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隋末逐鹿記 作者:梧桐疏影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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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dm0216 2009-4-15 13:16: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3 208881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8 14:49
第三集 第八十七章 流星 蝴蝶 箭


  一朵黑云不知從什么地方飄來,遮住了陽光,一大塊陰戰場上。

  “喝!”

  羅成殺得興起,發出一聲清嘯,身下的玉獅子宛若一道白色的閃電朝前方那黑塔一般的壯漢疾馳而去,白色的披風隨風飛起,頗有几分蕭颯之意。

  “吼!”

  雄闊海大吼一聲,掄起門板一般的雙斧迎著羅成向前沖去,轉瞬之間,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在土坡下撞在了一起。

  兩人交起手來。

  在旁觀人的眼中,只見一道道的銀色閃電在兩團白光中出沒,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數十呼吸間,兩人的兵器竟不曾碰過一下。

  “鐺!”

  終于,羅成的亮銀槍和雄闊海的雙斧相碰,發出了一聲清亮的鳴叫。

  隨后。

  “叮叮當當!”

  一連竄的兵器相格聲響起,就像忙著趕生意的鐵匠鋪一般,當聲音響得最激烈處時,羅成與雄闊海分別脫離了戰場,一左一右,拉開了距離。

  羅成的嘴唇微微張開,他感到自己的呼吸變得不怎么均勻起來,額前垂下了一絲頭發,上面浸滿了汗水,變成了一綹,搭在了眼皮上,令他很是難受。

  他圈過戰馬,回身望向土坡。

  通過那一陣急風暴雨般的攻擊,他使出了渾身解數,卻依然沒能帶給對手傷害,也闖不開對手的阻攔,無法沖到坡頂上去。

  一絲失敗的陰影在羅成心中隱隱升起。

  不錯,他的動作是要比雄闊海快,也遠比他靈活,他原想通過快速的進攻沖破雄闊海的阻擋,沖到坡頂上去斬殺高暢,然而,經過剛才那几個回合的交鋒,他知道除非對方戰死,否則自己是過不了這一關的。

  面對羅成的出招,雄闊海不曾有絲毫的閃避,甚至格擋的次數也不多,他也知道自己的動作比對方慢,若是一味閃躲或是格擋,一定會被對方沖開一個缺口,突破自己的防線,沖到自己身后去。

  所以,他的策略非常簡單,你一槍刺來,我就一斧頭還過去。

  羅成有極大的機會刺中雄闊海,然而,他知道自己那一槍不一定能致雄闊海于死地,而雄闊海的反擊則很有可能會要他的性命,那門板一般的巨斧,不要說是直接砸上,就是被它磕一下,那也非同一般。

  所以,羅成只好中途撤槍,躲過雄闊海的反擊之后,再從另一個角度出招。

  當然,到最后兩人的兵器終究是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一番撞擊之后,羅成只好驅馬離開戰場,無功而返。

  他也想繞過雄闊海,仗著馬快,從另一側沖上山去,然而,每當他這樣做的時候,雄闊海就會抽出腰間的小斧頭,朝他投擲過去,當他躲過對方的飛斧后,身高腿長,跑起來勢如奔馬的雄闊海卻已趕到了他的面前,重新擋住了他的去路。

  這一條路不通,他還想走另一條路。

  那就是等土坡上的人沖殺下來,趁亂取勝,羅成最擅長于群戰,他的槍快,馬快,在別人出一招時他可以刺出三四槍,所以根本不怕人圍攻,若是土坡上的人沖殺下來圍攻于他,他可以借敵人之勢來阻擋雄闊海,尋個機會沖上坡頂。

  然而,他和雄闊海交手几個回合后,土坡上的人卻依舊在觀戰,沒有一絲一毫下來幫忙的意思,同樣,此路不通。

  羅成的目光轉向另一個戰場,在那里,他手下的十八騎士正在與敵人殊死搏斗,敵人的數量比本方要多,起先那員與自己交手的敵將武藝明顯要比自己的人高出几籌,不時有同伴被他揮舞馬槊打下馬去,看情況,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解決掉他們,沖過來和那個黑炭頭夾擊自己。

  怎么辦?

  難道就這樣放棄!

  面對這樣的結局,羅成多少有些不甘,不能畢其功于一役,對驕傲的他來說,就是失敗啊!

  他的目光從不遠處正向他咆哮發出挑戰的雄闊海身上掃過,落在了土坡頂上正冷冷地注視著自己的高暢身上,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逢,頓時,電光四射,激起一絲暗流。

  一只金黃色的蝴蝶不知從何而來,懵懵懂懂地闖進兩人的視線中,它似乎也感覺到了什么不對,不斷振動翅膀,想要從某種氣流的漩渦中飛出來,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始終飛不出來,徒勞地在兩人的視線中飛舞盤旋。

  羅成觀察了一下自己和高暢之間的距離,兩人大概相隔一百二十步左右。

  這個距離,看來可以用上那一招。

  羅成反手從馬鞍旁抽出馬弓,右手則將亮銀槍挂在馬鞍旁的勾架上,當右手重新抬起時,手中已然多了一只箭矢。

  張弓,搭箭,拉弦!

  羅成穩穩地騎在馬背上,玉獅子非常溫順地停在原地,那只美麗的蝴蝶仍然在兩人的視線中上下飛舞,弓背上的箭尖緩緩圍繞著飛翔的它移動,對准了土坡上的高暢。

  就在羅成張弓搭箭之時,高暢也沒有閑著,他第一時

  弓箭,緊跟在羅成之后,做出同一套動作。

  在兩人周遭的空氣似乎變得凝滯起來,氣氛有些窒息,那只蝴蝶在氣流的漩渦中四下亂竄,姿態頗為淒美。

  黑云被風吹開了,太陽重新露出頭來,大地,一片光明。

  就在陽光重新落在原野上的那一剎那,羅成緊扣弓弦的右手突然一松,弓弦猛地彈了回去,箭矢離弦,宛如流星經天朝目標電射而去。

  “哧!”

  這時,箭矢射到中途之后,在羅成耳邊方才響起箭矢破空的呼嘯聲。

  箭矢從那只翩翩飛舞的蝴蝶上方划過,蝴蝶就像一顆彩色的小石子從空中墜落一般,直直地掉落下來,在即將落在大地上時,卻像掙脫了什么束縛似的,翩然而起,而原本被某種氣流刺激得緊緊貼在大地上的草尖也同時昂起頭來,重新隨風輕搖。

  羅成的箭剛一離弦,高暢的瞳孔就收縮起來。

  他的精神力牢牢地鎖在那只離弦的箭上,箭飛行的軌跡在他的鎖定中上下跳動,不過,最終還是被確定了下來。

  與此同時,他的手一松,手中輕扣的箭矢離弦而出,破空而去。

  “嗖!”

  箭矢破開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然后,這破空聲猛然消失,另一個聲音宛如輕雷一般在空中響起,方圓數百步的空氣仿佛也為之一震。

  “砰!”

  高暢射出的那只箭與羅成射出的那只箭在空中撞在了一起,箭尖對箭尖,不曾有絲毫的偏差,在那一剎那,兩只箭的箭尖化為飛灰,箭杆則繼續向前相撞,隨后,兩只箭同時往上,拋飛起來,划過兩道弧線,掉落到不為人注意的某個角落。

  蝴蝶翩飛而起,重新出現在兩人的視線中,金色的翅膀反射著陽光,兩人的瞳孔中,同時多了一個亮點。

  “嗖!”

  這次是高暢首先出招,他的右手猛地一抖,弦上不知道什么時候挂上的箭矢先一步離弦而出,朝羅成射去。

  來得好!

  羅成將驚詫的心情強行按捺下去,松開輕扣在弓弦上的手,箭矢帶著他的自信和尊嚴電射而出,朝著對手的破空而來的箭矢飛去。

  既然對手能將自己射出的箭在半空中用箭擊飛,那么,他羅成也能做到,為此,他放棄了閃避的打算,若是自己這一箭不曾將對手的箭擊落,死去也是活該了。

  “砰!”

  兩只箭矢在空中相撞,一上一下,翩飛開來。

  “好!”

  高暢暗道了一聲好,目光仍然緊盯著羅成,流露出一絲惺惺相惜之意,在一百二十步外,高坐在馬上的羅成眼中也是如此。

  羅成雖然狂妄,但是并不是無知自大,當碰見和自己本事相當的對手時,他也會真心敬佩對方。

  經過這兩箭的交鋒,羅成知道自己想要斬將奪旗的心愿算是落空了,不要說那個使槊的黑炭頭本事比他差不了多少,不要說那個拿著雙斧的黑塔的武藝更是和他不相上下,就連對方的主將也本事非凡,至少箭朮就不在自己之下。

  彌漫在場中的殺氣似乎消散了不少,那只金黃色的蝴蝶振動翅膀,朝著高空飛去,朝著自由飛去,脫離了囚牢。

  羅成驅動戰馬,背朝土坡往前駛去,沖入另一個戰場之中,在那里,他手下的騎士已經損傷一半,剩余的人也在敵人的圍攻中苦苦掙扎。

  既然達不到自己當初的目的,那么就要盡可能地把手下救回去。

  兩名高暢的親衛脫離戰場,朝羅成沖殺過來,想要阻住他的去路,羅成輕喝一聲,身下的玉獅子突然加快速度,向那兩人直奔而去。

  那兩人沒有料到羅成突然加快速度,下意識地往兩旁一分,羅成從兩人中間沖了過去。

  “嗬!”

  兩人分別大叫一聲,手中的馬槊一左一右朝羅成劈頭蓋臉砸去。

  羅成沒有閃躲,玉獅子箭一般地從兩人中間竄了過去,兩道銀光一閃,那兩人基本上同時掉落下馬,兩匹空馬則繼續向前沖去,遠離了戰場。

  不多會,羅成就沖入了糾纏在一起厮殺的人群中,將還活著的手下救援出來,他留在最后,硬生生地擋住了尉遲恭和那些高暢親衛的追趕。

  “叫他們回來吧!”

  高暢目送著且戰且退的羅成遠去,向身側的親兵下達了命令,高暢知道,依照現在的人手,除非自己出手,和雄闊海,尉遲恭聯手,否則是留不住羅成的,既然如此,到不如鳴金收兵,期待日后再戰。

  羅成雖然勇猛,高暢對此卻不怎么在意,在他看來,匹夫之勇不足畏!

  不過,他倒是蠻欣賞這種匹夫之勇的!

  高暢笑了笑,陽光照耀在他臉上,金光閃閃。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8 14:53
第三集 第八十八章
 

  顧子文率領三千余人在水河西岸虛張聲勢,士卒們在東岸幽州軍的注視下,每日砍伐樹木,搭建浮橋,船只,使得薛萬徹不敢大意,整個注意力都放在了對面的高暢軍上,每日每夜憂心不已,擔心高暢軍強渡水河,沖破本方的防線。

  在顧子文吸引薛萬徹的注意力同時,蘇定方率領數千精兵迂回至水河上游,在當地向導的帶領下,找了個河水不深的地方,在夜間架設浮橋,全軍花了兩夜,渡過了水河。

  兩天后,蘇定方率軍接近了薛萬徹的營地,與此同時,事先收到信號的顧子文大張旗鼓,率軍強渡水,一時間,河面上盡是舟船,河岸上旌旗飛舞,鼓聲雷動。

  薛萬徹將大部分兵力擺放在了河灘上,想要乘顧子文部半渡之時率軍擊之,就在這時,蘇定方率領數千精兵從一側殺將出來,以摧枯拉朽之勢橫掃了薛萬徹的后營和中軍大帳。

  薛萬徹見勢不妙,放棄了后營和中軍大帳,留下一部分士卒抵擋,自己則率領本部精騎脫離了戰場,向北狼狽而逃。

  四月中,薛萬徹率領一千殘部逃回縣,與縣的五千守軍會合,一天后,蘇定方和顧子文率領大軍進抵縣城下,在三里外扎下營寨,形成強攻之勢。

  縣雖有五千士卒,卻多是臨時征召而來的農兵,并非幽州軍的精銳,故而,最初薛萬徹并未將他們帶到水,而是留在了后方看守糧草,要讓他們憑城而守,也還有几分作戰的勇氣,若是讓他們出城野戰,稍為受挫,就有可能一潰千里。

  所以,就算薛萬徹清楚敵軍的兵力和本方相差仿佛,他也不敢率軍出城野戰,只能憑城自守,反正只要他守住縣,就能擋住面前這支高暢軍的去路,使其無法和幽州城下的高暢大軍合流。

  就在薛萬徹敗退縣之時,在幽州城下,高暢軍開始了攻勢了。

  要想攻下重兵把守的幽州,首先必須破掉羅藝安置在城下的東西大營,要想破掉羅藝的這兩個營寨,高暢知道,這不是心急就可以辦成的。

  他的戰略非常簡單,那就是穩步推進。

  第一步,就是修建營寨,將營寨一步一步朝幽州城推進,直到與對方大營之間的距離可以直接發起攻勢為止。

  羅藝在他的營寨前修建了許多工事,用來抵擋高暢軍的進攻,消耗高暢軍的有生力量,想用防守工事來換取高暢軍的性命,既然知道對方的這個打算,高暢自然不會如羅藝所愿,因此,他采取了以工事對工事的策略,雖然,過程也許會慢了一點,但是,那效果不是利用人命去強攻可以做到的。

  將營寨修到羅藝大營后,高暢軍就可以利用投石車,床弩等大型器械朝對方大營發起進攻,破壞對方的防守工事,若是羅藝仍然龜縮在自己的大營內,就只能陷入被動挨打的局面,比較,高暢軍用來進行遠程作戰的器械比幽州軍的質量要好上那么一點。

  羅藝自然不能允許高暢將營寨修到本方大營前,為此,他只好改變既定的戰略,不時派出小股精騎來襲擊高暢軍未曾修好的營寨,以便破壞對方的行動,焚燒敵軍的器械。

  對幽州軍的舉動,高暢自然心知肚明,早就為這些小股幽州精騎安排好了對手。

  他也安排了一部分精銳分成几個小隊,獵殺幽州軍的那些小股精騎,一旦幽州軍出營襲來,那些小隊則聽令而出,與對方展開殊死搏殺。

  一時間,在桑干河的河岸上,不斷地上演著生死時速的搏殺,鮮血不停地匯入河水中,然后轉瞬之間,就被河水所吞噬,褪去了鮮紅,就像河岸邊隨處可見的那些尸體一樣,到最后,終究沒有一個人能記得他們。

  經過一段規模不大,但是血腥而殘酷的拼殺之后,高暢終于將本方的大營建在了幽州軍的大營之前,展開了規模強大,曠日持久的強攻。

  那時,已經是四月下了!

