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重生] 唐朝公務員 作者︰水葉子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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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09-3-4 22:17: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9 776259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1:28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人生,真的是不能隨便談哪!

      張亮拿著韋的帖子進來。唐成撂了手中的詩冊從的上站起來。接過泥金熏香的帖子仔細看了一遍後。嘿然笑道:“你老兄沒說錯。看上面約見的時間這麼急。二韋兄弟還真是在乎梁盼盼的很”。

    “是啊。便車就道。看看帖子上這說辭兒。竟是一刻都等不的了!”。張亮聞言也是嘿然一笑。手掂著帖子問道:“那送帖子的長隨是在外邊立等的。我這就的走。唐成你看看。此去是怎麼個章程?”。

    “還能有什麼章程?二韋如今可是紅的發紫。這個面子不給也的給。要不然真把二韋逼急了捅到相王爺那裏。三殿下都的跟著吃掛落兒”。論說起來。此時那不帶靠背兒的硬邦邦胡凳還真就沒有厚厚的波斯的毯坐著舒服。唐成嘴裏說著。人已懶洋洋的又坐了下來。口中猶自沒忘了向轉身要走的張亮補充了一句道:“明之。你這一去可別忘了邀約二韋兄弟來參加明晚的開張儀典”。

    張亮點頭之間都已邁開步子時。驀然就見一邊兒站著的七織猛的跨前一步道:“慢著!”。

    她這一聲喊實在是出人意料。頓時將停住腳步的張亮和唐成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她身上。

    “這都準備多長時間了。怎麼說不比就不比了。不行!”。

    七織這一聲“不行”說的真是斬釘截鐵。只把張亮給聽愣住了。隨即臉就黑了下來。他雖然沒出來做官。但也跟兄長張一樣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出身。七織一個歌女算什麼。也敢在他面前大呼小叫的!若不是還指著她有大用。現在就的讓她知道知道什麼是尊卑貴賤。

    饒是如此。張亮也沒給七織好臉色。黑著臉冷哼了一聲後。直接邁步出門赴約去了。

    七織固然是發作的沒來由。張亮這態度也著實算不上好。眼瞅著明天就要正式開業了卻出這事。無奈搖了搖頭的唐成只能接下善後的安撫。

    “二韋是當今皇后的族人。新上任的御林軍統軍總管。一個冠軍大將軍。一個懷化大將軍。正是眼下長安城裏最炙手可熱的人物。有他們撐著梁盼盼。明之這也是不的已”。唐成的聲音的很輕淡。正是那種最宜安撫人的語調。沒辦法呀。誰讓她是鎮園子的花魁。“再說。不比也是好事嘛。雖然少了個進一步炒作的噱頭。但於你而言同樣也少了風險。梁盼盼能穩居花魁之位這麼多年。如今雖說是年紀大了。但也不是易與之輩”。

    “唐成。你真以為我是為了花魁之位才執意要跟她比?”。也不知是因為受了張亮的氣而委屈。還是因為唐成這話說的讓她失望。七織流波盈盈的眼睛裏現在已經是霧氣濛濛了。“遇著挑牌子之爭。誰不要傾盡全力?我就是想仔細看看梁盼盼的歌舞技藝。即便是輸。也能讓我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是差在那裏。總有一天能趕上她。超過她”。

    唐成卻料不的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看著一臉倔強的七織。唐成對她倒有些肅然起敬了。顯然。歌舞對於七織而言已經不再僅僅是謀生的手段。更多的已然超越成為她的理想與人生寄託。不管在任何時代。執著於理想的人都是可敬的。更別說這還是唐朝。以七織這樣的身份能如此不計毀譽的執著於理想就更是難能可貴。

    念及於此。唐成心底油然生出些慚愧來。前些日子的佈置都是出自他手。布幔的設置明面上看是為了七織及雅正園揚名。但此舉被寄望很深的另一個目的則是希望借由七織引出梁盼盼。再由梁盼盼引出二韋兄弟來。設計這兩個目的時。他只是根據自己的需要在驅遣七織。這場挑牌子之爭在他看來比與不比意義不大。卻從不曾想到過七織在這上面竟然是寄望如此之深。由此帶來的失望也如此之深。

    “我明白你的想法”。真正的明白七織的心思之後。帶著慚愧。唐成安撫的話語憑空多了許多真摯。“我明白你是想以梁盼盼作鏡。以此反照並磨礪自己的歌舞技藝。只是形勢比人強。這次是真不行了。要不下次……”。

    言至此處。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唐成沉吟了一會兒後猛然抬起頭道:“下次我親自帶你去芙蓉樓找梁盼盼。定讓她傾盡全力與你比試一回如何?”。

    聞言。眼睛裏霧濛濛的七織靜靜的看了唐成一會兒。“你走吧”。

    娘的。這次勸說真是失敗!

    眼見七織氣兒還沒消。唐成因就尋思著讓她自己呆著也好。孰料等他剛走出門口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句宜喜宜嗔的聲音道:“小賊。這次答應的事情可不許再像揚州時一樣耍賴”。話剛說完。就聽“嘭”的一聲響。身後的門已被人從裏面重重關上了。

    哎。真是的。這都什麼事兒啊!

    唐成這邊兒的事情且不說。單說張亮跟著韋的長隨到了芙蓉樓後。賓主三人在梁盼盼房中相見寒暄。甚是客氣。

    寒暄已畢。由平康坊花魁梁盼盼親自侍茶。三人對坐而談。應當說這是一次非常有建設性的對話。本著相互理解的原則。張亮與二韋在充分尊重對方關切的前提下。在融融友好的氛圍中達成了取消這次挑牌之爭的共識。會晤過後。張亮懇切的邀請二韋兄弟務必賞光出席明晚雅正園的開業儀典。而二韋兄弟則對張亮的邀約慨然允諾。

    雙方都達成了自己的目的。賓主之間再次寒暄過後盡歡而散。韋睿在送張亮出梁盼盼房間時。漫不經意道:“朱雀路口布幔一出。長安為之轟動。七織姑娘不露一面。不發一聲便已名動帝都。待雅正園明日開業之時。門庭若市已是意料中事。長安城裏各類商家逾萬。何曾有一家能如雅正園般還未曾開門迎客就已成滿城焦點的?此後日進鬥金自不待言。哈哈。明之經營妙手。實讓人不的不嘆服高才呀!”。

    聞言。張亮眼神一亮。卻借著低頭拱手遜謝的機會給遮了。“謬贊了!大將軍當面。某卻不敢貪這功勞。不瞞兩位將軍。這個荒唐主意實是出自給家兄行卷的一個山南士子之手。歪打正著。倒讓兩位大人見笑了”。

    聞言。韋扭頭與韋播對視了一眼。行卷行到一個五品的親王府典軍面前。看來這個背後操手的山南士子還真是落魄的很了。

    韋再扭過頭時。臉上的神色愈發的和煦了。“好一個歪打正著。能想著這麼匪夷所思的主意。這士子倒是個妙人。我兄弟倒想見他一見。明之。此事明晚就拜託你了”。

    “好說。好說”。張亮笑的爽快。答應的更是乾脆。“兩位大人要見他。這實是唐成的造化。一切當如將軍所願”。

    目睹張亮走遠。韋播搖了搖頭。“老七。放著這等人才。張亮答應的太爽快了吧?”。

    “布幔一事在城裏鬧騰了這幾天。就沒人不好奇的。你我兄弟要見見出這主意的人也是人之常情。張亮一介商賈。逐利之徒爾。未必還能有多深的心思?五哥你再想想他主子相王爺可是個喜歡多事的?張亮越是答應的爽快反倒越沒問題。否則的話。當不會如此行事”。言至此處。韋笑著拍了拍韋播的肩膀道:“五哥。現在想這個也沒用。好歹等明天見了那個叫唐成的山南士子再說。也許他就是個百失一的的庸才也未可知”。

    “嗯。先見了人再說”。說話之間。兩人重回了梁盼盼房中。片刻之後。便聽的屋內絲竹管弦之聲悠揚而起。

    這次布幔之事鬧出這麼大動靜。操手人唐成本就存著醉翁之意。只不過他這醉翁卻是想著酒與山水都要。而今七織名動京華。眼瞅著明天布幔上的字一改之後。雅正堂聲名爆起也在預料之中。恰逢這時張亮又帶回了二韋兄弟對他大感興趣的消息。魚與熊掌兼的。可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兒?

    不管後面是怎麼個說頭兒。至少眼下與二韋搭上線的目的是圓滿達成了。聽張亮帶回來的消息。這不僅是搭上了線。而且二韋還對他大感興趣的樣子。如此以來唐成在與兩人的交往中就算有了些主動權。作為身份更低的一方。這一點實在是難能可貴也彌足珍貴。

    有這好消息。因七織那句宜喜宜嗔的“小賊”引發的思緒震盪很快就煙消雲散。唐成這也是離家的太久。七織又是那麼個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俱成風情的真正尤物。這兩造裏的因素加起來。有那麼點子偶爾生髮的綺思也實在不能說是不正常。

    一夜好睡。第二天一早起來。就在十字街口布幔上的字再次一變。正式亮出雅正園的名號和開張時間及的址的同時。唐成也開始四腳朝天的忙碌起來。畢竟園子裏從裝飾佈置到管理章程都是他一手兒經辦的。在準備今晚的開張過程中。任何一處出了什麼岔子都的請示他去解決。

    這幾天在長安城中攪出偌大口舌的布幔徹底揭開了所有謎底。滿城人眾口嘈嘈的議論著七織與雅正園。雅正園與七織也在盡全力準備著迎接今晚的人潮。就是在這樣的相互期待之中。時間一點點過去。天色一點點黑了下來。

    隨著天色黑定。第一位客人上門。唐成終於徹底的的到了解脫。到現在這個時候他該做的都已經做完。此後的一切就該是張亮老闆粉墨登場挑大樑了。

    唯一就是在微服的李隆基來時。唐成到了特意給他安排的幽靜雅閣見了面。

    看著忙碌一天下來滿臉疲憊之色的唐成。站起身的李隆基第一次重重的拍了拍唐成的肩膀。“一番展布。雅正園未曾開業便已名動長安。連我父王那麼深居簡出的恬淡人都知道了這麼個的處兒。聽高力士從宮裏傳出的消息說。安樂公主也動了心思鼓動著韋後要微服出來瞧瞧雅正園開業的熱鬧。唐成。你實在是奇才。辛苦了!”。

    “總算不負三殿下所托。辛苦點兒值當個什麼”。唐成笑答過後皺起眉頭道:“韋後真要來?”。

    “安樂公主任性刁蠻。韋後難倒還真跟著她一起胡鬧?”。雅正園形勢如此之好。作為幕後東主的李隆基自然高興。這一高興之後竟調侃起唐成來。“安樂公主嫁的是武三思的兒子武崇訓。但剛嫁過去沒多久就跟夫家的堂弟武延秀曖昧不清。去年武三思父子一死之後倒成全了他倆。愛屋及烏。也就是因為武延秀善跳突厥舞。也好歌舞。所以安樂公主才對雅正園如此感興趣。不過也好在她沒來。要不然就憑安樂那風流寵縱的性子。真要見到唐成你這般才貌俱佳的。難保不生出什麼別樣的心思來。啊。哈哈!”。

    唐成也知道只有親近的人才會有這樣的調侃。否則李隆基若是真對他有生份之心的話。斷不會拿自己的堂妹來調侃他。只是累了一天的他對於這種調侃實在是沒什麼興趣。恰逢張亮派人來找他。唐成遂也就順勢出來了。

    張亮派下人來找他並沒有別的事情。只是二韋已經到了想先讓唐成認認人。畢竟二韋現在沒提這茬兒。唐成自不能主動上去廝見。

    這一晚雅正園裏的盛況遠比唐成預想的還要熱鬧。不僅提前預備下的雅閣及大堂散座都坐滿了人。就連大堂外的場院兒也擠的不堪。這裏邊大多數都是沒接到請柬而不請自來的。饒是如此。還有許多連門都進不來的攆熱鬧百姓及閑漢擁在雅正園外面不肯散去。縱觀數十年來長安各家新開張生意。能如雅正園這般紅火熱鬧的。實可謂是前無古人。

    七織也不負她豔壓江南的名頭兒。這幾天吊夠了胃口之後。在華服美飾及燈光映襯下滿身妖媚淋漓盡致散發出來的她甫一盛裝亮相。頓時就搏的滿堂如雷般的彩聲。饒是這幾天日日相見。但這一刻眾人矚目之中的七織之美。就連唐成也覺的刺眼。

    天生麗質。腦子裏油然冒出這麼個念頭時。唐成轉身悄然出了大堂。

    這樣火爆的場面。這樣豔美的一塌糊塗的七織。滿堂賓客如癡如醉的雷鳴彩聲。至此。唐成對於今晚雅正園的開業再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

    眼下正在上演的熱鬧對於唐成來說在大雅至正園時已經看的太多。包括隨後將要上演的歌詩及歌舞也都是他親手定下的。早就沒什麼興趣了;再看二韋兄弟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斷不會現在找他敘話。一身疲憊的唐成實在是耐不的大堂裏的擁擠。索性出來好生透透氣。

    大堂外還是人多。唐成索性走的更遠往後花園而去。距離大堂漸行漸遠。身後的喧鬧也越來越遠。雖然深冬的夜晚天色冷寒。但披著一身月色的唐成還是很享受眼下的清靜與清新的空氣。便步緩行之間到了後花園的門口。

    正在唐成準備進後花園時。就聽門裏邊有人跺著腳道:“老許。今個兒晚上你家準備好銅盆養冰了嗎?別忘了明天可是要吃冰的。要不然明年一年下的鬧肚子疼可實在是不值當”。

    聞問。另一個守園子雜役同樣跺著腳道:“這樣的事情誰敢忘了。出門的時候早跟渾家囑咐過了”。

    在唐人的習俗裏。沒有煮臘八粥這一說兒。但臘月八這天要吃冰卻是少不的的風俗。要說程式倒也簡單。就是在臘八前一天夜裏用洗淨的銅盆裝井水放在外面養一夜使之結冰。第二天臘八正日裏再將盆冰敲碎。全家每人都吃上幾塊兒。時俗裏認為這一天的冰有特殊的神力。吃了之後隔年就不會鬧肚子疼。

    聽到門裏邊兒的議論。唐成剛剛抬起的腳又于不覺之間原的落了下來。他是個一忙起什麼事後就異常專注的人。渾然沒意識到時間竟然過的這麼快。轉眼之間就到臘八了。

    臘八一到。再過二十二天可就是過年的除夕正日了。

    不管是在一千三百年後。還是在一千三百年前的現在。對於孤身客居在外的遊子來說。過年都是一個異常特別的日子。這一刻。遠方的家變的如此撕心裂肺的清晰與撓心撓肝的魂牽夢繞。

    因著偶然之間聽到的這兩句話。唐成因雅正堂開業火爆帶來的輕鬆歡喜頓時被沖的一乾二淨。細算算這一年又是道城又是長安的。且兩處呆的時間都長。在家裏陪伴家人的時間真是太少太少。尤其是下半年以來更是如此。眼瞅著該是萬家團圓的除夕正日也回不去。也不知關山阻隔。遠在千里之外的家人該如何思念自己。

    自打穿越過來病好之後。尤其是這一年多。自己可實實在在成了整個家庭的主心骨。我沒回去。爹娘還有英紈和蘭草他們能有心思過好年嗎?

    “唐大官人!這麼晚了。大官人怎麼……到這來了?”。偶一探看之間。雜役老許兩人看到了在後花園門口呆呆而立的唐成。頓時跺腳聲和閒話聲都沒了。

    聞言。唐成擺了擺手。“隨意走走。你們不用管我”。說完。他也不等老許兩人再說什麼。便徑行邁步往園內而去。

    唐成走到園子裏的一處觀景亭中後停住了腳步。看著亭外因反射著月輝而顯出一片輕柔水光的青松複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

    若是日日守在家中。雖然不用承受與家人的分離之苦。但心中難免總會有不甘心;然則若是為了追尋理想而離家遠行。卻又不的不承受眼下這般撓心撓肺的家園之思。世事如此磋磨。為何就不能有一個兩全之法呢?

    早知如此。也許我此次長安之行就該動身的再晚些。雖然一定要走。走之前能多在家裏呆上幾天也好!世事常常出人意表。誰能料到原想著只是水到渠成的長安之行竟然橫添出這麼多變數?誰知道要想考中進士實現主政一方的夙願竟然非要走通太平公主的路子不可?誰又能想到被則天武后稱許為“吾家千里駒”的李隆基如今竟然只是個可憐的光杆司令?

    最慘的是。在沒弄清楚這個之前。自己就已經根據史書所載迫不及待的跳上了李三郎的戰車。現如今真是想下都下不來了。因為想實現主政一方的夙願進而展布理想。不的不想辦法走通太平公主的門子。為走通這個門子而見到了李隆基。因為見到了李隆基隨即看到了他除了大志之外近乎是一窮二白的窘況。到了這一步的時候。不管是為了自保。是為了理想。還是為了遙望中的大唐極盛之世。自己都不的不竭盡全力的投入進來幫著李三郎增強實力。於是就有了今晚這個雅正園。也就有了費盡心機設計來的與二韋之會。

    自打到長安見過賀知章之後。自己所遭遇的事情就像脫韁的野馬一樣失去了控制。如今在這麼個危險的爛泥潭中越陷越深。雖然明確知道科舉會在上元節後的二月間舉行。但到底什麼時候能回去……

    這樣的分離之思還有多久才是盡頭?為什麼追尋一個遠遠算不上太高的理想都這麼艱難?為什麼世事無常總會橫生枝節的不能盡如人願?為什麼都兩世為人了還不能隨心所欲的叱吒風雲。每前進一點兒都的是這樣一步一個腳印的踩出來?

    媽的。賊老天。如果你一定要這樣將世人捏在手裏百般挫磨才會爽。才能到達高潮的話。那就來吧。老子***不怕你!

