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重生] 唐朝公務員 作者︰水葉子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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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09-3-4 22:17: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9 776262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0:48
第一百四十九章  這才是真正的財富!

    自從陳亮去年年末因涉及弊案被抓之後,金州州衙內錄事參軍事一職便一直虛懸著,盯著這個位子的人可是多得很,幾個資格老些的判司們對此無不是引頸以待,年下裏也沒少往馬別駕府上活動,然則新使君上任時間還短,沒摸清楚狀況的情況下,他就一直沒吐口兒,所以這個炙手可熱的位子便繼續虛懸了起來。

    平地一聲雷!

    唐成接任錄事參軍事了!這麼多人想著盼著的位子竟然就被這個入衙時間最短,資歷最淺的人給搶了。

    這突如其來,事先又沒有一點徵兆的消息把整個州衙西院給徹底的震懵了,幾乎每個刀筆吏們聽到這個消息後的第一反應就是:怎麼是他?怎麼可能是他!

    孫使君一走,又有以前文會那麼檔子事兒,西院的刀筆們多是等著看唐成該怎麼倒楣的,不成想他不僅沒倒楣,竟然還就這樣升官了!我日,這事兒真是太蠍虎了,馬別駕的度量真就大到了這個地步?

    西院兒其他各曹議論紛紛,感歎世事離奇不可預料者有之;咒駡蒼天不公,處處皆幸進之徒者有之;湊在一起苦思冥想琢磨唐成跟姚使君之間關係的也有之,總而言之,消息公佈出來的這個上午,金州州衙西院兒內一片躁動。

    司田曹公事房內氣氛卻有些古怪,歡欣鼓舞之後便是依依不捨,之所以依依不捨既有感情的因素在裏邊兒,畢竟自打去年年末以來,唐成跟他們處的是再好沒有了;除了感情因素的緣故,讓眾刀筆們心下不舍的是,唐成這一高升,誰知道新來的判司是什麼德行?最重要的是,年末那三十貫飛錢怕是徹底沒戲了;這其中自也有人琢磨著空缺下來的判司位子。希望與忐忑交織,就使得公事房內地氣氛愈發古怪。

    這個消息對唐成來說也純屬意外,州衙的錄事參軍事比不得縣上。可是最低也要流外三等才能出任的,很多地方,譬如那江南東西兩道都是直接有功名在身地人出任。作為一州衙門的直管刀筆吏的職司,錄事參軍事雖然算不得主職,但論及手中的權利,卻是一點兒都不小,可是肥差中的肥差!

    這樣的肥差怎麼就落到了自己身上?老馬會同意?這個問題不僅困擾著其他人。唐成自己也是疑惑。

    “同喜,同喜”,正在一肚子疑惑的唐成應付著手下人地恭喜時,司田曹外走進來個雜役,言說使君大人要見唐參軍。

    看著唐成隨著雜役走出房,眾刀筆們嘖嘖感歎,升了官兒就是不一樣!平常時候一個判司想見刺史的話可還真是不容易。

    隨著雜役到了公事房。姚使君見他進來。笑著招招手道:“唐成來了。坐!怎麼樣。升任錄事參軍事地消息你知道了吧?”。

    “知道了。多謝大人賞識”。

    “要說對你地賞識。還得算是於觀察。昨天晚上本使往驛館時。觀察使大人可沒少贊許你呀”。哈哈笑了幾聲後。姚使君取出了昨天那紙公文。“越是如此。唐成你越應該辦好差事。切不可讓觀察使大人失望。啊!”。

    “大人提點地是”。唐成笑著接過了姚使君遞來地公文。

    只將那公文看了幾行。唐成心裏“咚”地一跳。繼而便湧起了滿腔興奮。

    這事成了!

    壓下心底的興奮,唐成將公文一字一句的看了兩遍後,心中的疑惑也有了著落,如今地他已經不是初入鄖溪的雛兒了,雖然還不確切知道為什麼會升他為錄事參軍。但這個任命背後“替罪羔羊”的目地卻是能清清楚楚的看出來。

    “大人。這……”,唐成放下手中的公文時。已是一臉的苦色,“道裏既不給錢糧,也不給徭役額度,要錢沒錢,要人沒人,這路怎麼個修法兒?”。

    “這個嘛……公文裏寫的明白,錢糧及徭役額度需州裏自籌,本使到衙時日尚短,此事你去找馬別駕商議吧”,拈著頜下的鬍鬚站起身,姚榮富特地到了唐成身邊和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事我寄厚望于你,唐成啊,切不可辜負了觀察使大人對你的贊許,啊!去吧,馬別駕就在公事房等著你”。

    “大人,這……這……”,這了良久之後,唐成一聲長歎,轉身出房去了。

    自調任金州衙門以來,這還是唐成第一次進馬別駕的公事房,這間公事房的格局和姚榮富的沒什麼區別,唯一的不同就是這裏的書很多,整整一壁的書架上裝滿了書,其中老馬背後正中那個書架上盛放地竟然還都是竹簡及帛書。裏面放著這麼多書,就使得整個屋子散發出一股淡淡地書香,而端坐著書架前的馬別駕看起來也愈發地循循儒雅了。

    見是唐成走了進來,馬別駕愜意的坐正了身子,心中那種貓戲耍老鼠般的快感讓他很是享受,如此以來,他嘴角處就在不知不覺之間顯露出一絲頗堪玩味的笑容。

    靜靜將唐成看了好一會兒,馬別駕也沒叫坐,也沒叫茶,“見過使君大人了?”。

    “見過了”。

    “嗯,爾雖升任了錄事參軍,但這些日子西院兒各曹的事情暫不用料理,安心修好路就是了”。

    “多謝別駕大人關心,只是屬下正值年輕,精力健旺,就是修路,西院兒應份的差事也自能料理”,唐成說話時刻意把“年輕”兩字咬音很重,嘴裏說著,他的眼神兒也一點沒閑著的落在了老馬皺紋累累的額頭及眼角上。

    “西院兒之事自有本別駕”,老馬臉色陰沉,“你現在應份的差事就是修路”。

    “噢!原來我這個錄事參軍事竟是有名無實的?”,唐成微微一笑,迎著老馬的眼光道:“既要修路,不知別駕大人能給我多少錢糧,多好徭役額度?”。

    “唐成你進州衙也不是一兩天了,自然也知道本州家底”。老馬也笑了,“錢糧及徭役之事你就不要指望州衙了”。

    “原來是這樣”,唐成臉上笑容未減。“既然如此,別駕大人可還有別的吩咐”。

    “本官便是要告訴你這兩件事”。

    “屬下已經知道了,告辭”,見老馬的話都已說完,唐成連拱手也欠奉,轉身便出了他地公事房。

    唐成走的如此乾脆俐落,只讓老馬嘴角的笑容猛然塌了下來。今個兒他原是等著唐成跟他吵,跟他鬧,跟他要地。唐成吵鬧的越厲害,他拒絕起來的快感就越強,誰知道他竟然……就這麼走了。

    不說吵鬧,就連要東西的話也一句沒有。心裏對快感的期待太強,而唐成的表現卻太出乎意料,巨大的反差只讓老馬一晚上地期待半吊子的懸在了空中,這份子鬱悶實在沒法兒說“笑!有你哭都哭不出來的時候”,惱怒的馬別駕一巴掌拍在公案上。用力太大之下,竟將硯臺裏的墨汁震的漾蕩出來,瀏亮的墨汁染上那冊他最珍愛的竹簡裝《史記》。等老馬反應過來時,其中的七八支竹簡上已是墨黑一片……

    唐成從馬別駕那裏走後,轉身就又回了姚榮富的公事房,“使君大人,錢糧、徭役一點兒著落都沒有,這修路地差事屬下實在是沒法幹”。

    “放肆。這是公事,豈可兒戲推脫?如此你可對得起觀察大人的信重,本使的厚望?”。

    “自使君大人履任以來,屬下時時有報效之心,但這次地事情實在是有心無力”,唐成滿臉的委屈,“馬別駕公報私仇,不僅架空了屬下這錄事參軍事,且是錢糧和徭役額度一毛不拔。什麼都沒有。便是我有心報效大人,又拿什麼來報效?還請使君大人另擇賢能”。

    “說的什麼昏話。觀察大人看重的可是你唐成”,姚使君一臉笑意的起身走到唐成身邊,親自引他坐了下來,“這事容不得你推辭。嗯,錢糧和徭役一點不給自然是不可能,此事就交由我來調度吧,儘量多給你些。不過,本州瘠貧,唐成你也不能抱太大的指望。“但修路全仗地是錢糧和徭役……”。

    “事在人為嘛,啊!”,姚榮富打斷唐成的話,再次和煦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差事非你莫屬,就不要再推辭了。除了錢糧和徭役之外,你若有別的要求,本使倒可考慮”。

    唐成聞言,低頭沉默了許久,最終一聲廢然長歎,見他如此,輕撫著頜下長須的姚使君笑了起來。

    “使君大人既將修路之事委于屬下,那屬下就要這全權,屬下接手此事後,別人不能插手”,猛然抬起頭的唐成說著這番話時,咬牙切齒,神情間滿是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悲壯。

    “准!”。

    “修路就需占地,屬下雖升任錄事參軍事,但這修路期間司田曹判司的職司不能丟”。

    “你以錄事參軍事兼領司田曹判司就是,這條也准了!”。

    “修路需調動大量民夫,本州山大難行,涉及大量人員調動時倒不如水路來地通暢,屬下要求城外三潭印月碼頭地處斷權,另外,此碼頭上進出的江船所納賦稅也得交由屬下處斷。蚊子再小也是肉,好歹能收些起來”,說到這條要求時,唐成地手捏的很緊很緊。

    “准!”,三潭印月碼頭的蕭條姚使君也知道,是以並無遲疑,被唐成最後那句“蚊子再小也是肉”給逗笑的他緩聲道:“唐成,你既要了全權,那修路不成的話就需負全責了”。

    聽姚使君不假思索的答應了第三條,唐成的心激動的差點要蹦出來,強憋著興奮就使他的臉色看來非常古怪,“是!”。

    “好,有銳氣”,姚使君笑著回到了公案後坐定,提筆之間伏案疾書起來,“唐成。此事重大,需是兒戲不得,本使便效仿軍中。軍令狀還是要簽的”。

    姚使君手書的軍令狀倒也簡單,備細寫明唐成主持修路事宜及他所提的三點要求後,著重說明地卻在最後一句,若修路之事不諧,則唐成承擔全責。

    這端得是一份權責明確的唐朝版合同。軍令狀的最後部分則是姚榮富地具名及鮮紅的印鑒。

    看著唐成在一式兩份的軍令狀上具名畫押完,姚使君吹幹墨蹟後笑著道:“唐成,走吧。去驛館”。

    聞言,唐成很是詫異,“去驛館幹嗎?”。

    “這是觀察使于大人親自交辦的差事,唐成你少年銳氣,也算得一段佳話,正該請觀察使大人也做個見證才是”,笑吟吟的姚使君嘴裏說著,人已當先向外走去。

    當唐成從驛館走出來時,懷裏揣著的那份軍令狀上已然多了一份觀察使於東軍的具名及簽章。

    至此,這份軍令狀地效力已然超越了金州衙門的職權範圍。

    既然於東軍願意在這份不倫不類的軍令狀上具名簽章。事有不成時,他也就怪不到自己頭上了,拿著另一份軍令狀的姚榮富想到這裏時。臉上露出了一個由衷的笑容。昨天突如其來的這個煩心事算是徹底的了嘍!

    像這樣的棘手事,不求有功,力求無過才是保身之根本!

    一式兩份的軍令狀分由兩人收著,兩人都覺得自己是贏家,是以分拿著軍令狀的他們此時都很高興!

    司田曹公事房。

    唐成地房門被猛然推開,馮海洲帶著一陣風沖了進來。“大人,你真應下修路的職差了?”。

    馮海洲的性子本就沉實,尤其是經過去年年底地那場牢獄之災後,如今益發的凝穩,像眼下這樣失態的場面可真是不多見。

    雖說名義上已經升任了錄事參軍事,但馬別駕壓根兒沒跟他提過換公事房的事情,唐成也不去找那不自在,是以依舊還是用的司田曹公事房。

    “是啊,怎麼了?”。正自埋頭翻看記載著官地空額文卷的唐成抬起頭來。

    “怎麼了?”。唐成輕描淡寫地態度倒讓馮海洲有些不把本了,“我聽說大人承修的這條路上邊兒是不給一點錢糧和徭役額度的。不知是不是?”。

    “海洲,坐下說!”,指了指公案對面的胡凳後,唐成點點頭道:“對,觀察使大人手頭兒也緊,什麼都沒給,指著州裏自籌呢”。

    “這竟是真的?”,剛剛坐下的馮海洲猛地又站了起來,“大人,這差事接不得,接不得呀大人!趕緊推了吧。”

    “晚嘍!”,看著一臉惶急的馮海洲,唐成心裏熱乎乎的,順手將藏在懷中的那份軍令狀掏了出來,“此事我已在姚使君面前簽了軍令狀,做中人地可是觀察使于大人,怎麼推!”。

    聞聽唐成此言,馮海洲臉色立變,一紙簡單地軍令狀看了許久都沒放下手來,“完了,大人,這是個陷阱,陷阱哪!”。

    唐成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馮海洲。

    見唐成還是如此,馮海洲已經是痛心疾首了,“大人,這修路可是容易地?道裏不給一文一鬥的錢糧,徭役額度也是一個不批,拿什麼修路?指著州衙?金州可是個窮衙門”,心緒太過激動之下,馮海洲將軍令狀遞回的手都有些哆嗦了,“大人,這那兒是什麼軍令狀?這就是你當替罪羊的賣身契!”。

    “海洲,別激動,坐下,坐下說”,唐成站起身按著馮海洲的肩膀讓他坐下之後,又去給他倒了一盞茶水端過來,“海洲,你是怎麼知道這消息的?”。

    “馬別駕把露布都貼出來了”,看到那張軍令狀後,明白事不可為的馮海洲情緒由激動轉為低落,聲音也是有氣沒力的,“那露布上說大人你現在是專管修路事宜,除司田曹外,西院兒各曹公事均由他本人統一署理。此次修路上面兒什麼也不給的消息就是在看露布的時候聽到的,現在各曹都在議論這個,都說大人……大人你是失心瘋了。我原還以為只是謠言,憑大人的聰慧斷不至於掉進這般拙劣的圈套,誰知……哎……”。

    “噢。他把露布都貼出來了!”,唐成聞言笑出聲來,“別駕大人這次可真夠雷厲風行地”。

    “這都啥時候了,大人你……”,馮海洲終於意識到有什麼地方不對了,“大人?莫非你有什麼別的辦法了?”。

    “天無絕人之路嘛,事情不做做怎麼知道行不行?”。笑著回了一句後,唐成收了笑容正色看著馮海洲道:“海洲,你可願意隨我去做此事”。

    馮海洲迎著唐成灼灼的目光站起身來。

    “我不去,誰去?”,馮海洲地答話既不激昂,也不消沉,很平和,但這平和裏自有一股義無反顧的堅定。

    “好!”,唐成重重一拍馮海洲的肩膀,“說幹就幹。你先去給我找一個善畫山川地理圖的畫師過來,要畫工越精的越好”。

    當著唐成的面說出剛才那句話後,馮海洲但覺心裏輕鬆無比。自打正月初七從牢裏放出來,又回家看過之後,對於唐成,他心裏一直就憋著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東西。今天,隨著剛才那句話,這股憋得人難受地東西終於吐出來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就只剩下了一個心思----士為知己者死!唐成現在就是要去跳崖。他也閉著眼睛跟上去了。

    馮海洲什麼都沒再問,自去找畫師,唐成趁著這功夫到了外間的公事房,他這一露面,眾刀筆吏的目光頓時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唐成卻沒說什麼,走到老鄧身邊,交代著這些日子裏由他負責主管曹裏的常務。

    老鄧在司田曹幹的時間最長,幾十年下來,本曹每一個流程。每一個流程裏存在的貓膩都是再清楚不過的。依他的性子,開拓自然是不成的。但要說守成看家卻是再合適不過了。

    “大人放心,只要我老鄧在這間公事房一日,本曹就斷出不了問題”,老鄧說著這話時,語氣及看向唐成地眼神裏都莫名的染上了濃濃的悲壯。

    “鄧兄我自然是信得過地”,唐成笑著拍了拍老鄧後,又扭頭將眾人一一看了一遍。

    這一刻,公事房裏的氣氛很是特別,每個人迎上唐成的眼神兒頷首點頭時,都是一臉的凝重,一臉的悲壯。就好像唐成真是去跳崖似的。

    一圈兒之後,唐成拱了拱手,什麼話都沒說地轉身出了公事房。

    唐成帶著馮海洲和他找來的畫師一路出城直接去了三潭印月,三潭印月碼頭一如既往的冷清蕭瑟。

    下馬站定之後,唐成吩咐畫師的事情卻也簡單,就是讓他把眼前的碼頭和遠處的金州城給畫出來。

    畫師自去一邊兒忙活的時候,唐成則愜意的看著那三潭幽靜的江水。

    多好地天然深水碼頭啊!就這麼浪費著真是太可惜了!

    “大人,還有什麼要做地?”。

    “海洲你別急,過兩天有得你忙的”,唐成仰頭點了點那畫師,“等他畫好再經我補充之後,你就得跟我跑一趟襄州”。

    “這時候去襄州?”。

    “是啊,不僅要去襄州,還得派人去揚州,這都是好地方啊,有錢人多”,言至此處,唐成嘿嘿一笑,“不找著他們,咱們那有錢修路?”。

    “大人是指著這碼頭掙錢來修路?”,馮海洲也不是個笨人,略一尋思倒也摸到些唐成地心思,但讓他不明白的是,“大人這想法自然是好,只是總得先有了路,這碼頭才能用得上。如今修路的錢糧和徭役都沒有,大人你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招商引資嘛!”。

    “招……商……引資?”,馮海洲徹底聽暈菜了。

    “種得梧桐樹,自有鳳凰來,這個你該明白了吧”,見馮海洲一臉的迷糊不解,哈哈大笑的唐成換了一種他聽得懂的言語,“海洲,三潭印月可是山南東道最好的天然深水碼頭,這就是獨一無二的資源,這就是梧桐樹!守著這麼好的資源還怕沒錢?有了錢還怕沒糧?沒人?”。

    一口氣兒說到這裏後,唐成轉過身來,“海洲,你記著一點”。

    “什麼?”。

    “資源,尤其是像三潭印月這樣獨一無二的壟斷性資源,才是真正最可寶貴的財富!”。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0:49
第一百五十章  你有情,我就有義;你讓我灰心,我就讓你傷心。

    對於什麼“資源”,還有什麼“壟斷性”的這些新名詞兒,馮海洲都是聞所未聞,但是隨著唐成的解釋,他的意思馮海洲倒的確是明白了。明白的同時,他心裏陡然冒出一個詞兒來---下晃晃套兒,這是一句金州的土話,若翻譯成後世的語言就是空手套白狼。

    這不是明擺著的嘛,眼前這個三潭印月的碼頭的確是個天然的好碼頭,但總得有合適的路修到這裏後,它才算真的有用。簡單的道理就是:有了路,這碼頭才算有用,才能來錢。

    馮海洲打小兒就是在金州長大的,作為一個地道的金州人,按照金州的規矩就是:要想買東西,就該一文錢一分貨,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才是常識性的天公地道,祖祖輩輩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嘛!同理,賣東西也是這樣啊,你想賣東西換錢,那總得先有東西才成吧?貨都沒有就想著收錢,別人憑什麼給你錢,人家都是傻子不成?

    而今唐成就好比賣家,碼頭就是他想賣的貨,但問題是貨物本身根本就沒有成形。

    馮海洲明白唐成意思的同時,其實心裏就已經覺得這想法懸乎,太有悖常理了嘛,事物反常既為妖!

