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隋末逐鹿記 作者:梧桐疏影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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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dm0216 2009-4-15 13:16: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3 208890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7 20:56
第三集 第六十七章 情報


  得申時,高暢方才把積壓已久的公文處理妥當。

  將公文交給侍衛,讓其送到政事堂之后,高暢并未就此歇息,而是將另外的文卷拿上案頭,翻閱起來。

  這些文卷乃是散步在各地的敵情司的細作搜集起來的情報。

  自從成立敵情司之后,高暢就派遣了大量細作分散到各地,安排在那些有資格做他敵手的人身旁,如瓦崗李密,晉陽李淵父子,洛陽王世充,江淮杜伏威,幽州羅藝等。

  這類細作大概分為三種。

  第一為死間。

  這類人的挑選最為嚴格,他們每一個人對高暢都無比忠心,是靈寶神教的忠實信徒,為了高暢隨時可以拋頭顱,灑熱血,并且,這些人還必須具有一定的本領,在文武兩方面都有几把刷子,且擅長隨機應變,掩飾自己,不然,他們就算混入敵方陣營之中,也無法身居高位,不能身居高位,對高暢自然用處不大。

  所謂死間,顧名思義,當這些人投入敵營之后,他們和樂壽的聯系就為之中斷了,他們必須一心一意為敵人效力,不顧一切地往上爬,沒有收到高暢的命令之前,他們就算是面對自己人,也要當做敵人對待。

  這類死間的人數很少,高暢對他們的期望卻最大,不是在最緊要的關頭,高暢是不會動用這些棋子的。

  雖然這些死間都受過高暢的洗腦,但是,高暢并不相信他們會永遠對自己忠心,畢竟,有時候,人不能改變事情,而是事情改變人。

  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環境的改變,所謂的忠誠有時候也是會變質的。

  故而,這些死間基本上都有家室拖累,他們的家人都被高暢命令監察司監控了起來,雖然衣食不缺,行動自由,然而卻不能離開所居住的城池,若要出城,必須報備,且隨行都有暗探跟隨,作為制約那些死間的棋子,當那些死間心思浮動的時候,想到那些家人,他們說不定也會改變主意。

  除了死間之外,高暢還往長安,洛陽,江都等大城市,以及幽州,陽,河內等軍事要地派遣了不少的細作。

  他們有的混入豪強勢力之中,打探那些豪強的虛實,暗中聚集勢力,隨時提供情報,并且根據高暢的需要,隨時准備著倒戈一擊;有的則身處民間,通過在敵情司中培訓學來的本事,監視當地豪強的一舉一動,觀察豪強之間的戰爭,然后將自己觀察到的東西繪制成文卷,通過特定的途徑,送往樂壽。

  這些細作的挑選也非常嚴格。

  比如,若是高暢要安排細作到長安,打探李唐的虛實,那么他就要安排原籍在關中的人前去,若是原籍長安自然最好。

  之所以如此,乃是這個時代的大背景使然。

  這個時代的人鄉土觀念非常嚴重,城池內由當地的官府管理,城池之外的廣大農村,則由當地的宗族家長以鄉約,族規管理,在這種以姓氏,血脈為紐帶的大環境下,人們因此極其排外,一個操著外地口音的人若是混在同一口音的人群中間,就像是在黑夜之中打著一只明亮的火把一般引人注目,要想靠這樣的人搞什么祕密活動,基本上是做夢。

  幸好,這兩年到處都是戰亂,并且各地地方都在鬧災荒,不是水災,就是旱災,一般的平民百姓要想活下去,只有離開家鄉,淪為流民,由于高暢的領地對流民開放,并且設有賑濟棚接濟流民,且為他們安排田地,組建農庄,讓他們能勉強度日,所以,在高暢的領地內到處都操著各種口音的人,往往一縣之地,基本上長江以南的口音隨處可見。

  所以,雖然挑選非常嚴格,這類的細作卻也不缺,畢竟,只要成為了細作,他們一家的田地就不需要繳納田賦,剩下的家人也不必服各種各樣的勞役了,為了家人能活得更好,那些從四面八方漂泊來此的人只要被選中之后,基本上都不會拒絕。

  第三類細作則是行商,他們主要負責將前面所說的那些細作打探到的消息傳遞回樂壽,從某種方面來說,他們相當與那些細作和樂壽之間聯系的紐帶。

  高暢祕密成立的百工營里面所制造的那些東西,基本上都超越到這個時代的科技水平,比如造紙朮,印刷朮,由最新式的紡織機織出來的布匹,還有改變了工藝方法的原本就名揚四海的清河絹,各種各樣的新式顏料,所有這些新奇的產品,除了那些能夠用在戰場上的管制用品之外,高暢都需要行商將這些產品賣到全國各地,以便換取自己需

  資。

  為此,高暢專門成立了一個商會,這個商會以戶部為主導,最初臣服高暢的各大世家都紛紛出錢出力,加入其中,成為了其中的一份子,從中分了不少利潤。

  高暢之所以沒有吃自己吃獨食,而是主動將那些世家拉進來共同賺錢,第一,自然是因為有了世家的人力物力的支持,百工營的發展將更加迅速,商品也會越造越多,而有了那些世家的影響力,利用他們原本的商業途徑,商會的擴張也會迅速許多,乃是合則兩利的事情;第二個原因,是因為高暢想把那些世家的注意力從土地吸引到商業上來,這個時代,由于商品貧乏,物產不丰,交通不便,所以商業流通不夠,大舉興辦工商并沒有那樣的土壤,但是,自從高暢轉世來了之后,制造大量新奇而實用的玩意,商業的土壤也漸漸變得肥沃起來,若是通過商業行為所賺到的遠比土地出產的要多,那些世家也就會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商業之上,不再一個心思地兼并土地。

  當然,要想完全杜絕土地兼并還是一段漫長的路程,需要數十年,甚至一百年的時間,不過,高暢有信心,當他奪取權柄之后,在有生之年能解決這個問題。

  經過一年的布置,這個祕密商會的觸角已經遍布全國的大中城市,他們在賺取錢財和物資的同時,也把各個地方的情報源源不斷地傳回了樂壽。

  情報的傳播途徑分為兩種,一是通過各個商會據點養的信鴿來飛鴿傳書,另一方面就是通過快馬傳送,每份情報都有兩份,兩種辦法都采用,主要是怕出現意外,在中途丟失。

  那些情報就算是被外人獲得,也不知其然,沒有專門的密碼本解讀,那些文字毫無意義。

  不過,就算敵情司的祕密情報傳遞系統這般先進,由于路途遙遠,交通不便,戰亂四起,以及各種各樣意外的緣故,像長安的情報傳遞到樂壽卻也需要兩三個月的時間。

  就像現在高暢翻閱的關于李唐的最新情報,其實已經是兩三個月前的事情了。

  大業十三年,十一月十七日。

  李淵准備法架,迎十三歲的代王楊至大興殿登皇帝寶座,改年號義寧,遙尊祖父楊廣為太上皇,這個時刻比原本時空晚發生了兩天。

  十一月二十日,李淵自長樂宮入大興城,楊授予李淵假黃鋮、使持節、大都督內外諸軍事、尚書令、大丞相,進封唐王,綜理萬機。

  二十二日,李淵封李建成為唐王世子,李世民為京兆尹,封秦公,李元吉為齊公。

  情報中說,李淵用光了庫藏來賞賜那些有功之士,以至于政府中沒有財賦正常開支,當時,數萬唐軍齊聚京師,所用木柴草料甚多,以致木柴草料非常昂貴,李淵命人將大業城中主要大街的樹木全部砍伐,將皇家林苑中的樹木砍了下來,當作木柴出售,用來交換綢緞布匹,以此度過了難關。

  十二月,秦帝薛舉派太子薛仁果率數萬大軍攻打扶風郡,向大興城進發,擊敗稱唐王唐弼,唐弼投奔李唐,被扶風郡郡守所殺。

  李淵派李世民率軍迎擊秦軍,又派姜謨,竇軌同時由散關出發,安撫隴右(隴山以西);左光祿大夫李孝恭安撫山南(秦嶺以南);唐王府戶曹張道源安撫山東(潼關以東)。

  高暢知道李唐占據關中,隴右,巴蜀基本上會落入其手中,而自己鞭長莫及,對此也毫無辦法,只是,對于安撫山東的張道源,他卻不能坐視不理。

  記得原來的時空上,李密被王世充擊敗后,投奔了李唐,然而,至少現在躊躇滿志的他不會投靠李唐,張道源的主要目的應該是接觸關東門閥,希望關東門閥能支持李唐奪得天下,除此之外,像幽州羅藝,長白王薄,徐圓郎,孟海公這些豪強都是其拉攏的對象。

  張道源!

  高暢在張道源三個字上面用紅筆勾了一個圈。

  然后,他繼續往下翻閱。

  十二月中,李世民在扶風郡大破薛仁果,使得薛仁果狼狽逃竄,李世民一直追擊到隴山方才收兵。

  高暢放下案卷,長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他覺得胸口稍稍有些氣悶,于是大踏步走了出去,站在屋檐下的長廊上。

  李世民!

  他嘴里小聲地念叨著這個名字,極目遠望,這個人,注定是他轉世來此一生的對手。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7 21:02
第三集 第六十八章 會見房彥藻(上)


  大業十四年,三月。

  樂壽。

  時值春暖花開之際,萬物蘇醒,冰雪融化,城外的溪流都已解凍,河水發出淙淙的聲音歡快地由高處往下流淌,積雪消融,化為雪水灌溉大地,草尖齊刷刷地從土壤內冒出頭,大地一片嫩綠。

  土地解凍之后,人們紛紛走出自家的屋子,來到了田野之上,在神官們的號召下,開始了春耕,一片繁忙景象。

  這几日,高暢并未待在城中,而是帶著手下官員流連于田間鄉野,督促春耕,視察農事,幫助屯田的農戶解決各種各樣的問題,有了他的以身作則,清河郡,平原郡,信都郡,博陵郡,上谷郡等地的大小官員也不敢怠慢,他們在當地郡守的率領下,紛紛投入鄉間田頭,幫助農戶插秧耕田,吃住都在農間,為春耕添磚加瓦。

  蘇雪宜和阿嵐也換上了便裝,陪伴在高暢身邊一起下到了田間,和高暢成婚以后,他們一直聚少離多,等高暢擊敗宋金剛回師樂壽之后,不管是熱情如火的阿嵐,還是溫婉如水的雪宜,都恨不得一刻也不離開他身邊,知道高暢要到鄉村巡視農耕,并且一去就是好几天,她們自然不愿獨自待在宮中忍那相思之苦。

  對此,也有一兩個言官進諫,認為這不和體統,有違古制,不過,高暢對此不屑一顧,雖然沒有懲罰那兩個言官,卻也將他們的奏章置之不理。

  在高暢看來,自己和那兩人成親以后,由于政事繁忙,很少有時間與那兩人相伴,既然,她們愿意跟隨自己出城吃苦,又何必掃她們的興呢?就當偷得浮生半日閑,與那兩人踏青郊外罷了。

  總的說來,高暢對蘇雪宜和阿嵐兩人多少也有一些感情,只是遠遠趕不上那兩人對他的感情那般深厚,正因為高暢明白這一點,故而對那兩人多少也有一些歉疚之心。

  何況,下到農庄之后,讓農戶們得知不僅夏王殿下親臨,就連兩個王妃也來了,關心他們的衣食住行,春耕農事,這也是收買人心的大好機會啊!

