第二章 遭難(五)
李洪濤是無神論者,不信教,他第一次用最鄭重的態度發誓,一個賭誓。
雖然李洪濤知道生存下去都不容易,要為易江一家老小復仇,要剷除邢州項家,那比登天還要難,但是他為自己找到了一個目標,一個短暫的,能夠讓他在這個亂世中找到前進方向的目標。
「李大哥……」田方心裡也不好受,他的命也是易江救回來的。
李洪濤站了,最後看了眼廢墟中的四具屍體,他對田方說道:「幫我埋葬易大嫂與三個孩子。」
「李大哥,你……你沒事吧?」見到李洪濤那滿臉煞氣,田方也暗暗擔心。
「放心,我沒事。」李洪濤壓下了心中的悲痛,「現在我還有些事情要做。」
李洪濤快步來到了村口,地面上全是馬蹄印與腳印。
馬蹄印有兩條,一條進村,一條出村;大小要比正常的大一些,還有很密集的紋路,像是草繩留下的;進村的那條一直延續到了村尾,而出村的那一條則明顯要深一些。
腳印很凌亂,大小不一,有的赤腳,有的穿著草鞋,而且這些腳印來自村子裡的各間茅舍,有的甚至來自村子四周的草壩。
村子裡的馬蹄印與腳印更為凌亂,還有很多小孩的腳印。最讓李洪濤感到發指的是,所有孩子跑出來之後,都被趕回了燒燬的茅舍。留在外面的都是老人,青壯年,以及殘疾人的屍體。
當李洪濤在村尾停下腳步的時候,他完全能夠想像出當時的情景。
哨子肯定是在夜間殺進來的,而且在馬蹄上綁了草繩,這樣戰馬奔跑時發出的聲響就要小得多。衝進村子後,哨子首先縱火燒燬了一些村舍。慌亂之中,很多村民都跑了出來。隨即哨子就殺死了所有有抵抗能力的村民,並且將孩子與一些婦女強行趕入了沒有著火的茅舍裡,再縱火燒死了他們。臨走,哨子還帶上了糧食等有用的物資。
「還有一群人,而且都是壯年。」李洪濤低聲嘀咕了一句。
「李大哥,有點不對勁。」田方在這個時候跑了過來。
「什麼不對勁?」李洪濤猛的回過神來,朝著村口方向走去。
「我剛清點了屍體,少了大概三十個,而且……」田方加快腳步跟上了李洪濤,「而且都是大人。」
「我已經知道了。」
「你知道了?」田方很是不相信的看著李洪濤。
「這裡。」李洪濤朝村口的道路上指了一下,「哨子離開的時候,押走了大概三十個村民。」
看到那些密集的腳印時,田方猛然明白了過來,隨即問道:「李大哥,你以前是獵人?」
「不是,不過也差不多。」李洪濤沒有費心去解釋,他獵的是「人」,而不是獵人。「好了,去把賀平他們幾個都叫來。」
賀平全家老小七口人死了六個,而他那個沒有參加拾荒隊的弟弟賀慶不見了蹤影。
杜威全家老小五口都死完了,而且他妻子剛懷上身孕,算上肚子裡的孩子,就是六口。
張挽的情況與和平差不多,全家六口死了五口,弟弟張括也不見了。
卞康失去的親人最多,他的父母,妻子,三個子女;還有兩個兄長、嫂嫂,五個侄兒侄女;一個妹妹、妹夫,兩個外侄,總計十九口人全部遇難。
四個人都低著頭,神色痛苦,麻木,而且無助。
「現在我們可以做兩件事。」李洪濤需要這四個人,「一是為死去的人悲傷,二是為活著的人戰鬥。」
賀平與張挽首先抬起了頭來。
「血狼軍並沒有殺死全村的人,還有大概三十人被虜走了。」李洪濤指了下地面上的腳印。「我不強迫你們,要你們自己做出選擇,是留下來安葬親人的屍首,還是追上去救回那些被虜走的親人。願意跟我幹的就站過來,願意留下來的我也不強求!」
賀平與張挽首先走了過來。
「李大哥無親無掛,能為救同村兄弟挺身而出,我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田方說完,站到了李洪濤的身邊。
杜威與卞康猶豫了一下,這才走了過來。
「很好,五位大哥肯跟我一起幹,今後我們就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可是,我們才六個人,怎麼才能去救出被虜走的弟兄?」張挽提出的不僅僅是疑問。
「雖然我們只有六個人,但是敵在明,我在暗,血狼軍根本就不知道鷹落村還有六個人活了下來,而且是六條漢子,六個戰士!」李洪濤首先蹲了下來,用手指頭在地面上畫了幾條線,兩個點。「這些哨子不會立即去三岔口,帶著三十多人,他們根本就走不快,天黑前,最多到達百市集。」
其他人也都蹲了下來。
「血狼軍派兵前往百市集,自然是在那邊修建營地。」李洪濤在代表百市集的那個點上指了一下,「我們可以抄近路去百市集那邊。血狼軍,還有被虜去的村民都將在百市集過夜,最快也要明天早上離開。」
「有幾十名哨子,還有五十名血狼軍步兵,就算我們去了,能夠做什麼?」賀平不是沒有勇氣,也不是沒有自信,在他看來,六個山民根本就幹不了什麼。
「那要看我們的目的是什麼。」李洪濤掃了眾人一眼,「另外,還要看我們的運氣如何。」
「運氣?」田方微微皺了下眉毛。
「如果哨子不在百市集過夜的話,那我們就有機會。」
「可五十個步兵……」
「步兵難道不是人,他們在夜晚不睡覺?」李洪濤冷笑了一下,「雖然我們恐怕不是一個哨子的對手,但是對付五十個毫無防備的步兵,難度還不大。」
眾人再次不敢相信的看著李洪濤,如果單打獨鬥的話,他們每個人都不是血狼軍步兵的對手,李洪濤憑什麼說可以解決掉五十個步兵?
