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重生] 唐朝公務員 作者︰水葉子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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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09-3-4 22:17: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9 776263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0:58
第一百五十九章 請的都是財神爺

    “噢,這麼快”,唐成從鄧家春手中接過公文,低頭看了看上面鮮豔的簽章,笑著抬起頭來,“好,嗯,使君大人說什麼了?”。

    “使君說……判司大人……好銳氣”。

    “哦!”,唐成聞言無聲的一笑,拍了拍鄧家春的肩膀後,便向外走去。

    看著快步而出的唐成,剛剛張開口的鄧家春幹幹的咂了砸嘴,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

    拿著那紙公文,唐成徑直到了東院兒請見司馬張子山。

    “唐成來了,坐”,張子山從文卷中抬起頭,擺手示意了一下後,看著唐成手中捏著的公文道:“有什麼事,你說?”。

    “屬下想請大人調派一班公差,將此公文內容迅速告知此次征地涉及到的百姓”,遞過公文的同時,唐成想了想後,又加了一句道:“拜託了”。

    “噢,開始征地了,嗯,進展不錯嘛”,張子山接過公文隨口贊了一句,隨後,低頭看著公文內容的他臉色慢慢有了變化,“市價贖買!”,猛然抬起頭看著唐成的張子山如剛才的鄧家春一樣,滿臉的不可思議……

    將公文抄錄了一份留在張司馬處後,出府衙徑回家中的唐成就見到張相文的四叔及鄖溪桐油鋪子中的一干人等早已在此等候。

    “四叔,這次又要麻煩你了”,張相文的四叔是個身量略有些瘦削,神情溫和的中年,聞言只是擺了擺手,示意其不必客氣。

    對鄖溪桐油鋪子調上來的那些人倒不用太客氣,唐成向他們笑笑後,便將隨身帶回的山川地理圖“刷”的一下打開,手指著山川地理圖上的那條紅線道:“這次急著把大家找來,便是想請大家幫我將此路左右兩側各半畝田地儘快買下來。越快越好”。

    “左右兩側地?”。張子川伸出瘦長地手指按著那條紅線確認道。

    “正是。此次修路要征地之事州衙已派出公差通知地方百姓。他們今天下午走。咱們明天一早動身。越快越好”。嘴裏說著。唐成已將記載詳細匯總資料地文卷遞給了張子川。“四叔。此次之事就拜託了。人員如何調配。如何行事悉由四叔一言而決”。

    張子川看了看那些自鄖溪桐油鋪子抽調上來地人。又低頭翻了翻那本記載著詳細情況地文卷。“阿成。這可不是個輕鬆差事啊”。

    “事情要是太輕鬆。倒不敢勞駕四叔了”。以前給孫使君老娘弄桃花瓣魚時。就是張子川經辦地。他雖然沒出仕。但無異于整個張家地大管家。對於他地辦事能力。唐成是深信不疑地。“你呀。跟著相文學壞了”。聽著唐成這帶著無賴意味地話後。張子川笑著用手指點了點他後。轉身對桐油鋪眾人道:“其他人已在萬福樓聚齊。走。咱們也去”。

    拿著那詳細地文卷及唐成遞過地厚厚一遝飛票後。張子川當先向外走去。

    唐成將他們送往大門處。看著張子川地身影漸走漸遠後。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馬別駕頭天下午根本就沒去公事房,是以他直到第二天上午才聽到那個轟動整個州衙的消息,“什麼,市價贖買?”。

    “是”,司田曹判司牛公明也是滿臉的不解之色,“屬下昨個兒聽了之後也是不相信,因特意打問了一下。此事確實如此,不僅使君大人已經具名簽章,東院兒那邊也于昨天下午派出了一班八個公差持露布下去宣示公文內容了”。

    “市價贖買!”,馬別駕從公案後站起身來,負著手在房內踱步沉思,“唐成那兒弄這麼多錢?他這什麼意思?收買人心?這也輪不著他呀……”。

    “唐成這些日子上衙的時候少,這就不好猜度他究竟是什麼意思,衙門裏昨個兒議論了一下午也沒個頭緒”,牛公明往馬別駕身前湊了湊道:“不過有一件事屬下倒是確定的很”。“什麼?”。馬別駕停止了踱步。轉過身來看著牛公明,“你說”。

    “屬下確定地是這公文已有了使君大人的具名簽章。並經公差們由露布周知地方,介時一旦唐成兌現不了公文上的內容”,言之此處,牛公明看著馬別駕嘿嘿一笑道:“這就是重罪!”。

    “要是他有錢呢?”。

    “絕無可能”,牛公明使勁搖了搖頭,“唐成絕無這等家底”。

    說到家底兒,老馬突然間豁然開朗起來,“對了!”。

    “大人?”。

    “我要到姚大人那裏去一趟,你先下去吧,唐成那邊若有什麼新消息速來報我,嗯,公明不錯”,老馬嘴裏說著,人已當先向門外走去。後面跟著一臉疑惑不解地牛公明。

    雖然心下對馬別駕有諸多不滿,但姚榮富臉上卻沒顯露出半點兒來,親熱的起身將他迎到了公事房內,“東陽,你來的卻巧,我正準備找你的”。

    “噢?大人找我什麼事

    “還不是為了修路的事情”,姚使君從雜役手中接過茶盞後親自遞給了馬別駕,“東陽啊,我知道你緊縮錢糧和徭役額度俱是為了州衙著想,是以前些日子我也就沒過問此事。只是眼瞅著這修路的事兒將近尾聲,州衙裏無論如何也得表示表示了,否則唐成事敗之後少不得要往衙門裏推卸責任,雖說有軍令狀在,但你我也磨不過這事兒去,畢竟于大人公文裏寫有州衙自籌的話,你我又是刺史,別駕的身份。依我的意思多多少少於他一些,也能堵住他地嘴”。

    “大人,我可是聽說唐成弄了個市價贖買的公文”。

    “他這是在行險,只不過本官卻不會給他背這黑鍋”,見馬別駕不明白。姚使君解釋道:“這樣的事兒以前在河北道就發生過,贖買!說來好聽,百姓能拿著的不過就是一張紙罷了,未必還真能給錢不成。唐成現在就想著先用這張紙糊弄住百姓把田地儘快拿到手,至於什麼時候給百姓兌付田畝錢……哼!”。

    “大人的意思是說唐成此舉是以欺詐之法斂地?”。

    “這倒也不算欺詐,畢竟他給百姓的紙上會有州衙司田曹地簽章。再則這地也是用於修路的公事嘛,嗯,這個算盤著實打的精明”,言至此處,姚榮富嘿然一笑:“挾整個州衙給自己作保,這個唐成年紀不大,膽子和心眼可一點都不小,只是他卻不曾想到此事最易激起民變,若非有河北道之前車在。本官倒還真讓他蒙過去了”。

    “河北道……”。

    “河北道出事地也是一個錄事參軍,行事的套路跟唐成幾無差別,最終激起民變”。言至此處,姚榮富臉上再沒了半點笑意,“民變平定之後,那錄事參軍固然被腰斬於市,該州刺史、別駕及司馬也無以倖免,俱都是斬立決”。

    “啊!”,老馬聞言猛然打了個寒噤,“那使君大人何以還在其公文上具名簽章”。

    “這出子修路的鬧劇該結束了,但要結束總也得有個由頭兒。如此既能給于大人交差,也能熄了觀察使大人在金州修路地心思”,姚使君踱步間又回到了公案後,撩起袍袖坐定身子後看著馬別駕道:“若是唐成一點問題沒有,又豈來得由頭兒?冒然停止修路又該怎麼跟觀察大人交代?修路固然重要,但跟可能的民變比起來,這又不算什麼了!”。

    原來老姚的具名簽章是故意促著唐成犯事兒!只怕他派的人也早就下去了,只等著唐成簽發“白條”之後,立時便可收網。老馬明白之後。拱手笑道:“大人行事端穩,實讓人不得不佩服”。

    “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姚榮富歎了口氣,“東陽,你那邊也加快吧,該撥的錢糧和徭役額度就給他些,放心吧,未必他還真能用上不成?”。

    “或許他真就用上了也未可知”。

    “噢,東陽此言何意?”。“大人來的晚有所不知”。馬東陽站起身來往公案邊走了幾步。“那唐成去歲末時曾與前任孫使君一起在揚州做了一筆桐油生意,他到底分得多少雖然不知。但滿衙皆知地是就在其剛從揚州回來後不久,便一次買下了四百多畝官地,一擲千貫,還是當即給付。而唐成之出身不過就是個農家子弟”。

    聞言,姚榮富猛然起身,“噢,竟有此事!”。

    “千真萬確,滿衙皆知”。

    “好個唐成”,沉默許久後,姚榮富歎聲道:“好深地心思,好大的賭性”。

    “大人此言何意?”。

    姚榮富卻是沒再細說,笑著道:“東陽,撥付錢糧和徭役額度地事情就交給你了,務必於近日料理好此事,我這邊自也不會放鬆,至於他結果如何,咱們就拭目以待吧”。

    因都拉赫、張亮及周鈞到達金州後並不曾拜會州衙,是以姚榮富等人並不知曉有這樣兩個一等一的大商巨賈到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正在他們猜測唐成地想法時,被人猜測的唐成卻正在忙碌的書寫請柬。

    “阿成,一早起來就寫,這都大半天了,仔細累壞眼睛,喝碗湯歇歇吧”,門外走進來的李英紈放下手中的湯碗後,看著那厚厚一疊請柬道:“這都要請誰?這麼多了還不夠?”。

    “這些時日我忙的很,你自己多注意些身子”,放下筆的唐成揉了揉手腕後,順手將李英紈攬了過來,隨即坐著的他便將耳朵貼上了李英紈的肚子,閉上眼睛仔細地聽了起來,良久之後,這才失望的重新坐正身子端起湯碗,“我這請的都是財神爺呀!”。

    李英紈聞言也沒心思再接著問,邊伸出手在唐成肩頭揉捏著,邊柔聲道:“阿成,咱家現在錢也夠使了,你沒得再這麼辛苦,總該顧惜著身子才好”。

    “恩,我知道,等忙完這條路我就好生歇歇,”,喝完湯的唐成拍了拍李英紈的手,滿懷期待的笑著道:“這條路忙完咱孩子也該出生了,到時候就是大河裏飄金子我也不去撿,沒那閒工夫!我這當爹的得陪著孩子玩

    “嗯,我信”,短短的三個字後,李英紈就什麼都沒再說,只是捏著男人肩膀的手伸向前去,將唐成攬進了懷裏,下頜輕輕地在唐成頭頂磨著,一時間,整個房內溫馨無比。

    溫存了一會兒後,李英紈拿著碗出去了,唐成目送他出房之後,繼續埋頭忙活起來。整個山南東道各州有名號的大商賈,不拘是絲商、桐油商、甚或大酒商等各行業拔尖兒的人物俱在其邀約之列,這份工作量且是不輕!

    當唐成在最後一份邀約書上的右下角寫上“周鈞、都拉赫及張亮”三個聯合邀請者的名字之後,天色已是到了暮色四合時分。

    唐成擱筆起身,擺臂扭腰,再來幾個下蹲把全身發僵的骨頭活動開之後,伸手拍了拍厚厚的請柬,轉身出房去了。

    金州萬順車行的夥計劉黑子看著懷裏這一大摞的請柬,咋舌道:“好傢伙,這誰呀,一次要送這麼多請柬,還是各州都有”。

    “黑子,上次吃板子地事兒又忘了,問那麼多幹嗎?”,聞言,車行裏專司負責書信傳遞業務地三先生回過頭來不悅的道:“不該問地別問,不該看的別看,學不會這個,你永遠別想出師領全份子月俸”。

    “是,我知道了”,劉黑子縮頭答應了一句後,再不敢說什麼,默默的拿著這些請柬往號房給分跑本道各州線路的行腳兒師父們分發。

    待發到最後一份時,瞅瞅三先生不在身邊兒,按捺不住的好奇的劉黑子忍不住拆開請柬的封套偷看起來。

    待看到請柬上的署名之後,劉黑子先是一愣,繼而嗤笑一聲喃喃自語道:“真新鮮,一個揚州人,一個襄州人,還有一個帝京的人竟然會湊到一起在金州聯合請客,下月二十六,嗯,這倒是個請客好日子……”。

    正當學徒四年猶自沒有出師的劉黑子喃喃自語的時候,驀然聽到身後不遠處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腳步聲,心中咯噔一跳的他猛的收好請柬,撒丫子向號房外跑去。

    當日下午,這份請柬便隨著車行遠行的車馬被帶出金州,只是劉黑子腦海裏卻牢牢的記住了二十六號這個日期。

    一天天就這麼過去,隨著天氣一日暖似一日,當萬順車行院內那株桃樹在經過一冬的蕭瑟後開出一樹燦爛的桃花時,當日請柬上約定的日子眼瞅著就要到了……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0:59
第一百六十章 這人是誰?好大的來頭!
    金州,萬順車行

    剛跑了一個長程回來的金師傅邊往號房裏走,邊扯著嗓門道:“真邪乎,咱金州怎麼突然來了這麼多好車!”。

    “老金你也注意到了,我們正在說這個”,號房內,另一個回來不久正閒話著的師傅聞言之後接過話頭兒道:“一水兒的全楠木車架,大老遠都能聞到馨香,簾幕用的都是極品湖緞,還有那拉車的馬最差也是五花連錢,老七還見著過雙套大食馬的,嘖嘖,這樣的車駕起來得有多體面?得跑多快?”,嘖嘖讚歎了兩句後,那師傅複又道:“這車一掛就抵得過中等人家的全部家當,往日裏在金州看著一輛都難,這兩天也不知咋了,光我回來的路上碰著的都不下三輛了!”。

    他這一說,其他的師傅也紛紛附和,卻是多多少少每人都見著過那麼幾掛,這樣一算下來,總量可就了不得了,隨之,號房裏自然而然的就開始議論起這些馬車的來歷。

    能坐得起這麼好車的必定非富即貴,怎麼回事啊?這些個富貴人物跟趕集了一樣往金州跑,這樣的場面在以前可是聽都沒聽說過的。

    劉黑子因是還沒有出師的學徒,趕上號房裏不是太忙,師父們回來的又多時,他就得再客串一把酒肆裏的小二哥職差,負責添水煮茶。

    那些師父們說來說去也沒個准乎說法,眼瞅著這樣在金州多年不遇的事情沒個答案,對天性好奇難抑的劉黑子來說,真是難受的很了。

    好容易等號房裏的師父們歇完腳兒散的差不多了之後,劉黑子招手叫來了一個比他來的更晚的學徒,三言兩語的說了一番後,便順著牆根兒溜出了車行。

    一出車行,劉黑子撒腿直奔城門而去,守在城門口沒一會兒,他果然就看見了三輛那樣能照出影兒來的馬車進城。

    看看時間。出來地時候已經不短了,劉黑子也就不在城門口看熱鬧,跟著第三輛馬車往城裏走去。

    好在這是在城裏,那拉車的馬雖然是名駒,終究跑的也不快,劉黑子緊趕慢趕的總算是勉強能跟上。

    劉黑子跟著馬車一路到了本州最好地萬福樓客棧。透過客棧大開地門戶。他見著了極其震撼地一幕。只見那萬福樓客棧地院子裏。整整齊齊排滿了他剛才所見地華貴軒車。打眼掃過去怕不下幾十輛之多。今個兒天氣晴好。燦爛地陽光照在這些漆亮地能照影兒地馬車上。遠遠地看起就反射出一片燦爛地亮光。

    這樣地好車平日裏見著一輛都難。此時聚在一起。又是在這麼個天色裏。看著就益發地有震撼效果。劉黑子吸溜著嘴揉了揉眼睛後。這才轉過頭來看著萬福樓門戶。而客棧門口正在迎客地幾人中。最吸引他目光地便是那個深目高鼻地老年胡人。

    可憐劉黑子一直沒能出師。因也就沒法子出遠差。說起來到萬順車行都四年了。其實是一直窩在金州城裏。這地方小。實是比不得揚州那樣地大城。是以劉黑子雖然聽師傅們說多了胡人地怪異長相。但見著真人這還是頭一回。

    嗯。沒錯。師傅們說地沒錯。這些個胡客果然是眼睛深。鼻子高。娘地。一樣米養兩樣人。也不知道他們怎麼長地?除了容貌長相之外。還有一點就是這個波斯胡果然也跟師傅們說地一樣。是個豪富。瞅瞅他那身打扮。就不說身上穿地。腰間佩地珠光寶氣晃人眼。單是他脖子上掛著地那個專門料理鬍子地小梳子。金燦燦亮澄澄地一看就得是純金地。娘啊!這小梳子最少也得有二兩重吧。單是他身上這麼個小物件兒都抵得上普通人家大半副家當了。

    看來。師父們平日說地果然沒錯。這些個胡客都長著一雙比狗還靈地鼻子。專能聞著黃金珠寶地氣味兒。要不然他們地鼻子怎麼會這麼大?

    劉黑子心下正在胡思亂想時。街上圍攏過來看熱鬧地人也是越來越多了。這些人邊對著客棧裏邊兒那一排晃眼地馬車咂舌讚歎。一邊對著都拉赫指指點點。好奇地猜度著怎麼還有人長這麼副模樣。他地鼻子怎麼就那麼高?

    “一群土包子,連這專門聞寶貝的鼻子都不知道”,聽著身周的那些議論,劉黑子心底油然生出一股子優越感來,正在這時,那老胡客似是被人瞅的不耐,轉身進客棧去了。

    見狀,圍了半條街看熱鬧的人群裏響起一聲失望的歎息,也使得看夠了熱鬧的劉黑子興趣大減。再次抬頭看了看天時後,劉黑子“呀”地一聲怪叫,轉過身就往萬順車行跑去,邊跑邊想著那老胡客地他猛然間福至心靈的恍然明白過來,“對了,那老胡客肯定就是都拉赫!今個兒可不就是二十六號,原來這些個非富即貴地豪客都是被那份請柬邀約來的”。

    搞明白事情原委,好奇心得以滿足的劉黑子心情異常舒暢。但金州府衙裏的馬別駕可就不一樣了。

    此時的老馬正在自己的公事房中對著面前那些名刺發愣,這些名刺就是上午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送過來的,說是或今晚,或明日的想要拜會他。

    有人拜會這對馬別駕來說太正常了,但不正常的是眼前的這些名刺無一不是泥金套封,別的不說,單是這名刺本身,每一份至少都的值它個貫把錢,由此已足可揭示名刺主人的身份了。

    翻開名刺,馬別駕對這些名刺的主人其實並不感興趣,作為一個明經科的進士,他對於操商賈之業者素來就沒個好印象,但不感興趣是一回事,不得不應酬又是另一件事,畢竟這些個名刺的主人比不得那些小商販,他們都是身家巨萬的一州一行之雄,而這樣的商賈背後,總少不得站著一兩位刺史、別架、司馬,乃至中鎮將什麼的,還有關係更硬紮的能一直扯到觀察使及行軍大使衙門。

    老馬比不得從京裏初來乍到的姚榮富。他是地地道道的山南東道人,這幾十年裏也一直在本道沒挪過地方,年深日久的下來跟本道其他州府也就有了聯繫,而今,他卻不能不顧及這些聯繫。

    問題是,一下子湧來這麼多請見的名刺。時間該怎麼安排?就是把他劈成兩半兒也應付不過來呀。

    這樣地煩惱持續了一會兒之後,老馬繼而就想到了一個問題:這些個分屬各州的豪富們怎麼會突然之間一起到了金州?這在往日裏簡直是不可想像的。

    翻弄著手中的名刺想了一會兒後,馬別駕拿起那疊厚厚的名刺到了姚榮富的公事房,不多一會兒地功夫,同樣是愕然不解的姚使君與馬別駕兩人易官服為便服,循著那些個名刺上所寫的地址往萬福樓而去。

    地方上突然之間來了這麼一票兒人物,身為使君和別駕不能不放在心上,既然不明白,那就過去看看吧!

    “二位客官。您有請柬嗎?實在不好意思,本樓自打前個兒起就已被人包下了,對不住。實在是對不住了……”,那萬福樓的小二正在一臉賠笑的解釋時,跟隨兩人而來的下人已上前給他說了幾句,小二聞言頓時臉色一變,“二位大人請,小的這就去請掌櫃過來”。

    萬福樓是金州最好的客棧,這地方可不便宜,誰能有這麼大的手筆將之整個包下來?還是從前天起就已經包下地!心下尋思的姚、馬兩人邁步走進客棧大門,迎面而來的就是那一片黑亮亮晃人眼地華貴軒車。

    姚榮富目露驚訝之色的從那一大片馬車上收回眼神兒。側過身來看著馬別駕,“東陽,這麼些個豪富齊聚金州,你我身為主官竟然不知道,還真是後知後覺”。

    恰在這時,萬福樓大掌櫃急步匆匆的走了過來,一臉堆笑拱手道:“未知別駕及使君大人要來本樓,有失遠迎,見諒見諒!”。

    “罷了”。這時節自然是身份低些的問話,馬東陽擺了擺手,抬手一掃那片光輝奪目的軒車,“這是怎麼回事兒?”。

    “今天本樓有三位客官在此宴客,這些馬車都是客人們帶來的”。

    “宴客?”,馬東陽聞言與姚榮富交換了一個驚詫的眼色,由客知主,能把這些個人聚到一起,那這主人……金州可沒有這號人物!