    儘管心下犯著嘀咕,但對於馮海洲來說,唐成的解釋還是有用處的,至少讓他安心了一些,安心什麼?他安心的就是唐成好歹還有個計畫,雖然這計畫怎麼聽怎麼不靠譜。但畢竟總算是有!對於這次本就存了報恩之心的他來說,唐成幹什麼他都會跟著,既然他想幹這個,如今又不得不幹,那還有啥說地。跟著幹就是了。

    等那畫師幹完活兒,唐成瞅著天時已過正午,遂也就沒再回去。與馮海洲在街上找了家酒肆吃了飯,稍事休息了一會兒後就到了下午上衙的時間。

    “海洲,你下午也別去曹裏了”,走進州衙大門,唐成對馮海洲道:“就去西院兒其他曹裏轉悠轉悠,先摸摸底子,州裏雖說是指望不上,但只要能弄到一文錢一個人。有總比沒有強。蚊子再小它也是肉嘛!重點就是司戶和司倉兩曹,看看錢糧和徭役額度啥的”。

    “嗯,我這就去”,馮海洲走了兩步之後又轉了回來,“大人,明個兒早晨我就不來衙裏了,趕早兒動身去下麵縣上轉轉,錢糧就不說了,看看能不能從他們手上擠些徭役額度出來”。

    “舉一反三。好!”,唐成拍了拍馮海洲的肩膀,笑著道:“海洲你真是個好幫手”。

    馮海洲聞言,沒說什麼的笑笑去了,他走了之後,胳膊下夾著畫卷地唐成也沒去司田曹,而是轉身到了東院兒。

    正好張相文輪班在衙裏沒有上街。見是唐成來了。頓時顛顛兒地跑了出來。跟剛入鄖溪縣衙那會兒相比。張相文如今可是幹練俐落地多了。雖然依舊是上衙時間地全身披掛。卻再沒有了當日一跑起來就腰刀打屁股地搞笑情景。

    “大哥。我正找你。你中午去那兒了。連家都沒回?”。遠遠地就開始說。等走近之後。張相文瞅了瞅左右。“那啥地修路你真接了?聽說還跟使君大人簽了軍令狀?”。

    “接了就是接了。這還能有假!”。

    “真接了?”。張相文雙眼在唐成臉上一通亂轉後。身子又往前湊了湊。低聲道:“這麼簡單地套兒你不可能看不出來。大哥。說說吧。你到底什麼個意思?”。

    “什麼個意思一時半會兒地也說不清楚”。有了馮海洲地例子在前。唐成知道“招商引資”這在後世盡人皆知地事情要想給唐人解釋清楚。還真不是三兩句話就能說清地。“再說這也不是說話地地方。我來找你就一件事”。

    “成。那我晚上去你那兒”。張相文也利索。“啥事你說”。

    “我修路需要人幫忙,而且還得是信得過的明白人,你能不能來?”,說完,唐成又補充了一句,“要來就是專門幹這個,現在手頭兒上的事情都得放下,時間還長,這你得想清楚了”。“想個球,就是你不來找我,我也得去呀”,張相文抬手在唐成肩膀上砸了一拳,嘿嘿笑道:“大哥你在這兒等等,我這就找我二叔說去,說好了當下就跟你走,好歹也能出去鬆快鬆快的跑幾天”。

    話剛說完,張相文轉身一溜煙兒的跑了,唐成因也就在東院等著,往來公差見他的時候難免要招呼下,只是這些公差看他的眼神兒卻都有些怪異,那就像,就像是……在看失心瘋一樣。

    州衙,馬別駕公事房

    正埋首看著一份文卷的老馬聽到敲門聲後,頭也沒抬的用鼻子哼了一句:“進”。

    敲門進來地人乃是司倉曹判司牛公明,高高胖胖的身材倒跟他司倉的職司應和的極妙,“大人,攪擾了”。

    “是老牛”,馬別駕抬起頭來,“嗯,坐吧”。

    見馬別駕伸手要拉繩使雜役奉茶,牛公明笑著搖手止了,“就兩句話的事兒,說了就走”。

    “噢!這麼急”,馬別駕放下了手中的公文,端正身子道:“什麼事你說”。

    “這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司田曹的馮海洲,對,就是去年年底那案子中唯一放出來的那個,下午一上衙他就竄到我們曹裏去了,到處找人套交情問話,看他的意思是在摸官倉地底細,屬下剛來地時候,見他又竄到司戶曹的公事房裏了”。

    “他套出什麼了?”。

    “大人放心,咱們曹裏都是懂規矩地。還能讓他套了去”,牛公明一臉的忠心耿耿,“屬下此來就是請大人明示個說法,以防萬一那唐成要把使君大人給搬出來查問倉中存糧時,也好有個應對”。

    “現在官倉裏本州有權調用的存糧可多?”。

    “這兩年年成好。倉裏確實攢下了些。不過到修路這塊兒到底有沒有,有多少?總還得別駕大人拿個章程,畢竟州裏還有其他事情要用。即便現在沒事,下半年,明年總得有吧!把這一預備上,帳面上就平了,現在有的也沒有了”。

    聽到這話,馬別駕看向牛公明的眼神益發地和煦了,“公明不愧是老衙門,未雨綢繆。慮事很周全哪!本州貧瘠。能攢下點存糧不容易,得預備在大事上嘛,啊!”。

    “是,屬下明白了”,牛公明正要告辭時,卻被馬別駕又給叫住了,“公明,別急著回你那公事房,司戶曹孫判司那兒也去走走。”

    牛公明聞言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是”。

    目睹牛公明出了公事房,馬別駕沉吟了片刻後輕笑之間喃喃自語道:“終於知道急了?想要錢糧想要人,唐成,你就安心的等著吧……”。

    州衙東院兒這邊,張相文去地時間比唐成預想的要長。而且出來時臉色也不像剛才那般鮮活。

    “怎麼,司馬大人不同意?”。

    “咳,我二叔那人,大哥你還不知道他,遇見啥都是個謹慎!”。張相文歎了口氣後笑道:“走吧”。

    唐成自然明白張子山為什麼不同意。如今滿衙門就沒一個看好他的,更何況素來是以謹慎聞名的司馬大人。“走啥呀,既然你二叔不同意,你就別去了”。

    “這可不行”,張相文急了,瞪著眼睛道:“從小到大,我這可是第一次乍著膽子跟我二叔頂嘴,好容易才使他吐了口兒,不去?那我不虧死了”。

    “你呀……”,心下熱乎的唐成還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兩人往外走的時候,唐成突然伸手攬住了張相文的肩膀。

    唐成往日是最討厭在大庭廣眾之下勾肩搭背的,這個張相文知道,此時見他如此反常,遂也左瞅右瞅了一番後,鄭重地低聲道:“沒人,有啥事你說”。

    唐成地臉色也很鄭重的湊到張相文耳朵邊,“你剛才跟你二叔頂嘴,他揍你沒?”。從東院出來之後,唐成就打發張相文回去收拾行李,好生歇息以養足精神,只等他晚上寫好給都拉赫等人的私信後,張相文就將作為信使,明天一早動身啟程直奔揚州。

    讓張相文回去之後,唐成回到了自己的公事房,找出金州的山川地理圖,就在那畫師的圖稿上添補起來,這副圖可是他招商引資的名片,實在疏忽不得。

    好歹也練了這麼長時間畫,尤其還是專攻粉本描摹,雖然比之那專業畫師還有不如,但唐成添加出的東西也是有模有樣,相對之下倒是更簡練,也更為主題突出。

    添補完手頭這份,正當唐成開始翻版第二份時,馮海洲推門走了進來。

    唐成抬頭看了看馮海洲的臉色,“沒有?”。

    “有也沒有”,馮海洲搖了搖頭,“金州是窮,但畢竟是這麼大個衙門,還真能一點都沒有?司戶曹原本還好,牛公明進來一趟之後就開始叫苦了!我剛才蜇摸著又回司倉曹找相熟地探問了一下,原來我前邊兒剛從這曹裏出來,判司牛公明後腳就出去了。”

    “去找老馬了?”。

    “嗯”,馮海洲頷首道,“我去找服侍馬別駕的雜役問過了,那個時間牛公明正好去過”。

    馮海洲說完,很是無奈的歎了口氣,“咱們修路就不是為了金州?因私廢公到了這個地步,還能幹成什麼事?”。

    見馮海洲如此,心裏不爽的唐成倒是笑了。“海洲你在衙門都多少年了,這話倒像是剛進來地新人說的!放心吧,沒了張屠夫,咱也吃不了混毛豬。”

    “這倒不是發沒用的牢騷,就是有些灰心”。

    “灰心有啥用?只能給自己添堵”。唐成看著馮海洲,似笑非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誰讓咱灰心,咱就得……讓他傷

    散衙之後。馮海洲直接回了家,明天一早下縣,下縣回來後就得跟著唐成跑襄州,隨後的這段日子且是有得他忙活了。

    馮海洲要等明天才開始忙活,唐成則是當晚就忙活的不輕。

    回家之後草草吃過飯,他就一頭紮進了西廂,翻版那份三泉印月碼頭地地圖,給揚州相關人等寫信。等這一通忙活完後。起身舒活著腰身及手腕筋骨地唐成出房到了廚下。

    蘭草果然在這裏,唐成進來時,正見她跟高家的湊在灶台處,高家地閉著眼睛雙手合什,嘴裏念念有詞的樣子活像個神婆,而半蹲著的蘭草就更古怪了,手裏拿著個燒的黑糊糊的東西在地上拍打著。

    眼前這場景又古怪又好笑,尤其是高家的神婆模樣,見她們並沒有注意到自己進來。唐成索性刻意的放輕了腳步,走近之後才猛然笑著道:“幹嘛?偷嘴!”。

    高家的位置雖然是對著門口,但因為正在閉目念咒,是以沒看見唐成進來,背對著門口地蘭草就更沒注意到了,唐成地突然開口著實讓兩人受了驚嚇。

    高家的咒固然是念不下去了,蘭草手裏剛剛拿起的黑團團也“啪”的掉在地上摔成了兩半兒,露出了裏邊一小把直冒熱氣的紅豆。

    “燒豆子有啥吃頭兒,要燒也得燒紅薯”。唐成順嘴說完之後才反應過來。現在的唐朝可是沒紅薯的,當下便笑著打了個哈哈掩飾過去。

    好在高家的和蘭草現在也是心裏有事。就沒注意到他話裏的異常。

    “高嬸子說吃這燒豆子能治脹氣”,高家地這個求子偏方最大的禁忌就是不能有男人衝撞,說都不能說的。蘭草隨口謅了個理由後,便拉著唐成往外走,“找我有事兒?外邊說去”。

    蘭草的這個說法唐成也沒在意,穿越這麼久之後他也知道,咒法在時下的唐朝可是醫學裏一個正兒八經的分類,就連專給皇家治病的太醫署裏也堂而皇之的設有從八品的咒禁博士,便是皇帝身上長了疔瘡,也得先傳咒禁博士來念一遭“東海大神三女郎,除疔有神方,但使疔公死,疔母亡,疔男疔婦自受殃……”。

    “就在這兒說”,到了門外院子裏站定之後,唐成問道:“最近你可見著來福了?”。

    “前個兒在小桃妹妹那裏還見著他地,怎麼,阿成你要見他”。

    “恩,有個事兒要請他幫忙”,唐成點點頭,“他現在出來方便不?”。

    “前些日子是不方便,如今二月二龍抬頭也過了,沒個年節地就強多了”,唐成最初畢竟是因為她才收留的小桃,隨後小桃從請郎中瞧病到吃地住的,也都是唐成花用的錢,而今聽說來福能給唐成幫上忙,蘭草很是高興,“來福從去年年底就念叨著要見你,說要給你叩頭感謝的,只要能幫上忙他肯定能盡力,阿成你想什麼時候見他?”。

    “看他的時間,越快越好”,說著這話時,唐成就想到了馬別駕,“嗯?怎麼了?”。

    “阿成,你剛才笑的好古怪”。

    “來福就算要磕頭感謝也得感謝你才是”,唐成伸手捏了捏蘭草的臉蛋,嘿嘿笑著道:“我剛就在想他要是跟你磕頭該是怎麼個樣子?”。便動身往揚州,唐成將他送到了城外十裏長亭處。

    畢竟這是遠路,這時候交通又不發達,往揚州一來一回的且得些時候,唐成倒還有些傷感,反倒是張相文不僅沒有半點身處離亭時該有的傷感,反倒是興奮的很,“大哥,托你的福,兄弟我這次可算是能去個遠處了,揚州,嘖嘖,多好的地方啊”。

    他這番做派頓時就把唐成的傷感沖的一乾二淨,那些囑咐路上的話也懶得再說了,“走你的吧,悠著點兒,不該玩不該碰的東西沾都被沾”,隨著唐成重重一巴掌拍在馬背上,那馬長嘶一聲後,潑剌剌急奔而去,兩個同行的長隨見狀忙也催馬跟上。

    張相文去揚州,馮海洲下縣,公事房裏的唐成則是拿著記載官地的文卷比對金州山川地理圖,這修路要占多少地,占那些地,被占的那地私地該怎麼調換,這些都是大費心思的事情。

    說來也真是快,昨個兒晚上才說的話,僅僅隔了三天,來福就找著出來的機會了。

    這次見面是在小桃租住的地方進行的,兩人說話時,蘭草和小桃都被唐成譴了出來,所以兩人到底說了啥,其他人還真不知道。

    約莫著三柱香功夫後,唐成站了起來,“請你幫什麼忙我都說了,這事畢竟有些風險,願不願意做你再好生想想”。

    “大官人救了小桃的命……”,來福很激動。

    唐成沒等他再往下說便搖手止住了,隨後他特意轉過身來肅容道:“來福,我答應收留小桃的時候並不知道她是馬別駕府裏的人,我救她就是為了蘭草。這與今天請你幫忙是兩回事,我要你既不去想報恩,也別去想給小桃報仇,只是清醒冷靜的好好想想,願不願,又能不能做這件事!做這樣的事情最忌的就是衝動”。

    來福聞言,愕然的看了看唐成,略一沉吟後重重的點了點頭,“我願做,也能做。”

    “好”,唐成豎起了一根手指,“來福,一年!就從今天算起,你在別駕府最多再呆一年,這其間要多聽多看,但最重要的就是謹慎保全好自己,除了剛說的這件事情之外,以後或許我還有請你幫忙的地方。但是這期限不會超過一年。一年之後,作為回報,我會給你和小桃辦理新的戶籍,給你新的差事,另外你倆成親時,蘭草也會有一份尚算得上豐厚的喜禮”。

    “大官人,我來福為你做事圖的不是這個”。

    “我知道!”,唐成笑著拍了拍來福,“你有情我就有義,既然你是為我做事,我就得讓你後顧無憂!”。

    “嗯”,來福到這時候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一臉漲紅的點著頭。

    “走吧,你出來一趟也不容易,小桃還等著你”,唐成笑著走到門口時又停住了步子,“來福,剛才我交代你的事情誰也別說,小桃和蘭草也不能說”。

    正伸手推門的來福聞言,詫異的扭過頭來。

    “這樣的事兒就別讓她們知道了”,唐成微微歎了口氣,“她們都是心思單純的好女人,就讓這份難得的單純繼續保持下去吧……”。

    可惜,唐成卻沒能直接等著看這件事情的結果,與來福密見後的第二天,風塵僕僕的馮海洲從縣裏回來了。

    此時唐成這邊也已準備好了,當下,兩人第二日一早便策馬直奔襄州而去,至於來福那兒,就等回來後直接看結果吧!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0:50
第一百五十一章 財神爺憑什麼要受委屈

    襄州在山南東道實在算得上一個大城,風塵僕僕的唐成牽著馬剛一走進城門洞,頓時就感覺一股漆味撲面而來。

    經門洞走進城中後,首先看到的就是道路兩邊散聚著的一個個商隊,這些商隊裏不僅有漢人,更有許多髮式奇特的胡人,車馬驢騾,甚或還有駱駝擁在一起,在尚算寬闊的路邊綿延出數裏遠近,人聲嚷嚷,加之馬的嘶鳴,驢子的噴嚏,直使得整個街道喧鬧無比。與眼前襄州的熱鬧比起來,金州實在是差得遠了。

    “好傢伙!大人你看,這路兩邊的店鋪幾乎全都是賣漆器的”,馮海洲手指著街道半空高高飄起的店招道。

    唐成的眼神兒現在就正著落在那些店招上,聞言笑著道:“是啊,要是沒有漆器,襄州又豈會有眼下的繁華!要是沒有這裏的大漆器商,咱們又何必跑到這兒來?”。

    漆器商就是唐成來襄州的目的,也是他設想中招商引資的物件。

    襄州這地方雖然僻處山南東道,卻是天下間最大的漆器生產及銷售中心。“襄州人善為漆器,天下取法,謂之襄樣”,作為百姓日常生活中常用的器皿,襄州漆器可謂是行銷天下,不僅是在大唐內陸地區,便是在北方胡人部落及西域蕃國也大受歡迎,甚至還有了一個“庫露真”的專稱。自前隋開始,襄州就已經是大規模生產與銷售漆器的中心,複經本朝近百年承平,眼下的襄州漆器行業已經發展到了最為鼎盛的時期,這個行業也造就了襄州一個特有的豪富階層----漆器商!

    一路看著兩邊的熱鬧景象及店招向城內走去,唐成見馮海洲對道路邊一家客棧視而不見的繼續往前走,遂開口叫住了他,“海洲,這不就是客棧嘛。還往那兒走?”。

    眼前那客棧門口迎客的小二已經滿臉堆起了笑容,看樣子就要往這邊走,馮海洲忙扯著唐成往旁邊讓了讓,“大人,你看看這家客棧的門臉兒就知道了,肯定得是貴得很,咱們這位元份等級要是住這樣地客棧。衙門裏可是不給走賬的。還是往前邊找找驛館正經”。

    “驛館那些人啥德性你還不知道,咱們住進去怕是喝口熱水都得自己燒!”。唐成笑著搖搖手,“就住這兒了,你這麼遠跟我出來,還能讓你受那罪!”。

    唐成口中笑說著,人已當先往客棧走去,那一臉堆笑的小二迎上來後。噓寒問暖遞熱手巾把子的,真是殷勤的很。

    “兩間上房”,唐成將手巾把子遞還給小二後,扭過頭來對馮海洲道:“你看看,這不比住驛館舒服!海洲。咱們這趟是來做生意的,住的差了,還就讓人看不起了,要省錢也不在這上面”。

    到了上房。好生又梳洗了一回。將滿臉風塵之色都洗淨之後。把自己安頓地舒舒服服地唐成捧著一盞熱熱地蒙頂石花向小二問道:“本州最大地漆器商是那家?”。

    “朱家。周家”。小二不假思索地張口就來。

    “不對呀”。小二地回答倒讓唐成聽糊塗了。“那行首是那家?”。

    他在衙門也呆了這麼長時間。自然知道這時候地工商業各部門幾乎都有行會組織。米有米行。肉有肉行。其他諸如面行、布行、鐵行、藥行、屠行、果子行等等不一而足。對於襄州來說。最大地行會自然是漆器行。有行會就有行首。行首多有本行公推。衙門備案。職司之一就是負責規範和監督本行“行人”地交易。在行業內可謂是一言九鼎。也正因為行首地特殊地位。是以一般而言。每個地方某行當地行首肯定就是本行業實力最強者居之。否則就是當上了也服不了人。

    “還沒定。兩家正爭地厲害”。見唐成吃了兩口茶。小二忙提了茶甌給他添上。“朱家是老根底子硬。前兩輩兒人都是本州漆器行地行首;周家地是近十年間躥起來地。不過他們勢頭太猛。自打前不久朱八太爺去世之後。行首空缺。這兩邊兒就爭上了“恩。說得好”。唐成順手兒從袖中掏了一張一貫地飛票撇了過去。“仔細說說。這兩家誰勝出地可能性大些?”。

    小二一把攥住飛票。待看清楚是整貫地打賞後。臉上益發笑地燦爛了。“客爺。這個小地可說不準。單論生意地話。朱家老底子硬紮些。畢竟是多少年地招牌了。但周家也不松火。也不知他們從哪兒找了那麼些高手匠人。造出來地漆器愣是又結實又漂亮。這小十年真是紅火地不得了。”

    說到這裏,小二又往前湊了湊身子,壓低了些聲音道:“要說背後靠的,這兩邊兒也是誰都不讓誰,聽說朱家的是在道衙裏有人,而周家的在道城行軍大使衙門也有根子,就為這,本州的使君老爺都不願意插手新行首的事兒,要不,早就該定下來了”。

    這倒是有些麻煩了!