  農民們的要求其實非常簡單,只要能讓他們吃飽,讓他們能夠勉強活下去就好了,他們就會忍氣吞聲地甘當順民,心甘情愿地為上位者當牛做馬。

  在平時,就算是一個小吏,只要他能笑臉對人,這些農民都會倍感親切,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當靈寶神君,夏王殿下這樣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以及王妃這樣天上仙子一般的人物親自來到他們面前,和他們閑話家常,甚至同耕同食,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潑天之喜,他們會永遠牢記這一刻,不僅終其一生都不會忘記,甚至為一代一代地將這一刻傳頌下去。

  高暢視察的地段大部分是以往的流民聚居點,也就是現在的農庄,對這些人來說,高暢本就是讓他們活下去的活菩薩,他們原本就對高暢感恩戴德,現在,這樣的一個大菩薩親臨他們中間,對他們噓寒問暖,聆聽他們的各種要求,幫助他們解決各種難題,沒有親眼所見的人,簡直是難以置信,就連那些親眼所見的人,有時也會認為自己是在發白日夢。

  而所發生的這一切,通過人們的口舌相傳,漸漸傳遍了四里八鄉,不僅傳遍了夏國的領地,甚至傳到了幽州以北,渤海以東,黃河以南,長安以西,在這些傳誦之中,夏王高暢成為了下層人民眼中的轉世神君,他降臨人間,為的就是救苦救難,讓所有的人都有衣穿,有屋住,有飯吃。

  原本高暢要等到春耕完畢之后方才結束這次在河間郡的巡視,后來發生了一件緊急的事情,使他不得不中斷了這次巡視,提前回到了樂壽,蘇雪宜和阿嵐兩人則在他的勸說下留了下來,代表他繼續這次巡視,待到春耕結束之后才回城。

  高暢之所以急著回城,是因為要去接見一個人。

  那人乃是魏公李密的信使房彥藻。

  王世充上次在石子河被李密擊敗之后,偃旗息鼓了一段時間,后來因為糧草不足,不得不出兵向瓦崗軍挑戰。

  為了搶奪瓦崗軍的糧草,王世充決定率軍夜襲瓦崗軍的糧倉,由于有士卒相繼投奔李密,隋軍缺糧之事也就被李密知曉,當王世充率軍夜襲之際,正中李密的埋伏,隋軍大敗,王世充的心腹驍將費青奴戰死,士卒戰死和落水者足有好几千人。

  王世充不斷攻擊李密,卻不斷戰敗,他向駐守洛陽的越王楊抱怨,說是兵力不夠,并且屢次作戰,將士已經疲憊不堪,楊派出七萬東都留守軍,加強了王世充的兵力。

  王世充得到軍隊補充之后,進攻洛北(洛水以北),與瓦崗軍交鋒,瓦崗軍小挫,退兵,王世充進駐鞏縣(河南省鞏縣)北郊。

  正月中,王世充命令各軍分別建筑浮橋,由于新增援來的部隊和王世充本部之間缺乏配合,另新來的部分將領隸屬于東都新貴,也看不起屢次敗給瓦崗軍的王世充舊部,故而,各軍之間存在著不

  盾,因此存在的問題就是,新來的忙著爭功,加快速一心想生擒李密,與瓦崗軍交戰過的部隊則心存恐懼,建橋時小心翼翼,生怕被瓦崗軍突襲。

  造成的結果就是,各軍造橋的進度不一,橋先造好的先過河,一旦過河,就率先向瓦崗軍發起了進攻,而旁邊的友軍還在忙著搭橋,來不及參加作戰,各個部隊之間毫無配合。

  從東都來的軍隊沖在最前,因為是生力軍,再加上他們對瓦崗軍毫不畏懼,甲冑和武器之類的都是最優秀的,故而他們很快便攻破了李密軍營的第一道柵欄,李密營中的士卒沒有料到敵軍的攻擊力如此強大,措不及防之下,十分驚慌,紛紛四散奔逃,眼看就要潰營了。

  而這個時候,王世充在河邊懵然不知,他想要改變各軍步調不一的混亂情況,以防受到李密的反突擊,于是命令傳令兵吹響牛角,收攏隊伍。

  攻入李密大營的軍隊有的聽令,止住了攻勢,開始退兵,有的則仍然繼續向前攻擊,不過,由于攻守不平衡,給了瓦崗軍以喘息之機。

  乘著敵軍的壓力減小,在大部分隋軍撤退的當口,李密率領數千名敢死隊緊隨退兵之后,發動了凶猛的突擊,王世充的軍隊不知該繼續撤退還是還擊,他們無法抵擋瓦崗軍的沖擊,軍陣完全崩潰,士卒們亂糟遭的,爭搶著涌上浮橋,向洛水北岸逃去,結果許多人掉進河中,淹死的就有一萬多人。

  王世充本人在身邊衛士的保護之下,好不容易才逃回了北岸,而這個時候,北岸還沒有渡河的各軍看見對岸隋軍失敗的慘狀,已經嚇得全部潰營。

  王世充一邊逃跑,一邊在路上收攏士卒,他不敢逃向東都,害怕被越王降罪,在帳中幕僚的建議下,他率領殘部向北逃往河陽。

  當天晚上,由于失去了輜重,軍隊之好在野外露營,時值嚴冬,又突然刮起了大風,接著又下了暴雨,軍士們大都從洛水里爬上來,衣服透濕一直沒干,被冰冷如鐵的寒風一吹,個個渾身篩糠一般打顫,在路上又凍死了一萬多人,逃到河陽,王世充所部之存留了數千人。

  王世充羞愧難當,不敢住進河陽的府邸,而是將自己關進監獄,然后上表向越王楊請罪,希望采取以退為進的方略,保住自己的老命。

  越王楊只是一個十几歲的小孩,真正管理東都政事的是元文都,盧素等官員,他們知道王世充戰敗的消息,自然暴跳如雷,恨不得立刻殺了他,但是,由于他抽調了許多兵力給王世充,東都的留守部隊軍力空虛,要是殺了王世充,也就沒有人再去對付李密,況且,王世充還有數千人,要是派使者去取他性命,他狗急跳牆,說不得會起兵謀反,那更是得不償失了。

  所以,最后,楊只能依元文都等人之言,派出使者前去河陽,赦免了王世充,召他回到東都,賞賜給他很多金帛,送了几名美女,以撫慰那顆很是受傷的心靈,以便讓他重整旗鼓,繼續對抗瓦崗軍。

  王世充派人四處收攏那些逃散的士卒,又得到了一萬多人,他重新駐扎在含嘉城,從此再也不敢出戰了。

  李密率軍乘勝進據東都附近的金墉城,把破爛不堪的門堞、廬舍修好,讓軍隊駐下。連東都城內都可以聽到李密軍隊咚咚的戰鼓聲。

  不久,李密率領三十多萬兵力,在北邙山(在洛陽城北,上有魏宣武帝元恪的陵墓。)腳布成軍陣,浩浩蕩蕩向南逼近東都上春門。

  二月一日上午,大隋金紫光祿大夫段達、民部尚書韋津率領隋軍出戰,面對李密大軍,隋軍還沒交戰,就全線崩潰,段達由于跑在最先,很快逃回了城內,民部尚書韋津慢了几拍,被隨后趕上的瓦崗軍砍去了頭顱。

  李密揮軍對東都發起了第一波攻城,由于護城河太寬,城牆太高,瓦崗軍缺少大型的攻城器械,無力攻城。

  最后,李密決定采取長期圍而不攻的辦法,他知道城內的糧食几近枯竭,隋軍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在瓦崗軍巨大的勝利影響下,偃師、柏谷及河陽都尉獨孤武都、檢校河內郡丞柳、職方郎柳續等都率領各部向李密投降,孟海公、徐圓朗等人向李密派出使者奉表勸李密稱帝,李密的部下也在裴仁基的帶領下上表請李密即皇帝位,李密不允,說,東都還沒平定,談稱帝還為時過早。

  就在這種情況下,房彥藻,鄭颋等人從黎陽出發,向東,向北推進,分道招撫宣慰各郡各縣,而前來招撫夏王高暢的則是房彥藻。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7 21:10
第三集 第六十九章 會見房彥藻(下)


  太陽高懸在半空中,陽光很溫和,房彥藻站在殿前的石著頭,瞇著眼睛注視著頭上的紅日,半晌,方低下頭,緩緩踏階而上。

  他身著一件青色布衫,腰間纏著一條錦帶,頭戴高冠,楊柳風拂面而來,微微拂動他下頜的三縷長須,一張白皙的臉略顯長方,雙眼細長,鼻梁高挺,身材七尺見長,迎風而立,氣質淡定,讓人一眼看去,就知是一個有識之士。

  朱紅的殿門緊閉,几個持刀武士全身甲冑守在殿門前,還沒有人前來通報令他覲見,他只好站在殿門之前,打量四下的風景。

  在這處宮殿之前,是一個院落,院內栽了不少桃樹,枝頭上,滿綴著粉色的桃花,隨風飄拂,紅色的花朵兒如同海上的波濤一般起伏,看上去分外艷麗,桃花的香氣隨風飄來,沁人心脾,房彥藻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如今密公的大業就像這桃花一樣,絢爛奪目,芳香扑鼻,待得密公率軍攻下東都,到那時候,這滿樹的桃花都會變成沉甸甸的果實吧?

  自從十年之前路遇李密之后,房彥藻就堅信李密乃是他值得輔助的明主,當時,他只不過是齊郡一寒門書生,當李密被楊玄感召入帳下,他甘冒性命之危,陪同李密一起進入楊玄感軍中,參與了作亂。

  要想博得諾大的富貴,以他的家世,唯有行險一搏。

  后,楊玄感不聽李密忠言,很快就兵敗被誅,房彥藻和李密在亂兵之中被迫分開,不得不改名換姓,匿于鄉間,如此,匆匆又是數年。

  待得他心灰意冷,以為將從此終老山林時,卻傳來了李密的訊息,此時,李密已然投入瓦崗,成為大龍頭翟讓名下頭號大將。

  于是,房彥藻欣喜若狂,離開隱匿之地,千里投奔李密,李密大喜,納之,從此,他就身為李密幕僚,為李密出謀划策,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最終爬到這個位置上來。

  不容易啊!