    想及於此。兩人都是神情一凜。馬東陽加重了語氣問道:“宴客的主人是誰?”。

    “回大人話,請柬上署的是來自京城地張客官。襄州周客官,另有一位是來自揚州的胡客都拉赫”。

    “襄州?還姓周?”,馬東陽聞言略一沉吟,隨即跟著問道:“那客人可是名喚周鈞?”。

    “正是”。

    “他到襄州了?”,馬東陽一愣之後,側身過來向姚榮富解釋道:“大人來的晚有所不知,這周鈞乃是富可敵國的襄州最大漆器商,尤其是近年來風頭更勁,不說本道,便是放眼整個大唐,也是一等一的鉅賈”。

    “嗯”,姚榮富聞言點了點頭,沒說話。

    “那都拉赫是什麼人?”。

    “這位揚州來的胡客乃是揚州胡人海商的首領”,不等馬東陽再問,那掌櫃已接續道:“只是張亮先生究竟什麼來歷,小的就不知道了,只知其來自帝京長安”。

    “胡人海商首領!”,聽到都拉赫的名號,姚榮富忍不住臉上變了變顏色,以他地身份不是沒見識的,揚州海商富甲天下自不必說,久在皇城廝混,他也清楚的知道這些個胡商們過去的主子可是前廢太子,管著他們的也是直屬內宮的市舶司,而生意一旦做到這個地步,像都拉赫這等人就已經不能再簡單的以商賈視之了,誰知道他們背後如今又站著什麼人?

    由此再想想那從京城裏來的張姓人物,姚榮富神情猛然一震,看來這趟還真是來對了。雖然還不確定姓張的到底是幹什麼地,單憑他能跟周鈞和都拉赫聯名請客這一點,就足以說明他地來頭小不了。

    姚榮富想到的這些馬東陽也不例外,他地臉色益發的鄭重了,“裏面現在在幹什麼?”。

    “客人們如今正在裏面大廳裏茶敘”。

    馬東陽聞言,看了姚榮富一眼後向那掌櫃的吩咐道:“帶我們進去看看”。

    邊隨著掌櫃地往裏走,剛才一直不曾開言的姚榮富隨意的問了一句道:“掌櫃的。你剛才說請柬上署名的是這三位,此言何意?”。

    “回使君大人話”,頭前帶路的掌櫃放慢了步子,笑著輕聲解釋道:“明面上請客地是這三位,但實際此次邀約的主人卻是州衙司田曹判司唐大人”。

    “唐成?”,把剛才所有的驚訝加起來也不頂掌櫃說出的這句話。聞言。兩人面兒上雖然還能保持鎮靜,但對視之間眼神裏的震驚卻是瞞不了人。

    震驚,的確是震驚!竟然會是唐成!以他一個小小的金州司田曹判司,能結識都拉赫這等人物已經夠令人吃驚了,居然還能借用他們的名義請客……

    掌櫃的卻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一句話後,馬別駕就黑了臉,姚使君臉上也是無比凝重,雖然不明白,但素擅觀望風色地他卻識趣兒的什麼都沒再說。沉默的領著兩人往大廳行去。

    這是萬福樓最大地一間正廳,此時正廳裏佈置的富麗堂皇、花團錦簇,從鋪著的地衣到越窯的極品青瓷茶具。再到穿梭的下人們身上所穿的清一色嶄新絲緞僕服,看得出來,今天的萬福樓真是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

    與大廳的裝飾相對地是裏面那些一身奢華的豪富們,寸羅寸金的單絲羅此時成了常態,腰間配的,手上帶的,剛走到門口,姚、馬兩人就感覺到一股濃烈的珠光寶氣撲面而來,一時間直讓姚使君恍然間似乎又回到了帝京皇城。眼前這般的富貴景象,往日裏只有在長安王府裏才能看著的。在金州這樣的僻遠地方,誠可謂是百年難遇!

    “不用唱名了,我們自己進去就是”,低聲止了正欲高聲唱名地掌櫃,姚榮富邁步向廳內走去,馬東陽緊隨其後,當此之時,這不下數十人之多的大廳中正眾客正在隨意吃茶寒暄。進進出出紛雜擾鬧的厲害,是以也沒人在意他二人。

    進廳之後,姚馬兩人尋了廳中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邊吃茶邊聽周邊說話。

    “老錢,自打當日襄州一別,轉眼就是四年,你老錢倒是越看越年輕了,看你這紅光滿面的樣子,這兩年的清漆生意該是賺大發了”。

    “吳老弟還不是一樣”。那老錢哈哈一笑後道:“老弟。你離金州近,給哥哥透點兒風聲。今個兒這邀約到底是怎麼個意思?”。

    “我要是知道,就算不告訴別人,還能不跟老哥你說”,那姓吳的商賈轉著手指上的雞血石戒子道:“自打接到請柬我都尋思一路了,不過尋思歸尋思,就沖著都拉赫這個名字也得來,揚州海胡商首領,那是個什麼位份,但凡能跟他搭上線兒,他手裏隨便漏一點兒出來就了不得了!你老哥也是一樣吧,滿山南東道做清漆生意的,有誰敢不賣周當家面子?”。

    “是啊”,老錢點了點頭,“這二位可都是咱大唐商賈裏地頂尖兒人物,他們怎麼湊到一起了?就是湊到一起要請客地話,就不說揚州,再怎麼選地方也得是道城吧,怎麼會是這荒僻的金州。還有那位請柬上地張亮,他又是個什麼來頭兒?”。

    “我也沒聽說過,不過那請柬上三人連署時,張亮可是排在第一的,就憑這個,老哥你想想吧”,言至此處,那吳姓商賈分明興奮了起來,“老哥你看看這廳中這些人,這陣勢,就沖這個,這趟跑的就不冤!兄弟我有個預感,這回怕是有大生意了”。

    聽著兩人的說話,姚榮富與馬東陽默默交換了一個眼色,恰在這時,便見大開的廳門處走進四個人來。

    這四人剛一進來,整個正廳裏的人幾乎就站起來一半兒,拱手之間紛紛道:“周當家好”。

    “好,好”,周鈞邊向眾人抱拳還禮,邊隨著其他三人一起往正廳前方設置的案幾走去。雖然沒見過真人,但滿廳人俱已知道那年老的胡客必定就是都拉赫無疑了。

    海外貿易利最大,吃貨量也大,本就是商賈中最為拔尖的行業,更別說這都拉赫還是在海外貿易中占優的胡人海商首領,現如今能親眼見著這位大唐商賈行中傳說般的人物,滿廳賓客一時都有些興奮,廳中的氣氛陡然間也愈發的熱烈起來。

    而此時的妖榮富與馬東陽兩人的目光則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

    唐成,果然是唐成!

    看著唐成一邊走一邊與周鈞等人笑著低聲說話,再看他輕拍都拉赫肩膀時的自然隨意,姚榮富心下“咯噔”一聲,而馬別駕的眼神也是猛然一縮。

    當此之時,廳中眾賓客也注意到了走在周鈞與都拉赫中間的唐成與張亮兩人,而在這兩人之中,尤以年齡不到二十的唐成更為醒目。他是什麼人?竟然能以如此年幼便與都拉赫及周鈞齊頭並肩?

    四人到了前方案幾處站定,說笑推讓了幾句後,周鈞俱都伸手虛邀唐成上前發話,見著都拉赫三人對唐成如此客氣,再見四人之中第一個走上前的竟然是唐成時,滿堂賓客無不感歎出聲,一時正廳內譁然一片。

    在這片譁然聲中,聽到最多的一句便是:“這人是誰?好大的來頭!”。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1:00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我輸了!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

    目睹了整個過程之後,姚使君與馬別駕如來時一樣悄悄的走了,走出正廳,走出萬福樓時,兩人很長一段時間裏一句話都沒說。

    馬別駕臉色黑沉的像鍋底一樣,因咬牙太用過於用力,可以明顯看出來他的後臉上滾起了兩道棱子肉;姚榮富的神情稍微好些,只是細看之下卻也能看出來他的臉色有些青紅不均。

    今天看到的,聽到的一切都與他們的常識相悖,但唐成這明顯是有悖常識的行事手段卻取得了讓人瞠目結舌的結果,就是現在再回顧剛才在廳中經歷的那一幕幕景象時,姚榮富首先感覺到的還是震撼。

    來金州也有些日子了,作為金州八景之首的三圈映月他也去過幾回,在感歎此景確乎獨特的同時,他從沒想到過這個看來無比寂寥的碼頭竟然能值得那麼多人追捧,以至於連周鈞和都拉赫這等鉅賈大賈都能不遠千里而來!

    以前到三圈映月碼頭時,他甚至都沒留意過那片江灘地,所以剛才在廳中親耳聽到那些滿是石頭沙子的江灘地竟然被叫價到八十貫一畝而唐成猶自不肯賣時,姚榮富感受到的是強烈的虛幻。

    怎麼了?這些人都怎麼了?莫非他們說的就不是錢?是紙?

    隨後就是金州擬修道路兩邊的征地,姚使君早在前幾天已經知道唐成完成了全部的征地工作,據回報,唐成在此次征地中全面兌現了他在公文中的承諾,不願對換官地的全是市價贖買,現款交易。

    聽到這個消息時,除了感歎一聲唐成家底厚實,心狠膽子也大之外,姚榮富並不吃驚。在他想來,唐成此番作為的目的就如他當日所想。這是在搏,唐成押上全部身家來修這條路的目的就是為了搏一個觀察使大人的賞識,搏一個上位的機會。

    對於新任地觀察使大人來說,修路就是最為重要的事情,唐成明顯是看到了這一點,是以不惜拼上一切投其所好。是啊,他的年紀還這麼小,在官場的路還有很長很長。如此算來,即便押上再大的賭注也是值得的。有豐厚地家底做支撐,再在州衙裏要一些,錢糧徭役上“打白條”欠一些,路再修差一些,沒準兒就讓他搏成功了,以一人之力修起一條路。這樣的功績於觀察想不稱賞都難。

    這就是此前姚使君對唐成作為的判斷,而且他也堅信自己的想法不會錯,因為除此之外他實在找不到第二種可能。當日在公事房中想明白這些時。姚榮富對唐成已經是刮目相看。以他的年紀,能做出這樣的大事,能有這樣的決斷,實屬難得了。

    但是。直到今天。直到剛才。姚使君才明白自己錯了。而且錯地很離譜。以房州及金州之路來釋放碼頭地價值。抬升江灘地價;繼而又用租售碼頭地錢來做修路時征地地費用。等地征好之後。又將這條修成後註定會無比繁華地道路兩邊田畝分塊兒“拍賣”給那些商家們修客棧。酒肆。茶肆。貨棧……

    這是一個圓。說起來唐成在其中根本就沒有投入一文錢。他用地全都是別人地錢。用別人地錢把碼頭、江灘地及路邊地征地價格抬到了一個令人瞠目結舌地高度。低價買高價再賣。碼頭及一千多畝路邊地地差價足夠他修出兩條。甚至三條路來。

    想起剛才正廳中眾商賈紛紛叫價地情景。再想想此前一直以為唐成會缺錢缺糧。無聲而行地姚榮富露出了一個自失地苦笑。現在地唐成那裏是缺錢。單單修這麼一條几十裏長地路。看剛才地架勢。他聚斂起來地巨額錢財根本就花不完。

    震驚。感慨。自失之後。情緒漸漸靜定下來地姚榮富再想起唐成時。心底油然浮現出地除了驚豔之後還有絲絲地恐懼。

    讓他感覺驚豔地首先是唐成對山南東道大勢地把握。“勢”這個東西說來玄妙。但對於久在皇城浸染地姚使君來說。從朝堂多年地人事更迭和起落中他卻明白無誤地知道:對於“勢”地把握和決斷能力。才是決定一個官員仕宦生涯最終能到達何種高度地根本緣由。

    以唐成地年紀。表現出這一點就足以讓人驚豔了。而他在決斷之後所做出地一系列具體操作簡直能讓人瞠目結舌。從碼頭到河灘地。再到道路兩邊田畝地拍賣及眼前這個豪富大聚會。絲絲入扣。一環緊連著一環。再次回顧這整個過程時。姚榮富想到地評價就只有八個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唐成地這一系列操作手段史無所載,自詡博覽群書地使君大人很確定這一點,這也就是說剛才看到的,聽到地一切都是唐成自己想出來的,而這就是讓姚榮富竟然會感覺到恐怖的原因。

    多智近妖!

    唐成在此次金州修路事宜上所表現出的對“勢”的把握,決斷以及具體行事能力,再想到他的年齡,實是最好的詮釋了“多智近妖”這四個字的含義。

    嘴裏喃喃自語的念出這四個字時,姚榮富的手狠狠的攥到了一起,他是真想,真想把唐成就此給廢了,這不僅僅是出於陰暗心理的點點恐懼與嫉妒,更因為憤怒,被愚弄的憤怒,他被唐成愚弄了,時至今日,姚使君已經清晰無比的意識到了這一點。

    身為一州刺史,竟被手下一個小吏給愚弄了,可笑的是自己此前還一直以為得計,這兩造里加起來,真正明白過來的姚榮富此時的憤怒一點兒都不比身邊的馬別駕少。

    但是,最終使君大人慢慢的鬆開了緊攥著的手,雖然他心裏很想很想廢了唐成,然而現實卻使他明白自己根本不能,也無法這麼做。

    唐成再也不是自己印象中的那個唐成了,有了那張現在看來純粹是作繭自縛的“軍令狀”,此次金州修路之事的結果基本已經定局,若說此事還有轉圜餘地的話,那唐成的交遊卻使姚使君不得不忌憚。從剛才的經歷來看,唐成背後不僅有人。而且那人地身份還絕對不低。

    本人多智而近妖,上有觀察使大人賞識,背後又有強力靠山。民間俗諺有雲:欺老莫欺少,更何況是唐成的這樣的“少”。

    長長而又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臨上馬車之前的姚榮富終於打破了沉默,“東陽。下午上衙之後讓司戶、司倉兩曹判司立來見我,給唐成撥付錢糧和徭役額度之事刻不容緩”。

    “大人”,馬東陽聞言臉色一變,“唐成小兒如此無視州衙,我等就任他如此不成?”。

    “不如此又當如何?”,姚榮富隨口的回話裏頗有幾分蕭瑟。

    “那碼頭,河灘地,還有那些道路兩旁地田地,只要大人有意。總還是有辦法……”。“晚了,太晚了,事已如此。唐成已與那些豪商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些人畢竟不是街上賣胡餅的小商販,一個金州州衙豈能抵得住他們的聯合反撲,再者那唐成……”,言至此處,言語蕭瑟的姚榮富沒有再說。

    “不過是一群逐利之徒罷了……”。

    眼見自己的話已經說的這麼明白,馬東陽猶自不悟,本就心緒不好的姚榮富心裏陡然生出一股子煩躁來。“罷了,此事毋庸再議,按本官說的辦吧”。

    擺擺手說完這句話後,姚榮富就上了馬車,使君大人隨手放下車簾的同時,看著下面黑著臉憤然不已地馬東陽喃喃自語了一句,“蠢貨!”。

    目送姚榮富馬車去遠之後,馬東陽也含恨低聲道:“膽小如鼠的牆頭草!”。

    當天下午,司田及司倉兩曹判司瞠目結舌的見證了使君大人自赴任以來地第一次雷厲風行。核點官倉,典查徭役額度,心中惴惴不安的牛公明兩人原以為這是姚榮富要盤他們的底,及至最後才赫然發現使君大人這麼做的目的竟然是要給唐成準備錢糧和徭役額度。

    聽到使君大人果斷無比的說出這個吩咐時,牛公明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除了吃驚就是茫然,這到底是怎麼了?

    隨後當飽受驚嚇和驚訝的兩人跑到馬別駕公事房時,除了那張黑沉的能壓死人的臉色之外,他們沒有得到別駕大人地一句話。

    走出馬別駕的公事房。牛公明兩人對視之間一聲哀歎:這個唐成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每次遇到他。事情最後總是要起變化。看來,這錄事參軍事的位子是徹底沒指望了!

    當晚。因姚使君下令太急,限定的時間太短,司田曹及司倉曹不得不連夜趕工,而唐成則是在萬福樓中應酬那些商賈們,經過整整一個白天的討價還價,你來我往,終於趕在晚宴之前將該敲定的事情基本都敲定了,是以這個晚宴的氣氛就顯得格外的好。

    第二日,司田及司倉兩曹繼續奮戰,唐成則忙於送客,與此同時,金州修路大雇工的告示也已向城郊及四縣廣為散發。

    第三天早晨,唐成在金州城外十裏長亭處送別都拉赫、周鈞及張亮三人。

    都拉赫念念不忘地還是春州之事,“放心吧,便是我與孫使君的交情靠不住,鄭市舶使的信函他卻不能輕忽視之”,言至此處,唐成壓低聲音道:“老哥,這次多多仰仗,兄弟我也給你透個實底兒,而今孫使君背後靠著的就是上官昭容,此事還是兄弟我牽的線。而今不論是公是私,我與老哥都是一榮俱榮,這事斷不會讓你沒個著落處。如此你總該放心了吧”。

    “好!”,都拉赫聞言雙眼一亮,重重一拍唐成的肩膀,“你這個兄弟老哥我沒白交”。

    與周鈞的道別就簡單的多了,畢竟兩人隔的近,往來方便,更重要地是兩人脾胃相投,這麼些日子處下來,頗有些知音互賞地意思,到此時反倒無需再說更多的話。拱手一笑之間,心意已知。

    到了張亮這裏時,他特意示意唐成兩人走到了一邊。

    “阿成,你真不願意到京城?”,經過這些日子地熟悉之後,張亮的稱呼也由唐成變成了更為親熱地“阿成”。唐成不防他又說出這樣的話來,微微一愣後笑著搖了搖頭,“直到這兩日我才將整個修路的事情弄清楚,阿成,你在商賈之事上實是奇才,天生我才必有用,這可是你自己的話”。

    這番操作在後世乃是盡人皆知,奇才!張亮的讚歎實讓唐成汗顏,“還是那句話。窮極思變,所謂才華不過是比別人多用些心思罷了,於我個人如此。修路也同樣如此,實當不得張兄如此讚譽。至於說到京城,早晚總是要去的,但現在我就是想走也離不開,況且對於商賈之事我實是志不在此,這一點還請張兄向郡王殿下言明”。罷了!”,張亮聞言無奈地搖了搖頭,“不願就不願吧,不過阿成你卻需將此次修路事宜的詳細經過寫一份文書出來。匪夷所思啊!三公子對此事必定會大有興趣”。

    不等唐成說什麼,張亮已接續道:“此事不許再辭!我在京中可是等著的”。

    “好吧”,唐成只能點點頭。

    見狀,張亮哈哈一笑,拍了拍唐成的肩膀後上車去了。

    送走這三人,這兩天著實忙活的不輕的唐成剛回到家裏,還沒坐下吃夠一盞茶,就見門房老高領著一個州衙的雜役走了進來,言說使君大人有請。

    “姚使君找我有什麼事?”。走一路想一路,直到走進姚榮富的公事房時,他也沒想明白老姚究竟找他是幹什麼。

    所以,當一臉和煦的姚使君嘴裏報出一大串兒錢糧數字及徭役額度,並言明這是給他專項用於修路之用時,唐成地反應跟前天的牛公明兩人毫無區別,除了吃驚,還是吃驚!

    由此前的一再推諉到而今地慷慨大方,就是變色龍也沒有姚使君變化的這麼快吧。這到底是怎麼了?

    看著一臉訝色的唐成。姚榮富感覺心裏好受了不少,臉上的笑容也就愈發顯得和順了。“唐成啊,州衙究竟是個什麼家底兒你也知道,湊出這麼些錢糧和徭役額度,本官實是已經竭盡所能了,修路之事你務必要辦好”。

    “是”。

    “嗯,聽說你已完成征地,並于前日開始雇工了?”,見唐成點頭,姚榮富做了一個擊節讚賞的動作,“好!正好近日州衙需往觀察使衙門報送公文,本官定當將我金州修路進展順遂之事稟知觀察大人,唐成你好生幹吧,若遇什麼難事儘管來找本官就是,本官定當為你做主”,最後這兩句話,姚榮富說的實是豪氣無比,那裏還有半點“清簡無為”的意思?

    老姚是要搶功!唐成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瞅著自己前面諸事順遂,老姚終究還是出手了,而他的搶功地資本除了他刺史的位份之外,就是這些錢糧和徭役額度,雖然他給的這些東西連三分之一條路都修不起來,但只要他給了,待金州之路修成之後敘功時,就怎麼也繞不過他這個主官去。說不得觀察使大人還要誇他能識大體,顧大局!