    又探問了一陣兒將小二知道的消息都問清楚之後,唐成擺了擺手,“嗯,行了,你出去忙吧”。

    小二前腳出去,特地洗了澡換了一身衣裳的馮海洲從外邊進來了,“大人,走吧,趁著天時還早,咱們該拜訪誰這就去吧。事情早辦完早走,這客棧太貴了!”。

    唐成正想著小二剛才說地事情,卻被馮海洲最後這句話給逗笑了,“海洲,你也是衙門裏地積年老吏了,這客棧就是貴些,也不至於如此吧”。

    馮海洲聞言自嘲的一笑,“為我去年年底那事兒要退錢,把大舅子攢下開酒肆地錢給借來了,就為這,他媳婦天天在家裏摔摔打打的,我這也是急著還錢”。

    “有這事兒你怎麼不跟我說,回去我先借你把這窟窿填上”,唐成說完,也不容馮海洲再說什麼。便將小二剛才的話說了一遍。

    “要依我的意思,咱們還是該去找朱家”,馮海洲略一沉吟後道:“畢竟他們是多年的老招牌了,底子再怎麼著也厚實些”。

    “行,就按你說的,找朱家去”,唐成說走就走。拿上畫軸後,邁步就向外邊走去。

    作為襄州有名的漆器世家。朱家很好找,一個碩大地坊區裏,單是他家就占了五分之一的面積,屋宇連綿成黑鴉鴉的一片,看著甚是氣派。

    憑著“金州州衙錄事參軍事”的名刺,唐成兩人沒在門房裏等多久。就見到了朱家現在的當家人朱顯升。

    三人寒暄了幾句坐定之後,唐成也不等朱顯升繞著圈子的探問,便開門見山的攤開地圖,說明了來意。

    聽著唐成地話,朱顯升先是愕然。他沒想到身為州衙錄事參軍事的唐成竟然會跟他談生意。

    隨著唐成說地越多,朱顯升臉上的神情由愕然變為匪夷所思,你那碼頭要有路才有用,如今連路的影子都沒有,居然就拿沒用的碼頭來管我要錢了,別人是畫餅充饑蒙自己,這個年輕的過份的唐參軍竟然拿畫餅去蒙別人,天下還真有這樣地好事兒?

    一時之間,朱顯升又覺得好氣又覺得好笑。心裏也越發的懷疑起唐成的身份來,不僅因為唐成表現出來的,在他看來是“拙劣的騙術”。更因為朱顯升從剛才看到唐成時,就有些不相信會有這麼年輕地錄事參軍事。

    不到二十歲的州衙錄事參軍事,誰見過?別說見了,滿山南東道各州打聽打聽,就是聽也沒聽說過。

    越想越覺得自己有道理,朱顯升臉色也越來越淡,粗粗的聽了幾句後。根本就沒在意唐成後邊說的是什麼。

    察覺出朱顯升的臉色變化後。唐成停住了自己的話,“朱先生對我說的不感興趣?”。

    “某是做經濟營生的。生意人就講究個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對於空中樓閣確實是不感興趣”,朱顯升頗堪玩味的看著唐成,“說起來讓我感興趣地是金州州衙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年輕的錄事參軍?”,言至此處時,朱顯升的臉色已經徹底沉了下來,“奉勸二位,要是手頭緊的話大可直言,若是存著別樣心思,那你們可是來錯了地方”。

    他這話一出來,唐成臉色立時就變了,合著廢了這麼多口舌,在朱顯升眼裏自己竟然就是個騙錢的叫花子!

    唐成拍了拍身邊同樣臉色急變後正要開口說話的馮海洲,邊慢慢卷起畫軸,邊看著朱顯升微微一笑道:“朱先生既然對我身份的真假感興趣,何不報官試試?依著唐律,冒充朝廷官吏行騙可是很重的罪名哪!”。

    朱顯升卻沒料到唐成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這正是他接著想要說地話。

    看了看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地朱顯升,唐成側過身去笑著對馮海洲道:“海洲,其實我也有一件感興趣的事”。

    馮海洲看了一眼朱顯升,很配合地問道:“大人感興趣的是什麼?”。

    “我感興趣的是為什麼百年老招牌的朱家自從朱八太爺去了之後就開始江河日下,而今更是連傳了幾代的行首位子都保不住了”,言至此處,唐成扭過頭來向臉色鐵青的朱顯升笑問道:“不知朱先生能否為我一解胸中疑惑”。

    “你……豎子欺人太甚”,隨著拍案而起的朱顯升一聲招呼,幾個家丁從外面一擁而入,“來呀,把他們給我綁了”。

    “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見那幾個家丁氣勢洶洶的擁了過來,唐成“啪”的一聲摔了手中的茶盞,站起身來厲聲喝道:“誰敢!”。

    那幾個家丁吃他這一聲厲喝及氣勢所逼,竟是不約而同的腳下一頓。

    喝住那幾個家丁後,唐成臉色複歸平常,甚至還向朱顯升笑了笑,“朱大商賈,冒充朝廷官吏固然是重罪,但以操商賈賤業之身竟敢污蔑朝廷官吏更是要加罰的重罪!這話我得說在前邊兒,到時候你可別怪我言之不預”。

    “就憑你……”。

    “我身上帶著觀察使于大人親自具名簽章的公文,就憑你一介商賈當然不認識”,唐成上前一步,“要不咱們就請襄州王甫成使君給驗驗真假?”。

    觀察使於東軍剛剛上任不久,且在道城裏也沒多呆,還遠沒到盡人皆知的地步,而本州使君的字知道的人更是少,竟然都被眼前這個唐成給說准了,再看看他這表現,想想他所說的有於觀察使具名簽章的公文……朱顯升一時竟有些拿不准了。

    那幾個家丁被唐成的言語及氣勢所奪,停了步子後看看唐成,再扭頭看看自家主子,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朱顯升腦中急如電轉,卻始終拿不定主意,綁人容易,萬一這唐成是真的,善後可就麻煩了,而且聽他話裏的意思,此來襄州還是奉觀察使大人之命,這……雖然心思急轉,但轉的越多,朱顯升就越是拿不定主意,卻又咽不下這口氣,一時臉色就是青紅一片。

    “既然朱先生無心留客,海洲,咱們走吧”,見朱顯升如此,收好畫軸的唐成一笑之間,負手從那幾個家丁中間悠然直穿而過。

    目睹唐成走出正堂,走出房門,朱顯升的臉色又是一番急變,幾度揚起的手最終卻又黯然落下……

    出了朱家大門,馮海洲猛然吐出一口氣,“好險”。

    “險什麼,這升平年月,海洲你還怕他黑了咱麼不成?朱顯升不過就一庸人罷了,行事多疑卻不知求證,不求證即冒然輕言,輕言而又寡決,這般優柔遲疑之人,就是借他個膽子也不敢做出這等事來!”,唐成也隨著馮海洲回頭看了看朱家的宅院,“來時還覺得這宅子氣派,現在再看看卻覺著怎麼都透出一股子衰敗的味道。以今日看來,襄州漆器行行首之位必為周家所得”。

    唐成說完卻聽不到馮海洲的話,“海洲,怎麼了?”。

    “沒怎麼”,馮海洲的臉色有些古怪,“只沒想到大人看著年紀極輕,見事卻是……”。

    似乎覺得後面的話有阿諛之嫌,馮海洲笑笑後就沒再接著說下去,轉了話題道:“大人你剛才倒也有些衝動”。

    “該忍的時候自然得忍,但不該忍的時候也絕不能忍”,唐成一個輕笑,“咱們是來給他送錢的財神爺,財神爺憑什麼要受委屈?”。

    “大人,咱們現在去那

    原本還是二選一,現在倒解了煩難”,唐成掂了掂手中的畫軸道:“走,會會周鈞去”。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0:51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這無關聲明,這是理想

    近十年來領著周家混得風生水起的周鈞比唐成想像的還要年輕些,連四十歲都不到,最多不過三十七八的樣子。

    他穿著一身經改裝後式樣極接近儒服的衫子,白白淨淨的人,和煦溫文的氣度,再加上這麼身衣裳之後,這就使得周鈞像極了州縣中的那些教諭先生們,單從外表上實難看出他會是襄州漆器行的兩大龍頭之一。

    就連他接待兩人的處所也顯得有些特別,竟然沒在商賈們最引以為傲的富麗堂皇的正堂,而是墨香縈繞的書房。

    “這是我備下的顧渚紫筍,雖然是去年的茶,但所幸保存的尚好,卻不曾損了天然真香。至於這水也是取自山中林泉,二位請”,讓過茶後,周鈞略略提了提衫角坐了下來,端起一盞茶向唐成笑著道:“以唐少兄如此年紀便能出任一州錄事參軍事,果然是少年俊彥”。

    聞言,唐成笑笑,向一邊坐著的馮海洲遞了個眼色後,低頭輕輕的呷著茶水。

    馮海洲見狀也無多話,放下茶盞後從懷中掏出一紙文書來,這原是他與唐成住朝廷驛館的憑信,這憑信倒與後世七八十年代的介紹信頗有幾分相似。上面備細注明了兩人的姓氏、籍貫及司職。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這份證明文書上所加署的官印。

    周鈞沒有半分扭捏的接過文書,將其細細看了一遍之後,複又大大方方的交還給了馮海洲。他的這番表現與剛才所見的朱顯升真是高下立判,此時再想想唐成對朱顯升的評價,馮海洲益發覺得他那番話說的有理。

    周鈞退還文書的同時,唐成也已將手中的茶盞放到了一邊,拿過畫軸“刷”的一聲攤開在了兩人之間地茶几上。

    身為錄事參軍事,唐成的年輕已經讓周鈞吃驚,而他此來還帶著畫軸就更顯得奇怪了,周鈞詫異的低頭看去。卻見這份展開的畫卷極是古怪,像畫不是畫,像山川地理圖又不是山川地理圖,除了那標明三潭印月和金州城地地方畫的繁麗詳細些之外。其他的俱是簡化卻又詳細的路線及水道圖。

    因襄州極其特殊的經濟地位,此州乃是山南東道少有的有官道可直達道城的州府,這副前所未見地古怪畫卷就是從襄州起筆,由官道延伸到道城,進而又由此往房州延伸,只是在經由金州時突然左拐直達三潭印月碼頭,隨後沿著漢江水道直入夏口匯流長江。畫卷最右首的位置卻是一片經由長江支流連接起來的,隱隱約約,卻讓人產生無限遐想的江南水網,這片水網不僅將整個江南盡數覆蓋,末端處更連接著大唐最重要的兩個遠洋海港城市,淮南道揚州及嶺南道廣州。能在十年間將周家帶的風生水起,周鈞的眼光及經營手段都遠非常人可比,疑惑只是很短的時間,很快,他就明白了這份畫卷的意義及價值所在。

    對於襄州漆器行業來說。目下所受到的最大制約就是交通,山高林密地山南東道實在是太難走,而漆器本身又是怕摔怕碰的嬌貴物件兒。一旦摔著碰著的磕掉了漆,它可就立馬兒不值錢了,越是那些值錢地做欣賞之用的大件兒就越是如此。

    就因為受制於交通。襄州漆器商在販運商面前一直受制。販運商地購入價與賣出價最高竟可達到五倍差額。便是如此。每百件漆器裏還得另外白搭上八至十件地陪貨。

    自己組織商隊……從騾馬到人員配置。再到分流到各地找不同地分銷商賈……這商隊地規模得有多大。得購置多少騾馬養多少人……

    跟崎嶇難行地陸路相比。水路地優勢簡直是太大了。得有多少匹騾馬才能抵得上一艘船地運量?一支騾馬商隊需要多少人才能照看。而一艘船呢?騾馬是活物。要吃要喝。但是船卻不需要;最重要地還是速度。這個三泉映月碼頭乃是位於漢江中上游。由此直放江南正是順風順水。當騾馬隊還在崎嶇地山路上步履維艱時。浩浩蕩蕩地船隊早已輕舟直過萬重山。

    由襄州至金州皆有平坦地官道可行。隨後便是裝船直下江南。甚或直接送到揚州和廣州遠洋出海。有了這條線路。就意味著可以徹底拋開那些貪得無厭地販運商……這中間地利潤到底有多大。想著想著。周鈞地呼吸慢慢地有些粗重起來。而端著茶盞地手也開始微微地抖動。使得盞中地茶水隨之漾蕩起一暈暈地漣漪。恰如他此時地心情。

    不是周俊不夠沉穩。實在是這裏邊兒地利潤太大。太大了。大地使他無法保持平靜。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周鈞穩住情緒後。從畫卷上抬起頭來看著正饒有興趣注視著他地唐成道:“恕某愚鈍。卻不知少兄此舉何意”。

    聞言,唐成哈哈一笑,卻也沒說什麼多餘的廢話,徑直從襄州講起,將朱顯升沒聽,他也沒說完的話詳細的又說了一遍。

    周鈞手捧茶盞仔細的聽著,越聽心下越是歎息,在唐成的話語裏,眼前這條水路對於襄州漆器商的意義,所能帶來的好處及巨大利潤都已被其分說的淋漓盡致,甚至很多隱形的卻又影響深遠的利益是他自己都還沒想到的。

    大家都是明白人,甚至對方比自己還要明白,在這樣的情況下,想要借機壓價註定是不可能的了。心底的僥倖被徹底打破的周鈞在驚喜之餘又有些鬱悶,看對面這唐成最多也就二十上下,他又是個吃衙門飯的,怎麼就能明白這些,且還看得這麼遠,這麼准?

    唐成逐層逐級的將利益及好處分說完畢後,一句多餘的話都沒再說,捧起茶盞愜意的呷起這好茶好水來。

    這中間的沉默只維持了很短的時間,放下手中茶盞的周鈞由原本的側坐轉為正對唐成,目光灼灼的看著他道:“我怎麼知道少兄你對此碼頭有絕對地處斷權?”。

    聞言,唐成徑直從懷中掏出那張與姚榮富簽訂的軍令狀輕輕的放在了周鈞的面前。

    逐字逐句將軍令狀看了不下三遍,尤其是將兩份具名簽章仔細地驗了又驗之後,周鈞方將軍令狀交還給了唐成。

    “我要出多少?又能得到什麼?”。談判正式開始了。

    “這三個碼頭之中,周先生能得到其中一個碼頭的專屬運營權,也就是說這個碼頭只運漆器”,唐成手點著那畫卷。“至於你出多少錢,那就看周先生想要多少年了?”。

    “分年算的?”,周鈞皺了皺眉頭,從剛才那番話裏他早就聽出唐成不是個省油的燈,卻沒想到他居然算的這麼精,不過他現下最關心的還不是這個問題,“那這兩個碼頭又是幹嗎的?”。

    “碼頭還能幹啥。自然是運人運貨地”,唐成從畫卷上抬起頭來笑看著周鈞,“當然,運什麼貨都是運,若周兄願意購買壟斷運營權的話,運什麼和不能運什麼自然就會有限制”。

    “什麼是壟斷運營權?”,周鈞追問道。

    聞言,唐成自失的一笑,繼而收了笑容肅容看著周鈞,以低沉而又無比清晰的聲音緩緩道:“簡而言之就是只要周兄花了這個錢。那除了周兄的這個碼頭之外,其他兩個碼頭就不會再有一件襄州漆器運出”。

    言至此處,唐成又刻意加重語氣的補充了一句。“介時,運那家漆器,不運那家,運多運少都由周兄一言而決!”

    壟斷運營權!周鈞細細的將這個前所未聞的名詞兒又低聲念了一遍,臉上雖然保持著有些僵硬的平靜,但心裏卻早已翻起萬丈波濤。有了這個權利,利潤的保證且不說,僅是能將襄州漆器商僅僅捏在手裏一條就足以使他興奮莫名,為此他奮鬥了十年,十年地奮鬥僅僅還只是平分秋色,而眼下這決定性的機會就在面前……

    低頭之間儘量平靜的深呼吸了幾口氣後,周鈞抬起頭來,“談談價錢吧”。

    “賣出去了”,一邊坐著地馮海洲根本沒有心思去聽唐成與周鈞的討價還價。要說今天在這間書房裏所受的震動。他半點兒也不比周鈞少,此時。他心裏翻來翻去的就是一句話,“居然真的賣出去了!”。

    不都說一分錢一分貨嗎?三潭印月那般蕭瑟的碼頭,現在這時令人們去都懶得去地,唐判司怎麼就敢開口要那麼多錢,就這還僅僅只是一年的!

    不都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嗎?那碼頭現在可什麼用都沒有,賣的“貨”還沒個點兒,判司居然就要開始收錢了,還是收那麼多!更要命的是他收人家這麼多錢,給的還不是完整的貨,僅僅只是有期限的貨物使用權!

    現在這情形分明是唐成找周鈞借錢修路,借錢的人不都得小心翼翼的說好話陪笑臉?怎麼現在卻完全反過來了,借錢地唐判司反倒比出錢地周鈞還要理直氣壯!