  為了李密,房彥藻可以說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密公,為了密公成為了天下第一人,他的心愿則是,希望自己被后世稱為又一個張子房。

  于是,大義凜然,忠肝義膽的密公私下里不能不做的那些齷齪事情,那些陰暗勾當,就全由房彥藻一個人所做了。

  為了密公的大業,翟讓不得不死,本來,應該等攻下東都之后再做這樣的事情的,只是,翟讓以及部屬那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完全是取死之道,讓他不得不和鄭颋暗中布置,取得李密的同意之后,殺了翟讓。

  表面上是為了密公,其實房彥藻自己知道,之所以如此迅速地殺了翟讓,實在是因為翟讓的人對他萌生了殺機,在暗中對付他,他也是為了自保啊!所以,明知時機不適宜,他還是和鄭颋二人慫恿李密殺掉翟讓。

  殺了翟讓之后,李密總攬了瓦崗軍軍權,立下大功的房彥藻和鄭颋二人頓時青云直上,與祖君彥一道成為了瓦崗軍文官系統的三駕馬車。

  接下來,房彥藻的目標就是打壓祖君彥,鄭颋二人,成為了李密麾下的頭號謀臣。

  在今年年初,李密再次擊敗王世充,使其遠遁河陽,后駐兵含嘉城,龜守不出,不敢再擋瓦崗兵鋒,李密于是率軍直抵東都,駐扎在金城,長期圍困洛陽。

  到這個時候,房彥藻認為天下大勢已定,洛陽缺糧,指日可下,日后的局面,將是密公與關中李唐共逐天下這條肥鹿的態勢,像幽州羅藝,河北高暢,江淮杜伏威,南梁蕭銑,西秦薛舉,雁門劉武周之輩只有俯首稱臣的份。

  房彥藻也好,鄭颋也好,在軍陣上都沒有什么作為,為了不被那些武將輕視,房彥藻暗自向李密進言,愿意憑借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四方豪杰來投。

  鄭颋知道了這件事,自然不甘其后,也愿意出使四方,于是,房彥藻則和鄭颋兩人兵分兩路,前往各地。

  鄭颋選擇的是向東以及向南方向,游說杜伏威,孟海公,徐圓郎等,房彥藻則選擇的是向北,想憑借口舌之力,游說北地的夏王高暢,長白王薄來投,使李密不費一兵一卒之力就取下河北。

  “殿下宣瓦崗來使覲見!”

  一個清脆的童音敲碎了房彥藻的回憶,他轉過身,一個白衣勝雪的童仆站在殿門之前,那扇朱紅的木門已然打開,衛士們目不斜視,挺胸收腹,分別站在木門兩旁。

  “有勞小哥!”

  房彥藻朝那童仆笑著抱了抱拳,然后隨其進入殿中。

  殿內并不寬敞,說是宮殿,面積不過和一般大富人家的堂屋相當而已!此時,由于殿內已經坐滿了人,顯得更加狹小了。

  大殿兩側的白璧開著几扇木窗,現在窗戶大開,陽光投窗而入,照在室內,房彥藻能清楚地瞧見室內的景象。

  左面坐著的都是一些和房彥藻一般身著文士衫,頭戴高冠的儒生,右面坐著的則是一些身著甲冑的武將,

  大腰圓,目光炯炯,殺氣騰騰地注視著房彥藻。

  房彥藻行到大殿中央,仰視殿上高座的高暢,乍一看去,高暢就如神廟中供奉的菩薩雕像一般,凜然不動,不動如山。

  房彥藻低下頭,作了一個長揖,他的聲音在室內緩緩回蕩,于梁間四壁繚繞。

  “魏公使者,右長吏房彥藻拜見夏王殿下!”

  “免禮!”

  高暢抬起手,房彥藻直起腰,昂然而立。

  房彥藻為何來此,高暢已然心知肚明,李密有李密的盤算,高暢也有高暢的應對,就算是虛以尾蛇,高暢也要擺出一副隆重其事的態度來接待房彥藻,故而,他將文武百官都召集到殿內,齊聚一堂,共迎來使。

  政事堂的諸位,除了管平下到鄉間去視察春耕之外,今日皆都來也;在武官方面,有軍機處的徐勝治,以及竇建德舊部,高雅賢,董康買,劉雅,曹旦等諸位將軍,像新投于他的尉遲恭,范子同,馬拐子等將也在其中。

  畢竟,高暢制定的戰略是先北后南,先平定河北,消除羅藝,高開道,王薄等后顧之憂,然后,再向南與群雄爭鋒,而現在,就讓瓦崗軍和官兵在中原腹地打生打死吧!

  所以,只要李密的要求不太過分,高暢都會答應他,就算簽訂盟約也沒有關系,后世某個人說得好,盟約這東西,之所以簽訂,本就是用來撕毀的!

  至于信義!

  失敗者有何信義可言,只有成功者才能奢談信義!

  歷史這東西本就是任人魚肉的婊子,只要你比別人有錢,有力,最后就只能由你擺弄,毫無真實可言!

  一番寒暄之后,房彥藻將李密贈與高暢的禮物念了一遍,孔德紹也把高暢的回禮念了一遍,然后,房彥藻大聲讀出李密寫給高暢的信件,不過是一些空洞無物的文字,不過辭藻到也優美,聽得左面坐著的一干文士個個搖頭晃腦,這封信件出于李密的記室祖君彥之手,以他的才華,一篇文章自然做得四平八穩,高雅動聽。

  然后,房彥藻又洋洋灑灑地說了一大堆話,從楊光三征高句麗,修建大運河說起,然后,提及到天下大勢,就各地方的反王又做了一番點評,最后,將瓦崗軍最近的行動闡述一二,就李密的志向和心愿談了一通,無非是悲天憫人什么的,希望能鏟平亂世,推翻無道昏君,到時再推選明主,使百姓安居樂業,不受戰亂之苦,畢竟,從西晉八王奪位,五胡亂華以來的几百年,人們都是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個個都是朝不保夕的兩腳羊。

  然后,房彥藻又就高暢的先祖做了一番歌功頌德,說自己至為佩服高暢的先祖父高潁公,自己的志向就是成為高潁公那樣的人,一心為民,一心為主,卻從不為己,而夏王殿下,如今的風范,更是遠超其祖,不僅是他房彥藻,就連魏公本人也異常佩服。

  房彥藻說了這么一大通話,話里的實際內容卻不多,不過,雖然不多,卻也充分地說明了事情。

  一句話,房彥藻所轉達的李密的意思就是希望高暢能夠和他一起參與這個解救萬民的大事件中來,兩人團結一心,結為兄弟,朝天下太平這個宏偉目標大跨步前進。

  李密年長,自然為兄,高暢年幼,只能為弟!

  李密邀請高暢率軍南下,與他一起共同攻打東都洛陽,城破之后,與弟共享之!

  高暢也洋洋灑灑地說了一大番對李密歌功頌德的話,稱贊魏公李密是天下萬民的大救星,只有魏公李密才能挽救這個千瘡百孔的天下,他高暢愿為奉魏公為兄,團結在魏公的旗幟之下,討大隋之無道,建萬世之基業。

  不過,對于李密約他會獵東都的邀請,高暢婉拒了。

  高暢對房彥藻說道,最近幽州羅藝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南下攻打冀州,而且,據聞幽州羅藝已經接到關中李唐的詔書,成為了李唐的臣子,作為魏公的兄弟,自己自然不能對此坐視不理,故而,他不能擅離河間,需要整兵對抗幽州鐵騎,為兄長守住北方的側翼,對于不能南下面見兄長,自己甚是遺憾,祝愿兄長能早日拿下東都,成就偉業,大家總有相聚之日。

  對于高暢不能南下面見李密,房彥藻甚為遺憾,不過,他能理解高暢的難處,所以,也祝愿高暢能早日擊敗幽州羅藝,解決掉李唐安排在北地的這個釘子。

  正事談完,高暢命令下人大開筵席,文武眾臣紛紛作陪,宴請房彥藻,最后,這次會見在一片歌舞升平中結束。

  高暢的史官是這樣記載這次會見的,說這是一次友好的,富有重大歷史意義的會見,雙方在平和的氣氛下達成了一定的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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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七十章 鐵廠 (上)

  一條黃泥土道,上面鋪著黑色的煤渣和炭渣,像一帶子在山坡上蜿蜒,土道最寬處達到了兩丈來長,就是稍微狹窄點的地段也有一丈多寬,鋪著厚厚的廢渣的土道上,滿是清晰可見的車痕印,足見這條路上常年有馬車馳過。

  山并不高,也并不大,同樣并不陡峭,在山坡頂上建有一個哨所,哨所內駐扎著一營全副武裝的士卒,他們在山坡頂的土道上建有一個關卡,由土道來往的人或馬車都必須經過關卡查驗方才能通過,要從此地通過必須要有特別的號牌。

  過了關卡后,這條由煤渣或各式各樣礦渣覆蓋其上的黃泥土道就隨著山勢蜿蜒其下,穿越密密麻麻的叢林,降到一個谷地內。

  谷地甚為寬敞,乃是一個小小的平原,四周被群山所環繞,除了建有哨所的那個山坡外,其余方向的山勢都甚為險峻,山巒起伏,一峰更比一峰高,遠遠地延伸開去,連綿不絕,几條溪流從群山中傾瀉而下,在谷地中匯聚,變成一條小河穿越平原,進入到另一端的山林,然后,不知去向。

  在小河兩旁的原野上,乃是開墾好的田野,現在,田間地頭上到處都是翠綠的秧苗,還有不少人彎著腰在田地里忙活,不過,令人奇怪的是,這些在田地里忙活的人大部分是農婦和小孩,甚少見到健壯的男子。

  庄稼地旁邊是一些低矮的木屋,木屋一排排,一行行甚是整齊地建在河岸上面,看上去頗為齊整,很有几番軍營的味道。

  那條土道從村庄穿過,然后到得一處堡壘前止住了去路。

  說是堡壘,其實只是一段兩丈來高的土牆,土牆將平原隔開,一分為二,只有一扇一丈多寬的門容土牆內外的人通行,有一小隊士卒守在大門旁,進出的人和馬車也必須交出特別的號牌查驗方可通行。

  土牆內的世界乃是另一番天地,若是土牆外的世界只是一個寧靜的小山村,那土牆內的世界則是一個喧鬧的工廠。

  是的,這就是一個工廠!

  堆積如山的煤炭,木頭,林立的煙,上面冒著滾滾的濃煙,一排排的高爐,小推車裝著滿滿的鐵礦石由身強力壯的壯漢推到了高爐前,高爐內冒著熊熊的火光,熱氣襲人,一爐爐的鋼水由高爐中沿著特殊的管道流出,模具內鋼水緩緩凝結,形成各種各樣形狀的鋼錠,有橫刀的模樣,有更寬更長的陌刀,有細小而尖銳的箭頭,有一尺來長的槍頭,待得這些各式各樣的鋼錠冷卻下來之后,就會由小推車送到下一道工序處。

  何三赤裸著上身,汗水沿著脊背和前胸滾滾流淌,他高舉手中的大鐵錘,目視著擺放在樁上的那把貌似橫刀的鐵片,然后吐氣喝聲,大錘重重落下,捶打在鐵片,交擊之處,火星四濺,發出一聲巨響,由于他耳內塞著布條,倒也沒有多大的影響。

  在何三的旁邊,有數十條大漢排成一線與他做著相同的事情。

  待得鐵片變成何三等人認可的程度,他們就會把半成品丟在一旁的小推車內,積攢到一定的程度,就有人上前來將小推車推走,推到另一處地方,由另一批人負責磨出刀刃刃口,然后再交由再下一批人裝上刀柄,配上刀鞘,于是一把橫刀就這樣橫空出世了。

  當然,這些橫刀,或者說這些武器原本的前身不過是一些礦石而已,正是因為探測到這個山谷內有大量的鐵礦,在不遠處還有煤礦,高暢才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在此修建了這個鐵廠。

  由于這個時代的局限性,高暢雖然無法建立現代化的鋼鐵廠,一些土法修建的高爐在這個時代的科技條件下還是可以應用的,再加上高暢想了一些法子,可以從煤炭中提煉出專門用來高爐煉鐵的焦炭,用以代替木炭,使得這個鐵廠可以形成大規模的生產。