    想明白這些之後,唐成心下不得不感慨一番,老姚不愧是皇城裏歷練多年的,施政雖然平平,但若論觀望風色及搶功時機的把握,實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從姚使君的公事房裏出來,唐成看著手中那紙批復錢糧及徭役額度的公文,不期然想起的卻是後世地銀行:當你真急等著用錢去貸款時,它說什麼也不給;但當發了財不缺錢時,銀行卻主動將錢送上門來鼓動著讓你貸。

    雖然時隔一千三百多年,但此時姚使君的這番舉動卻跟後世的銀行實有異曲同工之妙。

    “給就給吧”,唐成使勁抖了抖手中的公文,嘿然一笑道:“我可不怕錢多了會咬手”。

    既有錢,又有糧,複又有徭役額度,再有本州第一人旗幟鮮明的支持,此前明面上看來淒淒惶惶的修路之事頓時氣象大變。

    後方錢糧保障得力,前方具體的施工自有那四位工部來的行家裏手兒督管著,配合這四位的還有足可信賴地馮海洲及張相文,當真正開始修路時。本該異常忙碌地唐成反倒是比前些日子過地更輕鬆了。

    時間就在熱火朝天地修路中一天天過去,這一日,一身土灰的唐成從工地上返回家中,跟在他後面的還有同樣全身灰不溜秋的馮海洲及張相文。

    天色已是仲春,簡單的梳洗過後,在等待吃飯前地時刻。三人便坐在院中的石幾上敘話。

    “海洲、二弟,你們剛才說的事兒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唐成邊給二人倒茶,邊接續著路上的話題道:“這麼多人混在一起幹還就是不行,記得我小時候在村裏常聽到的一句話就是:人多好吃饃,人少好幹活兒”。

    聽到唐成嘴裏冒出來這麼一句,剛剛喝下一口茶水的張相文忍不住笑噴了出來,“大哥,你說反了吧”。

    “反。怎麼會反?!越是人多一起幹活就越容易混,幹少幹多一個樣,一到收工都吃同樣多的饃。這可不就是人多好吃饃!反倒是人少了,混就混不下去了”。

    “大人說的在理兒”,接話的是馮海洲,“但這修路人少了又不成啊”。

    “分”,唐成將手中地茶盞往石幾上重重一頓,“從明天開始,所有參與修路者按五十人一組分開,每組讓他們自己選一個隊正出來,派工的時候把路段再劃細些。一隊一段兒,每天規定好他們必須完成的量,超過這個量再多幹出地另算賞錢,至於工錢的發放,不再具體到人,統一交給隊正,他這組裏誰幹得多,誰幹得少,誰該拿獎。誰該扣發,自有他做主去。如此以來,咱們只需要盯著他們幹活的成色就行了,免得天天當監工,盡去料理那些狗屁倒灶的事了”。

    又是一個匪夷所思,前所未聞的辦法。好在馮海洲這些日子一直跟著唐成,早已習慣了他的天馬行空和種種驚人之舉,沒有表現的過於吃驚,只是遲疑的問了一句。“這樣也行?”。

    “試試吧”。嘴裏雖然說著試試,但唐成的語氣卻是篤定無比。要想打破大鍋飯,調動人地積極性,就只能靠承包制,這已是被後世的歷史實踐一再證明過的真理,不可能不好使。

    默默想了一會兒,張相文猛然間大聲說了一句,“我看行”,一驚一乍之後,他猶自不肯安生,特特的站起身來湊到唐成身邊左看右看。

    “你又幹嗎?”,唐成沒好氣的問了一句。

    “我就想看看大哥你這腦袋怎麼長的”,張相文嘿嘿一笑道:“怎麼就能想出這麼些個前所未有,卻又讓人不能不拍案叫絕的好主意”。

    唐成正要說話時,門口處老高走了進來,稟說有一位州學裏姓柳的士子請見。

    “姓柳?”,唐成聞言,與張相文對視之間,兩人異口同聲道:“柳隨風!”。

    隨著唐成一聲吩咐,不一會兒,柳隨風跟著門房老高從外面走了進來。

    自當日離園文會之後,唐成已有數月時間沒再見過柳隨風。

    數月時間不見,長相本就俊逸的柳隨風依舊是一身白衣勝雪,從外面施施然走進來,在仲春地陽光下直有說不盡的風流倜儻。

    看到柳隨風這樣子,唐成身邊的張相文冷冷的哼了一聲。

    對此。柳隨風就像沒聽見一樣,甚至連眼角都沒往張相文那邊轉一下,“去歲今日,你我二人曾于鄖溪萬福寺山門前定下一年之約,今日約期已到,唐兄,我來踐約了”。

    “一年了”,唐成抬起頭四下裏看了看,可不是嘛,去年兩人訂約時,正是萬福寺梨花盛開的仲春,花落花開又一年,而今又是一年仲春了。

    這一年唐成做成了許多事情,自身的處境也有了很大的變化,與此相對應的則是他的生活忙忙碌碌,很少有休歇地時候,因是在忙碌之中,就愈發難以感覺到時間地流逝,此刻得了柳隨風的提醒,他才恍然間反應過來,時光如水,又是一年仲春到!

    柳隨風說完那句後便靜靜地看著唐成。

    片刻之後,唐成收回思緒,看看柳隨風的白衣勝雪,再低頭瞅瞅自己身上猶自沾染著的塵土,沉吟片刻後抬起頭來微微一笑道:“不用再比,我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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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馬東陽這官兒做不得了


    我輸了!

    自當日在鄖溪縣學的即興賦詩中一敗于唐成之後,柳隨風對於此次的一年之約就看的很重;此後複經離園文會,柳隨風更是愈發精心,今天這個日子對於唐成來說雖然平常,但對於他而言,卻是無比看重。

    身為唐初名詩人劉希夷的外孫,聰穎過人並用功勤力的柳隨風自小便可謂是鶴立雞群,五歲發蒙,七歲習詩,九歲為詩文則構思無滯,十五歲以一首《詠歸鴻》語驚四座,被金州文壇推許為後輩第一,凡與同齡學子會詩會文未嘗一敗。

    使他遭遇敗績,並一敗再敗的便是眼前這個唐成。

    為了這一天,柳隨風準備了一年,及至他焚香沐浴而來時,聽到的卻是這麼一句:“我輸了!”。

    還未曾比試,唐成便已親口認輸,柳隨風聞言一時竟有些呆住了,心裏也沒有半點此前預想中勝利的喜悅,反倒儘是空落落的。

    柳隨風還沒有說話,一邊兒的張相文卻是不幹了,“大哥,是男人就不能慫,這還沒比怎麼就能認輸?跟他比”。

    比,拿什麼比?好歹也認識這麼長時間了,兩人甚或還有同門之誼,唐成深知柳隨風不僅天資甚高,而且還肯勤力,單從文事上來說,若非自己占著穿越者的硬性優勢,真是跟他沒得比。

    而眼前這習畫,雖說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始,但早在鄖溪時他的進度就要比自己的快,此後到金州,又因揚州之行荒廢了一些日子。縱然跟著閻先生重新又撿了起來,但這些日子昏天黑地的忙修路事宜,雖說遵照老閻的吩咐也沒停過,但每天習練一個時辰的時間確實是大打了折扣,有時甚至就只能擠出三兩柱香的功夫。就算這些都不說,跟著老閻這幾個月。他教來教去,說來說去的也只是基本功的粉本臨摹,連上彩提都沒提,簡而言之就是唐成現如今在習畫上依舊還在紮基本功,連上彩都不熟練,比?拿什麼比?

    除此之外。在經過去年揚州之行及眼前操辦下修路大事之後,眼界及心胸大開的唐成對於比畫本身也就不那麼在意了,怎麼看眼前這事兒都有些小孩子鬥氣地意味。

    “就因為是男人,所以該認輸的時候就得大大方方的認”,唐成擺了擺手止住張相文的叫囂,再次看著柳隨風正色道:“我輸了!”。

    嘴裏坦然說出這三個字時。唐成想到地是前兩次柳隨風在大庭廣眾之下坦然認輸地情景。

    人以君子待我。我必以君子答之!

    如果柳隨風地坦然認輸是因為驕傲。那麼。你地驕傲我也有!

    柳隨風靜靜地看了看一臉正色地唐成後。又抬頭看了看明豔清朗地天際。“唐成。你沒讓我失望”。說完這句莫名其妙地話後。柳隨風再不停留。轉身便往外面走去。

    自打柳隨風進來之後。除了唐成之外其他人看都沒看一眼。此時撂下這麼一句牛哄哄地話後轉身就要走。張相文又怎麼受得了他這“得瑟”勁兒。“要不是我大哥忙著修路實在沒時間練這鳥畫。能輸給你?嘿。姓柳地。別看你今個兒贏了。那也是勝之不武。知道這詞兒啥意思不?那是我大哥看你輸地可憐。讓你……”。

    剛剛走出二進院門地那個白衣勝雪地背影定住了。

    “二弟,輸了就是輸了,輸了就得認”,唐成插口打斷了張相文,“輸了還要找藉口。這才是慫男人”。

    “姓柳的,聽到這話沒有,這才是真男人”,張相文自有張相文地骨性,對於一而再,再而三無視自己的柳隨風,張相文的自尊實在是被挫傷的厲害,是以並不為唐成的眼色所動,繼續嘿然冷嘲道:“你那畫充其量不過是在紙上塗塗抹抹。除了掛在牆上當壁紙外。還有個鳥蛋用。我大哥卻是以金州為畫卷,以千百人為畫筆繪一副《金州暢路圖》。等這畫兒完成之後,金州二十萬百姓子子孫孫都能受益,比,你拿什麼來比?”。

    眼見除了堵住張相文的嘴外實在阻不住他說話,唐成伸手過去拉著他就準備往裏院兒走,好歹避開了再說,他總不能真在馮海洲尤其是柳隨風面前堵住張相文的嘴,他對這個二弟瞭解的太清楚了,別看他素日裏嘻嘻哈哈沒個正形,但心裏卻半點也不荒腔走板,尤其是他骨子裏的那份傲性,並不比自己及柳隨風來地少。

    雖然是結拜兄弟,雖然自己是大哥,雖然張相文對自己一向是言聽計從,但唐成自始至終就清楚的明白,這一切都建立在尊重的基礎上,一旦少了這個,兄弟兩人雖不至於反目成仇,但必將漸行漸遠。

    唐成剛拉著張相文要往後走,驀然卻見在院門口停住步子的柳隨風陡然轉過身,向這邊走來。

    “這是我自己的事兒,大哥,你放開!”,張相文一把掙脫了唐成,冷眼看著漸行漸近的柳隨風:“筆墨小功夫,拳腳大丈夫,自打去年我就想跟他比試比試拳腳,今個兒總算能如願以償了”。

    亂了,全他媽亂了,張相文現在就跟打了雞血一樣全身亢奮,柳隨風又是越走越近,面對如此景象,不知道該拉誰好的唐成索性退步往旁邊一站。愛誰誰,既然都想打那就打吧。反正這地界兒也打不出人命來,最多不過鼻青臉腫而已。

    這兩人都是既屬驢又沒吃過什麼虧的,一見面就掐,鼻青臉腫一回對他們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兒,了不得自己過後再多費些手罷了。

    就在這時候,從門口回過身來的柳隨風已經走到了張相文身前。

    “怎麼樣!這回你總算裝不下去了吧,面對面,好,看清楚了,老子就是張相文”,哈哈大笑地張相文伸出手向柳隨風招了招,“來,讓你先出手”。

    柳隨風看了看張相文的公差服。淡淡一笑道:“看你言語粗鄙,想必也是不知道夫子有六藝的”,言語剛罷,他已伸拳直向張相文面門打去。

    柳隨風這一拳來的慢,痕跡明顯,顯然是不想偷襲佔便宜。張相文格擋開之後,兩人隨即便你來我往劈裏啪啦的打了起來。

    “海洲,別拉,讓他們打”,唐成拉住了正要上前勸架的馮海洲,回頭向聞聲後快步走出來的李英紈及蘭草道:“準備好藥酒,對了,再上兩盞茶過來”。

    “坐坐坐”,唐成將馮海洲按在石幾上後。便饒有滋味的看起打鬥中地兩人來,他原想著張相文性子好動,又幹了這麼長時間公差。必定是能占上風。孰知此時地場面卻出乎意料,張相文雖然靈活些,但要論身體素質,柳隨風也是半點不差,兩人你來我往打地不分上下。

    六藝!想到柳隨風剛才那句話,唐成明白過來,合著柳隨風平常不僅習練詩書,連六藝裏的禦、射也沒拉下,由此鍛造出了一副扎扎實實地身骨根底。

    李英紈親送了茶盤過來。看著眼前這景象不無擔心,“阿成,這……”。

    “沒事兒,放心吧”,唐成回身安慰的拍了拍李英紈地手,“這兩人都還有小孩兒心性,沒準兒打上一架後反而好了”。

    初開始兩人力氣都足,你一拳我一腳打的是有板有眼,及至唐成一盞茶喝完之後。力氣耗盡的兩人不僅呼喝聲小了,拳腳也沒了章法,竟然就如小孩兒打架一樣廝抱在了一起,在地上滾來滾去。而兩人的面容在經過這一番打鬥之後也是讓人不敢恭維。

    風流倜儻的柳隨風黑了左眼圈兒,不過張相文也沒得著好兒,他的右眼圈同樣是青黑一片,本來就沾滿了塵土的公差服此時已是看不出顏色,而柳隨風的勝雪白衣也已是狼的不堪。

    打來打去,兩人竟是個平手兒。最終徹底沒了力氣地柳隨風與張相文抱在一起滾在地上。誰也奈何不得誰的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等到這個時候之後,唐成終於站起身來。“打也打好了,這下行了吧”,嘴裏說著,他與馮海洲走到跟前,一左一右將兩人分開了。一直以來唐成見到地柳隨風都是纖塵不染,風流倜儻的樣子,此時拉起他後細看著這般鼻青臉腫的烏眼雞樣子,撇了撇嘴就想笑,雖然最終還是勉強忍住了,但如此以來臉色就古怪的很。

    另一邊兒被馮海洲扶著的張相文卻是看不得唐成這怪樣子,“大哥,你想笑就想,別這麼彆彆扭扭的噁心人”,話剛說完他就吸溜了一口,卻是因為剛才的說話牽動了臉上的傷勢。

    “就安生歇著吧你”,唐成扔過去一句後將柳隨風扶到了石幾上坐下,推過早已備好的藥酒道:“柳少兄今天是找我來地,這畢竟又是我家裏,出了這樣的事兒,實在是對不住的很……”。

    “我若不想跟他打,任他如何叫囂也打不起來”,言之此處,柳隨風抬起頭來看著唐成,“自然更不會讓唐兄坐山觀虎的看了一場好熱鬧”。

    “這個,這個……”,唐成難得有這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的時候,見他如此,那鼻青臉腫的柳隨風反倒是笑了,“這是我兩人之間的事,唐兄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說來我倒要感謝他”。

    這話不說是唐成,就連隔幾而坐的張相文聽著也是一愣,愕然扭過頭來看著柳隨風。

    “我輩讀書士子畢生所求不過修齊治平四字而已,其他倒還真是小道,跟唐兄近日忙碌地《金州暢路圖》比起來,我今日此來倒顯得淺薄了”,柳隨風說著這話時,熊貓眼裏熠熠生輝,“唐兄,我要與你再做長安之約”。

    “長安?”。

    “是,長安!皇城禮部試場上再決勝負,此後吏部銓選,撫一方黎民,且看誰家之治下更能河清水晏,百姓安居”,說到這些時,素來望著清淡的柳隨風聲調越來越高。“唐成,你可敢跟我比嗎?”。

    “噢,柳少兄是要比這個”,看著一臉意氣風發、激動難抑的柳隨風,唐成胸中也猛然沖起一股豪氣,當下重重一拍石幾道:“我應下了!”。

    “好!”。柳隨風同樣的一拍石幾,陡然扭頭看著對面的張相文,“你敢來嗎?”。

    “我?”,張相文一愣之後,嘿聲道:“來,孫子才不敢!”。

    “男兒千金重一諾”,大笑著撂出這麼句話後,柳隨風也沒用藥酒,就此起身向外走去。邊走邊猶自大笑著高聲道:“好男兒平生立志自當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奮其智能,願為輔弼。使寰宇大定,海縣清一。事君之道成,榮親之義畢,然後與陶朱、留侯浮五湖,戲滄州,人生至此,夫複何求,痛快,痛快!”。

    在這大笑高歌聲中。柳隨風邁步而去,毫不在意臉上的鼻青臉腫,毫不在意那沾染了塵灰的袍衫,這一刻,這個素來看著驕傲而恬淡的人爆發出了讓唐成始料未及的豪氣,看著他那飄然而去地身影,耳聽他放聲暢敘平生之志,唐成一言不發,但胸中卻實感熱血沸騰。

    好男兒正當如此。吃百般苦,立平生志!久曆磋磨而不改,斧鉞加身而不移,雖九死其猶不悔!

    柳隨風聲音剛罷,張相文已放聲贊道:“柳隨風,你把我心底地話都說出來了!不打不相識,你這個朋友,我交了!”。

    回應他的,只有柳隨風那漸行漸遠地高歌長笑。

    一言不合。拔拳相向;志趣相投。死生間闊,立平生志。訂百年約,男兒心胸當如是,少年意氣當如是!

    唐成制定的“承包”制度很快的被推行下去,大鍋飯被打破,在多勞多得的刺激下,整個修路地工地上氣氛為之一變,聊天鬥嘴扯閒篇兒的少了,“杭杭”的號子聲卻突然多了起來,那些個五十人的小隊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幹勁兒,如今一天干的活比過去兩天還要多,甚至還有幾個小隊竟然在一天之內幹出了定量三倍的活兒,與此相對應的是他們的工錢也成倍地往上翻。

    僅僅就因為分配方式的變化就帶來修路進度突飛猛進的進展,那四個工部來地技術官員驚詫莫名的目睹了前後的巨大變化之後,對於前來巡查道路品質的唐成終於有了前所未有的發自真心的親熱,對於這種親熱,唐成接受的非常高興。好傢伙,前面費了那麼多勁兒,這些人總是不冷不熱的,現如今總算是真正的接受認可他了。

    也正是在這次之後,馮海洲再執行起唐成地指令時,即便這指令與他的常識多麼相悖,他也會立刻遵行,再不去問:“大人,這樣行嗎?”。

    而張相文在經過前次與柳隨風的打架之後,整個人悄然發生了一些變化,耍寶作怪雖然沒變,但他辦起事兒來比之以前更多了認真與堅持,而每日忙完公事之後的閑餘時間,他也不再滿大街亂串的去找熱鬧與湊熱鬧,而是一反常態的抱起法科的書看了起來。

    某晚于無意中目睹著張相文抱著厚厚的《大唐律疏》挑燈夜戰,眼前這震撼的一幕差點讓唐成眼淚都下來了。自打接手司馬張子山當日交代地任務後,從去年到現在,就為勸說張相文用心法科,他不知道費了多少口舌,花了多少心思卻一點效果也沒有,卻沒想到那一架竟然把這個結拜兄弟給打醒了。

    蒼天哪,大地呀,你總算開眼了!這天早晨,剛剛睡醒的唐成正虔誠的爬在李英紈肚子上聽胎動的時候,外面丫頭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聞聲,唐成沒動,依舊把耳朵緊緊貼在李英紈日漸隆起的肚子上。

    正在蘭草打開房門的同時,身後猛然傳來“啊”的一聲大叫,直把蘭草扶著門框的手嚇地一哆嗦,待她扭過頭來時,就見唐成猛然從被子裏翻了出來,嘴裏驚喜地迭聲道:“動了,英紈,他動了。兒子打老子了”。

    唐成自打後世就養成了裸睡的習慣,這習慣直到現在也沒改掉,此刻他驚喜之下翻身過來,頓時就將整個身子赤裸裸地露在了外面,李英紈及蘭草還沒什麼,那剛進門的小丫頭猛然看到這一幕。眼睛就跟觸電一樣閃到了一片,臉上也臊地跟大紅布一樣,兩隻手都不知道該放那兒好了。

    見到這一幕,同樣是一臉驚喜的李英紈先反應過來,“阿成……”。

    “真動了,英紈你不信?”,雖說兩世為人,但就是沒當過爹,平生第一次聽見自己孩子的胎動。沉浸在興奮之中的唐成還沒從驚喜中反應過來,他還以為是李英紈不相信孩子真動了,猶自特意用手指點著左臉道:“打的這兒。喏,他就是打的這兒,麻酥酥兒地,嘿嘿,這小傢伙勁兒還不小”。看著手上比劃個不停,臉上嘿嘿傻笑的唐成,本就在驚喜中的李英紈忍不住“噗”的笑出聲來,笑著的同時,她已伸手撩過被子將唐成蓋住。扭頭向那丫頭問道:“什麼事啊,這麼急?”。