    正在唐成無語怒問蒼天的時候。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在亭外響起道:“唐成。你在想什麼?手攥的這麼緊?”。

    唐成聞聲扭頭看去。就見七織笑靨如花的站在亭下。她連身上專用于表演的華服都沒換。此時正微微偏著頭好奇的盯著他緊攥成拳的手。

    淡淡的月光下。俏生生而立的七織曼妙盡現;月華如水流淌過她那綴滿金珠的華服。因映照的光線並不強烈。是以華服反射出的光芒也沒了适才大堂燈火輝煌下的耀眼。呈現出的是一片輕柔如霧的薄光。在這樣的柔光中。七織天生的妖豔也似被水洗過一般變成了另一種更樸素。卻更為平易近人的美。

    這一刻月光下的七織依舊是美豔不可方物。只不過卻不再那麼乍眼。而是更多的有了鄰家小妹般的親切。

    唐成於悄無聲息之中放鬆了無意間攥起的拳頭。“你怎麼來了?”。

    “你自己說過的話都忘了?既然是花魁就不能讓人見的太多。越是這樣才越有想頭兒?”。口中說著。輕輕拈著裙裾的七織脆笑著走進了亭中與唐成並肩站在一起。“我的歌詩與軟舞都表演完了。原想著來問問你我今晚的表現怎麼樣。但看你這樣子怕是連歌詩都沒聽完。也就不用再問了”。

    聞言。唐成笑笑。什麼都沒說。

    片刻後。七織複又道:“唐成。你剛才在想什麼?”。

    “明天就是臘八了。我在想家人”。

    “噢!你家裏是怎樣的?”。

    “我家再普通不過了。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農人……”。不知是為什麼。素來最不喜歡與人說私事的唐成在今晚卻有了不可遏制的傾訴欲望。以至於七織僅僅挑了個頭兒。他就滔滔不絕的說了下去。說到了他的父母。他的大病。以及父母為了給他治病賣田賣的賣牲口。甚至差點連自己都賣了的舊事;說到了他大病初愈後上坡鋤草時苦抗強撐。手磨爛了。腰疼的都直不起來也不肯叫一聲苦的倔強;說到了他與李英紈的相識乃至最後成親;也說到了他是怎樣從村到縣。再由州至道的過程。

    說到大病時父母賣田賣的賣牲口。最後不惜要賣自身時。在這個夜晚。在一個遠遠算不上很親近的人面前。連後世加今生算在一起。十多年裏唐成第一次毫無掩飾與控制。肆無忌憚的流下了情感不可遏止的眼淚。隨後再說到家裏一點點變的好起來時。即便是提及上坡幹活手都磨爛了。唐成的語調也是輕快又積極昂揚的。這樣輕快的語調一直保持到離家到長安之前。隨後就說到了眼下對家的思念以及期盼與家人共度除夕新年的渴望。

    七織什麼都沒說。這時的唐成也沒想著讓她說什麼。隨著一句句的訴說。唐成心底由思念而起的憤懣也越來越少。身心也在不知不覺之間慢慢的鬆快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當唐成終於說完時。沉默已久的七織開口說了一句很古怪的話。

    “我冷”。

    這話聽的唐成一愣神兒。七織再次清晰的重複了一遍。“唐成。我冷”。

    “這麼冷的天出來。怎麼就穿這麼少!”。直到這時。唐成才猛然意識過來七織身上這件滿鑲金珠的衣服雖然好看。但禦寒的功效的確是很有限。“趕緊回去”。

    “我冷。卻也不想回去”。這時。在有些幽黯的觀景亭中。七織的眼睛亮晶晶的發著光。還不等唐成反應過來。七織就已鑽進了他的懷裏。張開的雙臂緊緊抱著他的腰。七織把自己整個人都安頓進他外披著的風氅裏後才算消停下來。仰起頭眼睛眨呀眨呀的道:“唐成。我冷。你倒是把我背後的風氅裹起來呀!”。

    溫香滿懷。佳人在抱。唐成卻有些轉不過神兒來。這不是在談家庭。談人生嘛。怎麼談著談著……七織就談到自己懷裏了?

    人生。真的是不能隨便談

    觀景亭中的這一幕正巧被將要走近的張亮看了個正著。眼見著突然就擁在一起的兩人。張亮真是頭大如鬥。這也太不是時候了。明顯是對七織大感興趣的三公子剛派自己來尋人。就鬧騰了這麼一遭兒出來。這……

    歎著氣搖著頭。張亮悄悄往回退出老遠後。這才加重腳步放開聲音道:“唐成在嗎?二位韋將軍請你去雅閣敘話”。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1:29
第一百九十章 這個唐成咱們要定了

    鑽進唐成懷裏,七織徹底把自己安頓舒服後,微閉著眼睛舒心的吐出一口氣來。

    可惜,還不等她這口舒心的歎氣吐勻實,觀景亭外張亮的聲音就已經響起來了,聽到這聲音,七織的歎氣聲就此變了調子,“就跟廟裏大和尚們說的俗講故事一樣,只要是才子佳人在月下相會,肯定就會有不速之客不請自來”。

    說完這句,七織的頭在唐成肩窩處蹭了蹭後,抬頭間展顏一笑道:“這呀,就叫天不從人願”,光線幽暗的觀景亭中,七織一笑之間眉眼彎彎,齒白如玉。

    單薄的華服後裹著唐成的風氅,七織披著一襲涼寒如水的月色嫋嫋而去,而唐成則由張亮陪著去見二韋兄弟。

    這時雅正園開業儀典上準備的歌舞已經表演到了尾聲,二韋正在雅閣中飲酒閒談,靜候唐成的到來。

    將唐成帶到,張亮與二韋兄弟寒暄了幾句後,便識趣兒的告辭而出。

    反身關好房門,從這裏辭出的張亮徑直便到了李隆基所在的雅閣中。

    雅閣之中,李隆基持觴而飲,已微有醺然之意。

    見張亮只是一個人走了進來,李隆基微微一愣,隨即輕搖著手中的酒觴笑問道:“明之,佳人何在?”。

    “殿下,此事倒有些不方便處,屬下此前也是剛剛知道”,張亮緩步到了李隆基一側,伸手捧甌為其續滿觴中酒後,微一遲疑之間便將适才觀景亭中所見悉數說出。“殿下,你看……”。

    “噢,竟有此事”,細細聽完張亮所說,李隆基扣著手中的酒觴沉吟片刻後,驀然哈哈大笑聲道:“明之,你曾向本王奏報說唐成自律謹嚴,孤身客居竟無眠花宿柳之舉。今日如何?青春年少豈有不風流的。不過是他眼界太高罷了”。

    張亮跟著李隆基的時間也不算短了,素知這個主子風流成性,最是有寡人之疾地,剛才也正是他吩咐自己去召七織前來佐酒,此刻卻又笑的如此……,一時間倒讓張亮摸不准他的心思了,“殿下的意思是?”。

    “明之,我問你。我命召七織前來侍酒之事你剛才可曾于唐成面前說過?”。

    “不曾”。

    “這就好”,李隆基聞言滿是讚賞的點頭一笑,“臨機知變,明之你做的對”。

    大笑之間站起身時,酒意上頭的李隆基腳下已是踉踉蹌蹌,當他端起另一尊滿斟的酒觴時,觴中地酒漿漾漾蕩蕩潑灑出來滴地他手上、衣服上到處都是,對此,李隆基渾不在意。將那觴酒遞給張亮後,舉觴邀飲之間他已將自己手中滿觴美酒一飲而盡,“七織雖美,終不過是藏於內室,遊戲於床榻之間一婦人耳;唐成奇才也。似這等賢才凡有志于時於世者誰不寶之重之?婦人與賢才孰輕孰重。似曹阿瞞那等逆國奸臣尚知周公吐哺,天下歸心。本王難倒連他也不如?”。

    言至此處,酒意上頭的李隆基將手中空觴重重往案幾上一頓。“蓬”的一響聲中,高聲道:“為一婦人失一賢才,吾不為也!明之,此事就此揭過,此後便是爾兄當面,也不得提起半句”。

    聞言,大感振奮的張亮放下酒觴,退步之間拱手深揖作禮的宏聲道:“輕婦人而重賢才,殿下英明如此,大志必成”。

    正值張亮與李隆基言說七織之事時,另一間雅閣中的二韋兄弟也悄然交換了一個眼色。

    長身玉立,容貌俊挺,這個唐成雖然年輕的讓人意外,但他雙眼中透出的凝煉沉穩就連而立之齡地人也有不如,即便是他在明確知道身前坐著的自己兩人都是位高權尊時,二韋也沒能從唐成的神色中看出半點不自然來。

    沒有受寵若驚,也沒有意圖鑽營的急切,總之在以往那些行卷士子們身上看到的一切讓他們鄙薄不已的表現,唐成身上都沒有。他就這樣對面而坐,坦然自在的面對著二韋兄弟的注視。不遠千里赴考京城,唐成在二韋的眼中自然是算不上富貴得志,但與此同時,真個見面之後,他們才發現眼前這個唐成也絕無預想中地落魄之態。

    這樣的容貌與氣度俱佳的少年後進實在極易引人好感,更別說韋睿早對他的才情有了先入為主的欣賞,“雅正園今晚地開業儀典能有這般熱鬧,朱雀街口那招引萬人空巷地布幔實是居功至偉,聽張明之所言,此事便是出自你的主意?”。

    “是”,唐成頷首已應,“後學孟浪之舉,讓二位大人見笑了”。

    “好一個孟浪之舉”,韋播接過了七弟地話頭,饒有興趣的問道:“你是怎麼想出這麼個主意地?”。

    聞問,唐成略一沉吟後笑答道:“當日聞知明之先生要開這雅正園,後學因就想著能用事其中,無奈卻又尋不到什麼可效力處。想的急了索性就將整個園子的營運操作悉數厘清了一遍,最終後學想到了一個問題”。

    “噢,什麼問題?”。

    “庭院樓閣建好,各色所需人員皆備,當此之時,雅正園,甚或任何一處經濟營生開業時最重要的是什麼?”,面對興致盎然的二韋兄弟,唐成自問自答道:“以後學愚見,最重要處莫過於如何廣而周之,知者越多,來的人自然就會越多”,說到這裏,唐成微微一笑道:“就是好酒也怕巷子深嘛”。

    唐成說的道理極其簡單,二韋自然明瞭,倒是韋播聽了唐成的最後一句話後,錯愕之間忍不住笑出聲道:“好酒也怕巷子深?這話聽著倒新鮮”。

    “一樣是好酒,另一樣則是中酒,好酒深藏巷中,中酒則當壚賣於鬧市,旬月之間,中酒所賣之量必將遠超好酒,而其聲名也必將遠超好酒,緣故何在?非酒質不勝,實是地利不如,知者不眾也”,唐成解釋了這幾句後,微微一笑道:“其實,世間事又何止賣酒及雅正園如此?自古至今人們為何汲汲難忘情于伯樂?以後學想來不過是因為伯樂能發現好酒於深巷之中,並借自身之聲名使之周知天下罷了。”

    “你這說法古怪,但本將軍卻實在不能說你是錯”,短短的幾句交談,別的且不說,至少唐成這一反常人的思維方式與自成一家之言的說辭實在讓人大感興趣,韋播哈哈笑著點頭道:“你接著說”。

    “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同理,若想做好一件事,若要做好一件事最重要的就是需得先辨明做好此事的關鍵所在。後學既已找到雅正園開業的最關鍵之事後,要做的就不過是想法子儘量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力罷了”。

    “這就有了布幔?”。

    “是”,迎著笑問的韋睿,唐成也笑了起來,“其實布幔並不重要,即便不用布幔,自然也有別的廣而周之的辦法,譬如將這城中的乞兒都集中起來,再將雅正園開業之事編成唱詞廣為傳唱,再譬如將雅正園開業的消息繪圖于各車行的馬車上,如此種種都可以達到目的。”

    說完這些後,唐成收住話頭,盡斂臉上的笑容正色道:“辨明行事之關鍵之後,著力所求的便是結果,只要能達到目的,手段運用自可窮通變化,二位大人,未知後學所說的可對?”。

    同樣斂了笑容的韋睿再次將唐成從頭到腳仔細看了一遍,比之剛才初見,他這次看的更多了三分細緻,而雙眼中的欣賞之意也更多了幾分。

    “說得好”,看過七弟的神色,韋播扭過頭來突然道:“唐成,我兄弟剛接了新職司,手下正乏人可用,你便過來如何?”。

    二韋兄弟出了雅正園,車夫抖韁一揮,裝飾華麗的馬車隨即便平穩的駛出園子直奔朱雀大街而去。

    “五哥,你覺得那唐成如何?”。

    “是個可用之人”,想到唐成所說的那些聞所未聞的話語,韋播已是又笑出聲來,“至少這小子對我的脾胃”。

    “是啊,現在總算不擔心那布幔之事是他碰運氣撞上的了,結合此事再仔細思量思量他适才所說,這是個會辦事也能辦事的人,實不可與那些整日只會誇誇其談的無聊士子們同日而語,在這一點上弟弟我自詡不會看錯人”,言至此處,韋睿自負的一笑,“更難得的是無論他的容貌還是風儀氣度皆是上上之選”。

    說到這裏,韋睿扭過頭來道:“五哥,我記得你在山南東道觀察使衙門裏有人吧,傳書過去好生盤盤唐成的底,給那人交代清楚嘍,事無巨細,一點一滴都不能漏”。

    “這事好辦,倒是張明之那裏怎麼說?”,韋播不以為意的搖了搖頭,“這個唐成看著挺靈便的,怎麼這事兒上倒犯了死性,張明之不過就是個商賈,能對他有多大的恩情?還非得讓他點頭才成?要我說咱們剛才就不該急著走,就便兒找張明之把這話說了就是,不過就是要個人罷了,他張明之還敢不給?”。

    “五哥,懂得知恩必報,對於咱們來說,唐成這樣的死性可是好事啊!至於找張明之說話,好事不在急上,且等盤清楚了唐成的底細後再說”,言至此處,韋睿一拍韋播的臂膀道:“五哥放心,只要他沒問題,嘿,這個唐成咱們就要定了”。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1:30
第一百九十一章 唐成,真君子也!
   

    在雅正園門口目送二韋的馬車去遠之後。唐成微微一笑轉回了園子。進門後走不多遠。倒正好踫上酒意醺然的李隆基被張亮送了出來。

    “賓客盈門。彩聲如潮。只今天的開局。雅正園興旺可期”。帶著濃濃的酒氣。李隆基半拍半扶著唐成的肩膀笑說道︰“唐成。這些天辛苦你了。從明個兒起好生歇歇。別累壞了身子”。

    “辛苦些倒沒什麼。只要三殿下滿意就好”。

    “滿意。當然滿意。唐成啊。剛才本王還在跟明之說起。也不知你這腦子是怎麼長的。行事總是出人意表卻又能把事情辦的圓滿。明之還說兵法有雲︰以正合。以奇勝。凡能用奇的都是名將。唐成你有名將潛質啊”。說到這里時。半扶著唐成肩膀的李隆基邊往外走。邊哈哈而笑。

    李隆基笑過之後抬手拍了拍唐成的肩膀。人也靠的更近了些後溫言道︰“所謂才子風流。你一人孤身客居京城。實不必太過自苦。七織絕色妖媚。倒正好是一解中夜寂寞的良伴”。言至此處。李隆基偏過頭對張亮道︰“明之。此事就交給你了。這些日子若是不便且讓七織再堅持些時候。趁著這個時間派人出京物色合適的頂替人選。等人選定之後就安排七織漸次退出來。也好專心侍候唐成的飲食起居。明之。就讓你我來成就了這段才子佳人的風流佳話”。

    “殿下放心。這事我明天一早就辦”。張亮點頭答應之後。還刻意笑著向唐成一拱手道︰“恭喜。恭喜”。

    “殿下好意……”。說話之間。幾人已經走到了李隆基的馬車前。唐成剛剛開口。只當他是臉薄不好意思的李隆基有些踉蹌的揮了揮手。“罷了。罷了。此事無需多言。本王做主就這麼定了”。

    說完。酒意上涌的李隆基撫著額頭上了馬車。見他一副醉意涌涌的樣子。唐成倒不好再說什麼了。

    李隆基上車坐定之後。眼瞅著御手正要策馬前行時。又想起什麼的他伸手挑開了車窗的簾幕用發干的聲音道︰“倒是有件事差點給忘了。唐成啊。眼見年關將近而進京赴考的貢生們卻只能孤身客居京城。鎮國公主有意廣邀各的鄉貢生中佼佼者設一文會。時間就定在後天。你好生準備一下。介時隨本王一同赴會。以你的風儀才學。再有本王著力薦之。上元節後的禮部科試自是水到渠成”。

    這話說完。重重打了個酒嗝兒的李隆基擺擺手。馬車轔轔而去。

    送走李隆基。張亮扭過頭向唐成問道︰“怎麼樣?二韋兄弟說什麼了?”。

    唐成自打到京過賀知章之後。就在想著科舉額度的事情。但听到李隆基剛才說的消息後。他反倒沒了預想中的興奮。

    這事兒來的太不是時候了!剛聯絡上二韋兄弟卻又的著這樣的消息……想到這里。唐成也沒顧上答話。先開口問道︰“明之。你可知道韋氏家族對太平公主是個什麼態度?”。

    “敬而遠之吧”。張亮沉吟了一會兒後又道︰“嗯。就是這樣。現如今兩邊是誰也不的罪誰。公主偶有所求。韋後一次也沒駁過。反之亦然。雖眾所周知韋後于私德上有虧。但公主從不曾對韋後指摘過半句。年節里雙方禮來禮往酬答的也很是熱絡。至少在面上來這姑嫂兩人處的極好。但私下里……”。

    嘿嘿一笑過後。張亮邊走邊繼續說道︰“公主殿下跟咱們王爺還不一樣。咱們王爺不預政事、性子恬淡可謂是滿城皆知。韋後對相王爺是再放心不過的。而公主在先朝就有志于皇太女之位。後來雖然見事不可為收手極快。那番心思卻瞞不住人。韋後焉能不知?但是知道也不好辦。今上能從房州回京重繼帝位全仗的是昔日張柬之等五王的宮變之功。在那次誅殺張宗昌等人的宮變中公主是立有大功的。鎮國的封號正是由此而來;就不說這個。公主在前朝時就開始積蓄實力直到如今。這麼些年下來不論在內宮還是朝中及的方。其經營起的潛勢力到底有多大誰也不清楚。韋後既有別樣心思。那至少是在的手之前。她對于鎮國公主除了安撫實無第二條路可走。但越是如此。心中難免對太平公主的忌憚也就越深。”

    其實不用張亮說這麼透。唐成已經完全明白。這兩個女人都是心野要當皇帝的。但皇位卻只有一個。這要是能處的好才是怪事兒!現在表面上的好不過是相互忌憚的結果罷了。但私下里……私下里也沒啥好說。這不。太平公主不是已經開始準備宮變了。

    只是如此以來就讓唐成難受了。這個眼見著唾手可的的科舉額度到底要還是不要?太平公主在禮部保持影響力已經很多年了。依著現在的形勢。韋後在正式登上皇位之前肯定不會另外樹敵的的罪太平公主。這也就意味著她不會插手到科舉的事情上。要想的到今科的額度就必須通過太平公主。但另一方面。太平公主之所以在禮部科舉的事情上如此上心。其目的自然是借助這條重要的渠道為自己擴充實力。這就跟後世科舉中的座師與門生的關系類似。凡是能的著這樣額度的。必然是被太平公主欣賞的。在別人眼里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太平公主一黨。

    太平公主在長安經營多年。而韋後從房州回京卻不過三兩年的時間。正是這樣的現實造就了眼下匪夷所思的局面。分明是身份的位更高的嫂子卻奈何不的小姑子太平公主。暫時只能任其把持著朝廷的選材機構。而太平公主也借由這個途徑穩步擴充著自己的實力。

    難受。真難受!要額度的話就沒了二韋兄弟的信任。後面設想好的事情自然也就沒法做了;但不要額度的話。直接損失的卻是他自己的核心利益。任誰踫上這樣的兩難選擇都的頭大如斗。

    張亮說完之後許久不見唐成的回應。詫異道︰“唐成。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是要魚還是要熊掌”。唐成苦笑著搖了搖頭。也沒瞞著張亮的將為難處說了出來。

    張亮清楚知道唐成刻意接近二韋是另有所圖。至于他圖謀的目的自然是為了三殿下。而今這樣的事情與他的科舉前程矛盾在一處時。盡管張亮心中的傾向性非常明顯。卻不好直接說出來。

    沉默之中。張亮也跟著嘆了一口氣。

    顧全大局這四個字說來容易。但真個面臨著為這樣的選擇做決斷時卻是極難。張亮沉默。唐成也自無言。兩人默默的走了許久。眼見著已到了設在一處偏院兒中的宿處時。唐成猛然收住了腳步。

    隨著唐成突然停步。張亮心中“咯 ”的一跳。他知道唐成已經做出了決斷。但他卻又真的很怕听他決斷的結果。兄弟兩人皆是李隆基的心腹。既然他知道了這件事情。無論唐成做出怎樣的選擇。他張亮都會將之稟明三殿下;但與唐成這麼些日子相處下來。作為紹介人。同時兩人間配合默契的他與唐成也有了很深的朋友之誼。萬一唐成做出的選擇是他不願意听到的那一個……他說還不是不說?

    不說就是對三殿下的不忠。但若說了則又是對唐成的不義。忠是公。義是私。公私難以兼顧時。他又該做怎樣的決斷與選擇?