    雖然唐成早就給他解釋過,但對於一直覺得此事不靠譜的馮海洲來說,當唐成描述地“空中樓閣”終於活生生的實現時,他還是無法避免的被一陣強烈的虛幻感給包圍了。奉行了幾十年,一直以為是天經地義的常識被徹底顛覆,這種顛覆的衝擊力實在是太大了,大到馮海洲無法不心旌震盪的不敢相信。

    那邊的討價還價仍在繼續,心情終於漸次平靜下來的馮海洲剛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正好就聽見周鈞十年期“壟斷經營權”的報價,這個數字對於他來說是如此的具有震撼力,以至於馮海洲忍不住將剛剛喝進去的一口茶水“噗”的盡數噴了出來,隨後就是一連串的咳嗽。

    “海洲,你的意思我明白”,唐成聞聲回頭看了一眼後,笑著扭過來向周鈞道:“周兄,你也看見了,你這報價低得連我這屬下都不滿意呀!既然生意是談的,這就需要咱們都表現出明顯的誠意來,很顯然。周兄你的誠意還不夠”。

    “唐少兄真的確定歸屬是覺得我出價太低?”,周鈞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如果修這條路是六十裏的話,唐少兄。我地誠意已經有四十多裏了,這還不夠?你可是有三個碼頭的”。

    周鈞這話直聽得馮海洲都覺得大有道理,但他那個上司卻依舊不為所動,“一分價錢一分貨!與你未來的收益比起來,現在最起碼還得再加價一成五”。

    “半成”

    新一輪的拉鋸開始了,當唐成與周鈞最終達成再加價一成地協定之後,一邊兒坐著的馮海洲終於長出了一口氣。急劇跳動的心也總算有了個安穩處,剛才他是真緊張啊,周鈞開始時答應的那價已經不少了,比他最高的預想還要多很多。他剛才還真是怕就因為唐判司的“貪得無厭”,緊咬著這一成的加價而使整個交易給談崩了。到那時可就真是得不償失了。協定只是協定,涉及到這麼大金額地交易自然不可能立即給付,周鈞因就說到等這幾天料理好手頭事務後將往金州一行,飛票的交付也將在那個時候完成。

    聞言,唐成一笑而已,他知道以周鈞的謹慎必然是還要到道城走走。將房州官道的事情搞清楚,並往金州親自考察路線並看過三潭印月,直到將一切事情都徹底眼見為實的確定之後才會給錢的。是以唐成也沒有提出異議。只是限定了一個周鈞到達金州的最後期限。

    正事談完,唐成也就沒再多留,遂起身告辭,周鈞送他出來時,又仔細的將唐成看了看後,突然問道:“唐少兄可曾經過商?”。

    “經商?”。唐成聞言笑了笑,“我出身農家,種過田地,上過學堂,如今又是吃的公門飯,經歷雖也算得是複雜,但還真就沒經過商”。

    “果真如此?”,周鈞一臉不可思議的笑了笑,“這下我倒不知是該慶倖。還是該可惜了”。

    “噢?”。

    “慶倖你不是商賈。尤其是也做漆器行地商賈。可惜的是你不是商賈,不免浪費了這份天賦的才華。否則我倒是很期待與少兄有更多地交易”。

    “也許等周兄真到了金州之後,就會發現我們其實還有別的生意可以做的”,唐成這話只是點到為止,就沒再深說,飯咬一口一口的吃,生意嘛也要一件一件的做,先搞定了這件公事之後再談他的私人生意就容易地多了,“周兄,若是你到金州時間趕得巧,我正好可以介紹你認識一個人,一個對你很有用的人。這就算我為咱們以後的生意預支的誠意”。

    “噢,什麼人能得唐少兄如此看重?”,周鈞興致盎然的問道。

    “都拉赫”,只看周鈞聽到這個名字後臉色的變化,唐成就知道他該是聽說過都拉赫的,想想也不奇怪,畢竟襄州漆器也是海商們交易的大宗貨物之一,作為襄州漆器行翹首人物的周鈞要沒聽說過都拉赫地名字才是怪了,“對,就是那個揚州胡人海商首領地都拉赫”。

    “怎麼,他也要到金州?是了,你有三個碼頭,想必其中一個就是給他留的吧?”,周鈞從一個興奮中又跳入了另一個興奮,海商可是最有保證,且要量也最為大宗地漆器買家之一,可惜以前限於交通阻礙,襄州漆器商們只能通過販運商間接的跟海商打交道,這利潤自不消說都被那些販運商給吃了,若得了碼頭,再結識了胡人海商頭領都拉赫……

    想到這裏時,周鈞心裏再也不為剛才的那一成加價而可惜了。

    “都拉赫就是跑船的,而今既然有了水路選擇,能從產地直接買到桐油,絲綢,漆器,他又何必再去忍受販運商幾倍的加價”,言之此處,唐成停住腳步看著周鈞微微一笑道:“比起對販運商的厭惡,都拉赫可是半點也不比周兄少”。

    “共同的敵人就是合作的基礎,看來都拉赫這個朋友我是交定了”,與唐成對視之間,兩人俱都哈哈而笑。

    目送唐成兩人去遠之後,周鈞依舊在府門前站了好一會兒,今天真是一個幸運的日子,他做成了也許是他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筆交易。只要這筆交易能順利的完成下去,襄州漆器行的魁首就將改朱為周。而控制了交通及出貨管道的他也必將成為襄州漆器行有史以來根基最穩,控制力最強地行首,他不僅將一統漆器的製造,更將前所未有的統一襄州的漆器銷售。

    年紀不到四十就將站在整個行業地巔峰。而且極有可能是最為強大的巔峰,這在整個襄州漆器行業的歷史上都是從不曾有過的。僅僅是想到這個前景,周鈞就覺得全身發熱。

    許久許久,漸漸平靜下來之後,周鈞再次將今天的事情和未來的規劃仔仔細細的想了一遍,這是他近十年來一以貫之地好習慣。

    唐成,金州。碼頭,揚州,都拉赫,海商,當這一個個意象在心頭閃過時,周鈞猛然間靈光一閃的脫口而出道:“是他!”。

    漆器,顧名思義最主要的原料之一就是漆,而制漆最為主要的原料之一就是桐油,是以周鈞對去年年底的那次桐油交易也異常關注,而作為一個實力強大的漆器商。他自然能路子能打探到一些那次桐油生意的內幕。

    同樣是金州人,同樣是年不及弱冠,再仔細回味一下剛才唐成的表現。周鈞已可斷定去年那個隱身在揚州桐油交易背後的金州唐姓少年就是唐成。

    當自己為年近四十就能掌控一個行業而激動不已時,剛剛走掉的那個年不及弱冠地少年已經在去年就已操盤了囊括整個天下的桐油生意,想到這裏,周鈞剛才的興奮陡然消退了不少。

    看著兩人遠去地方向,周鈞喃喃自語道:“唐成啊唐成,你到底是個什麼人!”。

    “海洲。行了,都過去這麼長時間了,還這麼興奮幹嘛”。

    “大人,若是謹細些花用,路再修得簡陋些,就今天周鈞這錢也就不差什麼了”,雖然已經出了周府這麼長時間,馮海洲的還是無法徹底按捺住自己的興奮,而越是興奮的人就越容易患得患失。“就怕他會變卦。畢竟咱們錢還沒到手”。

    聽到馮海洲的話唐成忍不住笑了,“除了朱、周兩家。金州有錢的漆器商還有很多,但三潭印月碼頭可是只有一個。怕,現在害怕變卦地該是周鈞才對”。

    “這就好,等這一回去就可以開始準備修路了”。

    “準備是不錯,但要開始修路還差得遠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聞言,馮海洲不解的看著唐成,“周鈞這不是……”。

    “他這才多少,最少還得這麼多我才會開始”,正負手而行的唐成說到這裏時停住了步子,看著馮海洲道:“海洲,我要修的這條路不僅不能簡陋,而且必須要好,要比金州所有的路都好,比房州官道還要好。”

    說著說著,唐成慢慢的激動起來,“我要讓每一個商賈,每一個行人都能舒舒服服來金州;我要讓每一個商隊,每一匹騾馬都能順順利利的到金州,有了這條路,這條路所連接起的碼頭,有了這些商隊,這些商賈,這些行人,金州就再也不會是現在的金州!我要讓二十年後,三十年後,甚至五十年後地金州人在走上這條路時,依然還能記起是你,是我,是我們修起了這條註定會改變金州地路”。

    馮海洲也被唐成的話點燃了早已消磨地激情,應和著他的話喃喃道:“雁過留聲,人過留名!”。

    “不,這無關聲名,”,雙眼熠熠生輝的唐成聲音很低沉,但這低沉的聲音裏卻別有一股憧憬的激情,“這是理想,關於改變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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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0:52
第一百五十三章 賢弟呀,你為什麼不走快一點!

    這大事一辦好之後,馮海洲便急著要回。

    “走?海洲,咱們可是今天才到的襄州,這腿腳兒都沒緩過勁兒來,怎麼走?”,唐成聞言,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不行,最起碼要歇兩天才行,這樣日夜兼程的,為了公事把自己身子骨搞垮了,那可真就得不償失了”。

    “大人你剛才還說……”。

    “飯要一口一口吃,事也要一件一件做,好身體才是一切的根本”,唐成笑著道:“海洲,要會做事,也要會生活,當急則急,當緩則緩,一張一弛,文武之道嘛!”。

    看著負手在後,在熙熙攘攘的襄州街頭安步當車,左右隨意探看著城市風情的唐成,馮海洲真不知道說什麼了,這位判司大人現在的悠閒和前幾天的拼命真不像是同一個人,該忙的時候忙,但該享受的時候也是半點都不含糊。簡而言之就是一句話,他還真不虧待自己!

    看著看著,馮海洲就覺得自己越發的不認識唐成了,自打決定跟著著他修路以來,兩人其實是更近也更熟了,但越是近越是熟,馮海洲反而覺得越發的不認識唐成了。

    他的年齡,他的想法,他的行事手段,還有他現在的這種對生活的態度……馮海洲也說不清楚這種切實的感覺,他只是很強烈的感受到一種特別,唐成很不樣,跟他自己,跟他認識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此時,在他心裏有著周鈞同樣的感覺。“唐判司啊唐判司,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回到客棧,兩人美美地吃了一頓後又好生睡了一覺,唐成神清氣爽的起來,邊梳洗,邊隨口向送水來的小二探問著本地的名勝。

    事情已經辦完,一時又不想急著趕路,吃飽睡足的,光呆在客棧裏倒真辜負了今天這初春的好天氣。由此,唐成骨子裏的訪古之幽情就此不可遏止的爆發了出來,哎!沒辦法,附庸風雅。這可是後世讀中文系留下的後遺症啊。

    聽完小二地介紹,梳洗完畢的唐成就到了隔壁屋裏,興致盎然道:“海洲,走,咱們逛逛鹿門山去”。

    “逛鹿門山?我不去”。馮海洲聞言搖了搖頭。“咱這山南東道就是山多。天天都住在山裏了。還沒看夠?大人。有這功夫還不如在客棧裏好好歇歇精神”。

    想想馮海洲前兩天下縣。下完縣回來後又跟著他急跑襄州。這些日子連軸轉想是也累地很了。是以唐成也沒強他。

    “那行。你在客棧裏歇息。我往鹿門山走走。若是晚上時間緊。就明天再回來”。唐成見馮海洲還要說什麼。笑著道:“這升平日月沒什麼好怕地。嗯。就這樣吧”。說完。他便擺擺手出門去了。

    出客棧雇了一輛行腳兒。卻沒想到那鹿門山且是不近。等行腳兒地馬車停下來時。天色已是黃昏時分了。

    “達官爺。這不。前邊兒就是漁梁渡。由渡頭坐船過河就是鹿門山了”。那行腳兒笑指著對面山中道:“達官爺要是怕晚上回不來。喏!那邊半山上就是鹿門寺。晚上盡可以投宿”。

    給錢打發了行腳兒之後。唐成走到了渡頭。天近黃昏。漁梁渡頭上熙熙攘攘地擠滿了等著擺渡回家地行人。

    這些人或挑擔,或手捉著粗布袋子,或一人,或夫妻同行,也有牽著孩子的,一邊等著渡船,一邊說著家長里短的閒話。渡頭這般的熱鬧在河對岸寂寂鹿門山的映襯下,就愈發顯得生機和煙火氣十足。

    落日黃昏,處身在這喧鬧地充滿著煙火氣的碼頭,看著對面清新空寂的山林和山林中隱隱約約的鹿門寺,唐成隻覺全身有一種說不出的懶洋洋的愜意。決定來鹿門山還真是來對了。

    “當家的,我又仔細數了一遍,今個兒咱兩個加起來多掙的有八十多文”,唐成身邊,一個三十多歲的村婦正跟他男人說話,說到多掙了八十多文,她話語裏那股子喜滋滋地味道連唐成都能清晰的感覺出來。

    “嗯,今天咱們都趕上好活兒了”,那男人也滿是歡喜,“狗剩他娘,回去之後先逮只雞殺了燉上,咱晚上好好開開葷腥兒!”,說到殺雞時,男人端的是豪氣十足。

    對面的鹿門寺掩映在山林之間,在夕陽的餘暉下顯出三兩點金黃溫暖的光影,正自遠眺著對面山寺地唐成聽到這對夫妻的對話後,臉上油然浮現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那對夫妻的對話很自然的讓他想起了穿越之初的生活,一天一季的辛苦下來,若是能多鋤三五分地,收穫的時候多打三五鬥糧食,做工的時候多掙三五十文錢,整個人,整個家裏就會感覺特別地高興,那種很純粹地高

    “殺雞?”,婦人猶豫了一下兒,“馬上就是春上,眼瞅著雞就該下蛋了,現在殺了……”。

    “殺就殺了,狗剩都饞嘴好一陣兒了”,男人正在頭上撓著的手斷然一揮,“明天咱再加把氣力多掙些回來就是了”。

    “嗯……那就殺一隻”,受當家地情緒感染,語調也很輕快的婦人惡狠狠的下了決心,“這天兒還不熱,燉上後能多吃幾天”。

    兩人正說著時,渡船來了,整個渡頭越發熱鬧,跟著那對滿臉笑容的夫妻踏上渡船時,唐成隻覺心裏暖洋洋的,很溫暖。

    渡船行至河中央時,一聲淳厚綿長的鐘聲隨著江風悠悠傳來,鐘聲一響接著一響,為滿是溫暖煙火氣息的渡船平添了幾分出塵的韻味,對岸山林間地鹿門寺開始晚課了。

    鹿門山。漁梁渡,還有這悠悠而來的山寺鐘聲,這些東西使得唐成心中猛然一動,隱隱間腦海裏似是浮現出什麼來,卻又一閃而逝的沒能抓住。

    這等靈光一閃的東西就好似春夢,春夢了無痕,醒了之後再要去想時,越是用力卻越是沒了痕跡。

    想來想去也沒回憶起來的唐成下了船,與那些急著回家蜂擁往山腳河村走去的人不同。他獨自一人披著漸漸沉落的夕陽往山中走去。

    今晚只能是在鹿門寺投宿了,幸好唐成想去的龐公岩就在前往鹿門寺的途中。

    沿著兩邊綠意初萌地山道向上行去,雖然已經是黃昏時分,但唐成走的並不急促。平日裏儘是個忙,此番回金州之後更是得忙上很長一段時間,像眼下這般漫遊山林,追訪古跡的時候怕是不多嘍。

    安步當車,唐成悠然上行,鹿門寺看著近,走起來卻遠。在他的山行之中,夕陽漸漸沉落下去,一輪如洗地明月從遠處的樹梢上升了起來。

    當唐成終於到達龐公岩時,山林中已騰起了一片淡淡的霧氣。

    寂靜清幽的山林月夜中,唐成伸出手去輕撫著龐公岩,心中油然浮現出一個面容高古的隱士形象來。

    東漢末年,天下大亂之時,厭惡官場污濁的名士龐德公因不堪朝廷的屢次征辟,遂以入山采藥之名一去不歸。左近鄰居皆傳其入山修道並最終證道成仙,其實這位隱士卻是到了這鹿門山中,便在這塊岩石邊搭建茅屋,自墾山田、自取山泉、過著自耕自食、自釀自飲地隱逸生活。

    自漢末至今,時間已過去了五百年,五百年滄海桑田。龐德公早已隨風而逝,但他對人生的選擇,就如同這塊標舉其高潔志向和隱逸情懷的龐公岩一樣,註定了永不會隨著時間而風逝,且將曆久彌新,與後來的陶淵明一起,為一代代不得意以及不堪紅塵磋磨,不堪城市煩擾的後人構建一座精神的桃花園。

    撫著龐公岩追慕古人,良久之後。唐成一聲輕歎道:“其實生活也可以很簡單。快樂也可以很簡單的”。

    說完之後,唐成又自失的笑著搖了搖頭。要是自己現在已經六十歲的話,那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這種生活,但是現在……還不行,還不想,也過不了。

    沒有艱辛的勞作就體會不到小憩時的愜意。同樣,沒有年輕時執著努力的經歷,隱逸時面對如斯山景的回憶也該是太寂寞了吧?

    而他現在就正是該執著努力的時候,是為異日年華老去時積攢下足夠回憶地時候。

    在這樣的隱逸聖地,自己感受到的反倒是該要強化用世之心,這算不算褻瀆前賢呢?唐成自嘲的一笑後,循著旁邊的亂石登上了龐公岩。

    站在龐公岩上,看著寂寂清清的山林,淡淡的林霧漸次騰起化為薄薄輕煙,在皎皎月輝的照耀下,煙和樹就有了許多的層次與輪廓。

    這月,這煙,這樹終於幫唐成找回了前面渡河時一閃而逝地靈光!

    輕披一身明月星輝,龐公台上心清如洗地唐成一任靈光乍現下勾起的這首詩從口中流瀉而出:

    山寺鳴鐘畫已昏,漁梁渡頭爭渡喧。人隨沙路向江村,餘亦乘舟歸鹿門。

    鹿門月照開煙樹,忽到龐公棲隱處。樵徑非遙長寂寥,唯有幽人夜去來!

    將這首孟浩然地隱逸名篇《夜歸鹿門寺》吟完之後,唐成油然吐出一口氣來。

    看到了龐公岩,看到了這般“鹿門月照開煙樹”的美景,再附庸風雅的吟一吟這首畫龍點睛的《夜歸鹿門寺》詩,吟完後猶覺唇齒留香的唐成但覺今天突然興發起的訪古之幽情已經徹底釋放了出來,雖然按後世的話說他今天這舉動實在有些裝逼,但他自己卻從這段經歷中實實在在的感覺到心中如遭水洗,由內到外透出一股子幽靜清寧的放鬆。

    思古,訪古已畢,唐成正欲下岩繼續往鹿門寺進發時,驀然便聽身後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道:“好一個樵徑非遙長寂寥。唯有幽人夜去來,好一個幽人,好一首脫盡人間煙火的隱逸詩”。

    這樣地夜晚突然在身後聽到這樣的聲音,吃驚的唐成猛然轉過身來,就見到一個身穿麻衣儒服的少年正站在旁邊不遠處,這少年的年紀不過十八九歲,但讓人奇怪的是這般年輕的他眉宇之間卻自然而然的顯現出一片清逸的寧靜,這份氣質恰與周遭地環境契合的絲絲入扣。

    煙樹旁,月輝下。手中閑握著一本書卷的少年看著他微微而笑,幾乎就是在一瞬間,唐成就喜歡上了眼前的這個少年。

    “原該悄然離去才是,只是兄台适才詩中所吟恰與我心中所感戚戚合焉。因不忍離。冒昧開言之下擾了兄臺地詩興,實是罪過!”,月光下的少年向唐成一個揖禮後,微微笑道:“襄州孟浩然見過兄台!”。

    聽到“孟浩然”這個名字,唐成隻覺耳邊似有洪鐘大呂敲擊般“當”的一聲震響,這他娘也太巧了吧,他剛因周遭的情境所感吟了一首《夜歸鹿門寺》。轉頭之間就碰上了這首詩的原作者,我靠,人還真是不經念叨,他這李鬼就這樣一頭撞上了李逵!