    “二爺來了,要請見大官人”,小丫頭回話時根本就不敢抬頭,“二爺說是修路的地方出了事兒”。

    “什麼,路上出事了”,李英紈一蓋被子再一問,唐成總算是清醒過來,此時聽到小丫頭的回話後。剛才重又把耳朵貼回去的他猛然坐起身來,“蘭草,準備水吧”。

    快速穿衣梳洗吧,都已走到門口兒的唐成重又折回榻邊。

    “怎麼了?”,李英紈這話剛問出口,便見榻邊地唐成已俯身在她肚子上親了一口,“兒子,老爹要幹活了,你在家乖乖的啊!”。

    感覺到肚子上的濕熱。再聽到唐成這話。李英紈猛然就覺胸中逆著沖上一口氣來,這口氣一直沖到鼻子上。隨即鼻子就酸了,而後又到了眼角,再然後,這氣霧便凝結成了滴滴晶瑩,當唐成站起身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後轉身離開時,這莫名而來地淚水終於再也忍不住的滴滴滑落。

    “什麼事兒?”,出了內院兒,唐成徑直向在院門口等候的張相文問道。

    “大哥你看看這個”,張相文遞過公文的同時,狠聲罵道:“狗日的老馬又在找事兒了”。

    唐成接過來公文一看,上面的內容是要本州各縣從即日起開始徵召徭役以整修漢江江堤。而在這份公文中特別引人注目的有三點,第一是全面徵召;第二則是各縣徵召的徭役必須是成年丁壯,不得以老弱婦幼敷衍塞責;第三點則是徵召的時間就定在半月之內聚齊。

    “漢江江堤去年才大整修過地,今天便是要修,何至於要這麼多人?”,張相文手指著公文道:“大哥,你看看這上面的內容,條條樣樣都是沖著咱們來的,他這一徵調,現如今修路的人都得回去服徭役,還幹個鳥蛋活兒!”。

    “嗯,別急,這上面具名簽章的是馬東陽,雖說這事兒是歸他分管,但他上面畢竟還有個掌總的姚使君”,言至此處,唐成將那公文一收,“走,找老姚去,現如今我不急,他都得急”。

    這時節同樣在看著這紙公文的還有別駕府裏的一個老人,因是年老眼花,這風乾如橘皮般的老人縱然已將公文湊到眼前很近地地方,卻依舊看不清楚。

    最終,老人只能無奈的將公文遞給了身邊的下人,“念”。

    一字一句將公文聽了兩遍後,斜靠在榻上的老人歎息著閉上了眼睛,“去把馬東陽叫來見我”。

    自打到老人身邊服侍這十年來,這還是第一次聽他直呼姑爺的名字,那下人一愣之後應命去了。

    馬別駕進來時是一臉的不耐煩,自打孫使君走後他又沒能順利上位以來,老馬對於這個老而不死的岳父就再也沒有了以前的恭敬,“岳父大人,小婿還急著到衙,有什麼事就趕快說吧”。

    看著馬東陽這樣子,原本從榻上坐正起來的老人慢慢地又斜靠了下去,只用枯瘦著手指顫抖地指著那公文道:“這是你的主意?”。

    “是啊”,馬東陽點了點頭,“岳父大人年紀也大了,這些個金州州衙裏地小事兒就不要多操心了,保重身體要緊”。

    老人聞言,抬起頭用已顯渾濁的眼睛將馬東陽打量了許久後,擺了擺手,“你去吧”。

    一大清早的把我叫來就為這事,那公文上不是有我的具名簽章!“真是老糊塗了”,走出房門時,馬別駕啐了一句。

    目送馬東陽出房之後,老人喃喃自語了一句:“蠢貨!”,自語過後,他又向下人招了招手,“去,把小姐請來”。

    “爹,您找我什麼事

    “來,到爹身邊坐”,斜靠在榻上的老人一臉慈祥的將馬夫人看了許久後,輕聲道:“令月,你跟馬東陽和離了吧”。

    馬夫人再也料不到老人竟然會說出這句話來,“爹,你渾說什麼”。

    “爹這一輩子最後悔的事兒就是當日不該心軟,准了你跟馬東陽的婚事”,老人的話裏滿是蒼涼,“金玉其外,敗絮其內,我原以為馬東陽還只是迂闊不長心眼兒,卻不知道他竟然蠢到了這個地步,令月,爹活不了多少時候了,等爹一死,馬東陽必定要出事,到時候你可怎麼辦?”。

    對於他爹的本事,馬夫人令月自小深知,是以根本就沒問他出了什麼事,他又是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只是紅著眼圈兒說不願“和離”。

    屋裏的氣氛一時很是沉默,良久之後,複又一歎的老人拍了拍女兒的手,“不和離,不和離,令月,收拾東西吧,馬東陽這官兒做不得了,惟其如此,或能保全你一個後半生安穩”。

    從馬夫人身上轉過目光後,老人向那下人道:“拿我的名刺往姚榮富和張子山府上走一趟,就說今日黃昏,老朽在萬福樓設宴相請”。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1:02
第一百六十三章 始料未及的調動

    唐成一路到了州衙,在使君的公事房外剛一通報即被傳見,這對於素有“等一等,壓一壓”習慣的姚榮富來說,真是實屬難得。

    唐成推開門走進去時,看見姚榮富正在收起一紙公文。

    見是唐成進來,姚榮富原本皺起的眉頭猛然舒展開來,臉上和煦笑道:“唐成,來了,坐”。

    “請大人看看這個”,唐成上前幾步遞過公文的時候,眼神兒瞥見姚榮富公案上剛剛收起的那紙公文上具名簽章的正是馬東陽。

    眼神兒一滑而過,唐成神色絲毫不顯的退後了兩步,“大人,此事刻不容緩”。

    姚榮富渾似從沒看過這公文一樣,拿過來足有大半柱香功夫後方才放了下來,“此事乃馬別駕份內當管,提前未告知本官”。

    說完這句之後,姚榮富放下公文,“唐成啊,你看此事當如何是好?”。

    這一刻,看著姚榮富似笑非笑的臉,唐成心裏真是膩煩透了,這個老姚太不地道了,分明存著想要分功的心思,又不願與馬東陽正面衝突,還指著拿自己當槍使,說個話也是繞來繞去,試來試去的,日啊,好好說話會死啊!

    老姚有心思彎彎繞的試探,唐成卻沒興趣奉陪,“大人,我準備請鎮軍出面,如今修路的雇工也是花錢募來的,既然是花錢,請誰不是請?如此也避免與州衙的徭役徵調相衝突”。

    “請鎮軍?唐成你與本州中鎮將可熟?”,唐時軍政統管的節度使制度要等李三郎上位之後才首開其例,現如今州衙與鎮軍還是由觀察使及行軍大使兩個衙門分管,且因忌諱的緣故,州衙與鎮軍平日的往來極少,是以姚使君因有此問。

    “屬下準備直接行文道裏的行軍大使衙門,畢竟州裏鎮軍也不便隨意改動日常安排”,言至此處,唐成微微一笑。“本州修路是對於朝廷和百姓皆有大利的好事,想必行軍大使定能首肯支持”。

    你有攔牆網。我有翻牆梯。時至今日。老馬還想用這等所謂地“釜底抽薪”之計。門兒都沒有了。

    即便沒有能聯絡起行軍大使衙門地周鈞這條線。也不至於就會受窘。大不了到外州募工就是。有錢還怕請不到人?諸多各州大商賈目下都在這條路上。或者是江灘地上設有投資專案。一損俱損之下。這點募工地小忙對他們來說又值當什麼?而以這些人在各自州裏地人脈。只怕辦起事來比自己在金州還要方便。

    經過前番那次豪商大會之後。唐成已與無形中通過利益地聯結在本道結成了一張網。一張力量極其龐大地網。上有觀察使大人支援。身後又有這張網撐著。對於現如今地唐成而言。金州修路之事已是無所畏懼。

    這就是他地底氣。也是為什麼早晨看到張相文送來地公文後並不惶急地原因。

    “為我金州地事情驚動行軍大使衙門。不好吧”。唐成地這個提議豈止是不好。簡直就是掃他這個使君地臉面;更別說一經過行軍大使衙門地話。這消息必定就會傳到觀察使於東軍耳朵裏。那他還搶個什麼功?前面那些錢糧和徭役額度難道白給了不成?

    不求有功。先求無過。對於將“明哲保身”視為人生第一要義地老姚來說。本想著避免因此事跟馬別駕正面衝突。有唐成在。這得罪人地黑臉兒幹嗎要自己去唱?他原本存了心思想使著唐成跟老馬掐。介時自己再中間裝個紅臉兒。豈不是一舉兩得?

    孰料這唐成根本不按他的預想行事,一來就拋出了狠手,反倒把老姚自己將的沒了別地路走,沉吟了一會兒後,姚使君一聲清咳。“據本官所知,漢江江堤去年方才大整修過,馬別駕心系江堤安危自然不錯,但要進行這等大規模的徭役徵調卻大可不必,嗯,本官稍後另有公文下發各縣,唐成啊,你安心修好路就是”。

    聞言,唐成舒心的一笑。“如此。多謝大人了”。

    看著唐成走出公事房地背影,沉下臉來的姚榮富狠狠罵了句。“滑頭”。罵完之後,低頭再看到公案上那兩張內容一樣的公文,使君大人一把將之揉了,“馬東陽,你個蠢貨!”。

    “怎麼樣?”,見唐成一臉笑容的走出來,等候的張相文也是一笑。

    “稍後州衙會有新的公文下發”。

    “噢!”,聞言,張相文邊走邊幸災樂禍的笑道:“老馬前一天剛下個公文,第二天就被使君大人給否了,以後縣裏再接到他具名簽章的公文時,都還得先觀望風色再決定執不執行了,這下子老馬可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被狠狠的打了臉”。

    “這是老馬自找地,二弟,我還真納悶老馬究竟是怎麼爬到今天這個位子的,竟然還能在別駕位置上呆這麼久”,唐成跟著張相文嘿嘿一笑,“不過,老馬雖然蠢,使君大人卻比他聰明的多了”。

    “這還用說,像老馬這情況肯定是有硬紮根底,要不然早就翻船了”,張相文亮出大拇指朝上比了比,“不過,他雖然壞事不足,但噁心著給人添堵卻是綽綽有餘,大哥,老讓他這樣也不行啊”。

    “嗯,不行,的確是不行”,說著這話時,心下也是厭煩的唐成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來福。

    從州衙裏出來之後,兩人便到了修路的工地上,自從實行“分段承包制”之後,對於如今的修路工地來說,監工已經毫無意義了,唐成之所以還每天都來,目的就在於督促核查工程品質。

    這條路不僅給他帶來了財富,更是他在大唐踐行理想地第一次嘗試,無論從那一點來說,唐成都決不能容忍道路品質出現任何問題。

    邊巡查道路,唐成邊與那兩個同行的工部官員隨意說笑,行不多久,那兩個工部來的行家被人給叫走了,見狀。原本默默跟在四人後面的馮海洲策馬湊了過來,“大人,今天早晨,屬下偶然發現個事兒”。

    “什麼事兒?”。

    “那四人中的王大人在記錄理析此次金州修路的得失,其中有多處記載到大人的言行”,言至此處。馮海洲壓低了音量,“他們畢竟是從皇城下來的,身份特殊,大人你再跟他們說話時謹慎著些”。

    聞言,唐成臉色一變,在穿越前地後世裏都大有因言賈禍地,更別說他如今處身地還是古代唐朝,這玩意兒不能不注意。

    仔細想了想,唐成沒想到自己在他們面前說過什麼不合適的話後。這才放了心。

    這只是今天一個很小地插曲,晚上從工地回家時,在朦朧的月色下。唐成特意去了小桃地住處,可惜的是今天來福卻沒來。馬別駕具名簽章的公文第一天剛剛下發,第二天就被姚使君親自指令下發的公文給蓋了,因是間隔的時間太短,這消息甚至都還來不及傳往唐成的修路工地,是以對其並無影響。

    路一天天向前延伸,這些個日子唐成倒是很想看看馬別駕的臉色,然而卻是沒有機會,好死不死的是也不知來福是怎麼了。竟然也沒到小桃那兒去過。

    再然後,本道觀察使衙門突然對金州州衙感興趣起來,道衙裏分管司田,司戶,司倉等業務的官員輪著番兒排隊地往金州跑,而且不管是誰下來,就沒有一個說好話的,必定都是對各自分管的範圍寒著臉大家批評,饒是馬別駕第一次吃虧之後小心了又小心。準備工作做地又妥帖又好,卻依然無法阻止這股針對金州州衙的批評浪潮,為此,代替唐成料理司田曹事物的老孫也吃了掛落,那天晚上還特特兒的跑到唐成家裏去訴了苦。

    “天地良心,司田曹的業務真是井井有條”,借酒壯膽,加之這回又實在是委屈的很了,平日膽小話少的老孫“嘭嘭”的拍著平瘦的胸脯激昂道:“唐大人。我老孫在衙門裏也幹了四十多年了。這要說咱們現在地司田曹還有問題,我管保山南東道所有的衙門就沒有一個合格的”。

    “虧心了。道衙真是太虧心了”,喝發了興的老孫也不等唐成邀飲,咕嘟一聲將面前滿盞酒一飲而盡,就此舉著空酒盞,瞪著一雙紅紅的眼睛梗聲道:“唐判司,這次是道衙虧心了,我老孫對得起你,對得起咱司田曹,對得起咱曹上上下下的信任”,說到最後時,老實了一輩子,在州衙裏就沒展揚過的老孫已是紅了眼圈兒,聲音也嘶啞起來。

    “孫兄,我要是信不過你,能把曹裏交給你?既然交給你了,就再沒個懷疑的道理”,看到老孫這樣子,唐成既覺心熱又有些心酸,拍著老孫的背脊好一陣兒勸,才總算把他給勸住了。

    饒是如此,在唐成讓人送他回去後,連站都站不直地老孫還在不斷的回頭一聲聲喊著:“唐判司,我對得起你……”。

    唐成的確是信得過老孫,送走他後,就開始琢磨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司田曹怎麼就莫名其妙的受了道衙的重批,想來想去,唐成覺得最有可能的就是老馬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的想要整他,畢竟如今司田曹的判司還是他,而老馬在道衙裏也有人。

    然後,事情隨後的變化卻讓唐成改變了想法,看著道衙一撥撥來人,來了之後就是批,而且批評地範圍還都是老馬地分管範圍內,唐成先是詫異,繼而最終認清了一個事實----有人要搞老馬了。有人搞老馬,這對唐成來說自然是樂見其成,高興都還來不及的,但讓他百思不得其解地是,這事兒到底是誰發動的?若是按照動機分析法的話,誰得利最大誰最有可能,那州衙裏最有可能的人就該是司馬張子山,畢竟把老馬搞下去之後,按序就該他替補上前,由州衙老三升為二號人物,但是仔細想想張子山至慎至謹的行事風格,唐成又將這一猜想給否了。他要搞早就搞了,也不會等到現在,再說他也未必有這麼大的能量,能使喚動道衙這麼多方面大員。

    不是張子山,那就只有姚使君了,但問題是老姚來的時間太短。能量同樣不夠,再說他也實在沒這必要。

    想來想去,唐成始終想不明白,這麼些日子以來,這還是第一件讓他徹底摸不著頭腦的事情,為此唐成還特地使著張相文到他二叔那兒探探消息,結果卻同樣是一無所獲,為此,他著實沒少鬱悶。

    不過。雖然緣由想不清楚,但他對結果地預測卻是異常的準確,在經過前期地毯式的輪番轟炸過後。道衙裏正式形成文字的申斥隨後便密集而來,這兩步一走完,就連金州州衙裏負責灑掃的雜役都看出來馬別駕是不行了。

    果不其然,僅僅就在四天之後,州衙裏就傳出了別駕馬東陽以年老體力不濟為由,申請致仕的消息。當然,這也只是官面兒上地說法,衙門裏私下流傳的版本卻是道衙裏來了人,手裏拿著老馬貪墨的實證逼其如此。老馬將公事房裏的筆洗、硯臺等物摔光了之後,不得不捏著鼻子寫下了請求致仕的文書。

    至於這兩個說法到底那一個更準確,實在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曾經在金州州衙風雨不動安如山的馬別駕就這樣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倒下了,隨後,僅僅在一夜之間,金州馬府便已人去樓空,更為詭異的是就連被放出的來福等親近家人都不知道馬別駕兩口子到底是去了那兒。

    青天白日地,昔日在金州州衙和文壇叱吒風雲的馬東陽竟然跟鬼魂一樣突然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狗日地老馬居然就這樣全身而退。還真是便宜他了。不過這樣也好,咱們總算是少了個絆腳石”,聽著張相文憤憤然的話,此時再回顧起這件事情從發生到結束的全過程,唐成並沒有感到多高興,反倒是隱隱覺得後脊樑上有些發寒。

    這到底是在整老馬,還是在幫他?畢竟老馬還有不到兩年也就到了致仕的年齡,而以他的行事風格來說,為官幾十年得罪的人少不了。如今這形勢卻是老馬用不到兩年的官齡。換了一個全身而退。靜下心算算賬。老馬不僅是賺了,而且是賺大發了。

    唐成不相信這是老馬能幹出的事兒來。他既舍不下這一年多的官位,也沒有布這個局地眼光、魄力與心機,在道衙裏更沒有這麼大的能量。若不是他,那究竟又是誰操的盤?

    想到最後,山窮水盡疑無路的唐成在馮海洲一句“看老丈人”的笑話中,福至心靈的想到了當日孫使君走前的那番話,想到了老馬背後那個連孫使君都忌憚的老狐狸岳父。

    是他,肯定是他!然則,不等唐成派人前往道城求證此事,另一件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

    山南東道觀察使大人再次到了金州,就在他抵達金州地第三日,細細巡查完金州修路進程的於東軍派人將唐成叫了過去,隨後說出了一句讓他始料未及的話,“唐成,本使今日已與姚使君會商完畢,從明日起,你即調往道衙聽用”。

    “大人?”,這話來的實在是太突然,唐成猛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屬下這金州的路還沒……”。

    “要錢有錢,要人有人,時至今日,金州這條路任誰也能修得好了”,看著一臉不舍的唐成,於東軍笑了笑,“我也是修了一輩子路的,你的心情自然能理解,放心吧,金州修路你是首功,這任誰也搶不走。另外,接手金州修路之事的乃是新上任地別駕張子山,此人素以謹慎著稱,我也已跟他交代過,讓其牢記蕭規曹隨四字,斷不會毀了你地心血”。

    于東軍用的根本就不是詢問地語氣,而是直接的命令,事已至此,唐成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唯一讓他欣慰的是接手此事的是張子山。以他的性格來說,既然是觀察使大人這麼交代了,他自然就會遵行不悖。於細節的把控上,他可能比自己做的還要好。

    饒是如此,唐成心裏還是有些不好受,這條路不僅傾注了他的心血,更傾注了他理想的熱情,而今工程未完就不得不放下,還真是……哎!

    沉吟良久之後,一聲長歎的唐成抬起頭來怏怏道:“卻不知大人要調屬下去道衙幹什麼?”。

    “就幹你在金州做的事情”,隨著於東軍的話語拋過來的還有一本文卷,這本大半是空白的文卷上記載的皆是金州修路之事,裏面記的最多的便是他那眾多的創舉,其中重中之重的便是他為此次修路籌錢的過程。

    細細的將文卷翻了翻之後,唐成想起了當日馮海洲的話,原來那個工部官員總結整理後記錄下的竟是這個。

    “唐成,你的想法之巧實是匪夷所思,然則卻有奇效,昨日說到這個時,來金州的那幾個老工部都是嘆服不已呀”,言至此處,哈哈大笑的於東軍看向唐成的眼神裏已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你所創設的那套分工計酬之法本使即將于房州路上推行。入道衙之後,你便出任本使的掌書記,修路不用再管,專司負責將你在金州的募款之法向其餘各州推行”。

    這下子唐成明白了,合著於東軍調他進道衙,就是幫著其他那幾個州弄錢的,簡而言之就是將他在金州的經驗向更大範圍推廣。

    “說起來,你當日毛遂自薦,本使也只是想賭一賭,畢竟當日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如今看來,這一賭竟是賭對了”,很難想像,年紀已過五十,身為一道之尊的於東軍竟會有眼前這樣孩子般純淨的笑容,“有了你這個法子,解決了錢糧,房州官道修成的時候,唐成你當日所說的路網必能一起建成”。

    受於東軍的好心情影響,唐成心裏也覺得暢快了不少。

    “等到那時,本使一定要為你向朝廷請功,以吏幹之才由流外入流”,於東軍笑著走到唐成身邊重重拍著他的肩膀道:“憑你的功績,由流外入秩之後超拔一品當無問題,二十歲的八品官,哈哈,介時工部又將添一佳話”。

    唐代官職分的極細,不僅有流內流外之分,還有正、從之分,除此之外,一個品級之內還有上階、下階之分,新進士們雖然升官快,但剛考中授官時也不過是正九品,了不得從八品就頂天了,此時於東軍口中的正八品,倒要比後世裏官制改革後的七品還要值錢些。是以他因有此話。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去工部了?”,心裏嘀咕了一句,唐成笑應道:“多謝大人栽培”。

    知道前途大好,唐成自然也高興,但高興之余看著於東軍那與年齡絕不相符合的明淨笑容,他心下忍不住喃喃自語了一句:“這樣的人真能做好一道主官?他這山南東道觀察使到底能幹多久?”。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1:03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人如玉馬如龍,花日正春風

山南東道的道城無論在面積還是人口上,都比三個金州還要大,暮春夏初的天氣裡,道城兩邊遍植槐樹的主街上,來往如織的人流在斑駁的樹影中川流不息。這裡不僅能看到梳著怪異髮式的東北五部胡人及西域各國蕃人,甚或連全身棕黑的獅子國人和大食人也是常見。

  街道兩邊的酒肆中,衣衫單薄,身材豐滿窈窕的胡姬正扭動著水蛇般的腰肢殷勤攬客。

  “風吹槐花滿店香,胡姬壓酒勸客嘗”,嘴裡喃喃吟誦著這兩句詩,唐成與孟浩然一起閒步穿行在這人流如織的長街上。他的眼神剛從那身形曼妙的胡姬身上轉過來,便被身邊刮起一陣香風而過的女子給吸引住了。

  這群結伴出行的女子有四五人,皆是騎著高頭駿馬,馬兒的鬃毛和尾巴都被梳理成了式樣奇特的束髻,盛唐時人好牡丹,好熏香,好一切濃烈奔放的充滿生機與活力的色彩,這一特定的時代風氣表現在這群妙齡富家少女身上,就使得他們衣衫華美,香氣逼人。

  但這並不是緊緊抓住唐成目光的原因,原因在於她們的穿著,她們的穿著實在是……太……清涼了!