  何三祖上三代都是鐵匠,從漢晉以來,等級的觀念極其嚴重,鐵匠之列的匠戶屬于賤民一級,可以說豬狗不如。

  一遭為賤民,子孫皆為賤民。

  作為鐵匠還好一些,畢竟有一門手藝,那些高高在上的權貴人士多少還是需要他們,需要他們為自己的軍隊打造武器,以便掠奪更多的財富和土地,不過,也僅此而已,在年輕力壯的時候,多少還可以勉強度日,一旦年老,沒有了利用價值,唯有被丟棄的命運。

  并且,由于鐵匠可以打造武器,鐵器和鹽一樣都是管制物品,故而,這些鐵匠同樣沒有人身自由,他們都被局限在一處,不得隨意外出,害怕他們被敵對勢力俘獲,自己的力量被削弱的同時,敵人的力量卻被壯大了。

  故而,一旦即將城破,守城的將軍都會在第一時間下令殺死這些匠戶,

  們落入敵人之手。

  自從高暢立國之后,在神典上第一個提出了人皆生而平等,沒有貴賤之分的宣言。

  當然,他并沒有在正式的法典上如此述說,但是在正式的法典上也沒有說什么樣的人高貴,什么樣的人低賤。

  并且,高暢非常重視這些工匠,他將他們集中在一起,組建成百工營,和士兵們的待遇相同,同樣有軍餉和糧食可領,并且他們的親屬也都能享受到減少賦稅和勞役的待遇。

  這個鐵廠便屬于百工營的一個祕密基地。

  雖然,由于保密的需要,鐵廠內的人無法隨意外出,有人身自由被限的嫌疑,然而,像何三這樣的人卻并沒有怨意,相比于以往的日子,生活在這里就像生活在天堂一樣。

  首先,他們的親人就在土牆外,那個村落就是他們的家,工作結束,到了下班時間,他們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中去。

  每一戶都分有一些土地,上面分了種子,耕牛,鐵犁給他們,而這些土地上的收成全歸他們,不需要他們上繳賦稅。

  每一個工人每十天有一個休息天,那一天不用干活,并且他們每天的工作不需要超過五個時辰,有特殊情況例外。

  這樣的日子,至少不用擔心被餓死,和過去朝不保夕的生活相比,不是天堂還是什么?

  只要信奉神君,緊隨著夏王殿下,就算是死了,在另一個世界也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吧,有衣穿,有屋住,天天吃飽飯。

  此刻,像何三這樣的人的要求也不過是如此而已!

  “三哥!該換手了,讓我來!”

  旁邊的一個年輕漢子笑著說道,他的臉漆黑一片,不是被煙熏,就是被煤灰染上的,笑起來,一口大白牙。

  這個漢子也姓何,在家里排行老五,所以叫何五,他是何三的徒弟,在鐵廠內,每一個師傅都要帶一到兩個徒弟。

  所謂教好徒弟,餓死師傅,這樣的情況在鐵廠內并不存在,因為,上面的說了,夏王殿下有令,就算這些鐵匠年老體衰,無法再工作,官府也不會置之不理,他們在這期間帶的徒弟越多,越能干,他們的養老錢也會越多。

  所以,這里的人都非常愿意帶徒弟,要不是有限制,他們恨不得一個人帶所有的徒弟。

  何三將手中的鐵錘交給何五,然后接過何五遞給他的汗巾,抹了抹汗,退了下來,將放在一旁的衣衫穿上,畢竟,雖然時值春日,天氣依然乍暖還涼,要是感冒了就不好了。

  他看了兩眼何五的操作手法,滿意地點點頭,然后退了下去,到一旁的休息所去休息,那里有一個大水桶,現在,他已經渴得不耐了。

  原來做打鐵的活,要負責許多工序,提煉礦石,融化鐵水,捶打鐵錠,給兵刃開鋒,以致配鞘上柄,哪一樣都要親歷親為,打一把上好的鋼刀,需耗時多日,哪里像現在這樣,只要干好自己那一道工序就好了,所以,現在的徒弟也好帶,不需要勞神費力。

  何三舉起木勺,大口大口地灌了一肚子水后,將木勺遞給身后的人,他舒服地打了一個嗝,本想到一旁坐下,卻意外地瞧見一群人朝自己這邊行來,他猛地打了個寒噤,走出休息所,迎了上去。

  他認得其中的几個人,那几個人是鐵廠的管事,總管事也在其中,他陪在一個年輕人身旁,弓著腰,低聲下氣地在說著什么,一臉的媚笑。

  能讓總管事如此卑躬屈膝的人,必定不是等閑之輩,作為一個小小的工匠頭領,何三自然不敢等閑視之。

  由于夏王殿下有令,除了天地君親師之外,誰也不許向另外的人下跪,故而,何三并沒有跪下來迎接,只是彎了彎腰,嘴里說著歡迎總管事前來視察之類的話語,將那群人迎了過來。

  “你叫什么名字?”

  一群人在休息所站定,那個年輕人望了一會不遠處正在工作的人們,把何三叫到身邊來,然后溫言相問。

  能被總管這般對待的必定是朝廷的大官,而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的人物居然對自己這樣一個低賤的匠戶如此溫言悅色,何三只覺心跳急促,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而他的眼內早已蒙上了一層水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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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七十一章 鐵廠 (下)


  大人問你話呢!還不回話!”

  何三的頂頭上司,武器制造部的管事站在何三身后,輕輕推了他一把,小聲說道。

  何三這才回過神來,忙低下頭,戰戰兢兢地開聲說話,由于過于緊張,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顯得斷斷續續。

  “小的.

  高暢點點頭,笑著說道。

  “抬起頭來說話,不用如此緊張!”

  “是!”

  何三應道,大起膽子抬起頭,卻也微彎著腰,不敢直視前方。

  “你來這里多久了?”

  “小的來這里已經一年了,鐵廠一成立,小的就進來了!”

  “哦!”

  高暢點點頭,視線落在正在工作的那群人處,繼續說道。

  “何三,在這里工作還習慣嗎?”

  “還好!多虧神君大人庇佑,何三感激不盡!”

  接下來,高暢和何三一問一答,話題和一些家長里短有關,何三漸漸消除了心中的懼意,腦袋也慢慢地抬了起來,也敢直視高暢了,賤民出身的自己,能夠得到大人的召見,不被那些飽讀詩書的大人們輕視,也只能在神君庇佑的夏國才能遇見啊!

  像自己這樣的人,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國,只會一點小手藝,為了報答神君,自己只能把這百把斤豁出去了,多教會一些徒弟,多打几把兵器,助神君大人早日打下江山,在神君大人的庇佑之下,自己這般的升斗小民必定能衣食無憂,有瓦遮頭。

  在和高暢的問答之間,何三在心中如此這般地立下了心愿。

  其實對于這樣的問答,高暢并沒有像他外表表現的那般投入,也不會像旁觀者想像中的那樣關心何三的生活,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用后世的一句話來說,那就是作秀。

  上一次,他也是轉身在這個星球,不過是在一千多年以后,那是一個崇尚民主自由的時代,在那個時代,通訊極其發達,足不出戶就可以了解天下。

  通過一種叫做電視的東西,他瞧見過無數高高在上的政治人物做著與他此時相同的勾當,慰問災民,參加抗洪,在節假日去探望孤寡,送上一些禮物,說一些沒有營養的話。

  對大多數有著獨立思考的人來說,這樣的政治作秀其實毫無意義,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然而,那些手段用在這個時空,卻有著極強的殺傷力。

  在這個階級森嚴的時代,像何三之類生存在社會最底層的賤民,在那些自詡為時代精英的士子眼中,不過是豬狗一般的存在,需要的時候養著,讓他們為自己創造財富,不需要的時候就任意處置,想殺就殺,想怎樣就怎樣。

  高暢所創立的施政策略乃是立足于何三之類的升斗小民,利用這些人為自己打天下,畢竟,士卒的組成主要是來自于這些人,所以,他必須牢牢地抓住他們的心,為此才有了靈寶神教的存在,說起來,要想將這些大字不識一個,相比于后世可以說是愚昧無知的農民團結在自己身邊,必須經過一些非常手段,而信仰是達到此目的的最快途徑。

  只要能讓這些在亂世中無法生存的人們活下去,再給他們一些救贖的希望,對死后世界的期望,那么這些人就會狂熱地跟隨自己,對自己深信不疑,這樣的例子古今中外,無論是在轉世的哪一個時空中都存在。

  信仰的力量是極其強大的,稍有不慎就會失去控制,就像海潮一般,極有可能將載著始作俑者的船只打翻,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不過,高暢相信,自己能控制這股力量,他研究過無數的宗教,已經知道該如何趨吉避凶,至于是

  建立萬世的基業,是不是會阻礙后世文明的發展,他,那個時候,他早已經死了,已經開始了另一個人生,這里的事情與他毫不相干。

  用一句話可以概括,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高暢知道,何三這類身處在最底層的人需要的是什么,首先當然是生存,然后是一點念想,而他一直在這樣去做,只需要付出極少,就可以換回來的極多,這樣的交易,何樂而不為呢?

  當然,也只有沒有時代局限性的他才能這樣做,就算是號稱一代雄主的李世民,也不會這樣低聲下氣地對待何三這樣的賤民吧?

  所謂的禮賢下士,首先那個人必須是士,而非賤民,除了高暢,這個時代的人又有誰知道,賤民對一個王朝的貢獻有時候是會超過那些所謂的士呢?

  當然,高暢也沒有以偏概全,全面否認士的作用,所以,他并沒有采用農民起義的形式,一味的打土豪,分田地。

  某些土豪是必須打倒的,某些土豪是不需要打倒的,而某些土豪卻是必須籠絡的!

  所有的這些在高暢心中都有一個譜!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是必須的,但是這也要是講方式方法的,必須在合適的時候,合適的地方才做合適的事情!

  現在,在這個空氣嚴重污染的地方和何三這樣的工匠閑話家常對高暢來說就是合適的事情!

  與何三閑談一番之后,勉勵了他一句,然后在何三感激涕零的目光中,高暢帶著一干人等離開了,往另一個區域行去。

  整個鐵廠的工作區間分為許多區域,有高暢已經巡視過的煤礦部,煉鐵部,已經正在巡視的制造部,制造部又分武器部和民用部,民用部打造的是鐵犁,菜刀,鐵鍋等老百姓常用的物品,現在,高暢領地內到處都在開荒墾地,收攏流民,建造農庄,所以需要大量的常用的鐵器制品,不過,現在民用部已經暫停打造民用鐵器了,而轉做打造武器。

  待春耕完畢之后,高暢就要對北邊用兵了,需要大量的武器,甲冑,所以,現在全鐵廠都以生產武器和鎧甲為先,日以繼夜地打造各種軍需品,然后通過馬車運出山去,保存在軍械庫內,高暢之所以在百忙之中還要抽出時間來鐵廠巡查,就是為了了解鐵廠的生產,看能否供應大軍所用。

  河北的銅鐵礦和煤礦并不太多,至少在高暢的記憶中找不出多少大型礦產來,還好以現在的工藝和科技力量,眼前這個小小的銅鐵礦已經足夠開發了。

  總的說來,礦產的資源還是欠缺啊!