  就在高暢軍大規模進攻幽州城下的羅藝大營時,遠在數百里外渤海,北海,齊郡等地,卻在醞釀著狂潮。

  四月十七日,辰時。

  海郡,樂陵。

  陽光穿過云層,照射在院中那株郁郁蔥蔥的大槐樹樹梢上,槐樹下,知世郎王薄正將一把長槊舞動得虎虎生風,在院子四周,有數人圍觀,叫好聲,鼓掌聲不斷。

  知世郎王薄,鄒平人,大業

  在長白山(今山東章丘、鄒平境內)聚集大量逃避兵荒的流民起兵反隋,他算得上是第一個大規模起兵反隋的變民軍首領,在他的影響下,那些走投無路的流民才紛紛揭竿而起。

  一首“無向遼東浪死歌”道盡了下層平民的心聲,王薄的義旗剛剛舉起,山東(太行山以東)各地就紛紛響應,短短的一段時間內,王薄帳下就有了十萬之眾。

  大業七年(公元611年),王薄起兵以來,多次擊敗官軍,聲威響徹齊魯之地,由于兵力眾多,糧草不濟,他不得不率軍南下攻打魯郡。

  最初,他獲得了几次勝利,不過,由于部眾太多,指揮系統過于臃腫,上下號令不齊,行軍途中,遭到了齊郡郡丞張須陀的襲擊,被殺數千人,部隊也因此而潰散。

  王薄重新收集殘部,躲避張須陀部的追擊,退出齊郡,北渡黃河,駐軍臨邑。

  張須陀率軍追至,王薄與其決戰,又遭重創,有5000被殺,損失牲畜以萬計,王薄再次收攏余部,糾集孫宣雅,郝孝德等變民軍共十余萬進攻章丘(今山東章丘),張須陀率步騎兩萬前來迎擊,再次重創變民軍,最后迫使王薄率領余部退入山林之中,從此一蹶不振,再不復有當初的聲威。

  “砰!”

  長槊從王薄手中脫手而出,深深地扎進大槐樹的樹身,頓時,無邊落葉蕭蕭下,槊杆猶自輕搖,半晌,方凝滯不動。

  “好!”

  圍觀之人行了上來,叫好聲不斷。

  “知世郎真是好武藝!”

  說話之人滿臉帶笑,他身著一件麻衣道袍,頭戴一頂黃巾道冠,獨臂,身形瘦長,臉多皺紋,顯得頗為淒苦,若是大家還有印象的話,當知道他就是當初被高暢派人伏擊,丟了一條胳膊,卻僥幸逃脫追殺的于道人,于弄仁。

  “哪里?見笑了!”

  王薄笑著朝于弄仁抱了抱拳,伸手結果親衛遞上的汗巾,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

  兩人嘴里說著沒有營養的話,在眾人的簇擁下,慢慢步入廳堂,分賓主坐下。

  “眼看各路豪杰齊聚渤海,我在此代表我家主上恭賀知世郎旗開得勝,早日建功立業!”

  王薄拂了拂下頜的几縷長須,呵呵笑道。

  “于道人,代我多謝貴主上美意!”

  于弄仁干笑兩聲,話鋒一轉。

  “現在各路豪杰皆已聚齊,皆聽從知世郎號令行事,不知知世郎何時動手?”

  王薄沉吟片刻,然后說道。

  “夫戰,當廟算在前,我軍雖然人數眾多,卻來自不同的山頭,號令不一,且各部戰力不等,若是匆匆上陣,恐將大敗而回,當務之急,還需要整合諸部,統一號令,待諸軍整合完畢之后,再出師不遲!”

  聽了王薄的話,于弄仁面露焦急之色。

  “如今萬事俱備,只欠知世郎您的這一股東風了!若是踟躇不前,恐坐失良機啊!一旦幽州方面抵擋不住,大事不妙啊!”

  “哦!”

  王薄手拂長須,沉吟不語。

  說實話,于弄仁并不怎么看得起王薄,現在的知世郎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敢為天下先的知世郎了,屢次敗在張須陀手中,他早已失去了原來的雄心壯志,一心只想撈取錢財,芶活性命,當初,要不是于弄仁的主家支持,要不是張須陀被瓦崗軍所殺,王薄也許根本就不敢走出大山。

  要不是于弄仁的主家需要利用王薄聚集那些烏合之眾給高暢添點麻煩,要不是一心想報斷臂之仇,于弄仁才不會來擔當這個使者。

  對方為什么還不出兵,于弄仁知道,他無非是還想撈些好處而已!

  “我家主上說了!若是知世郎出兵,將會贊助知世郎一批金銀財帛,使知世郎能夠犒賞三軍,鼓舞士氣,大事若成,渤海,北海,齊郡,魯郡四地將交給知世郎鎮守!”

  王薄抬頭瞄了于弄仁一眼,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還是貴主上高明啊!知道我方缺乏錢糧,無力出戰,現在既然貴主上幫我王薄解決了這個難題,我王薄也當投桃報李,于道人,就請回復尊上,說我王薄當克日起兵,分兵三路,討伐逆賊高暢!”

  說罷,兩人相視而笑,其樂融融。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8 14:56
第三集 第八十九章 刺殺疑云 (上)


  黃昏。

  樂壽。

  一輛雙輪馬車慢悠悠地離開朱雀坊那條寬約四丈的大街,拐入了一條小巷,小巷的巷道不寬,容不下兩輛那樣的雙輪馬車并排行駛,小巷的長度也不算長,依照馬車通常的行駛速度,在一百個呼吸的時間內就能通過。

  馬車內坐著一個身著紫色官袍的年輕人,他手中拿著一卷文稿在看,另一只手則放在腰間的劍柄之上,他就是夏國軍機處首座徐勝治。

  朱雀坊乃是夏國政府的辦公之處,各個部門的官衙都在其中,就連高暢的金城宮也位于坊內,高暢率領大軍北上討伐幽州后,將徐勝治留在了后方,讓他負責統籌后方軍務,以及籌備几萬大軍的后勤供應,這么大的一個擔子壓在徐勝治肩頭,讓徐勝治忙得不可開交,恨不得將一天頒成兩天來用。

  馬車在小巷中緩緩向前,巷道的地面不如大道平坦,偶爾會出現一些凹地,馬車有些顛簸,徐勝治的身體也隨之上下簸動,這樣的環境讓他無法集中精神來觀看文稿。

  徐勝治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案卷,拉開馬車前的布帘,目送著兩側青灰色的牆壁朝身后退去,終日里來一直緊蹙的眉頭慢慢舒緩開來。

  前方戰事緊急,忙于軍務的徐勝治連吃住都在朱雀坊的官衙內,為的是能節省一些時間來處理軍務,同時,也方便和其他部門溝通,以及和政事堂的那些大人們交換意見,當遇見突發事件也能夠盡快處理。

  不過,作為一個比較重視自己儀表的年輕人,隔上几天,徐勝治也會離開官衙,回到自己的府邸去沐浴更衣,休息一晚,他深知過猶不及的道理,何況,夏王也說過,勞逸結合才是處理事務的正道。

  徐勝治的府邸和大多數夏國高官的府邸一樣,位于城南的勸業坊,距離朱雀坊有一段距離,若是一味沿著大道來行,需要花費一些時間。

  為了節省時間,徐勝治每次回府都會選擇走近道,從朱雀坊到勸業坊,若是不走大道,而是穿几條小巷的話,路途要近上了許多。

  之所以選擇馬車用來做交通工具,是因為在馬車上也可以觀看文件,處理公務,時間嘛!能擠一點算一點!

  眼看馬車就要馳出小巷了,淡金色的夕照靜靜地鋪在巷口的地面上,與小巷內的幽暗相映成趣,徐勝治放下布帘,重新拿起放在一邊的文稿,准備繼續閱讀。

  這時,馬車突然一抖,猛地停了下來,徐勝治皺起了眉頭,放下文稿,重新掀開布帘。

  一輛裝滿干草的平板車出現在巷口,擋住了去路,一個身著粗布短衣的漢子站在平板車前,一邊朝這邊憨厚地笑著,一邊觀察著車轅的情況。

  “大人!”

  隨在徐勝治身邊的親衛并不多,一共五人,說話那人是他們的頭,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漢子,那人站在馬車前頭,臉上略略帶著尷尬之色,瞧著徐勝治吶吶說道。

  “上去瞧瞧是什么狀況?”

  徐勝治懶懶地注視著前方,淡淡說道。

  “是!”

  那人應了一聲,派出了一個護衛朝巷口行去,馬車此時離巷口不遠,很快,他就走到了那輛平板車前。

  徐勝治剛要放下布帘,突然間,他感覺到了一些不安,夕照下,平板車上的那堆干草閃爍著金光,那個趕車的漢子站在那團金光旁,雖說在不斷地點頭哈腰,謙卑地笑著,那眼神卻出奇地詭異,目光陰晴不定,時不時就瞄著馬車上的徐勝治。

  金光突然一陣閃動,干草朝四面八方飛了出去,一個身影猛地從干草堆里鑽了出來,夕照落在他背上,巨大的陰影落在了巷口,與此同時,一個大鐵錐從那人手里飛出,朝馬車疾飛而來,黑影從巷子上方的天空划過,將那本就不多的天光遮擋得嚴嚴實實。

  說是遲,那是快!

  就在那人行動之前,事先覺得不對的徐勝治腳尖在車廂內一點,從車門竄了出來,手掌在車門一側廂板上重重一擊,人則朝另一個方向飛去,他剛從馬車上跳下來,人順勢在地上一滾,那個大鐵錐就狠狠地落在車廂上,頓時,一聲巨響,無數碎木橫飛,灰塵四起,迷糊了人的視線。

  站在平板車前的侍衛未曾反應過來,事情來得太突然了,讓他無所適從,當他終于清醒過來,手放在腰間的橫刀刀柄上時,那個押車的漢子手中突然多了一只上好了箭矢的手弩,弩箭的箭尖正對著他。

  “倉啷!”

  橫刀剛一出鞘,那弩箭已然上身,如此短的距離,箭尖透甲而入,大半箭身深扎在他胸間,他的身子就像醉酒一般搖晃著,手中的橫刀無力地掉落在地上。

  事先埋伏在干草堆中的壯漢腳尖剛一落地,手順勢探入干草,頓時抽出一把雪亮的陌刀,那個壯漢身高

  晃眼瞧去,就像是雄闊海的孿生兄弟一樣,當然,仔兩人還是有許多不同,那人高是高,卻沒有雄闊海壯實,身子有些偏瘦,不過,同樣神力驚人,不然,也不會將几十斤的大鐵錐扔出几丈的距離,將馬車車廂砸得粉碎。

  “大人快走!”

  護衛頭子將從地上的徐勝治扶了起來,剩下的那三個侍衛已然抽出腰間的橫刀向巷口沖了過去,擋住了那兩名刺客。

  徐勝治的樣子顯得頗為狼狽,頭發散亂,臉上的灰塵一道一道的,衣衫的長袖不曉得什么時候斷了一截,顯得一只長,一只短,不過,他的眼神依然保持清明,比起自己的那几個護衛要好了許多。

  那個護衛頭子想乘同伴上前阻敵之際,從巷子的另一頭逃跑,徐勝治并未急著動身,他猛地抽出腰間的佩劍,對那個護衛頭子吼道。

  “哨子!”