    “原來是孟兄,在下金州唐成”,笑著還禮答話之間,唐成腦海中的記憶也都活了過來,狗日的,這回地確是太他娘的巧合了。

    孟浩然本就是襄州人。他雖然家住澗南園,但因從小就仰慕龐德公,加之唐代士人也有讀書山林的風尚,是以孟浩然在年輕時特意在鹿門山龐公岩附近結了一處茅舍隱居讀書,而這首追慕龐德公,表現其隱逸情懷的名作《夜歸鹿門寺》就是他這一時期的作品。

    想到這裏。唐成因又問了一句,“孟兄便住在左近?”。

    “家在澗南園,不過左近卻也有三兩間讀書的茅舍”,月光下的孟浩然笑起來時看著真是清淡的很,“前兩天原是回了家,晚間重回這裏時恰好聽見唐兄此詩,說來真是巧的很了,唐兄所吟正與我适才胸中所感一模一樣,人生機緣之奇妙竟至於斯!”。說完。孟浩然又自笑了起來。

    聽到這裏,唐成已經是徹底無語了。日啊,今天不僅是巧,而且還巧地就差了個前後腳,就是這麼短短的一會兒功夫,只要他再晚來半柱香時間,也許就能親眼目睹並見證隱逸名篇《夜歸鹿門寺》的成詩情景了。

    這對於一個酷愛唐朝,酷愛唐詩的中文系畢業生而言該是多大的損失!悔呀,唐成現在真是腸子都悔青了!“咱們到的時間該是差不多,我怎麼沒在山路上見著你?”。

    “我循地是另一條山道”,孟浩然說完之後,伸手向右邊的山林間虛引道:“某讀書的茅舍便距此間不遠,山居雖簡,恰有今日自家中攜來的三五甌濁酒,另有風雞可資佐之,如此佳月夜,唐兄可願圍酒夜話?”。

    這樣的要求唐成又豈會拒絕?只是走到孟浩然身邊時,他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孟兄啊孟兄,你上山時為什麼要走另一條路?為什麼就不能走快些,那怕快一點兒也成啊”。

    唐成說著這話時連連搖頭歎息不已,臉上那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噢,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就比你要大上幾個月”。

    “唐兄不僅年齡比我大,這份詩才尤其令人傾羨。樵徑非遙長寂寥,唯有幽人夜去來!此句直如從我胸中流出一般。滄海桑田五百年,龐公岩上吟此詩,唐兄此詩此情足令先賢告慰”。

    “浩然賢弟呀……這個……這個……咱們不再說這首詩成不?來,喝酒,喝酒……”。“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李白的這句詩已經最好的說明了孟浩然地性格特點,其天然自有一段風流,加之性格恬淡,心清如泉,直使與他圍酒夜話地唐成有如沐春風之感。

    這一晚,龐公岩側孟浩然的茅舍中語聲不斷,吟詩聲,誦書聲,歡顏笑語聲持續了整整一夜,當窗外薄暮中地第一縷朝陽順著半開的竹窗照進來撒到唐成臉上時,他才意識到天竟然已經亮了。

    相見全無備,離別兩依依。原是說好只送幾步的,但孟浩然卻一直將唐成送到了漁梁渡頭才終於肯停住腳步,唐成站在船上,一再叮嚀囑咐的則是讓孟浩然信守誓約,過些日子安頓好家裏的事情後便往金州漫遊。

    回到客棧,馮海洲詫異的看著臉上喜意壓都壓不住的唐成,“大人,有什麼好事這麼高

    “認識了一個好朋友,能隨意交心的好朋友”,唐成笑的無比高興,無比真摯,哈哈大笑中朗聲拽文道:“人生得一知己,何其難也!”。

    便是在唐成的歡快心情中,兩人動身踏上了返回金州的路途。

    PS:好吧,我坦白,昨天沒有更新是因為陪女朋友逛街並燭光晚餐而耽擱了,女朋友是重點高中的老師,平時一周就只能放大半天假,休息的時間很少。這兩天拜高考占考場所賜才難得的放了幾天整假,她的要求俺實在木有辦法拒絕。辜負了大家實在是抱歉的很!

    哎!大家就當可憐俺吧,要命啊,這年頭找到一個很適合做老婆,她又願意做你老婆的女孩子真是太難了,可不能弄丟了……拜請眾書友們諒解!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0:53
第一百五十四章 這不是打臉,是撕臉!

    一路兼程的趕回,這天到達金州時恰好是夕陽西下時分。

    這個時候自然不可能再去衙門了,唐成聽馮海洲說著要回家,遂說了一句:“海洲,你別急著回,先到我家去一趟”,說完,他便當先往家裏走去。

    “大官人回來了”,門房老高見是唐成回來,高興的迎了出來,他的女兒本正在門房中擦拭器具,透過窗子見到唐成後,將手中的抹布一扔,提著裙子就往裏面跑去。

    唐成遞過手中的馬韁時,隨口問道:“老高,家裏都好吧?”。

    一臉笑的老高聞言猶豫了一下,連聲道:“好,都好”。

    他這極其短暫的猶豫卻被唐成看到了,“有什麼事兒?”。

    “沒,沒有”,老高向望著他的唐成呵呵一笑道:“大官人,真沒有,家裏都好”。

    見老高笑的真摯,加之身邊還跟著馮海洲,唐成因也就沒再多問,當先往家裏走去。

    他這兒剛進二門,就見李英紈在蘭草的攙扶下從裏邊迎了出來,見到這場景,唐成微微一愣,奇怪,李英紈的年紀並不大,加之她又是個快脾氣的,素日走那兒可都不喜歡有人攙著,今個兒這是怎麼了?

    唐成也沒在意馮海洲就在身邊跟著,抓住走近的李英紈的手後關切的問道:“怎麼了,身子不舒服?請過大夫來瞧病了?”。

    “沒,我身子骨好著了”,李英紈笑的很甜,無論是她這笑容還是說話的語調,都比往日更多了幾分溫柔,人還是這麼個人,但唐成明顯的能感覺到她有了些變化,但要具體說這變化到底是什麼時。卻又說不清楚。

    “好就好”。唐成鬆開手後。拿回手來地李英紈順勢就輕輕地放在了肚子上。慢慢地撫著。眉宇間地那份柔情溫婉簡直要流溢出來。

    她這樣地表現愈發讓唐成感覺怪怪地。不過這時候卻沒再問。而是回過身來對馮海洲道:“海洲。我知道你歸心似箭。就不請你到裏邊兒吃茶了。上次說地那個事兒。你到底差多少?”。

    馮海洲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什麼差多少?”。

    “就是你大舅子那個”。

    “啊……噢!”。馮海洲卻沒想到當日在襄州隨口說地一句話唐成竟然記到了現在。一時心裏又是感動。又是有些不好意思。“大人。不用。去年年下那三十貫……”。

    “行了。跟我還客氣什麼。這是借你地。我還指著你還。誰家還沒個急難地時候?”。唐成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再說。“修路地差事還多有用你地時候。別為這些子家事分了你地心。痛痛快快地說吧。到底是多少話說到這一步。馮海洲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遲疑了一下道:“一百二十貫”。

    “蘭草,去取一百三十貫的飛票過來”,回頭向蘭草吩咐了一句後,唐成繼續對馮海洲道:“海洲,你明後兩天都不用到衙,且好生在家歇歇,大後天怕是又得勞你跑一趟了”。

    “大人有事儘管吩咐就是”。唐成自然而然的說到公事,也正好解了馮海洲的無奈借錢的尷尬,“去哪兒?”。

    “觀察使大人在那兒你就去那兒”,唐成嘿嘿一笑道:“修路道裏不給錢糧,不給徭役額度,人總要給幾個吧!海洲你此去就一個目地,要人!于大人來赴任觀察使的時候從工部帶了一批修路的老班底過來,咱們要地就是這些人,能要來幾個是幾個。越多越好”。

    “嗯。我記住了,大後天一大早就動身”。

    “好!趕後天晚上你再過來一趟。我寫封信你帶上”,說話間蘭草已經拿著一百三十貫的飛票走了過來,唐成接過後順手塞給了馮海洲,“這事兒也不能光指著于大人,海洲你去了之後,不妨主動打聽並結交那些人,結交上之後,嗯……海洲你就跟他們說,只要是願來金州的,他們現在一個月拿多少薪俸,我比照著再翻三倍。有一個算一個”。翻三倍再加上原本的薪俸,那來的那些人豈非就是一個月能拿四個月的薪俸了!馮海洲從沒聽說過這樣的事兒,“啊?大人,大家都是朝廷的人,且不管是給金州還是房州修路,歸根結底也都是給朝廷修的,這……”。

    “雖說都是給朝廷修地,但到底是給金州修,還是給房州修,這對咱們,對金州來說可就不一樣了”,唐成笑著拍了拍馮海洲的肩膀,“海洲啊,于大人帶來的這些人可都是修路的行家寶貝,咱要想修好路還真就少不了他們。該花的錢就不能省,行了,就先說到這兒,有什麼等你後天來拿信時再商量,回吧,嫂子該也是盼著你。對了,既然這兩天是你休息,那修路的事兒就暫時別想了,還是那句老話,該忙的時候就忙,該休息的時候就得好好休息”。

    唐成這話說的馮海洲心裏熱乎乎地,說起來他這些日子跟著唐成可沒少受累,先是下縣跑了一圈兒,隨後就是到襄州,這不剛從襄州回來休息兩天之後又要出長差,但就是這樣的忙碌,馮海洲心裏卻沒有半點不悅意,能跟著這樣知冷知熱的上司幹一件對家鄉大有好處的正經事兒,就是再苦再累,心裏也是爽快樂意的。

    除了年輕時剛進衙門那陣兒之外,眼下的這段時間是馮海洲十幾年來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工作的樂趣,眼下的修路對於他來說已不僅僅只是一份養家糊口的差事,雖然被唐成使地連軸轉,但他卻從這連軸轉地忙碌中確確實實的感受到了樂趣,感受到了唐成那天在襄州所說地“理想,事業”的樂趣!

    “大人還真是沒說錯呀,一個男人是不能沒有理想,沒有事業”,馮海洲走出唐家大門時。腦海裏又浮現出唐成的這句話來,當初為了給他解釋清楚什麼是理想,什麼又是事業,唐成可還真是沒少費勁。想到這裏,馮海洲臉上油然浮現出一個笑容。只是笑過之後。心裏少不得也要感歎一句:“大人弄錢地確是一把好手,可惜的是花起錢來也是半點都不含糊,哎!要是他手面再緊些就好了……”。

    唐成自然不知道馮海洲心裏的這些想法,送走馮海洲之後,他徑直便到了內院兒。

    走進屋裏,唐成就見著李英紈正坐在火籠邊上發呆,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發呆時臉上也是笑吟吟的,眉宇間的那份柔情與溫情濃地讓人一看就覺得心裏甜絲絲的。一隻手還輕輕的在肚子上撫來撫去。

    唐成的腳步聲驚動了李英紈,不等她站起來,唐成已快步走了過去。也在火籠邊坐下之後便拉過了她的手,“說吧,到底有啥事兒讓你樂呵成這樣?”。

    “沒,沒啥”,李英紈嘴裏說著沒啥,但臉上的神情卻是連傻子都能看出來她在說謊,被唐成注視著的她說完之後,竟然臉上還頗帶著幾分羞澀的低下了頭。

    呦!這場景可是很久沒見著了!結婚快半年了,就是兩人平日裏在屋裏“白晝宣淫”。對著春宮圖實踐“魚接鱗,兔吮毫”這樣的高難度閨中秘技時,李英紈也不臉紅啊,今個兒到底是怎麼了?

    “好啊,敢欺瞞為夫了,看來不上家法是不成了”,唐成用著後世京劇裏地腔調說出這番話來的同時,順手一抄就把李英紈放倒在了自己懷裏,這是兩人閨閣調笑裏常經歷的。所謂家法便是“鞭打”,只是唐成行家法所用地鞭卻是特別,至於怎麼個特別法,嘿嘿……閨閣私密,不足為外人道也!

    往日一聽到唐成要行家法,尤其是這樣遠道歸來時,李英紈必定是含笑配合,酣暢淋漓的上演一場巫山雲雨,但今個兒卻是不成了。眼見著唐成要有所動作。她竟然微微的推拒起來。

    正是行家法的時候,唐成又豈容她推拒。手上頓時加快了動作,連帶這勁道也重了不少。

    “阿成,別……別……”,眼見著擋不住獸血沸騰的男人,李英紈脫口而出道:“阿成,小心傷著孩子”。

    “傷不著……”,隨口回了一句的唐成鍥而不捨的上下求索,片刻之後,反應過來的他整個人身子都定住了。

    天可憐見,唐成雖然是兩世為人,但這兩世裏可都沒這經驗,雖然反應過來了,也聽明白了李英紈的話,還是有些不知所措,也許是不敢相信,臉上地表情有些愣呆呆的,“你說什麼?”。

    “我說別傷著孩子”,李英紈從胸上掏出唐成的手輕輕的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隨後又將自己的手蓋在了唐成的手上,引導著輕輕的撫動。做完這些,因聽不到唐成的話,一臉柔情地李英紈仰起頭來。

    隨即她就看到了唐成那愣呆呆的表情,自打認識以來,唐成這樣的表情李英紈可是真沒見過,心中先是甜滋滋的一喜,繼而就忍不住暢懷笑出聲來,“阿成,你要當爹了!”。

    “我要當爹了!”,唐成重複了一句後,這才徹底的醒過神兒來,這一醒過神兒來之後,他心裏猛然就湧上來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抱著懷中的李英紈,唐成猛然站起身來,先是圍著火籠走了兩圈之後,隨後又大步的往門口走去,大步踏出房門之後,看著外面的朗朗青天,陡然停住腳步地唐成猛然來了一句,“媽地,老子要當爹了!”。

    唐成這種狂喜的舉動益發地增添了李英紈心中的甜蜜與歡喜,緊緊抱著男人的脖子,看著他轉來轉去,看著他一臉興奮,李英紈只覺得心中的幸福簡直是漲滿的要流出來,她分明滴酒未沾,但這一刻被唐成緊緊抱在懷裏的她真的是醉了。

    被最喜歡的男人抱在懷裏,肚子裏懷著和這個男人一起孕育的孩子,摟著這個男人與他一起分享孩子帶來的興奮與欣喜,這個時刻遠比李英紈此前無數遍的設想還要美好,還要醉人。

    兩口子地這種興奮持續了很長時間,等兩人從驚喜中徹底平靜下來之後。榻上斜依著抱枕而坐的李英紈用晶瑩纖長的手指柔柔的理著唐成的頭髮,口中邊對正小心翼翼趴在她肚子上瞪大眼睛仔細傾聽地唐成笑道:“阿成……”。

    “嗯”,唐成無意識的答應了一句,一臉聚精會神的他還在仔細的聽,努力的聽。日怪呀,後世電視劇裏不都說孩子會在母親的肚子裏拳打腳踢的動彈嘛,怎麼他這一點兒也聽不著,莫非,這是個女兒,性子太文靜了……

    “這才兩個月,聽不著的”,看著唐成圓瞪著雙眼,頭翻來翻去。耳朵換來換去在她肚子上蹭蹭的樣子,李英紈理著他頭髮地手就如同的她的聲音一樣,愈發地輕柔了。“阿成啊,你就要當孩子爹了,但看你現在這樣子,自己分明就是個孩子……”。因這件意外的喜事一沖,這頓飯就吃的份外的晚,吃飯時,李英紈突然想起一件事來,“阿成,你到襄州的這些日子。金州倒是鬧出好大一件事情,我剛倒是忘了跟你說”。

    “啥事,你說”,唐成口中答應著,順手給李英紈拈了一大塊魚按在她碗裏,“以後吃飯要多吃些,可不能跟以前一樣了”。

    “知道了”,李英紈回了個甜滋滋的笑容後道:“就你這趟到襄州走的沒兩天,不知從那兒就傳出州衙別駕府裏的一些事情”。

    “嗯”。聞言,唐成頭都沒抬,正喝著湯的他含糊道:“傳地都是些啥?”。

    “都是些家宅裏最陰私的事情,嘖嘖,別駕老爺呀,全金州第二大的官兒,誰能想到他在家裏竟是被屋裏人管的死死的,聽說,他在外邊兒且是個頭面人物。但在家裏只要是稍有不對。屋裏人喊聲讓他跪,他立馬兒就跪下了。好多時候都是一跪大半夜,馬夫人不發話他都不敢起來”,說的興奮的李英紈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那傳言裏還說呀,連屋裏人的夜香都是別駕老爺給倒地”。

    “吃飯了,說這幹嘛”。

    “嗯,不說了,不說了”,嘴裏說著不說,但要想忍住這樣的八卦可還真難,僅僅過了一會兒,李英紈就又忍不住的碰了碰唐成道:“阿成,男人最重要的不就是臉面嘛,更別說他可是個別駕老爺,多尊貴的身份?咋在家裏就窩囊成這樣,屋裏這麼窩囊,那還能當好官兒?”。

    因唐成從不把外邊的煩心事和齷齪事帶回家裏,是以李英紈並不知道唐成跟老馬的過節。唐成聽她這麼問,嘿然一笑道:“馬老爺在衙門裏可是半點都不窩囊,還有啥,想說就一併說出來”。

    “說的可多了”,李英紈就勢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神采奕奕道:“這馬老爺不僅是窩囊廢,而且還是個吝皮,聽說就連他府上灶房裏每天買菜地菜賬他都要親自查地,去年個兒就為了五文錢的菜金沒對住,他愣是把一個下人給打殘了;另外啊,他又好偷吃,又沒那膽兒,天天在丫頭身上打主意,結果屋裏人一過來就嚇得啥也不敢管了,就為這,別駕府裏地丫頭就沒一個願伺候他的……”。

    李英紈說著,唐成聽著,這傳言竟是些雞零狗碎的瑣碎事兒,但樁樁件件都是最為陰私,最為揭人臉面的事情,偏生這些事情還說的是有鼻子有眼兒,發生什麼事時別駕府裏是什麼陳設,涉及的下人又叫啥名都清清楚楚,實在由不得人不相信。

    一通說之後,李英紈又特特的碰了碰唐成的胳膊,壓低音量道:“最後這件是說馬別駕不行了”。

    “不行了?”,唐成聽得一愣,“什麼不行了?”。

    “不是男人了唄”,李英紈嘴裏說著,手上還不好意思的在唐成胳膊上擰了一把,“聽說馬夫人那個要求很大,把他男人早就榨幹了,馬別駕如今全靠偏方撐著才能行事兒”。

    “啥偏方啊”。

    “且是噁心呢”,李英紈的臉色變了變,一臉的厭惡。聲音也愈發的低了,“馬夫人每天早上起來就拿三個幹紅棗泡在那……那裏,等晚上泡漲了之後再取出來給男人吃了。”

    “泡在那裏?”,唐成先還是不解,但透過李英紈的表情。隨即就反應過來,“我靠,馬夫人得有四十多了吧……”,控制不住的剛說出這句粗口,唐成就猛然彎腰下去,一股腦兒把剛剛喝下去的原雞湯給吐了個乾淨。

    見唐成吐了,李英紈忙著起身倒水,拿手巾把子,一臉地自責。

    簌口之後。唐成拉過李英紈的手拍了拍,“沒事兒,行了。這些噁心事就別說了。對了,你怎麼聽到這個的?”。

    “滿金州都傳的沸沸揚揚了,城裏見天議論的都是這個,只要上個街就沒有聽不著地”,收拾著手巾把子的李英紈隨口道:“以前哪馬別駕口碑倒還不差,如今滿城人背地裏都叫他是偽君子,還有傳言說他族裏發了話,說是馬別駕丟了先人,以後不准進祖墳!”。

    說實話。這些傳言唐成大多都不信,比如倒夜香、吝皮啥的,以老馬的身份和他對老馬的有限瞭解,知道這樣的事情絕無可能。但他同時也確信一點,老馬如今算是徹底的聲名盡毀了,窩囊、吝皮、有色心沒色膽兒,這些東西跟一個男人沾上之後,就夠已經讓人瞧不起了,更別說這還是個“沒用”的男人。尤其是那三顆紅棗,更是極品大殺器呀,以後誰再提起,甚或是想到馬別駕,首先就得是一陣兒噁心,這樣的人還有什麼聲名可言?

