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太平洋會議室大門,裡頭正在莫名其妙地瞎忙亂,搬器材的搬器材、收電線的收電線、裝箱的裝箱,何弼學皺起眉。
「幹嗎?趁我不在想造反?」何弼學扔下背包,一大疊資料跌了出來,張英男跟叢雲兩個女孩子細心地替他撿拾。大製作嘛!是比較不拘小節一點。
「標哥說啦!叫我們跟進那個地鐵喋血案。學長!你是目擊證人啊!很驚險吧?」張正傑湊了過來幫忙撿,隨手挑起一份資料來看,又是那個見鬼的啥網絡幽靈美少女岳嵐菁提供的傳說,住進去一定會死的房子?
「什麼?」何弼學停下手裡的動作,一雙大眼睛盯著張正傑,後者咽嚥口水退了一步,要知道何弼學在工作模式中是很可怕的,不講理得可怕,尤其是用這種語氣說話的時候。
「學長覺得不行嗎?標哥說你一定會第一時間衝回來要我們開這個專題呢!有人死在隧道裡,是什麼殺的?學長你有看到嗎?」叢雲好奇地詢問,其餘人也頻頻點頭,不過眾人心裡都有一絲疑惑,以何弼學的性格,一定是熱血沸騰地嚷著要做這個專題,然後拉著大票人馬去隧道裡探險,這回他卻一點也提不起勁似的,冷淡得可以。
「何弼學,你在這裡正好,這次的專題結合時事,肯定會爆高收視率!」標哥剛巧推門進來,看見何弼學,喜滋滋地猛拍著他背脊,何弼學只是冷淡地望著他。其他人見到這個陣仗哪還不明白,全都有多遠退多遠,順道拉開還一頭霧水的叢雲去避難。
「我現在很慎重地說一次,不准做這個專題!你們有病是不是?有人被殺了,腸穿肚爛,很想去送死嗎?不管你信不信,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隧道裡不是鬼靈、不是妖怪,連堅哥都說不清楚裡面是什麼。鬼怪不可怕,可要是裡面躲一個變態殺人魔就夠你們脫一層皮!標哥你很想做這個專題是嗎?可以,麻煩你自己帶人去,別搞我的成員!」何弼學哼哼兩聲,他平日雖然老是顧前不顧後,不過幾次教訓下來,他也知道該避則避,重點是,連殷堅也弄不清楚的東西,他沒那個膽子去試,萬一要是殷堅那個學藝不精的天師不靈驗了,豈不是白死?
「可是……」標哥有點驚訝,何弼學有時火大起來,嗓門比他還大哩!他才是何弼學的頂頭上司吧?怎麼越說越謙卑?
「沒有可是!我說不准做就是不准做!沒有第二句話!」何弼學瞪了標哥一眼,把他推出會議室後,重重關上大門。
「學長,這樣不要緊嗎?新節目正缺嗆辣口味的專題耶!」張正傑問。當然不是他膽識過人一定要去挑戰一下,只是他們家的製作人腦袋構造跟常人不同,天知道會不會蹦出什麼更驚人的點子?
「有啊有啊!你覺得這個傳說怎樣?住進去必死的房子?我們用架攝影機監視,再派個人住進去十天半個月……」何弼學翻著資料本興奮地解說著。
「學長……誰去住啊?」張正傑一副「你看!又來了」的樣子。
「你啊!這種危險的事總不能叫小雲去做吧?」何弼學漾著一張人畜無害的笑臉慫恿著。
黑色的高級房車刷的一聲停在一間古董店門口,一襲白色褲裝的嚴麗一馬當先,精神奕奕地下了車,殷堅攏了攏半長不短的頭髮跟在她身後。他打量著嚴麗的背影,覺得她活像另一個何弼學,一談起工作來,整個人像開足十二萬分馬力地勇往直前,這個世界果然要靠這些螞蟻似的人來運轉啊!