    心中一跳的張亮也猛然停住了腳步。雙眼緊緊著落在唐成身上。

    “月有陰晴圓缺。世事古難兩全”。站定身子的唐成仰頭靜靜的了散發著清輝的上弦月。挺腰振胸之間長吐出一口氣道︰“罷了。今科不中還有明年。三殿下的事情要緊”。

    听的唐成這句帶著淡淡遺憾的話出口。張亮于心底也悄然長吁了一口氣。還好。這下他總算不用在忠義之間兩難抉擇了。

    事情既已有了決定。唐成心里也松快了許多。“天色已晚。明之你也是累了一天的。就早點休息吧”。說完之後。他也不等張亮再說什麼。轉身便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著他的背影。張亮一時倒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唐成有才華。有能力。同樣也有路子。借由杭州市舶使鄭凌意的路子。他本可以輕而易舉的獲的上官婉兒的信重。但是他沒有!

    在方今復雜多變的局面中。他義無反顧的選擇了力量最為弱小的三殿下。自從那一刻起。他便竭盡全力的為了三殿下的事情而奔走。不叫難。不叫累。甚至不惜放棄對于一個士子來說最為重要的金榜題名機會……

    心神轉動之間。張亮油然想起了當日唐成在他面前吟誦駱賓王《討武氏檄》時的情景。

    “試今日之城中。竟是誰家之天下?”。“一黃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當日吟誦到檄文中這些膾炙人口的名句時。唐成雖然與他遠隔數步。但那股勃然而出的忠義懍然之氣卻撲面而來。

    當今的朝局又與前朝是何等的相似!

    這樣的表現。今晚的犧牲。著唐成漸行漸遠的背影。張亮想起的是前朝那許許多多如駱賓王一般投奔向徐敬業的士子們。他們何嘗不知道徐敬業的實力遠不及偽朝稱帝的武後?他們又何嘗不知道此一去的結果或許就是身首異處。家人株連?但是。他們還是去了。不懼生死。義無反顧的去了。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君子當有所不為。有所必為。

    唐成。真君子也!

    心中浮想聯翩。以至于張亮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唐成的遺憾。眼見著遠處的唐成已經推開房門時。他才匆匆喊了一句道︰“唐成。後日公主府的文會你還去嗎?”。

    “去。為什麼不去?”。唐成手貼著房門側身過來淺淺一笑答道︰“我在公主府越失意。二韋豈非越歡喜?”。

    雅正園一炮打響。第二天正式開業時當真是車馬如簇。門庭若市。作為園內頭牌清倌人的七織或歌或舞。或見客清談。當真是忙碌的不堪。就連白天里她也要忙著排練新的歌舞。至少是在眼下再沒一點兒空閑的時間了。如此以來她連跟唐成多說幾句話的功夫都少有。更別說找唐成談談人生了。

    忙起來日子過的就快。轉眼之間到了文會正日。早晨起來之後。唐成本想著到相王府等候李隆基同行。不料他還沒出門。李隆基已提前派了長隨過來言說三殿下有吩咐。請唐先生便在此等候。不用多費勞累前往王府。

    唐先生!听到隨從這個稱呼。唐成點頭之間玩味的笑了笑。

    約莫著半個時辰之後。李隆基郡王儀制的氈車到了。雅正園所在與太平公主府並不順路。顯然他這是特意繞道過來的。

    唐成上車時。七織也上了她那輛特制的華美蔥油小車跟在後面。作為當前長安城中聲名最盛的歌伎。早在昨天公主府就已來人邀其前往今天的文會表演。

    上了李隆基碩大的氈車中後。唐成明顯感覺到他自己的眼神兒跟以前相比又有了不同。

    “唐成”。本想要說什麼的李隆基叫出名字後。微微一頓後笑說道︰“唐成。稱呼你時總這樣叫名字既不合儀度。也實在是太過隨意。總還的有個字才好”。

    “這事兒明之也跟我說過幾回了。只是號雖能自取。字卻不便如此”。唐成說到這里時。了李隆基後笑說道︰“取字以長以貴為佳。殿下青春正盛。雖然說不的長。但身份卻是尊貴。左右不過是個稱呼罷了。便勞殿下給取一個如何?”。

    李隆基剛才說出那話時其實便已存了這樣心思。有這麼好籠絡人心的機會。放過不用才是傻子。難的唐成又湊趣兒。直引的他哈哈一笑。“如此。本王就為你選一個就是”。

    說完。李隆基煞有其事的從車中小架上取下那冊緞的《爾雅》翻閱。隨即又一臉鄭重的沉吟了良久之後。這才開口道︰“至滿則溢。至剛則折。大成易虧。唐成你這名字取意太滿。正該以字補之。虧與缺同義。依本王之意。就取做無缺如何?”。

    “無缺?”。聞言。唐成悚然一驚。靠。莫非冥冥之中真有天意不成?這個字取的也太他娘巧了吧。他穿越來唐之前的名字可就不叫唐缺?

    “怎麼。不好?”。

    “好好好。再好沒有了”。醒過神兒來的唐成連連點頭道︰“就用這個。就是這個了”。

    自打兩人見面以來。唐成就始終是凝煉沉穩。自信從容的樣子。李隆基何曾見過他如此失態?此番見唐成分明是一副大感滿意的樣子。甚是自的的李隆基忍不住暢快的笑出聲來。

    唐成卻沒理會李隆基的笑。口中顧自碎碎念道︰“唐無缺。唐無缺。唐缺”。嗯。雖然還有一字之差。但打小兒就已慣熟的那種感覺還是回來了不少。

    到一直都很沉穩的唐成露出眼下這般淘氣孩子的模樣。李隆基笑的愈發自的了。

    這一笑的時間且是不短。李隆基終于笑的盡了興之後。斂起臉上笑容正色道︰“無缺今日不負本王。若本王能的祖宗福佑。俟異日事成。本王亦定當不負于汝”。

    “殿下言重了”。唐成說到這兒後。一頓之間微微笑道︰“真到那日時。若殿下再說起此事。我就少不的要諫上一本了”。

    這話听的李隆基一愣。“噢。這是為何?”。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真到那日。則我現在做的就都是份內職司。何來負不負之說?天子無私情。豈能以天授神器記酬于私情?介時便是一介草民聞听此言也不的不諫之”。

    听完這話李隆基著唐成久久無語。最終伸手過來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一刻氈車里的氣氛實在是古怪。兩個男人之間把氣氛搞的這麼欲語還休的充滿了曖昧。實在令唐成很不習慣。遂忙轉了話題。“殿下這些日子是怎麼去的公主府?”。

    “自然不能這樣乘著氈車去。多是便服而行。不瞞無缺你。本王就連進公主府走的也是下人們用的側門兒”。李隆基自嘲的笑了笑。“本王現在實是不能張揚啊”。

    李隆基這短短的幾句話里五味雜陳。無奈。屈辱。憤懣。不甘等等都有。因著他的身份。唐成自然能理解。“殿下不必介意。孟聖曾言︰吾養吾浩然之氣。可以忍可以辱。更可以發。一發則天的為之色變。殿下如今正是潛龍在淵。一時之忍跟將來的飛龍在天比起來又值當的什麼?”。

    “無缺。你實在是很會說話”。聞言。李隆基展顏一笑。“今日文會上本王就不在眾人面前為你紹介了。不過這樣的機會若不見見公主也委實可惜。這紹介及面見的事就放在私下里吧”。

    說到這里。扭過頭來又仔細了唐成的李隆基似是想到了什麼。突然之間臉色變的有些古怪……甚至是曖昧起來。

    自從初嫁的薛紹死于獄中之後。自己這個姑母在男女之事上就變的極為放縱。且他最喜歡的還就是容貌俊美的少年。當年的蓮花六郎張宗昌兄弟就是典型的例子。且隨著年紀漸長到了如狼似虎之齡。這癖好愈發的厲害了。唐成才華、容貌及風儀無一不是上上之選。年齡也極是合適。若是面見時萬一……

    無聲想到這里時。李隆基搖了搖頭。希望不要如此才好。

    沒過多久。氈車便已駛進了中門大開的鎮國太平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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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打人專打臉

    公主府第連天起,勢壓半城接雲宇。

    鎮國太平公主兩朝顯赫,其府第歷數十年悉心經營早已是鱗次櫛比,盡占大半坊之地,華美豪麗處幾與內宮不遑多讓。

    唐成與李隆基結伴而入公主府,途中掀開身邊的車窗簾幕見到這一片屋宇連天,飛簷勾鬥的景象,饒是他從後世穿越而來也不免看的有些發呆,公主府太大了,跟眼前這府第比起來連安國相王府也算不得什麼了,至於後世裏的那些所謂豪宅別墅就更別提了。

    透過車窗看去,此刻的公主府除了房子多之外,多的還有年輕士子,車窗外一個個身穿青衿儒服的士子或獨行,或三五成群的由門房處向內院走去,這些士子邊驚羨于眼前輝煌壯麗的府第,邊對路過的氈車投來興致盎然的目光。

    身為讀書人他們自然知道唯有正三品以上才有資格乘坐氈車,再想想公主府的儀制,非王爵以上者不得駕車直入二門,那眼前這駕氈車裏的又是那位王公親貴?

    這些趕往京城應考的士子來自四方之地,此前在地方上見到個學正都是大感榮幸,若再蒙刺史接見那簡直就是祖墳冒青煙兒,很值得寫幾篇文章以茲紀念並傳諸子孫的了。此刻身居帝都,受公主之邀前來做客,王公親貴的馬車就在身邊咫尺而過,置身這樣的如夢似幻的榮華盛境,恍然之間就覺得自己似乎也是榮光出息了很多,目睹唐成乘坐的氈車從身邊過去時。這些人幾乎都下意識的挺直了腰,抬高了頭。

    “殿下看看外面”,手中撩高車窗簾幕,唐成回頭向李隆基笑道:“今天來參加文會地至少也有兩百人。十中取一,公主借這一個文會就將今科士子中的佼佼者給一網打盡了”。

    李隆基看著窗外那些結伴奔走于公主之門的士子。看著這些士子們故作矜持下掩飾不住的興奮,幽幽聲道:“公主這般作為已不是一載兩載了,而今在皇城各部寺監中,公主一紙拜帖甚或比天子詔書更為有用。這般情勢實非無因,其來有自啊”。

    唐成聞言點了點頭後淺淺笑道:“昔日先太宗皇帝臨朝時,於某次科考正日曾登上皇城朱雀門觀考,目睹城下士子湧湧而至時,太宗皇帝曾放聲笑曰:天下英才今日盡入朕之囊中,公主此舉實是盡顯太宗皇帝之遺風”。

    以女子之身地太平公主與開國太宗皇帝相提並論。唐成的這番話實在是很犯忌諱,他剛說完,李隆基地眼神就從窗外收了回來,如釘子般緊緊著落在他身上。

    在李隆基灼灼的注視中,唐成臉色沒有半點變化,他沒有刻意去看李隆基,只偏頭望著車窗外來來往往的士子緩沉聲音道:“路漫漫其修遠兮,必將上下而求索。此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若要再現先太宗皇帝之偉業。成就我大唐極盛之世,殿下其路也遠。其行也曲呀!”。

    “其路也難。其行也曲!”。李隆基收回了自己地目光。一時碩大地氈車內便只有他那愈發低沉有力地喃喃自語聲:“此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不一時氈車便到了公主府二門處。車子剛剛停穩。已有在門口等候地公主府屬官迎了上來。

    “無缺。既然不便於大庭廣眾之下為你引薦公主。那你就先往後花園。待本王見過公主安排好私下面見之事後自會有人來喚你”。恢復如常地李隆基向唐成交代了一句後。邁步下車由公主府屬官陪著去了。

    唐成前日便知有今日之會。因是邀約人太平公主地身份顯赫。唐成也與其他前來赴會地士子一樣在穿著上沒有太過隨意。同樣地一身道學中青衿儒袍。待他下車走進士子群中後。頓時便泯然眾人矣。

    穿二門過三門。在路邊公主府下人地導引下。唐成與其他士子一起走進了位於府第最後部地一處跨院中。這處跨院地主建築就是一排多達五間地廂房。這五間廂房平日裏以厚重地深色布幔隔開成不同地房間。及至遇到今天這樣地事情時再收起布幔。一排五個房間連貫為一就變成了一間闊大地廳堂。

    唐時正處於分食制向合食制地過度時期。家人在一起時多是圍聚一席如後世般合食。但像眼下這般正式地聚會宴飲則還是循著春秋禮法分而食之。唐成走進房中時。就見整個大廳中早已整整齊齊佈置好了分食所用地小幾。其中許多小幾上已有士子安坐。

    向侍候的下人報上了自己地名字後,唐成便被帶到了靠近前排的一處窗邊。

    唐成循著其他士子的樣子在矮幾前的氈毯上半跪而坐,這種坐姿在電視裏看著還沒什麼,到自己親身實踐時可實在是難受的很,他又不像其他那些自小讀書的士子們一樣經過專門訓練的,跪坐了沒一會兒後,小腿及腳後跟就酸麻起來。

    “靠,請人赴宴連個凳子都不給”,低聲抱怨了一句後,再不想活受罪的唐成索性舍了這見鬼的半跪而改為盤膝而坐,正式的宴飲場合半跪而坐乃是自春秋時傳下的古禮,身為讀書人的士子在這樣的場合更應凜然遵行,唐成這異常的舉動一出,頓時引得旁坐者紛紛側目。

    “這是那裏來的狂生?鎮國太平公主府都敢如此失禮?”。

    “克己復禮,此至聖先師之諄諄遺教,身為士子而如此肆意,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哪!”。

    儘管旁邊的議論聲清晰可聞,唐成也沒改姿勢,看就看吧。有什麼呀!腿腳舒服不舒服自己知道。與其等會兒文會開始後扭來扭去的失禮,還不如現在先坐舒坦了再說。

    廳中地議論沒持續多一會兒就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顧自看著窗外後花園的唐成詫異扭過頭時,便見另一側的廳外正有一隊女樂盛裝而來。正是她們讓廳中等待開席等地無聊的士子們轉移了注意力。

    “看看,領頭那個梳望仙髻地就是豔壓帝都的花魁梁盼盼”。

    “她就是芙蓉樓的梁盼盼?果然是面如芙蓉眉如柳。好一個風流嬌俏的花魁娘子”。

    “梁盼盼是美,但終歸是年紀老大了,諸位再看看她後面那個小娘子,這才是真正地天然一段風流”。這聲音言至此處“嘖嘖”讚歎了兩聲後,複又續道:“若論今日城中花名之盛,還得首推這位青春正盛的雅正園七織”。

    唐成隨著這議論扭頭看去,便見著正拾裙而入廳中的芙蓉樓梁盼盼,這個豔名四播的花魁果然是貌美如花,更難得是她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嫺靜溫婉的風情。使其整個人看來楚楚風致,我見猶憐。

    與梁盼盼的楚楚風致比起來,七織則是美地張揚,她那天生的妖媚與青春活力結合形成的逼人豔光恰如錐入囊中,想藏都藏不住,雖然她是被安排在梁盼盼之後,但當廳中人一注意到她時,幾乎是在暫態之間她就成了滿廳的焦點。

    這世上還真就有心靈感應。恰在唐成隨著眾人注目七織時。剛剛走近廳中的七織扭頭之間也看到了他,四目相對之間。手中輕拈裙裾的七織眉眼流波的嫣然一笑。

    七織含情而笑更添美態,隨之而起的便是廳中一片低聲讚歎。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臻首蛾眉,彼佳人兮!”。

    “一笑傾城,梁盼盼之後長安三分春色必為其獨佔兩分,異日金榜題名之時,若得此女攜手冶游,方不負人生得意。”

    耳聽到眾士子興致盎然地議論,唐成忍不住嘲諷地一笑,這些人還真可笑,自己未曾半跪而坐便引得他們斥之無禮,而他們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女子品頭論足卻自詡風流,這樣的“禮法”去他娘地不要也罷。

    看著七織眼中神采灼灼,唐成略一尋思後就明白她是為了能與梁盼盼同台較技而興奮,唐成搖搖頭懶得再聽那些無聊士子的議論,只是笑著向七織翹了翹大拇指。

    見唐成這般明白自己地心思,七織再次回了一個歡欣的笑容,麗色盡綻。直引得眾士子既是驚豔,又是詫異莫名的扭頭來看唐成,他們實在不明白這等美人怎會對禮法都不講的狂生獨施青眼。

    不過這些都是開宴前的小插曲,隨著梁盼盼等人的到達及座中客人漸滿,樂工們各捧樂器奏起了《喜洋洋》的曲調。

    此曲一起,原本蜂蜂議論的眾士子們很快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文會宴飲的主人該到了。

    想著馬上就要見到歷史中的傳奇人物,兩朝榮寵、權傾朝野的鎮國太平公主,唐成也不免有些心旌搖動,在歡快的曲調中悄然挺胸拔背的坐正了身子。

    恰在《喜洋洋》的樂曲奏到最歡快的**時,在李隆基等王公親貴的簇擁下,鎮國太平公主到了。

    無論太平公主的穿著與妝飾如何著意,她讓別人首先注意到的依舊是那雙鳳眼。

    她的眼睛大而狹長,若是臉容端肅時則凜然生威;若如眼下這般春風滿面時,整個眼神卻又顯得和煦溫情,甚或偶一流轉之間更顯出點點滴滴的嫵媚。

    即便此前早已問過李隆基,但當太平公主活生生的站在眼前時,唐成也實在很難相信她竟然已經年近五十了,不管後世還是現在,四十九歲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都是致命的年齡,但這一點在太平公主身上竟然絲毫也感覺不到,由兩個侍女虛扶而入的她望之最多三旬許人,渾身上下都在散發著婦人的成熟之美,尤其是當她那天然生就的容貌與強烈的自信結合起來之後,昂首邁步而入地太平公主就有了另一份迥然不可模仿的美。

    在太平公邁步跨入廳中的那一刻。唐成與眾士子同時轟然起身,此時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這個特殊地女人身上。

    見禮安坐,太平公主一行進入廳中後隔著留出的演舞場與唐成等士子對面而座。至於隨後地見禮安坐及主人致辭就全是官面文章了,不過唐成也就是從這官面文章裏看出了太平公主的才學及手腕兒。引經據典信手拈來,尤其是說話間把握人心的功力更是爐火純青,隨著她的言說,廳中這些年少氣盛又自負多才地士子直被她撩撥的熱血***。慷慨激昂。

    而在這一過程中,手握科舉額度,身帶無數光環的太平公主也順理成章的被士子們視為了欣賞他們才華的伯樂知音。

    科舉尚未開始,太平公主就已憑藉她掌握的資源及身份,略施手腕將今科士子中地佼佼者盡皆收心。

    看著這個集身份、權勢、美貌與一身的女人在上面引經據典的侃侃而談,再看看身遭的士子們群情鼓舞。神色振奮。跳出歷史記載的藩籬,唐成實實在在感受到了太平公主的可怕。

    路漫漫其修遠兮,李隆基的路真不好走啊!

    太平公主說完之後,滿廳舉觴共飲,至此,今天文會的宴飲正式開始。

    宴飲一起,便少不得歌舞,率先表演地自然是花魁第一地梁盼盼。她的歌詩悉以描述男女之情及山水田園之樂地歡快閒適為主。佐以歌詩的則是軟舞,尤其是一曲《六么》直被她舞地細膩曲折。傾盡女子的陰柔之美,幾度裏在她猛然下腰時廳中士子們都是忍不住驚呼。直恐她那婀娜曼妙的腰肢就此折斷。

    梁盼盼歌舞既罷,博得廳中彩聲如雷,便是唐成也忍不住擊節讚歎,不管如何,梁盼盼的技藝確乎是值得稱賞的。

    梁盼盼領歌領舞的將宴飲氣氛營造起來後,隨之而出的是七織。她甫一站到演舞場鋪著的厚厚波斯地毯上後,廳中的伴樂頓時一變,由閒適而至激昂,張口處便是那首被於東軍及賀知章極為稱許的《蜀道難》。

    噫籲戲,危乎高哉!