    對於馬別駕這等身份地人來說,其陰私之事總是百姓們最樂意流播及議論的。一傳十,十傳百,口口相傳之間。竊笑著議論之間。馬別駕在士林及民間費心經營了幾十年,尚算得上好的口碑就此轟然倒塌。堂堂金州州衙裏地二號人物竟成了坊間最大的笑柄。

    對於一個官員,一個進士出身,以名士君子自詡的讀書人來說,名聲就是臉面!由君子到不是個男人的窩囊廢偽君子,這可已經不僅僅是打臉了,分明就是把老馬費心維護了幾十年的臉面給血淋淋的徹底撕了下來。善名難聚,惡名更難消,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名聲臉面是一輩子的事兒,對於官居別駕的老馬來說,這次聲名裂毀的打擊要遠比前次陳亮之事來地更重。

    想到老馬遭遇的這一切,唐成都有些不寒而慄,“這個來福還真是狠哪!”,不錯,這件事情的確是來福遵照他的授意幹出來的,對於處於明顯優勢的老馬而言,唐成一味光想著防守也不成,因就有了找來福的事情。

    你讓我灰心,我就讓你傷心。唐成此次原本只是想讓老馬傷傷心,畢竟憑他現在的位份是扳不到老馬的,卻沒想到來福下手這麼狠,竟是徹底地把老馬的臉給撕了!可憐老馬以名士自居了一輩子,最是要臉的人,如今老了老了的,卻……

    “這傳言從那兒出來的?”。

    “誰也說不準”,李英紈又幫著唐成盛了一碗湯,“不過聽人說這傳言裏涉及到的別駕府裏人名,陳設什麼的都是半點不假,要不然也沒這麼多人信,這麼多人傳。按這個看,肯定是內賊做的事兒。”

    “內賊,到底是誰,就沒個說法?”。

    “就是上個月的時候,年下剛過,別駕府裏逐出了一個侍候了三十多年地老家人,大家都說這些事就是那老家人氣不過傳出來地,要不平常人咋能那麼清楚別駕府裏的事情。”老家人?他現在在那兒?”。

    “死了,那老家人就是因為得著病才被逐出來地,又老又孤又病的,又趕上大寒天兒,出府沒多久就死了”,言之此處,李英紈歎息了一聲道:“待下人實在是太苛,說起來這也是馬別駕自作自受”。

    “噢,原來是這樣!”,唐成笑道:“行了,不說這髒事兒了,吃飯!”。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0:54
第一百五十五章 該來的都來了

    唐成給馮海洲放了兩天假,自己卻是沒閑著,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府衙,拿著記錄官地損耗額度的文卷反復比對著金州山川地理圖,修路的第一步就是要占地,一占地就涉及到換地,補地和拆遷,這可不是個輕鬆活兒!趁著周鈞和都拉赫等人還沒來,他得仔細把相關情況都做到了然於心才行。

    兩天之後,馮海洲準時動身前往道城,觀察使大人已經回衙了,他此行就是遵照唐成的吩咐去挖牆角的。

    日子就在這樣一天天的忙碌中過去,這天下午散衙時,一腦子資料和山川地理圖的唐成走出西院兒時,竟然碰到了連袂走來的姚使君和馬別駕。

    因他們平日上下衙走的專屬的側門,眼前這樣的景象可著實是不多見。既然已經撞上了,唐成遂就走上前去向兩人招呼見禮。

    與姚使君見禮完後,唐成招呼老馬時特意看了看他的臉色,雙眼血絲密佈,主睡眠不足;臉上青灰之氣籠罩,則是肝火太旺,顯然,別駕大人最近的日子過的是很不悅意呀。

    的確,老馬的心情很差,非常差,自打那傳言起來之後,他真是殺人的心思都有了。就在下午來上衙之前,他還跟馬夫人狠狠的吵了一架,而這樣的吵架近日以來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心氣兒本就不順的老馬一看到唐成,看到他這明顯是敷衍的見禮,心裏就愈發的冒火,“唐成,也有這麼些時候了,修路之事進展如何?”。

    “進展順利”,看著一臉焦躁的老馬,唐成笑著答應道:“多謝別駕大人關心”。

    “噢。本官怎麼沒看到一點動靜?倒是聽說你前不久還去了襄州閒逛,唐成,你倒是閑得很哪”,敲打了兩句之後,老馬也不等唐成再說什麼。煩躁不安的擺了擺手,“期限一到,你要是拿不出來路……哼,好自為之吧”,說完這話,他連一聲招呼都沒有的當先往前走去。

    馬別駕這樣當著下屬的面說走就走,一聲招呼都不打,卻是在無形中掃了姚榮富的面子。一臉不悅意地姚使君沉了臉色,“唐成。修路可是大事兒,需是半點馬虎不得,莫要忘了那張軍令狀”。

    “屬下不敢有一日或忘”。唐成笑著答應的同時,走到姚富榮身邊伸手虛邀道:“大人先請”。

    經過了馬別駕剛才那個頗有些不合官場規矩地舉動之後。唐成眼下地行為就讓姚榮富覺得舒服了不少。說話地語氣也和氣了不少。“唐成啊。你前幾天真去襄州了?”。

    “是去了”。這時節出遠差需得辦理公文。一則是穿州過縣地好使。再則若要住官辦驛館地話。沒有公文就是再有錢也不成。既然要辦理公文。那這事兒也就瞞不了人。老馬知道也就不足為奇了。“此去襄州也是為修路事宜”。

    “噢!”。姚榮富聞言沉吟了一下。看樣子是想問什麼地。卻最終還是什麼都沒細問。只是道:“此事你有全權。那本官就不過問了。要抓緊。抓緊啊!”。

    “嗯!”。唐成答應了一聲地同時。心底忍不住罵了一句:“老狐狸”。

    他知道姚榮富剛才想問地是他到襄州到底幹什麼去了。畢竟修路是個大差事。州衙應下這個差事也有些時候了。但自己接手這差事以來。金州明面兒上地動靜一點兒都沒有。偏偏他這個主事人最近還去了襄州。姚使君不好奇才是怪了!而以他地身份。要問地話也是應分應當。

    明明想問。卻又沒問。那姚榮富地意思就明顯地很了。他分明是不想因這一問留下了話把。怕自己借著這個話把兒找他訴苦。要錢糧要徭役額度。至於最後那句“你有全權”聽來是信任。潛臺詞卻不過是要提醒他對此事是負有全責地。

    總而言之,他這話說的雖然好聽,但歸根結底就是一句:別來煩我,有事了你全頂著!

    心下明鏡似地,但唐成面上卻是絲毫不顯,落後半步陪著姚榮富向衙外走去,心裏胡焦胡燥的老馬走出幾步之後,才醒悟過來他今天是陪著姚使君一起赴宴的,剛才就那麼走了還真是掃了姚榮富的臉面。

    正待他轉回身來準備補救時,卻看到唐成已經笑著走到了姚榮富的身邊,見到這一幕,老馬一聲冷哼,卻也不再轉回,索性繼續邁步向前走去。

    管他娘的,姚榮富不高興就不高興吧!

    這本只是一個很小的事情,但老馬本就焦躁的心情因為這件小事愈發的煩躁了,這些日子以來他幾乎天天都是如此,時時都想發火,幹什麼事情都是丟三落四地,幾天裏做出來的失態事比以前幾年都多。最大的問題還在於自己分明已經意識到了這樣不好,但偏偏就是控制不住。

    馬別駕率先走出州衙大門,在此等候姚使君時,恰逢散衙時間的州衙門口正是人員進出的高峰,那些個急著回家的刀筆吏們出來時見著他少不得要招呼行禮,但老馬卻感覺到這每一個朝向自己的笑容裏都含著別樣的意思。

    猛然吐了一口氣,老馬看著慢吞吞往這邊走的唐成與姚榮富兩人,心底油然冒出個想法,“他倆是不是故意如此,想看我尷尬出醜地?”。

    唐成親送著姚榮富上了在門口等候的馬車之後,這才轉身離去。

    透過半開的車窗簾幕看著唐成走開,姚榮富一聲歎息,哎!這個唐成既守尊卑,心思又靈動,且人還年輕,對於他這樣異地為官的人,實在是培養心腹的好苗子,現在……可惜了呀!

    身為一州刺史,姚榮富自然知道州衙裏的事情,他知道身邊坐著的老馬在給唐成使絆子,把錢糧和徭役額度卡的死死的;他也知道唐成派了手下跑過縣裏,他更知道下屬四縣裏除了鄖溪以外。其他三縣都是不冷不熱地敷衍。

    沒有錢糧沒有人,這條路唐成註定是修不起來了!自己需要個擋箭牌,即便不為這個,單為了他就與馬別駕翻臉也實在不值,唐成雖然是可惜……卻也只能如此了!

    不是某無愛才之心。實在是不得已呀。一念至此,閉目養神地姚榮富又是一聲歎息!

    唐成回到家時,就見隔壁那院兒小房子門前正喧嘩的厲害。

    見狀,唐成拔腳就往過跑去,那邊如今住著地正是他的二姐杏花兒,她平日裏出門都少的,門前怎麼會有這樣地熱鬧。

    跑過去撥開人群往裏一看,卻是一個衣衫襤褸,腳上連鞋子都沒有的破落人正在使勁擂著緊閉的門。而他家裏的門房老高正在一邊拉勸。

    “一日夫妻還有白日恩,咱們成親都多少年了,好你個賤人心這麼狠”。死敲著門不開,那與乞丐無異的破落人嘴裏開始罵罵唧唧起來,任老高拉著勸著他也不理,擂鼓一樣的擂著門,“賤人開門,你他娘的再不開,老子進來之後打死……”。

    只聽這話,不消說就是杏花兒的前夫來了,陳華貴正罵的發興時。驀然就覺腿上一陣兒劇痛,不等他反應過來人已軟倒在地。

    從人群後沖上來地唐成一腳踹倒陳華貴,“罵,你再接著罵”,嘴裏恨聲說著,他腳下半點不停的連番踢過去,目睹如此變故,圍觀的路人俱都齊聲驚呼。

    陳華貴身量體力本就不如唐成,這些日子錢輸完之後又是連個飽飯都吃不上地。加之又失了先手兒,那兒還有還手之力?在唐成的拳腳下,只能抱著頭鬼哭狼嚎。

    “別打了,再打就死人了”,看熱鬧的路人中也不知是誰叫了一句,“看你穿的倒是光鮮,怎麼心恁的狠,他都可憐成啥了”。

    隔著大門,唐成可以清晰聽到一門之隔的裏邊兒正傳來杏花兒和狗蛋的哭聲。杏花兒也還強些。尤其是小狗蛋兒那哭聲讓唐成心裏聽得一揪一揪的。他娘的陳華貴。這娘倆兒才過了幾天安靜日子?

    心下正冒火地唐成聽到路人這話,頓時就發作出來。“滾你娘的,有多遠給老子滾多遠”。

    那路人看他這兇神惡煞的樣子,再看看他那一身光鮮的穿著,憋了憋最終沒敢再說什麼。

    又狠狠踢了幾腳之後,喘著粗氣的唐成才好歹被老高拖開。

    “陳華貴……”,剛才用力太猛,一時說話還有些出氣不順,唐成歇了一會兒後才又道:“年下給你的錢都輸完了吧?”。

    一臉血的陳華貴也不說話,縮在地上抱著頭只是個嚎。

    唐成看見他這樣子就冒火,“滾”。

    陳華貴連嚎都不敢嚎了,站又站不起來,就這樣拖著身子往臺階下爬去。

    “老高,記著,下次再見著他來,拖棍子專照腿打”,唐成一邊敲門一邊冷著臉向老高吩咐道:“三柱香時間,他要是還沒爬出這條街,你立馬兒就去州衙報公差”。

    聞聽此言,陳華貴爬行的速度猛然加快了不少。

    敲了一會兒門,只聽著裏邊兒的哭聲和小狗蛋兒叫舅舅地聲音,但門始終沒開,唐成歎息了一聲,轉身走了,見他下來,看熱鬧的人群“呼”的一聲分開了道兒。

    回到家裏內院兒之後,李英紈見他臉色不對,因就問起了緣由。

    聽唐成黑著臉說完,李英紈唬了一跳,“這個老高糊塗,這麼大的事也不知道進來稟說一聲兒,蘭草,走,咱們過去看看”,說完,她便帶著蘭草急忙去了。

    見李英紈如此,唐成心裏好受了很多,剛才進門的時候他還真怕李英紈是早已知道此事的。一家人要沒了互相關照,那還有個什麼意思?

    等了好一陣子李英紈才回來,手裏牽著小狗蛋兒,杏花卻是沒來,蘭草也留在那邊陪她了。

    哭成花臉貓的小狗蛋兒一見著唐成,就鬆開李英紈撲了過來。

    畢竟是不到三歲的孩子,人都認不全的。心裏能藏什麼事兒?唐成一哄一逗,小狗蛋兒就又笑了起來。

    聽到他這笑聲,唐成地心氣兒才算是全平了,“英紈,明天給那邊找個老成點兒地門房守著”。

    “嗯!”。李英紈點了點頭,正待要說什麼時,丫頭進來稟說門房老高請見。

    “大官人,有兩位襄州來地客人請見”,老高說著地同時遞過了名刺,“他們來的人雖少,但帶來的馬車可不少,堵了小半條街”。

    “襄州來的?”,唐成接過名刺打開後。見其署名果然是周鈞。

    合上名刺地同時,唐成微微一笑,周鈞比他預想的時間還早來了兩三天。這下子他就是不想修路也不成了。

    “有一位貴客到了,待會兒你也見見”,笑著向李英紈說了一句,唐成將懷裏的小狗蛋兒遞給一邊的丫鬟後,便出門迎客去了。

    比之當日在自己家裏時的隨意,周鈞今天的穿著卻是要正式的多了,雖然衣裳的樣式沒變,但那料子用的卻是綢緞綾羅中最為稀少珍貴地極品單絲羅,這種織物素有寸羅寸金之說。單單是他這身衣裳就不知道得值多少錢。

    “我盼周兄如久旱之盼雲霓”,唐成哈哈笑著拱手道:“周兄來的何其遲也!”。

    “少兄此言實與我心有戚戚焉,我這可是兼程而來呀,”,周鈞也是一臉的燦爛,拱手還禮之後,笑著一指身後地那一排馬車道:“襄州一見如故,初次登門略備薄禮,還請少兄笑納”。

    “裝了七八輛馬車還薄?”。唐成玩笑了一句,“是什麼?”。

    “漆器商還有什麼拿得出手的,自然還是漆器”,周鈞隨手撩開了身邊那輛馬車的簾幕,夕陽餘暉下,唐成往馬車裏一看便覺眼前一陣金光炫目,這輛馬車上裝著的乃是一件落地屏風,此時這屏風正折疊斜放在裏面,最上面一折顯露出的是一支斜依而出的牡丹。這支牡丹無論從構圖還是鉤絲都是極盡工美。而最為奪目的卻是那燦然奪目的鉤線。

    “金絲?”,聞問。周鈞放下了手中的簾子笑著點點頭,“牡丹主富貴,金絲雖有些俗氣,但用在這裏倒正好是大俗成雅,其實材料倒也算不得什麼,這套漆器乃是我周家十大頂級匠人聯手打造,這手藝倒比那材料貴重地多了。”

    “這個我不能收”,唐成看了看這一連串的七八輛馬車,周鈞送來的該就是整套漆器,“太貴重了”。

    周鈞似是早就料到唐成會這麼說,聞言也不吃驚,扭頭吩咐了一句,“周丁,給我砸了”。

    “啊?”,隨同周鈞來的貼身下人聞言眼睛瞪的老大,片刻之後這才反應過來,爬進馬車後哆哆嗦嗦的拖出一個錘子,回頭看了看周鈞後,一咬牙就要往下砸。

    “且慢!”,到了這個時候容不得唐成不叫停了,“暴殄天物,周兄,你這是……”。

    “器為人用,我數百里攜來此物原就是為表與少兄的一見如故之情,而今此器反成阻礙,又留之何益?不如砸了乾淨”,言之此處,周鈞向唐成身前走了走,笑著道:“在我看來,與唐少兄的這份情誼可比這套漆器貴重的多了”。

    “行,那我收下了,老高,開大門”,向老高吩咐了一句後,唐成伸手往門內一引,“請!”。

    進府之後,唐成為周鈞引見了李英紈。

    唐成純乎是不改後世地習俗,家裏來了遠客自該讓家人都見見。但在周鈞眼中這層意思又份外不同,能讓客人見妻妾,這在時下就是通家之好的意思,非知交好友不得如此。

    既有了這麼個小插曲,兩人隨後閒談的氣氛就愈發和樂融融,周鈞在閒談中沒有一句提到生意和碼頭,說的都是沿途見聞和山水風光,僅此一點便已隱顯出其豪商風範。

    周鈞並不曾久坐,正好兩盞茶的功夫後便起身告辭。

    唐成送他出去時聽說他已投宿萬福樓,遂笑著說明天就在萬福樓設宴接風,一併讓其好生休息一日,待後日一早同往查看三泉映月碼頭。

    目送周鈞的馬車去遠,唐成剛進二門就有丫頭來報,說夫人有請。

    隨著丫頭那丫頭到了庫房,等著門口的李英紈迎了上來,“阿成,這位周先生跟你是什麼交情?”。

    “怎麼了?”。

    “他送的禮物著實太貴重了”,李英紈說著親手打開了閂著的庫房門,其實天色已近薄暮,剛才李英紈在裏麵點收時早已點亮了燈盞,此時隨著庫房門打開,唐成剛一走進去,就看到那一排反射著燈光金輝地漆器。隨後跟進來地丫頭剛才沒見著,此時乍一見到這般景象,竟是張著嘴猛然愣住了。

    “收了就收了,好生看護著,別糟蹋了這份好手藝”,作為方今天下兩個最大的漆器商之一,周家地十大名匠也可謂是整個大唐的行業翹楚了,周鈞沒說錯,這副屏風的手藝遠比材料值錢的多了,唐成仔細將屏風看了一遍後,轉身往庫房外走去,“至於答禮,自有我來操辦”。

    “噢!”,李英紈親手鎖了門,鎖好之後還不放心,特意又伸手拽了拽鎖頭,唐成見她如此,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東西實在太精美了,咋捨得用啊”,伸出手去任唐成拉著,李英紈邊隨他往內院兒走,邊探頭往四周看了看,“阿成,我原還覺得這套宅子挺好,而今有了這套漆器,再看這套宅子倒是顯的不配了。阿成,要不咱換個大宅子吧,要不然這麼好的東西怎麼擺的出去?”。

    第二天中午,唐成在萬福樓設宴為周鈞接風,接風宴後他剛回到家不久。一臉風塵僕僕的張相文一頭撞了進來,可巧不巧的是都拉赫也是在今天到的金州,而且出乎唐成意料的是,那張亮竟然也隨同都拉赫到了金州,這二人也都投宿在本州最好的客棧萬福樓。

    正當唐成與張相文走出大門準備到萬福樓時,就聽左邊的長街上傳來一陣兒潑剌剌的馬蹄聲,扭頭看去時,卻是同樣一臉風塵之色的馮海洲。

    今天,他也趕回來了!PS:求推薦,求月票!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0:55
第一百五十六章 放心吧,三公子會明白的!