  “啊!”

  這時,巷子口傳來了一聲慘叫,一個沖在最前頭的護衛被敵人的陌刀攔腰斬成了兩截,鮮血四濺而出,巷子兩側的高牆被濺得血紅一片。

  那壯漢哈哈大笑,身形像一座小山移了過來,手中的陌刀那雪亮的鋒刃被鮮血染得通紅,血水不時從刀鋒上滑落,滴落在地面上,在他身后,那個押車的漢子手持著最先死去的那個侍衛的橫刀,緊跟而來,殺氣凜然,起先的卑躬屈膝在他臉上已經蕩然無存。

  負責保護徐勝治的侍衛是監察司的人,當初,也是軍中的悍卒,同伴那慘烈的死狀雖然使他們心驚膽寒,卻也未能消除他們的戰斗意志,剩余的那兩人并排著靠在一起,提刀作勢,慢

  他們知道單靠自己兩人的力量,無法擋住刺客的行動,他們只能盡可能地拖延時間,或是等待援兵的到來,或是爭取徐勝治脫身。

  那個護衛頭子胸前挂著一個哨子,那哨子就是專供這樣的緊急關頭所用的,哨聲響起,城中的巡邏隊一旦聽到就必須馬上趕來。

  “唿哨!”

  好不容易,那護衛頭子才將哨子吹響,哨聲淒厲,越過巷子兩側的高牆,遠遠地傳了出去。

  哨子吹響后,那護衛頭子護著徐勝治朝巷子的另一側跑去,在他們身后,那兩個護衛正在拼死抵擋刺客的追擊,刀鋒掠過空氣的聲音淒厲地在巷中響起。

  “鐺!”

  那壯漢揮舞著陌刀,將一名護衛匹練般斬來的橫刀格開,那護衛只覺手心發麻,手臂一陣酸軟,虎口裂了個大口子,鮮血長流,橫刀差一點就脫手而出。

  另一名護衛和他來自同一個軍營,兩人一起出生入死,配合十分默契,見同伴的橫刀被敵人格開,手中的橫刀一個突刺,朝那壯漢的胸前扎去。

  壯漢裂嘴一笑,身子急退,陌刀橫放在胸前。

  “鐺!”

  又是一聲清脆的格擋聲,侍衛手中的橫刀蕩了回來,他的身子也情不自禁地朝后退了半步,就是這半步,他和同伴之間就多了一絲空隙。

  另一個刺客從壯漢身后猛然沖了出來,一刀劈下,將兩人徹底分割開來。

  與此同時,那個壯漢猛地跺了一腳地面,變退為進,身子突然前沖,直直地撞了過來,砂鍋那般大的拳頭夾著風聲直搗而來,重重地擊在閃避不及的一個侍衛胸膛上。

  “砰!”

  那個侍衛的胸膛被壯漢的拳頭擊中,胸甲頓時凹了下去,他慘嚎一聲,嘴里噴出一股血箭,就像背后有一條繩索牽著似的,整個人朝后方飛了出去,萎頓在地,身子抖動片刻,就凝滯不動了,壯漢手持陌刀,踏著重重的步子,從那人身側奔過,朝前方的徐勝治追去。

  徐勝治很冷靜,他雖然聽見了身后同伴的慘嚎,也聽見了壯漢那足以撼動地面的腳步聲,卻不曾有絲毫的慌亂。

  這些刺客是從何處而來?他們的幕后指使者是誰?他們怎樣在樂壽藏身的?

  在急速朝前奔跑之時,徐勝治的腦子里卻在想著這些事情,陪在他身旁的侍衛頭子一邊朝前奔跑,一邊往后張望,與此同時,他嘴里依然在不停地吹著哨子召喚援兵。

  眼看就要跑出巷子口了,這時,前方傳來了一陣急促腳步聲,最初,那個侍衛頭子以為是巡邏的士兵聽到哨聲跑來了,然而,他那激動得心情很快就變得一陣冰涼。

  三個手持武器的黑衣蒙面人迎面奔了過來,其中,有人手中還拿著手弩。

  不是同伴,是敵人!

  侍衛頭子心中一涼,腳步慢了下來,忍不住就要停住身形,面對追兵堵截時,一般人的第一反應大多如此。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8 15:03
第三集 第九十章 刺殺疑云 (下)


  不能停,沖過去!”

  徐勝治一聲大吼,腳下的速度不但沒有減慢,反倒快了起來,他一腳踩在一個水窪之中,水花飛濺,水窪中的世界頓時化為碎片,他的身形疾風一般朝前方阻擋自己去路的敵人卷了過去,手中的佩劍閃爍著森冷的鋒芒。

  這個時代的士子,并非后世那種讀書讀到腦痴,以手無縛雞之力為容的書生,他們腰間的佩劍并非裝飾之用,他們大多精通劍擊之道。

  徐勝治藝出鬼谷一門,常年隨師傅游歷天下,以山河萬物為書卷,以民生百態為學問,多少也精通一些技擊之朮,不然,也難在這亂世中存活至今,只是,自從投奔高暢以來,他一直身居高位,只以腦中的智慧和謀略來輔佐高暢,從未遇上需要他用上武功的時候,就連在鼓山阻擊戰那樣危險的境地,他也沒機會親自提刀上陣,故而,不要說是敵人,就連本方的同袍都不知道他不但精通武藝,而且并非等閑之輩,這也是策划這次刺殺的人唯一沒能預料到的變數。

  身后那個壯漢的腳步聲越來越重,每一下,腳下的大地仿佛都在顫抖,他一邊奔跑,一邊大聲咆哮,徐勝治覺得自己的后背似乎能和那壯漢的呼出的氣息相觸。

  他知道,要是自己和同伴在此停留下來,哪怕只是片刻,也就死無葬身之地。

  在這種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地情況下,唯一的解救之法只有向前奔跑,無論如何,也要沖破敵人的阻截,唯此,就算身上帶點彩也無妨,畢竟,聽見哨聲之后。那些巡邏的士兵不敢怠慢,終將紛涌而至,自己只要在援軍未至的這段時間被前后兩撥人圍困起來,多半就能保住性命了。

  所以,要想活命,并無他途。唯有殺開一條血路。

  “嗖!”

  兩個黑衣蒙面刺客并排迎了上來,兩道雪亮的刀光閃過,朝極速奔跑和跑得有些猶豫的徐勝治和他的護衛頭子卷了過去。

  徐勝治眼睛微微瞇起,緊緊地盯著前方地那個對手,雪亮的刀光像閃電一般迎面擊來,他的身形不曾有絲毫地猶豫,朝著那道白光就直直地撞了過去,雙手緊握劍柄,手中的佩劍斜斜地橫在了自己身前。

  “鐺!”

  一劍一刀在空中相撞,一溜火星飛濺。刀與劍像戀人一樣緊緊地貼在了一起,舍不得分開。清脆的鳴擊隨后變成令人雙耳聲澀的摩擦聲。

  “砰!砰!砰!”

  徐勝治地腳步聲就像鼓聲一般,有節奏地響起。他是雙手握劍,刺客是單手持刀,在剛才的那一次交鋒中,他的力量占到了上風,隨著劍與刀的相擊,兩人的身形在半空中一凝,很快,那刺客就身不由己地往后退去。徐勝治則如影隨形,踏著對方的步點。緊跟而去。

  劍與刀仍然保持著最初相逢時的姿態,親密地糾纏在一起。

  徐勝治和那刺客的面孔離得非常之近,他能非常清晰地聽見對方的喘息聲,蒙在對方臉上的那塊黑布在貼近下頜地地方正一漲一縮地抖動,兩人的眼神之間就像有一根無形地線連著似的。

  最初,對方地眼神充滿了嗜血的狠勁,隨后,在盡在咫尺的對視中,徐勝治卻在對方眼中瞧見了一絲驚惶。

  這并非一個合格的死士,說不定留他一命,能夠找出幕后的指使者而來!

  當然,這個念頭只是在徐勝治腦中一閃而過,畢竟,現在能不能沖破對方的阻截,能不能活下去對他來說才是最為重要的事情!

  黑二一手拿刀,一手持弩,橫刀斜放,手弩平舉,想要乘徐勝治和同伴糾纏之際,發射弩箭,射殺目標,然而,手中的弩箭箭尖隨著目標移動許久,卻找不到絲毫地可乘之機,徐勝治一直躲在同伴的身后,把同伴地身體當作了擋箭牌,讓他無從下手。

  在策划這次刺殺行動時,在內線的幫助下,徐勝治身邊的護衛人數,護衛的武力等級,以及馬車行進的路線,時間,巡邏的士卒聽聞號令之后大概需要多久才趕到現場黑二皆了然于胸,考慮了多方面的因素之后,黑二認為選擇在這個小巷動手將是十拿九穩的事情,這才開始了正式行動。

  然而,動上手后,他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那就是沒有將徐勝治的機警和武藝考慮在內。

  先是因為徐勝治的機警,使得藏在干草堆中的力士沒能用大鐵錐將徐勝治一擊必殺,然后,徐勝治在侍衛們的掩護下,逃脫了伏擊,逼迫他和另外兩個同伴出場,前來堵截徐勝治的去路。

  雖然,出現了這么多不利因素,巡城的士兵們這時也多半聽到了哨子聲正在趕來,黑二的心中卻不曾有絲毫的慌亂,他們這些人,既是刺客,也是死士,每次行動之際,都和對手有玉石俱焚之心。

  一時之間,雖然無法發射手中的弩箭,徐勝治卻也尚未逃脫本方的伏擊,他僅存的那個侍衛已然落在了他身后,力士也追了上來,正和同伴夾擊對方,很快就會將那人斬殺當場。

  在黑二看來,在刺殺徐勝治之后尚有時間撤離現場,一切還盡在他的掌握中!

  可惜,在這個世界上,只要他還是人,就沒有可能掌控一切,很快,黑二就發現自己雖然已經把徐勝治當做了一個好手,卻還是將他的武藝低估了。

  同伴被徐勝治推得不斷向自己的方向移來,使得黑二也不斷后退,拉開和他們的距離,以便有動手的空間。

  終于,同伴的身形停了下來,一聲如同野牛瀕死前的嚎叫從同伴嘴中響起,同伴在地面上重重的一跺,不再后退。

  黑二心中一喜,停下后退之勢,提刀沖了上來,徐勝治的那個侍衛已經被其他人斬殺,只要再將他擋住片刻,就會將他合圍,斬殺當場。

  “砰!”

  就在黑二沖上來之際,同伴的身形卻突然向他飛了過來,讓他無從閃避,迫不得已,他只好扔下手弩,手掌先是在同伴的腰間一推,隨后變推為抓,將他拉到了一旁。

  一道亮光在他眼前疾閃而過。

  腳尖在地面上一點,身形如大鳥一般朝后疾飛,手腕一抖,橫刀划過一片刀幕擋在了自己身前。

  “啊!”

  隨著一身慘嚎,一側的同伴像陀螺一般打了旋兒,身子重重地撞在了巷子左側的高牆上,然后,萎頓在地。

  鮮血隨著同伴的身形如雨點般在空中飛舞,甚是驚艷。

  黑二以為針對他的那

  是虛招而已,就在他向后退避之際,被徐勝治先是一然后一個穿云腿踢飛的同伴喉間已中了一劍,被殺當場。

  黑二猛烈地喘著粗氣,一臉都是汗水,蒙面的黑布已然被濡濕,緊緊地貼在他臉上,讓他非常不舒服。

  他弓著腰,死死地盯著前方的目標,在目標身后不遠處,同伴正呼喝著趕了過來。

  不能躲避,也不能后退,他必須在同伴趕到之前擋住目標,否則任務就失敗了,任務一旦失敗,負責這次刺殺行動的他就算逃脫敵方的追殺,也逃不脫堂里的制裁,家里的人恐怕也會受到連累。

  那是他絕不想見到的。

  “鐺!”

  刀劍相格,發出一聲清脆的鳴擊。

  黑二小心地移動步伐,擋在徐勝治的身前,同伴們拼了老命朝這邊跑來,只要還支持片刻,就會大功告成。

  面前只有一個人阻截了,只要突破對方的封鎖,沖出小巷就能保住性命了,士兵們大概正在趕來吧!

  身后傳來了刺客的奔跑聲,徐勝治似乎還能聽見他們的奔跑時的呼吸聲,然而,他的心情卻并未因此而感到焦急,反倒更加沉穩。

  因為沉穩,他并沒有胡亂沖殺,仍然是一招一式,有條不紊地按照自己的計划行動,欲速則不達這個道理每個人都知道。然而,在目前這樣危急地局面,卻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樣冷靜。

  劈砍,直刺!