  待得打下幽州后,解除了后顧之憂,就該東向攻打渤海等郡了,貌似山東盛產鐵礦和煤礦,從漢晉以來就在開發了。

  最終,高暢并沒有巡視完整個鐵廠,也沒有繼續進行自己的作秀,陪同他的監察司人員收到了樂壽的急報,令他不得不中斷巡視,火速返回樂壽。

  臨走之前,高暢召集鐵廠的管事,讓他們務必加強監管,在安全的前提下,盡力完成工作任務,完成軍隊的訂單,而鐵廠的駐軍則務必加強警戒,做好安全工作,萬不能麻痺大意,給敵人可趁之機。

  隨后,在一番歌功頌德的聲音中,在一串萬民敬仰的目光內,高暢帶著親衛隊驅馬離開了鐵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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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七十二章 風波欲起

  高暢之所以結束巡視回到樂壽,乃是因為北邊出了一點州羅藝集重兵于邊境,不時派出小股游騎潛入上谷,與駐守上谷的蘇定方部的斥候小隊發生小規模的沖突,看樣子,羅藝極有可能在高暢率軍北伐之前南下。

  對高暢來說,現在并不是開戰的好時期。

  現在正是春耕時期,青壯年大多在田里干活,若是強征民夫入伍,對整個春耕將會造成莫大的傷害,若是沒有耕種,日后自然沒有收成,以后,大軍若是要想再度作戰,也就會缺乏錢糧供應,這一點對才立國不久的夏國是難以承受的傷害。

  若是庶民全都餓著肚子,就算你把神教吹噓得再是天花亂墜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那時,他們自然會舍棄高暢別去,對老百姓來說,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只要能活下去,才不理會騎在他們頭上的那人是誰。

  除了這一點,還有一個原因使高暢不想在這個時候開戰。

  這是因為他在准備整軍,徹底完成軍隊的構造,以便軍隊能夠更好地為自己的大業服務,而現階段的軍隊構造并不符合他的要求。

  現在,不包括那些預備役民兵,高暢軍的總兵力一共有十萬人,其中,他的嫡系兵力有五萬多人,董康買,曹旦,劉雅,高雅賢等將領一共擁兵四萬余人。

  在高暢軍中當兵,福利非常好,每月不但會發布匹,糧食等實物為軍餉,有時還會發放銅錢,并且,只要是軍人,他家中的田賦就會被免去几分,若是戰死在沙場,他的家人不僅會得到撫恤金,田賦還會全免,直到孩子長大成人為止。

  并且,若是能成為高暢的嫡系部隊中的一員,就算是普通士卒也會有甲冑披戴,武器,戰馬什么的也由上面提供,不像別的勢力的軍隊,不僅鎧甲,戰馬,就連兵器也要自己帶,若是什么都沒有,也就只能穿著一身單衣,拿著一根削尖了的木棍上戰場了。

  有了這么好的待遇,再加上軍中神官每天的鼓動,日積月累之下,普通士兵自然對高暢敬若神明,為他拋頭顱,灑熱血也在所不辭。

  更何況,高暢領軍作戰起來,好像還從未打過一次敗仗,乃是真正百戰不殆的名將,跟著這樣的主子打仗,自然信心百倍了。

  只不過,要是每一個士兵都供應鎧甲,武器,軍餉,以高暢所轄五郡的田賦收入,再加上商業流通賺取的利潤,要供養十萬大軍也是萬萬不能的。

  兵部的人計算過了,以現在的錢糧收入,要想供養一只那樣的精銳部隊,只能勉強供應五萬人,要是戰爭發生,財政收入只能支持這樣的部隊作戰兩個月,超過兩個月,領地內的經濟雖然說不上崩潰,至少也會無法發展,像水利工程,道路工程什么的都無法再進行了,而孤兒院,養老院,賑濟院之類的也開展不下去。

  對于領地內的發展,高暢一直走的是可持續發展的道路,所以,他不想因為軍費的原因拖垮自己的財政,在亂世之中,軍隊的發展是非常重要的,但是這種發展不該建立在掠奪的基礎上,高暢既想打下這個天下,也想按照自己的意愿建設一個新天下,他不希望走上別人的老路,那條路對經歷無數次人生的他來說,也未免太沒有挑戰性了。

  所以,他只能在兩者之間尋找一個平衡點,使自家政權的財政能夠健康地發展,同時也保持軍隊的強大。

  為此,整軍就在所難免。

  高暢的整軍計划非常簡單,在保持軍隊戰斗力的情況下減少兵力,將一部分年老體衰,達不到要求的士卒勸退,讓其變成預備役民兵,平時沒有軍餉,農忙時下地干活,農閑時進行一般的軍事訓練,有時候參加一些工程建設,修橋補路什么的,而作戰的時候,則作為民夫征召入伍,領取一定的錢糧作為軍餉,與專業的輜重兵一起進行后勤或戰前作業,輔助大軍作戰。

  除此之外,高暢還想達到一個目的,那就是減少將領們對軍隊的統轄權,使士卒們首先忠誠的是自己,然后再是統率他們的將領。

  這方面的軍隊建設高暢一直在進行,比如在軍中安排神官,要求士兵們每日起床和睡覺之前做禱告,高聲朗誦神君大人的語錄,所謂早請示,晚匯報就是如此。

  在高暢的嫡系部隊中,這樣的儀式已經成為了士卒們的習慣,每日不做就像少點什么似的,然而,在董康買,曹旦等旁系將領的部隊中,卻并非如此。

  按

  投誠的條件,高暢允許董康買,曹旦,劉雅,高雅賢持對自己軍隊的統轄權,曹旦等將領允許高暢派遣軍法官和神官進入自己的部隊,允許靈寶神教在軍中傳教,神官也好,軍法官也好,不妨礙曹旦等人對軍隊的指揮。

  高暢想通過潛移默化的方式,從下往上地剝奪曹旦等人對軍隊的指揮權,然而,曹旦等人也不是什么傻瓜,你高暢有張良計,我們也有過牆梯。

  在曹旦等將領和手下心腹的暗中阻礙下,那些神官的傳教行動開展得并不順利,雖然,不斷有士兵信奉靈寶神教,對高暢心懷敬仰,然而,神官們的傳教速度并沒有達到高暢的要求,就算他們最后能達到預定目標,卻也為時晚矣。

  攘外必須安內!

  在李唐的勢力擴張得如火如荼的現在,高暢已經不能再慢慢等下去了!

  所以,他准備采取強勢的手段,剝奪那些將領的軍隊控制權,為此,他從新年開始就在為此做准備了,一切准備就緒,他結束巡視之后就會開展行動,然而,幽州傳來的消息打亂了他的步驟,使得他不得不趕回樂壽。

  回到樂壽之后,高暢連忙將徐勝治和敵情司的崔安瀾召進宮來,根據敵情司從幽州傳回來的情報和上谷方面的報告,大家一起商議羅藝的下一步行動,猜測他是故作疑兵,還是真的要率軍南下攻擊。

  面對不同的情況,就必須有不同的應對。

  幽州地廣人稀,屬于半農業,半畜牧的地帶,春耕對幽州并沒有什么影響,反倒是因為春天來了,草地恢復了生機,正是畜牧業發展的大好時機。

  徐勝治認為,羅藝肯定知道在他和本方之間一定有所一戰,既然如此,他一定不會坐以待斃,等待本方來攻,對羅藝來說,最好的機會就是趁本方忙于春耕之際率軍南下,破壞本方的春耕,就算他這次不能在戰場上取得勝利,也能拖垮本方的財政,若是本方的春耕不能完成,也就沒有余力進行更大的戰爭,待他退到幽州之后,依憑幽州堅城固守,我方又耐他如何,所以,徐勝治認為羅藝并不是故作疑兵,而是的確有趕在我軍北伐之前南下的打算。

  接下來,就是選擇南下的路途了!

  徐勝治認為,羅藝不會去攻打上谷郡的蘇定方,他之所以派遣大軍壓境,一定是為了制造攻打上谷的煙霧。

  之所以會如此認為,徐勝治做出了自己的解釋。

  他認為,羅藝此次的作戰目的是為了破壞本方的春耕,一旦他率領大軍南下,本方只能迎戰,打仗自然缺少不得民夫,若是將精壯從田地里抽離,春耕自然也就進行不下去,而他若是將軍隊的主攻方向定在了上谷,根本就與他的作戰目的南轅北轍。

  因為上谷郡和幽州一般,都是半農半牧的地帶,春耕被破壞,影響也不大。

  何況,那里有蘇定方的一萬精銳駐守,而且大部分是騎兵,羅藝要想吃掉這一萬精銳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若是他全力對付蘇定方,難道他不怕高暢率軍北上,直搗他的老巢。

  所以,羅藝的最佳選擇是派出一只精兵駐守在咽喉要道,使蘇定方不得進抵幽州,自己則率領主力南下河間,盡可能地深入河間腹地,然后派出小股游騎分散四方,燒殺搶掠,破壞本方的春耕。

  這不是徐勝治在胡亂猜測,他是根據各方面的情報,以及從羅藝本人的立場出發,得出的這個結論。

  高暢完全同意徐勝治的意見,他也認為羅藝的意圖在此,至于上谷郡邊境的小規模戰斗,只是羅藝放出的煙霧而已,以便掩飾他主力的行動方向。

  既然知道對方的意圖了,就必須要采取應對之策。

  高暢決定派出使者命令上谷的蘇定方向幽州軍發起攻擊,由于,他一開始就准備從上谷發起進攻,故而,蘇定方部的糧草到還充足,完全能支撐一次戰斗。

  而他自己則率領主力北上,將幽州軍進入河間之前阻于境外,若是羅藝膽敢一戰,高暢也不畏懼,在野地會戰總比強行攻打幽州堅城為妙。

  當然,在這之前,他必須以雷霆之勢盡快地完成整軍行動,還是那句話,攘外必須安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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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七十三章 繡娘


  時末,繡娘從后門走進了曹府。

  春日高懸空中,陽光斜斜地照射下來,落在她那身鵝黃色的衫子上,一路灑下柔和的光暈,注目其上,讓人倍覺溫暖。

  竹娘今年二十來歲,未婚,在樂壽,無人知其真實姓名,因其乃出云竹庄的裁衣女師傅,專門為大戶人家的內眷裁衣做衫,故世人皆以繡娘稱之。

  大河南北自古為桑蠶區域,絲紡工業之發達,亦以此區為盛,蘇綢,蜀錦在這個時代名氣不盛。

  “定州人以綾綺為寶。”

  “清河絹為天下第一。”

  至南北朝末年起,絲紡織業最盛之區便在大河以北,定州(博陵郡,今河北定縣)、貝州(清河郡,今河北清河縣北)、相州(魏郡,今河南安陽縣)等地的絲紡織業尤為發達,河南北其他諸郡及蜀郡次之,江南豫章諸郡決非其比也。

  高暢所創辦的百工營中有一營專門制造新式紡織機,這種新式紡織機,需要的人力遠比原來所用的舊式紡織機要少,而紡織的速度則更為快捷,紡出的絹布質量更加完美,再加上新式的染織法,使得絹布遠比過去的精美。

  高暢用這種紡織機和新式染料與一些世家的商業代理人合營,建造了大量的絲織作坊,在這個貨幣系統尚不完善,絹布皆可作為貨幣地時代。販賣絲織品乃是高暢政權重要的財政來源之一。

