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迷失在一六二九 作者:陸雙鶴 (連載中)

 
jack780111 2009-1-12 17:07: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2 466356
zaq159951 發表於 2012-2-8 19:54
四三三“重建”海南島
“這麼亂點鴛鴦譜,也不怕將來鬧家庭矛盾”

    “就算是精挑細選,家庭矛盾就能少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年代的盲婚啞嫁倒也不是壞事,”

    當其他各部門的同志忙完手頭工作,也紛紛過來看熱鬧——這檔節目還是很吸引人的,否則也不會在後世的電視台中都能弄個收視率第一在這娛樂生活缺乏的明代海南島上當然是獨樹一幟了,不要說那些看熱鬧的一個個嘻嘻哈哈樂不可支,就是站在旁邊準備上場的參加者們也一個個精神抖擻,紛紛從“前輩”的遭遇中吸取經驗教訓

    越是後面上場的人越是有經驗從一開始羞羞答答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到後來也都敢於提出一些自己所關心的事情了,畢竟是關係到一輩子的事情

    同時大家也都不是毫無準備了——漢子們在上場以前往往會央求著借一兩件好點的衣裳換上,這時候短毛的綠軍裝就特別受歡迎——人看起來精神抖擻

    而女xìng群體中間則是互相幫忙略微裝扮下——雖然不可能濃妝豔抹,但略微打些腮紅,口上塗抹些胭脂還是能辦到的馮憐在這方面很有經驗,事先就準備好一些化妝品,雖然只有不多幾盒,卻在這時候揮出極大作用——到後來漢子們把媳fù牽走揭開蓋頭時,顯1ù出後悔表情的不多了,畢竟這年頭人們的審美要求也不高,而且天sè逐漸轉暗,黑燈瞎火中朦朦朧朧的,反而增添了若干情調

    至於第二天天亮以後突然現枕邊人有白頭,有皺紋,或者哪兒不太對勁……生米都煮成熟飯了,還想咋樣?

    這天直到晚上都非常熱鬧,海灘上搭起了許多大大的帳篷,算是給人們提供的洞房農業組也額外增加了好的食品供應,以保證這種浪漫氣氛能夠持續下去

    只有工業組肖朗依然是一如既往的臭嘴巴:

    “,憑啥明明是我們工業組農業組拿東西出來,卻要讓fù聯做好人?”

    人們獲贈的鐵器如今都算是fù聯贈送的了,按照內部法律界人士的說法那是他們各自的婚前財產,至於住房土地則屬於婚後共同財產……如果以後當真要鬧離婚,分家時也有依據當然這種情況肯定不會太多,真要鬧矛盾時fù聯先會介入調解,短毛的fù女聯合會可不像後世只是個空架子,權力還是tǐng大的

    不過對於穿越眾內部的各個部門來說,fù聯並非生產部門,沒有實際產出,那麼它的運作資金和支撐體係就只能建立在依靠其它各個部門支援的基礎上委員會調撥了一批資金供其使用,胡雯又向其他各部門努力化緣要來不少東西,決心在這次的移民安置計劃中把fù聯名聲打出去

    除了農業組的糧食,工業組的鐵器外,貿易公司也提供了不少東西——比如那用於蓋頭的紅紗巾,輕薄纖巧,對於這個時代女人的吸引力絕不下於後世名牌當作紅蓋頭用過後也沒回收,就作為送給參加過相親節目的娘子們的額外贈品了——fù聯要打出牌子,總不能完全跟其它部門一樣,多少要有點自己的東西為此後來消息傳開後在那些普通家庭中還引起抱怨,有人說早知如此乾脆留下來演一齣戲,還能額外得塊漂亮紗巾呢

    然而同為女xìng的茱莉在談判中反而不太好說話——這批紅紗巾最終是fù聯出錢買的雖說批價格比較低,用的錢也是委員會劃撥經費,本就是來自貿易公司的上繳利潤,可以說是從左手到右手但總比其它幾個部門領導受不了一幫子大媽恬噪,直接白送東西要好一些肖朗也正是在為此而生氣——他是主張工業組的東西同樣該收錢的,但胡雯立馬錶示預算不足,支付不出如果一定要收錢的話只能向委員會再請求增加撥款不過當前的委員會只有三人在場:農業組的吳南海和工業組的黃建成,還有一個就是胡雯自己了工農業組的兩位負責人都認為這麼幹純屬多此一舉,白白浪費一番文牘往來和會計結賬而已,還是由工業組直接調撥物資算了

    肖朗對此極其不滿,嘀嘀咕咕抱怨了半天,並揚言要在下一次的委員會改選上鄭重提出這個問題——咱們的班子還沒建立起來多久就出現寄生機構啦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委員會裡現在已經全是官僚啦,下次改選要求大換血

    對此在場的大多數穿越眾只是哈哈一笑,也沒當回事,畢竟人人都知道肖朗的脾氣不好,自從上次受傷以後甚

    …………

    如此折騰了大半宿,基本上把移民中的“剩女”統統都讓人領走了,只剩下十來個堅決不肯嫁人的,寧肯分不到田地被送回山東也不願在這裡結對子這邊也不好強迫,商議之後決定把她們暫時留在fù聯和貿易公司裡頭作為僱員使用

    詢問她們的堅持原因,大多數都是和丈夫失散,卻又感情深厚不肯就此放棄的有幾個是知道丈夫已經死了,心灰意冷想要就此守寡的——對這些人胡雯打算抽空再勸勸還有一些則是不知道消息,抱著一絲希望想要再等等看的,對此胡雯也允諾她們會通知山東方面加以尋訪

    至於“剩男”就多了,足足有好幾百——沒辦法,男女數量有差距麼除非特殊情況,否則光棍漢子總是佔多數的不過光棍漢總比單身女要好安排,大不了打到下面工程,築路等隊伍裡先充當一段時間的苦力再說這些漢子一聽田沒分到還要先乾苦工難免都有抱怨,不過胡雯告訴他們fù聯對此也早有安排,到時候會給他們許配黃ua大閨女

    胡雯這倒不是在瞎她已經通過張三光,程葉高,嚴文昌等當地官吏,甚至通過舒中的老丈人家族向各地黎人寨子都出消息:以自願為原則搜羅單身女xìng,只要願意嫁入移民村落的,就能得到短毛的贈禮據說是報名踴躍,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差額補足

    …………

    此後一段時日,差不多的景像在昌化及其附近的感恩,儋州等地面多次上演,光是凌寧第一艦隊就6續為海南島上送來了三萬餘人,都被安置在這一大片區域中大約七八千個家庭組成了約百餘個的集聚村落這些村落的造型都是大同異——某塊比較平坦,靠近水源的土地上,呈棋盤狀安置著百餘幢幾乎一模一樣的木頭房子除了住宅區域外還預先規劃處公共活動用地,豬圈畜欄以及穀倉糧倉等在村子的下風和低窪處則佈置有用磚石砌築的集中式廚房與公共廁所,並具有完善的上下水系統支持……做好統一規劃的優勢就在於功能劃分非常明確,可以確保這些村落在排污,通風,避免疫病方面具有先天優勢

    其周邊則往往有大片適合於耕作開荒的土地,雖然現在還大都是荒蕪野地,但只要肯幹,很快就能開出來

    即使是張三光等本地的明朝官員,也一直很奇怪短毛是如何在短短時間內就能找到那麼多適合建立村寨的場所? ——要知道就算是當地最有經驗的老人,也需要經過相土嘗水,觀察風sè,甚至還需要等待一年時間看看氣候變化,如此才能決定一處適合於居住的地域而短毛的勘測隊卻彷彿未卜先知一般,目地xìng非常強的到處流竄每到了一處,立下根桿子,拿出他們稱為“經緯儀”的玩意兒測量一下數據,在地圖上把位置一標就算是找對了地方——如此倉促之間定下來的一百多處村寨位置,事後看來其中大部分居然還都tǐng適合的,不得不說這幫短毛還真是有秘術

    ——其實穿越眾之所以能那麼快確定合適位置,純粹是因為他們有三百多年后海南島的行政地圖,只需要從後世那些行政村位置裡,挑選一些能適應當前水源與道路條件的標註出來而已在當前年代這些地方還大都空無人煙,找荒地很容易

    這幫偷懶傢伙甚至連村寨名稱都直接按照後世地圖上所標註的來取名,這樣對照起地圖來好方便些可那些搬進去的村民們則都感到頗為疑明明村子裡沒一個姓喬的,為啥這裡要叫喬家坳子?又有些諸如張官村金水鎮之類,聽起來應該是有點歷史的,卻明明只是一片荒蕪而已

    當然初來乍到的他們也不敢多問,反正按要求整地建房先把村子建立起來再說不過後來等漸漸熟悉了,也有人進入到短毛的行政系統裡面工作,有人便忍不住開口詢問當初這地名都是咋取得?

    對此他們的短毛長官從來都是笑而不語,而這些明朝人恐怕永遠也料想不到,他們的短毛上司們只是在按照三百年的行政區劃圖,按部就班把那個時代的海南島給“重建”起來而已
zaq159951 發表於 2012-2-8 19:54
四三四陳濤的日記
公元一六三二年十二月十八日/大明崇禎五年十一月初七,晴

    今天船隊抵達天津了,黃星的駕駛技術又有精進,“白駒”號靠上碼頭時輕柔的好像棉huā,我在艙里居然一點沒感到震動“飛燕”號上安德魯對此很滿意,說他已經可以出師了

    登陸之前我們遇到了一點小麻煩——天津衛守軍對我們這兩條縱帆船很警惕,一度不允許靠港,幸虧有錢大使親自出面,才釋清誤會放我們上岸

    但是在證實了錢大使的身份以後,天津港的官員和守將們都非常熱情他們給予了非常周到的招待,如果不是錢大使急著回京城的話,我想這種招待肯定還會持續個兩三天

    作為一個真正的短毛,本人也受到了他們的特別關注那些明庭官員對我們的印像似乎很複雜,畏懼之中又帶有羨慕之心我可以感覺到了哪兒都有眼睛在盯著,有點像從前去朝鮮旅遊的味道

    不過受到這種關注的不止我一個人,同行的呂宋華商業協會副會長陳大雷父女也是如此作為呂宋華商代表,陳會長本人很圓滑,擁有非常高明的交際手段幫我們解決掉不少麻煩,相比之下他的寶貝女兒就太天真了點陳小姐堅定的天主教信仰,以及她那到哪兒都口無遮攔的小孩子脾氣為我們帶來不少煩惱,幸虧有曹太監一路幫忙照應著,才不至於變成麻煩

    今晚休息一天,明天就要出發去大明朝的都城了,心裡還真是jī動呢大明帝國的核心都城,老爺子一直念叨要回去看看的地方……我陳濤佔先了,嘿嘿

    另:黃星和安德魯他們將留在港口這邊安排設置電報和補給碼頭的事情天津港當前還是軍事管理區,要從中搞一塊能夠常駐的碼頭有點困難錢大使答應從中斡旋,但也希望委員會和山東同志們能出一把力,以後我們和北京城的聯繫都要從天津走,在這裡設置很重要……具體情況黃星想必另有匯報,我在北京也會為此盡力

    …………

    公元一六三二年十二月十九日/大明崇禎五年十一月初八,yīn

    真是難以想像,從天津到北京,我們居然需要huā費天時間?幾乎與我們從呂宋到山東的時間都差不多了雖然當前乘坐已經是大明最好的馬車,走的官道也算是維護保養比較得力的,可一路上屁股顛得實在吃不消,哪怕用再多的軟墊子也無濟於事……真他**的顛死我了

    好懷念海南島的水泥路和公共馬車啊如果可能的話,在下一撥的補給物資中,向後方請求送一輛帶減震彈簧的馬車來,如果整車不方便的話,送零部件過來也行,我想我可以找到木匠自行組裝

    今天隊伍裡有好幾個人感冒了,主要是陳會長的隨從人員也難怪——他們世代居住在溫暖的呂宋,卻在短短半個月之內跑來十二月份的北京,就算準備了冬衣,一下子適應不了也很正常幸虧我已經提前在山東待了一段時間,基本適應下來,否則恐怕也受不了

    我沒想到陳玥兒那麼篤信天主,又是大家出身的嬌小姐居然也會耍賴,居然騙走了我的軍大衣幸虧咱的護衛隊裡每人都有一件,把小張那件借過來用用,反正他自稱東北人,不怕冷

    晚上住宿的驛站條​​件很差,雖然我們已經佔據了最好的房子,可還是受不了那股異味兒……先蓋軍大衣湊合一夜

    …………

    公元一六三二年十二月二十日/大明崇禎五年十一月初九,多雲

    道路還是那麼顛簸得厲害,在這裡不得不佩服錢大使的體力——連我們這些年輕人都吐了不少,他個五十多的老頭子愣是沒事而且據說這條官道他已經來回走了好幾趟,都已經習慣了

    今天在車上沒事,與錢大使,曹太監,以及陳會長三位打撲克奶奶的明明是我教給他們的玩法,現在倒說我的技術最差……為啥這幫鳥人連打個八十分都要記牌?連我扣什麼底都能算出來

    奇恥大辱啊最後居然還被陳玥兒那小丫頭換下來了,這丫頭不知道男女大防麼,不跟自己丫鬟玩兒跑我們車上湊什麼熱鬧……就算錢大使一把年紀了,曹太監不算男人,可總還有我在場呢真搞不懂陳大雷在想些什麼

    決定了明天教他們打橋牌,一個個都喜歡算牌是?趕明兒讓你們算個夠

    另:晚上的驛館還是很爛,現在終於明白古人為啥總說“在家千日好,出門半步難”了,這年頭出門旅行實在是個苦差事尤其是晚上住宿,簡直比咱們的野營帳篷還差點

    …………

    公元一六三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大明崇禎五年十一月初十,晴

    好累啊,真不想寫什麼了但是為了養成一個良好的習慣……唉

    我想教他們打橋牌是個餿主意,現在他們已經徹底把我排除到牌友之外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曹胖子也被淘汰了,人家也嫌他智商低……**,錢謙益居然讓他的小書僮頂上來,實在是太傷人自尊了

    好,我至少還可以教曹胖子打跑得快,這個簡單不費腦子,而且不會傷人自尊

    今晚的驛站似乎感覺不那麼糟糕了,也許是我已經習慣了?