  衣衫的顏色很豔麗自不必說,問題是這些衣衫所選用的材料,乖乖隆裡個冬啊!這些個在鬧市走馬的閨閣女子們外穿的衣服竟然是用亳州輕容裁成。

  亳州輕容素以輕若雲霞,薄如風沙著稱,其穿在身上的效果與後世的絲襪也沒什麼區別,唐成猶還記得後世學史時,歷史書中曾記載有一個宦官穿了五層亳州輕容衣後,胸前的朱砂紅痣依然清晰可見,這樣的織物穿在一群妙齡女子身上,那效果……

  槐樹遮蔽下的斑駁光影投射在這群高笑走馬的女子身上,細碎的光斑照射過去時。女子們身上竟似未著絲縷,輕容外衫下宛若牛脂般的細膩肌膚在粉紅淺黃抹胸地映襯下益發顯的白皙粉嫩。

  與此時這些女子裁減成低胸宮裝式樣的輕容衫比起來,便連後世夏日裡的真空裝似乎都有些相形見絀了。

  雖然在後世裡的大學課堂上早就聽老師介紹過唐人心態開放,敢於接受並嘗試一切外來的習俗風尚,表現在服飾上尤其奔放熱烈,譬如低胸的宮裝就是這一時期地皇家範式。但直到今天,直到現在親眼看到這些身穿輕容真空衫。腳踏翹尖兒大食履的女子之後,唐成才真正直觀的明白了唐人地心態到底有多開放。

  道城畢竟是道城啊,跟這個城市比起來。深淹於大山之中的金州就顯得太過於平靜和保守,在社會風尚上方面表現地尤為明顯。這就好像一個城市已經邁進了盛唐的風流華彩,而另個城市依舊停留在初唐的淳樸平靜之中。

  雖然唐成穿越過來也有兩個年頭兒了,其間也去過揚州這樣的豪城,但因去的時間乃是仲秋初冬,是以反倒沒有眼前這麼直接地視覺刺激。

  漫步在道城街頭。暫時離開家鄉和親人的唐成倒並沒有什麼不適應,反倒是有些愜意地享受眼前的一切。作為一個穿越人。即便不願承認,但心底裡還是更為熟悉,也更為習慣這種繁華熱鬧的城市生活。

  道城主街上的行人對於這群女子的裝飾已是見怪不怪,由此,人群裡唐成的目光就顯得特別。

  那幾個正在嘻嘻哈哈說笑的豪家少女中有人注意到了唐成,高坐馬上扭過頭來揚眉一挑的同時,還刻意挺了挺並不算豐滿的胸膛,隨即,一片清晰的脆笑聲便在川流不息地大街上飄蕩而起。

  “風吹槐花滿店香,胡姬壓酒勸客嘗。即情入景。好詩”。贊了一聲地孟浩然轉過頭來看到這慕景象,笑拉著正與要對那些女子說話的唐成往旁邊走了走。“唐兄,這是些慕胡女,沾不得呀”。

  “浩然,這群小丫頭在挑釁”,那些少女許是見唐成兩人人物風流,被他盯著看並不生氣,反倒駐馬長街看著兩人嬉笑逗趣兒,其中更有大膽地還屈著手指向唐成勾了勾,示意他過去。看到這一幕,唐成哈哈而笑,“什麼是慕胡女?”。

  “看看她們的衣衫裝飾就知道了”,看著那些女子,孟浩然也是溫顏而笑,“這些女子俱是城中大富之家出身,於生活習慣上尚胡俗,好胡風。遇著這般季節的天氣晴好之日時便常常結伴策馬冶遊,專以逗弄風流少年為樂。唐兄,你要真過去,那她們今天可就不愁沒樂子了”。

  “既然是這樣,那就算了吧”,唐成隨手打了個響指,轉身與孟浩然繼續向前行去,“浩然,你對這倒是挺熟的嘛”。

  孟浩然沒理會唐成意味深長的壞笑,“去歲的時候我曾來道城漫遊過”。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漫遊”與讀書山林一樣,幾乎是唐代士子必不可少的人生經歷,學習一段時間或是學成之後便選擇離家遠行,在漫遊名山大川中體悟學到的書本知識,開闊眼界心胸及廣泛交友,《唐才子傳》所載的唐代名詩人裡幾乎每一個人都有漫遊的經歷。

  “這倒是個好習俗啊”,唐成的讚歎的確是發自內心。
成是在十多天前跟著於東軍一起來到道城的,他這個新任的掌書記並不隸屬于道衙的任何一個部曹,而是直接對觀察使負責,於東軍給了他六個招募吏員的名額以配置屬下,要做的事情也只有一個,就是將金州經驗向各州指導推廣。

  如此以來,道衙之中的唐成基本就屬於天不管地不收的情況,恰在他抵達道城的第七日,應約往金州尋他不遇的孟浩然也來了道城。這幾天唐成白日裡忙著衙門裡的事兒,孟浩然則悠遊道城風光,晚上兩人抵足臥談而眠,日子過的倒也愜意。

  至於今天,則是唐成終於將手頭的事情告一段落後,兩人結伴而往道學辦理相應手續的。隨著職司地變動。唐成在學業上也自然而然的又升了一級,

  見唐成兩人笑著走開後,那幾個馬上的女子得意洋洋的又笑了一陣兒後,繼續往前而去。

  一邊走一邊閑看著道城風光,眼瞅著將要到達位於城中西北角兒的道學時,唐成驀然聽到身後有人驚喜的叫著他的名字。

  “關關,你怎麼在這兒?”。他鄉遇故知,能在尚顯陌生地道城街頭看到關關,唐成很是高興。忙快步走了過去。

  “當日從揚州回鄉尋親不遇,思量著這天地之大竟無我容身之處”。偶遇唐成,一臉歡容的關關在說到這些時,言語雖然淡泊豁達,但眉眼間的失意卻是怎麼都掩飾不住地,“後來也不知怎的心思一動就到了這裡。我來地也有些時候了,倒是阿成你怎麼也到了這裡?”。

  跟著關關一起的依舊是在揚州的那個小丫鬟。主子說話時,她就雙眼亮晶晶的看著唐成,及至唐成瞟過來看她時,小丫鬟眼神兒雖然沒躲,但臉上卻悄然起了一層暈紅。

  “既然你到了山南東道,怎麼不去金州找我?”,唐成佯做生氣道:“這可不是朋友之道”。

  唐成這話聽得關關心裡暖暖的,又隱隱地有些心酸,“金州畢竟有些不便,畢竟有馬別駕……在呢”。

  這話關關說的雖淡。唐成卻是明白她地意思。關關並非不想到金州,只是顧忌著地頭蛇馬別駕。也不願給他惹麻煩。

  朋友之間的這種相互體諒本就是彼此心照無需多言之事,若是說的多了,反而倒顯的生份。是以聞言之後唐成也沒再就此深說,笑著道:“馬別駕已經辭官致仕了,我也調到了道衙,這樣看來你先至道城反是顯得有先見之明了”。

  “真的?”,關關一笑之間嫵媚盡顯,引得兩邊的路人頻頻往這邊張望,“這感情好!”。

  說到這裡,唐成才想起忘了給雙方紹介,“關關,這是我好友襄州孟浩然;浩然,這位是我好友關關姑娘”。

  “好友?”,唐成的這個介紹著實讓孟浩然吃了一驚,不過他畢竟不是俗人,是以也沒多說什麼,與關關見了個士子之禮。

  關關福身還禮時,前面一個力工模樣的人走了過來,與他一起的還有另外幾個同樣打扮的,手裡推著車,上面裝著地正是芬芳濃郁地花泥,除此之外旁邊還跟著兩輛馬車,沉甸甸的也不知拉著什麼。

  “阿成你住哪兒?我晚上尋你說話去”,聽唐成報了地址後,手頭上有事兒地關關也沒再多留,向兩人笑笑後引著那群力工告辭去了。

  “阿成這稱呼倒是順口,我便也這樣叫你了”,目送關關走遠之後,轉過身來繼續往道學而去的孟浩然笑著道:“阿成,你這個朋友好特別”。

  “特別?有什麼好特別的?”。

  “紹介一個如花似玉的妙齡女子為好友,這還不特別?”。

  “你說的是這個”,唐成邊走邊不以為意的笑著道:“你我能成好友,為什麼我與關關就不能?交友貴在知心,是男是女又有什麼關係?”。

  這時代男女之間的關係有很多種,但這很多種關係裡面卻並不包括朋友。見唐成說的理直氣壯,一副天經地義的樣子,孟浩然愣了愣後暢懷一笑道:“此言大善,阿成豁達,倒是我拘泥著象了”。

  兩人說笑著,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到了位於城中最西北角的道學。廣闊連綿的建築群,蔥蔥郁郁的樹木,身穿青矜團衫儒服的士子夾著書冊穿行在紅窗青瓦白牆之間,還有空氣中彌漫著的淡淡書香,眼前這一切都使唐成有重回後世大學的感覺,不同的是眼前的校園更富有古拙的詩意。

  道學門口,孟浩然駐足門楣上懸掛的匾額的看了片刻後,側過身來笑著向唐成道:“阿成,你可識得這是誰家筆法?”。

  “孟少兄要考我?”,這大門上的匾額上除了那幾個大字外並無題款,雖無題款,但經過兩年不懈的鍛煉之後。唐成於“書”上地造詣再也非昔日吳下阿蒙,細看了一會兒後笑說道:“字裡金生,行間玉潤而法則溫雅,這筆字甚得王逸少神韻,定是出自褚河南之手無疑”。

  逸少乃王羲之的字,至於褚河南則是初唐貞觀時玄宗皇帝的寵臣褚遂良,因其高宗時曾受封為河南郡公。是以時人多以褚河南稱之,乃是與歐陽詢、虞世南、薛稷並稱的初唐四大書家之

  “倒不是我要考你,只是若有外州士子進道學時。必遭此問,便是今日我不問你。異日也會有你的道學同窗考校”,孟浩然再次抬頭看了看那匾額,“阿成好眼力,一入此門,金榜可期。恭喜了!”。

  “這也未必,憑孟少兄如此詩才。若要進這道學豈非是易如反掌之事”。

  “一州之內,一年之中道學給出的名額不過十數人而已,便是這十餘名額還是各科分而享之,易如反掌,談何容易呀!唐兄今日得入此門,不知當令本道多少學子羨煞”,言至此處,孟浩然也不待唐成再說什麼,伸手一推他道:“快進去吧,我在外邊等你”。

  唯有進了道學才有可能獲得“鄉貢生”的資格。而鄉貢生資格又是參加禮部試地前提。其競爭之烈自不待言,想到這情況。再想想歷史記載中孟浩然直到四十歲時才第一次往長安應試,唐成自然能理解他說這番話的心情了。

  幾乎是想到此事的同時,唐成心裡已有了打算,只是依他地習慣,事情沒做之前也不喜歡多說什麼,是以聞言後點了點頭,自進道學裡去了。

  道學裡的這個學監卻沒有金州州學地劉學監那麼好相與,其實自打唐成進來時,他臉色就不好,此刻再看到這份大有來歷的“薦轉書”後,臉色更是黑了不少,搞得唐成莫名所以,不知怎麼著就得罪了這位素未謀面的韓學監。

  直到開始填寫自己的履歷,韓學監看到唐成那一筆漂亮的八分楷,臉色才溫和了些。手續辦完後,唐成正式被編入了道學明經科甲班。

  對於唐成這樣地明經科學子而言,村學、縣學打基礎,重視章句的基本功;州學則是初步教授辯經地方法,而眼前這更高一層次的道學則是重在申經與析經。學生的情況不同,三個不同層次學校的授課方法也就大有不同。譬如這道學中的明經科就是每十日由五經博士集中授一次課,專講各家析經之法及當前經學界的辯經熱點。而學生則是每月考校一回,其餘時間則是以學子自學為主。

  聽到這個消息,唐成實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卻不成想他這高興卻讓臉色剛剛緩和些的韓學監臉色又沉了下來。

  “既入道學便不得存有浮浪冶遊之心,平日裡當自知勤力用功,否則每月一次的考校上自有讓你難堪之處,另外,無論是析經還是考校,連續三次,累積五次未到者一律開革,考校連續五次為丁等者也依此例,你可記住了”,韓學監沉著臉說完這些後,再次看了看唐成的穿著,皺著眉頭道:“遵先聖遺教,凡我道學學子一律需著青矜儒服,儒服服麻,綾羅綢緞實是不宜,下回記住了”。

  至此唐成才明白這韓學監為何一見他就沒好臉色,原來問題卻是出在衣服上,既是校規這也沒什麼好說,再者他此時也算看出來了,這個學監就是那種最重道統地古板先生,倒並非對他有什麼特定地惡感,是以唐成對此人雖不喜歡,但也說不上討厭,點頭之後便轉身出去了。

  走出學監房,辦完事的唐成這才注意到學監房外地牆壁上貼著一張文告,上面寫的卻是一則文會的消息。

  看到這個唐成留了心,這也是他此來道城前嚴老夫子一再交代的事情,著他到道學之後要廣泛的參與文會,如果說以前參加文會目的在於學習觀摩,甚或是單純的看熱鬧的話,那現在參與文會就有了明確的目的----揚名。

  一入道學,就等於進入了科考地衝刺階段,因唐代改卷時特殊的不糊名制度,這就要求學子們先求名。後科舉,由此就使得行卷之風大起。而要求名,便需早著手,等天下各道大批士子都湧到長安後,那可就更晚了。

  由是,求名本身也就成了科舉的一部分,要科舉先揚名。而要揚名,從進道學的第一天開始就得上心了。

  雖然此來道城前于東軍曾許諾修路完成之後必保他一個“流外入流”,但唐成卻從未想過要放棄科舉。一則是因為這事現在還沒個准點兒;再則也因為以“吏幹”進身在官場裡面易遭歧視,升遷極難。這一出身的往往都是沉淪下僚。譬如鄖溪縣衙裡的趙老虎及自盡而死的姚主簿就是顯例。

  對於正自追求理想地唐成而言,非到萬不得已,吏幹這條路還是不走的好。

  說來也巧,這文會的時間就定在今日,抬頭看了看天色後。唐成加快腳步往外走去,這要是趕地快。還正好就能跟上。

  到了道學門口跟孟浩然一說之後,同為讀書士子的他也大感興趣,但讓唐成鬱悶地是在道學門口等了許久,竟然就不見一輛行腳兒。

  不要的時候一輛輛過去,想雇的時候等死不來,這唐朝的行腳兒還真跟後世的出租一個德行。眼瞅著時間一點點過去,正在唐成發狠要步走過去時,卻聽一陣兒馬蹄之聲響起,卻是兩人來時在大街上遇著地那幾個慕胡女到了。

  看到馬,唐成眼前一亮。這時節也顧不得孟浩然開始時告誡的話。邁步便向其中那個在街上曾向他招手地女子走去。

  “且是還得等些時候才能散學,咱們來的太早了”。幾人中身量最為高挑明豔的少女話剛說到這裡,見眾姐妹都含笑看著她身後,頓時一牽馬韁轉過身來。

  “我二人有急事要往何園參加文會,因雇不到行腳兒,且暫借幾位的香駒一用如何?”。

  “姐姐們,我沒說錯吧,他倆一看就是道學裡的呆頭鵝”,高挑少女的話引得四女齊笑,跨坐在馬上的她們這一笑起來,還真有些花枝亂顫的味道,面對唐成的這少女笑容都未收盡,已是故意瞪起圓溜溜的大眼睛向唐成道:“兀那呆鵝,既知是香駒,豈是好借地?”。

  “噢,借不得?那租著總成吧”。

  “租?”,一聽到這個字,幾女先是一愣,似是想不到有人會跟她們說這等話,愣過之後,幾女相視之間眼睛一陣亂眨,最終還是由高挑少女道:“你租得起?”。

  “開價”,唐成這會兒有事,要不然還真不介意跟這幾個活力四射地美少女鬥鬥嘴,真空裝,多養眼哪!“快著點兒啊,趕時間”。

  “雕胡帽,吉莫靴……”,你一言我一語,四女唧唧喳喳之間就報出一大堆東西來,好傢伙!她們報出來的這些東西若買齊了地話,至少也得七八十貫,而雇個行腳兒過去的話,怕是連七十文錢都不用,這樣算起來兩邊的差價不下百來倍。

  等幾女都報完之後,那身量最為高挑的女子驅馬圍著唐成繞起了圈子,“呆鵝,價你也聽到了,還租不租?快說,姐妹們也趕時間!”,她這句並不好笑的話一出口,幾個女子又是一陣亂笑。

  叔可忍,嬸兒不可忍!本來以唐成的脾性斷然幹不出這等冤大頭的事情來,但今天這情況實在特殊,既趕時間,又被這幾個活力四射的女子絆發了心性,加之以他如今的身家還真不在乎這七八十貫錢,是以唐成竟難得的露出了少年輕狂的一面。

  “成交”,唐成點頭之後笑著道:“不過,既然租金這麼貴,那就斷沒有再讓我們自己驅馬的道理,馬夫總得配一個吧”。

  話剛說完,唐成一扣馬鞍,人已利索的上了那高挑少女的馬後。

  笑聲戛然而止,那高挑女子正待有所動作時,就聽唐成輕笑道:“怎麼,不敢了?”。

  “誰說我不敢?”,高挑女子臉上帶著一抹羞紅惡狠狠道。

  “好”,唐成贊了一聲,扭頭向有些看傻了的孟浩然道:“孟少兄,美人香駒,何其難得,還不快上馬!”。

  孟浩然終究還是沒有唐成這麼臉厚,好歹由另兩女共騎給他騰出一匹馬後,幾人這才動身。

  那身量高挑的女子臉上的羞紅自打泛起後就沒消過,策馬加速時更是故意使壞的狠狠抽了一鞭子,想借著衝勁兒就此把唐成給摔下去。

  自打經過兩次揚州之行,唐成如今的馬術雖然算不上多好,但要應付這個也是綽綽有餘,身子只是往後仰了仰,坐穩之後的他已順勢抱住了高挑女子的腰。

  “你……”。

  “我怎麼……”,唐成聞言輕笑道:“你要是不敢,便與你那姐妹共乘一騎就是”。

  “誰不敢,孫子才不敢”,女子緊咬著嘴唇又狠狠抽了一鞭。

  其間這女子再不說話,只是手上小動作不斷,折騰著馬兒或快或慢,中間甚至還跳了幾次,無奈她的這些小動作根本摔不下摟著她腰肢的唐成去,且是她越折騰的厲害,反而被唐成摟的越緊。

  “小妹妹啊,哥哥告訴你,像眼前這般情況,你越是折騰我可越是歡喜”,眼前這般景象使得唐成油然想起了後世那段輕狂放浪的生活,說到這裡時扭頭向並肩而行的孟浩然哈哈笑道:“懷中美人如玉,胯下香駒如龍,人如玉馬如龍,花日正春風,孟少兄,這八十貫花的值,痛快!”。

  一路到了何園門口,唐成跳下馬後,從袖中數出八十貫飛錢往那高挑少女手中一塞,拉起孟浩然就向裡面跑去。

  見他二人身上的團衫儒服,何園下人也沒阻擋,兩人沿著麻石小徑直入園子正中時,便見圍繞著院中小亭處的草地上安放著不下三二十張小幾,上面筆墨紙硯皆備,許多穿著青矜儒服的士子或坐或站的在尋摘詩思,間或有人詩成之後便尋著最近的小幾錄下,由童子送入亭中。

  見到這一幕,唐成舒了口氣,來的雖然有些晚了,但畢竟還不算太晚。

  招手喚過童子問清詩題之後,唐成向孟浩然微微一笑道:“少兄,請”。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1:04
第一百六十五章 見過不要臉的,還真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許是看參加者多有道學士子的緣故,這次文會給的題目也很寬泛,吟詠山水,臨溪泛舟什麼的都可以,瞭解詩題之後,孟浩然便在園中草地上負手漫步的發興詩思,唐成見狀,也沒多打擾,自在另一邊凝神回憶。