  如此,清河絹天下第一的名聲則更加廣為流傳,縱然道路阻隔,流賊泛濫,那些大商人仍然不遠千里來此,帶來遠方的貨物,再帶走精美的絲綢,因為高暢的法令善待商賈。稅賦的繳納也簡單快捷,就連入境稅也是一次繳清,不像別的勢力控制下地城池,每每途徑一地,都要留下買路錢,所以。為了交易方便,那些大商家紛紛在平原,清河,河間,博陵,信都等高暢控制的郡縣設立商鋪,買賣貨物,使得高暢領地內的各大城池市面極其繁華。

  出云繡庄便是由這樣的一個外來大商家創辦的,不僅樂壽,那個大商家在平原。清河,冀縣等高暢領地內的大城中也設有分店。

  竹娘是半年前來到樂壽地。不多久,就因為其手藝高超。裁出來的衣裳特別漂亮,聲名大噪,甚至被蘇雪宜和阿嵐召入宮中,為兩人裁剪過衣裳。

  有了這樣的資歷,整個樂壽算得上名號的人家都紛紛請其入內宅,為自家的女眷裁剪衣衫,故而,她經常出沒那些高官和大戶人家的內宅。

  曹府也算是出云繡庄的老主顧了。每個月,繡娘總會由后門進出內宅一兩次。為曹府的女眷裁剪衣裳。

  在樂壽,有兩個曹府,兩個曹府比鄰而居,世人皆以大曹府,小曹府名之,繡娘今日所進的那個宅子乃是小曹府。

  大曹府是將軍曹旦的府邸,小曹府則是中郎將曹元暢地家宅。

  自投靠高暢以后,曹元暢就被高暢任命為中郎將,手下有一千余人,負責保護竇建德夫人曹鳳,不過,這一千多人名義上雖然歸他指揮,他真正能指揮的卻只有一百多曹氏一族地族人,這一百多人被他分成了兩隊,一隊護衛著自己,另一隊則布置在高暢專門為曹鳳修建的府邸之中。

  這個情況是最近才發生地,曹元暢也不知道是為什么會這樣,反正,慢慢地,他能夠控制的人就越來越少了。

  要知道他當初率部跟隨曹鳳投奔高暢時,手里能控制的部隊足有三千多人,正是因為有這樣的依仗,他才和范愿密謀刺殺高暢,准備在高暢祭告蒼天的大典上陰謀反叛,只不過,刺殺大計被破壞,兩人的反叛計划不得不就此擱淺。

  后來,在攻打河間的戰役中,范愿被高暢所殺,曹元暢那時身處樂壽后方,大駭之下,更加不敢輕舉妄動了。

  于是,他手底下的力量一點一點地被高暢所蠶食,到最后,除了曹氏一族地親衛外,他已經沒有了別的依仗力量了。

  不甘心?

  當然,他肯定不甘心,但是在目前地情況下,他必須忍耐,唯有堅忍方有機會的,是的,他現在只是在等待,等待一個契機出現,希望能翻云覆雨,改天換地。

  在侍女的帶領下,繡娘穿過一些回廊,一些小院,踏進了內宅。

  內宅的一個小院里,曹元暢的妻子和几個小妾已經等候多時了,她們有的坐在院落中的錦凳上,有的坐在挂在兩棵大樹之間的秋千上,慢慢地搖晃,在春日溫煦的陽光下,懶洋洋地朝四面八方灑著彼此的無聊。

  竹娘的到來無疑讓她們的無聊有所減退。

  她們一個笑比花嬌,將繡娘圍在中間,向她詢問著外面發生的事情,曹元暢此人氣量甚小,他不怎么喜歡妻妾們隨意出門,因此,她們極其歡迎繡娘的到來,不僅僅是因為繡娘能為她們裁剪漂亮的衣裳,還能為她們帶來外面世界的消息,就算是一些道聽途說的家長里短,也多多少少能打發一些無聊。

  和以往一樣,半個時辰后,繡娘才開始了工作。

  在她面前,擺放著几匹漂亮的清河絹,各種各樣顏色都有,甚為亮眼,以繡娘的眼光,自然看得出這些清河絹是經過新式染織法制成的,遠比舊式染織法織出的絹布漂亮和華美。

  “聽說織出這些絹布的紡織機乃是夏王殿下的祕傳,那些漂亮的顏色也是通過夏王殿下的法子制造出來的!”

  一個小妾彎著腰,手指輕輕摩挲著絹布光滑的表面,驚聲嘆道。

  “那是當然的!夏王殿下是神君轉世,他從天上帶來了許多好東西,不然,又怎么會有這樣精美的綢緞出現呢?”

  另一個小妾在一旁說道,一臉敬佩。

  竹娘雖然在和別的人說話,但是,這兩個女子的對話也傳到了她耳邊,她的神情微微一凜,笑意在臉上僵硬了片刻,方才恢復如常。

  一個時辰后,繡娘帶著那些綢緞進入了一個繡樓,她將在此完成一些初步的工作,然后再回到繡庄去

  面的事情。

  這個時候,若是有人對先前的想法不滿意,還可以更改。

  進入繡樓后,繡娘將門輕輕關上,外面的人若要想進來,就必須出聲敲門,每一個裁衣師傅都有自己的獨門絕技,不想有人旁觀,大家自然理解。

  竹娘將綢緞放在一個几案上,門和窗都緊閉著,一道天光從屋頂的琉璃瓦上透射下來,落在綢緞之上,在几案的旁邊,豎立著兩根大燭,燭光卻還明亮,照亮了几尺見方。

  燭光突然微微搖曳,一個陰影出現在了一側的牆上,一個人從屏風后無聲無息地步了出來,衣衫帶起些許微風,帶動了燭光。

  那人突然出現在繡娘身前,繡娘卻絲毫也沒有驚慌,她朝那人躬了躬身,目光淡然,那人在几案前坐下,然后舉起手,示意繡娘坐在他的對面,繡娘點點頭,坐了下來,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一觸即回。

  “曹將軍安好!”

  曹元暢點了點頭,他微蹙著眉頭,顯得很疲勞,在燭光的映照下,神情憔悴。

  “不知道將軍對我方的行動計划,有何看法?”

  竹娘目視曹元暢,不緊不慢地說道。

  裁衣師傅,只是繡娘表面的身份,她真正的身份極其神祕,而出云竹庄也不簡簡單單地只是一個繡庄,當高暢地敵情司遍布大江南北時。別的勢力在他領地里也沒有少安釘子。

  高暢的監察司的確很厲害,戶籍管理系統也不錯,在他的領地內,行商的有官府簽發的商條,上面寫明了行商的來處與去處,一般地人行走各地,則需要官府開的路引,不然寸步難行。而流民們一旦入境,就會被管理起來,配上編號,限制他們的自由,不許他們任意流動,對這些流民來說。只要有一瓦遮頭,只要有東西果腹,自由這樣的東西不要也無妨,何況,他們也厭倦了四處流浪。

  但是,這些制度實行的時候尚淺,高暢的政權畢竟還年輕,依然存在著許多漏洞,因此,無法杜絕某些妖魔鬼怪地私下活動。

  像出云繡庄的一系列活動。監察司的一干人等就一無所知。

  竹娘的任務本來很簡單,通過幫高官們的內眷做衣裳。進出內宅,暗中打探高暢政權的虛實。獲取情報,然后將有用的情報通過祕密途徑傳到自己的主子那里去。

  她背后的主子神通廣大,高暢尚未崛起之前,就已經在河北各地密布暗樁,高暢代竇建德而立之后,那人設立在河間,平原等地的情報機構雖然受到了一定地損失,卻也沒有大傷元氣。只是潛藏得更深了一些,行動得更狡猾了一些。

  高暢設立的監察司雖然能干。行事效率也遠比一般地情報機構要優良,不過,監察司畢竟成立的時間不長,根基遠遠沒有那些世家大族地情報機構深厚,錯漏自然在所難免,照顧不到的地方也就比比皆是。

  竹娘在她所屬的組織中算得上是一個等級頗高的人物,畢竟,她曾經進入過金城宮為高暢的兩個妃子裁衣,通過在大戶人家內宅的行動,往往也能打聽到一些高層的內幕消息,所以,深得上頭的信任和重視。

  和曹元暢地祕密接觸是一件危險的工作,繡娘地上司其實并不想她出面,只是,曹元暢一直在監察司的監視之下,要想和他不著痕跡的聯系,只能靠繡娘,若是用其他人,風險太大了,一不小心極有可能全軍覆沒,故而,上司也只能勉為其難讓她出馬了。

  “你家主子制定的計划,原則上曹某沒有什么異議,只不過,在某些細微的地方,曹某覺得還是應該有所改變為好!”

  曹元暢手托著太陽穴柱在几案上,沉吟片刻,然后說道。

  “曹將軍有話不妨直說,畢竟,曹將軍對高暢內部比我等更為了解,要是沒有曹將軍的幫助,本家的計划不過是一篇廢紙而已!”

  竹娘雙手平放在自己身前,正襟危坐,她面露笑容,眼神卻銳利如刀,和她一貫表露人前的纖弱簡直全然不同。

  “呵呵!”

  曹元暢突然笑了起來,身子微微后仰。

  “你家主子有你這樣的奇女子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啊!”

  “曹將軍謬贊了!小女子深受我家主人大恩,無一為報,唯死而已!”

  竹娘沉聲說道。

  她原本也出自官宦人家,數年前,因當今聖上兵發高麗,又加上適逢災荒,地里沒有收成,以致民不聊生,紛紛四散逃亡,淪為盜賊,她的父親那時是一縣縣令,為了賑濟災民,私自開倉放糧,因此丟官下獄。

  父親被處斬之后,男親皆被流放,女眷淪為營妓,幸好繡娘父親生平有一好友,乃是當朝世家子弟,聞訊特來救助,在她和母親即將淪為營妓之前救出,就像她所說的那樣,為了報答這樣的恩情,她只有唯死而已!何況,那個世家心懷高遠,和那個金鑾殿上的龍椅上坐著的人并非一條心。

  大隋的江山就像是一個破屋,繡娘相信自己現在所做的一切,是在一塊磚一塊磚地拆除那個破屋。

  總有一天,那個破屋會倒塌。

  “很好!很好!”

  曹元暢輕輕鼓起掌來,笑著說道。

  “你明日找個因由再進府一次,到時,究竟該怎樣配合你方的行動,我會一一告知!”

  “那敢情好!”

  竹娘點了點頭。

  “希望曹將軍能夠快一點,要知道,我方很快就會有所動作了!”

  “我知道了!”

  曹元暢同樣點起頭,站起身,繡娘忙站起身來,目送他消失在屏風后面,她嘆了嘆氣,拿起几案上的一匹綢緞,輕輕貼在臉頰上,過去的時光在她閃爍的眼中微微浮現。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7 21:40
第三集 第七十四章 曹家的謀划


  曹元暢穿過回廊,來到自家后院,與他一牆之隔乃是曹,在后院的那面白牆上開有一道小門,將兩人的后院連接起來,方便兩家來往。

  曹元暢打開角門,進入到了曹旦的后院。

  曹旦家的后院乃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花園,時值暖春,園中百花盛放,紫嫣紅,微風拂面,傳來一陣扑鼻的濃香,令人一陣心曠神怡。

  然而,曹元暢的心情卻無法輕松下來,這從他那急匆匆的步伐,抿緊的嘴唇就可以瞧出來,他目不斜視地穿過花間小道,來到一個小院門前。

  在小院的角門前,站立著兩個腰胯橫刀的武士,看得出來,他們倆與曹元暢相識,迎面瞧見曹元暢行來,兩人皆露出笑臉,朝曹元暢拱手為禮。

  “我大兄在內嗎?”