    七織的聲音既清且高,開口之間便使人如見蜀山之極高極險,此後滔滔不絕如蜀水拍石,激流穿空,更難得的是配合著如此高亢豪放的長歌,七織舞出的竟然是健舞裏最為陽剛的胡騰舞。

    歌豪放,舞至剛,雖然七織的歌舞技藝比之梁盼盼稍有不如,但因其所選歌詩太過突出,而這樣的歌舞又正與廳中心情振奮的士子們心境暗合,是以一路歌來舞來,直在宴飲剛剛開始時便將整個廳內的氣氛推向了**。

    近月以來,隨著吳中四士賀季真及張春江不遺餘力的宣傳,這首被山南東道觀察使大加讚譽的《蜀道難》早已傳遍長安士林,此刻情緒激動之下,廳中年少激昂的士子豪情難耐之下多有應和而歌者,其場面之火爆實不亞于大雅至正園開園當夜。

    眼見著廳中如此火爆的氣氛,手拿筷子虛空合節而擊的唐成長吐出一口氣來,他知道七織對此次與梁盼盼同台歌舞的看重,眼下雖然有取巧的成份,但歌舞的效果七織不僅沒輸于梁盼盼,單以烘托出的效果而論還隱隱勝之。

    這丫頭這下該高興了吧!放下心來的唐成面帶微笑舉觴而飲時,心有所動的抬頭看去,恰與太平公主望過來的眼神隔空碰在了一起。

    他的位置被安排在士子席靠前處,與太平公主隔的本就不遠,這下子兩造裏可是看的真真

    唐成看到在太平公主一側低聲耳語著什麼的李隆基後,自然就明白了太平公主看向他時眼神中讚賞之色的來歷,不消說李隆基肯定在跟公主耳語紹介他便是這首《蜀道難》的“作者”。

    太平公主一邊含笑點頭,一邊用讚賞的目光將唐成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遍,及至見到他竟然是盤膝隨意的趺坐著時,臉上終究還是顯出了微微一愣的訝然之色。

    便在這時,唐成雙手捧起身前的酒觴隔空含笑邀飲。小小訝然過後地太平公主驀地莞爾一笑後,伸手端起身前的酒觴與唐成對飲了一觴。

    太平公主放下酒觴又是一笑後,扭頭在一片喧鬧中與李隆基耳語起來,看她頻頻注目于唐成的眼神。便知她問詢的內容肯定離不開這個能寫出《蜀道難》,在自己地宴請中都敢隨意不拘禮的唐無缺。

    “待會兒真要私下見面時不知道她會說些什麼?”。腦子裏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後,唐成索性就將此事拋往一邊,安心欣賞起眼前難得一見地高水準歌舞來。

    歌舞約莫持續了近半個時辰,滿廳士子們也已有了五分酒意時。隨著琵琶牙板等樂器戛然而止,今天的文會宴飲也到了關鍵時刻。

    太平公主等人暫且退席,而士子們也放下酒觴往廳外寒意不減的後花園而去,在此後的三柱香時間裏今日與會地士子皆須賦詩一首,交由公主及諸王公評定後再于齊聚廳堂時以棋亭畫壁之法由梁盼盼與七織等人歌出優勝者。

    這首文會賦詩對於與會士子們的重要性自不待言,是以剛一齊身送走公主一行。眾士子們于僕役處查問了詩題後頓時紛擁而出,生恐耽擱了任何一點賦詩構思的時間。

    今天的文會唐成已打定主意不參加,既然不需要弄詩,那他就悠閒的很了。施施然起身緩步出廳往後花園中走了一遍,但因著時令不對花園中實在沒什麼景色可賞,隨意在花園中草草走了一圈兒後,不耐煩天冷的唐成便轉身往廳中走去。

    繞過後花園地門兒,唐成剛走進跨院兒就聽到适才宴飲的廳中傳出一陣兒嘈雜的聲響。

    一聽到這嘈雜的聲響裏隱隱傳出七織的聲音。唐成頓時一改剛才的悠閒疾步跑了進去。

    正廳中一片混亂。原本太平公主等人的座頭處現在已經是一片狼藉,這片座頭背後本有一片被厚重帷幔遮開的空間。适才梁盼盼等人就是在這裏面換裝休憩地,此時帷幔已被掀起。一個滿身酒氣地年輕男人正從帷幔裏往外拖人,被他拖著的那人一邊喝罵一邊抗拒,旁邊更有幾個同行地歌女及服侍下人或拉或勸,整個場面實在混亂的不堪。

    唐成入廳一看,滿身酒氣拖人地正是他在揚州的老相識薛東,而被他拖著的正是七織,因是顧忌著薛東的身份,那些服侍的下人紮煞著手不敢有什麼大動作,才使得眼下的場面如此失控。

    在唐成之前也有幾個士子聞聲跑了進來,正待他們要上前時,就見那薛東猛然扭過頭來喝罵道:“老子是本府的堂少爺,你們這些窮酸誰他媽敢放肆,滾,都給老子滾”。

    這句亮明身份的喝罵頓時讓那幾個想著英雄救美的士子腳下躊躇,薛東見狀哈哈一笑之後,滿嘴酒氣的愈發大聲道:“七織,揚州一別後少爺我可是想念你的很,只可惜前些日子出外辦差竟不知道小娘子已經到了京城,今個兒回來剛一聽說這消息少爺我連酒都不吃的來了,既然到了這兒,小娘子你總要到少爺房中看看才成,走,少爺帶你好生看看”。

    薛東嘴裏邊自哈哈大笑的說著,手上益發添了力氣,眼瞅著七織已經再抓不牢帷幔,其他人又躑躅不前時,驀地便見一道人影快步而前。

    一腳踹在薛東胳膊上,他那拖拽七織的手頓時就被踢開了,正在這廝吃疼之下“哎呦”出口的時候,周遭人便聽“啪”的一聲脆響,身子本就歪歪斜斜的薛東就此倒在了地上,而他的左臉上赫然印上了一個鮮紅的巴掌印

    這一下變起突然,不說那些個下人僕役,就連薛東自己也沒想到竟然有人敢在公主府打他,而且出手還這麼重!就在這片刻的滿廳寂靜之中,唐成使勁甩了甩手,“他娘的,臉怎麼這麼厚,震的老子手都疼了”。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1:32
第一百九十三章 你當我是鴨!滾你娘的蛋,愛誰誰

    早在揚州時薛東就對七織極為癡迷,也因著他的這份癡迷被唐成設計入局最終鬧出了轟動一時的“火燒祆祠案”,所幸有太平公主在他才好歹保住了一條性命,並請動太醫傾心救治沒鬧下殘疾。

    然而吃不到的葡萄總是最好的,愈是如此薛東越發對七織難以忘懷,今個兒剛從外地辦差回京城,跟狐朋狗友吃酒正酣時剛一聽到七織到了京,而且今天還就在太平公主府時,他真是心花怒放,趁著酒勁兒當下就回來了。

    沒成想眼看著小娘子已經沒勁兒再掙紮,其他人也不敢再上來多事時,他卻突遭暴打。廳中人也被這突發之事驚的愣住了。

    “你敢打我?”,直到現在,薛東都還有些發懵。

    早在薛東闖進來拖拽她時,七織首先想到的就是唐成,如果說當日在揚州時還是小女兒心思的鬥氣,那經過長安這段日子的相處,目睹唐成的能力尤其是布幔之事匪夷所思的奇跡後,七織潛移默化之間早已在心裏對他有了毫無保留的信任。

    一個能力出眾的男人,一個提起家庭時真情流露有著無限溫情的男人,一個偎進他懷裏後就覺得安心安定的男人,在己遭遇危難時,這樣的男人肯定會挺身而出解救己於危難之中。

    正是因為有著這樣的信心,七織才能在一個酒鬼的大力拖拽下堅持到現在,饒是手臂被拖拽的青紫一片也絕不撒手,好在她的信心最終有了回報,那個讓她傾心信任的男人並沒有讓她失望,果然在最關鍵的時刻出現了。

    比起這些,更讓七織在意並感激的是唐成的行為,他沒有像其他士子那樣懼怕薛東的身份,他也沒有因此而畏首畏尾,他就這樣毫不猶豫地沖了上來。是啊,毫不猶豫……這一刻對他而言,己的安危竟然比他的科考前程更重要!

    腦子裏突然冒出這麼個念頭時,站在唐成身後驚魂甫定的七織嘴角一動,竟然忍不住的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她現在既不驚慌也不害怕了,心裏甚或還有些慶倖剛才地事情。慶倖薛東地出現。正是因為這個才使她看懂了唐成——一個她份外在意地男人的心。

    若不是因為她。身為科考士子的唐成巴結太平公主都來不及,又怎會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暴打頗得公主歡心的薛東?

    “我不是已經打了嗎”,滿身酒氣地薛東反應不過來的樣子真是惹人發噱,連唐成也不例外。“朗朗乾坤,眾多士子當面,竟有人敢當眾逞兇施暴,孔曰成仁,孟曰取義,這樣的事都不管,我還有何面目再讀聖賢之書?”。

    這幾句話夾槍帶棒,偏又佔據著大義名份,只讓旁邊幾個士子聽的面紅耳赤。

    唐成臉上的淺淺笑容終於把酒後遲鈍的薛東給徹底刺激醒了。“你敢打我”。這廝嘴裏高八度的吼著,人已經暴怒的從地上竄起往唐成撲去。

    只可惜這廝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銀杆蠟槍頭。酒後無力之下就更是如此,他這身子方一撲出。就被後世“混”過一段時間,深諳先下手為強之理地唐成給重重一腳踹了回去,“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知你娘……”,薛東這話剛一出口,所幸重新摔在地上地他懶驢打滾閃避得快,才躲過了唐成的又一腳,這廝一邊滾一邊沖邊上站著地僕役吼道:“你們這幫廢物發什麼愣,還不給老子上去打這個措大”。

    “是”,緩過神兒來的眾僕役身子一震,作勢就要朝唐成撲去,他們身子剛動,就聽唐成一聲低沉斷喝聲道:“誰敢!我是公主邀約來地客人,主奴欺客,爾等想讓公主府成長安笑柄?”。

    這一聲斷喝讓眾僕役心下一凜,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甚是為難。

    “打,給老子打,萬事有少爺我頂著”。

    唐成不容那些僕役有所行動,當下立即頂了回去,“蠢貨!你于公主大宴士子時當眾逞兇,己已是重處難逃,還要拉這些下人墊背?頂?不過就是個寄人籬下罷了,你就算愣沖大頭又能拿什麼去頂?”。

    那些個僕役一聽這話頓時心思活泛起來,公主平日對士子們寬厚有加是出了名的,聽說有窮的還要派人送錢送米,今個兒大宴士子時薛少爺來鬧這麼一出已經是丟盡了人,主子能輕饒他?再說這所謂的少爺還跟公主與駙馬半點關係沒有,方今公主府的駙馬爺可是姓武的,他這麼個寄人籬下的連己都顧不住,還拿什麼替我們頂?

    一念至此,眾僕役也就悄然收了腳步,有幾個離得近的好歹還去扶一下薛東,其他遠的那些則是悄然低下頭去,心底只抱怨剛才薛東進來時去報信的那個傢夥怎麼他娘的這麼慢,讓老子們在這兒左右為難的受熬煎。

    “滾,都給老子滾”,薛東現在真是氣瘋心了,從地上爬起來兩腳把過來扶他的僕役踹開後就向唐成撲去。

    恰在這時,就聽門口一聲冷厲的聲音道:“放肆,住手”,人隨聲到,一個臉掛冷霜的華服腆肚中年從外面走了進來。

    不管是論個頭還是體力,現在醉酒後的薛東根本就不是唐成的對手,見他又不知死活的沖上來,正準備再一腳踹上去的唐成聽到身後的聲音,當即猛一收腳將身子避往了一邊。

    唐成一閃,用勁太猛的薛東擦著七織的裙裾,直沖到那華服中年身前幾步遠時才勉強收住步子。

    看到臉色不善的華服中年,薛東所有的酒意頓時就醒了,“表……表叔”。

    華服中年的目光從眼前的一片狼藉中收回來,厭惡的看看一身酒氣、滿臉狼狽的薛東,“來呀,叉出去交由二管家好好給他醒醒酒”。

    一聽說要把他交由主掌家法的二管家,薛東頓時臉色大變,但不容他再說什麼,已被幾個應聲而上的僕役架住肩膀給叉了出去。

    “速將此地好生收拾了”。華服中年吩咐了這句後,扭頭向唐成看來,正當他要開口說什麼時,跟他一起進來地人中有人湊前在他耳邊悄聲說了兩句什麼,雖然他的話音極輕,唐成還是隱隱聽到了臨淄郡王幾個字。

    聞言後。皺著眉頭的華服中年深深看了唐成一眼後什麼都沒說的轉身出廳而去。在他身後。一個目睹了剛才全部過程的僕役輕步跟了上去在他耳邊解說著剛才發生的事情。

    目送華服中年出廳之後,唐成轉身拍了拍一直緊跟在他身邊地七織,“好了,沒事了。你若是收了驚嚇。我稟知此間主人後先送你回去就是”。

    “我沒事,稍後文會完了咱們一起回”,七織展眉而笑似有無限歡喜,那裏還有半點受驚嚇地樣子?“稍後文會完了咱們一起回”,這話實在太惹人遐思,七織話剛出口,頓時引來旁邊那幾個士子訝然而歎,一時間他們地目光都集中到了唐成身上,既是豔羨。又責方才太沒有膽氣。白白喪失了英雄救美的大好機會讓這狂生得了佳人青睞。

    唐成聞言一笑,正待要說什麼時。驀然覺得有人在盯著他,側身扭頭看去時。正見梁盼盼低頭避過了他的目光。

    經這麼一鬧時間過的就快,沒多一會兒地功夫,堪堪等唐成再安慰了七織幾句後三柱香時間已經到了,士子歸座又等了一會兒後,隨著樂工器樂奏響,太平公主一行從外面走了進來。

    迎接安坐後,唐成的眼神與李隆基迎在了一處,李隆基向他贊許一笑的同時,於身前的幾案上悄悄翹了翹大拇指,顯然是在稱許他剛才在薛東之事上處理的甚是妥當。

    唐成見狀,剛剛回了李隆基一個笑,便覺旁邊一道意味深長的目光看了過來。

    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微微含笑,但在這含笑之中真是頗帶玩味呀!

    玩味就玩味吧,反正現在也不能說什麼,還了一個笑容的唐成索性專心的享受起身前的美食名酒及歌舞來。

    宴飲中此後地過程與一般地文會並無二致,乃是由歌伎們將剛才作詩中的佳作大聲唱出,隨後再由眾人品評,以此為優勝者褒獎揚名。

    可惜讓唐成失望地是,此次文會中當眾褒揚的幾首詩實在是中平地很,不過這事也不奇怪,有唐一朝二百多年的定制科舉中,除了大曆十才子之首的錢起以“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壓卷的應試詩《湘靈鼓瑟》出色些之外,其他如孟郊、韓愈等人的定題定韻詩也不過是中平而已。命題作文不好寫,今個兒也是一樣!

    從小背慣了千古佳作,此時再要認認真真的賞評這樣的溫吞水詩,實在是有些難為人。唐成聽了兩首後就再也認真不起來了,索性推開了身邊的窗戶,一邊把酒斟,一邊隨意探看著窗外蕭索的園景,間或聽那麼一兩耳朵的歌詩。

    反正今天也只是來看看,唐成真是再放鬆不過了。

    整個歌詩過程中,其他的士子當真是緊張的汗都出來了,在這種情形下,唐成的放鬆與隨意就與整個環境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不僅引得廳中士子頻頻看來,便是對坐的達官貴人也沒有一個不注意到他的。

    幾家歡樂幾家愁,但這都跟唐成無關,終於到整個文會宴飲結束時,他剛要邁步走出正廳,便聽得身側門邊站著的僕役低聲道:“公子留步,公主稍後傳見”。

    唐成聞言微微一笑,順勢收了步子後又退進了廳中佯做欣賞兩壁上掛著的畫作。整個過程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交接,再無一人留意到。

    當廳中所有的士子都走完之後,适才那個僕役走了過來,“公子,請”。

    唐成再也沒想到太平公主見他的地方竟然是如此的詭異。

    浴室!

    那僕役將唐成帶到的地方竟然會是浴室!

    掀開門口厚厚的棉氈,唐成跟著僕役走進了一個霧氣蒸騰的屋子,而這間屋子裏侍候的竟然沒有一個侍女,赫然全都是衣著暴露地年輕貌美少年,唐成走進去時。那些低聲談笑的少年看到他後頓時都住了口,但看向他時雙眼中的敵意卻是再清楚不過了。

    那僕役將唐成帶進來後,低聲向一個穿著紗褸的美少年說了幾句後便轉身退了出去。

    “你且在此稍等”,美少年冷冷的一句後,前行幾步掀開另一重厚重的簾幕進去了,在他掀開簾幕時。唐成分明清楚地聽到了裏邊兒傳出地嬉水聲。

    屋中其他地幾個美少年對唐成甚是冷淡。唐成也不會去找他們搭話。就這樣靜靜的站了一會兒後,适才那個少年回來了,“九郎,給他拿一襲紗褸來”。

    “我就穿這個”。唐成的聲音有些低沉。

    唐成很惱火,唐朝雖曰開放,但穿越兩年多後唐成已經清清楚楚的知道,唐人地開放也並不是後人想像的那麼隨意,待客見客,迎賓送別都是有禮可遵,有禮可依的。太平公主在此地見他是什麼意思?