    …………

    公曆十二月二十二日農曆十一月十一日晴

    以後關於日期還是簡單點,免得有人懷疑我騙字數

    這一路上都很荒涼,大明朝的頹敗,即使在京津附近也能看出來我們白天才經過一處被摧毀的村莊,據說還是三年前滿洲兵入寇時劫掠焚毀的,直到現在仍未能恢復

    我現在有很多時間可以在外面看風景,因為車廂裡已經徹底成為戰場了——錢謙益主僕對陳大雷父女,互相算計的天昏地暗,什麼男女大防上下尊卑規矩都不管了搞得我和曹胖子在裡面坐都坐不住,只好出來看風景

    我說這些人為啥就這麼愛鬥智呢,累不累啊——曹胖子完全贊同我的看法

    據車夫說我們運氣還算不錯,沒碰上下雨天,否則路程要耽擱不過晴天的缺點就是道路上灰塵太大,唉,想念海南的水泥路面了,不知道付羽他們現在有沒有把那段縣級公路鋪完

    …………

    12.232,多雲

    日期還是簡單一點,能看懂就行了

    明天就要抵達北京城了,心中有一種特別的jī動感,想必只有老教授能夠理解

    到了京郊附近,人氣總算充足一些經過了幾處集市,很高興發現我的普通話只要說慢一點當地人就能聽懂,他們的語言我也能聽懂十之七八……看來這幾百年來北方語係都沒怎麼大變過啊

    錢大使面子很大喲,居然提前一天就有人出來迎他了這位老才子的風度還真是沒話說,剛剛還跟陳家父女鬥牌鬥的活像烏眼雞一樣,洗把臉撣撣袖子站到來人面前又是一個風度翩翩

    今天才知道錢謙益為何能被稱為大明士林之首了:前面一溜子站出來十幾個不是舉人就是進士,見了老錢個個納頭就拜,口稱恩師果然厲害啊相比於他在學生面前的威嚴,在我們面前還真是一點沒擺架子

    這幫文人都很傲氣啊,看人都是斜眼的幸虧兄弟我也有個賜名舉人身份,雖說不太正規,好歹也算是國家承認的正式文憑……跟我談詩詞?咱們來談談牛頓三定律如何?嘿嘿,果然傻眼了幸虧錢大使預先提醒過,以咱們短毛那點子文化水平,千萬別跟大明儒生掉書袋,還是我們最擅長的科學理論比較管用

    託了這些人提前準備好的福,今晚的住宿條件是我登上大明土地以來最好的一次:g單被褥都換了絲綢製品,還熏過香,屋子里火盆烤得暖洋洋……這才像是個當官的樣子麼都要像前幾次那麼簡樸,大明怎麼可能滅亡呢

    按照錢大使的要求,今晚咱們這些人都得好好休息,好服飾儀容,明天還要沐浴熏香,看來會有個比較正式的儀式不知道會不會受到皇帝召見……

    …………

    公元一六三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大明崇禎五年十一月十三,晴進入北京城

    很jī動的一天,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寫了先隨便記點流水賬,以後有閒暇再慢慢補充

    從清晨出發開始,就不停有人加入到護送我們的隊伍裡來,東林黨在京師的聲勢真是很大,難怪連皇帝都會忌諱

    在距離京城十里處,我們遇到了一支代表天子前來郊迎的隊伍這是非常高的榮耀,據說只用在打了勝仗的將軍和出使外國取得極大成果的使節身上……嗯,仔細想想看,其實老錢兩樣都佔全了,他得到這份榮耀也是理所當然
zaq159951 發表於 2012-2-8 19:54
四三五陳濤的日記下
歡迎隊伍的規格很高,據說連首輔周延儒都在其中,還有那個老錢的死對頭溫體仁……錢大使看見他時的臉sè很精彩啊,我還是頭一次看到有人能把得意,解恨,以及蔑視的情緒表達得如此清晰,但又一點不讓人覺得反感

    不過那姓溫的也不差,臉上笑團團一絲感情不lù,再加上那位能同時把兩邊都招呼到滴水不漏的周大首輔……我想他們這幾個人要打起橋牌來肯定非常精彩

    此外還見到了曹胖子的干爹曹化淳,也是個大胖子,據說快要升司禮監掌印了,是個實權人物他跟老錢的關係應該很不錯,我總覺得他們互相寒暄的樣子很有點狼狽為jiān的架勢……很高興錢謙益在這方面終於開竅了太監麼,肯定是要勾搭一兩個的,當官的在最高領導身邊沒自己人哪兒行啊

    不過除了寒暄問好之外並沒有其它歡迎儀式,接到人之後就一起進城我們是從東面朝陽門入的北京城,據說這門是專走糧車的,但我並沒有見到城門洞頂上刻的那個穀穗兒,想必是到清​​代才刻上去的?

    從城門洞附近開始,我們的隊伍就很難走了,不知道是自發的還是預先有所組織,有大批民眾聚集起來向我們歡​​呼尤其是對於我們這支短毛軍的小分隊……想想看實在有些慚愧,這本應該是山東同志們經過奮戰而得來的榮耀,卻讓我們這些從海南來的佔先了,真是很不好意思

    進城以後我們遇上了多的明廷高官,如兵部尚書張鳳翼;禮部尚書黃汝良——他是正宗的,我們先前以為的大學士徐光啟只是掛了禮部尚書銜;戶部尚書畢自嚴,工部尚書張萬種……太多了,雖然老錢有一一給我介紹,可一時也記不住那麼多人最要命是他們個個都愛留長須,連面孔都不太容易分辨

    只記得其中有一位名叫傅宗龍的老兄,他的職位是“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使總督薊遼保定軍務”——當初袁崇煥的那個職位,這可不是什麼好彩頭,希望他的下場能好一些

    隊伍一直走到紫禁城外,錢大使要進宮求見交卸差事原以為我也要進去,卻不料他們先要我去禮部學習禮儀,說只有熟悉了面見天子的禮儀之後才能允許覲見……看來想見皇帝果然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哪怕是一位末代皇帝

    陳大雷會長也是同樣待遇,我們被護送至禮部鴻臚寺儀賓館……幸好不叫殯儀館這裡的房子外觀還不錯,但如果用國賓館的標準看還是差了點而且房子都挺舊的,似乎已經很多年沒有人使用過

    負責此地的鴻臚寺少卿向我們道歉,說自萬曆朝以後這地方就很少有客人來了,難免有些破損之處,他回頭將立刻安排人來修理今晚先湊合一下

    所以眼下,我又不得不披著軍大衣趴在舊桌台上寫日記了……過兩天也許會好一些

    …………

    12.254,小雨

    今天天氣不好,從凌晨起就開始滴滴答答,地上泥濘得很,我們想要出去看看北京市面的計劃也不得不取消想想看運氣還不錯,若前兩天在路上時下雨就麻煩了

    錢大使來拜訪了一次……眼下應該還叫他錢侍郎了,據說用不了多久就能改稱尚書,不過老錢已經不在乎禮部尚書這個虛銜了,他現在想的是入閣,只有進入內閣才可以真正對明王朝的各種事務加以管理,否則終究只是受人管而已

    只是據說眼下內閣首輔周延儒和大學士溫體仁又開始聯手抵制他,政治人物果然最是反复無常的,老錢為此挺煩惱所以最近也沒空來關照我們,只說讓我們自己先隨便逛逛解悶

    不過在臨走之前,他明確告訴我們學禮儀什麼其實只是托詞——皇帝召見時必定要頒布賞賜,可能還要給我和陳大雷各自封個官位,陳大雷那邊無所謂,不過意思意思而已但咱們瓊海軍的情況太特殊了,朝廷內部肯定要商議妥當了才能做出應對決斷,所以在這之前,我們只能等著

    感謝老錢的坦率,這樣我們就不必把太多精力花費在學習什麼“面君禮儀”上了,虧得陳大雷為此還很是緊張了一番呢

    晚上曹胖子也來探望了,明朝不像清朝,對太監管得很鬆像曹胖子這種正當紅的要出宮非常容易他給我們帶來一些京城裡時鮮的小吃,並答應等天晴了帶我們到處逛逛……感覺這胖子還是tǐng有人情味兒的,不像傳言中的太監那麼刻薄

    …………

    12.25,小雨夾雪

    天氣糟了,雨點中還夾雜雪花,感慨啊,自從穿越以後多少年沒見過雪了……只可惜小了點,堆不起雪人來不過陳玥兒已經很興奮,這傻妞出生以後就沒見過雪

    天氣不好不能出去,實在閒著沒事,決定跟那位鴻臚寺的禮儀官學學覲見之禮,也好打發時間

    真是很繁瑣的禮儀啊:跪拜時眼睛只能盯著前方地板看,嚴禁注視皇帝本人雙手要求舉過頭頂,然後撲到地上……這樣五體投地的大參拜要求連續五次?天,難怪解席龐雨他們都不願來北京城呢

    算了,既然決定來到這裡,就早知道這一關免不了,無非把它當作一種特殊的歷史體驗而已看陳大雷那副虔誠的樣子,能夠向著皇帝磕頭在他而言也許還是一種榮耀呢

    今天又沒給我們修房子,那個王姓小官說是天氣不好沒法開工……唉,半夜裡從牆縫刮進風的聲音簡直是鬼叫,真受不了

    …………

    12.27,晴

    天氣終於轉好了,一大早曹胖子就找上門來,自告奮勇當嚮導,帶我們去逛北京城

    按照他的要求我們都換上了明朝衣冠,頭上也戴了假髮髻,就是步槍有點不好辦,但也不能不帶,後來是用布匹包裹起來,總算不那麼顯眼

    上街之後感覺有點失望,那天進城時興奮過度沒仔細看,如今深入其中,卻覺得明代北京城和我看過的那些清末老照片似乎並無太大差異,只是街上居民沒留辮子而已

    整座城市依然只能用“臟,亂,差”三個字來形容,道路擁擠不堪,前兩天的雨雪使得道路上依舊佈滿泥漿,我們穿著長筒皮靴都覺得很不方便,真不知道那些穿布鞋草履的老百姓怎麼能在路上走那麼飛快……嗯,還有打赤腳的呢

    老百姓的精神面貌也很頹廢,難道這就是所謂“亡國氣象”?可前天看他們歡呼雀躍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啊?看來還是好消息太少了,如果經常都是像前天那樣慶祝勝利的話,他們的精神頭肯定要活躍許多

    曹胖子先帶我們去了前門一帶,眼下應該是叫正陽門?那個老北京們從小就熟悉的前門樓子如今還沒造起來,城牆上仍是傳統飛簷挑壁的旗樓……沒想到這地方在明朝時就這麼繁榮了下面很多雜耍賣藝的,隨便看看也湊合了,跟我們習慣的雜技當然不能比

    此外,賣藝人中很少有女性,難得有一兩個也是傻大黑粗,絕對不會惹來麻煩那種……看來穿越古代城市想做個惡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在街上要找個值得下手的目標很難啊沒什麼機會讓我們打抱不平了

    根據曹胖子的介紹:京城裡只要是有點身份的人家,女眷出門都肯定要坐車僱轎,壓根兒不會lù出臉來讓人看到除非是出嫁多年,上了年紀的fù人,抑或是下人僕役之流,才可能在外面拋頭露面那些稍微有點姿色而又肯主動讓人看到臉面的年輕女子,十有89都是半掩門子……咦?他一個太監為啥也了解這麼清楚?

    午飯隨便找了一家酒樓,廚子的手藝還不錯,就是品種太單調,蔬菜只有白菜蘿蔔凍豆腐三樣;肉類也是以醃臘為主,鮮的很少想點個涮羊肉都說沒有……飯後曹胖子居然厚顏無恥的直接要我會鈔就算我不差錢,可你好歹作個樣子呢……你才是東道主誒看來關係太熟也未必是好事

    下午曹胖子應陳玥兒要求帶我們去了宣武門內首善書院的天主堂,那裡是天主教徒在北京城的聚居真是慚愧,自離開海南之後已經很久沒做禱告了早聽說在北京有天主堂也沒在意,還要個小丫頭提醒才能記起來

    我們三個進去做禱告,居然在裡面又遇到了一位歷史名人湯若望他是德國人,不過西班牙語說得不錯,陳氏父女與其都能作熟練交流,至於我,也沒問題——湯神父的中文甚至比他的西班牙語還要好一點

    我們和湯神父談得還算愉快,他向我們抱怨說大明只一心想要他們耶穌會的望遠鏡和鑄炮技術,卻對許諾過的協助他們傳教的事情漠不關心……我很想告訴他其實大明已經夠寬鬆了,現如今呂宋那邊教會可是知道什麼叫做“嚴格”的

    不過想想看還是算了,現在大家不怎麼熟悉,沒必要說這些我想以後跟他打交道的機會應該還有許多
zaq159951 發表於 2012-2-8 19:55
四三六 述職報告
十二月末,山東電報局收到了來自北京辦事處的第一份述職報告。陳濤對於寫這種公文顯然沒什麼經驗,最終是把他的日記稍加刪改潤sè以後直接發過來了。

    不過這樣倒也不錯,後方的大夥兒可以直觀體驗到明末北京的風土人情。本來老爺子都想讓陳濤帶個數碼相機去拍照片的,只是考慮到那邊實在無法充電,這年頭在旅途上huā的時間又太多,等從海南把相機帶過去電池恐怕早沒電了,反而容易損壞機器,這才沒有真正實施。

    陳濤這份生活味十足的述職報告被迅速轉發往下一聯絡站,而抄件則在山東眾人間傳閱了一遍,大家普遍都有意尤未盡的感覺,總覺得陳濤這小子好像隱瞞了些什麼。

    “我總覺得他跟那個華商會長的女兒之間沒那麼簡單。”

    老解雖不搞情報工作,卻也從中看出幾分蹊蹺……

    “頭兩天還總說那小丫頭的壞話,後面卻沒再提及了。偶爾搭上一句態度也很曖昧……有問題啊有問題這份述職報告不夠完整,我們也許應該發電報過去要求他提供未刪節版?”