    因這詩題給的範圍大,可選擇的面兒就廣,不一會兒的功夫唐成便已想好了一首七絕,就近尋了一張書幾錄詩時,過來侍墨的童子詫異的看著他,納悶這位錦衣華服的士子幹嘛邊寫詩嘴裏還在喃喃念叨個不停。

    “韋應物韋大詩人,這回要借你的詩用用,你才華高絕,少了這一首沒準兒還能激發著寫出更為膾炙人口的名篇來,兄弟我實在是對不住了”,嘴裏喃喃念誦完畢的同時,唐成這首二十八字的七絕也已寫完,那侍墨童子許是對唐成的風儀很有好感,吹幹墨蹟取詩時粲然誇了一句道:“好字!”。

    這筆八分楷唐成寫的也很是滿意,聞童子誇讚,含笑點頭為謝,恰在這時,構思好的孟浩然走了過來。

    與唐成的猜想不錯,心性恬淡卻又不狂傲的孟浩然在書法上果然沒選楷書及法度稍遜的隸書,而是用的一筆散淡飄逸的行書。

    “《清溪泛舟》”,孟浩然邊寫,旁邊看著的唐成邊輕聲吟誦道:

    落景餘清輝,輕橈弄溪渚。

    澄明愛水物,臨泛何容與。

    白首垂釣翁,新妝浣紗女。

    相看似相識,脈脈不得語。

    落日的夕陽灑下清涼的光輝,駕一葉扁舟在清溪小洲間蕩漾。清澈的溪水中魚蝦自在暢遊,臨水泛遊閒適自得的信步徜徉。溪邊滿頭白髮的老翁在悠閒垂釣,對岸新妝浣紗少女活潑靚麗的倒影于溪水中輕輕蕩漾。偶然抬頭似曾相識,兩人一笑之間無言相望。

    這是一首表現傍晚泛舟時散淡逸興地七言。尤其是結尾兩句地描寫。蓑衣白頭翁與新妝浣紗女對視之間落落大方。情純意潔。脫盡凡俗之氣。此詩語句雖然平淡。淡得幾乎看不到作詩地痕跡。但詩味卻極其醇厚。至於前面那幾句寫景雖無意求工而清超越俗。於清閒淺淡之中。透出泉流石上。風來松下之音。

    “好一個相看似相識。脈脈不得語”。孟浩然寫完。唐成吟完之後擊節贊道:“少兄這首乘舟行吟之作洗削凡近。淨澈情思與清淡語言恰與明秀詩境融為一體。由此表現出地山水之美更顯自然純淨。好一首佳作。若我所料不差地話。今番文會三甲必有少兄一席”。

    “唐兄過譽了。此詩當不得如此誇讚。”。孟浩然一笑拱手為謝。“不過唐兄所評到地這幾點卻是深得我心。人言知音難覓。某何其幸也!”。

    兩人相視一笑後。孟浩然很自然地問到唐成寫了什麼。

    “我錄下地這一首倒也不敢妄自菲薄”。好詩就是好詩。能經過一千三百多年時間檢驗地名作也實容不得唐成來菲薄。刻意地用“錄”而不用“作”。這也算掩耳盜鈴式地自我安慰吧。“少兄稍後自能聽到”。

    時俗裏會文時。若是人少也還罷了。若是像今天這般參與地人多。則就只有榮登三甲地詩作才會被廣而告之地念誦出來。唐成此話地意思就是其所錄下地詩必能榮登三甲。

    “好一個自信氣度”,孟浩然聞言哈哈一笑,“某洗耳恭聽”。

    自信,唐成當然自信!這般一個小小文會,韋應物的名作還進不了前三甲?他不僅對自己錄下的這首詩充滿自信,且對孟浩然适才所寫地《清溪泛舟》也同樣是自信滿滿。

    設想的很美好。但現實卻是很殘酷,在唐成想來進前三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文會最終宣佈地結果卻是如此的不堪,他錄的韋應物詩作和孟浩然的那首《清溪泛舟》別說前三甲沒進,就連隨後僅是點詩名褒揚的五篇裏也沒聽見。

    眼前的這一幕徹底把唐成搞愣了,以至於結果都誦讀完後,他又愣著聽了好一會兒後,才不敢相信的看著孟浩然道:“沒有我們?”。

    “是沒有”,孟浩然也很失望。但是他臉上的神情卻比唐成平靜的多了。“此次文會第一地是何仲達,喏。就是亭子正中坐著的那個,他也是而今道城詩壇執牛耳者和今天文會的組辦人;第二名就是他旁邊坐著的王群玉;看那個正站在亭子中間的青矜士子,就是第三名”。

    孟浩然說完之後,見唐成一臉訝色的站在那裏,還以為他是失望過度,心情難複,遂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也沒什麼、倒是唐兄你到底寫的什麼詩現在可以吟來聽聽了吧”。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唐成隨口將韋應物這首經典名篇的《滁州西澗》給吟了出來。此時地他之所以臉色奇怪,倒不是因為失望,而是震驚。

    我靠,這也太牛叉了,孟浩然那首且先不論,他錄下的這首《滁州西澗》中唐大家韋蘇州的典範代表作,自詩成之日便被歷代學子口口傳誦了一千三百年多的名作呀,這樣的詩在一個山南東道的文會裏竟然連三甲都進不了!

    “怎麼沒什麼?這……這……”,眼前的結果實在太出唐成意料,極度震驚之下他甚至罕見的連話都有些說不利索了,“少兄你不生氣?對了,那名列三甲的詩作又寫地是啥”。

    孟浩然將剛剛聽過地三甲詩作念了一遍後苦笑道:“結果已經宣佈,氣之何宜?”。

    “這三首詩最多不過中規中矩罷了,就這也能得三甲?”,唐成嘴裏說著,人已邁步就要往亭中沖去,只是他身子剛動,便被孟浩然從後面一把給拉住了,“唐兄,這是文會,萬萬莽撞不得”。

    “我是去理論。不是打架。浩然你放開我”。

    “理論什麼呀?”,孟浩然繞身到了唐成身前堵住了他的去路,“那何仲達及王群玉都是五六十歲地老詩人,論輩分他們是師長輩,論身份他們是山南文壇執牛耳者,這又是文會。唐兄你這一去少不得就要落個不敬師長的名聲,這於我輩士子而言就是一生也洗刷不掉的污點,異日的士林風評,禮部應試乃至授官升遷都必受影響。而以他兩人在本道士林的影響力,只要批你兩句,唐兄雖不至於身敗,但眾口鑠金之下名裂卻是一定的了。唐兄,去不得,去不得呀”。

    “好。好,好”,雖然唐成現在心下真是氣惱之極。但他卻不是個莽撞人,聽完孟浩然的利害分析之後,也就不再極力前沖,停住步子咬牙聲道:“我不去,不去就是”。

    一時之間兩人都有些沉默,而亭中地詩作品評也隨風傳來,此時正是那年過五旬的王群玉在搖頭晃腦的品評何仲達之詩,唐成只是聽了幾句,已覺心中作嘔。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蓋因王群玉品詩時所用的詞大多是後世詩話裏在論定杜甫、王維等人時才會用,才敢用到的詞兒。

    何仲達是誰?唐成不僅沒聽過他地詩,對這個名字也一點印象都沒有,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眼前這個所謂的山南東道詩壇領袖在整個唐詩發展史上連個三流詩人都算不上,要不然後世的古代文學史裏也不會連他的名字提都不提。

    “噁心,真他媽噁心”,聽不幾句。實在聽不下去的唐成猛地一拉孟浩然,“走,免得汙了耳朵”。

    轉過身來走了幾步,許是那王群玉說的興發,聲音也越來越大,間中夾雜的還有許多學子的贊好附和之聲。

    至此唐成再也忍不住了,仰頭哈哈大笑的長聲道:“互相吹捧,恬不知恥!這就是何園文會?老子見過不要臉地,還真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三甲?哼哼。狗屁不通。莫非這比的是誰地臉皮更厚不成”。

    唐成此言一出,當真是語驚四座。暫態之間,剛才還是熱鬧非凡的亭子裏頓時鴉雀無聲。

    聽聞身後的這種變化,腳步不停的唐成猛然一拉身側的孟浩然,“別回頭”,說完之後他就是又一陣兒更為肆意嘲諷的大笑。

    幾十年以來,何曾有人敢在文會上如唐成這般激切的指摘本道詩壇盟主?剛才宣佈結果時是唐成懵了,而現在則是亭子裏的人懵了,等他們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時,始終沒轉過頭來的唐成兩人已繞過花徑消失不見。

    “不過是兩個狂生爾”,亭子正中,剛才拈須閉目微笑地何仲達臉色微微一紅,隨即便恢復了那副高遠的神情,“座中諸生可有誰識得這兩個狂生的?”。

    唐成兩人都是剛到道城不多久,剛才大笑說話時又壓根兒就沒扭頭,能有誰認識?眾人面面相覷一番後,齊齊搖頭。

    “後輩少年銳氣,好發狂言也是有的,文山,某便代他們向你賠罪了,還望莫要生氣的好”,溫顏向亭外環視了一周後,何仲達笑著接續對王群玉道:“莫因他們壞了本次雅集的興致,文山,便請你繼續為後輩做一品評如何?”。

    “仲翁好氣度,好心胸”,王群玉一贊之後,又是應者如潮,片刻之間亭子內外又恢復了剛才的熱鬧模樣。

    許是文會開始的已久,來時守在門口的那幾個下人也不知被抽調到那兒去了。

    “唐兄還是太莽撞了,別讓他們記下你才好,畢竟你現在已是道學學子了”,走出何園,孟浩然先是有些無奈地看了看唐成,隨即展顏一笑道:“不過那幾句話說的倒是深得我心”。

    “莽撞?不”,唐成搖了搖頭,“我是刻意為之的,這樣的事兒只要不是當場抓著,隨後他再說什麼就有得扯了”,言至此處,唐成微微一頓後嘿嘿笑道:“說實話,我還真想有這麼個機會跟何、王兩人好好扯扯”。

    孟浩然聞言,詫異的扭頭過來看著唐成。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唐成也扭過頭來,含笑道:“浩然,你許是不知道吧,對於我等這樣的後進來說,跟他們這樣所謂的前輩名家論戰可是成名地一大捷徑”。

    “呃!”,孟浩然聞言。像喝水被嗆住了一樣地哽了一下,隨後才哭笑不得道:“就有名也是惡名,若是別的行當倒也罷了,士林容不下這個”。

    說完之後,孟浩然又沉吟了一會兒,猛然停住腳步正色看著唐成道:“唐兄,我有一言不知當說不當說”。

    見孟浩然一臉地鄭重,唐成停住了步子,“朋友之間有啥不能說的。你說就是”。

    “唐兄求名之心太切,餘以為此實非好事。世間萬事東流水,名利不可不求。卻也不可求之太切,否則必將心智不穩,小則影響學業,大則迷墜心志,我兄不可不戒呀”。

    唐成不防孟浩然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但再想想他的心性及詩風,複又覺得他說出這種話真是再正常不過了,這話還就是孟浩然應該說地。

    唐成並非為了嘩眾取寵而求名,他的目標很明確。在滿足了基本的生存及生活要求後,如今正在為人生更高意義上的自我滿足而奮鬥,這種更高意義的滿足就是理想。而當下求名就是為了追求理想的第一步,作為一個自我意識更強的穿越人,他並不覺得自己追求理想有什麼不對,但作為朋友,唐成也同樣感動于孟浩然的諍言。

    諍友才是最值得結交與珍惜的朋友。

    哎!求同存異吧,朋友相處之道大可“和而不同”,唐成笑著點了點頭。沒跟孟浩然爭論,而是換了一個話題道:“孟少兄,你剛才聽到結果之後真不生氣?”。

    “當然生氣,不過還是那句話,氣之何益?”,盡了為友之道後,孟浩然欣慰地笑了笑,“詩壇大抵便是如此,唐兄見的多了也就自然習慣了”。

    “詩壇就是如此?”。

    “啊。對呀”。見唐成一臉訝色,孟浩然很溫潤的笑了笑。“唐兄以前很少參加文會吧?”。“這是第二次”。

    “這就難怪你今日氣怒如此了”,孟浩然笑著解釋道:“其實文壇與別地行當也並無什麼不同,聲名越大隨利也就越大,由是新進之人便極力想要出名,但前面那些已經出名之人卻又不願就此退下,如此以來說不得就有了矛盾,久而久之,文壇之內便也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成名之路”。

    “嗯,有道理”,這話雖跟唐成設想的不一樣,但他去不得不承認孟浩然所說的確是有道理,“那要按著這成名之路走的話,又是如何?”。

    “譬如唐兄你現在已經進入道學,擁有道學學子的身份即會被道城文壇接納,此時,唐兄你若是想成名的話,循著正路就該是多參加文會,先與何仲達這些宿老及其他人結交上,這是第一步,這個階段萬萬急躁不得;待你與眾人熟識之後,文會之中再聽到他人的詩作時便該多言稱讚,如此以博得眾人好感,尤其是對那些宿老之詩就更是如此”。

    孟浩然一邊走一邊侃侃接續言道:“當然,這還不夠,唐兄你隨後還需在宿老之中找到一個最合脾胃,或者是最欣賞你的人與之刻意結交。譬如他若要集詩付刊,那這校對及聯繫雕版社,詩集刊印後廣而告之等雜事你就要主動承擔下來,多跑多忙;再譬如宿老若設有蒙學,那你平日也該多留心去幫著授授課及聯繫蒙童等等。除了平日殷勤探看之外,逢年過節時,該備地隨禮也疏忽簡略不得。如此日復一日下來,那宿老自會對你青眼相待,再遇文會時便自會對你之詩作大加讚賞,與他人交往或是書信往還時也會刻意提及你的人品及才華,如此以來,你的名聲自也會慢慢傳播開去,若然能做到這一步,那你即算是從同儕中脫穎而出,成名不遠了。至於最終能得多大名聲,這卻就要看你的才華了”。

    “先混個臉熟,再給人抬轎子說好話,然後再找一個靠山侍候他舒服了。再然後才是由他提攜著成名,這就是求名的正規路徑,孟少兄,我總結的可對?”。

    “轎子是何物?”,孟浩然不解的問了一句後,點點頭道:“正是如此。當然,若是家勢貴盛又或士林大家子弟出身,那就另當別論了”。

    “若循此路以求成名,那得多長時間?”。

    “這卻要看你所找的宿老或是引薦者心性苛與不苛,若遇著那等心胸寬大愛提攜後輩的就快,若然不是純靠水磨功夫去磨地話,三五年,七八年,甚或十來年也儘是有地。便是花費十年能成名也是值了。唐兄且想想看,一年一年新進文壇的學子有多少?這些人無一不想成名,但最終能成就一些名聲的又有多少?這就如同禮部科試一樣。參加應試的士子數千,但每年最終能身登金榜的卻也不過寥寥十數人而已”。

    言至此處,孟浩然扭過頭,“所以我适才才會勸唐兄求名之心不可太切,單為一個名字,千載以還,磋磨了多少人,甚或又逼瘋了多少人?前車之覆,後車之鑒。哎!這本就是急不來。也急不得的事啊”。

    一邊聽著孟浩然說話,緩步而行地唐成心中邊迅速轉動,看來這文壇裏的情況還真跟他以前設想地不一樣,並非憑藉兩首好詩就能一夜之間名滿天下地。以前的那些想法還真是太天真了!

    不過仔細想想也是,譬如那號稱詩書畫三絕地王維十五歲即離家赴京,但直到二十一歲上才一舉成名天下知,而其之所以能成名並在當年科試中高中進士科頭名狀元,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在於他有一個極其強力的引薦人----玄宗皇帝的親弟弟歧王李範;同樣地情況是詩仙李白二十五歲時仗劍去國,辭親遠遊。這一時期他的詩作已然豪興揣飛,但就是李白這等的天縱之才,也得由當時地文壇領袖賀知章讚譽過後,方才使得“謫仙人”之名遠播天下;同樣遭遇的還有白居易,他的成名乃至中舉皆因長安名詩人顧況的推重,類似這樣的情況在唐代的詩歌發展史上可謂是史不絕書,譬如韓愈之于賈島,令狐之于李商隱等等等等……

    這並不是說沒遇到賞識之前的李白及王維、白居易等人詩寫的不好,而是因為他們太過於人微言輕。由此也就愈發顯出引薦人的重要性來。

    想到這裏。唐成繼續往下窮索追問,引薦人為什麼重要?指導寫詩?狗屁!以上這幾對裏面。若論作詩,除了韓愈之外,其他如歧王李範、令狐,甚或同為詩人地賀知章、顧況比之王維、李白、白居易和李商隱都差得遠了。拋開這個不論,那最重要也是唯一的原因就是,這些人掌握了在文壇的話語權。

    簡而言之就是這些人因為他們的身份,所以他們說話有人聽,而對於初出茅廬的王維等人來說,即便詩寫的再好,沒人願意聽你的詩也是白搭,好酒最怕巷子深,巷子太深走不出來的話,再好的酒也給捂臭了。

    由孟浩然所說想到引薦人地重要性,繼而由引薦人想到話語權,最終唐成準確的把握住了成名所需的本質因素----發聲管道。

    若讓他去走孟浩然所說的傳統路子,唐成還真是敬謝不敏了,說好話,給人當跑腿辦私活,年節送禮,這事兒聽來就頭大,對於他這等自我意識空前強烈的八零後穿越人而言,想都別想。就不說這個,求人的滋味豈是好受的?

    既然不願走這條路,那就只能自建發聲管道了,只要有了受自己掌控的發聲管道,再要求名就是易如反掌,不僅能想什麼時候出名就什麼時候出名,而且是想讓誰出名誰就能出名!

    何仲達等人為什麼這麼牛,這麼肆無忌憚,還不就是因為他們居高聲自遠,掌握著道城文壇最為重要的發聲管道!

    “求人不如自己!個人地命運總要掌握在自己手上才來地踏實”,想清楚想明白之後,唐成將适才在何園所受的鬱悶化作了惡狠狠地一句話,“孟少兄,咱們得自己找一個能將詩作廣為傳誦的路子才成,沒得再受今天這樣的鳥氣”。

    “唐兄好豪氣”,孟浩然聞言笑著搖了搖頭,“不過此事談何容易呀”。

    是不容易,畢竟這是唐代,比不得後世的資訊發達和傳媒眾多。

    “是不容易”,唐成想了想後,頓住步子一字一頓道:“不容易卻不是不可能,孟少兄,我一定能找出這辦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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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1:05
第一百六十六章 白貓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咱這可是高尚藝術!

    回到住處兩人一起吃過飯之後,孟浩然下午擬往南柯寺故地重遊,而唐成則是前往觀察使衙門上班。

    山南東道觀察使衙門比之金州州衙大的太多了,雖說已經來了十多日,但直到現在唐成依然沒將觀察使衙門走完過,不過以他如今的職司倒也並不需要如此。

    托於東軍的福,由唐成掌總的這個小小門戶被安置在了衙門最為核心的所在,距離觀察使大人的公事房也不過就一盞茶的功夫,一個綠樹成蔭,牆上藤蘿密佈的小小院子,小院子裏除了一大一小兩間公事房外,最值得稱道就是單設有一個會客的廳堂。

    至此,自從在鄖溪縣衙走上唐朝公務員之路以來,唐成總算有了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獨立公事房,而且這還是在一道之首的觀察使衙門最核心區域內,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重大的飛躍。

    靜謐的環境,清幽的小院兒,再加上這些精緻的公事器具,單要論辦公條件的話,眼下的這一切還真是沒得說了。

    唯一與這辦公環境不太協調的就是這個小門戶裏的人實在是太少了,而今連唐成這個“領導”一起,也不過只有兩個人,他手下唯一的小兵兵就是從金州跟來的馮海洲。

    當日調離時,唐成曾詢問過馮海洲的意見,若他想繼續留在金州衙門時,唐成許諾定當舉薦他接替司田曹判司之職,但面對這個有名肥缺的誘惑,馮海洲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就拒絕了,而是選擇跟著老上司一起來觀察使衙門。

    對於他這個決定唐成自然高興,畢竟他是要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能有這樣的老部下跟著,自己心裏也有底氣。馮海洲全程參與了他在金州的修路全過程,如今到道裏還是這麼些事兒,有他這麼個經驗豐富的屬下在,唐成且能省下不少心思。

    當唐成笑著點頭並問及其為什麼願意離家別子的來道城時。馮海洲想了想後道:“跟著大人累是累點兒,但每天都有幹成什麼事情後實實在在的舒爽勁兒,屬下年紀還不老,那半松半緊,半忙半混的日子是再也過不下去了”,言至此處。馮海洲驀然一笑,“再說,我也想跟著看看,大人這手兒空手套白狼最終能整出多大地動靜兒來?”。

    聽到馮海洲前面的話,面帶笑容的唐成還頗有些自得,後世裏管理學上早聽的多了,只有一個成功的領導才能使下屬既忙,且又忙的心甘情願,忠心追隨。從這個標準上來看。我這個判司當地還是挺成功的嘛!可惜,他這種良好的感覺沒能持續多久,就被馮海洲隨後的話給嗆的差點一口茶水噴出來。

    空手套白狼!這還是他教給馮海洲的話。只是,他真的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走進觀察使衙門裏地單屬公事房。唐成坐下來之後。腦子裏還在想著來時路上不斷琢磨著地那事兒。

    怎麼著才能建一個合適地發聲管道起來?這就是唐成從上午離開何園後就一直在苦苦思索地問題。

    曾經他也想過:要不咱就辦一份報紙?貌似其他地穿越者們都喜歡這麼幹。以此傳播思想兼且引導士林風向。這還真是穿越者們最常用。也最喜歡用地大殺器。

    但最初地衝動過後。唐成不得不放棄了這個誘人地想法。原因有兩個。一是技術上比較麻煩。眼下這可是雕版印刷術剛剛興起沒多久地初盛唐之交。活字印刷還遠沒有出現。若以成本高昂地雕版印刷術來做辦報地技術支撐。在紙張及墨價格均高地情況下。那成本將是個天文數字。即便他有思路做技術革新。這要把泥活字從發明到定型下來。又得多長時間?泥活字是簡單。可那也不是隨便弄塊泥巴捏捏燒燒就成地。更別說配合泥活字使用地還得有轉輪等其他地檢字工具。

    天地良心哪。那狗日地轉輪到底長啥模樣唐成真是見都沒見過。

    撇開這些技術因素不說。最最要命地這時代根本不具備發行報紙地社會基礎。文盲率太高了。老百姓絕大多數都是不識字地。那報紙印出來別說賺錢。能有人看都是燒高香了。

    好吧,就算賠本去印然後免費向那些讀書人散發,這效果也有限的很,就不說一般的讀書人能不能接受他這新玩意兒。即便他們接受了。掌握不了話語權也是白搭。極有可能的結果就是砸下重金辦出這玩意兒來後,還頂不上何仲達等人品評時放出的一句話。

    行!我不發山南東道。不惜下血本往京城裏送,那也沒啥作用。這年頭京城裏但凡是有些名望地,掌握著話語權的人一天裏不知道能收到多少份各地士子投上門的行卷,他們連這個都看不過來,也不耐煩看,還能理會這勞什子報紙?