  非常簡單的動作,逼迫得前方那人不停地后退。

  不過,那人是一個好手,他始終擋在徐勝治的去路上,徐勝治若是有一絲奪路而逃的念頭。那人就會像毒蛇游動上來,緊緊地咬住他。

  身后的追兵越發近了,徐勝治無從選擇,只能行險一搏了!

  又是一個直刺,對面那人再次往后退去,躲了開去。他手中的橫刀像一泓秋水在空中微微搖晃,隨時准備朝徐勝治傾瀉而來。

  “嗖!”

  徐勝治送開了劍柄,佩劍刺破空氣,發出一聲尖嘯,朝那人當胸飛去。

  黑二沒有料到徐勝治居然將隨身的兵器脫手而出,這一招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他的腳步調整不過來,無法閃躲,只好將橫刀在身前一立。

  “叮!”

  關鍵時刻,他手中地橫刀不負他的重托。刀面正好橫在徐勝治那一劍的劍尖前面,他的上半身微微后仰。情不自禁地朝后退了半步,將飛來的那一劍格擋開去。

  這個時候。徐勝治已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貼上身來。

  一個拳頭突然出現在黑二地面前,一大片陰影遮擋住了天空。

  黑二猛地一甩腦袋,拳頭夾雜著一陣刺耳的呼嘯聲從他耳旁掠過,他的耳垂就像被針扎過一般,生疼!

  他下意識地將手腕一抖,手中的橫刀朝前划去,想把對方逼開。重新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然而。他剛剛做出這個動作,手腕就像被一把鐵鉗夾住了一般,再也動不得分毫,然后,徐勝治的身影猛地闖進他的眼底,就像是一座大山。

  胸口一疼,一股大力涌來,使得黑二身不由己地朝后退去,然后,手腕被對方抓住,他無法后退。

  腳下一空,黑二覺得自己飛了起來,像風箏一般飛了起來,不知什么時候,對方的手已經離開了他的手腕,讓他猶如騰云駕霧一般飛了起來。

  天與地,在他眼中不斷地變幻,不斷地旋轉。

  “砰!”

  黑二從空中落下,重重地摔在地面上,正好落在奔跑的同伴前方,那些人腳步一慢,情不自禁地放緩了步子,繞是如此,還是險些踩在黑二地身上。

  黑二忍不住發出一聲呻吟,只覺自己的身體像閃了架一般,無處不疼。

  他躺在地上,視線地余光正好瞧見徐勝治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跑到了大道上,在那里,有許多人正注腳朝巷子內觀看。

  “走!”

  他強忍疼痛,出聲制止了同伴地追趕,事到如今,整個行動已經失敗,再不走,剩下的這几個人都會喪命。

  死士,也并非一味求死之人!

  當巡城兵馬司的人趕到這個小巷時,那些刺客已經消失在了現場,蹤跡全無,巷子內擺放著侍衛們的尸體,那車裝滿干草的平板車仍然擋在巷口。

  徐勝治重新回到了刺殺現場,他的臉色顯得不怎么好看,只不過,不管是誰遇見這樣的事情,臉色也不會好看到哪里去。

  當時在最危急的時候,他扔掉佩劍,采用了近身格斗朮,用了一個漂亮地背摔將擋路的刺客扔了出去,這一招還是從高暢那里學來地,當初只是一時好奇,因為從未見過這樣的近身格斗朮,沒想到卻救了自己一命。

  莫非冥冥中真有什么天意?

  徐勝治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命令士兵們將戰死的侍衛的尸體收好,以待日后好好下葬,他蹲在那具刺客的死尸前,仔細地檢查著那具尸體,看能不能發現什么線索。

  雖然,由于各種新產品的出現,越來越多的商人冒著戰亂趕到了樂壽,使得樂壽的市面繁華起來,總的說來,在監察司的大力監控,巡城兵馬司的努力之下,樂壽的城防還算森嚴,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有大規模刺殺行動的發生,其間未免耐人尋味啊!

  幕后的主使者會是誰呢?

  徐勝治知道對自己不滿的人很多,敵人不僅來自于外,也來自與內。

  在夏國的朝堂上,同樣存在派系,有世家派,舊隋的官員派,寒門士子派,起初隨高暢起事的長河派,還有就是像徐勝治,李靖,尉遲恭等后來加入的實力派,像徐勝治這樣一個既無家世,也無背景的家伙居然身居軍機處首座,高暢率軍出征后竟然讓他負責后方所有事物,對此心存嫉妒與不滿的人肯定不在少數!

  那么,問題又回到了原點。

  究竟是誰策划了這次刺殺!

  几天過后,這個疑問不但沒能解開,反倒更加復雜了,因為,在夏國各地,這樣的刺殺行動并不僅僅在樂壽一地發生,在各個大小城池中皆有出現,刺殺的目標無不是當地的軍政首腦,這些行動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

  一時之間,風雨飄搖,官吏,士子,百姓皆人心惶惶!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8 15:07
第三集 第九十一章 刺殺疑云 (續)

  申時。

  樂壽,金城宮,養心堂。

  堂前的庭院內,種著几株桃樹,現在這個時辰,桃花已然落盡,樹上滿是累累的果實,陽光下,投出好大一片陰涼。

  樹下的石桌旁,擺放著兩個錦凳,蘇雪宜和阿嵐相隔著石桌而坐,几個宮女與她們稍隔一段距離站在桃樹下,唯有若芷站在蘇雪宜的身后。

  蘇雪宜靜靜地坐在錦凳上,神情淡定,相比之下,阿嵐則不安分多了,她時而站立,時而坐下,眉頭緊皺,似乎在憂心著什么。

  “阿嵐,不要著急,你要相信尹神官的能力!”

  蘇雪宜微一揚眉,柔聲說道。

  阿嵐瞧了蘇雪宜一眼,嘴里嘟噥了一句,沒人聽清她在說什么,片刻,她重新坐了下來,端起石桌上擺放的茶碗,猛喝了一大口。

  站在蘇雪宜身后的若芷忍不住撇了一下嘴角,一絲不屑從她眼底閃過。

  蘇雪宜瞧了一眼阿嵐面前的茶碗,朝若芷使了個眼色,若芷有些不情愿地示意不遠處的宮女過來,給阿嵐重新換上一杯茶。

  高暢和蘇雪宜,阿嵐兩人成親以來,相處的時間并不多,老是在外領兵作戰,偌大一個金城宮,只有不多的几個宮女,以及女官,為了派遣寂寞,阿嵐和蘇雪宜走得比較近,几乎每天都要見面,兩人聊的話題也比較丰富,因為生活閱歷的不同,兩人都有對方感興趣的故事,當然,她們聊得自多的還是她們共同的夫君高暢,那個話題永遠也沒有完結的時候。

  就這樣,兩人之間的關系越來越親密,宛如親姐妹一般。

  雖說如此,蘇雪宜的貼身丫頭若芷卻對阿嵐看不上眼,在她眼中,阿嵐太過粗俗了,不懂琴棋書畫,針線女紅不說,就是起碼的禮儀也不清楚,就像剛才喝茶的樣子,哪里有半點王妃的儀態。

  不過,自己的小姐非要和對方搞好關系,她最多只能在無人處向小姐抱怨兩聲,除此之外也做不了什么。

  茶碗放在石桌上,宮女欠了欠身,退了下去,養心堂的殿門被推開了,一群人行了出來,阿嵐猛地站了起來,一個箭步竄了出去,向那群人奔去。

  蘇雪宜緩緩起身,跟在阿嵐身后慢慢走了過去,她的臉色有些凝重。

  “尹神官,情況怎樣?”

  還沒靠近,阿嵐就大聲喊道。

  她問話的對象是走在那群人最前頭的一個身著白色神官袍的女子,那女子神態顯得有些疲憊,瞧見阿嵐奔來,她和身后的那群人齊齊低頭,躬身行了個禮。

  “稟嵐妃,全賴神君保佑,聖女并無大礙,現在睡過去,當她醒來后就沒事了!”

  尹神官嘴里的聖女乃是當初在高暢登基大典上裝神弄鬼的荷花仙子,就在徐勝治被行刺的那天,在樂壽數十里外的官道上,從河間歸來的荷花仙子一行也遇見了刺客的襲擊,在那次襲擊中,荷花仙子的護衛几乎全部戰死,幸好,有一只附近農庄的屯兵正好經過,驚走了刺客,這才保住了荷花仙子的性命。

  性命雖然保住了,卻因為拉著載有荷花仙子的馬車的戰馬受驚,荷花仙子摔下了馬車,頭部受創,致使她昏迷不醒。

  聖女被刺,這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

  若是被那些信徒們知道聖女被刺客刺殺,現在昏迷不醒,那是會出大亂子的,畢竟,聖女是高高在上,能夠未卜先知的人物,若是被刺客刺傷,甚至一命嗚呼,那會說明什么呢?那說明靈寶神君其實并沒有什么法力,不然,怎么會連自己與俗世的聯絡人也保護不了呢?

  所以,監察司在第一時間就封鎖了這個消息,將那只屯兵關在了軍營中,以保護的名義與外界隔絕開來,另外,他們將荷花仙子送進了金城宮,一是因為金城宮的護衛最為緊密,這是為了避免荷花仙子遭受到刺客的二次攻擊;另一個原因則是避免荷花仙子遇刺受傷的消息外傳,免得引起信徒們的驚恐。

  荷花仙子進宮之后,蘇雪宜和阿嵐立刻命令神殿的尹神官進宮來為她療傷。

  高暢曾經編過一本醫書,用新式新刷朮印了許多本,上面記載著許多常見病的治療藥方,以及怎樣預防瘟疫,怎樣養身健體等內容,基本上,每個神官人手一本,要想成為一個合格的神官,書上的基本的內容都必須掌握,若是在每年的大考中不合格,他們會受到一定的處罰,有的甚至會被除去神官的稱號。

  為什么一個宗教份子必須掌握醫朮呢?這其中自然有高暢的考量。

  佛教之所以能在中原大地廣為傳播,那是因為它的思想比較麻醉人的精神,能讓人們把自身所受到的痛苦和不公當作自己前世的果報外,還因為那些和尚們多少會點醫朮什么的,偶爾會贈醫施藥,再加點所謂的神跡,自然流傳甚廣了。

  不要說佛教,就拿漢末時的黃巾起義來說吧,當初,

  是因為自稱他的符水能治病救人,這才糾集了數十萬起事反漢,最終將那個王朝的根基徹底地搞跨了。

  所以,高暢若是想推行自己的靈寶神教,要想用靈寶神教來取代其他宗教在人們心中的地位,贈醫施藥這類的小手段是必須的,后世的某個輪子功也不是因為自稱練了他的功法能治病這才流傳甚廣的嗎?那還是號稱科學昌明的時代!把那樣的手段拿到這個人們還敬畏鬼神的時代來施行,當然是無往而不利了!

  不過由于時間過短的原因,大多數神官其實對醫朮只是略通皮毛,只能照方抓藥,不過,在這些神官中,也有些天才,他們的醫朮甚為高明,尹神官就是其中之一。

  因為尹神官是女性,一直以來她就是蘇雪宜和阿嵐的御用醫師,荷花仙子受傷,自然由她出面醫治。

  知道荷花仙子并無大礙后,蘇雪宜和阿嵐齊齊松了一口氣,她們簡單地和尹神官寒暄了几句,就讓她下去歇息了。

  這兩人之所以如此擔心荷花仙子的傷勢,有兩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是因為荷花仙子是她們兩人共同的朋友,高暢常年領兵在外,陪她們的時間不多,由于安全上的考慮,她們也很少出宮游玩,平時無聊的時間自然居多,荷花仙子作為靈寶神教的聖女,在人前露面的時間不多,她經常進宮來陪伴蘇雪宜和阿嵐兩人解悶,久而久之,三人自然成為了好朋友,這也是因為高暢的這兩個老婆不講什么王妃的排場才如此的!

  第二個原因當然是為了高暢的大業,現在的阿嵐和蘇雪宜不比從前,她們多少也有了一些政治智慧,她們也知道作為聖女的荷花對高暢的作用,若是荷花有什么不測,在有心人的推動下,事情就難辦了!

  荷花仙子雖然性命無憂,事情卻并沒有因此而完結。

  不多一會,監察司的頭目白斯文在宮中女官蓮花的陪同下,請求覲見,他是來此向阿嵐和蘇雪宜兩人匯報近期的工作,就最近發生的一系列刺殺事件做一些分析和解釋。

  蘇雪宜和阿嵐在崇福殿接見了白斯文,她們一左一右坐在堂上,若芷和蓮花分別站在兩人身后,白斯文則站在堂下,低著頭,彎著腰,姿態顯得甚為卑微。

  由不得他不做如此狀!