    “別作夢了,他姓陳可不叫冠西,即使考慮問題簡單了一些,也沒到很傻很天真的地步。”龐雨一句話就擊碎了老解的妄想,“有那閒工夫,你還是好好考慮下自己的述職報告應該怎麼寫吧,咱們也快到要向上頭匯報的時候了。”

    ——在把陳濤他們送往北京城後,這次北上山東的任務基本上算是完成。身為全軍統帥的解席,作為部隊參謀長的龐雨,以及北緯,敖薩揚等人,都各自要撰寫述職報告。從自己所承擔的職務角度,對此次行動盡量做出完整回顧,分析此次行動的各項成敗得失,找出執行中的缺點和不足之處,以便後方委員會據此做出評價,並及時加以整改。

    這次出戰山東,作為瓊海鎮成軍以來集結規模最大,出擊距離最遠,一次性面對的敵人最多,“友軍”情況最複雜,同時也是戰略目標最為宏大的一次軍事行動。無論是負責制定計劃的參謀組,還是負責具體完成的各部隊,在執行中都出現了許多意料之外的狀況,不盡如人意之處也不在少數。

    很多意外情況,當時都只能選取最簡便直接的辦法來做。但事後回想起來,其實還可以有更好的處理手段,這些都是值得探討和商議的。此外對於如此大規模的物資和人員調配,後勤運輸部也是頭一次承擔,混亂在所難免,出現了不少差錯和失誤,甚至還鬧出過前方打報告要砲彈,後面竟然送來幾大箱子皮球的笑話來。

    當然總體來說他們的行動還是很成功,出發前製定的幾項戰略目標都已達成。就是關於謀取威海衛以及劉公島作為海軍基地的事情,因為參謀組另有打算而延後處理,其它任務應該說都完成得不錯。所謂總結經驗教訓無非是更加精益求精,為日後編纂戰例精典以及士兵手冊作準備罷了——按照軍事組幾位頭領的觀點:哪怕經驗再怎麼豐富的軍官或士兵,他一生中所經歷的戰事終究有​​限,如果遇到不曾經歷過的意外突發事件,就很可能因為手足無措而處置失當,或者因為猶豫而喪失機會。在這種情況下匯集了大量實際戰例的精典或手冊至少能夠為其提供一個方向,使其快速決定該怎麼做——在戰場上往往並不存在所謂“好”或者“壞”的決斷,只有拖拖拉拉,什麼都不做才是最要命的失誤。

    其他人都是老老實實的,有什麼寫什麼,甚至絞盡腦汁找出些失誤或者不足之處加以彌補,但在政府機關幹過幾年的老解卻對此不屑一顧。雖然也勉強寫了一篇東西出來,但連龐雨等自己人都看得直搖頭——這傢伙純粹只是在評功賣好,整篇文章開口閉口都是此番出擊山東部隊的成績和辛勞,這些東西拿到表彰大會去做報告還差不多,卻肯定不適合作為內部總結之用。

    “你們懂個屁”

    對於別人要他好歹寫點可改進之處在上頭的建議,解席直接嗤之以鼻:

    “你們這幫人都沒在體制內混過,不知道這種文件的厲害。白紙黑字的,一旦落到書面上了,以後可就是放到檔案裡記​​一輩子的事情——想當初兄弟我在政府機關上班,頂頭上司因為撈多了點,吃相又不好看,栽了。一個科室下面十三個弟兄全部停職接受審查。紀委那幫人過來查了咱好幾個月,到後來說只要寫篇'認識'就算過關。老子硬是頂著不寫,被停職整整一年你們以為這很倒霉嗎——不十三個人中有十一個老實寫了文件,他們還真被放回去上了幾天班,然後陸陸續續都他媽雙規了最後咱們科室就剩兩個死活不肯寫的得以全身而退,兄弟我也是其中之一。”

    喝了一口茶,解席用很瞧不起的目光看著對面那些勸告者:

    “你們以為那十一個都是傻鳥,會老老實實把自己的問題交待出來?——突破口知道不你們自己寫的東西,再怎麼隱蔽忌諱,終究是有蛛絲馬跡可尋的,這就給了別人調查的方向啦。那幫人專搞這個的,只要抓住一點點線頭就能死追下去,所以除非你自己壓根兒不提,別人終究不是你肚裡蛔蟲……”

    “那你後來怎麼還辭職下海了?”

    有人問了這一句,搞得老解有點下不了台。不過在這邊的都是老兄弟,何況又是換了年代的“陳年舊事”,便也沒再隱瞞:

    “雖然勉強過關,可終歸是被記上了一筆。而且直接上司倒了台,在那個體制裡面基本上就可以說是前途斷絕了,能夠上演柳暗花明的好運小強終究是少數。大多數人只能是坐一輩子冷板凳的了。既然仕途上沒了指望就只好走商路了,趁著在機關時攢下的一些人脈還沒徹底斷掉,趕緊利用起來囉……別這麼看我,所謂體制內就是這個樣:說輕鬆也輕鬆,嚴格起來一點小錯就是一輩子的事情,絲毫走差不得。”

    “這邊跟以前那個世界畢竟不同吧,我們自己就是領導階層,有誰能這麼來搞我們?咱們自己選舉出來的那個委員會麼?”

    有人不服氣道,對此解席只是嘿嘿一笑:

    “你們覺得咱們這個組織還是當初那個旅遊團嗎——我們現在可是控制著三個省份的地盤,幾十萬的人口。哪怕是一家公司,一旦員工上了萬,領導層要考慮的也不可能僅僅只是經濟問題了,何況我們手下可是有好幾千的武裝部隊呢,真要不管三七二十一,現在直接打進紫禁城去搶個皇帝位子坐坐也不是沒可能……就算我們內部再怎麼團結,有些事情肯定還是不可避免的。”

    說到最後,老解把桌子一拍,總結道:

    “反正涉及到政治上頭,怎麼小心謹慎都不過份……話都說到這兒了,誰要不相信儘管自個兒寫去,但別拉上我”

    被老解這麼一說,大家都有點犯嘀咕。這傢伙說得玄玄乎乎挺離譜,但仔細聽起來卻又似乎有那麼一點道理……各人想法不一,疑惑著各自散去。

    不過之後大夥兒倒是或多或少修改了他們各自的述職報告,增加正面宣傳而減少了問題部分,對於所取得的成績宣揚更多。至於有可能被人找出岔子的所謂“突破口”麼,當然是盡量虛化掉。

    只有北緯對此不屑一顧,仍然按照他原來的思路撰寫戰役和戰術方面總結。在他的總結報告中一條條一件件,全都是部隊在實戰中所暴露出來的各種問題。出戰的幾個連隊幾乎都被罵了個遍,愣是沒一句好話。

    作為連隊長官的陳添胡凱等人在一次偶然機會下看到了這份文件,心裡頭難免不服氣,壯著膽子跑去跟北緯理論。說咱們部隊這一路上好歹都是打勝仗下來的,也曾以幾百人打得人家數万叛軍抱頭鼠竄,包括大明的幾萬精銳在我們面前也是老老實實不敢造次。即使有些小瑕疵,也不至於象教官您在報告中寫得這麼不堪吧。

    有人更舉出老解的理論去跟北緯交流,結果卻被北緯劈頭蓋臉臭罵一頓——用政治思想來考慮軍事問題?你們這幫基層軍官還沒那個資格戰場上面的事情容不得半點虛假浮誇,你自己找不出問題來,敵人將會幫你來找——而所要付出的代價,則是士兵們的鮮血和生命

    一通教訓之下,胡凱等人只好灰溜溜回去繼續找問題。之後大家的述職報告陸陸續續發回海南島,不久便從島上來了回音。

    海南來電裡的頭一件事情,便是通知山東方面:由於此次作戰任務已經順利完成,要求原先從一營和二營加強給出擊部隊的幾個連隊回歸原建制。如果可能的話,還希望能從原三營部隊中chōu調出部分富有戰鬥經驗的老兵借調給另外兩個營,以求在接下來即將進行的第四次部隊大擴編中帶更多新兵,盡快形成戰鬥力。

    如此,瓊海軍將正式把三個營級編制擴大為團,連同即將在呂宋建立的海軍陸戰隊第四團,瓊海軍的常備軍武裝力量將要擴充至萬人以上。
zaq159951 發表於 2012-2-8 19:55
四三七交換
公元一六三三年的年元旦這天,瓊海軍駐山東部隊的各級軍官齊聚於當地名勝蓬萊閣上,觀賞著名的“日出扶桑”勝景

    年看日出這個習慣還是當初剛剛抵達海南時,大家在公元一六三零年的元旦這天集體跑去玩鬧而養成的那時候剛剛登陸一個多月,全擠在一處縣倉大院內,各方麵條件都很差也沒什麼娛樂活動,主要是心緒不寧,天天晚上都有人哭哭啼啼吵得所有人都不得入睡

    再加上當地當時全無工業污染,空氣極好,導致人醒來也早,所以每每天還沒亮便有人出去,去問值班人員詢問原因,總是說“看日出去”在一六三零年的元旦這天其實也是如此,只是所有人都跑了出去,與其說是大夥兒興致好,還不如說是無可奈何之下的苦中作樂

    然而從此以後這卻成為慣例,無論各人身在何處,只要逢到每年的第一天,總是盡可能早點起來看日出,這在某種程度上也成了一類儀式——望著那輪太陽自海平面或者地平線上冉冉升起,直到衝破霧靄放出萬丈光芒,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瓊海軍當前的局勢——他們不也是從一片黑暗中艱難崛起嗎?到現在麼,雖不敢說是如日中天……

    “……咱們現在就是那早晨5點鐘的太陽,總能算得上的”

    趴在蓬萊閣的木頭雕花欄杆上,有人如此頗為感觸道經過四年辛苦努力,他們現在已是初步建成了屬於自己的勢力,在大明的政治版圖上也不再是無足輕重了——這一次公曆元旦,本來只是他們短毛內部的節日,連手下官兵都不強求慶祝的但前幾日登州府的文武官員不知從哪兒打聽來消息,提前送來了不菲重禮,同時又讓人通報說今日要來拜訪慶賀,其殷勤小意之處,與從前大相徑庭——要知道即使不久之前,還有消息說許多明朝文人對他們短毛慣用夷人曆法,另過夷人節日大感不滿呢

    “朱大典他們要過來,恐怕不僅僅光是為了祝賀拉關係那麼簡單”

    龐雨和敖薩揚這兩位參謀官職責所在,事先已商量過對方的動機,此時猜度起來,卻也頗有把握

    “登州叛亂已經被徹底平定,諸軍各還本鎮,我們兩千多人還佔著登州府城就有點太過於顯眼了朱大典這次過來,十有想和我們商談撤軍的事情”

    ——隨著錢謙益入京,朝廷關於山東的戰後封賞博弈大戲正式開幕,被徵調來討伐叛亂軍的各路部隊也開始紛紛準備開拔士兵是直接返回原駐地去,主官們則需要去北京城裡逛一圈兒,向朝廷領取他們所應得的賞賜——自古朝廷不差餓兵,把這些丘八大爺們拉出來幹活兒可是要付錢的出發前要有開拔費用,戰後如果失敗就罷了,可若打贏了,諸般花紅賞賜斷不可少,否則下回誰還給肯給你皇帝老子賣命?

    此時在登州城下,駐地離這邊最近的青州兵已經於幾天前拔營出發回去了,他們是朱大典和謝三寶一系的直屬武力,調動起來易所以在確定這裡的俘虜和其他部隊不會再惹麻煩之後——主要是瓊海軍的震懾力已經足夠,謝三寶就立刻強硬要求青州兵先返回駐地區,這樣他所承擔的補給責任好歹要減輕一些——沒辦法,這裡的幾萬大軍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物資,繁重的補給工作幾乎要把謝三寶給逼瘋

    而且,由於有瓊海軍的示範效應擺在那裡,對明軍的物資供應力度要比正常情況下增加了不少,雖然肯定還是比不上短毛那種變態的充沛程度,但也算大明軍中少有的豐衣足食了否則雙方差別太大,很容易jī起兵變的——山東官僚現在非常重視這方面

    稍遠一點來自保定,京師方向的幾路援軍也就是這幾天內快要開拔;遼東的人馬因為騎兵多,動作快,所以不著急走,似乎是還想跟瓊海軍多接觸接觸;而剩下最遠的那路川軍則正在跟山東行營大佬們打飢荒——他們說千里迢迢來山東花費太大,回去的盤纏不夠了,請求行營能支援一點搞得行營官員很是鬱悶——朝廷不是有賞賜的嗎?