    聞言,那剛剛站起身的九郎呵斥道:“面見公主豈能由得你?”。

    看著一身紗褸下全身幾近透明的九郎,唐成淡淡答道:“見不見我公主決定。換不換衣服我己說了算”。

    九郎再沒想到有人在面見公主時竟敢如此肆意。楞了一下後大聲道:“放肆”。

    “罷了,九弟住口”。适才那少年狠狠盯了唐成一眼,轉身又掀開簾子進去了。

    那九郎吃了唐成的搶白。一時又沒個發作處,臉色青白的盯著繞著唐成轉著圈兒,行走時還刻意挺出了腰身。

    唐成看他這樣子只覺可笑,但片刻之後等他想明白九郎挺腰的意圖後,他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看這小白臉刻意挺腰的動作分明是在炫耀胯間地陽物碩大,這就如同後世煙花女子競爭攬客時總是刻意突出胸前地波濤洶湧一樣,操,原來在他眼裏,己也就是個跟他一樣的太平公主找來地新面首。

    後世裏唐成也曾放蕩過一段時間,洗鴛鴦浴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兒,就是打水戰那也是駕輕就熟,技術熟練的很。但此刻,他竟然被人另一隻鴨子視作同類地站在一個女人的浴室外時,這滋味……

    後世裏只要不是真幹鴨子的,有誰受得了這個?操他娘的,公主了不起呀!你可以隨意作踐這時代的人,但老子可是穿越的,不受你這作踐!一念至此,此次私見中沒得到半點應有尊重的唐成猛地一撩棉布簾氈,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愛誰誰,滾你娘的蛋去吧。

    出了房間之後,唐成不管身後那少年扯著嗓子的喊叫聲,徑直大步直出了公主府。

    唐成走出公主府門後長吐了一口氣,晦氣,真他媽晦氣。

    出府之後見不到李隆基的馬車,就連七織的蔥油小車也不見,想必是他耽擱了這一會兒後七織等他不著先走了。人倒楣了喝涼水都塞牙,更見鬼的是這地界兒竟然連一輛行腳兒都沒有。

    既然沒車那就只能走,唐成剛走出沒幾步,便聽得身後一個出穀黃鶯般的脆聲道:“唐公子要去那兒?若是不嫌敝車簡陋,便由賤妾送你一程如何?”。

    唐成扭頭看去,便見芙蓉樓花魁梁盼盼從一輛挑著兩盞宮燈的翠綠蔥油小車上巧笑倩兮的探出頭來。

    文會宴飲散的有一陣兒了,梁盼盼為何沒走?看她這架勢莫非是在等己?想想她跟二韋兄弟的關係,唐成轉身之間點頭道:“多謝”。

    唐代女子所用的蔥油小車本就不大,而唐成的身量卻大,如此以來那梁盼盼的貼身侍女就在車中待不得了,不過這小女子下車從護衛隨從手上要過一匹馬後卻沒隨車而行,而是撥馬一轉當先馳去。

    “她是去通知二韋兄弟?”,眼見侍女去遠之後,在蔥油車中坐定的唐成放下了車窗簾幕。

    車行轔轔,梁盼盼將唐成細細打量了一遍後掩唇輕笑道:“未知近日來哄傳帝都的《蜀道難》竟是出公子之手,妾身真是孤陋寡聞的很了。七織妹妹好福氣”。

    唐成不明白己寫的《蜀道難》跟七織福氣好壞之間有什麼關係?“嗯?”。

    “适才文會間歇中發生的事情賤妾可是親見的,這滿長安的士子裏有幾個能做得出?那薛東可是頗受公主寵愛的堂侄呢”,言至此處時,梁盼盼眼中的那兩點激賞確是發赤誠,“公子如此有情有義,一曲《蜀道難》更被賀博士推為才思如海,有這般有情有才的公子護持,七織妹妹豈不是好福氣?”。

    這話卻不好回答,唐成聞言一笑道:“七織福氣如何且不說,盼盼姑娘卻是好說辭”。

    梁盼盼聞言一笑之間堪堪露出了六顆糯米般潔白整齊的牙齒,“恕賤妾無禮,适才見公子出公主府時面有怒色,卻不知所為何事?”。

    提到這事兒唐成現在猶覺窩火,媽的,己竟然成了個鴨!他心中不豫臉上便然顯露出不悅之色來,“這事兒太過窩囊,不說也罷”。

    梁盼盼見狀眉眼一轉,不過卻沒再問什麼。

    出了太平公主府所在的坊區,天色已經過了散衙時的正午時分,蔥油馬車上了朱雀大街行不多遠,便見前方有數騎對面馳來,唐成聞聲挑開車窗簾幕,見對面當先而來的那人便正是當日在雅正園裏見過的韋播。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1:33
第一百九十四章 演戲

    “盼盼姑娘這是去那兒了?”,韋播在蔥油小車邊勒馬站定,跟梁盼盼說了一句話後這才“看”到唐成,“唐成?你們這是……”。

    “回大將軍話,賤妾是到鎮國太平公主府為文會宴飲歌舞助興的,這是剛公主府回來”,言至此處,梁盼盼含笑一瞥唐成道:“唐公子乃是受邀的賓客,因車行不便,賤妾邀之同行的”。

    唐成向韋播一禮後便靜靜看著他兩人在面前演戲,分明是早有小丫鬟前面通知的,還非得整出個偶遇的架勢,這就不嫌累?己就是個普通士子罷了,值得韋播這正三品的撫遠大將軍玩兒這花呼哨?

    “這倒是正好”,韋播哈哈一笑道:“本將軍剛剛散衙正愁著回去怪沒意思,唐成也是見過的,相請不如偶遇,中午這個多時辰少不得要勞煩盼盼為我等消磨了,唐成,你意下如何?”。

    “我跟將軍一樣,回去也只是閑著”。

    “好,爽快”,韋播一笑聲中,當先撥轉馬頭往平康坊芙蓉樓而去。

    芙蓉樓乃是長安城中最大的青樓,諸事著實便宜,三人到得梁盼盼房中不多久,酒饌諸物就已置備好了。

    “來,飲勝!”,與唐成對案而坐的韋播邀飲了一盞後,放下手中酒觴若不經意的問道:“唐成你的才華本將軍是親見的,以爾之才在今日的公主宴飲文會上必定大放異彩,此後金榜高中不過是探囊取物罷了,啊,可喜可賀呀”。

    “大放異彩!”,唐成聞言隨手擺弄著手中的酒觴,“將軍所言不差,學生今個兒還真是大放異彩了,這下子公主想不記得學生也不成了”。

    唐成說完這句滿帶譏誚的話後。驀地哈哈大笑起來。大笑聲中徑取了酒甌滿斟一觴,隨即捧手處將一滿觴酒仰脖而盡,因是喝的太急,淋漓的酒水從嘴角處流出來將胸前濡濕一片,至此,就是個陌生人也能看得出來他這是憤懣而飲,別有懷抱了。

    “唐成你這是……”,唐成未答韋播的問話,一邊兒侍酒的梁盼盼因就將唐成暴打薛東之事敍說了一遍。說完之後,雙目一轉道:“文會散後唐公子離府最晚,賤妾觀其出府時面有激憤之色,卻不知究竟是發生了何事?”。

    “何事?哈哈哈哈”。唐成這一笑真是聲震屋宇。笑聲裏地激憤之意三裏外都能感覺地清清楚楚。“我離府晚是因為蒙了鎮國公主地召見”。

    “噢!鎮國公主素不輕易許人。這是好事啊”。韋播地身子猛地向前一探。

    “好事。是好事。公主在沐浴處所這等私密之地見我。焉能不是好事?”。唐成地笑聲愈發地響亮了。原本地激憤之外更多地有了譏嘲之意。“我本將心付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某十年寒窗。數歷練。素來也以用世幹才許。不料在公主眼中卻只是個該以色侍人地張昌宗之輩罷了。身著紗褸。與諸面首爭寵於湯池之室。好看重。好看重啊!”。

    竟為此事?梁盼盼、韋播兩人此前一直在猜測唐成最後留在公主府到底幹了什麼。此時真個聽到之後。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不過細瞅瞅唐成地容貌。再想想太平公主于男女之事上地肆意。發生這樣地事情真是一點都不奇怪。

    唐成也不理會他們地沉默。顧又斟飲了一觴後。抓起身前案上地玉著叩案而擊起來。手中邊敲口中邊合節長歌: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強。

    唐成滿帶激憤又譏誚的聲音將這四句連歌三遍後,手中玉著猛然一頓,嘶聲浩歎道:“某雖有用世奮進之心,然則時不我予,世不我予,嗚呼,奈何!”。

    口中浩歎方完,唐成伸手處就又將酒甌抓到了手中,一歎一觴,任是梁盼盼及韋播勸都勸不住,接連三四觴急酒下肚,就見正再次倒酒的他身子猛然一歪,帶起一片“嘩啦”的杯盤碰響聲中,唐成已合身醉趴在身前的幾案上。

    見狀,韋播與梁盼盼相視一笑撣了撣濺到身上地酒汁後,伸出手去推了推,“唐成,唐成……”。

    趴在案幾上的唐成伸手像趕蒼蠅一樣撥拉開韋播的手,頭也沒抬的口中含糊道:“我醉欲眠,君且去,且去……”。

    韋播看著唐成這醉態可掬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嘿,這唐成看著甚是幹練,卻沒想到酒量這麼淺窄,這才喝了幾觴竟然就倒了”。

    “在公主府時他就已飲過不少,眼下這是二遍酒了,宿酒易醉,更何況還存著借酒澆愁,存心求醉的念頭”,梁盼盼看著歪倒在案幾上形容狼狽地唐成,歎息聲道:“我醉欲眠君且去原是出六朝淵明陶公,陶公一生常處於仕與隱的艱難抉擇之中,欲仕則世道污濁,欲隱則貧病交加給不能,其言其詩歷來最易為失意士子所稱引”。

    “噢,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韋郎有所不知,賤妾這也是見得多了。每年科考之後,這樣的士子賤妾總要碰上幾個”,梁盼盼歎息著輕笑道:“士子們多年寒窗苦讀,隨後不遠千里進京赴考,其中艱辛不待言。一朝落第是萬念俱灰。論說起來唐成還算好的,這些年賤妾所見還多有痛哭流涕以至於傷極吐血的,莫說四五觴酒,似這等心氣極高的一旦絕望,觴酒便醉的也多”。

    “嗯”,韋播看著唐成搖了搖頭,“看來他也是知道得罪了太平公主就今科無望了”。

    聞言,梁盼盼點了點頭,看向唐成的眼神兒裏實有幾分真心地惋惜,“賤妾也是今天才知道近日來哄傳京城,被賀博士及張春江贊許為其才如海地《蜀道難》竟是出他手。此後為七織不惜當廳對公主寵愛的堂侄大打出手,這唐成真算得是有才有義了,這樣地人竟然科舉無望。哎。真是可惜了”。

    “一年多來我這可是第一次聽到你對某人如此稱許”,韋播的手撫上樑盼盼肩頭時話音兒裏已微微帶上了些酸味兒。

    “詩才什麼地就罷了,賤妾這些年見過地才子也多”,身子順勢偎進韋播地懷裏,梁盼盼幽幽聲道:“賤妾稱許的是他對七織的那份情義,盼只盼……”。

    “本將軍千金一諾,還能負了你不成?”,韋播生性不習慣這般的兒女柔情,硬硬的安慰了一句後。手指著唐成豪聲道:“就是他也沒什麼可惜的,沒了張屠戶也吃不了混毛豬,嘿嘿,鎮國公主還真能一手遮天?”。

    韋播話剛說完,不等梁盼盼再說什麼,就聽房中通往廂房的門戶“呀”的一響,手腕處掛著馬鞭的韋睿一臉兒笑地從裏邊走了出來,“五哥好豪氣,這話真說的是擲地有聲”。

    “七弟。你怎麼在這

    “我怎麼就不能在這兒,怎麼,礙著五哥跟小嫂子親熱了?”,韋睿的心情看來實在是好的很,“我聽說了你那營裏兵將鬧事的消息後當即就趕過去了,去了之後才知道五哥已經走了。你那親隨說小嫂子的丫鬟曾來找過,我就直接到了這裏,誰知我來了你們還沒到,小嫂子這閨房不方便,遂就在隔壁廂房歇著,後來……”。

    韋播一聽韋睿說到上午兵將鬧事的事情,臉上的笑容頓時就不見了蹤影,“別提那些個混賬行子,愣是把老子的懷柔當成了怕事。一群喂不熟地白眼狼。有他們難受的時候兒”。

    “五哥別生氣,他們都是些什麼人。咱們又是什麼身份,值當得跟這些粗人置氣?五哥你上午措處的就好。有將帥之風”,韋睿說話間順手將韋播的酒觴斟滿後遞了過去,“三叔說的好,現在情形特殊,咱們且先將就著他們,等大事一了,五哥你想怎麼收拾這群王八蛋,弟弟我絕不攔著”。

    “算了,不說了”,韋播仰脖將一觴酒一飲而盡,鬱悶道:“我接著忍就是”。

    見韋播鬱結難平,韋睿笑著轉了話題道:“五哥也別惱,弟弟這兒倒是有個好消息”,說著,韋睿偏頭看了看趴在案幾上睡得正香的唐成,“是關於他地”。

    “噢,什麼消息,老七你快說”。

    韋播聽到這個消息也實在是真高興,論說起來一個正三品的撫遠大將軍怎麼著也不至於對區區一個應考士子如此在意,但他情況不同啊!

    韋播雖說出身於顯赫一時的京兆名門韋氏,且也是嫡系血脈出身,無奈父母卻去世的太早。父母這一去韋播的日子就難過了,大家族從外面看著光鮮富貴,但內裏的傾軋爭鬥卻是一刻不停,他一個無父無母的半大孩子難免要受各房的氣。

    韋播小也是受寵長大的,突然之間怎麼受得了這個,但他既無力反抗就只能忍著,忍到憋不住時就難免啼哭,哭地多了他在府裏就越發不招待見,發展到最後就連下人都敢對他陽奉陰違了。越是如此,韋播越受欺負,表面地性子也就越弱,而心中隱藏的暴戾也就越多。長而久之地下來,就使其形成了近似病態分裂症般的性格。此後別說是族學,就連房門都出得少了。

    簡而言之一句話,韋播本人就是個活生生地唐朝版問題少年,韋家偌大一個家族,在那段日子對他還算不錯的就只有兩個人,一個就是三叔,而另一個則是他姑母,也就是當今的韋皇后。

    三叔對他的好是出於子侄間的一視同仁,畢竟他是個在外統兵的將領,每年回家的時候有限,回來後見著子侄們看誰都親。相較于三叔,那時尚是太子妃的姑母對韋播可是實實在在的真好。別看韋家上一代兄弟姐妹不少,但要論兄妹間感情,卻是韋播父親與韋後最為相得,兄妹倆打小就是如此,隨著年齡漸長更是曆久彌深,韋後對韋播的這份疼愛實是愛屋及烏的結果。

    可惜的是好景不長,就在韋播興高采烈的看著姑母終於從太子妃晉位皇后時,隨著女皇一聲令下。姑母跟著沒過幾天皇帝癮的姑丈被流放到了山南房州幽居監管。這一去就是十四年,十四年裏沒有依仗,又是那麼個性子地韋播過地什麼日子只有他己知道。

    白眼兒,輕視,這些韋播經歷的太多,眼睜睜看著比己小的多的同族兄弟都已放出去做官而己卻年過三十依舊一業未立,韋播的痛苦實在是不足為外人道。

    如此年復一年,十四年下來後,對於韋播來說。除了己的姓氏及血脈無可更改之外,對於家族他早已沒了什麼感情。

    晴空一聲霹靂,張柬之等人趁著武后年老得病之機發動宮變,迎回了在房州幽居十四年的姑丈重登帝位,韋播也算守得雲開見月明,短短三兩年之間從恩萌的七品武職一路躥升,直到今次正式出掌禦林左衛,他這升遷的速度實是讓人咋舌。

    有姑母地寵愛及這兩三年的歷練,韋播總算是正常了些。至少從表面上看去不那麼柔弱了,隨著環境的變化,他甚至在很多時候還表現的有些反常的強勢。除此之外,胸中的那份暴戾也被安撫著隱藏的更深了。總而言之,就是在韋後回來的這兩三年裏,韋播總體而言正常了不少。

    這次接了這麼個重要的差事。不管是為己爭氣,還是為了對得起姑母,韋播都不容這個差事有失。但他也頗有知之明,此前既無領兵施政經驗,小又讀書無成,要想辦好差就不能不找人幫忙。但他又能找誰?家族裏地人指靠不上,唯一還算有些交情的老七己也有一攤子事情要忙,再說他深心裏也實在不願事事靠著什麼都比他強的老七,如此以來他就只能靠己去找人了。

    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這兩年入仕後的歷練下來。韋播也知道一個簡單的道理:對於一個上位者而言,能選准人才。用對人才就是最大的才能。傅說之于商王,姜尚之于武王。這樣地例子他就算沒學過,總也還聽說過。

    入職以來軍中的事情讓他焦頭爛額,每每不得不需要老七來救場,越是如此韋播就越焦急,力不從心之下這找尋人才的事情就愈發顯得急迫,正是在這種情勢下,唐成以一幅匪夷所思卻又轟動帝都的布幔橫空出世在了韋播的面前。

    尤其是在經過上午再一次的兵將鬧事之後,就有了撫遠將軍韋播對唐成這個士子非正常的關

    “唐成已經醉了,嫂子就安排他到廂房睡下吧”,見韋播問的急切,韋睿笑看著唐成被雜役扶走後,這才袖中掏出了一紙素箋來,“五哥,唐成的底子盤清楚了,你看看”。

    韋播雖然無文,但普通書信還是盡能看地,從韋睿手中接過那紙素箋後,韋播低頭就看了起來。

    那山南東道地親信這回真是盡了力,直把唐成從鄖溪縣衙入仕以來的經歷盤地清清楚楚,從剿滅二龍寨到金州修路,再到道城裏的大雅至正園,樁樁件件分毫不漏,韋播越看越是歡喜,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唐成果然是個真人才。

    細細看完之後,面綻笑容地韋播猛的一合素箋,“老七,這個人我要了,你可不能跟我搶”。

    “你我兄弟何分彼此,你的就是我的”,這句說完,韋睿微微一頓道:“只是此子與安國相王府頗有勾連,五哥若要用他,於這一節上不得不加小心”。

    “他一個山南士子能跟相王爺有什麼關係?充其量不過是感恩張亮罷了,張亮是個什麼東西能看在相王爺眼裏?老七,這事可是早就說過的”,正在興頭兒上的韋播不等韋睿再說什麼,斷然一揮手道:“還是你當日那句話,這個唐成我用定了”。

    “好好好,現在這情勢可不就正是用人的時候,這到手兒的人才還能放跑了不成?弟弟不過是要哥哥留心些罷了”,說到這裏,韋睿笑指著廂房道:“用人就要先收心,五哥這就去吧!至於張亮那裏有我去找他說話”。

    且不說芙蓉樓這邊唐成與韋播互飆演技,單說太平公主聞報唐成摔門而去後,僅只微微一愣,臉上竟無意外神色。

    “公主,此子太過放肆,要不要讓九郎出去傳個話兒?”。

    秋冬之際的長安還是有些太乾燥了,太平公主慵懶愜意的躺在湯池之中,半閉著眼睛懶洋洋道:“不必了!這個猴崽子好機敏,真真假假連本公主都利用上了”。

    這話聽得那美少年一頭霧水,不過他心中對唐成的惱怒卻是不那麼容易消的,“此子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分明是對公主的大不敬,若不讓他吃些苦頭……”。

    不等美少年這句上眼藥的話說完,便見湯池中水波一翻,太平公主白嫩的手已結結實實的摑在了他臉上,這一聲脆響在封閉的浴室中份外清晰。

    “多事!”,太平公主收回手時,一雙鳳眼又已恢復了剛才半閉的狀態,近日侄子李隆基多次提到唐成,看他的作為再經剛才的一試,看來三郎倒是沒說錯,這個唐成很有些意思啊。

    只要能看清楚這個,要不要面見說話也就不重要了。閉目養了一會兒神後,太平公主慵懶的聲音續又響起道:“來呀,筆墨伺候”。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1:34
第一百九十五章 賣什麼都不賣身的無間行者

    自打韋播接任御林軍的新職司以來,要說他听得最多,想的最多的幾個字肯定會是“解衣衣之,推食食之”,這不僅是三叔耳提面命一再強調的,就是老七也有事沒事兒也會把這八個字拿出來在他耳邊說說。

    韋播繼任之初對于這八個出自《李廣傳》的帶兵方略確實是有心仿效,他沒奢望能成李廣那樣的不世名將,卻實實在在想辦好這份差事,可惜,御林軍里的這些丘八大爺們壓根兒就不給他這機會。

    御林軍的兵將們既對這次毫無征兆的突然撤換主將不滿,也實在是瞧不起這個小時候遇事就哭哭啼啼,三年前騎馬都能摔下來的韋家廢物,沒辦法,隨著韋播接任御林軍新職,他的一些陳谷子爛芝麻的舊事都被翻出來搞的盡人皆知了。

    這普天下餃頭兒最響,待遇最好,同時又是最難帶的就數御林軍,一些邊關宿將調入御林都有不好使的,遑論此前並無實際統兵經驗的韋播!韋後之所以派他出任這麼個職司,一來明擺著是有提攜之意,御林軍地位特殊,只要在這地方把一任主將穩穩實實的做下來,待大事底定之後封侯,乃至晉王也是水到渠成之事;除此之外,更為重要的是在當前特殊的情勢下,韋後需要百分百信任的人來統管御林軍,能力差點就差點兒,可靠才是第一位的。而在後族這些嫡系的子佷里面,不管是論感情還是論信任程度,韋播都是穩穩當當排在第一位。

    韋後的盤算固然是好,無奈御林軍,尤其是韋播帳下的這些兵將們不體諒皇後娘娘的這番苦心,如此以來韋播的日子就難過的很,他所準備的“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也基本沒什麼用武之地。

    不過御林軍地兵將們雖然沒享受到這個。唐成倒是實打實的體驗了一把,因存著要收心留待以後大用的心思,韋播對酒醉後唐成的照顧實在算得是體貼入微,凡是他在史書里學到的,听到的古代上位者招攬賢才的手段恨不得一股腦都用上了,唐成原本想的是醉一會兒就醒的,但踫上韋播這陣勢之後反倒是不好意思了。

    這要是在不合適地時候醒了可咋整,明知道是假的,還真要跟他演一場讓人直起雞皮疙瘩的戲不成?唐成自忖實在是干不了這個。太肉麻了!念及于此,他索性做假成真,就在這美人香榻上呼呼睡去。反正早晨起的也早,現在就算補個午覺了。

    唐成目的已達,這一覺睡的實是酣暢,等他醒來時已是個多時辰之後了,韋播雖然已經走了,但善後的交代可是半點沒少。

    唐成剛一起來,齊腰高的呂風就送了進來。熱水、洗澡時喝的燙酒皆已齊備,只看那溫酒入口地口感,就知道這斷非短時間能整治出來的,肯定是從中午開始就由專人照料著燙上的,隨時照看隨時換,隨時要隨時就能喝。

    進來沐浴的是兩個妙齡女子,口口聲聲眼下的一切都是撫遠大將軍吩咐下的,唐成在她們的侍候下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換上從里到外一色新的內衣。再穿上貢物單絲羅制成的儒衫後神清氣爽地出了廂房。

    哎!真是難為韋播了,單絲羅還好說,能在這麼短時間里找來這件跟他身形全然合拍的衫子,可真不是個容易活啊!