  近期的一系列針對官員和神官們的刺殺事件使得白斯文頭上生出了一些白發,弄得他焦頭爛額,極其狼狽。

  這些事件的發生,說明了在他的管理下,監察司的工作錯漏百出,這也間接表明了他的無能,面對兩個王妃的詢問,他自然要把姿態放得很低了。

  白斯文知道,在蓮花手下有著一批他也不知道底細的暗探,那些人在敵情司和監察司中都有,所以,若是他繼續這樣無能下去,很有可能自己的位置會被那個女人取代。

  首先,白斯文檢討了自己的錯誤,然后,也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困難,因為監察司成立不久,人員都沒有經過什么培訓,在工作中,難免會出現一些錯誤,不過,他相信在他的領導下,這些困難都是暫時的,最終,監察司會圓滿地完成夏王殿下交付的任務,像現在這樣的不利局面絕不會再出現。

  說了一番空話和套話之后,白斯文將話題放在刺殺事件上。

  白斯文認為這些刺殺事件不是單一存在的,必定和某些陰謀聯系在一起,首先,在這些刺殺事件中,一個世家子弟都沒有,這說明了什么呢?

  另外在這些刺殺事件前,在清河,平原,信都,河間等地,發生了多起農庄和豪強宗族的土地爭端,農庄的人員組成來自于流民,對于那些豪強宗族來說,他們是外人,他們的存在也擋住了那些豪強的發財之路,使得他們不能自由地兼并土地,在兩者之間發生沖突很自然的事情,只是,最近這種沖突越來越多,越演越烈,這和刺殺事件會有什么關系呢?

  在高暢率軍征伐幽州,內部軍事力量空虛的情況下,出現了這些事情,這又表明了什么呢?

  總之問題是很多的,監察司的工作是繁重的,但是,只要大家相信他,給他更多的支持,他白斯文是能夠解開這個謎團的,在他的領導下,特別行動隊的蕭萬全已經展開了搜查行動,那些藏在黑暗中的家伙終將被一個個地揪出來。

  只是,事情真的像白斯文想的那么簡單嗎?

  事到如今,他還連一個活口都沒有抓到啊!那些刺客就像人間蒸發一般無影無蹤,只留下了一些無法証明其身份的尸體。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8 15:10
第三集 第九十二章 世家的生存之道(上)


  距離清河郡城五十里外,有一座名叫崔家山的山峰,平原拔地而起,遠遠望去,就像一座巨大的尖塔一般,蔚為壯觀。

  崔家庄圍繞山勢而建,是一片占地極廣的宅院,一道三丈多高的寨牆像土黃色的帶子連綿數里把整個庄園包圍起來,從某種角度來說,與其把這片建筑叫做庄園,倒不如把它當作一座防衛森嚴的小城池為佳。

  庄園分為內庄和外庄,在外庄居住的都是普通的崔姓族人,以及一大批為崔家干活的萌戶,他們為崔家耕種庄外那好几萬畝的田地,為崔家的紡織作坊制造精美的清河絹,他們為崔家創造財富,崔家則保護他們,免于官府的勞役以及流賊們的侵襲。

  在內庄居住的則是比較接近權利中樞的崔氏族人,他們處理和崔家這個大家族有關的各種要務,崔氏一族的祠堂也建在內庄之中,每年年底,散步在各地的崔氏族人都會齊聚崔家庄,祭祀祖先,告慰神靈。

  庭院深深,溪流淙淙。

  一道清泉從地底的泉眼噴射出來,化為一泓清潭,潭水沿著山勢緩緩往下奔流,形成一道白玉帶般的溪流,匯入山下的一個人工挖好的湖泊之中,在湖邊,栽種著許多樹木和花草,修建著不少雕琢精細的廊橋水榭,在這明朗的春光之下,風景獨好。

  崔家現任家主崔無鋒一身青衫,長袖飄飄,踏上橫架在湖上的水榭,一個身著白色儒衫的年輕人神情恭謹地跟隨在他身后。

  走到湖中的亭子里,崔無鋒憑欄而立,一陣風吹來,將青衫的下擺吹得搖動不止,崔無鋒的視線仿佛沒有焦點一般投射在一片波光之中,若有所思狀。

  年輕人雙手擺放在身側,微微躬著身,一縷陽光透過亭蓋的空隙,投射下來,正好落在他那張冠玉一般的臉上,他瞇著眼睛,低著頭,視線落在崔無鋒的身側。

  半晌,崔無鋒長嘆了一口氣,視線從波光中移回,落在年輕人的身上,那人的腦袋微微下沉,神情顯得更為恭謹。

  “沒有想到一國的滅亡居然來的如此之快!”

  崔無鋒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感嘆,年輕人擺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想當初,我年輕的時候,這里還是北齊高氏的天下,后來,關中宇文氏來了,奪了高氏的天下,那些關西佬占據了朝堂,再后來,外公奪了外孫的江山,這天下又改姓楊了,數十萬大軍南下,短短的几年時間,南朝灰飛煙滅,天下為之大一統,原以為亂世已然結束,盛世來臨,卻不想,風云突變,這天下又已分崩離析!”

  崔無鋒的目光停在低著頭無聲聆聽他說話的年輕人身上,久久不動,在他臉上露出一絲慈愛之情。

  這個年輕人叫崔浩,乃是他的大兒子,與現正為高暢效力,領兵在外的崔正號稱崔氏二杰,如無意外,下一代的崔家家主當出自這兩人之中。

  “雖然,那個人最終只能落得這樣的下場,卻沒有想到,他的腦袋卻被他相信的自己人所砍了下來,不管怎么說,就算他對不起天下人,也沒有半點對不起那些家伙啊!當初,那個宇文化及犯了死罪,暗自與突厥邊貿,從中謀利,那個人并沒有殺他,只讓他在家閉門思過,且在不久之后就敕免了他,讓他官復原職!面對如此的恩義和寵信,那個人的得到的回報是什么呢?不過是當頭一刀!無怪是蠻胡出身,毫無禮儀而言!”

  崔無鋒結束了感嘆,語氣略顯輕描淡寫地說道。

  “浩兒,你飽讀群書,對那個人最終落得這樣的下場,不知有何感悟?”

  崔浩抬起頭,目光掠過崔無鋒的肩膀,投在湖光山色之中,在他心中,眾多念頭分沓而至。

  他知道,自家父親身為家主以及好多年,在那個位置上再也坐不了多少年頭了,現在,能和他競爭下任家主的唯有崔正一人,而他與崔正相比,并沒有多少優勢。

  現在,崔正身為中郎將,正率領軍隊隨同夏王高暢征戰幽州,而他的父親崔無傷現為夏國高官,身居政事堂高位,而他崔浩雖然身為家主長子,卻無官無職,若是高暢一舉奪下幽州,占據河北之地,崔正那一脈自然水漲船高,而要是自家的父親在這個時候又什么閃失,下任家主的位置極有可能被崔正那小子奪取。

  想到這里,崔浩不僅有些后悔,相比于崔正,他更喜歡讀書做學問,不愛舞刀弄槍,所以,當初,率領家兵去抵擋高暢軍的是崔正,最后,帶領崔家軍投靠高暢的還是崔正,而那時的他還為崔正的舉動暗中竊喜不已,他原以為高暢建立的夏國是流賊政權,像兔子尾巴長不了,卻不想短短的一年時間,勢力竟擴大如斯。

  現在,自家的父親問自家這個問題,無非是考驗自家的眼光和才學,只要自家回答得宜,就會在父親心中加分不少,崔浩知道,只要自家不少那糊不上牆的爛泥,他的父親就不會把家主之位交給崔正。

  所以,他思索了片刻,方沉聲說道。

  “當初,北周代齊,是因為關中那些以征戰起家的門閥集團支持的北周,在軍事力量上,比起我們關東世家

  北周高氏要更為強大,那些蠻胡大多不講禮儀,也不道,只知道一味追求力量,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更適合在亂世生存,畢竟,在亂世之中,誰的拳頭大誰就有道理!”

  崔浩停頓片刻,偷偷瞧了崔無鋒一眼,他有點擔心自家這些不符聖人禮儀之道的言語激怒了父親。

  瞧見自家父親臉上的表情沒有什么變化后,他硬著頭皮繼續說道。

  “北周代齊后,楊堅攬權,最后奪取了自家外孫的寶座,在這背后,也得到了大部分關中門閥的支持,因此,他很快就消滅了朝中反對的聲音,平滅了叛亂,這其中和北方久經戰亂,大多數人都不想再起刀兵,對戰爭極其厭倦不無關系,后來,在大力打壓我們關東世家的關中門閥的支持下,楊氏很快統一了天下,建立了強大的大隋朝!”

  崔浩嘆了口氣。

  “雖然,在開皇年間,朝堂充斥著關中門閥的子弟,我們關東世家的子弟難以立足,不過,那個時候的確算得上是盛世,軍隊多次擊敗寇邊的突厥人,人口增長快速,田地速增,社會也比較安定,這些我們沒有辦法否認!”

  崔浩望著遠處,笑了笑。

  “只是區區十几年,那個人就將這樣一副基業折騰精光了,當初,那個英明神武的晉王殿下登基時,恐怕很多人都想不到會有這個結局吧?”

  崔浩收住笑容,神情凝重地說道。

  “說實話,楊氏為什么這么快就丟掉了江山?原因有很多,每個人的看法都不同,有人認為是因為他三征高句麗不勝,勞民傷財,使得民不聊生,方才紛紛揭竿而起;有人認為他當初征集民夫,挖掘大運河,使得農民離開了田地,地里再無收成,那些百姓為了活下去,只得淪為盜賊;這些看法都沒有什么不對,這些事情加在一起,自然令得王朝的基業不穩了,然而,我認為皇帝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場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當初支持楊氏的關隴門閥拋棄了他的關系!”

  “哦!”

  崔無鋒笑了笑,瞧了崔浩一眼,然后說道。

  “浩兒,為什么你會這樣認為呢?”

  崔浩手掌輕拍欄杆,神情堅毅地說道。

  “皇上身為晉王時,率領數十萬大軍平定南朝時,他就對江南風物甚為喜愛,喜歡江南的文采風流,后來,他在楊素等人的支持下,取代太子楊勇奪得了皇位,關隴門閥在朝堂上更是一家獨大,為了防止有人像他死去的父皇那樣行事,他就必須抑制關隴門閥在朝堂上的力量,于是,他征召了許多江南士子入朝為官,多次駕臨江都,特別是在三征高句麗不利,楊玄感叛亂,流賊四起之后,他擔心自家的安全,沒有回到大興,也沒有駐守東都,而是率領文武百官去了江都!”

  崔浩回過身,苦笑著對崔無鋒說道。

  “不曉得當時皇上是怎樣想的?不馬上回到關中這個楊家的起家之地,而是率領十來萬關中士卒南下江都,這是一招致命的敗著啊!他之所以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與其說是關隴門閥拋棄了他,倒不如說是因為他先拋棄了關隴門閥!”

  崔浩皺了皺眉頭,繼續說道。

  “瓦崗軍圍困東都,隔絕東西南北交通,高暢盤踞河北,蕭銑,杜伏威,李子通,林士弘等叛賊紛紛占據几郡之地,真正能聽從朝廷號令的地方所剩無几,然而,這些并不算什么!真正對大隋發出致命一擊的是太原李淵的反叛,要是當初反叛的只是一些流民,一些豪族,他們只是因為生存的原因鋌而走險,李淵的反叛則大不相同,李家也算是關中名門啊!李淵之所以能如此順利地奪取河東之地,奪下大興,占據關中之地,和關隴門閥的支持分不開啊!正因為如此,宇文化及這才敢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啊!只不過,宇文化及也太不明智了,他殺掉楊廣,也就成為了天下之大賊,無異于插標賣首啊!我有點想不通他為什么非要這樣做的理由,皇上無論如何也不該死在他手上啊!他日后的結局可想而知!”

  “這么說浩兒你不看好宇文化及?”

  崔浩點了點頭。

  “現在宇文化及雖然率領精銳的驍果軍,但是,他卻缺乏根基,沒有糧食,沒有根據地,要想北上,或者西歸,都會面臨各地變民軍的堵截,他要想手下的十几萬人,必須糧草的供應,而現在,河南的几個糧倉都掌握在瓦崗軍手中,兩者之間必有一戰,宇文化及凶多吉少啊!”

  崔無鋒微笑著說道。

  “那么!在浩兒眼中,又有誰最有可能奪取天下呢?”

  崔浩的目光變得游移,眉頭皺得更深了,目光游移片刻后,落在湖邊的叢林之中,沉思了好一會,他方才慢慢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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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九十三章 世家的生存之道(中)


  縱觀天下,稱王者無數,稱帝者也不乏其人,然而,多為沐猴而冠之輩,他們就像小丑跳梁一般在上竄下跳,行為殊為可笑,最終,也只能淪為勝利者腳下的踏腳石,逃不脫敗亡的命運!”