    結果人家理直氣壯:朝廷賞賜是帶回家養老婆孩子用的,哪兒能作為路費花掉呢,在路上都花光了他們這一趟豈不是白跑?哭窮哭得行營這邊都無可奈何,最後是朱謝二人商量著擠一筆銀子出來把他們打發走,不過最近還發不出來,要等朝廷下一批的運銀車到所以川軍也照樣心安理得呆在原地,一邊享受比原先標準高了很多的補給,一邊與瓊州鎮大作生意以至於那位王姓參將最近臉上腰上明顯都胖了一圈,去行營裡哭窮的時候不得不在臉上撲鉛粉,否則光看那紅光滿面的架勢怎麼哭都沒人信的

    而諸軍之中最難打發的,當然還要數來自海南瓊海鎮的兵馬了嚴格說起來瓊海軍壓根兒不用走——因為解席身上有個登州府守備的職銜,當初錢謙益許給他這個官兒只是隨手為之,無非是分散轄制,趨虎吞狼之意,卻並沒有想到短毛會當真接受這道任命,還是帶著兩千多虎狼之師過來上任

    如今叛軍被收拾了,地方也平定了,登州這邊該如何處理卻也頗讓當地的明朝官僚們頭疼——山東距離京師太近了,可以說是大明朝絕對的腹心之地若不是因為發生了叛亂,朝廷怎麼可能容忍瓊海鎮把手伸到這裡來

    而以登州府的城防之堅固,小海水城的位置設施之優越,這些地方肯定是要由朝廷直屬兵馬控制著才能放心的在經過這一次叛亂之後朝廷的戒心只有甚,決不可能讓它處在外藩控制之下

    如果完全按大明體制,朝廷隨後自當派遣的登州知府,陸路水寨的總兵上任,乃至於各路營頭,將領……重把原先登州府軍的架子搭起來也不算難那解席不過小小一介五品守備,在明朝的官僚體系中根本排不上號,按照體制派個參將之流就足夠轄制他了

    ——但是這位小小的五品守備卻居然擁有過兩千名如狼似虎,而且完全不受大明朝管轄的“家丁”部屬,這可就麻煩了短毛軍的強悍之處行營上下如今已是徹底了解,用武力驅逐是想都不敢想的如果說要用朝廷名份加以羈縻,人家卻一開始就說明了這支軍隊肯定不會服從大明朝的指令,那麼只要解席一口咬定這地方本就該在他的管轄之下,霸著登州府以及蓬萊水城不肯放手,行營上下還真拿他沒辦法

    當然,對於行營官僚們來說,他們也可以繼續把皮球踢到北京城去,讓當初說動短毛軍出戰的錢謙益自己來解決這個問題解鈴還需繫鈴人麼,只是如此一來無異於承認了行營官員們的無能為力,別人不談,光朱大典自己就是絕對不肯承認這點的,他丟不起這人

    請神容易送神難啊朱大典和謝三寶等人為此夙夜憂嘆,思量著如何要設法把短毛軍打發走但他們卻並不知道,其實在瓊海軍內部對此事早有想法……

    “登州府和蓬萊水城是肯定留不住的,遲早得還給大明如果我們強要留在這裡,恐怕大明朝就真要跟歷史上一樣再打一次圍困登州之戰了……這地方對大明而言實在太重要了,他們會翻臉的”

    站在蓬萊閣的迴廊上,龐雨和敖薩揚二人把他們的分析結果說給其他人聽

    “翻臉就翻臉,咱還怕他們不成”

    有人不服氣道,敖薩揚搖搖頭:

    “這不是軍事上的問題,即使他們不敢為此翻臉,只要我們堅持留在這裡明軍肯定也要重重布防,把外圍都控制起來,而且大大增強對我軍的戒心,這樣一來我們與明帝國的各種合作難免大受影響,甚至完全中止——而一旦我們雙方的關係演變成這種地步,再留在山東對我們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歸根結底,登州府和蓬萊水城的重要性在於它們的軍事價值,而這對我們完全沒用——我們需要在山東建立的並非軍事要塞,而是一個能夠在政治和經濟上互相交流的據點,以及適合船隻輸送貨物的碼頭而已”

    “這麼說的話,我們需要盡快組織部隊撤離嗎?”

    部隊長北緯抱臂問道,龐雨這回卻搖搖頭,嘿嘿一笑:

    “那倒不必,雖說遲早要還給他們,可也不能一點報酬都不取當前登州府是在我們手裡,這麼有利的條件肯定要盡量用足它……我們完全可以用這兩座城向大明朝交換一點東西麼,我想他們應該會同意的”
zaq159951 發表於 2012-2-8 19:55
四三八關於交還登州府的談判
當天中午,以統帥朱大典為首的山東行營官員及各路明軍將官果然紛紛前來丹霞山上,向在這裡的瓊海軍諸將道賀而這邊也早有準備,在蓬萊閣上開了幾十桌宴席招待眾人

    蓬萊閣本是道觀,開出來的宴席自然以素淡為主不過如今這閣子裡其實沒幾個道士,叛軍佔據時把人都趕走了,後來陸陸續續返回來一些,但北緯卻下令不允許他們回到道觀裡頭去——蓬萊閣佔據了丹霞山頂,視野良好讓這幫道士四處亂竄,豈不是把全軍的虛實都讓他們窺探了去?所以除去幾個七老八十,明顯是有老花眼,肯定作不了奸細的被放進來充充門面,免得人家說他們強佔道觀傳出去不好聽,剩下都給安置在城外窩棚裡,只說要確定身份後才能允許回歸,實際上在瓊州軍撤離登州以前是肯定沒戲的

    不過因為有龐雨這個建築師在,對於蓬萊閣這等文化古蹟的保護卻很注意當初水城是不戰而下,蓬萊閣本就沒受什麼破壞,龐雨後來又專門抽調人手資金加以修葺— —哪怕是在叛亂剛剛被平定,他手頭被各種雜務千頭萬緒忙得不可開交時也未曾忽視此處,到如今這座閣子已經整修一,很有些可觀之處

    朱大典過來時便很滿意,他上次一到登州便來過蓬萊閣,當時閣子上正有不少木匠在敲敲打打搞修繕朱大典嘴上不說心裡難免嘀咕的——這短毛一向注重西夷之學,由他們安排人手修葺蓬萊閣可別搞個不倫不類的東西出來

    不過今天一看之下倒沒什麼話說,完完按傳統樣式搞的,有些地方還刻意做舊了,這讓朱大典很有一番意外之喜的感覺心情愉快之下接連做了幾首詩詞,倒還頗見文采

    只可惜在座的大都是些丘八粗人,縱然能識得幾個文字也不過可以閱讀軍報文書的水平,掉書袋把戲是萬萬支撐不起來的而短毛這邊雖然號稱個個識文斷字,但按明朝文人的標準也只是屬於“識字”階段——不會填詞作詩如何能算得上是正宗讀書人?

    ——做文抄公?明末之後唯有清代,清代文人中最有名的納蘭詞已經被陳濤說好“借”走了,剩下大家比較熟悉的也就上萬首乾隆御製詩了,這個實在不好意思拿出來見人的

    故而朱大典縱有興致,此時也只能跟謝三寶等幾位進士同僚唱和一二旁邊眾人雖然個個都湊趣說好,卻終究誇讚不到關鍵處,總讓人有一種隔靴搔癢之感,不過癮哪

    談論了一陣子詩詞文道,終究還是轉換話題回到當前軍政方面,在這方面廳中所有人都能插得上話,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

    有意無意的,朱大典開始把話題引向這座蓬萊水城對於大明的重要性,以及登州府的任知府何時可以上任等等雜事上去……意思雖然隱晦,但廳中那幫人個個都是老於世故的,一聽之下便都把目光朝瓊海軍這邊投注過來——這分明是要從虎口里奪食了啊

    瓊海軍這麼千里迢迢跑來山東,任誰也不會相信他們當真只是一心為朝廷效忠各路軍頭們私下談起來時倒也頗為佩服這幫短毛的膽略——居然敢把手伸到山東來,當真是膽大包天,完不清形勢了

    席面上頭,幾位外路將軍看著瓊州軍那幾位頭領,心裡頭都是暗暗搖頭——其實朝廷既然​​已將海南封給你們,那麼南方諸路豈不是都向你們打開了大門?兩廣,福建,哪怕到江浙一帶沿海,只要別太過份,朝廷多半還能容忍的

    ——可山東是什麼地方?連接南北漕運的核心之地,往北邊走不了多遠便是京師,南下輕鬆便可直取江南,如此重地,朝廷怎麼可能允許有外路人馬插手進來?

    即使眼下朝廷為了平息叛亂而不得不容忍一二,事情結束以後也必然要設法收回你們瓊海軍縱使戰力再強,如此觸犯朝廷逆鱗,事情絕不可能得到善終除非你們短毛當真重豎反旗強佔此地,那確實誰都拿你們沒辦法——可老窩在海南的卻千里迢迢跑山東來造反,哪家兵法上也沒這麼玩的

    …………

    隨著朱大典輕悄悄幾句話一說,廳堂中瞬時變得一片寂靜,多少雙眼睛都在朝瓊海軍那些人看了過去遼東軍席面上,小將軍吳三桂手中酒杯微微轉動著,若有所思注視著解席他們,眼中呈現出某種疑惑

    他對瓊海軍評價一向極高,以那些人先前所表現出的深謀遠慮,絕對不可能料想不到朝廷在戰後的態度,如果這些人當真想要謀取登州,他們就不該那麼快把叛軍打掉——只要叛軍還在山東一天,朝廷就無暇顧及他們,養寇自重的道理他相信這些人肯定是明白的

    果然,聽到朱大典表露出想要為朝廷收回登州的意思,瓊海軍那幾位首領一點都沒現出意外之色,他們只是笑了笑,互相瞧瞧,之後卻是由敖薩揚開口

    他並沒有拐彎抹角,上來就直奔主題:

    “我們完全能理解大明朝廷對於登州地區的關切與重視,瓊海鎮既然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就不會再與大明為敵,這一點,朱府台,謝​​巡按兩位大人盡可以放心”

    乾淨利落的宣言讓原本還準備繞一陣彎子的朱大典和謝三寶都是一愣,連同周圍那些等著看熱鬧的武將丘八也都有些發傻,心說這短毛今天咋改了脾氣?莫非他們的歌還會隨著年份改的?

    但有幾個靈活點的又紛紛把目光投向解席身那位敖參謀畢竟不是正主兒,這位解團長才是雖說短毛這幫人內部一​​向很團結,從沒聽過有鬧矛盾的說法,但如此重大之事,還是要聽解席本人說了才算

    對此解席卻只是咧開嘴哈哈一笑,回頭看了龐雨一眼——龐雨和解席二人自從上回在明軍營寨中硬氣了一把之後,他們倆在和明軍官員交涉中的角色就被定義為強硬派了,有什麼不太好聽,或是比較強硬的意見,都由他們來表達

    當然相應的,團隊中肯定也需要溫和派,北緯不肯擔當這個角色,只好由敖薩揚和石亦生兩位出面——後者其實也不大適合,他那陰陽怪氣的吐槽常常讓人下不來台,只是由於一手高的外科手術在這種冷兵器時代能夠發揮出最大作用,民間軍中都視其為醫神,自是不敢稍有得罪

    其實石亦生在穿越之前也只是個普通外科大夫罷了,做做普通清創縫合手術還行,對於那些複雜手術接觸也不多但來到這個世界以後他練手的機會卻大大增加,尤其是一場惡戰打完,成百上千名傷員等著救治,這個經驗值積累起來絕對飛快按他說法哪怕是個徹底外行,這麼練上一段時間也能變成熟練工了,故此石大夫的醫護營裡招人條件很低,只要不暈血就行,培養衛生員的度也是極快

    ……言歸正傳,此時此刻,面對朱大典等人一臉殷切的表情,解席先是點頭肯定了敖薩揚的言論:

    “關於這方面,敖參謀所言,乃是我軍上下的共識登州府城和這處蓬萊水城,終究還是要歸還給大明的,我們無意長期佔據”

    老解這句話讓朱大典以及其他明朝官僚的臉色都一下子放鬆下來,短毛說話算話這一點是很著名的,既然連解席都這麼說,那他們就真可以放心了

    但這時候邊上龐雨也慢悠悠開口了:

    “只是眼下府城周邊還有許多戰俘和流民尚未料理妥當,而且那些流民之中有許多並不肯到南方去,終究是故土難離……”

    朱大典先是沒在意,隨口回應:

    “這個無妨,待地方官上任以後自有安民之責”

    龐雨微微一笑,緩緩說道:

    “請恕我冒昧,據我們了解,那些人之所以流離失所,除了叛軍為禍外,也有不少受不了地方上壓榨被迫逃出,他們對於大明的官兒恐怕有些……難以接受”

    朱大典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如今戰亂已平,瓊海軍和鄭家船隊又在一刻不停的運人去南方,但聚集到登州附近的流民非但沒有減少,反而在逐日增加這其中真正受戰亂迫害失去家園的已經不太多,反而出現許多真正的所謂“流民”——在大明統治區域喪失了土地和財產,一無所有的人

    他們中有些是由於近年越來越嚴重的天災,田地中沒有收成,不得不外出逃難但多還是因為**,被地方豪強劣紳聯合貪官污吏巧取豪奪,侵占了土地,從而被迫離開家園這些流民如今在大明境內比比皆是,河北,山東,山西,甚至較為富裕的江南地區也有出現本來他們的流向大都是城市裡,形成僱工階層——所謂“明末資本主義的萌芽”是也

    可在山東一省,最近的形勢卻略有改觀——隨著登州大捷消息的四處傳播,瓊海軍對待流民的各類安置政策也開始隨著返鄉難民和驛站軍報到處流傳,這其中自然也有穿越眾使用了一些宣傳手段的關係——在這方面他們的各種鬼主意可比明朝人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去

    ——只要到登州府來找短毛,就能分到至少十畝地,而且哪怕再荒的年份都能保證全家吃飽肚子瓊海軍的這條宣傳語中刻意沒提要搬遷到南方島嶼上的事情,很多人還以為是在山東本地分田呢,當即就興高采烈的找來了

    來了之後才發現不是那麼簡單的,但也不能說短毛欺騙——要在本地分田可以,只是要等短毛跟朝廷談妥協議,找好地方之後才能施行而如果願意去南方開發荒島,則立刻能分配到二十畝地,且贈送住房,農具,以及第一年的種子糧食等物……在如此優惠的條件之下,不少人決定去南方碰碰運氣當然他們在那裡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而決定留下來等著在山東本地分田的也有,瓊海軍並不在意每天兩頓稀粥養著他們這時候就成為他們與朝廷討價還價的武器了朱大典以前就知道有這回事,但此時聽龐雨正式提出,臉上立刻顯出不豫之色來——你們怎麼能隨便許諾呢?到時候要談不妥,朝廷不同意在山東分地怎麼辦?難道把責任全推到朝廷身上?