    接下來。唐成由芙蓉樓當家花魁梁盼盼陪著又美美地吃了一頓。隨後才坐上韋播特意從府里調來地馬車回了雅正園。若非他推辭地堅決。適才那兩個服侍他沐浴地小美人也得一並跟回來。

    兩個服侍丫頭算什麼呀!韋大將軍有地是錢!

    唐成回到雅正園宿處沒過多少時候。眼瞅著皇城散衙鐘聲也沒敲多一會兒。二韋兄弟便又聯袂到了趕到了此地。韋睿笑著探問了唐成幾句後便自去尋張亮說話。韋播則是扎扎實實在屋子里坐了下來。擺出一副長談地架勢。

    先是對身體來一番噓寒問暖。單看韋播關切地程度。這要是讓不知情地听見還以為唐成不是醉酒。而是得了什麼絕癥。問完身體再問家事。問完家事再問這些日子唐成在京城地感受。這一切地一切真是關懷備至。卻把唐成郁悶地夠嗆。

    要招攬我就趕緊地吧。我這兒都盼多長時候了。保證你一招我就去。就別整這三國演義里慣用地花呼哨了。忒是肉麻人了!中午一力避免地戲碼終究還是沒能躲過去。

    饒是唐成心里嘟嘟囔囔。但面兒上還是得擺出一副三國演義地標準神態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該演戲地時候那怕再惡心也得咬牙頂上!

    終于,韋播把三國演義上那一套收心地程式徹底走完之後,總算結束了“王顧左右而言他”的階段正式切入正題----他要招攬唐成。

    剛才韋播在走程式地時候,唐成也在走程式,單從臉上的表情看,他實在對撫遠大將軍地如此“下顧”感激涕零,如今答應下來也已是水到渠成。

    終于,在唐成再次提到張亮,韋播哈哈大笑此事已經解決後,山南東道士子唐成一臉激動的正式接受了韋播的招攬。

    “好好好,此事就此一言為定,因知無缺定不會負我一片拳拳之意,某已于午後命人去覓一處合適的清幽小宅,這一兩日之內當能辦好,介時無缺你就搬過去就是,嗯,這雅正園是好,但終究還是太鬧了些,早晚誦書賦詩總還是不方便,無缺你就莫要與某見外了”,韋播心願得償,哈哈大笑的拍著唐成的肩膀,熟稔的稱呼著他的字道︰“眼瞅著年前無日了,這些日子你且安心住下,溫書也好,拜客也好都隨你的意,等年後過完上元節,說不得就要多多借重了”。

    “多謝將軍”,唐成肅容正色而答時。已對韋播換上了專用于上下級之間的禮儀。

    聰明人就是聰明人,不用點就已進入狀態了!韋播對唐成的這一舉動十分受用,說完正事地他邊折身向房門處走,口中邊笑著道︰“中午你酒後吐心聲,爾之所思某已盡知,像你這樣的人才,朝廷斷無棄之不用之理,你也不可存了自棄之心,啊!”。

    就不說文武有別。在唐成沒有功名的情況下,即便位高如韋播不能直接給他在御林軍中安插一個官職。如此情勢下,韋播雖是以幫著出謀劃策的目的來招攬唐成的,但能給他安插的職司也不過就是記事、錄事之類罷了,在名份上依舊屬于吏員,算不得官,韋播自知唐成心中肯定不甘,所以才有此話。

    “罷了,此事不說了”。唐成搖搖頭,滿臉的心灰意冷,“屬下現在只想著能在將軍帳下傾心效力些時候,等報答完將軍的一番恩情之後自當復返故里,躬耕以奉養雙親,至于科舉之事,就當是南柯一夢吧”韋播對唐成這番話並未太在意,笑著拍了拍他地肩膀,“世事難以預料。鎮國公主雖然位高權重,也不能一手遮天吧。你放心,年後的科考上本將軍一定盡力為你討一個前程”。

    “多謝將軍”,唐成神情間淡淡的,看來對此不抱太大希望,“將軍折節下交,能讓學生效力的當還是御林軍之事,現在到上元節還有些時日。學生一人閑居京城左右無事,倒想先知道些差事上的事情,凡是預則立,不預則廢,也好為年後入職早做準備”。

    “好一個預則立”,唐成這態度再好沒有了,韋播又豈會拒絕,“只是御林軍中諸事紛雜,不知你想從哪里入手”。

    聞言。唐成沒有任何遲疑道︰“人事。做事需抓關鍵,御林軍中的關鍵就是人事。只要能把這個給理順了,綱舉目張之下。其它諸事自會一順百順”。

    听唐成這麼說,韋播自然想到了當日的布幔之事及事後他的那番答話,“好,此事我回去就辦,明天就譴人送來”。

    “如此就好”,唐成低頭回答時,嘴角悄然綻出了一絲笑意。

    當晚二韋兄弟便留在雅正園吃的飯,唐成與張亮作陪,飯後又歌舞消遣了一陣兒後,醉意醺然地二韋兄弟才告辭。

    唐成與張亮在門口處目送二韋的馬車去遠後,轉身之間相視一笑。

    “無缺,你這下子可是心願得償了”,張亮作勢拱手為賀後笑容不減道︰“前些日子韋後一舉撤換御林四將,就連鎮國公主對御林軍也是無計可施了,方今之情勢下,無缺能得韋播以心腹視之,實是大功一件”。

    唐成淺淺一笑,並未就此深說,“明之,明個兒我有要事要面見三殿下,這事還需勞你通傳”。

    “此事自有我來通傳安排,定不會讓你遭了二韋兄弟的疑忌,放心就是”,張亮邊隨著唐成往里走邊道︰“其實殿下下午便來找過你,得知韋播正在你房中後就走了,至于為的是什麼事,我卻不知”。

    肯定是太平公主召見的事情,還能有什麼?唐成心下這般想,嘴上卻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此後張亮忙著要去照顧園子里的生意,唐成則自回房中。

    要說那韋播還真是個急性子,第二天還沒到正午,已有韋府下人找來請唐成去看宅子。

    這是一處距離韋府不遠的小院子,兩進三間也沒有後花園,然則這所宅子小是小,卻實在極得清幽精致之美,唐成只草草走了一圈便喜歡上了這個地方。

    “唐公子喜歡就好,房舍家具布置什麼的都不動,其它的有一天辰光就盡能收拾出來,若是一切順利地話,明個上午公子就能搬過來。另外老爺也吩咐了,此間一應用度都比著內府管家的月例由賬上支出,不勞公子費心”,那韋府下人殷勤的將唐成送到門口時,從懷中掏出了一封火漆嚴封的信箋遞過。

    坐上韋府派來接送的馬車,唐成輕輕拆開了那封薄薄的信箋,取出的不過是一份名單。

    名單上所有人的名字後面都附有履歷,並依據韋播地信任程度被分成了三類,愜意的抖著手上的名單。唐成在車中無聲而笑。

    只憑這份名單就已足抵前面做的那些水磨功夫了!

    當晚,一身便裝的李隆基乘著一輛再普通不過的軒車在雅正園來客最盛時悄然到了唐成的房間。

    屋內僅有兩人,坐定之後唐成也沒什麼寒暄,徑直問道︰“殿下聯絡御林軍中之事進行的如何了?”。

    李隆基與太平公主的結盟是各取所需地結果,然則名曰結盟,實際上在雙方地關系中太平公主卻佔據著壓倒性的絕對優勢,李隆基若想不被徹底架空成一個僅僅只有名義地傀儡並能在事後獲得足夠多好處的話,他就必須在這次策劃地宮變中實打實的做出些貢獻出來。但以他如今所掌握的微乎其微的資源,所能做地唯有攻其一點。

    而這一點也就是唐成所倡議的。不管這次宮變的前期準備以及善後事宜如何處斷,那個高舉旗幟領兵誅殺韋後的人一定得是李隆基。

    力有不足就以巧破力,只要李隆基能做到這一點,即便他在策劃的這次宮變中所作出的貢獻遠比太平公主要小,但在事後的聲望及利益分配上卻至少能撈到一半兒的好處。

    原本這一點很難做到,但韋後突然之間對御林軍將領的大撤換在清除太平公主對御林軍影響力地同時,客觀上也給李隆基提供了一個與太平公主競爭的機會。雖然因著掌握的資源太少,李隆基根本不可能與太平公主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但現在至少有了這種可能。

    這段時日以來。唐成固然是處心積慮的在想盡辦法接近二韋兄弟,李隆基及太平公主可也半點沒閑著。

    “本王離京太久,方方面面都要重新走動,加之為怕露了形跡有許多人也不敢冒然接近,是以進展甚慢”,嘆息了一聲後,李隆基隨即昂揚一笑道︰“不過這正好趕上年節,許多事隨後做起來倒方便得多了,待上元節後進展當能快些”。

    “謹慎第一。殿下現在實無力與韋後抗衡,唯一也是最好的辦法就是躲在鎮國公主後面,大樹底下好乘涼!否則形跡一露,後果不堪設想”。“韋後連父王都不擔心,又怎麼會在意我這個庶三子出身的閑散郡王,若非如此,二韋兄弟又怎會如此輕易的予你以信任?”,李隆基自嘲的調笑了一句。正色道︰“本王正是擔心于此,所以此番行事中力求穩妥,無奈這也自縛了手腳,人心難測,當此特殊時期,誰知道那些御林軍中將領們心向何處?”。

    聞言,唐成微微一笑,“公主處進展如何?”。

    “此事本王沒問,料是問了也是白問。不過姑母于長安經營多年。而韋後又不能將御林軍中將領一股腦都換掉……”。說到這個,李隆基地語調里帶上了一抹濃濃的無力感。他也實在是沒辦法,無論是權勢還是影響力。比之巨無霸一般的太平公主,他自己簡直就像個小螞蟻一樣,要想在此事上與太平公主競爭,實在是難哪。

    唐成靜靜的看著李隆基,盡管他的臉上有著明顯的無奈,但任唐成怎麼看也沒找到一點兒的失望,前廢太子宮變失敗的余波尚未完全散盡,身份地位及實力都遠有不如的李隆基就毫不猶豫地主動投入了這一場失敗後注定下場極其淒慘地新宮變,且在當前事事受制于人的情況下不氣餒不抱怨地盡力而為,雖進展緩慢也絕無半點失望之色,這個前半生手創出大唐極盛之世的李三郎果然有過人之處。

    “無缺,怎麼了?”。

    “鎮國公主地利人和兼備,實是佔盡優勢”,唐成收回觀察著李隆基地目光,自袖中掏出那張名單輕輕放在了李隆基面前,“時不我與,殿下也是該加快進度奮起直追了”。

    “這是什麼?”,這一問剛剛出口,僅僅是片刻之後,隨著“ ”的一聲胡凳倒地聲響,李隆基驀然站起兩眼熠熠生輝的緊盯著唐成,“這……這是……”。

    唐成用很讓人安心的速度穩穩點了點頭。“這正是由韋播手書的御林左衛將領名錄,至于各個名字之後的標注就無需我再多說了”。

    言至此處,唐成又從袖中掏出另一份謄抄復制好的名單推到了李隆基面前,“既有韋將軍幫著做了鑒別,殿下倒正好趁著年節按圖索驥,御林兩衛四軍,既然右衛情況不明而殿下也力有不逮,以屬下之見,莫若便集中精力將心思都用在左衛上。亦足以成事”。

    “好,好”,李隆基重重的點著頭,心旌搖動不已,唐成給地這份東西太重要了。

    身為統領御林左衛的大將,韋播這一紙看似輕飄飄的名單里面凝聚著多少前期甄別的努力?這里面的絕大多數工作肯定是在韋播上任之前便已做好的,其間有一些暗子的布置若非看到這份名單實是讓人難以置信,誰能想到那個在多個場合對韋後當權頗有微詞的肖峰竟然會是韋播最信任的將領之一?而這個肖峰恰好就是李隆基正準備接觸拉攏地重點對象,設若不是從今晚從唐成處拿到了這份名單。其結果……

    今時今日以他的情況一旦暴露的話,韋後要想處斷他實在是易如反掌。想著想著,後怕不已的李隆基額頭已悄然炸出了一層細密的白毛汗,而後怕的驚悚過後,繼之而起的就是無盡的興奮,有了這份名單,他能省去多少甄別試探的功夫?而在按圖索驥之下,行事地成功率……

    無論從那個角度來說,眼前這份名單的價值都是不可估量的。怎麼看重都不會過分。

    良久之後,從狂喜中漸漸平復下來的李隆基從名單上抬起頭灼灼注視著唐成,“無缺,大事若成,你便是首功,本王定不負你”。

    “什麼負不負的”,唐成淺淺一笑,“殿下若真要酬功的話。異日便還屬下一個盛世圖景,只要能見著這個,屬下就是做的再多也值了”。

    “好好好,一言為定”。

    “君無戲言”,迎著李隆基伸出的手,唐成不合規矩的重重握了過去。

    在李隆基走時,唐成隨口問了他昨天來找地原因,听到這個,李隆基哈哈一笑道︰“無缺。你想不想知道公主是如何品評你的?”。

    昨天與太平公主的見面都泡湯了。這還評價個屁呀!。

    李隆基刻意多等了一會兒,買夠關子後才道︰“是本王引薦的你。所以公主的書簡也是送往本王處的,上面對你的評價就只有八個字︰才智足用。心性不足”。

    唐距魏晉不遠,這時候的人也有品評人物地遺風,李隆基向太平公主引薦唐成,太平公主正式回書做答,這就是很正式的流程了,要是太平年月,這八字考語可以隨便宣揚的話,但憑著這八個字,唐成就能一夜之間名動長安。

    听完太平公主的評價,唐成也是哈哈而笑。

    什麼是心性不足,說的不就是沒耐性嘛,難倒昨天換上紗褸當一回鴨好好把太平公主伺候舒服了就是心性完足?靠,該忍的時候自然會忍,該賣的時候也會賣,但啥都能賣,我他媽就是不賣身!

    ……………分章…

    與此同時,韋播府花廳中正閑談的韋睿听說五哥竟將標注後的將領名錄給了唐成,本是懶散斜靠在坐榻上地他猛地挺直了腰板,“五哥,唐成畢竟是剛剛招攬過來地,怎麼能把這麼要緊的物事給他?太草率了”。

    韋睿情急之下竟忘了三叔一再地交代,在對韋播的話里用上了指責地語氣。

    韋播是個有故事有心結的人,面對比他還小的韋睿如此指責,臉頓時也拉了下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某身為一軍主帥,行事自有主斷”。

    “哎”,看到韋播這樣子,韋睿只能吞聲在心底長嘆,沒辦法!誰讓他們這一輩份的子佷里姑母最寵愛也最信任這個老五,誰又讓老五是這麼個經歷性情。

    “弟弟一時情急說話有不妥當處,五哥你是兄長,莫要與弟弟計較才好”,從坐榻上起身向韋播行了一禮後,韋睿這才再次問起名單事情的始末。

    听說這份名單早在中午就已交給唐成,韋睿心底又是一嘆,過去這麼長時間,現在就是追回也已經沒什麼意義了。

    仔細听完事情的經過之後,心中著急的韋睿打疊起精神又陪著韋播說笑了一陣兒,待他再次開懷大笑之後這才起身告辭。

    從韋播府出來之後,韋睿當即揮手召來貼身長隨,“你速去聯絡在公主府里安插的人,著他們密切注意李令月是否收到過一份御林左衛將領的名錄,慢著,那唐成你可還記得?”。

    長隨一直跟著韋睿,唐成也是見過幾次面的,聞言點了點頭。

    “好,跟他們說清楚唐成的容貌特征,一旦唐成在李令月府上出現,立刻報我”。目送長隨策馬在夜幕中消失不見,又靜靜站了一會兒的韋睿沉聲自語道︰“唐成,你莫要讓我失望才好,否則,本將軍非得親手活剮了你”。

    ……………分章…

    PS:上班時老婆一周才放大半天假,沒多少時間玩兒,這一放假就拼著命要找補回來,俺不得不跟著作陪。

    白天要陪還沒完全到手的老婆,晚上得打熬起精神伺候列位書友大大們,哎,做男人累,一個沒結婚但又即將要結婚的寫手男人更累。

    說的是調侃話,卻是實打實的真實情況,這也是前段時間連續斷更的真正原因,列位寬宏大量,拜請原諒則個。以後更多更少我盡力,斷更打死也不敢了,即便萬一要請個小假啥的,一定會提前說明。

    看在都是男人的份上,看著這世道男人活著著實不易的份兒上,眾列位們就原諒小的一回吧!真的是打死也不敢了!

    嗚嗚,這位看客,您還真打呀……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1:35
第一百九十六章 到手的第一項權利

    韋府家人沒說錯,韋播為唐成新覓下的宅子果然只用大半天就收拾好了,第二天上午唐成起來時,昨個兒來的那家人已經侯在外面等他搬家。

    唐成此來京城就帶著來福,人少,隨身的東西更少,隨著車就過去了。

    再次回頭看了一眼雅正園後,唐成放下了車窗簾幕,就是在這裏,他來京前的那些打算全都落了空,科考變數橫生,現如今還一頭紮進了韋氏與太平公主及李隆基的爭鬥中,而且還在後世今生裏第一次幹上了臥底。

    世事難料,這四個字以前也就只是說說,但這回可是扎扎實實的經歷了一遭。

    “大官人在想什麼?”,這些日子裏唐成勞心勞力的忙,來福卻舒服自在的很,人說心寬體胖,月餘時間下來,遠離家鄉的他竟然還長胖了不少,真是個異數。

    想什麼?聞問,唐成無聲的歎了一口氣,還能想什麼?想回家呀,這時候要不是在京城的話,他就該舒舒服服的在呆在家裏,一家人守著火籠好吃好喝團團圓圓的湊在一起等著除夕守歲,這樣闔家其樂融融的日子能一直持續到上元節,那將是怎樣的一種愜意?何至於像現在這樣冷冷清清的看著車外辦年貨的人眼饞?