——
崮梁城,節治府內。
隨著一陣陣沉悶的撞擊聲,節治府內的建築物開始有規律的震動了起來。並沒有人感到驚奇,自從五世子年滿十六歲,近兩年來,每天天還未亮就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所有人都習以為常了。
操練場上,一臺巨大的鋼鐵怪物正在揮舞著一把明晃晃的,劍刃長近三米、寬三十公分、脊背厚近十公分的巨劍。
雖然鋼鐵巨人看上去極為笨重,但是使出的砍劈刺挑等動作卻極為流暢。一氣呵成的練完整套劍法,期間不但毫無半點停滯,反而給人一種行雲流水般的感覺。
操練場旁邊,一個白髮老人瞇著雙眼,看似瞌睡未睡醒一樣,只是到了精彩時才微微點了點頭。當鋼鐵巨人使出「開天闢地」這最後一招時,老人才站了起來。
「師傅,今天怎麼樣?」鋼鐵巨人胸部的鋼板放了下來,裡面正是朱孝信。
「最後一招時,速度,力量都不錯,只是要注意握持的角度。」
「那我再練一遍。」朱孝信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沒想到,短短兩年不到,信兒進步如此之快!」
見到朱仕琿來到操練場,朱孝信立即從神機裡跳了出來,跑到了朱仕琿的身前。「父親,你怎麼有閑心來看孩兒練習神技了?」
「父親為什麼不能來?」朱仕琿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隨即向白髮老人抱拳拱手。「信兒能有如此成就,全是白師傅教導有方。」
「節治大人言重了,五世子天資出眾,勤學苦練,白某也只是稍加點撥而已。」白髮老人話語客氣,卻顯得不卑不亢,顯然他不是朱仕琿的家臣。
「白師傅謙虛了。」朱仕琿不是來吹牛打諢的,他話鋒一轉,問道,「白師傅,以你看,信兒何時能夠出師?」
白髮老人只遲疑了片刻,說道:「白某已經將平生所學都教給了五世子,只要五世子今後仍然能勤學苦練,白某也沒有什麼可傳授的了。」
朱仕琿微微點了點頭,手一揮,兩名親兵立即端著兩隻呈著金條的大盤子走了過來。「白師傅,這是一點小小的意思,還望笑納。」
「節治大人,白某並非為錢才教授五世子神技。」白髮老人當即負手轉身,「如果節治大人不嫌棄的話,今後白某來到崮梁城的時候,賞賜幾壺美酒就行了!」
「白師傅說笑,只要白師傅來到崮梁城,朱某必當親自遠迎!」朱仕琿一邊說著,一邊揮了揮手,讓端著盤子的親兵退到了一邊去。
白髮老人將朱孝信叫了過來。「五世子,今日你就可出師,如有不明,可看我留給你的那幾本書籍,以世子現在的才學,為師也沒有什麼可以傳授給你的了!」
「師傅!」朱孝信立即下跪。
「還望五世子所學有成之後能謹記神技的三大宗旨……」
白髮老人飄然而去,朱仕琿父子也未遠送。
「父親……」朱孝信起身朝父親看去。
「跟為父一起吃早飯吧。」
朱仕琿朝白髮老人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暗暗嘆了口氣,轉身了離開了操練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