    但這時候他卻不能發火,登州府如此重要,朝廷哪怕付出再大代價也要將其收回人家肯讓出登州已經表現出足夠誠意,若一點條件都不開那才叫奇怪

    不過之後朱大典並沒有再繼續細問下去——短毛的態度才是至關重要,只要探明他們沒有長久佔據之意,那些細節問題完全可以放到私下里談判畢竟對方也已經表現出他們並非無欲無求,雙方恐怕還有一陣子扯皮

    於是這一天的蓬萊閣酒宴,眾人都在非常友好和睦的氣氛中度過,心頭最大一根刺被拔除,朱大典心情極好,觥籌交錯之間幾乎是來者不拒,喝了許多酒,不知不覺竟然酩酊大醉,後來還是讓人抬回去的

    ……

    過了兩天以後,朱,謝二人再度帶著幕僚悄悄造訪瓊海軍營地,這回他們是來正式談條件的,見面坐下以後朱大典就跟這幫短毛開門見山,​​絲毫不兜圈子:

    “你們想要哪兒?”

    解席呵呵一笑,旁邊謝三寶已經把山東地圖拿了過來,雖然很粗糙,但好歹各處軍寨是在上面標出來的老解伸出手指頭在某處軍寨名字上點了一點,朱大典探頭過去一看,臉上略略現出詫異之色:

    “威海衛?那裡可不是什麼適合耕種之地附近多山而少田,恐怕養不活太多丁口的”

    “但是那裡有一處不錯的港口,我們可以通過港口從南方運糧食過來”

    因為只有幾個人,解席也不隱瞞他們謀取威海主要是為了建立港口基地,倒並不在意附近田地有多少,到時候大部分流民肯定還是要弄到南方去的,無論他們原本的意願如何— —他們對自家忽悠人的本事很有自信

    “威海,靖海,成山三衛,乃是我大明護衛山東的門戶之所在,地位也很重要,朝廷恐怕未必肯輕易鬆口”

    朱大典又舉出一點不利之處,但解席毫不在意:

    “這三衛的重要性主要體現在防備海上,特別是倭寇如今大明的沿海洋面是有我們瓊海軍保護,至於倭寇……說不定都要打到他們老家去,總之朝廷完全可以高枕無憂三衛的重要性不是那麼顯著了,況且我們只需要其中一處”

    連續幾句話讓朱大典無可奈何,看來對方是鐵了心就要這裡了,於是這位山東知府兼行營統帥答應盡天子,表奏解席轉到威海為將,至於是什麼職務則要看朝廷的賞賜了……游擊,參將,副將,甚至於總兵官都有可能,畢竟他這次立功太大

    除了交換地方,朱大典這次還有一個要求,就是要確定瓊海軍留在山東的人數——把這兩千多剽悍精銳部隊統統留下顯然是不可行的,那樣朝廷將整天提心吊膽,同時也將不得不在山東駐留重兵,以防短毛隨時發難——這幫人既然可以輕取登州府一次,自然也能攻下第二次

    對此龐雨等人也不為己甚,本來山東事畢後他們也不打算在這裡留太多作戰部隊有護住港口和艦隊的能力即可——艦隊多半還不需要他們陸軍保護,人家每條船上都自帶陸戰隊

    經過一番商議,最終確定瓊海軍可在山東留下一個營,六百人左右的部隊這樣雙方都感到比較安解席等人認為六百人足以保障未來港口安全,而大明則覺得六百人不算多,哪怕是短毛的軍隊,區區六百之數也掀不起什麼大浪來
zaq159951 發表於 2012-2-8 19:55
四三九 名義問題
四三九名義問題

此後的一個月,雙方陸陸續續又進行了幾次談判,就瓊州軍退出登州府,交還蓬萊水城,以及隨後帶領那些流民駐兵威海等各項細節問題一一達成協議。朱大典身為山東巡撫,總攬全局,又是文人脾氣,原本是不大耐煩處理這些細務的。只是他現在手頭有平叛大功在握,眼看著朝廷裡這次敘功也少不了他一份,這山東巡撫位置連屁股還沒坐熱呢就要準備往上升了,自然是想要把這邊的事情都做到盡善盡美,以收全功。

想要把登州首尾都收拾好,跟短毛的談判當然不能有絲毫輕忽。想那錢謙益原本只是一介白身的過氣文人,不就是因為跟短毛交道打得好,如今在京師裡已是大紅大紫,天子信重,同僚奉承,學生後輩紛紛奔走於門下… …儼然又一朝堂新貴!

他朱大典雖然不屑於像那錢某人一樣完全靠著短毛的功績往上爬,卻也不介意趁著眼前的現成機會在這些短毛身上多撈些功績——說起來自從這群短毛出現在海南島之後,凡是跟他們打過交道的大明官員,普遍都還是弄到不少好處的。錢謙益靠著他們一舉咸魚大翻身自不待言,福建巡撫熊文燦也是沾了他們的光,愈發坐實其“擅長撫議”的名頭,一舉拿下覬覦許久的兩廣總督位置……要知道歷史上,在王尊德之後本還有一位過渡總督,之後才輪到他老熊,而在這個時空他直接把前一位略過去了。

說起兩廣總督,前面那位性子過於執拗的王尊德恐怕是所有大明官員中唯一在短毛手裡吃過虧的。可也怪不別人,誰叫他非要派兵去攻打人家呢?人短毛還算是給他留了面子——隨著短毛在山東戰績的流傳,那場瓊州府之戰的真相也開始在大明各處流傳開來——不管在什麼年代,“真相黨”這個群體總是存在,而且經久不衰的。

按照真相黨們的說法,虧得短毛後來是盡滅夷兵而放過了明軍,否則那王尊德縱是身死也不可能得到朝廷追封。不要說得享設壇祭拜之禮了,開館戮屍罪及家人倒是很有可能——從這點上說,王尊德其實也沾了短毛的光。

甚至就連瓊州島上那些被短毛俘虜的大明官吏……換了其他陷身於賊的倒霉蛋,不是被一刀砍掉就是被迫為賊寇效力,最好情況下不過脫逃出來,從此在仕途上肯定也是到此為止——唯獨海南的這批官兒,除了最初一年​​,吏部還為他們算不算“降賊”這個話題爭辯過一番,後頭乾脆就不提了,照樣算是大明臣僚。

等到瓊海軍接受招安以後,派人過去一查證,回來基本上個個都得了“上等”考評。那個王璞王介山更是因為學習到短毛的行政制度和悄悄描畫來高清地圖,在吏部官員中很是得了一個“幹練有才”的評語。據說吏部尚書,太宰天官李長庚李大人已經在考慮要把他調回京師予以大用,只是顧忌王璞調職後恐怕沒人能在短毛統治下為大明牢牢把住瓊州府的政權,這才一時擱置住了。

……總之當前在大明官場中,“瓊州髡人”已經不再是個讓人談之色變的名詞,相反在朝堂中普遍認為這群短毛做事情比較上道,說是相互利用也好,彼此合作也罷,反正跟他們攪一塊兒總不吃虧。

經過幾輪談判下來,原本總覺得這幫短毛太過於囂張跋扈的朱大典對這一說法也不得不表示認同——短毛雖然說話直接,給人以囂張之感,但他們卻絕非不講道理之人。事實上,瓊海軍所提出的每一條要求,每一例條款都可以拿出十足道理來,朱大典感覺自己甚至不用費心思跟他們辯論,即使把這些條款直接拿到朝堂上去肯定也能獲得通過的。

……這裡有多少流民需要安置;每家每戶需要多少土地;在威海衛附近徵地要花多少錢;瓊海軍方面將如何補償那些原來的地主……對方都拿出了詳細可實行的計劃給他看。如果短毛的計劃當真能得以實施,那麼威海此地又會崛起一座新的城鎮,其重要性將絕對不在登州府之下!

談判之間,那位龐參謀還當場畫出來一張簡約城市規劃圖,指著圖樣加以說明。朱大典,謝三寶等人以前從沒有見過這種以線條和圖例所構成的抽象平面圖,能​​夠理解得不多,但至少能看出對方的佈置非常有條理性,各種分區井井有條:何處宜於居住,何處宜於耕種,哪裡靠海適合開港……全部在這一張小紙片上規劃得清清楚楚。按照後世某種流行的語言:“雖然看不懂你們畫的是什麼,但一看就知道很厲害的樣子……”

如此雙方談判幾輪之後,朱大典等人起先還爭一爭,哪些條款可能sāo擾地方,引來麻煩的要加以避免……後來發現這幫短毛居然考慮得比他們還要透徹許多,安置方式也靈活多樣,可以說他們想到的人家早就想到了,他們沒想到的人家也已經準備好了。那後來就沒啥好多說了,基本上短毛把文書拿來,看一遍沒什麼問題,有些需要上報朝廷的派人快馬送京師去,有些能自己決斷的當即便以山東巡撫名義簽署下來。

對於瓊海軍的事情,如今山東地面上沒有任何一個官僚敢於存心拖延或者找麻煩,這樣辦起事來效率就很高。而有大明官府的名望作保,瓊海軍對流民的吸引力和可信度也有了很大提高。就在一六三三年的頭一個月,來到登州府海邊的流民又增加萬把人,有不少已是從外省過來,以至於原以為接受流民事情已經告一段落的鄭氏家族不得不另外又派了一批船隻和人手來山東拉壯丁。包括原來已經累得半死,返回福建老家修養的鄭芝虎,又一次專門跑來跟解席打招呼,要求繼續分配移民給他們。

…………

“我說哥哥啊,你們這手筆可真大了去了,想當年趁著福建大旱的時候,咱大哥也是主張趁機從災區募人前往海外。那可是費了老鼻子勁,前後花費了咱家幾十萬的銀子,首尾處理起來更是繁瑣無比,整整用了一年多時間,好容易才招引到兩萬來人去大員……唔,臺灣島。”

站在蓬萊水城靠海邊城墻上,鄭芝虎望著那邊一排排不停有人搬出,卻依舊越來越顯得擁擠,並且還在逐步擴大的流民窩棚連連咂嘴,眼光中既有貪婪又有惋惜— —這些人只要被拉到臺灣去,就憑那邊隨便抓把土都能攥出油的天然條件,用不了幾年工夫便可有大批上等肥田被開墾出來。到時候這些可都是他們鄭家的產業,即使要跟短毛對半分帳,那收入也是不得啊!

只可惜現在即使以鄭家的胃口之大,也有點吃不下去了。鄭芝虎這次過來名義上說是為了多分配點人口,實際上更多只是要作出個姿態,免得被短毛小瞧了去——眼下在從山東到江浙一帶的沿海,陸陸續續都還有鄭家船載著前幾批移民在一步一步朝福建慢慢挪呢。因為船上人員太多,糧食和淡水裝載有限,不得不過一段時間就靠一次岸予以補充。

對這些人可不是裝上船往海峽對面一丟就算的,即使以前能這麼幹現在也不行。包括他們的安置區,居住村莊劃分,開荒用的農具,能夠保證移民第一年生存下去的糧食和種子……這些東西鄭家都要準備好,標準還不能低——因為他們的移民村是跟短毛村子同時設置的。

移民相互之間可是會作比較,哪一邊條件差了他們立刻會往另外一邊跑,為了能達到和短毛同等,至少不要相差太遠的安置條件,鄭家派駐在臺灣島上的主持人鄭彩可是焦頭爛額,已經幾次要求增撥款項,又大批購買鐵器農具,好跟短毛提供給移民的那些安家禮物抗衡。

他甚至曾經想要從海南島上去購買那“七件套”鐵器也來分發,但終因瓊海軍最近自身用量太大,短期內無法外銷而作罷,只得去佛山等地採購。廣東佛山一向是明代南方鐵器的重要出產地,但和瓊州的短毛鐵器在質量上相差甚遠,就連數量也不盡如人意。鄭彩幾乎買空了當地的菜刀鐮刀鐵鍋斧頭……也仍然不能完全滿足大量的移民需要,後來不得不直接貼補銀子。只是在荒島上面白銀的用處實在不大,還真不如一件鐵器來得實用,在這方面老百姓的判斷力是非常實際的。

所以現在,即使短毛方面很大方的仍然允許鄭家可以運送些移民走,鄭芝虎也只能在嘴上表現一下,實際上卻是連一個移民都不敢帶——鄭彩那邊已經威脅說再送人過來他只好往海裡跳了。