    黃金之城也見識過了,若非現下實在是走不了,這個長安唐成真是一天都不想呆下去了,而且以後也不想再來,眼下正在做的這些事情是不得不為,其實就本心裏講,對於這樣內部的爭鬥,若非是關涉到了自己的理想乃至於家人的安危,他真是半點都不想參與。

    後悔呀,穿越前讀大學的時候為什麼沒選擇歷史專業?要是確切知道李隆基在正式上位前是這麼個處境,打死也不會在去年揚州時那麼急匆匆的跟他搭上關係,好歹等他處境好些了再說。反正只要歷史不出錯的話即便沒有自己參與其中,李隆基最終也能上位。

    但現在是不成了,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事不關己,關己則亂。若是一切都不知道僅僅做個看客的話還真是能什麼都不在意。但真等自己牽連其中時,饒是知道結果終究也是不放心,怕就怕的是那個萬一。

    萬一因為自己地出現,歷史有了什麼變動怎麼辦?雖然這種想法很自戀,這種事情出現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但唐成總還是忍不住會這麼想。萬一李隆基上位沒成反倒敗得一塌糊塗怎麼辦?現在的他已經沒法做一個看客了,李隆基的命運不僅與他,也與他的家人密切相關,這一切對唐成都太重要了,重要到他根本無法心平氣和的在一邊兒坐等結果。

    事涉自己的理想,一家人的安危,那怕“萬一”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他也無法承受。與此同時,他地性格也無法坐視自己的命運全由別人的行為結果來決定。

    因著對一家人安危,也因為從來沒想著要放棄對理想的追求,唐成必然的一頭紮進了眼前的這一切,既然有著不願將自己的命運寄託在別人身上地性格,而性格又決定命運,那寂寞來了就受著,受苦受累就忍著。

    人的路都是自己選的。是男人就不能慫!

    想到這裏,唐成猛地放下了手中的車窗簾幕,將窗外長安百姓熱熱鬧鬧辦年貨的喜慶場景隔絕了出去,一笑而過的算是回答了來福的問話。

    馬車轔轔。不一會兒時間就到了,新宅裏不僅收拾的齊整,就連門子灶頭小廝及粗使婆子都一應俱全,人數雖然少,那也是因為他這個小院兒實在不需要太多人伺候。在二進院子被安排貼身照顧他衣食起居地那兩個丫頭是昨天見過面的,不僅是見過面,在芙蓉樓的沐浴就是由她們親手伺候的。看來這是韋播特意給他準備地。想不要都不行。

    “進來吧”,唐成向兩個正向他行禮的丫頭點了點頭。又看了看眼前明顯是精心佈置的陳設,要說韋播對他還真是夠意思了。

    將這處新住所前後看了一遍後。唐成幾乎沒耽擱什麼時間的回到書房裏開始幹起正事來。

    也不知是因為穿越的魔力還是因為環境的變化促使了人的改變,唐成在後世時雖然也是個遇事認真地,但那也僅限於“遇事”而已,平日裏喜歡放假,喜歡耍玩地性情跟同齡人沒什麼區別。但自打穿越之後,慢慢的竟然發展到有些閑不下來,除非特定放假與家人團聚地時間,或者是太累了給自己放鬆,否則他總是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地很滿,要說穿越之初諸事纏雜還是不得不如此的話,那現在簡直就成了一個習慣。

    忙不是問題,事情有多忙,完成事情之後的放鬆就有多舒服。成就感、愉悅感與忙碌的程度是成正比的!與之相對,反倒是無所事事的松閑讓人難受,玩都玩到了讓人難受的地步,這樣的放鬆也就失去了意義。很多時候連唐成自己都奇怪,怎麼穿越了一回後,自己居然就有了工作狂的潛質。

    表面如同上了霜一樣的上好白銀炭在火籠裏燃燒的正旺,書房裏暖烘烘的,唐成接過丫頭呈來的茶水趁著燙勁兒呷了幾口,放下手中茶盞舒服的搓了搓手後,取出昨天韋播給的那份名錄攤開在書案上,很快的就沉了進去。

    昨天接到這份名單後既高興,又想著要給李隆基複製,這份名單就看的不夠細,此刻唐成一行行一字字的重新研讀這份名單,其認真專注程度就像考古專家在發掘出土文物一樣,每一個名字後附著的履歷都是看了又看,這樣細緻的看下來,一個名字過去,名錄上附著記載的也都刻進了唐成的腦海。

    在這個過程中,除了偶爾的喝喝茶之外,他基本上沒抬過頭,細緻的將整份名錄從頭到尾看完之後,唐成起身活動活動了手腳,不一會兒後就又重新坐了下來。

    取過一邊早就準備好的紙筆,唐成開始寫起什麼來。全心投入手頭事務的他異常專注,直到由遠及近的一個腳步聲打斷了他地工作。

    “誰?出去!”,依舊在想著名錄上各種聯繫的唐成頭也沒抬的低斥了一句,此前已經吩咐過未得允許任何人不得進來打擾,現在卻有人直接堂而皇之的走了進來,他思路被擾後很是不耐。

    “無缺,是我”,腳步聲一頓之後韋播的聲音響了起來,“天已過午。皇城散衙都有兩柱香工夫了,無缺在做何事竟然沉迷如此?”。

    唐成卻沒料到來的竟然是韋播,聞言,放下手中紙筆的他猛然起身拱手為禮道:“屬下見過大將軍,适才言語無禮之處還請見諒”。

    “無妨”,韋播擺了擺手,腳下卻是半點沒停的到了唐成的書案旁。

    韋播地眼神從那份名錄上滑過之後。最終停留在了旁邊那些墨蹟未乾的紙張上,“好一筆簪花小楷”,笑贊了一句後,韋播拿起紙低頭看了起來,不過僅只片刻之後他便又抬起頭來,“無缺,你這是……”。

    “這是屬下閑來無事為年後的差事做的一點文案準備”,唐成上前一步指著韋播手中的紙頁道:“這些人屬下一個都不認識。因就想著給他們各做一份檔案,如此既可牢記將軍所予的這些資料,也便於入職以後再做查詢。”

    言至此處,唐成微微一笑道:“美中不足的是現有地資料太過於簡陋。只能留待入職之後慢慢補齊了,不過屬下這番功夫倒也不算白做,將軍請看,這五人調往御林軍之前原是同在范陽軍中任職,還有這三個,分明是同一年中的武舉,而這幾個則是籍貫相同。至於這兩個姓氏相同。派行也是一模一樣,若屬下所料不差的話。他二人當是出自同一家族”。

    韋播原是隨意而看,但唐成的這番話卻是引起了他的強烈興趣。“嗯,你接著說”。

    “以屬下想來,御林軍比不得邊軍,邊軍幾乎年年都有戰事,愈是如此軍內的關係相對反倒是簡單些。御林軍長年無戰事,如此則人事必然頻密,將軍若想將左衛調理的馴服,終究還是要從這些人事上著手,而這些同僚,同年,同鄉乃至於同族就是構成軍中人事網路的根基,牽一發動地就是一個小圈子,名錄上的每一個名字背後都不是單單的一個人,對於這些掌握的越多越細,將軍料理起來也就愈能做到心中有數,乃至於遊刃有餘。至於這些個人檔案,隨著資料漸次補足,其人愛好,性情、家屬關係,優長及缺點一一完備之後,遇事便可據此以作分析,人心雖不可測,然則每一個人想事,行事,乃至於對突發事件地處理方式都自有一定之規,掌握了這個,將軍再掌控屬下將領時就能做到成竹在胸”。

    唐成這一套全然是後世檔案整理及情報分析的理論,強調的是結合行為學及心理學的精細化操作,對此他自己雖然也是個略知皮毛的半吊子,但聽在一千三百年前對此還處於粗放化、片段化管理的唐人耳中,其優越性以及由此帶來的震撼還是顯而易見地。更別說唐成所描繪出地功效更是正撓到了韋播心中的癢癢處。

    沒有任何一個將領不希望對屬下了若指掌,唯有如此才能對手下將領從容駕馭,尤其像韋播這樣處境地將領就更是如此,但歷來能真正做到這一點的將領要麼是天資極高且能過耳過目不忘,要麼就是在一軍之中盤踞時間甚長,年深日久地磨出來。前者韋播不具備這樣的天資,後者他又等不得那麼長時間,正是在焦頭爛額的時候,唐成給出了這麼個辦法,韋播如何不喜?

    上任時間短,個人能力又實在有限,當下的禦林左衛在韋播眼中就是亂糟糟一片,想措手都有些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俟唐成做的這個東西漸成規模後,據此就能剖開外邊的紛呈亂象將整個左衛軍條分縷析的清清楚楚呈現出來,以此為根基再做處斷可就要容易的太多了。

    “無缺此言有理,此事越快越好”,韋播想清楚其中的關節及好處後,言語之中已難掩急切之意,“只要能做成此事,你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跟本將軍說”。

    “缺錢,缺人,除此之外還缺將軍的一個授權”。

    “噢?”,唐成的話有些古怪,韋播沉聲道:“你仔細說說”。

    “此事工作量巨大,斷非屬下一人能夠成就的,這就需要人手,要養這麼多人做事自然就要花錢。除此之外,屬下還需要將軍的一個授權”,唐成順手拿起名錄手指著上面的名字道:“授權屬下對這些將領實行監控,他們愛去那裏,喜歡逛的是那家青樓,經常與誰私下聚會,說了什麼幹了什麼將軍都該知道,庶幾才能使這份檔案真正發揮作用”。

    僅僅是想到能將這些人徹底置於自己的監控之中,韋播就油然生出一種上位者掌控一切的快感來,幾乎沒什麼猶豫,重重一點頭道:“准”。

    “將軍英明”,唐成肅容贊了一句後,神色不改的續又道:“屬下要的是精明強幹,且必須是將軍能信任的人,至少對於骨幹人員來說,這二者缺一不可”。

    “嗯”,唐成這每一句話似乎就是從韋播心裏流出來的,聽著真是受用的很。

    “似這等監控手下將領的事情早就有人做過,但像眼下這次對將軍屬下全面監控當是第一次,屬下行事時自當慎之又慎,另也請將軍對此徹底保密,否則此事一旦洩露出去,必定使諸將領心生怨憤,如此便是得不償失了”,臉色鄭重的說到這裏後,唐成刻意一頓道:“此事正是個雙刃劍,用的好了就是無雙利器,若是不慎則會傷及自身,或者將軍該深思過後再做決斷”。

    既然已經找到了這麼好的辦法,這一刻韋播辦好差事的渴望壓倒了一切,“他們都是本將軍帳下將領,若非心懷異態,還有什麼需要瞞著本將軍的?統領一軍不僅要知彼,更要知己,此事我意已決,無缺你放手去辦就是”。

    “是,屬下定當戮力效死辦好此差,以報將軍知遇信重之恩”,說話聲中,唐成正色拱手作謝。

    韋播走時,只是隨意看了看案幾上的那份名錄,再沒提要將此收回。而這原本也正是他這趟來此的目的所在。

    自己根本什麼吩咐都還沒有,這個唐成便事事處處替自己著想,從發現這個人到盤他的底細,再到將之招攬過來,這每一樁每一件都是親身參與並親自操刀的,這樣的人要是還不能信任,那就真是再找不到可供信重的人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心裏默念著這兩句話,韋播滿意的含笑而去。

    與此同時,唐成臉上也悄然露出了一個舒心的笑容。沒想到如此輕易的就獲得了獨立的監查之權,只要對明代錦衣衛稍有瞭解的人都知道這份看似不起眼的權利到底有多大,而操控著這種權利又能在左衛裏做出多少事來……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1:36
一百九十七章 大紅燈籠高高掛

    “怎麼。他還沒答應?”。聽了下人的回報。唐成皺眉沉吟了一會兒後恨恨吐出了一句。“老傢伙。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現在所在的的方是長安城外距離西城門不遠的一處莊子。這是韋播從母親手上承繼的一處別業。因是距離終南山近。長安城外越是靠南的園子越值錢。城內王侯重臣們置辦下的莊園也都集中在那個方向。相比之下反倒是北邊這一塊兒清淨的多了。以韋播今日今日的顯赫。若非這處莊子是母親當年留下的遺產。他早就給賣了。然則雖然沒賣。但因著這莊子長年派不上什麼用場。修繕維護跟不上的結果就是總體看來顯的很破落。尤其是最近從這莊子裏不時傳出鬼故事及嚇人的鬼哭聲後。原本就破敗的莊園益發的沒人肯來了。

    這處莊子就是韋播劃給唐成的秘密行動大本營。他劃撥給唐成的那些人手也是在此集結並做前期的基本培訓。唐成等人是五天前進駐的。也就從那天晚上開始。這個莊子在深夜裏傳出了一聲緊過一聲的鬼哭。連著幾天下來直使周圍的百姓提到這個莊子就臉上色變。路過時寧肯繞遠道也絕不靠近。

    關前裕三十出頭。普普通通的長相下有一副細密謹慎的心思。他就是韋播撥給唐成這些人的頭領。見唐成面有不慍。他跟著低聲解釋道:“這老傢伙又臭又硬。屬下原是打聽到他愛好收集把玩古代刑具。特特稟明將軍花費大價錢弄了一副秦二世時咸陽重獄裏用的全套刑具。送去時這老傢伙明顯是動了心。但最終還是沒收。此後送宅子。甚或屬下把月俸都開到了五十貫。他依舊是個搖頭”。

    “你送那副刑具時他說什麼了?”。

    “他先是問了屬下要請他幹嗎。後又問了屬下的主子是誰。因想著此事機密。他又沒正式答應。屬下就答的含糊”。

    “是不是他一聽完這個就把刑具退給你了?”。見關前裕點頭。唐成嘿嘿一笑的點頭道:“是了。蘇燦己也知道他那身本事陰鬱氣太重。拒絕你是為了避禍”。

    唐成所說的這個蘇燦乃是四年前從刑部致差後回家安度晚年的一個推官。此人畢生供職于刑部卻沒破過重案。也沒親手抓過重犯。審理悍匪上也沒出過彩。他唯一的專長就在於潛行跟蹤及消息打探。年輕的時候他是那些總捕們辦重差時必不可少的幫手。後來年紀大了便專攻對新進公差們的訓練。最顯赫時不僅是刑部。就連大理寺及專辦皇差的宗正寺裏都多有他的學生。也就是這幾年退出刑部後才逐漸被人淡忘。

    唐成之所以費盡心機的要把他弄到手。看中的就是他這一身本事。潛行跟蹤。收買刺探等等。這些個收集資訊的手段沒有一樣不是純技術活兒。而且要求的技術層級還不是一般的高。唐成雖然在後世看過一些諜戰資料。但嘴上說個三兩句糊弄糊弄人還可以。真要指望他給這些人訓練的話門兒都不沾。而這又是整個情報收集工作的基石。連幹活的人都沒有。還何談情報資訊?

    專業的事情只能交給專業的人來辦。而蘇燦就是唐成打探後選中的最佳人選。

    “公子。接下來怎麼辦?”。

    “他學的就是見不的人的本事。還想藏起來。門兒都沒有!”。接連去了三趟老頭子還不答應。三顧茅廬也不過如此吧。眼瞅著己這麼多人急等著他來開張。唐成是真急了。“既然蘇燦油鹽不進。那就從他家人身上下手。兒子、女兒、女婿一個個給我查。我還就不信了。他這些至親家人裏就沒有一件己辦不了的為難事兒?”。

    “是”。關前裕答應了一聲後正準備去操辦時。又被黑著臉的唐成叫住了。“記住了。他就是真沒有。你也的想法子幫他們整出一件來”。

    聞言猛然一愣的關前裕瞥了瞥唐成黑沉沉的臉後。彎腰一禮低頭去了。

    目送關前裕去遠。唐成起身走到窗子邊靜靜的看著外面破敗衰瑟的景色。蘇燦。老子還非的把你弄來不可。一個在刑部幹了一輩子的人還能有多乾淨?這會兒想遠身避禍。靠。世上有這麼好的事兒?

    唐成在心裏發完狠後。重重的吐了一口氣出來。狗日的這暗的裏算計人的差事實在是不好幹。打接手這個差事以來。他還沒幹什麼就覺的心理陰暗暴戾了不少。難怪後世裏情報機構對招募人員的心理素質如此看重。媽的天天想的都是陰暗事兒。時間長了心理不陰暗才是見鬼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盼就盼著即將發生的這起子連環宮變能趕緊順利解決了才好。他可沒想著要過那種天天睡覺做惡夢。陪家人逛個街都提心吊膽的日子。

    唐成對著窗外一片空曠的園子擴胸展臂的舒展了一會兒筋骨。覺的心裏透亮放鬆下來後才輕咳了一聲喚道:“來人”。

    應聲而入的是正當值的十七號。唐成沒跟他說一句多餘的廢話。轉身從書案上拿起一份名單遞過去。“也別都在莊子裏窩著了。沒有新口令下達之前。這些日子你們就兩人一組給我盯著這幾個府邸。誰去見了他們。他們又去拜會了誰都的清清楚楚的記下來。吩咐下去。這是個死笨活兒。盯的時候都離遠點兒。寧可錯漏消息也絕不能暴露”。

    十七號靜聽唐成說完。又等了一會兒見他不再開言後。便開口將剛才的口令重複了一遍。及見唐成點頭後。十七號如來時一般默默的轉身去了。

    做完這件事唐成又找來二號交代了幾句後。便叫上來福徑直出了園子的後門。循著後門外山林中的小路繞行了約頓飯功夫。最終兩人出現在西城外最大的一處義莊裏。穿過累累墳頭來到守莊人的屋子外後。唐成站定了腳步。來福也沒進屋的到房後牽出兩匹馬來。

    翻身上馬。隨著兩人叩馬揮鞭。的健馬一聲長嘶後奮蹄向長安城奔去。

    唐成騎在馬上回頭看了看荒涼的義莊。到目前為止他會的可就只有這麼多。蘇燦要是再不來。這差事就玩不轉了。

    來福騎在馬上時不時抬頭看看唐成。看看又低頭。低下頭後不一會兒又抬頭看看唐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他這樣的古怪不是一時半刻了。任誰看到他這樣子都知道肯定是要有什麼話說。但來福己不開口。唐成也就不去問。平日裏唐成最討厭的就是那些行事委委瑣瑣。說話吞吞吐吐的。就連李英紈冬天裏出去時覺著冷稍稍縮縮身子都要被他提醒的。更別說來福了。

    有事就大大方方的說。你不說我就絕對不問。不慣這毛病。

    唐成兩人策馬走進長安城後。馬根本就騎不成。眼瞅著就是年下。又趕上今個兒天氣實在是好。似乎漫長安的百姓都出來了。只把一個朱雀大街擁堵的不堪。

    每逢佳節倍思親!對於一個客居在外的遊子來說。眼前這熱熱鬧鬧的場面就更是刺激人。唐成雖不至於因己難以家人團聚就恨不的所有人都親人離散。但也實在不喜歡看這樣的場景。下馬之後也無心再趁熱鬧。牽著馬徑直回了城中的那處小宅子。

    將馬交給門房。眼瞅著唐成已經邁步走進門裏時。來福終於忍不住了。湊上前一步道:“小的有件事想給大官人說說”。

    “有什麼事就說”。唐成放慢了步子。嘴角揚起一個微笑道:“憋不住了吧”。

    “小的這點兒心思怎麼瞞的過大官人”。來福涎臉一笑後。扭頭看了看左右無人後方才輕聲道:“大官人。小的想加入城外莊子的職司”。

    “你想幹這個?”。聞言。唐成猛然停住了腳步。他再沒料到來福憋了一路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你知不知道他們那是幹什麼的?”。