  崔浩深吸了一口氣,眼神變得悠遠深長。

  “那些小股勢力就不用多說了,我們的視線應該落在那些起碼占據几郡之地,坐擁數萬大軍的強大勢力之上,在這些人里面,最終,只有一個人才有機會問鼎天下!”

  “哦!”

  崔無鋒點點頭,臉上露出几分贊許的神情。

  “如此,我兒且細細道來!”

  “首先,讓我們先說說蕭銑這人!”

  崔浩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輕聲說道。

  “蕭銑,出身南梁皇族,為后梁宣帝之曾孫,晉王登基,立蕭銑之叔伯姑母為皇后,即蕭皇后,蕭銑遂被任為羅縣令,從其出身來說也算尊貴,只是,蕭氏家道中落已久,他年幼時家中甚為貧寒,據說以給人抄書為業,以此養家糊口,所以,就算他當上了羅縣令,也沒有什么家業!”

  崔浩輕拂一下垂在耳畔的發絲,停頓片刻,繼續說道。

  “大業十三年,天下反賊四起,朝廷政令不通,很多地方勢力皆擁兵自重,岳州校尉董景珍、雷世猛等密謀起兵反隋,董景珍等輩皆是當地的豪強,家中甚有資財,但這些人的家世名聲不響,為了擴大聲勢,他們將蕭銑擁立為主,以恢復梁朝盛景為口號,反隋而立,他們在口頭上雖然尊蕭銑為主,實際上卻只是把蕭銑當作一面旗幟,很有將其架空的意思!”

  瞧了面有疑問之色的崔無鋒一眼,崔浩低頭說道。

  “父親大人,兒子之所以這樣認為,自然有所依據,當初,蕭銑還在羅縣的時候,董景珍派手下的大將去迎接他,先董景珍一步投靠蕭銑的姓柳的流賊頭子,生怕將來自己的位子在董景珍等人之后,于是,派人把那使者給殺了,對此,蕭銑雖然有責怪之意,卻因沒有掌握兵權,將那人無可奈何,但是,到了董景珍的地盤后,董景珍認為這樣很不合理,于是蕭銑只好違背自家不追究柳生的諾言,任由董景珍等人將柳生殺掉了。從這些事情可以看出,蕭銑手中并無多大的實權,他手下的將領也多為桀驁不遜之輩,多自恃有功,驕恣專橫,殺戮自決。蕭銑若不解決這個問題,其下場可想而知!”

  崔浩笑了笑,說道。

  “當然,這蕭銑也并非坐以待斃之輩,為了收攏兵權,他用了許多辦法,十三年十月,他稱梁王以后,大力發展農耕,以休兵耕種為名,裁削諸將兵權,這樣做,他手下的那些將領自然不滿,不過,他總是利用手下將領的矛盾,采取拉攏一批人,打壓另一批人的手段,圓滿地解決了這個問題,不過,在太平年月,他這樣做自然無可厚非,而在這亂世之中,他如此做,無疑于自斬手臂,若有強大的外敵入侵,沒有訓練精良的軍隊抵擋,其基業極有可能很快就分崩離析!所以,就算他坐擁巴陵之地,能夠問鼎天下的可能也不大,總的說來,他擴張的力量不足,無法北上與群雄爭鋒,最后,只能坐等被某個強大的勢力吞并!”

  針對蕭銑其人崔浩做了以上評論后,崔浩說到了另一個人。

  “至于蕭銑的鄰居,那個在大業十二年年底就自稱楚帝,定都豫章的林士弘,則只是一個笑話,他被蕭銑輕易擊敗,丟了首都豫章,現在雖然還有數萬大軍,也只是在芶延殘喘而已!”

  匆匆几句話帶過林士弘后,崔浩說到了下一個人,他的語氣變得鄭重了許多。

  “杜伏威盤踞江淮一帶,手下有數萬精兵,算是南軍中最有戰斗力的部隊,杜伏威流賊出身,作戰悍勇,據說,他在軍中征集精銳士卒自成一隊,名為“上募”,兵力為五千人。杜把上募作為自己的子弟兵,平時非常寵愛,但要求也非常嚴酷,每作戰必以上募為先鋒,戰后檢查每人身上的傷痕,如傷在背后,即刻處斬,因為那表示其臨陣退后。每次戰勝,杜伏威都把搶掠到的資財賞給全軍,如果手下戰死,就以死者的財產甚至妻妾殉葬,這樣做自然有違聖人的仁義之道,且極為殘忍,然而,杜伏威的部下皆為他所感,作戰時,紛紛奮勇向前,不畏生死,自然所向無敵了。”

  崔浩長呼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隨著地盤和勢力的增長后,開始有士人投靠杜伏威,依靠這些士人,杜放棄了以前的流

  朮,開始努力建設自己的地盤,他對領地內的百姓只賦稅,同時,可能是出于寒苦的原因,他極其痛恨貪官污吏,曾下令凡官吏貪污者無論輕重一律處死,這樣做當然不太合理,但卻使杜得到了民心。相比于杜伏威,與他毗鄰而居的李子通和沈法興兩人理政和作戰的能力就差了許多,不出意料,這兩人最終會被杜伏威擊敗,其地盤也會被江淮軍吞并!”

  “這么說來,我兒看好杜伏威的江淮軍?”

  崔無鋒在亭子中間的石桌旁坐下,崔浩移到腳步,躬身站在一側。

  他搖了搖頭。

  “江淮軍地處南方,缺乏戰馬,且杜伏威要想擊敗李子通,沈法興兩人,需要花一定的時間,待他勝利后,恐怕北方的各路豪強也快分出勝負了,再說,杜伏威的江淮軍有一個天大的缺陷,杜伏威若是不察,極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是嗎?”

  崔無鋒笑了笑,用眼神鼓勵崔浩說下去。

  “杜伏威有一個結義兄弟輔公佑,他與杜伏威相識于微時,情義深重,輔公佑比杜伏威年長,杜伏威就稱他為兄,軍中稱輔公佑為“輔伯”,輔公佑的地位與杜伏威相當,只是,在權利這東西面前,情義這東西實在是太過無能了,杜伏威若是處理不好和輔公佑的關系,江淮軍當有蕭牆之變,一旦江淮軍分裂,則大事去矣!故而,杜伏威奪取天下的可能性不高,最多也只能割據江淮一地,或是臣服于別人,或是敗亡在別人手下!”

  說到這里,崔浩加重了語氣,對南方的各大勢力,做出了總結。

  “所以,以兒子看來,南方的各路豪強都不太有可能奪得天下,最終只能成為勝利者登頂時的奠基石!真正有可能奪取天下的人物只能出自北方諸強,而在北方這些豪強勢力中,有三股勢力最有可能!”

  提到北方諸強,崔無鋒的神色也變得凝重了一些,他揮揮手,示意崔浩繼續說下去。

  “雁門劉武周,安樂高開道,朔方梁師都等人都是仰突厥人的鼻息,縱然一時威震一方,也絕無成事的可能,唯一擔心的是天下共主久久不決,天下戰亂不休,那時,當復西晉司馬氏的前事,被突厥人進駐中原,那將是人間慘事!”

  說到這里,崔無鋒和崔浩兩人的神情都顯得分外沉重,對蠻胡騎在頭上的經驗,他們崔家并不欠缺,到時,為了保障崔家的家業,他們當要忍受一定的恥辱,這是他們并不希望看到的未來。

  “至于王薄,孟海公,薛舉,李軌,郭子和,朱粲之流都無成事的可能,這其中,幽州羅藝算得上是個難纏的角色,不過也是自保有余,進取不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給夏王高暢添一點麻煩,就像宇文化及會給瓦崗李密添麻煩一樣!”

  崔浩高聲說道。

  “所以,唯有瓦崗李密,夏王高暢,關中李淵這三人才最有機會坐在金鑾殿的那張龍椅之上,世人皆伏其下!”

  崔浩停頓片刻,抬起頭,勇敢地迎著崔無鋒的目光,沉聲說道。

  “在這三人中,又唯有關中李唐問鼎天下的機會最大,河東乃是富庶之地,沒有什么大的叛亂,有了河東之地的財賦,再以關中為根本,加上關中門閥的支持,李淵天時,地利,人和具備,根基雄厚,在這上面,瓦崗李密和夏王是比不上的,他們各自都有所欠缺!”

  說到這里,崔浩頗有些忐忑不安,畢竟,支持夏王高暢是當初自家父親的決定,崔氏一族中大部分掌權之人都支持這個決定,想幫助夏王高暢奪取天下,進而打壓關中門閥,恢復關東世家往日的榮光,他今天這樣推崇李唐,多少有些與當初家族的決策相違背,內心不安自然在所難免。

  只是,現在崔無傷,崔正父子已經在夏國的朝堂上占據了高位,若他不另尋蹊徑,家主之位當與他徹底無緣,況且,據他分析,在某些方面上,李唐的確占據了上風,若是崔家不改變既定戰略,把賭注只壓在高暢那里,極有可能血本無歸。

  崔無鋒臉上的表情沒有什么變化,他抬起手,示意崔浩說話。

  崔浩咬了咬嘴皮,鼓起勇氣,繼續就剛才的話題說了下去,一陣風吹過,湖面漾起了魚鱗般的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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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九十四章 世家的生存之道(下)


  如今,瓦崗李密聲勢最為浩大,占據天下中腹之地,圍困,仿佛旦夕可下,在大多數人眼中,他是最有機會問鼎天下的人物!然而,在兒子看來,卻不其然!”

  崔浩停頓片刻,山風貼著湖面掠來,將他的衣衫下擺吹得獵獵作響,不一會,他的聲音響起,飄散在風中。

  “誠然,瓦崗軍的局面看來的確極好,回洛倉,黎陽倉等大糧倉都掌握在他們手中,無缺糧之苦,所以,瓦崗軍對治下百姓不但沒有強征暴斂,反倒開倉放糧,賑濟流民,收攏民心,李密只要登高一呼,從者云集,瓦崗軍的兵源暫時沒有枯竭之時,各路變民軍要不被李密的名聲所惑,要不為了獲得糧食供給,紛紛聽從李密的號令行事,一時間,黃河兩岸,凡是瓦崗軍旗所至,皆隨其而動!”

  干咳了兩聲,在腦中整理了一下思路,崔浩慢慢說了下去。

  “李密其人,北周李弼曾孫,世襲蒲山郡公,多籌算,才兼文武,志氣雄遠,曾為宮中侍衛,因事被逐。李密賦閑在家時,每日專心讀書做學問,一日,在道旁與楚公楊素相遇,當時,李密坐在黃牛背上,正全神貫注地閱讀漢書,沖撞了楊素的車駕也不知,楊素大為詫異,于是派人把李密請到家中,一談之下,大為欣賞,從此李密成為楊素家中的常客。同時也成為楊素之子楊玄感地好友,據說,楊素曾認為李密有天下大才,嘗對多人如此道來,至此,李密聲名漸起,為天下所知!”

  說到這里,崔浩笑了笑。

  “當然。李密的這些事情已經察無出處了!真耶?偽耶?都不少那么重要了,反正,李密的目的達到了,在天下人眼中,他已經算得上是一個大人物了!”

  崔浩說得興起,不知不覺中加快了語速。

  “如今。皇上在江都被宇文氏所殺,天下震蕩,大隋江山即將分崩離析,牧守一方的官員,源遠流長的世家高門,各路寒門豪強,都有為自家謀求出路的打算,由于李密家世高貴,聲名顯著,坐擁數十萬大軍。所以,瓦崗軍旗所至之處。那些人出于各種各樣的目地,紛紛采取了不抵抗的態度。臣服于他,一時之間,他的聲望達到了最頂點!然而.

  說到這里,崔浩的語氣為之一變,語速也放緩下來。

  “在明眼人看來,如今的瓦崗軍有一個極大的隱患,李密若是稍有不慎,不僅不能往那青云路上更上一步。反倒會墜入無底深淵,粉身碎骨!”

  崔無鋒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用眼神鼓勵崔浩繼續說下去。

  “當初,李密襄助楊玄感叛亂,失敗被抓,用金銀收買公差在押送途中逃脫,流落四方,隱于鄉野,就算在如此困難地情況下,李密也沒有放棄建一番功業的打算,他投靠過河北的變民軍郝孝德部,也投靠過山東知世郎王薄,結果都不被重視,王薄等人之所以不重視他,并非是不認可李密的能力,反倒是因為李密的能力實在是太強了,且家世高貴,王薄等人都知道他不是久居人下之輩,故而,不敢讓他擔當重任,害怕遭到他的反噬,可惜,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他們那樣想的,經過一番顛沛流離,李密在王伯當的推荐下投靠了瓦崗翟讓。”

  崔浩冷笑了一聲。

  “翟讓是什么人?東郡法曹,家中薄有資財,只是因為犯法被抓,不得已才鋌而走險上山為賊,在徐世績,單雄信等人的輔佐下,這才慢慢發展壯大起來,翟讓其人,并無大志,只想芶活于世,最喜金銀財寶,對權利地欲望并不大,李密沒來之前,負責瓦崗軍日常事物和軍政大略的人乃是十七歲地徐世績!所以,當世襲蒲山郡公的李密來到瓦崗之后,以他地聲望,他的能力,他的家世,很快就得到了翟讓的信任,經常讓他出使四方,收攏那些小股變民軍,那時的翟讓還不知道自家是引狼入室!”