「殷先生,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嚴麗露出自信、漂亮的微笑,伸出手跟店裡那個中年男子緊緊地握了握。對嚴麗這種時間就是金錢,分秒必爭的人而言,永遠不可能有「久等」二字出現,不怎麼可信的客套話。
「嚴小姐還是這麼有精神。」那個中年男子看來十分欣賞嚴麗,招呼著兩人走進店裡。
以一個古董商而言,這個男子顯然比行家更行家,店裡的收藏品如果讓吳進這位考據狂看見,八成會瘋得要求在這裡長住。殷堅好奇地在店裡閒逛,可那個中年男子時不時投過來的目光卻讓他不由得提高警覺。
「這位也是殷先生,是個天師呢!帥成這樣跟他的職業很不相襯吧?」嚴麗輕笑兩聲簡單地介紹著。殷堅只能這麼下結論,那個叫殷司的中年男子,雖然看似平凡,但絕對深藏不露。
「很高興認識你。」殷司伸出手,殷堅遲疑了一會兒才跟他相握,那力道、感受很不一樣,殷堅微皺起眉。
「好了!言歸正傳,那個清代公主陵文物,打算什麼時候運過來?」嚴麗拍拍手,明快地進入主題。
合作談得很順利,氣氛也很融洽。經殷堅鑒定的結果,可以確定這次運過來展覽的古文物絕對是真品。嚴麗自然心情愉快地離開,殷堅沒有理由留下就算他跟殷司越聊就越覺得有古怪,他還是只能跟著嚴麗一塊兒走。
只是,他若是晚一步走,便能發現和殷司另外有約的是誰。殷堅前腳剛走,就有個穿著大紅馬甲的女子跨了進來,美艷得極具侵略性。
細跟的大紅馬靴套到大腿上,短短的大紅色皮褲、緊身馬甲,跨進門裡的那個女人就這樣自顧自地走到店內設置的沙發上坐下。這樣的衣著、這樣的打扮,正常人都不會穿著走到大街上,可是穿在這個女人身上後,卻又顯得非常合理。
「你找我來有什麼事?」鮮紅色的眼影和唇彩,褐色的長卷髮再襯上那不自然的慘白肌膚,這女子雖然美麗,卻有種讓人無法直視,令人覺得不舒服的感覺。
「有樣東西,我覺得你會需要它。」殷司笑著從保險櫃裡拿出一個小木盒,古樸的造型、老舊的質感,這木盒本身就是一個古董。那個女子一打開它,眼神中立刻燃起一簇充滿生命力的火花。
「這是玉如意,對你而言,它還有另外的價值……」殷司還想解說,那個女子抬頭看了他一眼,美目裡的火光正在翻騰著。
「我知道,像這樣的玉器還有另外一件,在殷堅身上……玉葫蘆是我的,人也是我的!」那個女子握緊玉如意,一身的紅衣讓人有種錯覺,彷彿她正被包圍在熊熊烈焰之中,又或者,那正是她內心最真實的反應——怒火。
「不止有兩件,這樣的玉器有四件,各有各的功能,最簡單的就是保持屍身不腐……再厲害點,就像你一樣屍變!相傳,只要湊齊四件玉器,可以再世為人,你也不希望永遠都得靠吸食生靈為生吧?」殷司一直柔聲地解釋。明明有著平凡的外表,卻讓人有種摸不透的感覺,那個女子盯著他,狐疑地揚揚眉。
「這個羅盤上的小金球可以幫你找到其他幾件玉器,不過傳說是不是真的,總要試一試,對吧?」殷司微笑著遞了面精緻的羅盤給那個女子,後者遲疑了一會兒並不接過。
「你為什麼要幫我?」那個女子微微擰眉,天底下間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我這不算是在幫你,是在幫我自己,不忍心看著美麗又癡情的女子受委屈。」殷司歎了口氣。那個女子冷笑兩聲,雖然是謊言,不過還是很受用,收起玉如意跟那面羅盤,那女子頭也不回地離開。
等她走遠,殷司摘下無框眼鏡,嘴角一扯,勾出抹高深莫測的笑容。這個世道真是有趣,活人、死人全都混在同一個時空裡,人間、地獄,有什麼分別?