解席這邊其實已經估量出他的底細,但也不揭穿,只是哈哈一笑。心頭卻暗自鄙夷——你鄭家以前那種移民方式,充其量只能算是蛇頭組織偷渡,能搞到上萬人規模已是相當厲害了。而瓊海軍眼下借用大明官府名義,那就是政fǔ組織的集體勞務輸出!這性質都不一樣,效果當然不能比。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咱瓊海軍之所以那麼小心翼翼的,即使在武力上遠遠超出對手,卻仍然低頭接受大明朝的招安,不就是為了圖個“名正言順”麼
zaq159951 發表於 2012-2-8 19:55
四四十 臨別贈禮
四四十臨別贈禮

一月份,在和行營官員談判的同時,瓊海軍也開始做撤離準備。作為表達談判誠意的方式,他們在談判開始不久之後便讓出了登州府,允許山東巡撫的護衛部隊入駐其中,而朱大典等人也正式將行轅搬進了城裡——他們先前倒也是有這權力的,只是那時候瓊海軍不肯交出府城的防衛權,為了表示不滿他們就一直呆在城外軍營中,到這時候才大模大樣進城來,算是在這場對峙中取得了勝利。

當然“表達誠意”這種事情是相互的——山東巡撫同時也允許瓊海鎮在談判正在進行時便提前派人前往威海衛那邊,勘探地形,規劃道路,為下一步進駐做準備。威海衛原先那位指揮使在登州軍叛亂的時候早就棄關逃跑了,這一點北緯第一次前來偵察時便已現。後來這傢伙看看形勢穩定了,居然又厚著臉皮返回,但瓊海軍既然盯上他的地盤肯定不會讓這傢伙輕易過關——跟朱大典那邊打個招呼,就以擅離職守臨陣脫逃的罪名將其彈劾了。雖說最終如何處理還要取決於朝廷中樞的判決,但對於如今從地方到中樞都稱得上“有人”的瓊海鎮來說,這位指揮使已經不會再構成障礙。

龐雨過去看了幾次地形,做了個初步規劃——也就是朱大典看到的那一張,其實只是一份相當簡陋的控制性意見書。不過再要做的更深入下去也不現實,畢竟這年月的建設標準不能跟後世相比,有個大致規劃也就夠用了。做得再細,除非是他們自己親自下去抓基建,否則光靠本地勞工和瓊州方面派來的技術員,也達不到後世建築師所作的設計規劃要求。

最近幾天瓊州軍繼續整理部隊,連蓬萊水城也開始準備移交,凌寧那邊的大船隊在完成前幾批移民任務後已經逐次返回,準備把部隊拉回海南島去。

本來按照委員會的規劃,未來瓊海軍幾支部隊大致是按“一團守一地”的標準進行,具體分配就是一團駐守海南本島,二團常駐臺灣,三團駐防山東威海,新建立的第四團則用於控制呂宋——基本相當於後世的大軍區制度。在每一區域內都各自擁有一支強力部隊,在本區域內的問題和麻煩,直接就地​​解決。

只是當前由於大明朝朝廷的戒心,想在山東佈置一個三千餘人的團級單位看來在短期內還難以實現,那麼三團大部只好還是先回到海南老窩去……步兵暫時就打算編制這麼多了,今後如無特殊需要,短期內不再擴軍。剩下資源將全力支持海軍。畢竟他們的根基都在海島上,控制住海上航路比單純掌握陸戰優勢更為重要。

就在不久之前,從海南島上來指令,要求這次出戰山東的部隊,除留下少部分人駐守並協助建設威海​​基地之外,剩餘統統返回山東——正好當前瓊海軍幾個團級單位都還是空架子,真正的精兵強將兩千餘人全部聚集在山東這邊,趁著這次機會統統拉回去作為各部隊的練兵種子。

而另一方面,出戰山東的所有穿越眾成員,除一兩人留守之外,其他也要求盡量返回去——新一屆管理委員會選舉的時候又快要到了,海南島上又要召開全體大會。雖然現在可以通過電報交流,但如果本人能在會場上的話肯定更好一些。

“……鬱悶啊,這都是些頂呱呱的好小伙子,打過這一戰也算歷練出來了。偏偏卻要拉回海南島被其他部隊瓜分……想著就鬱悶!”

望著軍營裡那些高高興興正在唱著歌兒,整理營房,拆卸工事,只待運輸船隊過來就凱旋回家的戰士們,老解很有點不捨的用力抽了抽鼻子。邊上龐雨挑一挑眉頭,想到自己好歹還背著個“指導員”的名頭,不得不提醒一句:

“咳咳,老解,軍閥思想可要不得……要注意內部團結哦。”

“屁!”

旁邊立刻表現出嗤之以鼻態度的卻是老軍頭北緯:

“你以為現代社會的那些軍隊都是高風亮節?胡扯,不要說各軍種之間,就是同一支部隊內部競爭也不少,誰不想把精兵強將都攥在自己手裡,只是各種條例規矩控制得嚴罷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應該多截留些精兵強將下來?”

龐雨直指核心道,而北緯這時候卻滑頭起來:

“我可沒這麼說,反正偵察大隊天生有優先挑選士兵的權力,全軍好苗子優先滿足咱們偵察兵是理所當然的。至於你們三團麼……”

回頭看看解席的臉色,北緯忽然又嘿嘿一笑:

“反正這些兵現在還在你們麾下,不管蘿卜青菜盡可以撿好的挑……就是你們要講究協作精神,回到海南後唐隊小王二位也肯定不會跟你們客氣。我這是可看在大家一同並肩奮戰的份上才提醒一句,若不願意就算了。”

北緯這人好話不說二遍的脾氣穿越眾里人人都知道,龐雨回頭看看老搭檔,解席對此只是笑而不言,顯然胸中已早有結論。

…………

片刻之後,下面有衛士來報:遼東軍吳三桂求見。這邊三人專程聚集起來就是為了等他,當即一起過去見客。

吳三桂是來告辭的——遼東軍拖延到現在,也終於到了該回去的時候。前些日子保定軍,京營軍已先後回師,川軍在從行營那邊額外敲了一筆之後也興高采烈回家鄉去了——他們回去時的行李車輛比來時又要沉重了不少,這一趟出川助戰絕對是賺到了。

那位王參將臨走時還跑來想和瓊州軍作最後一票生意,大生意——他想從瓊海鎮手裡購買一枚火箭彈!只要一枚即可!

問他買這麼單根火箭回去幹啥,王參將倒也實誠,說他們川中有幾戶搗鼓煙花爆竹很厲害的火藥世家,他想買根火箭彈回去試試看能不能仿造——這年頭雖然沒什麼專利意識,不過搞盜版還大模大樣跑主人面前直說的倒也不多見。

但王參將說來卻是理直氣壯——只要是看見過那天用火箭炮攻城的大明軍將官誰不想著能擁有瓊海軍這樣的火力呢?這哥們兒也觀察瓊州軍裝備好久了,前段時間人家都盯著步槍去,他卻另闢蹊徑,把目光盯上了火箭彈——步槍雖然好製作起來過於復雜,王參將跟瓊海軍接觸較多,對瓊海步槍看得也多,覺得那東西憑自家怕是仿造不出來。

可火箭彈卻似乎沒那麼復雜——光光溜溜一個鐵筒子,末端有幾枚三角翼片,裡面無非是塞些火藥……看起來結構很簡單啊!王參將覺得這東西可能更容易仿造。而且威力也大,他也不奢望弄出像瓊海軍這樣能打到七八里之外的遠程怪物,只要能打個兩三里,哪怕一里左右,在戰場上也足夠橫行了。

當時解席這邊幾個人都樂了,他們的火箭彈看起來簡單,實際卻是集中了穿越眾當前所能達到的最高技術力量。別的不說,光那個彈殼筒子冶金技術達不到一定水平就鑄不出來,裡面填充的推進劑更是化學組專門建立攻關小組才搞定……就是把這些東西組合起來,保證全彈重心穩定,飛出去不會繞圈子,沒有時代的力學和數學知識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有人主張乾脆賣給他一枚算了,讓這傢伙回去好好見識一下這種外表光溜溜的大鐵筒子有多“簡單”。不過最後老解還是婉言謝絕了對方的要求,他倒不是怕川軍買去後當真能仿造出來,而是不想給這位彼此關系還算不錯的參將老​​兄帶來危險——無論是彈頭部位的炸藥還是彈筒裡的推進劑,全都屬於典型的易燃易爆危險品,川軍那幫人長途跋涉回蜀中,搞不好在路上就出了什麼意外。

這回吳三桂前來道別,其用意估計也不是那麼單純。不過這小伙子顯然要比那位王參將聰明許多——他並未直接提出索要或是購買瓊海軍的武器,而是率先送上了臨別贈禮——幾匹蒙古駿馬。

“此番平叛登州,我遼鎮從貴軍處學到很多東西。更承蒙北師傅悉心教導,三桂銘感於心。如今分別在即,想要送點東西表示心意,卻又不知道該送什麼好——瓊州鎮富甲天下,想來也看不上尋常物事。思來想去,也惟有這幾匹坐騎尚堪乘用。”

吳三桂笑吟吟道,他說的可太謙虛了,那幾匹馬都頗為神駿,毛色也非常統一漂亮,牙口都不大,想來是從遼鎮數千騎兵中精心挑選出來。

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人家既然送禮物過來了,這邊當然也不能空手,必然要回禮。遼鎮以騎兵縱橫無敵,送來駿馬正是他們最佔優勢的東西,那麼按常理說,以火器而聞名的瓊州軍所回報的,理所當然也應該是火槍了。

“這小子算盤打得挺精。”

龐雨等人望著吳三桂那張笑瞇瞇的臉,心頭都在暗暗撇撇嘴。不過臉上還是回報以真誠笑容,同時招手示意部下,把他們早就準備好的回禮拿了上來…
zaq159951 發表於 2012-2-8 19:56
四四一 班師
吳三桂走了,回遼東去了。

    他離開瓊海軍營地的時候臉上笑容非常燦爛,也許心裡面還有點複雜想法,但無論如何,從瓊海軍這邊拿到的禮物應該是能讓他滿意的儘管其中並沒有火槍。

    送給吳三桂的禮物是兩件,其一為望遠鏡。不同於當前已經在大明高層人士中間逐漸流傳弄的那種單筒拉拔式西洋千里鏡,而是標準的現代雙筒式。鏡片正中繪有十字光標和距離標線,通過調節焦距能夠判斷遠近距離的那種,雖然是海南島上自行生產的本土產品,但其效果已經與他們從現代攜來的相差不大。

    對於一名統帥大軍的指揮官,送望遠鏡無疑比送火槍更有用些,如果說這件禮物還不能完全讓那位小吳將軍滿意的話,那麼後面一件則足以讓他把所有怨念都吞回到肚子裡去,哪怕當真把火槍放在他面前讓他挑選,以吳三桂的頭腦也肯定不會要火槍的。

    一第二件禮物是地圖,後世東北三省,黑吉遼三地的大比例地圖!乃是穿越眾根據他們所攜帶來的現代地圖臨摹而成。雖然在城鎮道路林木等方面與這個時代不甚吻合,但在山川地勢,以及大型水係等方面前還是基本一致的。可以說是一幅底圖模板,至於上面和人類活動有關的內容,則需要遼東軍自己去添加了可別小看了這份模板,以明朝本身那落後的製圖理念和技術,繪出來的地圖多半只能說是抽像畫,除非是經驗非常豐富的將軍,又或者親自去走過一次的人,否則地圖能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最多指引一下方向。

    而有了這份精確無比的模板作為底圖後,很容易就能在上面把相關圖例標註上去,只要能看懂上面的標識,即使一個從來沒去過那裡的人”也能根據地圖在腦海中描繪出現場空間狀況對於一個統兵作戰的將軍來說,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呢?

    在決定送他地圖的時候,穿越眾內部還為此有過一番爭執,有人擔心把地圖送給明軍將領,尤其是那麼一位著名漢奸,將來就有可能會落到滿洲人手裡在他們看來這個時代的大明軍無論官兵都跟後世那位姓蔣的運輸大隊長也差不了多少,隨便美國人支援什麼,共軍那頭很快就能用得上……他們可不想白白作這冤大頭。

    不過最後還是決定給,因為人人都知道這位史上著名的大漢奸好歹堅持到了崇禎十七年,直到後方北京帝都都陷落了”他所鎮守的山海關還依舊很堅挺呢。所以把東西交給他總比給其他人要放心點。況且只有東北地圖,就算當真不幸落到滿洲人手裡,充其量只讓他們對自家後院更熟悉點,山海關以內依然要靠自己去摸索。

    看在小吳前後喊了那麼多聲“北師傅”,的份上,北緯難得一次正兒八徑坐下來告訴他一些現代的製圖和看圖知識,對於地圖上諸如等高線,風向圖之類的各種標識都很耐心的一一加以解釋。又傳授他一些在野外如何識別方向”如何尋找水源,以及如何利用野生動植物盡量維持體力……等等常用的野外生存技能。

    而吳三桂學起來也非常用心,不敢有絲毫懈怠之色。他已經知道這位北師傅的脾氣了上次在黃縣最後一戰時,北緯勸他把騎兵拉遠一些,免得火箭炮打起來驚擾戰馬,小吳年輕氣盛沒當回事。結果後來大砲一響,那氣勢毀天滅地!旁邊步兵最多是嚇趴到地上,遼東軍的騎兵可就慘了,眾多軍馬一下子炸了營自相踐踏起來,最後好容易才控制住,卻失去趁機掩殺的機會”功勞都給其它幾路步兵搶走了。

    吳三桂事後立即吸取了教訓,像他這樣的聰明人吃過一次虧就決不會再犯同樣錯誤。所以即使作為一軍統帥用得上這些技能的時候也不多,但他依然非常虛心的接受著北緯傳授給他的一切。

    北緯教他這些當然不是無的放矢一也許這個時代的探馬斥侯都各自有一套生存本領,但大都只是通過口口相傳的零散經驗,能夠成系統歸納出來的很少。只要吳三桂將今天學到的東西”哪怕只有其中一部分傳授給他手下的探子,再結合這份精準地圖,遼東鎮的斥侯能力絕對可以大大提高一個台階去。斥侯探馬為一軍之眼,眼睛銳利了,無論戰前製定計劃還是戰時隨機應變,反應都要比別人快上一步”很多時候,這一步之差,便是決定勝負生死的關鍵!