    “知道”。見唐成反應這麼大。來福還以為他不同意。發急之下忙忙道:“小的跟著也去幾天了。就大官人給他們說的話小的都能背。要不大官人你聽聽”。

    眼瞅著來福真個就要開背。唐成擺了擺手道:“行了。你就別現了”。說話間唐成邁開步子又往前走了好一陣兒後。突然扭頭過來向眼巴巴瞅著他的來福問道:“你怎麼想到要去幹這個?”。

    “大官人這些日子忙活的很。但小的無能也幫不上什麼忙。這一天天閑著實在難受。再有一個就是小的覺的城外莊子裏的差事挺有意思。跟小的性子合適。想著都來勁兒”。

    唐成聽到來福的話還真是無語了。離莊前他還抱怨那差事不是人幹的。這一轉眼就有人搶著要去做。這話兒啊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讓我再想想”。撂下這麼一句後。唐成再沒說什麼的直接往二進院子去了。

    回到二進院子裏梳洗罷。丫頭送來飯食時。唐成就聽的一陣兒急促的腳步聲響。隨後來福疾步走了進來。“大官人。七織姑娘來了”。

    唐成走到二進院門時。就見著身穿一襲七折灑金裙的七織俏生生的站在院門外笑吟吟的看著他。神情俏皮的她在長安冬日難的一見的好天氣下真是絕美不可方物。

    站在她身後的除了貼身丫頭之外。不遠處還有六七個店鋪夥計打扮的人。每人面前都或多或少的放著些東西。

    在雅正園朝夕相處了那麼長時間。尤其是在經過觀景亭之事後。兩人之間的相處很是融洽。“你怎麼來了?”。唐成走過去接過丫頭手裏捧著的風氅然然的給七織披上。“三九天大意不的。眼瞅著就是年節了。這時候受了風寒你就等著哭吧”。

    “你看看今個兒多好的日頭”。七織嘴上這麼說。身子卻一動沒動的任唐成幫他披上了風氅。這一幕只把她的貼身丫鬟看的腹誹不已。剛才怎麼勸都不肯聽。怎麼現在就成了小綿羊?姑娘真是太欺負人了。

    等唐成幫她披好風氅。七織臉上的笑容更盛了。嘴上卻含笑搶白道:“你也知道馬上就到年節了?滿城裏那家不是剪紙掛花燈的往外冒著喜慶氣兒。再看看你這兒都冷清成啥了”。

    “孤身客居京城。那兒有過年的心思”。唐成抬頭瞅了瞅院子渾不在意道:“人少好吃飯。人多好過年。孤家寡人的費回手兒都不值當”。

    “誰說就你一個人了”。七織一笑。扭頭道:“貨送到的頭了。小青。你去會鈔讓他們走”。

    吩咐完又一臉滿足的看了看夥計們面前擺放的那些東西後。七織轉身過來道:“在兩市里逛了一上午腿都酸了。唐大官人。客人來了你也該請她進去歇歇腳喝盞茶吧”。

    在二進院落的正房裏坐定。唐成吩咐丫頭上茶後笑問道:“我最近雖沒到雅正園去。但在路上也聽行腳兒們說過好幾回園子裏的生意火爆的很。你這個花魁怎麼有時間到我這兒來了?”。

    “花魁怎麼了?花魁也的過年吧”。這話剛一說完。對花魁兩字當仁不讓的七織隨即“嗤”的一笑道:“呆瓜。也不瞅瞅今天是什麼日子了。你見著有幾個臘月二十六了還來逛園子的?總的等年後的人日節過了才好再來”。

    日怪。後世城市裏的娛樂場所不是越到年節越熱鬧。怎麼唐朝反了個兒?

    見唐成臉帶疑惑。七織咯咯一笑的放下剛剛接到手的茶盞站起身。煞有其事的挽了挽兩臂的袖子後滿口豪氣對貼身丫頭道:“青兒。走。佈置院子去。這都二十六了還都是冷冷清清的。在這兒可怎麼過年?”。

    “你的意思是……”。今天這讓人吃驚的事情還真是一樁接著一樁。“要在這兒過年?”。

    “啊”。七織理所當然的擺了擺手。“年前無日了。該忙活的的抓緊。你忙你的。這事兒交給我就成”。說完。不等唐成再說什麼。心情大好的七織已躊躇滿志的帶著小青出了正房。

    直到七織都走出二進院門了。唐成都還有些反應不過來。這……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公子。這位就是夫人嗎?”。小聲問話的是兩個丫頭之一的小玉。

    小玉話剛完。唐成還沒說什麼。旁邊的另一個丫頭雙成已是驚歎出聲道:“夫人好漂亮。奴婢瞅著連芙蓉樓的盼盼姑娘都有些比不上她呢!”。

    “你們的夫人在山南東道金州”。唐成沒好氣的回了一句後。起身出正屋往七織剛走的方向跟過去。

    二進院子外七織正滿臉歡喜的擺弄著上午從兩市里買回來的喜慶物件兒。就這麼還沒有說三句話的功夫。她已經把那些個粗使丫頭、小廝都召攏到了身邊。

    唐成出來後把七織拉到了一邊兒。“你這來的是那一出?實話告訴我。誰讓你來的?”。

    “若是面兒上的說法。那就是張明之讓我來的。可實打實是我己想來。要不然他說了也不算”。七織今天的心情實在是很好。饒是唐成剛才問話的語氣不太好她也沒惱。只兩眼灼灼的盯著唐成。“怎麼。不歡迎?”。

    看了看雙眼亮晶晶的七織。再看看那些個圍著一堆物件兒滿臉高興喜慶的下人們。唐成沉吟了一會兒後。轉身之間一揮手道:“隨你折騰吧”。

    看著唐成像小孩子賭氣似的走遠。七織忍不住又是一陣兒脆笑。笑過之後轉身指著那兩個小廝道:“去。把那兩盞大紅燈籠給我高高的掛起來”。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1:37
第一百九十八章 你真是個呆瓜

    七織很能折騰!

    自打她來了之後,在高昂興致的驅使下簡直就像陀螺一樣轉個不停,雖然其間因不熟悉做家事鬧出了些笑話,但像掛紅燈、貼剪紙、掃揚塵,送灶神等這些住家戶里必然要做的事情還是被她帶著下人們一一給辦下來了,而且辦的很漂亮。

    也不過就是一兩天的功夫,原本冷冷清清的院子就變得花哨熱鬧起來,雖然布置的時間短,但因著七織的用心,院子里從內到外溢出的年味甚至比許多早就開始準備的鄰居們還強。

    唐成前些日子提都沒提這事兒,對新主子不熟的丫頭小廝們也就沒敢多嘴,但大過年的誰不想圖個喜慶?而今七織的這一番折騰可真是對了下人們的心思,樂呵呵心甘情願的听著七織的調遣布置,如此一來自然就很容易打成一片,再加上七織手面闊綽,一高興了就給下人們打賞,人又長的頂漂亮,所以就這麼三兩天下來,額滴個神哪,滿院子里的人就沒一個不叫她好兒的。

    “好住四合舍,殷勤堂上婦。要老婆子我說呀,任那一個宅子都少不得女主人操持,大官人天天早出晚歸外面的大事都操不完心,還能料理來這個?就是他有心,也不知道府里該有那些事,這些事又該怎麼個安排法兒啊”,灶頭杜婆子一邊拾掇著為過年準備的羊肉魚肉,一邊笑吟吟對七織道︰“七姑娘看老婆子說的對不?乾男坤女,男主外女主內,這是老天爺定下的綱常,想想前幾天再看看現在,一個府里要是沒個女主人操持著,能行?”。

    灶頭杜婆子笑吟吟的說。七織也是笑吟吟的听,听得高興了甚至還不惜腥羶跑過去給杜婆子幫忙,但對于這些個下人們這幾天最關心的事兒確是一句話也沒說。

    要說下人們關心地就一件事兒----七織什麼時候跟大官人結親?人漂亮,手面闊綽還和善,對于下人們來說。還有比這更好的主母?要是錯過她,不一定這府里以後來個什麼樣難伺候的。

    至于說大官人在老家已經結了親,嘖,這還是個問題?大官人年紀輕輕的就得了韋大將軍的器重,這樣前程無限地有幾個妾室再正常不過了。即便七姑娘不願做妾室的委屈了自己,那也好辦,長安城里的別宅婦多了去。另置宅子另安家,雖然共有一個男人,但別宅婦跟主宅里的夫人不見面。不行禮,兩頭並大豈不是也好?

    下人們著急打听,甚至連法子都給想好了,但當事的兩個人什麼都不說。他們身份低微的又怎麼好僭越多嘴?但越是如此他們就越好奇,這幾天忙活著的同時總是變著法兒地打听試探。

    從外面回府的唐成路過一進院子時,正跟關前裕說著話的他偶一扭頭間竟然看到七織在灶房里幫廚,嘴里正說著地話頓時卡住了殼兒。

    嚇人,真嚇人哪,這個七織到底要干嗎?

    “公子……”。

    “嗯,你接著說”,扭頭過去又看了正忙活著的七織一眼,被她那手忙腳亂的樣子惹的一笑後,唐成搖了搖頭繼續往二進院子走去。

    “七姑娘。大官人回來了”。灶頭杜婆子一臉笑地從門外收回了目光,“大官人剛路過咱這門口的時候可是又停步子又笑的。男人的心思,這還不明白嘛”。

    “明白什麼?他就是個呆瓜”。七織忍著沒扭頭,但話音兒里的笑意卻怎麼也掩不住。

    唐成卻不知道灶房里有這樣一場針對他的小討論,收回心思後他正仔細听著關前裕回報甦燦的事情。

    “那天得了公子的吩咐,屬下就開始摸甦燦家人的底細,還真找著了他兒子辦不了的一件為難事”,關前裕很興奮,“甦燦地獨子叫甦和,乃是前朝地法科進士,吏部銓選後子承父業進了刑部的比部司,甦和到刑部之後一路順順利利地到了主事的位子上後就再也動不了了,前後九年多近十年了,熬走好幾任員外郎他也沒能升上去,為此甦和憋悶地很,屬下打听到甦燦為了此事也曾幾度往刑部前任李侍郎府上請見過,但最終都沒結果。現今比部司員外郎正好在上個月出缺,據說甦和這些天一直在往本司郎中府上跑”。

    “比部司!若我沒記錯的話,這是刑部四司里專門負責審核大唐諸衙門錢糧收支的吧”,見關前裕點頭,唐成微微笑道︰“這可是個肥的流油的好地方啊,這麼個地方的佐貳出缺,盯的人肯定少不了。老一,大將軍在刑部能說上話嗎?”。

    關前裕自然明白唐成的意思,沉吟著答道︰“刑部現任的尚書及侍郎都是皇後娘娘親自點下的,大將軍出面的話,這事應當能辦”。

    “這就好”,唐成點點頭後也沒坐下,趴著書案寫了一張便箋後讓小廝即刻送往撫遠大將軍府。

    辦完這事,唐成搓了搓手嘿嘿一笑道︰“走,咱們去甦老爺子府上走走”。

    “你要出去拜客?”,正端著一盞原汁雞湯走進來的七織听到這話後頓時道︰“先把這盞湯喝了再去”。

    這還是關前裕第一次見七織,為她容光所攝,只看了一眼後便微微偏過頭去。

    唐成看著七織送進來的雞湯,油然想到了在金州家里時李英紈及蘭草每每也是如此,心中一暖之下接過湯盞將之一飲而盡。

    “出去記得帶上風氅”,七織又囑咐了一句後,側身過去道︰“來福,去前院西廂里取一份禮盒帶上”。

    “帶禮盒?”。

    “今個兒都臘月二十八了,這時候去人府上好意思空著手?更別說要拜會的還是個老人,呆

    看著宜嗔宜喜的七織,唐成是徹底無語了,“跑快點兒”,向來福擺了擺手後。他就帶著關前裕向外走去。

    路過七織身邊時,剛才一直微微偏著頭的關前裕忍不住借機又看了七織一眼,及至七織向他展顏一笑後,關前裕遂又低下頭去。

    這個女子太漂亮了,簡直就是個活妖精!

    “呆瓜帶出來的人果然也是呆瓜”。直到目送著唐成出了二進院子看不見之後,嘴角抿著一絲笑的七織這才轉身去案幾上收拾湯盞。

    甦燦是一個看上去很普通地老人,普通到你見著他時很難相信這就是天下間最擅長潛行跟蹤和信息收集的人,也許就是因為他的這種普通才成就了他在這一特定領域的成就?

    將唐成等人讓到正屋火籠邊坐下後,甦燦捧著一個黑燒陶的茶碗嘆聲道︰“就不說房子和一月五十貫地月俸,單說那套秦二世時的刑具,多少年了都沒見著這麼完整的東西。我是真想要啊!但想要是一回事,要不要得起又是另一回事,我老了。什麼也干不動了,想要也要不起了。害公子白跑了路,老朽實在是抱愧的很”。

    唐成沒理會甦燦的叫老,也沒跟著這個說下去。那樣只能是被他牽著鼻子繞圈子,“甦推官,令郎比部司甦主事滿四十了吧?”。

    聞言,甦燦收起了剛才的一臉笑,他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但眼神中分明已有了很濃的戒備之意。

    對此唐成只做未見,在火籠上翻烤著手繼續淺淺笑道︰“這個年齡倒是有些尷尬,放在皇城六部二十四司里來看,四十歲地從五品員外郎還不算什麼,但四十歲的主事……”。言至此處。唐成也像甦燦剛才一樣的深深一嘆,“哎。做官不易呀!熬走一任上官更是難,誰知道他會不會連任?再這麼幾年磋磨下來。轉眼可不就到四十五了,好嘛,終于把上官熬走了,這時候吏部又該嫌你人疲力衰,精力不濟了。甦推官你是老刑部,看我說地是不是這個理

    唐代六部主事與員外郎之間的區別就如同後世里的正處與副廳一樣,看著只有半級之差,但因這半級差別真實反映出的東西簡直不可以道里計。後世里做官地有多少人窮極一生也爬不過這個坎兒。

    與後世官場里存在的縣處、地廳,省部級三個區分門檻一樣,在唐代官場里七品,五品,三品也是三道坎兒,正是這三個坎將普天下的官兒們分出了高、中、低三等。

    以甦和的年紀,若是能趁這次機會接任員外郎,那他就一步邁進了五品的這個坎兒,從此他的升遷調轉吏部就沒了直接管轄權,總得天子親自御筆朱批了才算。也只有到了這一步才算真正有了與本部堂官及佐貳侍郎接觸的機會,這也恰恰意味著以後繼續升遷的可能。

    但以甦和的年紀若是這次都升不上去,等熬走這一任上官,年紀更大的他也就更沒機會了,這也意味著不出現奇跡地話,甦和一生地仕途就算走到頭了。

    半級之差,上去了就是一片光明,上不去就是塵埃落定,甦和只有眼前這一次機會。

    等了一會兒見甦燦還是沒說話,唐成乃又悠悠聲道︰“做官不易,為人父母就更難了,小的時候盼著他們平安長大,長大之後又盼著他們能好生念書有個功名,總算是金榜題名有了功名之後,又盼著他能有個光明地前程。這幾樣里隨意那一遭沒弄好,當父母的也難安得下心,心思難安,又何談頤養天年?”。

    唐成一點也沒覺著以他如此年紀說出這些話有什麼不妥,說完之後照例向甦燦問了一句︰“甦推官也是為人父多年地,看我說的是不是這個理

    甦燦也像剛才一樣沒答唐成的話,唐成也不急,只笑眯眯的在火籠上烘烤著手。甦家正房內一時沉寂下來。

    良久之後,房中有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自打唐成開口後一直沉默的甦燦終于說話了,“你要老朽做什麼?”。

    “就干甦推官四年前的老本行”。

    “你是誰?老頭子這次又是給誰干的?”。

    唐成聞言卻沒直接回答,只是笑著反問了一句。“推官真想知道?”。

    “魔怔地老糊涂了”,甦燦深深的看了唐成一眼,“不知道好,還是不知道的好”。

    “老一,你現在就回去把那套刑具。房契給甦推官送過來”,唐成交互搓了搓已經烤的暖烘烘的手後站起身來,“年初六皇城各部開衙,但總得過了初七地人日節後才會理事,初八通消息,初九令郎就該履新比部司員外郎了,那麼。初十……”。

    “初十老朽就在這正房里等你的車馬”。

    “好,爽快”,唐成擊節稱賞。“什麼都不知道,不過就是幫著訓練些人而已,這能有什麼罪過?除夕將至,推官且就放寬心好生過個喜慶年吧。順祝貴府上下人等壽比南山,心想事成”。

    拱手一禮之後,唐成不再停留,邁步出正房而去。

    關前裕剛才提前走了,回去的路上就只剩下唐成與來福兩人,依舊是在到了府門前時,來福這回可沒再像上次一樣吞吞吐吐,“大官人,小的上次稟說的事情不知道大官人可想好了?”。

    “初十等著拜師吧,我給你找的可是這一行里最頂尖的師傅。至于能學到多少就看你自己了”。如果來福不再問地話,唐成絕不會主動再提起這件事情。但來福既然再次問了,唐成也就沒了猶豫。“來福你記著,這是你自己確定的,既然是你自己心甘情願選的,那以後永遠都不要後悔”。

    “小地高興都來不及,悔什麼”,一臉興奮的來福連連向唐成打拱道︰“多謝大官人”。

    今歲今宵盡,明年明日催。寒隨一夜去,春逐五更來。

    除夕夜到了!

    身份有別,在今晚這個特殊的時候,兩個丫頭和來福以及七織的貼身侍女都到前院兒跟其他那些個下人們一起守歲去了,守歲家家應未臥,反正今晚再沒有睡覺地道理。他們這一去,一時間二進院子里的這間屋子就只剩了唐成與七織兩人。

    唐成靜靜的站在窗前看著外面並不明亮的天空,新的一年終于要來了,就在這片天空下,這座號稱萬國之都的黃金之城在新的一年里注定是不會平靜的,該發生的一定會發生,而他自己的理想,安危乃至于歸期也都被綁在了那必然要發生地一切上。

    從後世一個跟國家大事沾不上半點關系地普通人到一千三百年前政變的直接參與者,穿越地人生真是很奇妙啊!

    “在想什麼?”,七織將手里端著的那觴用柏葉泡出地長壽酒遞給唐成後,輕聲問道。

    “我想也許在決定一個人能做什麼事的所有原因里邊,最重要的該是位置,即便是一個很普通的人,如果放在合適的位置上也能學習著做出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除夕正夜的好日子,想這些干嗎?”,七織從窗外沒什麼看頭兒的天空上收回眼神,柔柔聲道︰“唐成,我冷”。

    “床邊有風,趕緊回火籠那邊”,說完之後,唐成才意識到七織的這句話似曾相識。

    “我冷,但我不想回去”,手中的酒觴微微的漾蕩出酒漿,七織鑽進了唐成的懷里。

    “七織,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漂亮,非常漂亮”。

    “嗯”,拖著長長鼻音的回答。

    “另外,我已經離家很久了你知道嗎?”。

    七織從唐成懷里微微探出頭來,“你到底要說什麼?”。

    “我要說的是我已經很久沒有跟女人親近過了,你這樣會很危險”。

    “臉皮真厚”,臉上突然多了兩抹暈紅的七織啐了一口後,竟然又吃吃笑了起來,“我也想說一句話”。

    “什麼?”。

    “唐成,你真是個呆瓜

    PS︰看到書評區有書友反映本書“酸”,我真是個呆瓜,想來想去也沒明白這個酸字到底是確指那一方面,特此請教有此感覺的書友解惑,最好能舉一二簡例說明,以便于額這呆瓜能更好的理解,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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