「陸。」殷司低沉地叫喚一聲,角落裡走出一名十八九歲少年模樣的年輕人,穿的是很不合時的中山裝,領子扣得老高,過長的頭髮全攏到耳後,手裡提了把長長的武士刀,面無表情地站在殷司身後。
「跟著她,必要時幫點忙!不論正邪,總得讓他們勢均力敵才有意思!」
雖說不用去接何弼學收工,可當殷堅拿到嚴麗找來的資料時,眉頭一直沒舒展開來。原來,像這樣的跳電事件已經發生過好幾次,只是不同時間、不同地點,而且問題也不大,地鐵公司很快就解決了,若不是這次鬧出命案,只怕不會有人特別注意。一再發生同樣的事件,其中沒有問題那才有鬼,殷堅自然不放心何弼學自己搭車回家,這傢伙很霉的……
「哇!溫馨接送情?學長的命真好!」替殷堅開門的是叢雲。已經深夜了,電視台自然大門緊閉,自告奮勇下樓來開門的是這位一向親和力十足的大美女,一見面就送殷堅一個甜度十足的笑臉,心情再差的人見著了,都不得不堆起個客氣的笑容回應。
「你們還在忙?」殷堅跟著上樓,電視台一到夜晚總是陰風陣陣,不是他多心,而是這種地方總是容易沾染上不乾不淨的東西,尤其有何弼學這位大師坐鎮在這裡。
「專題搞不定,標哥想我們跟進地鐵站那個case,學長在跟他吵架,沒想到學長凶起來還挺嚇人的!」叢雲吐吐舌頭。
「地鐵站的事你們別去招惹,我不是在嚇唬你們,出了事,我不一定有能力救人!」殷堅嚴肅地回答。叢雲一聽還得了,連忙奔回去幫腔,她不依、何弼學不准,標哥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沒辦法差動半個人。
本來是來接何弼學回家,不知道最後怎麼搞的,整個製作小組全跑到殷堅家裡繼續工作,順便消夜。何弼學只要扯著那張電力十足的笑臉,殷堅就沒什麼本事拒絕了,幾時見過身高超過一米八零還能裝可愛的男人?重點是,他還裝得成……
「乖啦!前面的問題不先處理好,之後錄製會很不順利的嘛!」何弼學安慰小動物似的摸摸殷堅腦袋。這人就是有本事完全無視對方殺人的目光,開開心心地跪在客廳裡嘰嘰喳喳地跟製作小組放聲討論。
殷堅歎了口氣,確定了何弼學不打那個地鐵事件的主意,心裡倒是放鬆不少,抄起煙盒踱到陽台,懶得理會一屋子的神經病。
燃起火柴,深深地呼出一口白煙,腦袋還在飛快運轉著,那個殷司究竟是什麼人?表面上看起來是個平凡無奇的古董商,但私底下殷堅有種特別的感覺,這人,絕對和他們殷家有關!
「喂!」管彤突然自虛空中蹦了出來,翻了個觔斗,輕巧地落到陽台上。
「查得怎麼樣?」殷堅面無表情地問,管彤似乎很受傷地瞅了他兩眼,假裝一下被他華麗的出場嚇到都不行……
「不知道!肯定不是妖怪。我打聽過了,在這附近的妖怪都沒在地鐵站出現,雷蕾姐也說了,就算是外地來的妖怪也不敢這麼放肆,大家都想安居樂業。」管彤咯咯笑著。殷堅的眉頭皺得更緊,不是鬼、不是妖,難不成是人?
殷堅還在那裡沉思,一旁的管彤突然湊上前來嗅了嗅,臉色陰晴不定。
「幹嗎?」殷堅退開一步。
「殷堅!你見過什麼人?為什麼鬼裡鬼氣?」管彤質問。
「鬼裡鬼氣?」殷堅和剛溜到陽台上的何弼學異口同聲。
狹小的陽台上,硬是擠了三個人高馬大的男孩子,各個神態嚴肅、表情凝重,彷彿天就快塌下來似的。
「殷堅!你到底見過誰?那氣味絕不是……絕不是……」管彤嘀嘀咕咕半天說不明白,總之,殷堅身上的氣味讓他不寒而慄。
「堅哥下午跟未來嫂子去看古董啊!會不會是被什麼髒東西跟上啦?」何弼學好心地提醒,另外兩人不約而同地橫他一眼,這傢伙是白癡嗎?會莫名其妙被鬼魂盯上的除了他之外,不會有第二個這麼「幸運」的人了!
「我懷疑……那個叫殷司的人有問題……」殷堅深吸口煙回答,原來他的感受並不是空穴來風,那位殷司確實很不對勁。
「殷司?」管彤很驚訝,只是他這份驚訝來得很詭異,彷彿聽到了一個很久沒被提起過的故人的名字。
「你認識?」何弼學好奇地追問,公狐狸雖然神經兮兮,但好說歹說也活了幾百年,應該很見多識廣。
「呃……我認識的那個殷司……現在哪可能還活著?我跟姐姐都上百歲了耶……」管彤搔搔頭髮,有點為自己的大驚小怪感到不好意思。
「同名同姓?」殷堅捻熄了煙,問了句自己都有點不相信的話,在他周圍發生的事,有可能只是同名同姓這樣巧合嗎?
「我不知道……只是,你身上這鬼氣是怎麼來的?如果不清楚的話,還以為你是死得多冤,剛從黃泉路上爬回來哩!」管彤誇張地捏著鼻子扇了扇,何弼學則好奇地在殷堅身上嗅來嗅去,除了那淡淡的HUGO BOSS香氣,他一點也聞不出哪裡有問題。
「研究這個幹嗎?明天去找那個殷司問一下不就得了?……嘿嘿,這回該輪到堅哥去泡柚子葉了!」何弼學笑瞇了一雙大眼睛,總算讓他逮到一次機會,讓殷堅嘗嘗被柚子葉水醃起來的感覺。
何弼學永遠都是說風就是雨的個性,自己新節目的事情還沒擺平,就在那裡一頭熱地瞎忙殷堅的事。說到底,他很好奇能讓殷堅一再掛在嘴邊的男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