    到了唐家門前,馮海洲滾鞍下馬,“大人,我回來了”。

    “海洲辛苦了”,唐成拍了拍馮海洲的肩膀,“咋樣?”。

    “來了四個”,馮海洲苦笑著道:“原本有七個願來的,被觀察使于大人給攔住了,說是最多只能給這四個,要不然他那邊就該支掌不開了。觀察使大人還說……”。

    “于觀察說大人你要的人他已經給了,其他幾個州能不能修成路,大人當日所說的路網能不能建成,可全在金州這條路上了,這條路若是順利修好,對於其他幾個州來說就有垂範之義,觀察使衙門再下公文時也就有了說頭。此事不僅關乎金州,更關乎全道大局!觀察使大人說他對你寄予厚望”。

    復述著這些話時,馮海洲滿是疲色的臉上起了一層潮紅,那可是一道觀察使,整個山南東道的頭面人物啊!想到當日於東軍對他和顏悅色說著這些話的場景,馮海洲猶自有些激動,對於他這份激動唐成倒是很能理解,這情景大概就類似於後世地級市政府裏的一個小職員突然見到省委書記時的情況一樣,“但是,於觀察也讓我給大人帶個話兒!你要的他給了,這條路要是修不好的話,可是要按照軍令狀上所寫唯你是問;反之觀察使大人則將親自為你慶功,請功”。

    “修這麼一條路才給四個人,還要說這話,觀察使大人還真是小氣”,周遭也沒有外人,聽完後的唐成玩笑了一句,玩笑過後正色向馮海洲道:“嗯,這話就不用再說了。觀察使大人那裏可定下房州道路的路線圖了?還有那四個人如今安置在那兒?”。

    “于大人親自走了一趟,路線已經定下了。那四人就安置在驛館,現在這會兒該是在沐浴梳洗”。

    “定下了就好,房州的路線定了。咱們這邊才能動手”,唐成聽到這個消息後擊節而贊,“住驛館不行,想必他們的品級也不會太高,到驛館不是活受罪嘛!”。

    “大人,我大舅子朱小二就在本州驛館掌廚。有他照料著……”。

    “那也不行,他們都是有大用的人,對這樣的人就得照顧好嘍,這樣才能激著他們心甘情願的使出全掛子本事”,唐成沉聲道:“這樣,海洲你在跑一趟驛館,接他們到萬福樓,吃的,住的。用地都按最好的來,到時候我去會鈔”。

    什麼都按最好的來,錢都不是錢嘛!心下嘀咕著。馮海洲領命後翻身上馬去了。

    安置好那邊兒地事後。唐成向張相文一招手。“走。去萬福樓”。

    騎著馬前往萬福樓地途中。張相文扭過頭來將唐成仔細地看了一遍後。笑說道:“大哥。我怎麼發覺越來越不認識你了”。

    “嗯?”。騎在馬上地唐成正在琢磨張亮怎麼也會到了金州。聽張相文突然蹦出這麼一句。詫異地側過身來。笑問道:“你又出什麼妖蛾子?”。

    “不去揚州我還真想不到。小嫂子竟然是這麼大地來頭兒。上官昭容地妹妹。揚州市舶使。我地個娘啊!揚州初見小嫂子地時候。我還真以為把大哥你給地信送錯了地方。她看完信喊了我一聲二弟。我當時愣是沒敢答應。丟人哪!”。張相文說到這裏自嘲地一笑。“這剛一回來又聽到這事兒。這回又是觀察使了。大哥!你什麼時候認識了這麼些大人物?你還是我大哥嗎?”。

    一臉疲乏之色地張相文再沒了往日地嬉笑與輕鬆。問到最後一句話時。他臉上地神情有茫然。有悵然。又有些自苦。

    自打認識張相文以來。唐成看到地都是他沒心沒肺地嬉笑模樣。眼前如此複雜地表情還真是有些不習慣。同時也觸動地他生出許多歉疚來。自打相識相交以來。這個二弟對他真是仁至義盡了。

    “二弟,這都是我的不對,這些個事兒沒及時告訴你”,唐成發自內心的自責異常誠摯,“但拍著良心說一句,我從來也沒想瞞著你什麼。要真想瞞著你的話,也不會請你到揚州送信,也不會拉你進來修路,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這雖然是解釋的話,但也是大實話,張相文聽完之後,眼神兒猛然一亮,神情間開朗的多了。

    “晚上吧,待會兒從萬福樓回來咱倆好生溫一壺酒說說話”,唐成緬懷的一笑,“說起來自打到了州城,咱倆可是有日子沒在一起好生坐坐了”。

    “要坐也得等這些日子忙完了再說”,唐成地話雖然短,但那種真摯的情意卻並不難感受到,張相文長吐了一口氣,“說不說的都沒什麼,我就是想問一句,你還是我大哥嗎?”。

    看著一臉鄭重的張相文,唐成肅容道:“肝膽相照,不離不棄,禍福與共,榮辱與共”。

    這幾句話正是他二人當日在鄖溪城郊桃園結拜時的誓詞。

    “好!有這四句話就夠了,大哥你什麼都不用再說”,張相文也不管這就是在大街上,朗聲叫好。引得路人紛紛側目,他自己卻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嘿嘿笑道:“大哥,你可別怪我小心眼兒,實在是你給我找的這個小嫂子來頭太大,哎!這回在揚州市舶司衙門我可是丟人丟大了。娘的,現在想想還臊的很!”。

    “行了啊,你小子怕是忘了當初吧”,唐成是真把張相文視作親兄弟的,見他恢復了正常,說話也就沒啥好顧忌地,“想當初在鄖溪的時候,你一會兒蹦出來一個有來頭的叔叔,嘿,沒過兩天又蹦出來一個,接二連三的來了三個,這賬我可還給你記著”。

    “有其兄必有其弟”,張相文的無賴勁兒又上來了,聽唐成揭了老底,他就是咧著嘴一笑,“兩抵,你一次我一次。正好兩抵”。

    到了萬福樓,都拉赫兩人都還在洗澡,聽隨行的下人說是唐成到了,張亮才戀戀不捨的從呂風桶裏出來。

    張亮系著腰裏的絲絛從裏邊走了出來,定下步子仔細將唐成打量了一遍後,笑說道:“一別數月。唐成你看著倒是愈發沉凝穩練了,好”。

    “張兄也是風采如昔呀”,唐成笑著還了個禮,“聽我二弟說與張先生同來的還有……”。

    “他肯定還泡著,算了,今個兒就別尋他說話了”,張亮苦笑著搖了搖頭,“山南東道,不愧是以山為名地地界兒。這路也太難走了,騎馬太累,坐車太顛。總之就是個不舒服。都拉赫又一大把年紀了,這回可還真是傷筋動骨了,唐成你擔待些”。

    唐成聞言,笑著點了點頭,看現在這模樣,估計老都地確是被折騰地不輕。

    “如今就是你負責金州修路地事兒?”,張亮伸手邀唐成落座,自己也撩起袍子坐了下來,“這路真是該修了”。

    唐成也沒再跟他扯閒篇兒。聞言笑著點了點頭後徑直問道:“張兄可是個大忙人,此來金州不知所為何事?”。

    張亮聞問,看了看一邊坐著的張相文後,笑著道:“累的臭死,今個兒不談正事”。

    張相文也是個滿身消息的人,見狀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笑道:“看張先生泡的這麼舒服,我這兒也渾身癢癢,也得去松泛松泛了,你們聊著”。嘴裏說笑著他已拉開門走了出去。

    “他是我結拜兄弟,盡信得過地”。

    “嗯,張相文是不錯”,此時屋裏就只有他兩人了,張亮含糊的說了一句後,身子向唐成這邊傾了傾,“唐成,你與金州前任孫刺史關係到底如何?”。

    “孫使君?”,唐成沒想到張亮突然會問起這個。沉吟了一下後道:“孫使君待我不錯。他前往春州赴任的時候,說過要帶我一起去的話。對了,去年隨我一起在揚州做桐油生意的那個吳玉軍就是他小舅子”。

    “噢!竟然是這樣,那個吳玉軍我去年也見過幾回,他可是一點都沒露”,張亮聽後很是歡喜,“好,唐成你送了他這麼大一注財喜,請他幫個忙想必也是應當”。

    “什麼事?”。

    “他去的春州雖然偏,但那地界兒正好是海盜馮家的老窩子”,張亮說了這一句後歎息一聲道:“拿人錢財,就得與人消災呀”。

    他這一說唐成頓時就想起了去年的那份朝報,這份兒觸動他商機的朝報裏就專門點到了馮家,其中更言及當時地揚州大都督府上折朝廷彈劾嶺南道軍政衙門,而彈劾的一條很重要原因就是說嶺南道觀察使及行軍大使衙門縱容海盜,說起來這嶺南春州馮家乃是海盜世家,南海上勢力最大的海盜家族,馮家雖有祖訓不搶唐船,但對胡人海商地船隻可是半點不手軟。都拉赫等胡人海商實是飽受其害了。

    “這是老都開的條件吧?”,唐成端起茶盞呷了一口,“都拉赫以前靠的是廢太子,料理不了馮家是因為當日的嶺南道軍政衙門都聽武三思的,而今武三思父子都死了,此事應該不難了吧,還值當的張兄你這麼山長水遠的跑過來?”。

    “朝廷剛經大變,三公子現在不好出面。現如今的嶺南節度使乃是薛崇訓”,張亮頓了頓後,接著道:“這薛崇訓就是鎮國太平公主的大兒子,那個在揚州祆祠差點被打死地薛東就是他的族侄,揚州唐人海商如今找的靠山也就是公主府。對於這些個跟都拉赫同吃一碗飯的唐人海商來說,恐怕是巴不得馮家勢力越大越好。”

    言之此處,張亮頗有些無奈的一笑,“論身份,薛崇訓倒比三公子還尊貴些。畢竟他還是個長子,加之又有唐人海商的利益在裏邊兒,三公子便是出面說了,怕是……再則那馮家經營百年,勢力既大,耳目又明,這事若是從上到下的來,難免不露出風聲,一旦打草驚蛇此事就更難了。反倒不如直接從底層的地方上直接動手,出其不意或許還能收得奇效”。

    唐成聽完之後,反復思量了許久,這才抬起頭來道:“這事兒不小,孫使君雖然對我不錯,但未必就肯……”。

    “你再想想還有沒有別的路子?”,張亮聞言莞爾一笑,“來之前我去吏部探過底子,吳玉軍地這個姐夫可是走的上官昭容的路子,沒有唐成你,他一個偏遠道州的刺史豈能搭上這條線?還能搭的這麼及時?”。

    “去歲走時我曾跟鄭市舶使說過,凡是安國相王府,尤其是三公子的事情務必留心去辦。張兄沒去市舶司衙門?”。

    “這事兒既然是相王府不好出面,我也就沒去”,張亮對唐成的這番話讚賞的點了點頭,“都拉赫去過,但鄭市舶使未置可否,想必是她也不願插手嶺南道。”

    說到這兒,張亮略帶著幾分調侃笑道:“唐成你以為都拉赫此來金州真是為了碼頭?以他今日之豪富,這碼頭就是像你說的那麼有價值,也不值當他老天拔地地跑這麼遠,都拉赫此來純乎是為了你。其實真要說起來,鄭市舶使插手此事倒是名正言順,安靖海路,怎麼算這也是市舶司地職責吧,誰還能說什麼?”。

    唐成靜靜的聽著,將此事前前後後都想了一遍後,點點頭道:“嗯,我稍後回去便給鄭市舶使修書”,言之此處,停住話頭兒地唐成抬起頭來看著陳亮,放緩了語速沉聲道:“不過,鄭市舶使真若答應的話,陳兄可需明白,她之所以這麼做絕不是為了都拉赫,而是因為這是三公子的事情”。

    “放心吧”,陳亮特意起身過來拍了拍唐成的肩膀,“三公子會明白的”。

    聞言,唐成一笑,“陳兄這趟來的正好,我這兒興許有件事得請你幫忙,只是究竟該請陳兄怎麼個幫法目下還不明朗”。

    “以你我如今之關係,還說什麼幫忙!”,張亮的話說的異常爽脆,“我正想多留幾日好生看看你修路的手段,且等你想好之後再跟我說不遲”。

    說完正事兒,唐成也沒再多留,著陳亮轉告都拉赫明天上午去看碼頭後,便告辭而出。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0:56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只賣蛋,不賣雞!

    時令已經過了春分,山野間的綠色越來越多了,再加上陽光普照,這一天著實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天氣。

    一行三輛馬車,在十幾個挺胸凸肚護衛的簇擁下直出金州城門往三潭印月碼頭而去。

    “比起騎馬,還是坐車舒服啊,唐參軍,你這回可是把我這把老骨頭折騰的不輕”,陳亮轉告了唐成的答復,都拉赫此行的主要目的已達,今個兒的心情就跟這天氣一樣好的不得了,玩笑著說了一句後,都拉赫正色道:“唐參軍,要我說,這碼頭也不用去看了,既是你要修路,老哥哥我就再沒個不支持的道理,要多少你說個數兒,老哥我絕無二話”。

    唐成才不相信都拉赫是真對碼頭一點興趣都沒有。作為一個積年老商賈,他不可能看不到這碼頭的價值,如此說來他這就是在賣乖賣交情了!既得了碼頭,還要讓自己欠他一個人情,這老狐狸真是時時處處都有花花心思。

    “交情歸交情,生意是生意。公私分明這交情才能長久,老哥你要真對這碼頭不感興趣,那兄弟我可是一文錢都不能要,畢竟修路是朝廷州衙的公事,兄弟豈能為了公事讓老哥你花自己的冤枉錢”,唐成哈哈一笑,“還是先看看貨吧”。

    同坐在都拉赫這輛車上的周鈞看了看都拉赫,再看看唐成,笑了笑什麼話都沒說。

    河風習習,唐成陪著周鈞、都拉赫及張亮走上了碼頭。

    細細將三潭印月看過一遍後,張亮看了看一言不發的唐成後讚歎道:“果然是天然的好深水碼頭,這地勢也好,由此放船,順風順水而下要不了多少時候就能直放夏口”,說完之後,他停了片刻道:“要是早有這個碼頭,去年個兒買桐油可就是方便多了,光是價格上就至少能壓下一成的運費出來”。

    “張兄說的極是。不過山南東道可不僅僅只出桐油,同樣盛產漆器,絲緞,這些可都是遠洋貿易的大宗啊”,接過張亮話頭的是周鈞,“既然能直接在產地吃貨。又何必讓轉運商從中盤剝,這些人的嘴臉可不是好看的!”。

    自打上了碼頭之後,唐成除了介紹地勢之外,關於這碼頭好處啥的一句話都沒說。

    既然自己手裏握著地是好東西,那就得值好東西的價!再則,這分明是雙贏的買賣,對都拉赫只有好處的,那唐成就沒想著給他再留賣乖賣交情的機會,否則。還真是對不起天賜給金州的這個好碼頭了。

    同樣一句話也沒說地都拉赫看地比誰都仔細。最終。拗不過唐成地他終於側過身來哈哈笑道:“好碼頭。唐參軍。這地確是好貨”。

    聞言。唐成笑了笑。“老哥好眼力!”。

    “我記得唐參軍你此前任地職司是司田曹判司吧?”。言至此處。都拉赫突然抬手指著碼頭不遠處地那塊河灘地道:“司田曹就是管田畝地。老哥哥想買那塊河灘地。唐兄弟你可得幫幫忙”。

    “薑還是老地辣呀”。不等唐成答話。一邊兒地周鈞呵呵一笑地插了一句。“我倒是正想說這話地”。

    今天主要是來看碼頭地。而今關於碼頭地話沒兩句。這兩個鉅賈卻突然都指著那塊河灘地說事了。而起興趣還都這麼濃厚。陪同而來地馮海洲聞言。側身看了看唐成。

    “這恐怕要讓二位失望了”。唐成看著那塊兒河灘地笑著道:“那塊兒河灘地已經有主兒了”。

    “噢?”,都拉赫聞言一愣。眼下碼頭這麼蕭條,他還真沒想到居然有人會買那塊滿是石頭沙子的河灘地,略一沉吟之後,他便笑著說道:“買了還能再賣嘛,唐兄弟,此事老哥我就委託你了,三十貫一畝我全要了”。

    三十貫!聽到這個價錢,馮海洲心裏咯噔了一下兒,唐判司買這地的時候可是四貫一畝吃進的。四百多畝。這豈不是說眼下只要一轉手就能淨賺近一萬貫!一萬貫哪,上好的水田都能買七八百畝了。想到這裏。再想想那塊兒河灘地荒了幾十年問都沒人問,馮海洲都不知道說啥好了。

    娘的,我咋就沒想著早點把這塊兒地給買上?

    出乎馮海洲意料之外的是,唐成聽到這個數字之後,臉色連一點變化都沒有,直接的搖了搖頭。

    “五十貫?”。

    五十貫,這都啥價錢了!看到唐成再次搖頭,馮海洲真是有些急了,但這畢竟是唐成地地,他乾著急也沒辦法。

    見唐成依舊是搖頭,都拉赫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了,這樣什麼都出產不了的河灘地會有人買?即便有人買,最多也不過六七貫一畝吧,唐成啊唐成,我開價五十貫一畝,你不過出面幫個忙買進後再轉轉手,一畝就能淨賺四十貫不止,這塊地目測就不下四百五十畝,這就是近兩萬貫的純利,足可答謝你昨天的幫忙了,就這還不知足?

    “噢!還不行,唐兄弟好大的心思啊”,沉吟了片刻後,都拉赫再次看了看那塊兒河灘地後咬牙道:“六十貫”。

    聽到這個數字,馮海洲是徹底無語了,轉眼之間,這四百多畝地的價值就漲了十五倍,十五倍呀!

    繼而,他突然想起了唐成當日那句話,“不管這地將來漲到什麼價,我都依原價賣你十畝”,此時回憶起當日這個自己當笑話兒一樣聽的話後,馮海洲整個人激靈靈一抖。

    那地自打開國以來幾十年就沒人問過,唐判司怎麼就知道它會漲價?莫非他那時候就知道山南東道會修路?不對呀,那時候於觀察都還沒來金州,根本一點風聲都沒有,唐判司根本不可能知道。再則,即便他知道,又怎麼確定金州也會修路?

    繼而,馮海洲就想到了最後一個可能,難倒這次修路的差事唐判司根本就不是被下套,而是他主動要幹地?