    經過綜合考量之後,唐成得出了一個結果,辦報紙的結果極有可能是他既花了大錢,最終還被人看成是想出名想瘋了的小丑,在士林落下極壞的風評。

    辦報紙行不通,那出書出詩集的結果跟這個也差不了多少。唐成一時之間還真沒找到一個最適合當下時代特色的方式。

    唐成正自想著這些時,馮海洲從外面走了進來,“大人,這是鄰著房州官道那幾州衙門派人快馬送來的公文”。

    看著馮海洲手上拿著地那幾份公文上還沾著羽毛,唐成忍不住笑出聲來,“啥事這麼急,連羽書都整出來了!”。

    “羽書飛瀚海,獵火照狼山”,唐時慣例,若傳送地是急件兒的話,則在其上粘貼幾根鳥羽,是為羽書,類似後世特快專遞地意思。這原本是軍中在傳送緊急軍書的習慣,後來慢慢的浸染到了地方行政系統,不過這升平年月,衙門之間用上這個的次數還真是少見。

    “屬下已經看過了,這些公文裏的意思都是一樣。就是催促大人趕緊動身下去的。大人還不知道吧,這幾個州裏可跟咱金州不同,掛帥修路的都是刺史本人”,馮海洲笑著將手中地公文放在了唐成的面前,“自打大人你開了個頭,如今那些臨近州衙都知道這修路是個肥差了。要不然這幾位使君老爺也斷不至於急成這樣”。

    “這是個好事嘛,既然他們這麼熱情急切,那咱們這公事可就好辦嘍”,聞言哈哈而笑的唐成隨後問道:“對了,我給那幾個州大商賈們的信可發出去了”。

    “四天前就發了,現在估摸著他們該已經收到了”。

    “這就好,咱把準備工作做在前面,到時候下去也從容”。

    馮海洲點點頭後又遞過了一疊東西,唐成一看。這些卻都是附著名刺的請柬,“啥意思?”。

    “這些都是請大人赴宴的”,馮海洲偏頭示意了一下對面地那間大公事房。“那邊兒可還空落落的很,這些人都是沖這個來的”。

    于東軍給了唐成六個名額,並特准其自己挑選屬下。而他帶來的卻只有馮海洲一個,說起來他這個小門戶裏就還有五個空額,當日進個鄖溪縣衙都有那麼人打破頭的往進擠,更別說這觀察使衙門了。顯然,這些人都是想走他的門子為子侄親屬謀空額的。

    “現在那兒有這心思,且先放放吧,好歹等咱們從下邊兒回來再說”。唐成信手將請柬往旁邊一扔,搖頭笑道:“這邊別人擠著想進來,我那個二弟倒好,說是來,來了這幾天還沒到!”。

    “修路那邊的事情交代不好,他也不好走”,馮海洲說了一句後,便欲轉身出去。

    唐成聞言點了點頭,張子山甫接手修路事宜。肯定有許多不清楚的需要諮詢張相文,因就將他耽擱在了金州,“再等兩天,要是他再不來也就不等了,海洲你給下面州衙回復吧,就說我們兩天后動身”。

    馮海洲點點頭出去了,這些公事不過是照貓畫虎罷了,唐成也沒太放在心上,拉繩讓雜役送過茶水後。他便一邊小口地呷著茶水。一邊琢磨著發聲管道的事兒。

    可惜,直到散衙鐘聲敲響時。依舊沒個明確的思路。

    唐成與馮海洲結伴回到住處時,在外悠游地孟浩然還沒回來,他剛剛吃過飯,小二帶著關關走了進來。

    “阿成,你怎麼住在客棧?”。

    “來福,用咱自己帶來的蒙頂石花好生煮一甌茶,再讓櫃上送四盞時鮮果品上來”,向來福吩咐了一句後,唐成邊向關關束手邀座,邊笑著道:“這次調來道衙太急,還沒顧上置辦宅子,英紈懷了身孕,也不便操辦這些事情,這不就只能在客棧裏先湊活些時候了”。

    來福被馬府遣散,在小桃那裏歇了些時候後,便通過蘭草幫忙關說著要到唐成身邊聽差侍候,唐成見他人伶俐,嘴也緊,加之他那出身也不好放在金州府上用,是以這次來道州時就將他一併帶來做了一個長隨,這麼十來天下來,用著還真是順手兒的很。

    “英紈妹妹都有身孕了!那可真是要恭喜阿成你了”,說這句話時關關是低著頭的,是以也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及至她再抬起頭時,臉上已是一片吟吟淺笑。

    說了些家常閒話之後,來福端著茶甌送了進來,唐成給關關分茶時,笑著問起了她在道城的生業。

    “想做別的我也不會,坐吃山空又不是個辦法,這不就尋思著在柳林坊開一處園子”,關關嘴裏說著,手中接過茶盞時特意瞥了一眼唐成,見他沒顯出厭惡之色後,心底悄然吐了一口氣,“今個兒上午遇見阿成你的時候,我正從西市里回來,買了些東西準備拾掇剛覓下的那處園子”。

    唐成知道關關所說地園子就是青樓,聽到這個消息他雖然有些吃驚,倒也並不意外,至於關關所擔心的厭惡更是沒有。他不是個道學,這年頭比不得後世,一個女子勇於自立就是一件很值得敬佩的事情了。

    “嗯,有件事情做著也好,這倒也不全為掙錢……”,唐成正隨口說到這裏時,心中驀然一動。苦思了大半天的事情突然就遭到了觸發。

    對呀,青樓!這不就是個現成的好路子嘛,說起來對於唐詩傳播做出重大貢獻的,這青樓實在是當之無愧的第一。蓋因這時候青樓女子在給客人佐酒時,其所伴唱的無一不是詩歌,這也正是典故“棋亭畫壁”地由來。無數名篇佳作就是通過這種方式遍傳天下地,最為著名的例子當數王維的那首“渭城朝雨輕塵”,這曲著名的陽關三疊幾乎在有唐一代幾乎是行人送別時必唱的曲目,可謂膾炙人口,盡人皆知。

    不識字,還能聽不懂嗎?再者說了,配上動聽旋律地歌詩怎麼著也要比紙面上冰冷的文字更容易讓人接受吧?

    靈感一打開,唐成越想越多,尤其是想到那個“奉旨填詞柳三變”的例子之後。他更是確定的知道,這個突發奇想地路子行得通。

    “凡有井水飲處,必能歌柳詞”。與蘇軾、王安石諸大家幾乎是同一時代地柳永在民間之所以如此受歡迎,影響力如此之大,原因倒並不是他的詞就比蘇王寫地更好,而是因為他掌握的發聲管道更大,這個發聲管道就是青樓。

    正是通過妓家地傳唱,隨後又借助那些尋訪客們的口口相傳,從而將柳永的詞傳出了汴梁,傳出了大宋,傳向了遙遠地關山塞漠。雖然時間沒有那麼快,但傳播的途徑倒跟後世裏的流行歌曲有異曲同工之妙。

    跟辦報紙、出書這些想法比起來,借助青樓做發聲管道更附和當下特定時代的世風世俗。如果說何仲達等人是居高聲自遠,掌握的是士林由上而下影響力的話。那青樓就可謂是對這一權威的顛覆,它正好走的是由下而上,影響力由民間向士林精英階層滲透的路子。

    一個是城市影響農村,一個是農村包圍城市,管它是白貓還是黑貓,只要能抓住老鼠地就是好貓。

    唐成話說到一半沒了下文兒。呷了一口茶水的關關抬起頭來輕聲喚道:“阿成……”。

    “等等,我正在想一個很重要的事情”,隨口回了一句後,正自興奮的唐成又沉進了這突如其來的靈感裏。

    要說走這個路子也不是沒有弊端,同樣的柳三變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儘管他詞填的好,但也因為他跟青樓的關係太近,以至於在士林,乃至於皇帝心中就成了一個無聊浮浪文人。是以儘管聲名遍天下。但在仕途上卻蹭蹬地很,要真跟他這結果一樣。那可就是弄巧成拙了。

    有沒有什麼辦法,能既充分利用這個管道的好處,又不受其害的呢?

    唐成微微皺起眉頭想著,手捧茶盞的關關則無聲的凝視的沉思的唐成,一時間屋內的氣氛很是沉默。

    良久之後,唐成雙眼猛然一亮,哈哈笑著站起身來,“關關,這個營生我跟你一起做如何?”。

    猛然避開眼神兒的關關聞言訝聲道:“你跟我一起做?阿成你地身份……”。

    “我什麼身份?再說咱們要做地又不是一般的青樓”。

    “不是一般地青樓?”,關關越聽越糊塗了,“阿成你到底什麼意思?”。

    “要說別的園子是青樓,那咱們這園子就是高尚會所”,唐成腦海中靈感跳躍,嘿嘿笑道:“咱這園子只賣藝不賣身,走的就是高尚藝術的路子”。

    “這……阿成……這還有人來嘛”。

    “有,為什麼沒有?”,唐成自信滿滿的點了點頭,“既然在這個園子裏能得到最好的享受,最好的歌,最好的舞,最好的琵琶與羌笛,最好的茶,最好的酒,一切的一切都是最好的,那……為什麼沒人來?”。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1:06
第一百六十七章 詩賊遇詩盜,太鬱悶了

    晚上唐成本就沒什麼事情,他又是個說幹就幹的人,主意打定之後見天色尚不太晚,便與關關一起去看她選定的那處地方。

    柳林坊乃是道城青樓和勾欄煙花聚集之地,因現在還是夕陽滿天的時候,是以眼下倒並不熱鬧,只有一些龜奴帶著小廝在擦拭花燈,增添燈油。兩邊的樓閣中隱隱傳來陣陣脂粉的濃香和嬉笑喧嘩之聲。

    關關選定的地方正在坊街中間的左手邊,“關關,這個地方怕是不成啊”。

    “這個地方是背了些”,關關點了點頭,“不過這也是沒辦法,越是靠著坊區門口的園子就越貴,且都是有主兒的,誰也不願就此讓出手兒來”。

    “這倒是,那些地方往來的人多,好掙錢”,唐成聞言笑了笑,“走,看看裏邊兒去”。

    這是一個狹長的院子,進去之後倒是很深,但兩邊的寬度卻明顯不夠,唐成粗粗的轉著看了一圈兒後,直接搖了搖頭道:“關關,這個地方確實不成,咱們得另選地方才是”。

    聞言,關關臉上一怔,繼而點頭道:“都聽你的,只是,阿成,我這些年攢下的……”。

    關關以前在揚州時大多數時間都算不得太紅,等她真正紅起來的時候又已贖身從良,再加之她這年紀,刨除學藝的年限,真正出道的時間並不是太長,由此能積攢下的私房也就有限,回家尋親路上的花費,來金州這麼些日子的生活,再加上在這個園子裏投進去的錢,如今就算有剩下只怕是也不會多了。

    知道她要說什麼,唐成笑著擺了擺手,“錢的事兒交給我操心就是,等地方弄好之後,這日常維持可就全仰仗你了”。

    關關聞言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抬起頭來看著唐成無聲的一笑,“阿成,這園子你到底要鋪排多大?按你在客棧裏說的,我怕是支應不過來”。

    “大倒是不用太大……”,言至此處,唐成低頭想了會兒。“關關,說不得還得請你回揚州走一趟”。

    “回揚州?”。

    “是。回揚州”。唐成點了點頭。“你去揚州請幾位行裏經驗豐富地鴇姐過來。這些人將來都是你地幫手兒。可得挑仔細了”。

    “阿成你有什麼要求?”。

    “年紀可以大些。容貌要求也可以寬鬆些。但一定得是那種長袖善舞經驗豐富地。總而言之。就是要讓客人來了之後。看到她就得有賓至如歸地感覺”。唐成去青樓地經驗實在有限。是以也說不太細。只能朦朧地說說總體感覺。言至此處。唐成特意又跟了一句道:“對了。那種太過妖冶。一見客人身子就往上貼地千萬不能要“阿成你地意思我明白。這種鴇姐可不好找。我盡力就是”。關關抿嘴輕笑了一聲。“還要什麼。姑娘也要從那邊買嘛?還有琴師。琵琶。牙板這樣地樂工要不要也請些回來”。

    “要。當然要”。唐成抬了抬手示意關關往外走。邊走邊他邊繼續說道:“找姑娘地時候最好到官署發賣地人裏去挑挑。若遇著那等官宦人家出身。能詩擅畫風儀氣度好地。那怕容貌差些也買下。就是從人伢子哪里買時。這一條也是最要緊。容貌倒還可以差些。但姑娘們地氣度一定要好。此外。身段要好。歌舞上也要有些天賦。至於樂工也是一樣。年紀大些沒什麼。但技藝一定要好。總而言之還就是那句話。一切都要最好地”。

    “阿成你這要求可是真高”。

    “要麼就不要,要買要請就一定得是最好的”。唐成見關關面有難色,笑著道:“你不用擔心,錢就不說了,辦這事還就不能惜錢,這個自有我來操心。另外走的時候我還有一封給都拉赫的私信,到時候你有什麼事不好辦找他幫忙就是”。

    “都拉赫!”,身為一個揚州舊歌妓,關關可是太知道都拉赫在揚州地影響力了,“這就放心了,要不然憑我人微言輕的,便是有錢也未必請的這些人來。就這些?”。

    “另外還得採買一些東西,一些在道城花錢也買不著地好東西,不過這事我會安排人專辦,關關你負責好剛說的那些就是了”,言至此處,唐成停下腳步,笑著道:“關關,你這兩天且好生歇歇,等這事兒一忙起來,可是想歇都停不下來了”。

    跟關關談完事回到客棧,唐成又將整個事情仔仔細細想了一遍之後,便開始伏案寫信。

    除了給都拉赫的那封信之外,另一封是家書,唐成在這封家書里拉拉雜雜的說了很多,其中一項就是讓家裏派人去請張相文的四叔來道城。

    寫到這個的時候唐成真是很無奈,人到用時方恨少,這兩年不管是在家底還是仕途上他竄起的不可謂不快,無奈以前的底子太薄,而今真正要辦大事時,就很難找到合適的府裏人,不得不一次次地麻煩張子川。這年頭買人雖然容易,但要想買既可靠,能力又強,見識又多的得力下人可還真是難哪。

    當晚寫完家書,著來福第二天一早送發出去後,唐成看了會兒書後自去休息不提。

    隨後兩天的時間很快過去,張相文還是沒到,第三天一早,唐成將要回襄州的孟浩然送走之後,便自帶著馮海洲沿著正在修建的房州官道一路往那幾個州府而去。

    唐時的官場對於迎來送往更為講究,若按著彼時官場的慣例,除非是觀察使衙門裏分管某一項事物的方面大員下來,否則地方州府裏的刺史是不會出迎地,或派別駕,或派司馬、錄事參軍事等對等接待便是。

    按這個慣例,僅僅主掌著一個小小門戶的唐成顯然不在刺史親自迎接的範圍內。但出乎他與馮海洲意料之外的是,他們到達第一個州府時,迎接出來的竟然是本州的使君大人,雖然這迎接只是在州衙門口。遠沒有在出城十裏長亭及城門口來地氣派,但這件事情本身就足以說明這州府對他此來的重視及急迫修路的心情。

    “若依著規矩,自該是我去請見使君大人才對,陶使君如此,實是讓我不敢當啊,僭越了。僭越了”,唐成邊那使君寒暄客套時,心下猶自感慨,僅僅還是在十多天前,他見到一州使君時還需恭恭敬敬地稟持屬下之禮,這才幾天功夫,便已與這陶使君並肩而行,寒暄應酬,在這個時代。身份變化所附帶來地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我倒不是迎你,我這是在迎財神爺,本州州衙之盼唐書記。恰似久旱之盼雲霓呀,啊,來了好,來了就好”,胖胖的陶使君一笑起來之後就跟彌勒佛一樣,讓人看著份外親切,“再說了,現在本道別地州府不好說,這房州官道附近的幾個州衙誰不知道觀察使大人對唐書記的的賞識?前幾日觀察使衙門下發的公文裏。還對金州修路事宜大加讚賞,本使可是仔細數過的,這紙公文裏唐成這個名字足足出現了四次之多”。

    言至此處,陶使君故作神秘的壓低了聲音道:“唐書記,本使可是聽說這份公文乃是觀察使大人親自擬定的!看唐書記你如此年輕,便已在金州立下如此大功,又有觀察使大人這般賞識,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陶使君就莫要再捧我了”。唐成拱手做了一個告饒的手勢,“跟使君你比起來,我這要學地東西還奪得很,使君大人莫要捧殺了我”。

    陶使君一笑發興之後,愈發的彌勒佛了,“後生可畏,來者勝今,這怎麼是捧殺?”。

    不僅是見面親熱客氣,唐成住處及食宿的安排也是遠超出其位分地高標準。不過。他卻並沒能在驛館獨居的小院裏吃上兩頓飯,蓋因本州那些個大商賈在聽聞他到了之後。排著隊來邀約赴宴,給出的理由還都一樣:上次去金州蒙唐大人熱情接待,這次既然來了,少不得要盡盡地主之誼。

    唐成自然知道這些人是在想些什麼,不過他們想的也正是唐成所要一力推動的,即便撇開這些公事不談,這裏面最大的那幾個商賈跟他還有著合作夥伴的關係,無論于公於私,這樣的宴請都不能不去。

    驛館裏的驛吏看著唐成院門外地熱鬧,不可思議的搖了搖頭,“嗨,三哥,你瞅瞅,城南金家,老北城方家,還有桐油徐家,這可是本州排排坐的幾個大豪富,這怎麼輪著番兒的來了?那姓唐的不過就是一掌書記罷了!這官不大呀,怎麼弄出這熱火陣仗來”。

    “官是不大,但架不住人家是觀察使大人的心腹,你忘了蘇驛丞前個兒的訓話了?”,李三撇了撇嘴,“我還聽說,這裏面住的那個唐書記是個會平地生金的財神爺”。

    “不可能吧,他才多大點兒,二十都不到,就能有這本事”。

    “劉疤子,出去千萬別說你是在驛館混飯吃地,啊,記住了,就你這眼神兒,咱丟不起那人”,李三的嘴撇的更厲害了,“聽州衙裏的人講,他來的時候連笑面虎老陶都是親自迎出州衙了,老陶那人你還不知道,別看天天笑的跟啥一樣,眼珠子可是長在腦門兒上的,就這,你好好掂量著吧”。

    這些個議論唐成都不知道,這兩天他算是泡在酒桌上了,不過這樣倒也有個好處,便是摸清楚了各家商賈們的想法和要求。

    這一輪宴請下來之後,正事開辦,程式無非跟金州一樣,州衙劃定修路的線路之後,將本州能數得上號地那些個商家們召集起來開始拍賣道路兩邊兒地田畝,這場拍賣的盛況和涉及地金額自然比不得金州,但是修一條几十裏長的路來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當然,這其中自然也少不得一些暗箱操作,這一點從陶使君愈發佛爺的笑臉上都能看出來,只怕是在他心裏,直恨不得這“拍賣會”拖的時間越長越好。

    “老弟,你是真有才”,拍賣會後。陶使君歎道:“能想著這條生財門路就夠絕地了,這個拍賣更是絕妙,這些個商賈平日裏趕上災荒找他們募點錢糧就跟割肉一樣,再看看剛才,搶著搶著往外掏錢,想想就痛快”。哈哈一笑之後,陶使君拍了拍唐成的肩膀:“就這麼一個主意,給道裏省出多少錢來,這要是遍大唐都用上這麼個方兒,工部得省多少心,戶部一年又能省下多少錢糧來,老弟,還是那句話,你呀。前途無量!”。

    忙完了這一州還有下一州,唐成這次下來的目的主要是幫著各州規劃,並引入能將土地資源利益最大化的“拍賣”制度。具體做事倒是在地方州衙,要說起來主要負責指導的他並不是太忙,但架不住地那輪著番兒的酒席宴飲實在受不了。

    自打離開道城,除了在路上的時間外,唐成可謂是斷頓不斷天兒的泡在酒席上,終於搞完最後一個州回道城的馬車上,唐成如釋重負的歎了一口氣,“海洲,這樣下去不成啊。不想個法子出來,咱們早晚得泡死在酒桌上”。

    “大人你不說我也得說了,我這前三十六年喝的酒加起來也沒這十來天多,實在是不成”,說到這個,一直跟著唐成赴宴的馮海洲也是苦不堪言,“只是這又是咱們的份內事,這法子可不好想”。

    “嗯”,唐成沒說話地搖了搖頭。隨即便陷入了沉思,見他如此,馮海洲知道這位頂頭上司又在憋主意了,小心翼翼的不發出聲音,免得擾亂了他的思緒。

    約莫兩柱香功夫後,唐成猛然睜開了眼睛,“海洲,回去咱倆合計合計,把這幾次拍賣地經驗總結下來。然後制定個標準條款出來。以後再有這事,發個標準條款讓他們按著上面寫的辦就是”。

    這又是個新鮮名詞。聽的馮海洲有些發愣,“標準條款?”。

    “簡單的說,就是把這一套的過程按一二三四固定下來,第一步該幹嗎,第二步該幹嗎都清清楚楚的寫上,有了這麼個東西,他們一看自然也就明白了”。

    “嗯,這倒是個好主意”,馮海洲雙眼發亮的點了點頭,“如此以來,咱們最多派個人下來監督著就成,倒不需再事事親自操刀了,單從推廣上來說,這可是便利的太多了”。

    “是啊”,唐成點著頭時,腦海中驀然想起的卻是陶使君地那句話,這一套要是遍大唐的實行起來,工部得少操多少心?戶部一年又能省下多少錢糧?