  雙手合攏,輕擊了一下,崔浩繼續說道。

  “在入瓦崗之前,李密曾在各路變民軍中容身,雖然沒有得到重用,卻也被他拉近了關系,像王當仁、王伯當、周文舉、李公逸等輩都認為他是能成大事之人,這時,民間又在廣為流傳一首預言詩,桃李子,皇后繞揚州,宛轉花園里,勿浪語,誰道許!這首詩預言皇上將死在江都,隋亡無日,而取代楊氏的將是姓李的人,桃李子,逃亡的李姓人物,這不是暗指李密嗎?這首預言詩地流傳使得李密的聲望更高了,畢竟,這是天命所歸啊!”

  “嘿嘿!”

  崔浩冷笑了兩聲。

  “天命所歸!依我看來,這是李密在暗中派人搞鬼,為自家造勢,這一招,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可是,翟讓不知曉,否則也不會一直對李密信仰有加!”

  崔浩嘆了嘆氣,放低了聲音。

  “當翟讓聽從李密之計,在沙場上斬殺了屢戰不勝地張須陀將軍后,李密收降了張的齊郡兵,獨領一軍,為蒲山公營,李密在瓦崗軍的聲望更是直追翟讓,天命之說塵囂而上,那些投奔瓦崗而來的各路變民軍都是為李密而來,在這種情況下,翟讓的威信不斷下降,不過,這個人兵沒有什么大志,在這種情況下,他主動讓出大權,尊李密為魏公,自家則為上柱國、司徒、東郡公。”

  崔浩眼中露出譏誚的神色。

  “翟讓,果真是鄙薄之徒,出身市井的人,是看不清事情真相的,他不知道在李密這樣的人心目中,恩情和權力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雖然,翟讓退居李密之下,他卻沒有身為副手的自覺,姿態仍然像以前當頭領時那樣,對李密的命令多加掣肘,且在軍中,聽從他命令的部隊也有不少,這一切深為李密所忌憚,畢竟,一山不容二虎啊!”

  說到這里,崔浩搖了搖頭。

  “雖然,大家都知道李密一定會殺翟讓,只不過,大家都不知道李密居然如此性急,還沒有攻下東都,就急匆匆地下手了,其中,或許有他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吧?兒子

  情報不詳,對此無法判斷!也許,殺了翟讓,李密的得到更好的執行,瓦崗軍不再政出多門,李密也消除了一個心腹大患,然而,他這樣做,卻也讓許多人為之齒冷和心寒,畢竟,一個忘恩負義的家伙是不會得到大多數人尊敬的,原本,李密起事的根本就是他的聲名,殺翟讓這件事對他的聲名傷害太大了,這件事的得失如何?還未可知啊!”

  崔浩緩緩踱著步子,在崔無鋒身前來回走動。

  “翟讓死后,徐世績等翟讓的舊部雖然沒有公開反抗李密,不過,他們和李密之間必定有所嫌疑,現在,徐世績就獨領一軍固守黎陽,徐世績的軍隊戰斗力極強,李密在圍攻東都的時候,沒有把徐世績的部隊調來,其中很能說明一些問題!而那些依附李密的各路變民軍頭領,心中恐怕也有著自家的打算,畢竟,對自家的恩人,李密也可以想殺就殺,他們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呢?之所以大家沒有公開反抗李密,只是在觀望而已!原本,那些家伙在預言詩的影響下,也想跟隨李密做一番大事,日后好身居高位,而現在呢?恐怕他們考慮的該是如何保存實力,這是人之常情啊!畢竟,一個頭領若是不值得信任,部下自然會滋生異心!”

  崔浩在崔無鋒身前站定,斬釘截鐵地說道。

  “所以。現在地李密只是看上去風光而已!只要他吃一個大敗仗,就難免落入眾叛親離的下場,再無翻身的余地,而要想擺脫目前這個不利局面,李密就必須用一個大勝仗來消除手下的疑忌,所以,他這才揮師攻打東都,只要打下東都。事情的結果又不同了,一個勝利者是不會被道德規范所拘束的,但是,東都不欠缺兵力,城池又高大無比,并不是那么容易攻下的。何況,宇文化及正率領驍果軍北上,十几萬大軍每天的消耗不少,為了奪得糧食,他只能和占據著几個糧倉地瓦崗軍決戰,對李密來說,真正的考驗還在后頭啊!就算他擊敗宇文化及,李唐也不好任由他攻打東都,在三月的時候,李唐的大軍就出現在了東都西面。與瓦崗軍也有過小規模的接觸,雖然。李唐后來退兵了,他們在潼關以東的立足點卻沒有丟下。一些城池已經插上了李唐地大旗!”

  這時,崔無鋒突然打斷了崔浩的話。

  “照我兒看來,夏王問鼎的機會又有多少呢?”

  崔浩低下頭,朝崔無鋒行了個禮。

  “父親大人和各位長老的方略,兒子我不敢置評,只不過,在兒子看來,夏王成事的機率甚至必李密還要低!”

  “哦!”

  崔無鋒皺起眉頭。擺擺手,示意崔浩說下去。

  “夏王雖然身為高穎公的子孫。然而,這傳言是真是假,卻為可知,再加上北海高氏現在的聲望也大不如前,而高穎一脈與北海高氏一門也并無多大的牽扯,所以,夏王的身世并不為天下人認可!”

  崔浩眉頭緊鎖,聲音變得低沉。

  “當然,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夏王最終能問鼎,沒有人會在這件事情上討個沒趣,兒子之所以認為夏王成事地機會不大,主要是根據夏王的治政方略而言!”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絲敬佩之色從崔浩眼中閃過。

  “誠然,夏王殿下是個了不起地人物,不到兩年的時間,就打下了如此大地基業,有一統河北之勢,兵鋒所到之處,所向披靡,楊義臣,宇文醒,王琮,楊善會,魏刀兒,宋金剛皆是其手下敗將,現在幽州羅藝也被其壓縮在幽州城中不得動彈,可以說,夏王殿下絕對算得上是一代名將,就是和韓擒虎,賀若弼等前代名將相比也毫不遜色,可惜,治理天下并不像率軍打仗,兩者共通之處不多!”

  崔浩望著自己的父親,神色誠懇。

  “父親大人也知道,夏王登基之后,自稱自家為靈寶神君轉世,為此他創立了靈寶神教,子不語怪力弄神,夏王殿下如此做,與聖人的微言大義相違背啊!如果說這還算不了什么的話,那么,夏王殿下接下來的一系列的政令顯然就是針對我們這些世家大族而來啊!比如命令各地官府重新丈量田地,所有的世家土地也必須按照一定的比例上繳賦稅,安置一些流民建立流民聚居點,與豪族爭奪田地,不允許世家再建立塢堡,蓄養私兵,這些政策都對我等不利啊!”

  崔浩漸漸提高了聲音。

  “更讓人不滿地是,他居然讓那些并沒有度過聖人學說的神官來協助官府處理政務,這簡直是儒教之恥,沒有士子地教化,那些賤民又如何懂得禮義廉恥,讓他獲得天下,將是儒門的大難啊!像夏王這樣了不起的人物,難道并不明白這個道理嗎?他簡直是將我們這些詩書傳世的世家拒之門外啊!”

  說到這里,崔浩壓低了聲音。

  “這次,夏王率領大軍北上幽州,若是失利,恐怕這個才建立不久的夏國就離覆亡不遠了!”

  “我兒為何這樣認為呢?”

  崔無鋒淡淡地瞧了崔浩一眼,他臉上的神情從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沒有什么變化。

  “最近,在各地都發生了刺殺官員的事件,并且,宗族勢力和流民聚居點的流民為了爭奪水源以及土地發生了不少爭執,所有的這些都在表明,有大事要發生了,而我們崔家在這個時候究竟該何去何從,值得深思啊!”

  “我兒認為,我們崔家該怎么做呢?”

  崔無鋒的聲音不大,卻如雷霆一般在崔浩耳邊響起,他的心情有些激動,卻也有著一些不安,他希望父親能夠認可自家的想法,卻又害怕遭到他的斥責,畢竟,他的想法和家族當初制定的策略完全背道而馳。

  他深吸了一口氣,雙拳緊握,用力向前踏了一步,拉近了和崔無鋒的距離。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8 15:20
第三集 第九十五章 世家的生存之道(完)


  依孩兒看來,我們崔家不應該將所有的賭注壓在一個不然,身死族滅之期不遠耶!現在,二叔他們父子已經投靠了夏王高暢,是應該派一些族人與關中李氏接觸了,這樣,無論他們之間誰勝誰負,也不至于將家族至于危險的境地啊!”

  崔浩說這話之時,非常靠近自己的父親,且壓低了聲音,話音落下之后,他忐忑不安地瞧了一眼低頭沉思的崔無鋒,繼續說道。

  “李唐現在的處境猶如七國時的秦,其坐擁關中富饒之地,有潼關之險,易守難攻,他可以乘關東諸強互相攻伐之際,修生養息,待時機成熟時,派一偏師入蜀,然后,順流而下,攻伐江南之地,另一方面,趁中原征戰的各路豪強實力消耗得差不多的時候,主力大軍則出潼關,取東都,定江山!”

  頓了頓,崔浩繼續說道。

  “雖然,選擇李唐,注定我們崔家在未來的朝堂將位于那些關中門閥之下,畢竟,他們與李氏的關系源遠流長,且有從龍之遇,然而,李唐奪得天下后,若想安撫關東之地,就不得不尋求我們關東世家的支持,而那時,我們崔家由于與李氏先有接觸,在朝堂上,自然占得先機,當為關東高門之首,那時,再經營數十年,不愁無法恢復天下第一高門的名望!”

  說到這里,崔浩的神情顯得異常激動,臉上泛起一絲暈紅。

  崔無鋒抬起頭,冷冷地瞧了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

  “浩兒,你是不是和李唐的人接觸了?”

  在崔浩看來,自家父親的眼神就像一道冷冽的閃電,讓他心神恍惚,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最近發生的刺殺事件,以及各地世家和流民聚居點發生的沖突,這其中,你可有參與?”

  一滴汗水從崔浩額前滑過,掉落在地。

  崔浩猛地跪了下來,拜服在地。

  “孩兒不敢欺瞞父親,李唐的確派人傳來信息,想和我們崔家接觸,希望我們崔家不要支持叛賊高暢,只是,孩兒并未參與最近發生的那些事件,沒有家族的命令,孩兒不敢擅自行動,也不敢私自答應李唐的請求!”

  崔浩抬起頭,望著崔無鋒。

  “現在,李家派來那人尚在清河等待消息,父親若是不喜,孩兒派人將其驅逐!”

  崔無鋒沉吟片刻,慢慢說道。

  “李家的請求是什么?”

  崔浩心中一喜,見崔無鋒沒有處置自家和李唐擅自接觸的意思,認為崔無鋒也許贊同他的意見,他提高了聲音。

  “李家的人也沒有提出什么具體的條件,只是希望我們崔家不要助紂為虐,說是反賊高暢只是秋后的螞蚱,蹦跳不了多久,最終只能落得個身首異處,要我們崔家認清情勢。那人說,高暢以流民為根基,軍中高官多為賤民出身,朝堂上滿是寒門子弟,世家高門的子弟寥寥無几,且其以神君自居,建立邪教,為政時多番壓制佛門子弟,鏟除道家高人,針對儒家高門,有漢末時黃巾張角之勢,乃是天下的共敵!”

  崔無鋒抬起手,讓崔浩起來說話。

  “謝父親大人!”

  崔浩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壓低聲音說道。

  “最近發生的那些事件與李家恐怕脫不了關系?當然,孩兒并沒有什么証據証明這點,不過,要說這些刺殺事件和紛爭只是自發行為,暗中沒有人支持,孩兒斷然不信!也許,監察司的那些家伙也感覺到了不對吧?最近,城中的局勢顯得很緊張,巡邏的士卒明顯比往常多了,宵禁的時間也提前了一個時辰,依孩兒看來,夏王應該是有大麻煩了,只是,現在他正率領大軍在幽州作戰,對領地內發生的事情鞭長莫及,要是夏王后院的這把火真的被那些居心莫測的家伙點了起來,使得大軍的后路斷絕,糧草供

  ,夏王的處置若是稍有不當,恐怕北伐的那數萬大軍啊!”