    最後”在臨走的時候,吳三桂鄭重萬分向北緯行了一個大禮”。稱“師傅”而將那個“北”字去掉了,這其間含義自是大不相同。北緯知道他的意思,但也沒推辭,站在那裡生受了這一禮。

    一他當得起。而且,能夠讓未來聲名赫赫的平西王拜自己為師,行大禮參拜,如此榮耀,縱使以北緯的恬淡性子,日後回想起來,也忍不住要沾沾自喜一番。

    遼東軍走後不久,瓊海軍也開始分批撤離。因為海邊尚有部分流民未來得及安排,甚至每天都還有新的流民拖家帶口在趕過來,瓊海軍需要把這些事情都處理好才朝廷派遣的親民官還沒上任,不過山東行營方面,巡按謝三寶倒是願意把這攤子事情接過去、從前他不願接手是因為一接手就意味著要提供那些災民糧食,他騰挪不開。但隨著大批部隊先後拔營離去,行營方面已經可以調撥出餘糧了。謝三寶身上還是有點文人風骨的,覺得不該把大明的子民任由短毛騙走。從前沒辦法那叫無可奈何,現在既然有能力管了,就站出來想要阻止短毛再搞移民走。

    瓊海軍不想跟他鬧翻,而且算算這一趟大移民連同鄭家的份額在內,短短幾牟月內他們已經從山東拉了十幾萬人走,這麼多人分佈到海南,台灣二島上。海南還好一些,台灣那裡的治下人口幾乎翻了一倍,無論鄭家還是瓊海軍短期內其實也沒能力再消化更多移民了。

    於是他們同意了謝巡按的要求,將流民營也一併移交給大明軍管理。不過當初開闢山東基地的一個主要目的是為了以後源源不斷吸收大陸移民。如今雖然短期內吸納能力飽和了”以後可還是要繼續的,所以龐雨等人在談判的時候特別說明:這些流民是否去南方要取決於他們自己的意願,如果有自願去的,大明也不得留難。

    雙方達成協議,瓊海軍在登州這裡留下了一個工作組,一方面監督明軍能夠按協議上所規定的標準供養流民,另一方面就是指引那些想跟著短毛走的流民前往威海、他們將在那裡興建新的流民營地。

    一般情況下這種帶有監督性質的工作組肯定不大受待見,但短毛留下的這個卻是例外工作組成員都是經過石亦生大夫培訓的衛生員,以醫療隊的名義留下來,明軍上下全都歡迎無比。因為醫療隊可不僅僅只是為流民服務”明軍中的傷病患者也非常需要的。故此謝三寶非但沒有為難這些留守人員,反而將原先瓊海軍醫護部門所佔據的那片療養區域正式劃小撥給留守小組使用,並在物資,〖藥〗品,以及補給品的供應上一律從優。

    而瓊海軍內部在撤回以前也作了一番調整,解席從全軍中抽調優秀士兵,組成一個精銳步兵營駐防威海”用於保障基地建設的安全。對於一下子要抽調六百多人龐雨是有點疑惑的,他覺得留一個連下來,兩百餘人的兵力就應該足夠了。剩下名額可以用新兵擴大規模,沒必要一下子就把整個營的編制都撐滿。但解席這時候卻說出了他的理由“首先按照唐健制定的軍事條例:瓊海軍若招收正規軍士兵,只能從住在海南,台灣或是呂宋三地,總之就是整個家庭都在他們管轄之下的民眾裡招收,因此他們不可能在山東直接招兵,即使留下了空額也要從南方運送新兵過來填補。

    而另一方面,山東自古出響馬,登州之亂後地方上的土匪亂兵一下子多起來”威海附近雖然沒有直接受到叛軍攻擊,這類土匪卻也不少。瓊海軍的富庶之名已經傳出,那些土匪都是沒什麼遠見卓識的,眼睛只能看到鼻子下面那點利益,如果不留下一定數量的部隊”威海新基地的建設難免會受到此類蟊賊影響。所以他現在直接留一個營下來,後方沒人能說他的不是。

    一旦全軍的大擴張開始之後,這些有經驗的老兵都將威為各部隊爭奪的對象,到那時解席完全可以把這個營拆分成三個“種子連隊”補充到三團其他部隊,這樣第三團的老兵數量就將保持在一個比較高的比例”戰鬥力自然受影響較小,恢復起來也更快。“一團二團還是將來的四團都是守備島嶼,只要海軍足夠強悍,他們真正與敵人交手的機會並不多。可我們三團不一樣哪!大陸沿海那些聯絡點都是我們的防區,甚至就連陳濤的北京聯絡處如果遇到了麻煩”也要我們出面解決,要跟大明軍打交道,沒一支強力點的部隊怎麼行!”

    解席理直氣壯道,看來他還是接受了北緯“蘿蔔先撿好的挑”,那條建議,龐雨對此也只好付之一笑,人終究是有點私心的,三團開創出大陸的良好局面,多留一些精銳也不算過份。

    士兵有了,誰留下統帶他們呢?經過商議之後,決定由敖薩揚率領這個“種子營”,留下來隨著三營升格為團,敖薩揚,陳添,胡凱三位連長也隨之升格為營座,包括魏艾文等人也是一樣。而他們手底下的各級士官也全都水漲船高,升官兒了。

    在登州主力部隊撤離之前,龐雨和敖薩揚兩人帶著三團一營的六百官兵,以及數千民夫先期前往威海,在那裡開工建設未來的三團駐地以及海軍基地。

    乘坐運輸船抵達威海港中,登上當地最高的山頭眺望洋面,對岸劉公島一片鬱郁青翠,往北則是正對著遼東半島,向東及東南則分別與朝鮮和〖日〗本列島相望,堪稱海上咽喉要地,難怪後世北洋水師駐地會擇於此處。龐雨的規劃小也差不多就是按照後世北洋水師駐地的格局來設計,但在短時間要建立​​起像後世那樣的要塞堡壘顯然不可能,也沒那必要。他只打算依托原來的威海衛城堡,先把最初的陸軍兵營和供民夫居住的集體工棚給造起來,然後再在港灣內造一座小碼頭,可供中型帆船停泊即可。至於海軍所需求的大型軍港,修造船場,防禦砲台,以及劉公島上的各類設施…………等等,將來海軍進駐以後再慢慢添補好了。

    威海衛城堡的位置選擇非常好,所謂“治極山東,三面環海,一城負山,形勝險要甲於天下”。只要把這裡給控制住了,未來瓊海軍的勢力將能輕易輻射到遼東,朝鮮,以及〖日〗本等地,無論是作為軍港還是貿易港都很方便。再加上正對港口有一座劉公島作為屏障,颱風巨浪很難直通港內,就是海上有敵人過來也先要突破劉公島這一關,果然是佔盡了形勝之地。

    “這裡比蓬萊水城要好多了,真奇怪為何明軍的山東水師不選擇這裡作為主要港。?”,“規模問題,以明軍水師的規模現在還用不上這邊。規模不夠的話,強要佔大港口反而不容易防守。我們的海軍規模用這裡倒是正好。但將來如果還繼續擴大”咱們就要想辦法去圖謀膠州灣了……”

    敖薩揚在上來看過後也是讚不絕口,山東這裡適合作為良港的地方真是太多了,作為以海軍為主要力量的瓊海鎮,不在山東設一個點實在是說不過去。

    “從這裡到遼東大連灣只有八十多海裡,到朝鮮也才一百三十幾海裡,快船三五天內即可開個來回,將​​來我們的海軍駐紮在這裡絕對不怕沒事幹。”,“去找滿洲人的麻煩?”

    敖薩揚禁不住微笑”當前那幾處都是在滿洲人控制之下。對面遼東半島上的金州衛理論上還有一支明軍東江鎮。不過東江鎮一向沒什麼戰力,毛文龍活著的時候還能搞搞騷擾,他一死就幾乎全無抵抗,大將降的降死的死,剩下一些跑到附近海島上芶延殘喘”陸地上都是滿洲人的天下了。

    至於朝鮮,則更是在天啟末年就被皇太極發兵征服,如今每年都老老實實上貢大量糧食物資,成為滿洲軍的一處後勤基地。

    不過朝鮮君臣私下里對於這種征服是很不服氣的,如果大明軍能爭氣一點,打上幾個勝仗的話,他們肯定跳起來造反。

    歷史上的明軍一直很窩囊,但在這個時空,他們瓊海軍卻未必不可以打著大明軍旗幟去雄起一把。對於滿洲人來說金州衛大連灣這邊,乃至於朝鮮都是屬於大後方了,如今其主力部隊大都集中在遼左一帶與關寧軍對峙”東江鎮和登州水師已經完全沒能力騷擾他們。

    但如果換了另外一支全部火器裝備,乘著大船來去如風的綠皮軍上場,他們還能不能像歷史上那樣從容自在呢?龐雨和敖薩揚都對這個課題很感興趣。

    “當前滿洲人的側翼與後背幾乎都是暴露在我們面前呢,若海軍或是陸戰隊有興趣,完全可以沒事跑去騷擾一下滿洲人……甚至從營口登陸,直撲遼陽瀋陽都行。”

    敖薩揚蹲在地上,一邊查閱著遼東地圖一邊笑道。龐雨則聳了聳肩:“如果真想打的話,至少有一百條策略可以輕鬆收拾他們。只可惜當前是否要對滿洲人開戰,這屬於重大戰略問題,肯定要經全體大會討論才能決定的。 ”,“但我們遲早要動手的,不是麼?”

    敖薩揚眺望著北邊,遼東半島的方向悠然道,龐雨嘿了一聲,把目光投向腳下:“所以,還是先把這裡的基地搞好吧。有了基地,隨時都能下手!”,當一切整備完畢後,公元一六三三年,一月下旬的某一天,凌寧所率領第一艦隊的三艘西洋大帆船,連同若干大型運輸船再度出現在登州水城外的港口碼頭,前來迎接瓊海軍的平叛部隊勝利回師。

    在諸多羨慕的眼光中,瓊海軍的大砲被一門門吊裝上大帆船甲板,而士兵們則依次排隊登上各自的運輸船。在港口處,許多民眾自發前來歡送,居然還有大娘往士兵手裡塞乾棗子和雞蛋,很是上演了一番軍民魚水情。

    碼頭棧橋上,解席向前來送行的朱大典,謝三寶等行營官員拱手為別。無論先前鬧得怎麼彆扭,這時候要告辭了,這些官員也都很客氣。

    “解軍門,瓊鎮兵精,甲於天下,如今吾等已是盡知。日後朝廷若有危難之處,還望再度施以援手。”,朱大典不知道出於井麼想法,在告辭時居然說出這麼幾句話,讓解席先是一愣,隨即微笑點頭:“當然,我們既集來到這裡……就不會對大明朝的危險袖手旁觀。
zaq159951 發表於 2012-2-8 19:56
四四二妹子來了
無論天下大勢如何,對於最底層的老百姓們來說,只要身上衣服能遮寒,肚子裡有口吃食,手中最好還能有幾個閒錢,那就是平安喜樂的太平年景了。 【】【】

    崇禎五年的年末,中原大陸上紛紛擾擾,到處都顯出亂象來,但在最早被短毛佔領的海南島上,卻是一派熱鬧繁華景象。尤其是在瓊州府白沙港口附近,經過這一兩年的發展,已經是百商咸集,居民眾多,其繁榮昌盛之處,絲毫不下於對岸大陸上的廣州,月港等百年老商埠了。而在港口的功能分區佈置,服務管理,以及路燈,滑輪組裝卸貨機械,交通等等應用設施的完備方面,則更是要比那些自然形成的老港口不知道先進了多少年去。

    由此,每日在這裡出入停泊的各類船隻也非常多,與廣州,月港等地主要作東西洋貿易,每年根據季風氣候有淡季旺季之分不同,白沙港這裡幾乎沒有閒下來的時候,一年到頭都有商船出因為這裡的商品不僅僅是對西洋出口,就是一海之隔的大陸上對於瓊州貨需求量也極大。此外還有隔壁近在咫尺的安南——正在打內戰的阮氏和鄭氏兩家都將瓊州鐵視為能夠支撐他們取得勝利的重要軍火來源,雙方都派人攜帶了大量的金銀物資過來換取鐵器,有時候甚至出現兩家使者在同一家商舖碰面的情形——但他們不敢在這裡,以前敢這麼做的統統都被貿易公司的管理人員趕出港口,並削減其購買鐵器的份額,這一條將直接導致他們回去後把小命送掉……所以現在一個個都老老實實的,即使碰上了敵對方的人,最多只是怒目而視,卻不敢再動手了。

    …………

    出現在碼頭上的大都為貨船,不過偶爾也會搭載一些順路客人。此時此刻,正有一位新來客人登上碼頭,東張西望用充滿好奇的目光注視著港口中的一切——那些裝有反光鏡的玻璃路燈,鶴嘴式滑輪吊機,以及不時從旁邊經過,包著大頭巾的阿拉伯客商與矮小黝黑的越南船戶……所有這些,對於以前沒有來過海南的人顯然都是無比的新奇。

    東張西望的同時,人家也都在悄悄注意她——沒錯,這個孤身一人出現海南島碼頭上的遠客居然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年紀不大,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的妙齡大閨女。看她自己背著個碎花布包裹,手中拎著一桿棗木棍,腰間還挎著一口短刀的架勢,不像是跟家里人走散,應該就是一個人出來闖蕩的單身客。

    這年頭兵荒馬亂的,行商出門大都要成群結隊,敢於孤身一人在外面跑的旅行者極少極少,更不用說還是個年輕女孩子了。雖然看這女孩子挎刀拿棍的姿勢,想必手底下很有幾分功夫的。但江湖上何等複雜,一個年輕女孩縱然身懷絕技,也有太多伎倆可以讓她失去抵抗力,這小姑娘膽子真是大極了……無論她來自何方,能夠獨自到這裡的,委實非同尋常。

    碼頭上經過的幾批人都在用頗有些詫異的目光看著那姑娘,這女孩子卻並不以為異,顯然是早就習慣了這種眼光。她甚至已經準備好接受官府差役的盤問,不過等了很長時間卻沒人過來,這讓女孩子反而有點無所適從。

    又過了片刻,看到前頭有一隊身穿明軍服飾的巡邏官兵走過來——這是白沙港的特色,專門保留著大明軍的巡守者,包括懸掛在碼頭最高處的那面大明旗幟,都能讓初來者感覺到這邊還是大明地盤。

    女孩子看見那些人眼睛登時一亮,徑直上前攔住了他們。那隊大明軍在這裡倒也不完全是起衣服架子的作用,他們平時也要負責管理碼頭秩序的。中國人素來怕官兵,一般人看見他們都繞著走的,敢於主動上前攔路的倒不多見。

    不過這些人都給短毛調教過,並沒有一般明軍的那種壞脾氣,被攔了路也不生氣,只是有些奇怪的看了對方一眼。

    “這位姑娘,有事嗎?”