    越想越是可能。越想越是篤定,馮海洲再次看向唐成時的臉色有些變了。從他去年買這塊河灘地開始到現在,好深的坑啊!就是這個上司,一個坑把整個衙門裏的人都套進去了,此時再想想姚使君和馬別駕,再想想當日那些聽說唐成接手這個差事後說他失心瘋的人……

    失心瘋。是啊,都失心瘋了!只不過瘋的是肯定不是唐判司……

    心裏拉拉雜雜的想了許多之後,馮海洲才猛然想起唐成答應過按原價買他十畝地,按現在這個價,十畝就是六百貫,六百貫可是他近十五年的俸祿總和呀,有了這六百貫,他就能置換一套大宅子,就能……

    想到這裏。馮海洲心裏剛才關於唐成地雜念都沒了,他現在只盼著判司大人可千萬千萬不要再搖頭了才好。

    可惜,這強烈地願望唐成沒能感受到。他還是搖頭了。

    “六十貫還不行?”,都拉赫笑了笑,“那還真是沒辦法了”。

    過了,唐成你太過了!都拉赫此時已經打定主意,稍後一回去之後,立即派人去打問這塊河灘地地買主。

    聽到都拉赫徹底的放棄之後,馮海洲就覺心裏猛然一空,將他從極度失望中拯救出來地是周鈞的一句話,“既是如此。那我再加十貫”。

    “七十貫一畝”,适才一直含笑不語地張亮看了看唐成,微微一笑道:“這是天價了”。

    “這地是我去年從揚州回來後買下的,時價四貫一畝,至今也還不到半年的功夫。七十貫已經是翻了十五倍,的確是天價,太高了!”,言至此處,唐成向都拉赫和周鈞拱了拱手後笑著道:“不是我有意要抬價。實是自當日買下此地時,就從沒想過要再賣的”。

    “竟然是你買下的?”。

    “去年從揚州回來時買的?”。

    這意外的消息讓場面一時有些沉默,周鈞及都拉赫低頭之間不知在想些什麼。張亮什麼都沒問,只是意味深長的看了唐成一眼。

    唐成見狀,還了一個笑容,他知道張亮想明白了,地確,當日正是因為他那個消息,因為有了工部侍郎于東軍將要出任山南東道觀察使。主修房州官道的消息。自己才會果斷買下這塊地的。

    “好眼光”

    “好心機”

    沉默過後,周鈞與都拉赫幾乎是同一時間說出了這兩句意思相近地話。

    “什麼心機眼光的。兩位太高看我了,當日不過是頭腦發熱罷了”。

    他這話都拉赫兩人如何肯信,不過他們也沒就此再說什麼,周鈞轉了話風道:“這塊地種不了莊稼,自然做不了能傳之後世的祖業,那唐兄弟你當日買時也必定是存了賣的心思,今個兒我等在此,都是有誠心的買主,唐兄弟你索性開個價,咱們定然不駁的”。

    “周兄要考校我?”,唐成聞言而笑,“一塊兒毫無出產的河灘地,周兄何以願出七十貫的高價來買?若我所料不錯的話,周兄買下這塊地後該是想建貨倉吧?”。

    只看周鈞地臉色,便知唐成猜的不錯。

    “還是拜二位所賜,使我明白過來這塊河灘地竟是只金雞,既然如此,賣蛋也就可以了,連雞也一起賣的話豈非太傻”,說到這裏,唐成輕輕一笑:“不過這地雖然不賣,卻是可以分的”。

    “噢,怎麼個分法?”,周鈞與都拉赫都是做大宗生意的,而今有了碼頭,若是再能在緊鄰的河灘地上建蓋貨倉形成倉儲能力,則不管是吃貨還是出貨的調度上就有了更高的自由度,無形中手中掌握的碼頭也就有了更大地價值。這也是兩人肯出如此高價的根本原因。

    “兩個方案,一則由我於此間建造貨倉,倉成之後,二位每年支付租金即可;二則,我以此貨倉做份子錢,參與兩位的碼頭生意;當然,兩位若是想做別的生意也可,路一修成及碼頭開放之後,此地必然繁華,人氣就是財氣。不止貨倉,酒肆客棧什麼的也盡有利可圖,若是二位有意于這樣的生意,則我出地,二位出錢修屋建樓,生意贏利五五對分”。一口氣說完之後,唐成呵呵一笑道:“未知我這方案,二位意下如何呀?”。

    重回萬福樓客棧,當唐成從客棧裏走出來時,臉上帶著一抹輕鬆的笑容。

    “你呀,這鋪生意真是算絕了”,送他出來的張亮手指著唐成點了點:“都拉赫的決定也就罷了,只沒想到那周鈞竟然會同意讓你插腳進他地生意”。

    “我也沒想到,我原想著他肯定會跟都拉赫一樣選擇付租錢地”。

    “也許。他是想跟你綁的更緊一些,如此以來他地生意也就是你的生意,唐成你就不得為之謀劃了。仔細想想,這個周鈞倒是用心深遠的很”,言至此處,張亮突然停住了步子,臉上也收了笑容,正色道:“唐成,來京城吧,你在商賈之事上確有天賦,來京城正好接手我這攤子事情。必能能對三公子更有助益。窩在這小小的金州。著實可惜了”。

    “不過是瞎貓撞著死耗子蒙對了,說到天賦可就太抬舉我了!張兄許是想不到吧,就在去年這個時候,剛從家裏出來地我還在擔心到縣城之後吃飯的花銷。哎,實在是窮怕了!窮則思變就只能多花些心思琢磨掙錢的方兒,所謂天賦不過就是比別人多留心多用心罷了”,同樣停下步子的唐成笑著搖搖頭道:“這兩次操手商賈,實是為了一解家中煩難,其實我志非在此。這次借河灘地有一份穩定的收入之後,等這條路修好,我的心思也就該轉到課業上,好生為科舉做準備了,有了正途出身,將來對三公子的助益或許會更大吧”。

    “噢,聽你這意思竟是不欲再做商賈之事了?”。

    “確有此念”,唐成點了點頭,“以前是不得已。其實這世上除了掙錢還有許多更值得追求的東西。呵呵,自打去年開始那鋪桐油生意以來。我在課業上確實用心太少了,不怕張兄笑話,如今雖然掛著州學生的名頭兒,但我連州學地門兒都沒進過一次,說來真是慚愧的很”。

    “可惜了”,張亮笑歎了一句,“罷了,你既有正途出身的志向,某倒是不好再勸了”。

    聞言,唐成笑著點了點頭,兩人複又繼續往前走去,“張兄,這兩天若是老都要走,你且幫著勸勸,讓他務必再多留幾日”。

    “這是為何?正事不是都辦了嘛”。

    “過兩日等我把修路地征地之事辦好之後,有意借都拉赫及周鈞之名遍邀本道各州大商賈往金州一會”,唐成嘿嘿一笑,“這就是個拉虎皮做大旗的事兒,都拉赫一走,我這旗子可就做不起來了”。

    “商賈大會!莫非是為了你那河灘地招引商賈?”。

    “倒不僅在此,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宣揚,宣揚金州,宣揚碼頭,傳揚的越開,人氣就越旺,還是那句老話,人氣就是財氣,說起來這對老都和周鈞也是大有好處的。至於為我那江灘地招引商賈,不過是捎帶著罷了”。

    “好你個唐成,你把都拉赫和周鈞榨的可真夠乾淨的,從錢財到他們的聲名一點兒都不放過”,看唐成臉上笑地有些古怪,張亮略一沉吟後道:“不對,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既然費心要鬧那麼大動靜,除了剛說到的之外,肯定還有其他的想頭兒,說吧,到底是什麼”。

    “這是於雙方都有好處的事情,怎麼能算壓榨?畢竟是這麼大的動靜,要說想頭兒嘛自然是還有一些”,言至此處,唐成驀然一笑道:“只是此事現在還沒個頭緒,張兄就恕我賣個關子吧”。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0:57
第一百五十八章 都是錢,不急不行啊!
    走出萬福樓時,唐城扭頭看了看有些沉默的馮海洲,笑問道:“海洲,怎麼不說話?”。

    “不是不說,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馮海洲扭過頭頗有些無奈的一笑,“我到州衙十幾年,前後跟過好幾任判司,素來在公事上從沒覺得為難過,但自從跟著大人修路以來,卻是時常感覺看不清楚,哎!實在是跟不上大人你的想法”。

    “每個人做事都有自己慣常的方式,想法也是如此。咱們在一起做事的時間還短,慢慢就好了”,對於馮海洲的這個困惑,唐成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也沒法子解釋,難倒跟他說:“我是穿越來的,此次修路和經營碼頭用的都是後世的思維和方法?”,既然不能細說,便只能言語含糊過去。

    含糊的解釋了一句之後,唐成翻身上馬的同時笑著道:“海洲,你還記得我當日的話吧,四貫一畝,河灘上那十畝地我給你留著,你想什麼時候買咱們就立即找中人辦地契”。

    把自己在馬上安頓舒服了之後,唐成手挽韁繩,邊閑閑的驅著馬兒向前走去,邊笑著道:“你那十畝地若是想賣的話,我建議你等些日子再出手,至於價格嗎,一畝地一百貫倒是個比較合適的出手價”。

    “一百貫”,馮海洲訝然扭過頭來,“能有這麼高?”。“現在是沒有,但物以稀為貴嘛,土地可是也會漲價升值的”,看著滿臉驚訝的馮海洲,唐成笑了笑,“等過些日子本道各州的大商賈齊聚金州之後,河灘地的價值還會再漲。但現有的四百多畝地裏,我手中的土地是一分也不會發賣出去地,如此說來,能進行交易的便只有你那十畝,十畝地!說多雖然不多,但建一個小型貨倉或者是酒肆客棧什麼的卻是盡夠了。唯一能交易的土地,且還是一個完整地塊兒,每畝一百貫或許還要低了。等房州及金州的道路修好,碼頭正式開放之後,這價還得猛竄一截兒”。

    “想法雖然跟不上。但是我卻可以跟著大人學”,馮海洲笑了笑,“我這會也只賣蛋,不賣雞”。

    言至此處,勒停了馬匹的馮海洲端坐馬上,臉色無比鄭重的向唐成行了一禮,“多謝大人”。

    “當日在那般情勢下你還願意跟我來修路,足見其心。再說這些日子你也受累的多了”。唐成笑著擺了擺手。“賞功罰過,這就是你應得的,有什麼好謝的”。

    兩人繼續策馬前行,唐成轉入正題道:“海洲,這兩天你倒不用跟著我。你地事情就是招呼好從道城請來的那四人,吃穿住行什麼的就不說了。他們要山川地理圖或者想實地勘察地形時,這些配合及聯絡地方的任務也交給你了。總而言之就是一點,督著他們儘快拿出線路圖來,有了線路圖,咱們這邊才好著手征地換地,才能正式開始修路”。

    “以前州裏修路都是遇山開路,遇水架橋,這詳細的路線圖倒是沒用過”。

    “提前勘量規劃好,該避的避,該讓的讓。真動手修起來的時候就能省很多事了”。端坐在馬上地唐成挺了挺腰看向城外那一片天空,“更重要地是。咱們要修的是一條跟以前不一樣的路”。

    “嗯,我這兩天就盯著這事兒”,馮海洲的目光順著唐成的眼神也投向了那片空際,“現在有了錢,大人放心,咱們一定能修出一條五十年後還能被金州人牢記不忘地路來”。

    兩人正說話時,迎面一輛軒車駛了過來,唐成驅馬避往一邊時,恰見那輛迎面駛來的馬車掀起了車窗簾幕,簾幕後探出地是一張如風乾橘皮般的臉,這張充滿皺紋的臉雖然老,但那幽深的眼神兒卻極是引人注目。

    避讓交錯的時候,兩人的眼神自然交匯到了一起,車中老人打量了唐成一眼後,面露笑容的拱了拱手,以示答謝,唐成也自還了一個笑容後,便繼續策馬向家中走去。

    這輛馬車一路到了別駕府門前後才停下來,剛走出門房的門子從掀開的簾幕間看到老人後,頓時高叫了一聲:“小四,快去內院兒通稟夫人,老太爺來了”,嘴裏吩咐著在門房聽差的小廝,他自己已小跑著到了車前,恭謹熱絡地和車夫一起搭手兒將老人迎了下來。

    老人剛走進二門,得了信兒從內院兒裏迎出來地馬夫人也已到了。

    “爹,怎麼來這麼快?”,四十多歲的馬夫人見著老人後,竟似忘了這裏是有著很多下人往來地二門,徑直便跪在了老人身前,“這春寒的天兒裏還讓爹跑這麼遠的急路,女兒不孝,都是女兒不孝”,說到後面時,馬夫人的話語裏已有了濃厚的哭音

    “爹想女兒了就來看看,什麼孝不孝的”,老人將馬夫人扶了起來,一臉慈祥的看著她:“姑爺也是一時氣話,你們多年的夫妻還真能和離了不成,令月放心,有爹在,你什麼都不用怕”。

    隨後幾天,馮海洲與張相文一文一武的陪著那幾個工部的人下縣去勘察線路,而唐成則是陪著周鈞三人,一些合作意向的細化都需要詳談,再則兩人這麼遠的來了,唐成也少不得要領著他們走一走周圍的名山勝跡及風景清幽之所。

    給鄭淩意及嶺南道春州刺史孫使君的私信及一些隨信帶去的方物俱已送出,加之又有張亮在此,都拉赫也就沒急著走,他不急周鈞就更不急了,派下人帶回去一封家書後,他便也悠哉遊哉的暫時在金州呆了下來,看這架勢分明是要親眼盯著修路開工之後才有去意。

    唐成本就想好無論如何這些日子要先將兩人留下再說,周鈞既然是這般,唐成自然是盡遂其心。如此一邊談著事兒一邊悠哉閒遊,時間也就過的份外的快。

    這一日,唐成正在萬福樓酒肆中陪著三人閒話時,滿身塵土未掃的張相文從外面走了進來。

    見他進來,唐成心中一喜,“二弟來的正好,可是修路的路線已經定下了?”。

    “定了”,張相文倒了一盞茶水咕嘟飲盡之後,便將胳膊下夾著地山川地理圖圖“刷”的在唐成面前攤開了。

    “這條紅線標示的就是工部幾位大人預定的線路”,張相文抹了抹嘴。“現在那幾位還在下邊兒繼續勘察,標示並會商幾處險要路段的修路辦法。遵照當日走時大哥的吩咐,線路一標定之後,我就先回來了”。

    “好,二弟辛苦了”,專業的問題交給專業人員去辦,對於這幾個於東軍不遠千里帶來的工部班底,唐成是儘自信得過的。是以對那份山川地理圖也只是隨意的看了看後。便將地圖往周鈞及都拉赫面前一推,笑著用手指點著那段紅線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二位,該會鈔了吧!”。

    “二弟。我記得你四叔是在家裏吧,請他到州城來;還有你么叔這邊。酒樓裏或者是客棧凡有富餘地人手都幫我借出來”,從酒肆裏出來,唐成腳步匆匆的邊走邊對身邊的張相文道:“四叔就不說了,凡是你么叔這邊借出來的人我另支一份薪俸,這是個急差,耽擱不了多少時候”。

    “這麼急?幹嗎?”。

    “買地、換地,這都是錢,不急不行啊”,唐成邊繼續腳步匆匆的往外走,邊擺了擺手道:“二弟。這事啊趕明後天閑下來之後我好生跟你說。現在先辦事要緊”。

    張相文也被唐成的快節奏給傳染了,“嗯。人什麼時候要?”。

    “明天下午聚齊,後天一早動身”,眼瞅著已經到了萬福樓門口,兩人就要分開的時候,唐成一把將張相文拉了過來,搭著他的肩膀嘿嘿一笑道:“二弟,這回大哥給你留段好鋪面,讓你扎扎實實攢一份老婆本兒!”。

    這句說完之後,唐成也不等張相文再說話,哈哈一笑後翻身上馬急馳而去。在他身後,一愣過後地張相文跳腳高聲叫道:“我才不急著要老婆,大哥你要是敢跟我二叔說這事兒,我,我跟你割袍斷義”。

    他這番話唐成聽沒聽到不好說,但沿途地路人卻是聽的清清楚楚的,萬福樓周圍正是金州最繁華的地界兒,來往的人著實不少,張相文這邊剛一喊完,剛被他大嗓門吸引住地路人頓時一起哄笑出聲。

    饒是失言的張相文臉皮不是一般地厚,這時候也架不住這麼多人為“娶媳婦”的事兒笑話他,欲待解釋,但這事兒根本就沒法解釋,說的越多隻會讓別人笑得越多。難得臉紅的他憋了一會兒後,轉身之間出溜一聲重新又鑽回了客棧裏。

    見此景象,門外路人的笑聲益發的大了。

    唐成一路策馬直奔家裏而去,到了門口後卻連馬都沒下的向迎上來的門子吩咐道:“老高,告訴夫人一聲,鄖溪桐油鋪子裏除了必不可少的留守人員之外,其他人都抽到州城來,明天下午務必到齊”。

    這邊吩咐完後,揮了揮馬鞭的唐成一撥馬頭重又往州衙馳去。

    “什麼事這麼急?”,老高看著揚塵而去地唐成,嘀咕了一聲後便向院子裏跑去。
    一路直奔州衙,這些日子唐成一直沒來過司田曹公事房,這時臨近散衙時突然到了,頓時將那些刀筆們地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好,大家都好,我這兒有個急差少不得要勞煩大家了”,唐成向眾人拱手還了個團禮,將拿著的山川地理圖攤開後向負責地老梁招了招手道:“梁兄,勞煩你將這上面紅線繪及的地方分派下去,儘快把涉及的地方及田畝算清楚。對了,還有這些涉及之處有多少是官地,多少是私地也一併分列清楚”。

    “嗯,這公事量的確是不少”,老梁正細看著山川地理圖時,另一個湊上前來的刀筆瞅了瞅地圖後向唐成笑問道:“這就是大人要修地那路?”。

    見唐成點頭,那刀筆一笑之間轉身高聲道:“嘿,列位,這可是大人的活兒,咱們可得幹漂亮了才成”。他這一叫,其他的刀筆俱都高聲附和。

    “大人的事兒就是咱們自己的事兒,還要你周通來賣乖提醒,滑頭!”。

    “是啊,中午不回了,老梁,趕緊分吧”。

    你一言我一語,聽說這是給唐成修路幹的活兒後。眾刀筆很是熱情。公事房內一時甚是熱鬧。

    “多謝列位了”,唐成見狀哈哈一笑後,對周通道:“你現在跑一趟萬福樓,跟那掌櫃的交代一聲,讓他送一桌雅閣裏大四喜的席面過來。酒不要多,但要好。嗯,讓他把那十五年窖的劍南春釀送一甌過來”。

    “萬福樓還有十五年窖的劍南春釀?好傢伙,我前幾天宴客時他還說沒了地”,憤憤的說了一句後,周通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唐成,“大人,這,這”。

    “讓你去就去,就別賣乖了”,唐成這句話引得眾人又是一陣兒笑。“去了之後跟那掌櫃說是我要的。要不然可還真就沒有了”。

    “好叻,今個兒中午就沾沾大人的光”。周通笑著一溜煙的跑出去了。

    按唐成的建議將眾多公案並做一處,一應需要的文卷資料都找齊碼放在中間,隨著老梁分好任務後,眾人俱都圍案而坐忙忙碌碌起來,就連唐成也沒閑著地分了其中地一段兒。

    “列位,大家計算這個時候別忘了兩邊各延伸半畝出去”,見眾刀筆有些不解,唐成細著解釋了一句道:“就是道路兩邊兒,每邊緊挨著道路的半畝地也算進來,不過這半畝要單獨核算”。

    “一邊半畝,兩邊就是一畝”,其中一個刀筆訝然咋舌道:“大人,你這路得修多寬哪!這可得多費不少錢糧”。

    唐成修路這事大家都知道,也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既沒錢糧又沒有徭役額度,像唐判司這種情況要修路的話自然就該是修的越窄越短才好,這樣才能省錢呐?他怎麼還!!!

    人同此心,這刀筆搶先問了之後,其他人也跟著道:“是啊!大人,這是公事,像你這麼個情況,能支應過去已屬不易,可千萬別把自己給搭進去,這路可就是專吃錢糧的,莫說寬一分,就是寬一厘,這麼幾十裏地累下來也了不得”。

    “多謝諸位同僚關心,就這樣先做上吧,啊”,唐成笑著揮了揮手後便開始埋頭忙活,其他人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麼,都埋下頭去幹活,一時間整個公事房內便只聽一陣陣兒劈裏啪啦的算盤聲和翻動文卷地聲音。

    散衙鐘聲敲響之後,卻也沒人走,吃過萬福樓送來的大四喜席面之後大家接茬兒再幹,當天下午及第二日上午都是如此,整個司田曹裏算盤亂響,刀筆吏們上廁所都是小跑著來去,以至於老梁都感歎的說眼前這般忙碌實是本曹三十多年來前所未見。就這樣急趕慢趕,到第二天中午散衙時總算把整個工作給完成了。

    老梁他們這邊忙著收尾將各人的工作統計到一起時,唐成則在自己的公事房內伏案起草征地公文,凡被劃定為修路以內的地段將被州衙徵用,官地不論,私地或用官地置換,或者以市價出售惟民自決。

    公文起草完後,唐成本擬親自送往姚使君處具名簽章,人都已經走到門口時又停住了步子向老梁招了招手。

    “老梁,你拿這份公文去請姚使君具名簽章”,唐成將手中的公文遞給老梁時又特意囑咐了一句道:“使君大人具名簽章之後不必留置在那裏等著下發,你再拿回來給我”。

    “好”,老梁邊點頭邊看著公文的內容,人已經走了好幾步之後,他卻又猛然轉身回來,“大人!!這裏!!是不是寫錯了?”。

    “噢,什麼錯了?”,唐成湊過身子一看,卻見老梁指著的卻是那句“市價贖買”,“沒錯呀!”。

    “市價贖買!!”,老梁聞言,抬起頭來一臉吃驚的看著唐成,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但凡是朝廷征地,百姓們能有足畝足分地官地給置換就是燒高香了,要是這置換地官地在品質上差別不是太大,那就更是阿彌陀佛,佛祖保佑了。官家征地什麼時候有贖買這一說?還市價?那得多少錢?唐判司他有?

    “沒錯,就是這個,你去吧”,不等心下震驚的老梁再問,這會兒正忙地唐成拍了拍肩膀後,便轉身走了。

    低頭看看手中的公文,再抬頭看看重新走進公事房裏忙活的唐成,老梁長歎一聲後,轉身應命去了。PS:恩,力所能及就盡力更新!明天的更新會比較晚,建議大家後天早上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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