  曹元暢在門前站定,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向兩人拱手說道。

  “大人正在小息,小將軍若想立刻見到大人,請稍候片刻,容小的入內相告。”

  其中一個武士笑著說道,說話之間,就要轉身入內,這時,從院內傳來一個聲音。

  “是元暢嗎?進來吧!”

  曹元暢朝那兩人拱拱手,步履匆匆地跨入小院。

  曹旦靠在一張軟椅之上,春日溫煦的陽光透過他身旁那株大樹的枝頭照射下來。將他地身影照得一片斑駁。

  在他的另一側,乃是一張石桌,上面擺放著一壺煮好的清茶,茶壺旁放著兩個茶碗,茶碗內盛著茶水,猶自騰騰地冒著熱氣,熱氣在陽光中飄舞,幻化出七彩的光暈。

  “坐吧!”

  曹旦指了指石桌前的錦凳。讓曹元暢坐下說話。

  曹元暢行了個禮之后,方才畢恭畢敬地坐下。

  “大兄.

  “別急著說話,先喝茶!”

  曹旦擺擺手。

  曹元暢點點頭,端起桌上距離自己稍近的那個茶碗,仰起頭,將碗中的茶水一飲而盡。放下茶碗后,還砸吧了一下嘴皮。

  “和對方交涉得怎樣了?”

  曹旦直起身,沒有再靠在軟椅的靠背上,他直視曹元暢,臉上地神情略帶憂慮。

  “對方同意了我們改變計划的要求!”

  曹元暢抬起手,擦拭了一下嘴唇,然后說道,聲音略微有些興奮。

  “唉!”

  曹旦嘆了一口長氣,站起身來,平視前方。目光中仍然充滿了憂郁。

  “大兄!”

  曹元暢喊了一聲,同樣站起身來。

  “大兄。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啊!”

  曹旦轉過身。瞧了他一眼。

  “雖說如此,但是這殺頭的買賣難做啊,元暢,你要知道,這事若是不成,我們曹家極有可能就會身死族滅啊!夏王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乃有神鬼莫測之能啊!我們暗地里的這些勾當,不見得能逃過監察司那些人的眼睛啊!”

  曹元暢微微皺起眉頭。向石桌外踏出一步,然后說道。

  “大兄。如今的境況,如果我們什么也不做,曹家地榮光也會一去不返啊!當高暢殺死長樂王,裝神弄鬼,掌握大權之后,我們曹家的沒落就已然注定了,最初,高暢之所以沒有向我們下手,不過是為了平穩地度過政權的交接期,當他的位子坐穩之后,絕對會向我們曹家下手,誰叫姐姐是竇夫人呢?要想徹底鏟除長樂王的影響,我們曹家乃是他不得不不除的眼中釘啊!”

  曹元暢瞧了皺著眉頭思考的曹旦一眼,繼續說道。

  “大兄,我不是告訴過你,現在正在進行的整軍活動就是高暢向我們下手的先兆啊!面對這樣的局面,我們萬萬不能坐以待斃,和那個人合作,把高暢趕下台才是唯一地出路啊!”

  曹旦雙手環抱在胸前,眉頭皺得緊緊的,依舊在沉思,曹元暢地聲音在他耳畔急急地回響。

  “在亂世之中,要想生存,手里面必須掌握兵權,最初,長樂王當政之時,容許我等募集士兵,也准許我們自辦糧草,除了作戰的時候,我等將領所屬軍隊地內務,他一概不管。而長樂王身亡,高暢上位之后,一切都改變了,雖然,我們仍然掌管著自家軍隊的管理權,但是,他卻派遣了不少自己的親信像往米粒里摻沙一樣進入到我們的部隊中,宣揚邪教,爭奪底層士兵的軍心。與此同時,他也限制了我軍的發展,每一個將領手底下的兵力都有一定的限額,不允許超過,再加上他掌握著軍隊地后勤供應,既不允許我們私自募兵,也不允許我們帶兵出境去募集糧草,我們就算想擴大力量也無法辦到,對軍中的控制力也越來越小,更何況,相比于他地嫡系部隊的待遇,我們的士兵要差了許多,軍中怨氣叢生,大多數士兵都想成為他的嫡系部隊,以便提高自己的待遇,長此以往,除了我們自己的親兵,恐怕所有人都會被他拉攏過去。”

  曹元暢干咳了兩聲,接著說了下去。

  “面對這些,我們還可以忍讓,畢竟,部隊仍然控制在自己手里,然而,最近的整軍行動表明高賊并不甘心如此,說是為了保存部隊的戰斗力,為了減輕后勤的壓力,需要優勝劣汰,留下精壯,將軍中老弱清理出去,我呸!全***是借口,若真是如此,為什么被清理出去的士卒大部分都來自我們這些旁系將領的部隊,而他的嫡系部隊并沒有多少人被清理出去,難道他的嫡系里面全是訓練精良的戰士?這說明什么?所有這些都只說明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這個人,他是要對我們這些旁系將領下手啊!當整軍行動結束之后,我們每一個旁系將領麾下自然會缺兵少將,勢力也會大大減弱,到時候,我們這些魚肉,也只能任由他這把利刃擺布了,他想怎樣對付我們就怎樣對付,沒有軍隊支持的我們只能坐以待斃,束手就擒!既然,情況既然危急到了最后關頭,要想保住我們的性命,只能行險一搏了!”

  曹旦點了點頭,慢慢說道。

  “元暢,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不過,有句老話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啊!高暢這個人不好對付啊!誰要是把他看成傻子,誰就是傻子!”

  “大兄!”

  曹元暢提高了聲音。

  “已經走到了這一步,莫非大兄你要退堂鼓?”

  曹元暢知道曹旦不是一個做大事情的人,

  卻沒有想到到了這個時候,曹旦依然患得患失的,不,當初准許自己和那些人接觸的是他,現在,又猶疑著想卸挑子不干的也是他,說實話,曹元暢打心眼瞧不起自己這個大兄,高暢奪位的時候,最先投降的也是這個家伙啊,只是,他在曹氏一族的號召力不如他,曹旦和曹鳳的關系也比他要近,若想順利完成計划,他需要曹鳳這面旗幟,并且,他手底下的人也不多,這個時候,他仍然需要曹旦的支持,不然,一切謀划都會變成泡影。

  “這個!我沒說我要打退堂鼓啊!只是,我擔心無法說服曹鳳,她現在一心要過安穩的日子,恐怕不會同意我們這樣做!”

  曹元暢打斷曹旦的話,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大兄毋憂!這件事情我們必須瞞著她,當事情安定下來之后,方才告訴她,到時候事已至此,她也不能再說什么了!”

  “唉!”

  曹旦再次長嘆了一口氣,他不知道當初自己究竟怎么了!那么輕易地就被曹元暢慫恿著干下了這些事情,而陰謀這樣的東西,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所謂騎虎難下,就是如此吧!他知道就算前面是條死路,他也只能走到底,可是,他始終擺脫不了內心的恐懼,高暢那個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大兄,但請放心。既然對方答應了我們地條件,會按照我們的意愿修改計划,我們的危險就會降低到最低,不會有什么問題的!”

  曹旦瞄了曹元暢一眼,他不知道對方究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無知者無畏,要知道,曹旦可是親眼目睹高暢是怎么從一個人在短短的一年多的時間創下這般基業的。對于高暢是不是天上轉世的神君,他一向是半信半疑地。

  “現在,高賊的治下表面上看去風平浪靜,然而,這只是因為他擁有一只強悍的軍隊,而且從來沒有打過敗仗。只要他打一次敗仗,這種風平浪靜就會蕩然無存,那時候,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什么神靈,而是和大家一樣也是會犯錯誤的人,那么,當初被他用強勢壓下去的反對勢力就會紛紛冒出頭來反抗,他的敗亡也就會成為定局!”

  “反對勢力?”

  曹旦疑惑地瞧了曹元暢一眼。

  “當然!莫非大兄以為那些世家真地就此臣服高暢了!當高暢收攏流民,建立農庄,開墾荒地。以及修建神廟的時候,他就注定站在那些世家的對立面。更何況,他還命令官員清理世家實際占據的土地數量。所有的人根據土地的多寡上繳賦稅,這些行動無不是犯了眾怒,就算他的祖父是高潁公,他是渤海高氏的后人,是皇族出身,也不可能這樣任意妄為,要不是他有一只強悍的軍隊,并且行事冷血。將曾經反抗他的那些世家滅族抄家,讓那些家伙不敢貿然行事。他地治下早就叛亂叢生了!”

  曹旦一邊聆聽曹元暢侃侃而談,一邊若有所思地點著頭。

  “大兄,現在要對付高暢的乃是我們大隋數一數二地世家大族,他們不但家財丰富,而且手握軍權,暗地里聯系的豪強勢力也不計其數,并且大兄也知曉他們地大概行動計划,當知道,面對這樣的一張大網,這次高賊是注定在劫難逃了,我們曹家不但不是高暢的親信,反倒是他一心想要除掉的眼中釘,在這樣的情況下,難道我們還要陪他那條船一起沉掉嗎?恐怕大兄不會這樣想吧?既然知道這條船注定要沉,我們不但需要離開這條船,更應該給這條船多添几個洞,讓它沉得快一點,不如此,撈不到什么好處啊!”

  曹元暢走到曹旦身前,來回踱著步子。

  “若是按照對方的行動計划,我們也就會處在風口浪尖之上,這自然不妥,但是,若是對方同意我等的計划,危險性自然就沒有這般大了,完全值得我們為之一搏!”

  “唉!”

  曹旦第三次長嘆了一口氣。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曹元暢笑了笑。

  “大兄不需這般憂心,高暢若想打下幽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知道幽州羅藝同樣也是一個常勝將軍,他手底下那五千虎賁鐵騎,可不是一般地郡兵和流賊可比的,他長期鎮守邊關與關外地胡人交戰,令得突厥不敢南下,聲名可以令胡人小兒不敢夜哭,豈是易于之輩,這次,高暢不但不能攻下幽州,多半還會碰得頭破血流,而這個時候,我們再開始行動,賊子注定死無葬身之地!”

  曹旦重新坐回軟椅之上,曹元暢端起石桌上的茶壺,幫曹旦的茶碗注上茶水,然后將茶碗送到曹旦面前,曹旦結果茶碗,抿了一口,然后將茶碗放下,這個時候,曹元暢已經回到石桌后坐下。

  “要想搞掉高暢,只是靠我們曹家是不行的,我看,有些將領對高暢的這次整軍行動也是抱怨多多,我們是不是也該做些手腳?”

  曹元暢小心翼翼地問道。

  曹旦瞄了他一眼,沉吟片刻,然后說道。

  “這些事情你斟酌著去處理就好了,不過.

  他停頓片刻,目光的焦點緊盯在曹元暢的臉頰上。

  “一切小心為上,若非十拿九穩千萬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實目的,監察司的人可不是吃醋的,有些家伙不過是有奶就是娘的角色,當心他們咬你一口,另外,像高雅賢這類的人不要去接觸,他們和高暢走得太近了,就算高暢剝奪他們的兵權,這些家伙也不敢吱聲!”

  “是!”

  曹元暢點了點頭。

  “你去吧!”

  曹旦舉起茶碗,端茶送客。

  “你不能在我這里待久了,不然會引起監察司的注意,這些家伙就像影子一樣,無處不在啊!”