    “俺來找個人。”

    女孩子一張嘴,滿口的陝西腔,說話也直得很,那群官兵一聽都哈哈笑了:

    “小姑娘,這碼頭上每天經過的人沒一萬也有八千,誰知道你要找哪個啊。”

    “俺找俺哥,他叫張陵,張汝恆,聽說就是在海南瓊州府這邊,擔任統兵千戶官的。”

    女孩子這番話說下來,那群明軍眼睛立馬都直了:

    “張千戶的妹子?……呃,請稍等,我們馬上著人去禀報。”

    ——張陵可正是這些碼頭明軍的頂頭上司,女孩子問他們還真是​​找對了人。聽司的親妹子千里迢迢從陝西過來尋親,這幫明軍也不巡邏了,趕緊張羅著把人請到值班哨所中,奉上香茶點心,先把這位姑奶奶好好伺候起來再說。

    片刻之後,莫名其妙的張陵跟著報信人來到哨所,先還是滿臉不高興以為誰在跟他開玩笑,可見到那個女孩子的面容之後也傻了:

    “小妹?當真是你!”

    本能的四下張望一番,但除了自己那幫嬉皮笑臉的部下以外並沒有其他外人在場。

    “怎麼就你一個?你該不是獨自過來的吧?從寶雞一路走到這邊?”

    在問清楚確實只有他妹子一個人之後,張陵也是目瞪口呆——從他的家鄉鳳翔府寶雞縣獨自來到海南島!這一路上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將要遭遇多少困難和危險。前些日子短毛中有個成員執意要去陝西,那群同伴費盡心思給他安排了三十幾個武裝護衛不說,還從自己這邊要走兩名陝​​西本地人作為嚮導,又專門給他帶了一門火砲!可他這個小妹子倒好,一個人溜溜達達的居然就過來了,她以為這是到鄰村串門子?

    “你瘋了嗎……你!”

    張陵這個大哥在家里大概是很有威嚴的,舉起一隻手就要教訓她。但隨即想起旁邊還有許多外人在,也不好當場發作,只得拉著他妹子先行離開。

    軍營宿捨不能帶外人進去,張陵在街上找一家旅舍開了個房間,把妹子拉進去開始審問:

    “你怎麼敢一個人跑這麼遠?家里人肯定不知道吧,這次又是為了什麼事情?”

    張陵是知道自己這妹妹的,雖是女兒身,性格脾氣卻與男兒無異。又因為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從小受寵溺慣了,行事來從來都是風風火火,想做就做,絕無顧忌。

    而且她還有個壞毛病:一闖禍就愛外頭跑。從三五歲開始就每每讓家裡兄弟姊妹,下人僕役們找斷了腿,後來乾脆也懶得理她了。反正張家幾個孩子中,除了身為長子,原本將來是要繼承父親武官職銜的張陵外,就要數這個排行最末的小妹家傳功夫學的最好,出去也吃不了虧。每次出去玩個三五天膩味了自然回家……可這次實在過了頭,居然跑海南來了!就算她在這方面的“經驗”很豐富,也委實太過份了!

    面對大哥的質問,張小妹卻只是攤攤手,給了他一個最是爛俗不過的理由:

    “逃婚啦——你也知道的,大鬍子叔叔家的那個書呆小子,明明和咱們一樣出身武門卻整天就知道念四書五經,身體弱的跟紙皮燈籠似的,吹吹風就倒了,俺可不想嫁給他!”

    張陵嘆了一口氣,對於妹子自小定下的這樁娃娃親他一直不看好,倒不是說自家嫌貧愛富,可兩位當事人彼此看對方都很不順眼。還不是一般青年男女之間的打打鬧鬧,而是徹頭徹尾的互相瞧不起,這樣的婚姻如何能美滿起來?

    在海南這幾年,他已經潛移默化接受了不少短毛思想,對於短毛們,尤其是其中女性所高調提倡的“婚姻自主”說法也能夠理解一二。自家妹子的行動在老家屬於大逆不道,可在這裡若是被那位婦聯胡大姐知道了,沒準兒還會被樹立為女性獨立自主的典型標杆而大加表揚呢……

    想到這裡,張陵全身上下一哆嗦——不行!決不能讓自家小妹跟那些短毛女混在一起,這丫頭本來已經夠瘋了,再要接受了那群人的古怪思想,天曉得會變成個什麼模樣!

    只是要說再讓妹子自個兒回陝西去,張陵也絕對沒想過。且不說她本人肯定不願意,就是她想回去自己也不能同意呢。一個女孩子家能安然無恙從陝西過來已經是謝天謝地,誰還敢讓她走第二遍?

    有道是長兄如父,既然妹子過來,自己肯定理所當然有責任要照顧好她了……嗯,還要趕緊寫封信找人帶回去,告訴家裡小妹安然無恙,否則天曉得家中會鬧成什麼樣……估計現在多半已經鬧翻天了。

    想到寫信回家的事情,張陵臉色忽然一黯。他那小妹子素來最是個聰明伶俐善於察言觀色的,不然也不會在家裡最受寵愛,一見張陵的臉色便知道大哥在想什麼。

    “怎麼?大哥是擔心俺跑出來以後,家裡沒人給你寫回信了?”

    一下子被說中心事,張陵又嘆了口氣——自從家裡那倔強的老父親認定他是“屈膝從賊”之後,對於這個曾經給予厚望的長子已是徹底失望,甚至開宗祠宣布將他驅逐出家族,不再被承認為是寶雞張家的子嗣。無論張陵在寫回家的信中如何解釋,都是不理不睬。

    以前只有小妹偷著給他回信述說一些家中狀況,如今連這個小細作也跑到了海南來,家裡可沒人再能幫他通風報信了。這些年來張陵人在海南,對於家中親人的思念之情只能通過那一紙書信得以緩解,如果這條路斷了,以後的日子可不好熬。

    面對老哥的鬱悶,張小妹卻是胸有成竹的樣子,拉住他大哥的臂膀嘻嘻笑道:

    “別擔心啦,俺出來以前跟看門的老王頭說好了,以後哥哥寄回家的信件都讓他悄悄送到王伯伯家去,讓俺嫂子代為回信……嘻嘻,這個主意可好?也省得你們總要通過俺在中間傳話了。”

    ——和他妹子一樣,張陵自己身上也背著一門娃娃親,他老父親和以前同僚定下的。不過張陵是對這門親事非常滿意的,女方那邊也一樣,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用在他們身上再合適不過。

    以張陵的年紀,本來在前來瓊州赴任之前就該把親事辦掉的,只是他當時年輕氣盛,總覺得憑自己的本事,完全可以取得更大的功績,把婚事辦的愈發風光些。結果海南一場大敗,連家都回不去了,本來他老爹都通知親家說要把婚約解除掉,但女方卻不肯,於是就拖延下來。

    這幾年靠著他小妹子從中傳書遞信,倒也跟未婚妻重新接上了頭。雖然女方許諾說一直會等他,但張陵卻感到很羞愧——他已經讓女方等了她三四年了。這年頭女人出嫁都早,雖然對方從來沒在書信裡抱怨過什麼,但張陵猜也能猜到她在家中會受到多大壓力。

    好在隨著瓊海軍接受朝廷招安,以及這次他們在山東立下莫大功勳。自己的身份也總算可以跟著洗白,到時候找機會把人接來海南或是自己回老家去成親,想必都不會再有太大阻力。

    先把這些綺思放到一邊,張陵整了整姿勢,恭敬問道:

    “爹娘他們都還好吧?家裡諸事一切如常?”

    這是為人子必須盡到的禮節,儘管老爹已經不認他這個兒子,他必須要依舊恪守。同樣的張小妹縱然在他面前可以撒嬌頑皮,但此刻也要端正姿態老實回應:

    “一切都好,只是近幾年流賊愈發鬧得厲害了。動輒就是好幾萬人的大綹子,有一回還圍了縣城,幸虧爹帶人守住了,不然可真不知道會咋樣。”

    張陵臉色有些發白,跟短毛接觸多了,也曾從他們口中聽到過不少有點像是“天機”的預言之詞。什麼崇禎天下只有十七年之類的話早就傳遍南粵官場,自也不必多說。而他們在平時言談中對於天下各路兵馬都視若糞土,唯獨對關外建奴和陝西流寇的重視程度卻是前所未有,有一回甚至有人失口說起什麼李自成攻入北京城之類的話,雖然發現有他在場趕緊收了口,卻讓張陵疑惑不已。

    李自成他是知道的,不過闖王高迎祥手下一路騎將而已。高迎祥的部隊他曾經打敗過,並不咋樣,那姓李的有何能耐會令短毛都如此重視?

    可短毛的鄭重態度決不是假的,否則也不會為了他們一個成員執意要去陝西而鬧得那麼緊張,連火砲都要拉過去……再結合今天小妹的敘述,張陵心頭愈發沉重,也許應該寫信回去讓家族盡快遷離陝西?可念頭剛剛生出,他自己便知道此念純粹痴心妄想,除非是自己繼承了家業,成為族長之後才有點可能。

    搖了搖頭,將這些雜念驅出腦海,張陵衝著自己素來最是疼愛的小妹妹笑了笑:

    “坐船很累了吧,先在這裡歇會兒好了,等下午我帶你上街去逛逛。”

    “哈!不用不用,俺精神著呢,現在就去逛吧!”

    小姑娘剛才被帶過來時,一路看著街頭的種種奇景早就眼花繚亂,此時一聽有機會上街哪裡還肯休息,當即拉著兄長的袖子撒嬌不已。張陵也是撓頭——自己這妹子還真是朵奇葩。從小在陝西長大,屬於地道的旱鴨子,從海船上下來居然一點不暈——要知道就是他當初坐船渡過瓊州海峽時還頭痛了兩天呢。

    看這丫頭眼珠子骨碌碌亂轉,即使自己不帶她肯定也會獨自溜出去的——這可是她的強項呢。於是張陵只好苦笑一下,指了指房門外:

    “走廊盡頭有公用的盥洗室,你好歹去把臉洗一洗,頭髮梳理梳理再出門。既然已經到地頭了,總不見得還像個走江湖賣解似的。”

    張小妹朝他做了個鬼臉,從包裹裡翻出一條洗手巾,端起架子上水盆就跑了出去。但沒一會兒,便從盥洗室那邊傳來女孩子的大叫聲:

    “哥!哥,這裡沒有水井啊!”

    張陵無奈搖搖頭,走過去教她如何開啟和關閉水槽上的龍頭,想想看又把小妹帶到廁所門前教她識別上面的男女標誌,免得到時候跑錯了門鬧大笑話。

    中途偶爾碰到幾位男客經過,都朝他們兄妹投來詫異目光——就是投宿在旅店裡,大多數女客也不會拋頭露面出來乾打水之類雜活兒,除非是下人僕役之流,否則多半是由同行男人出去打了在屋子盥洗的。更不用說使用公共廁所了——都是在屋子裡用馬桶解決的。張小妹出現在這裡,反而讓那些光著膀子過來擦洗身體的客商漢子們十分尷尬,忙不迭都躲開去。

    不過張陵卻知道自家妹子肯定不會在乎這些,能一路上走過來,這些“小”問題自然早解決了。果然見她大大方方就著龍頭水擦了幾把臉,顯露出頗為皎好的容顏。又極有興趣的在盥洗室那面玻璃鏡子前扭來扭去的臭美了半天,方才被張陵拉扯著滿心不願意的離開。

    “等等啊哥!俺還沒照完呢,從沒見過這麼清楚的鏡子……”

    “這玩意兒在島上不稀奇,大市場裡有得是。回頭給你買一面,愛照多久照多久!”

    張陵不耐煩道,張小妹一聽眼睛立刻就亮了:

    “真的?哥哥可不許騙我哦!”

    “當然,我張汝恆什麼時候說話不算話了?”

    兄妹倆一邊吵吵嚷嚷的,一邊走出旅舍,朝著瓊海軍控制下的白沙港街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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