  聽到崔浩這樣一說,崔無鋒的眼神微微閃動,手掌在石桌上輕拍一下,崔浩見狀,知道他在擔心什么,無非是在擔心北伐大軍中的三千自家的私兵。

  “前段時間,夏王整軍,將崔正賢弟率領的三千精壯打散開來,分散在了各營之中,他這樣做,恐怕是不相信我們崔家吧?原本,這次我們可以通知崔正賢弟,叫他小心,以保存自家實力為重,只是,現在這樣做意義不大了,那三千精壯多半是救不回來了,其中的數十名崔家子弟恐怕也將凶多吉少!”

  崔浩瞧了一眼崔無鋒,小心翼翼地說道。

  “父親大人,你看,我們是不是派人去通知軍中的崔正賢弟,讓他瞧見形勢不對時,收攏崔氏族人,趁機后退!”

  崔無鋒想了想,搖了搖頭。

  在他看來,這樣做實在是太危險了,若是消息泄露,傳到了高暢那里,事情就不妙了,北伐軍中的那三千精壯,數十崔氏族人,他們的命運只能交給老天安排了!

  為了家族的未來,總需要某些人做出犧牲!

  瞧見崔無鋒搖頭,崔浩暗自松了一口氣,他才沒有這么好心去提醒崔正,最好崔正死在軍中,這樣,就沒有人和他爭奪下任家主的位置了,在他提出剛才那個建議的時候,心中不曉得有多緊張,生怕崔無鋒同意。

  “那么?”

  崔浩試探著說道。

  “對李家的那個人,要怎么處置呢?”

  “那人的身份隱祕嗎?監察司的人不是易與之輩啊!”

  “父親大人放心!”

  崔浩斬釘截鐵地說道。

  “孩兒可以拿人頭來保証,監察司的人絕對不知道那人的真實身份,那人是土生土長的清河人,從來都沒有離開過清河郡,我想在那個人只是一個棋子罷了,并非真正的李唐使者,在他背后一定另有其人,這樣,若是我們將他的消息泄露給夏王的人,真正的使者能施金蟬脫殼之計,逃脫追捕。”

  “這樣的話.

  崔無鋒沉吟片刻,說道。

  “你不要親自出面,派一個心腹出面與那人接觸,但是,不要答應對方的具體條件,也不要生硬地拒絕對方的請求,一個字,拖!一直拖到幽州戰役結束,看情況如何,再做決定,至于,那些人暗中策划的事情我們崔家就不要參與了,也不需要向監察司密告,坐山觀虎斗是最佳策略,我們需要做的是待事情結束后,看情況如何再做選擇!夏王也好,李唐也好,甚至李密也好,我們都不須和他們成為仇敵!”

  “可是,夏王的政略明顯針對我們這些高門世家啊!”

  崔浩的聲音有些猶豫,沒待他說完,崔無鋒立馬打斷了他的話。

  “夏王針對的是反對他的世家,他所有的政略方針都是為了尋求一個強力的統治,就像當初暴秦的始皇帝一樣,對于敢反抗的人,他不會害怕高舉屠刀,所以,在情況不明時,我們絕對不能站到他的對立面去,那并非我們崔家的生存之道!”

  崔無鋒神色慈祥地望著崔浩。

  “浩兒,你當知曉上善若水的道理,那才是我們崔家的生存之道啊!要想成為一個世家大族的家主,你必須像水一般,時而至弱,時而至強,但是,何時弱,何時強,你必須找對時機才行啊!”

  “是!孩兒多謝父親大人教導!”

  崔浩朝崔無鋒行了一個大禮,對崔無鋒的話甚是信服,姜還是老的辣,那些南人的這句俗人之言不無道理啊!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8 15:23
第三集 第九十六章 李靖的心事


  藍的天上白云飄,

  白云下面馬兒跑!

  天空的確很藍,是初夏時期常見的好天氣,白云以一種慵懶的姿態三三兩兩地漂浮在藍色的天幕上,在某朵狀似兔子的白云下,是一處青翠的山巒,山頂上生長著一片稀疏的松樹林,青草從松林出發,沿著山巒的起伏,時高時低,鋪在大地上,從高處望下,就像一面巨大的綠色織錦。

  十來匹顏色不一的馬兒從山巒的矮松林鑽了出來,出現在山巒上,李靖身下的坐騎是一匹雜色的小公馬,他抬起手,身后的那十几名騎士與他一般勒住了馬缰,停下了奔馳,戰馬打著響鼻,在山崗上慢慢踱著步子,馬身上,滿是濕潤的汗珠,看來,李靖和他的手下很是趕了一陣的急路。

  這處山巒地處河間郡長蘆境內,在山巒下方,乃是由剛剛駕崩不久,被關中李唐稱為煬帝的楊廣遣派勞役挖掘的運河之一段,永濟渠。

  高暢率領數萬大軍北征幽州,由于羅藝采取了堅壁清野的戰朮,使他無法以戰養戰,大軍所有的給養全賴后方供應。

  最初,由于欠缺戰船,高暢率領的大軍乃是從陸路進發,走的是從河間郡往郡的馳道,這一路的馳道已經數年之久沒人養護了,高暢的大軍一路行來分外辛苦,若是大軍的后勤供應也經過馳道,那么,一路上需要的時日絕不會少,糧食在路上的消耗自然增加了許多,而且,這樣做將要征召大量的民夫,這對后方的民生經濟一定造成重大的傷害,所以,高暢和留守后方的徐勝治決定,大軍的后勤供給就不從陸路經過,而是選擇了水路,利用船只裝載通過永濟渠向郡運送。

  這樣,長蘆就成為了一個重要的后勤基地,從清河,平原,信都等地征集來的糧食由船只裝載通過永濟渠源源不斷地運來長蘆,再從長蘆向北行去,轉送到薊縣城下的高暢軍大營。

  李靖之所以出現在這里,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是長蘆駐軍的統領。

  當初,李靖和黃晟率領五千人馬雪夜疾行深澤,一舉掃蕩了魏刀兒集團,將魏刀兒斬首后,他由中郎將升為了鷹揚將軍。

  那時,博陵郡的大部分城池和天下的大多數郡縣一樣,仍然打著隋王朝的旗幟。

  由于馳道荒廢,流賊四起,這些地方與中央的聯系已然中斷,朝廷的政令也無法聽從,城池的軍政大權大多由官吏和當地的豪族共同管理,他們募集鄉兵,征收賦稅,用來保境安民,這個保境安民的意思很簡單,無論是賊軍還是官兵,都會被他們拒之門外,若是遇到強大的勢力過境,則派出使者和那些人相商,用一部分糧食和物資勞軍,將其禮送出境,若是遇見小股流賊,那將拿起刀槍,將其追殺出去。

  其實,這些地方政府的所作所為和高暢,瓦崗軍,李唐等反賊沒有什么區別,只不過他們沒有擅自稱王而已!

  但是,由于他們名義上仍然打著隋王朝的旗幟,按照當初高暢和李靖的協定,李靖不會領軍和官兵交戰,所以,占領深澤之后,李靖就主動放棄了軍權,將領軍統領一職讓給了葛舟行,神官一職仍然由黃晟擔任,他則率領親衛離開深澤,回到河間,聽從高暢的分派。

  本來,這次率領大軍征伐幽州,高暢想把他也帶去,但是,他拒絕了高暢的命令,在李靖看來,幽州羅藝雖然擁兵自重,卻沒有像劉武周之類的家伙自稱天子,公開叛隋,所以,他不想和其交戰。

  高暢并沒有強行命令他跟隨,既然李靖不愿和幽州軍交戰,他就把李靖放到了長蘆這里,讓他率領五百人鎮守長蘆,負責看守這個后勤基地。

  對于這個命令,李靖倒沒有什么抵觸情緒,他默默地接受了,來到長蘆。

  這便是他之所以出現在這處山巒的緣由。

  李靖跳下戰馬,牽著馬兒,走到一塊狀似磨盤的大石旁,那塊大石上,長滿了青苔,大石的下面是一片低緩的山坡,微風拂來,草叢微微起伏。

  在山坡的下面,是一片亂石嶙峋的河灘,河灘下,永濟渠澄明的河水像一條玉帶一般緩緩朝遠方流去,消失在一處山坡之后。

  李靖下達了原地休息的命令,在他身后,那些騎兵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席地而坐,他們拿出干糧和水袋,一邊進食,一邊小聲地交談著什么,戰馬則緩緩散了開去,一邊踱著步子,一邊低著頭,尋找著美味的青草。

  李靖沒有進食的打算,他站在大青石旁,瞇著眼睛眺望著坡下的河水,正午的陽光當頭照下,河面漾著嶙峋的波光。

  這一段的河岸都是低矮的山巒和丘陵,一片翠綠映入眼帘,讓人心曠神怡。

  然而,這美景卻不能使李靖的心情好上一點。

  自從前几日得到楊廣在江都被佞臣宇文化及所殺的消息后,李靖的心情就沒有好過,亂七八糟的,就像雜草叢生的荒野一樣。

  然而,他的心情雖然難受,卻又沒有達到痛不欲生的地步,而他原以為自己會如此!

  一些失落!一點悲哀,一絲茫然!

  這就是他此時的心情!

  看來,自己并不是自己當初所想的那樣忠貞啊!皇上駕崩了,眼看大隋就要滅亡了,真正的忠臣此刻應該以身殉國才是啊!然而,自己做不到!是的!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一個武將,用自己的寶劍勒自己的脖子,那是最恥辱的死法啊!

  李靖微微裂開嘴角,苦笑一聲,他望著奔流的河水,卻像在望著一個未知的遠方。

  此時,他想起了當初和高暢之間的約定。

  一年的時間很快就要過去了,這一年過去,自己也將恢復自由之身,然而,到那個時候,大隋也應該覆滅了吧?

  李淵那個老賊肯定會逼迫關中的楊讓位,至于仍然打著大隋旗號的東都,就算不被瓦崗軍攻下,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吧?

  那時,自己該何去何從呢?

  就這樣匿于鄉野,做一個山野村夫,躬耕于荒野,這樣以來,一身的本領也就荒廢了,堂堂的將門世家,卻淪落到那樣的下場!如此,對得起李家的列祖列宗嗎?

  自己已經四十好几了!正是武將的黃金年齡,自己甘心胸中的一腔熱血就此變冷嗎?

  不!

  李靖心中發出了一聲咆哮,他知道自己心中并不甘心!

  在長蘆的這段日子,沒有硝煙,沒有征戰,簡直把他憋壞了,他總覺得自己身上了少了一些什么?他渴望著騎上戰馬,率領大軍征戰沙場!

  這還是在軍營之中,只是身處后方而已,他就已經覺得日子難熬了,要是他真的解甲歸田,那日子還過得下去嗎?

  聞不到馬糞的味道,鐵鏽的氣息,濃烈的血腥;聽不到嘹亮的軍號聲,沉悶的鼓聲,蒼涼的牛角聲,壯烈的喊殺聲;看不到萬馬的奔騰,如林的旌旗,慘烈的搏殺.

  人生還有什么意義?

  望著奔騰的河水,李靖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一年期滿,到時自己該何去何從?

  其實,他心中已經有了決定,只是,現在的他不愿承認而已!

  是的!最好的去路就是留下來,繼續留在高暢軍中,幫助高暢成為天下之主,一方面滿足自己征戰沙場的意愿,一方面建功立業,不辱祖上的聲名。

  畢竟,現在有資格奪取天下的不過區區几人,關中李唐,夏國高暢,瓦崗李密!

  李密,一忘恩負義的小人,腦生反骨,不屑投之;李淵,與自己有隙,當初,自己從太原逃出,准備向朝廷密告他謀反,兩者之間的關系已經勢如水火,若是投到他帳下,多半會被他借故殺掉!

  所以,現在的他唯一能投靠的對象只有高暢一人了!

  既然大隋的滅亡已成必然,自己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李靖再次苦笑一聲,決定不再對此多想,到時候自己究竟該怎么做?到時再說吧?自己先做好現在的事情再說。

  長蘆的駐軍雖然有五百人,其中大多數為新兵,從來沒有上過戰場,只是作為民兵做過簡單的軍事訓練,真正經歷過沙場鏖戰的只有一百來人,其中有五十名騎兵,這只軍隊并不負責押送糧草,他們只需要守住長蘆這個后勤中轉點,所以,這樣的兵力配置已經足夠了!

  雖然,這樣的一個任務對李靖來說,完全是大材小用,然而,他卻對此毫不懈怠,不但每天按照訓練條例操練士兵,而且,派出斥候沿著長蘆周邊偵察,防止敵軍靠近,像今日這樣自己親率騎兵出來巡邏這樣的情況,也是常有的事情。

  小心無大錯!

  為人如此!統軍作戰更要如此!

  事實証明,李靖這樣做并不多余,過了一陣,當他們離開這處山巒后,就遇見了李靖派出的前哨,當時,那前哨正向他打馬狂奔而來,在他身后,乃是一處谷道,在那里,漾起了大量的煙塵,塵囂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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