    路上無事,兩人便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總結著這條款細則,當唐成回到道城時,已是一個月之後了,這時不僅是張相文和他四叔都已到了,張相文的四叔且是幫著將唐成在道城的宅子和準備辦園子的地方都選好了。

    聽到這話,唐成一愣,“四叔,我那家書裏沒說要買宅子啊”。

    不等張子川接話,一邊兒的張相文嘿嘿笑道:“大哥,這是我和四叔走時,嫂子一再叮囑的,嫂子可是說了,一等這邊宅子安頓好,給她去個信兒,她就要來道城了”。

    “胡鬧,她都三四個月的身子了,能經得住這樣長途顛簸?”,唐成沒好氣兒地看了張相文一眼後,便迫不及待的隨著張子川去看那處選定辦園子的地方。

    要說張子川辦事還真是讓人舒心,他選定的這處地方正好就在柳林坊旁邊的那個坊區,如此以來既借了人氣又跟柳林坊的青樓有了區別。這處緊靠著坊門的宅子無論從地理位置,大小及房屋結構上來看,真是樣樣讓人滿意。

    地方既已選定,辦園子的事兒也就正式開始操辦起來,將張子川幫著帶來的錢撥付給關關之後,她便動身前往揚州,而唐成自此也開始連軸地轉起來。

    白天在衙門裏合計著擬定規程,散衙之後唐成絕大多數時間就泡在了那處園子裏,不過,這園子地平常改造他一句都沒多問,有張子川在那兒盯著人幹活他盡放心的下來,唐成之所以一遍遍地往這兒跑。其實時間全都耗在了負責專修後花園的金健友身上。

    金健友家自打曾祖輩起就以替人修園為生,傳到他這一代時金家已經成了道城當之無愧的第一塊招牌,這人原本最煩自己修園子時主人家指手畫腳的不安生,但這次可還真是個例外。

    唐成最開始來時他也煩,但隨著兩人談話地深入,唐成說的越多。金健友的變化越大,及至後來,這處園子的改動簡直就成了兩人的合作討論會。金健友在其中的收穫自不必提,而不懂具體施工操作地唐成也在這一過程中將後世在江浙所看的名園經驗,經由金健友的手再現在了這個園子裏,兩人可謂是各有所得,不亦說乎。忙著公事與修園之外,這些日子唐成另外還有一個固定的日程,那就是拉著張相文一起在柳林坊裏一家青樓接著一家的轉悠。

    去了之後他也不幹別的。就是請樓中最當紅的阿姑出來唱唱曲子,演演舞,既然要幹這個行當。自然就得熟悉行當裏的水準,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這一晚,待天色黑定園子收工之後,唐成拉著張相文就到了號稱道城煙花第一的月明樓。

    月明樓地頭牌紅阿姑有個很別致的名字:明鏡,要想見她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從最初下定到今晚終於能見著本人,唐成足足排了七天的隊。

    跟前些日子所見其他樓上地紅阿姑相比,明鏡雖說聲名最大,卻也讓唐成最沒好感。這倒不是說她長的不好,單論長相的話,她還真對得起自己那身價,問題就在於她走的這個清冷路線實在是讓唐成心煩。

    花了錢,排著隊進來,就為看這一張冷臉,我還沒這麼犯賤!因是如此,唐成也就沒什麼好臉色,徑直擺了擺手道:“唱兩支曲子。撿你拿手的,不拘是健舞還是軟舞再跳上一段,助興著讓我兄弟吃完這甌酒也就是了”。

    妓家冷冰冰,唐成這客人又冰冰冷,這氣氛能好到那兒去?明鏡聞言也不多說什麼,喚過樂工便開始唱曲。

    一聽那樂工撥弦的彈奏,再聽明鏡開腔歌詩,唐成嘴角悄然露出個笑容來,看來這山南畢竟是比不得揚州。煙花第一月明樓中頭牌紅阿姑的唱功最多也就是與關關齊平。至於那些伴奏樂工的水準,比之揚州快活樓至少要差了一個檔次。

    有了這麼個底子。唐成對自己那園子愈發的有信心了。

    “二弟,來,大哥邀你一盞”,心情大好地唐成與張相文重重一碰之後,將滿盞酒一飲而盡。

    兩人你來我往,正吃得盡興時,明鏡第一支曲子的三疊已經結束。停了片刻後,隨著牙板輕擊,她開始唱起了第二支曲子。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明鏡輕啟檀口的曼妙輕歌卻讓唐成全身一震,手上正捏著的酒甌“啪”的一下掉在案幾上,發出嘭的一聲響。

    “大哥,咋了?”,唐成對張相文的問話充耳不聞,楞了一下後猛然起身走到明鏡身邊,“這首詩那兒來的?”。

    唐成一進來就是個冰冰冷,頭牌阿姑明鏡何時受過這等委屈,此時又見他言語魯莽,愈發的不願說話了。

    還是一邊兒伴奏地那徐娘樂工見唐成臉色有些不對,笑著替明鏡答應道:“大官人,這是何老才子的新作,明鏡姑娘練了好些日子的新曲兒”。

    “何老才子的新作?”,唐成臉色愈發沉的厲害了,“你說的是何仲達”。

    “可不就是他嘛”,見著唐成神情古怪,那樂工又特意補充了一句道:“這可都是給了潤筆的”。

    這一刻,唐成心裏的滋味真是無法用言語形容。

    因著詩在唐朝的顯赫地位及作用,這時代詩賊也就多。據傳“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地劉希夷正是因為這兩句詩,而被他地舅舅,同為名詩人的宋之問使人給悶死地。這大概要算唐朝詩賊裏最有名的公案了。

    但對於唐成而言,詩賊在他看來更多的還只是個笑話與傳說,今晚倒好,傳說實打實的砸到了他頭上,他自己反倒成了個笑話兒。

    鬱悶,極度的鬱悶,“狗日的何仲達,老子要不整得你身敗名裂,我他媽以後就再沒臉借詩了”。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1:07
第一百六十八章 萬事齊備,靜等開業

    惱怒歸惱怒,但做事穩妥的唐成並沒有就此去找何仲達,孟浩然的話言猶在耳,以兩人在士林中的身份差距,如今在沒有確實證據的情況下,僅憑一時的衝動找過去的話,其結果只能是自取其辱。

    來日方長,何仲達,老子跟你卯上了!

    第二天早晨起來,臉色平靜的唐成繼續投入了緊張的忙碌中。

    “大哥,這不成,咱們這人太少,事情根本支應不過來”,唐成正與馮海洲商議並核定章程條款時,大口喘著氣的張相文從外面走了進來,“門戶再小,可也是個門戶啊,該支應的事兒一點都少不了,我這腿都快跑斷了”。

    張相文自打進了觀察使衙門,就被唐成分派著負責外事的聯絡,這本也符合他的性格,無奈雜事太多,他一天到晚跑的腳不沾地,這不,終於也頂不住了。

    見到張相文一臉苦相,唐成起身笑問道:“剛又幹嗎去了?”。

    “雜役房搞什麼雇工選辭,衙門裏各部曹都得去人,品評本部曹雜役的勤力程度”,癱在胡凳上的張相文苦笑著搖頭道:“剛去的是雜役房,三柱香之後還得去水房,都他娘的是這破事兒,大哥,你趕緊找人,這些破遭子事打死我也不幹了”。

    張相文的苦相引得唐成兩人俱都一笑,馮海洲邊笑邊道:“大人,咱衙門是該補充些人進來了,大小也是個門戶,天天就我們三個人在這晃著,累就不說,別人瞅著也不好看”。

    “嗯,是該再添些人進來了,不過想來的人雖然多,合用的卻不好找”,唐成聞言點了點頭。這幾天頗有幾個衙門裏的人跟他說過這事兒,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想推薦人進來,只因他一直忙著,也就沒心思操辦這個。

    “我倒覺得有個再合適不過的人選”,見唐成望過來,馮海洲笑笑道:“就是前些日子來找過大人的那個襄州孟浩然。這人才華學問還有氣度風儀都不差,可不就是現過現的得用人手?”。

    靠,還真是暈了頭了!聞言,唐成猛的一拍腦袋,就是啊,這麼個合適的人自己就怎麼沒想到呢?潛意識就覺著他是個隱士,卻忘了孟浩然其實跟陶淵明一樣,是個一生都在仕與隱地矛盾衝突中掙扎的人物,尤其以他現在的年紀來說。正該是滿懷用事之心的時候。

    “海洲。你怎麼不早點提醒我!”。唐成搖了搖頭。“最近真是忙昏頭了。一語驚醒夢中人。行啊。我中午回去就修書”。

    “還有上次那十幾分請柬。大人這次就便一併料理了就是。這人數一日不滿員。咱這兒就一直遭人惦記著。也不好”。

    公事私事累積在一起。唐成現在正是忙地四腳冒煙兒地時候。十幾家請柬要一一應承下來。光赴宴就得多少時候?唐成既沒這個時間。也實是沒這個心思。“你說地倒也是。可我也實在是抽不出功夫。這樣吧。海洲。把那些個請柬一分為二。你和相文一人負責一半兒。吃飯地時候順便面試一下他們薦舉地人。先初步定下人選之後我再去看”。

    “面試?”。張相文跟著問了一句。“啥意思?”。

    “就是你們先看看那些人。心性。接人處事靈活不靈活這些地。總而言之就是一句。看他們適不適合在這兒幹。若是你們覺得合適。我再瞅瞅。能定地就定下來。要是連你們都覺得不合適。也就沒得再浪費時間了”。

    “成。這活兒我接了。馮哥。這可是正兒八經地美差呀”。張相文一掃剛才地萎靡不振。架起二郎腿晃蕩著笑道:“想當初我為了進鄖溪縣衙。跟我么叔磨了多少時候。沒想到啊沒想到。今個兒我也有這權利了!嘿嘿。要不好好折騰折騰這幫小兔崽子。咱還就對不起這觀察使地大衙門”。

    “行了,要折騰也得等晚上,現在你還是先到水房吧”,轟走了張相文後,唐成與馮海洲繼續埋頭章程的制定。隨後地日子,唐成繼續著這種忙碌,眼瞅著天氣越來越熱,外面的蟬雜訊越來越響亮,當時令走到仲夏時,已說不清多少次易稿的章程終於正式完成。

    公事房內,唐成用工整地八分楷法抄完定稿上的最後一個字後,愜意的長舒了一口氣,看著這份心血結晶的定稿,唐成小心翼翼的吹幹最後一頁的墨蹟,將整個定稿完整的再讀了一遍。

    確定毫無文字書寫上的問題後,唐成拿著定稿出了公事房。

    請見觀察使於東軍的過程很順利,幾乎都沒怎麼等。

    “唐成來了”,見是唐成走了進來,正手拿著一份公文與山川地理圖比對著地於東軍抬起頭來,放下手中公文擺擺手道:“坐吧。自你上個月下去一趟之後,那幾個州的修路之事都已正是開始了,他們上呈本使的公文裏可沒少為你薦功!”。

    言至此處,于東軍邊向進來的雜役吩咐上茶,邊笑著對唐成道:“若依著這進度,房州之路修好時,路網也必能如期建成,唐成啊,看來本使將你從金州調上來確是明智之舉,啊,哈哈”。

    “多謝大人誇獎”,聞聽那幾個刺史都為自己薦功,唐成想了想後便明白了其中的原委,陶使君這些人感激他或許是有的,但這絕非薦功的主要原因,畢竟大家幹的是同一件事,薦舉別人的功勞越多,無形中也就等於遮蔽或者是分了自己地功勞。仔細想想,這些人之所以如此,更多的原因只怕還在他這個“觀察使親信”的身份上。

    畢竟是於東軍將他一手擢拔到觀察使衙門並負責此事的,如今為他薦功,豈非就是在贊觀察使本人慧眼識珠?只從此時於東軍臉上的笑容來看,陶使君等人這招隔山打牛的拍馬功夫實是效果顯著。

    衙門裏歷來都是捧紅踩黑,不同的是以前的唐成多半扮演的是被踩地黑角色,這回可算是靠著於東軍“紅”了一把。由此想來,要想混衙門,能力倒還在其次。跟沒跟對人那可真是太重要了。

    心下想著,唐成手中已將那定稿送到了於東軍公案前,“大人,這是屬下等就本司職責擬定地一個章程定稿,請大人審閱”。

    于東軍接過後隨意的掃了兩眼,“噢”。看出點兒意思地於東軍將定稿攤放在公案上後,也不再看唐成,就此仔細的看了起來。

    唐成見狀,笑笑後也沒再說話,接過雜役奉上的茶水靜靜地呷著等候。

    良久良久,約莫著足有三柱香功夫後,於東軍抬起頭來,“嗯,不錯。這個章程寫的有見地,不僅操作明細,尤其是前面那一部分關乎於田畝價值的預估品評不僅對於本道。對於工部、戶部,對於朝廷也大有意義”。

    言至於此,於東軍無奈的一笑歎道:“說起來工部與戶部就是一對兒天生的冤家,修路架橋,戶部撥付的錢糧從來都是不夠,這就少不得年年扯年年要。現在想來,工部竟是有些手握寶山不知其用了。唐成,就憑你這份章程便是大功一件,異日到工部後必能得諸同僚青眼相待”。

    聽著於東軍的話。唐成心底只有苦笑,他還真是一點山南東道觀察使的覺悟都沒有,不管是從心態上還是話語裏還都是以工部官員自居。更要命的是他看待自己地眼光也是如此,天地良心,唐成可從沒想過將來要到工部的。

    想是這麼想,唐成嘴上自然不能說,見於東軍此時心情正好,他遂借機將另一件事說了出來,“大人。屬下下月裏想在道城宴請一批客人,恭請大人光臨”。

    “宴客,什麼客人?”,于東軍饒有興趣的問道。

    “便是本道各州地大商賈”。

    “宴請商賈?”,聞言,於東軍一愣之後,沉吟著沒說話。

    見他如此,唐成心裏有些發急,這可是他為新園子準備的開業第一宴。正是要借著這些富豪及觀察使大人的名頭為新園子造勢。使之能夠一夜之間名聞山南的,在這個宣傳裏。最有噱頭也最有吸引力的就是觀察使大人親臨,他這要是不去了算怎麼個事兒?

    唐成也知道他沉吟的原因,彼時商賈的身份實在是低,而身為山南東道第一人,於東軍的身份又太敏感。還有一點就是,同樣作為科舉出身的讀書人,只怕他心裏也未嘗沒有如其他讀書人一樣地對“逐利之徒”的鄙薄。

    “說起來本道路網若能建成,這些各州的大商賈居功至偉”,心裏猜度著於東軍的想法,唐成嘴上可沒閑著,“再則本司若想更好的辦差,也全得仰仗這些地方豪商的慷慨解囊,還請大人三思”。

    聞言,於東軍又沉吟了一會兒,看了看唐成,再低頭看看公案上放著的章程定稿,“好吧,那本使應下了”。

    見他答應,唐成心下大喜,還好這觀察使是不太看重官場規矩的於東軍,要是換上老孫,老姚等人,即便他說破大天去,也別想請得動人。當下唐成也不再多留,起身告辭而去。

    見唐成走的那麼快,一副生怕自己會變卦地樣子,於東軍忍不住一笑。

    笑過之後,於東軍隨即吩咐叫人將唐成送來的章程即刻謄抄後報送帝都皇城工部。

    從於東軍的公事房裏出來,唐成瞅瞅天時,也就沒再回公事房,而是徑直出了衙門往住處而去。

    張子川當日來時雖幫他瞅好了宅子,但唐成卻沒買,眼下用錢的地方多,先緊著園子裏是正經;加之他也實在沒時間收拾新宅,除此之外,唐成心裏還有一個隱隱的感覺,他總覺著自己在道城裏待不了多少時候,這種感覺毫無來由,卻又如此清晰。因著這些緣故,唐成就依舊住在那家客棧,反正現下這住客棧的錢是由觀察使衙門開支。

    這些日子唐成一直忙活,今個兒終於完成了一件大事,他原存著想給自己放放假的心思提前回來的,不料剛一進客棧,便見來福迎了上來。

    來福就是被唐成譴著跟關關一起去揚州的,只不過他負責地是其他一些精美器物地採買,個多月跑下來,來福臉上也滿是僕僕風塵。

    “噢,來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關關可也一併回來了?”。

    “上午到地,關關姑娘也一併回來了,現在正隨張四爺帶那些樂工及姑娘們在新園子裏安置。大官人交代採買的那些東西也一併送過去了”,行禮過後的來福邊說,邊自袖中取出了幾頁紙張,“大官人,這是此次採買的清單及賬目,都是各家店裏大先生們當場寫下的”。

    唐成接過清單翻著看了看,“嗯,這新園子的確是燒錢哪”,笑著說完這句後,他將單子又遞還給了來福,“回頭你把這個交給關關,也好做賬”。

    “是”,來福收好清單後,又自袖中去除了一封信箋,“小的遵大官人的吩咐給鄭市舶使送了信,這是鄭大人的回書”。

    其實不用來福說,唐成隻看信箋上那一筆簪花小楷,便知此信乃是出自鄭淩意之手。

    將鄭淩意的信箋收入袖中,唐成點點頭道:“來福你也累了,先去歇歇腳,容我梳洗過後,咱們去園子看看”。

    回到房中後,唐成拆開封皮,鄭淩意那一筆漂亮的簪花小楷頓時顯露出來。

    這封書信裏的內容跟以前也並無什麼不同,只是在信的末尾處卻錄有幾句詩作,唐成邊看,口中已是輕聲的吟誦了出來:

    念君客遊思斷腸,慊慊思歸戀故鄉,君何淹留寄他方?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不覺淚下沾衣裳。援琴鳴弦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

    吟完之後,唐成久久沉默無言,最終將信箋重新收回袖中時,滿腔的思緒盡化為一聲長歎。

    隨後的日子唐成更忙了,不過忙的卻不是公事,而是他的這個新園子,新園子的佈置,人員的安置,歌舞曲目的選定,編排及給各位商賈們發請柬等等等等,其間少不得還要到觀察使衙門及道學裏點卯,昏天黑地的又忙了二十多天之後,終於在請柬約定開宴日期的前兩天,整個園子正式準備就緒。

    至此,唐成耗費了巨大錢財及心血的新園子就要正式開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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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帶著遊戲中的BUG技能魂炎,唐璜穿越到了永恆大陸。在這裏,他用魂炎煉化出各種威力十足的魂裝。靠著這些魂裝,唐璜在永恆大陸上譜寫出了一段耀眼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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