  “是!”

  曹元暢站起身,躬身行了個禮,然后轉身離去,曹旦目視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小院的角門處,第四次長嘆了一口氣,已經有所決斷,前途是福是禍,就看老天的安排了!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7 21:45
第三集 第七十五章 幽州大戰第一階段(一)


  大業十四年,三月中。

  上谷,易縣。

  上谷郡雖然是邊郡,卻非真正意義上的邊塞,胡人若想入寇,只能通過郡方面進攻,上谷郡北面巍峨連綿的太行山阻擋了胡人南下之路,面對連綿的群山,擅長輕騎突進的胡人無力撼動。

  大業年間的上谷郡,早就不復開皇年間的光景了!

  在那時,易縣雖說不上繁華,遠不如長安,洛陽,江都等大城市那般繁華,甚至連中原的一般城市也比不上,但是,作為出塞和胡人做生意的馬幫行商的中轉站,卻也帶著几分盛世之象,每年總有那么一些日子格外地熱鬧,客棧酒肆皆人滿為患。

  然而,這一切已然蕩然無存。

  進入大業年間后,先是征集民夫修建大運河,這還罷了,后來楊廣的三征高麗則完全將這盛世之景粉碎得個一干二淨。

  作為靠近東北邊境的上谷郡,征伐高麗的士卒和民夫自然大多由此而來,青壯年,甚至老不過六十,少不過十三的少年都打仗去了,境內自然百業凋零,民生不濟。

  田地沒人耕種,土地自然不出庄稼,要想生存,人們只能拖家帶口,遠離家鄉,淪為流民,更多的人則散于深山大澤,變身為賊,這個世道就是如此,能供人們活下去的物資只有那么一點,需要的人卻那么多,要想活下去,只能搶奪了!

  這個時候,就給了某些有野心的人一個機會。

  先是當地豪強王須拔散盡家財,聚集鄉民起事,將易縣的隋朝官吏驅的驅走,然后打開糧倉,開倉放糧,收攏流民,不多久就聚了十萬之眾,王須拔自號漫天王,國號燕。

  馬賊歷山飛魏刀兒同時率眾來投,與其一起投入王須拔帳下的還有他的義弟宋金剛。

  王須拔,魏刀兒,宋金剛等人只是莽夫,手下也大多目不識丁的粗漢,由于手底下的人分外痛恨官府,故而,一抓到讀書士子,他們就會將其殺掉,就算那些讀書人不死,也會淪為奴隸,或成為戰場上的炮灰。

  他們雖然有稱王稱霸的野心,卻沒有與之相符的力量。

  起事之初,通過燒殺劫掠,他們的勢力很快就擴張了起來,越來越多的人被裹挾其中,然而,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田地卻變得荒蕪。

  只要手中有刀,就可以搶奪別人的東西,讓自己活下來,這遠比手握鋤頭要輕松,何況,就算你想手握鋤頭,自食其力,那些手里拿刀的家伙也不會同意,既然如此,何不自己拿刀?這樣的道理,就算目不識丁的農夫也明白。

  然而,當所有的人都拿起刀來,卻沒有人拿鋤頭,到最后,什么都被搶光了,還能夠搶別的什么呢?

  很快,王須拔等人就為大軍的生存感到了煩惱,十萬之眾,的確很驚人,一座小小的縣城,采用蟻附的戰朮,很快就能攻下,然而,一座小小的縣城,又能供應不事生產的十萬之眾几日的消耗呢?

  然而,事到如今,他們也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要想生存,唯有不停地搶!搶!搶!

  直到搶無可搶為止!

  于是,就有了王須拔親率大軍攻打郡,甄翟兒率軍通過狼鼠谷攻打太原之舉,然而,這些烏合之眾欺負一般的郡兵還可以,一旦面對堅城和隋王朝的大軍就無計可施了!

  王須拔死在了郡的薊縣城下,甄翟兒的十萬之眾被李淵一舉擊潰,之后,魏刀兒接過了王須拔的位置。

  為了盡量減緩大軍的消耗,魏刀兒部和宋金剛部主動分開,他率領本部南下深澤,活動于冀(今河北省..定縣,位安國縣西北)二州之間,宋金剛則率領本部人馬駐守易縣,盤踞上谷一帶。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大家都知曉了,魏刀兒被高暢所殺,宋金剛敗在了高暢手下,不但沒能打下河間郡,連容身的上谷郡都被高暢所奪去了,無奈之下,宋金剛只好率領殘部翻越太行山,前去雁門投靠劉武周。

  現在,占據易縣的是高暢軍蘇定方部。

  高暢擊敗宋金剛后,率領主力大軍回師樂壽,由蘇定方和顧子文率領本部一萬人馬進入上谷,將宋金剛趕走。

  這一萬人中,有一部分是高暢軍的嫡系精銳,軍中的中低級軍官都是長河營的老兵,另一部分來自宋金剛的降兵,宋金剛的這批降兵也算精銳,他們的馬戰之朮尤其出色,高暢排除一些老弱之后,就把三四千降卒安排在了蘇定方和顧子文軍中,同時將繳獲的几千戰馬也交給了那兩人,讓他們組建起了兩只精騎。

  之所以沒有將那几千匹戰馬留在中軍,而是給了那兩人的原因非常簡單,一是為了那兩人能更好地完成驅趕宋金剛的任務,必定騎兵的行動速度

  一些,特別是在地勢平緩的平原上,另一個原因是高自己兵出河間北上攻打幽州之際,蘇定方和顧子文能率領輕騎出上谷,從側翼給幽州羅藝重重一擊。

  然而,羅藝不愧長期在邊塞與胡人交戰,作為一個身經百戰的將軍,他遠沒有魏刀兒等人那般愚蠢,久經戰事的他一眼就看破了高暢的戰略布局。

  打仗就像下棋一樣,一方面盡可能地擺好自己的陣勢,另一方面就是要盡可能地破壞對方的陣勢。

  面對高暢布下的這個局,羅藝早就有了破解之道。

  作為高暢的對手,羅藝也頗為佩服高暢,他曾經就高暢的過往做過一番深入的研究,面對這樣的敵人,他頗為興奮,那是一種將遇良才,棋逢對手般的興奮!

  高暢布下的這個局雖然簡單,然而卻很難破解。

  首先,占據河間,清河,博陵,平原,信都,上谷等地的高暢比起他的勢力來要強大了許多,如今的他雖然占據了郡,北平等地,然而,這些貧瘠之地,地廣人稀,供養不了多少軍隊,若非他掌握著楊廣征伐高麗時留下的几個糧庫和軍械庫,根本負擔不起自己那直屬五千虎賁鐵騎的供給,而那五千虎賁則是他起家的根本和可以依仗的唯一王牌。

  高暢兵多將廣,自然可以穩扎穩打地兵分兩路,一方面集重兵將自己困在薊縣,另一方面則以輕騎橫掃自己的后方,孤城不可守,這是兵書上的至理名言,若真是如此,城破之日指日可待。

  羅藝之所以自信自己能夠破解高暢的這個局,那是因為他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前段時間,有信使前來幽州,那是一個大家族的使者,他代表那個大家族來招攬羅藝,羅藝考慮再三,沒有答應那個大家族的招攬,只是說自己需要時間考慮,不過,雖然羅藝沒有答應投入那個大家族麾下,卻沒有妨礙他們結成合作關系,這個合作針對的敵人就是雄踞河間對幽州虎視眈眈的高暢。

  高暢給羅藝布下了一個局,那個大家族和羅藝聯手,給高暢布下的則是一個更大的局,通曉整個行動計划的羅藝堅信,高暢敗亡的命運已然注定。

  在這個局中,羅藝的任務非常簡單,那就是他要緊緊拖住高暢的大軍,讓其進退兩難,最終,只能如瓮中之鱉,被一干人等手到擒來。

  怎樣才能拖住高暢的大軍呢?

  首先,必須將高暢軍引出來,而幽州則是一個巨大的餌。

  羅藝知道高暢必定要攻打幽州,以高暢的能力和野心,他的目光絕不僅僅放在河北一地,整個天下都是他的視線所在,而要想奪取天下,他首先要解決的當然是自己這個心腹之患,背后的芒刺,在出兵南下之前,他是不會坐視自己在背后扯他的后腿的。

  所以,除非自己投降,否則高暢和自己之間必定兵戈相見。

  羅藝會投降高暢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高暢雖然是高潁公的孫子,然而高潁公在楊廣登位之前站錯了位置,他支持的是自己的女婿楊勇,所以,楊廣登基之后,找了個名頭,將其滿門抄斬,如今,高潁的勢力早就蕩然無存,無法給高暢更多的幫助。

  縱觀天下大勢,羅藝不認為高暢能夠奪取天下。

  高暢雖然有能力,然而,在羅藝看來,他的政略有個最大的問題,他不應該創辦邪教,自認為是神君轉世,他這樣做,將儒家聖人置于何地?并且,他的政策傷害了大量的世家大族的利益,羅藝雖然沒有什么學問,也知道站在世家大族對立面的后果,這個天下,實際的掌控者就是那些人啊!

  從漢以來就是如此,几百年了,羅藝不相信高暢能憑一己之力改變這樣的態勢。

  所以,他堅定不移地站在高暢的對立面,他堅信自己的這個敵人注定是個失敗者,而現在,各種各樣的跡象都在証實這一點。

  話又說回來了,既然高暢要攻打幽州,并且時間可能是在春耕之后,羅藝雖然希望高暢來攻打自己,但是,這并不表示他愿意將戰爭的主動權拱手相讓。

  為了打亂高暢的部署,他決定先采取行動,將高暢的主力從河間引出來,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將行動的第一個目標放在了一個地方,那就是.

  上谷!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7 21:51
第三集 第七十六章 幽州大戰第一階段(二)


  水縣,古為冀州、幽州城,春秋戰國時期為燕國轄境年(前201年)置縣邑,隸于幽州郡,名遒縣(北魏改作“遒”)。隋初曾先后更名為范陽縣、固安縣、永陽縣。開皇十八年(598)始稱為水縣,以境內有水(今拒馬河)流經而得名。

  宋金剛盤踞上谷時,在水駐扎有一只一千來人的部隊,他被蘇定方和顧子文兩人驅趕出上谷之時,由于時間的關系,沒有來得及召集水的駐扎部隊,將那一千人留了下來,任其自生自滅。

  蘇定方和顧子文率部進駐易縣之后,一方面穩定易縣民心,一方面要繼續派兵驅逐宋金剛余部,并沒有派兵去攻打水,而是派出了一個使者去水,要求守軍投降。

  在兩人看來,水守軍不過區區一千人,內無糧草,外無救援,只要水的守將稍微還有那么一絲理智,就絕不會負隅頑抗,自取滅亡。

  然而,兩人把事情想得太簡單,水守將徐濤乃是郡人,原本是大隋官兵,去年曾隨薛世雄南下河間攻打竇建德,河間七里井一役,薛世雄戰敗后,作為軍中校尉的徐濤僥幸逃脫敵軍的追趕,不多時,他就糾集敗兵一千多人,因為害怕回到郡被軍法從事,于是他率領這一千多人遁入鄉野,落草為寇,后被宋金剛收降,宋金剛率軍南下后,就任命他率領本部駐守水,防止幽州羅藝的侵襲。

  作為薛世雄的舊部,徐濤和薛萬徹,薛萬鈞兩兄弟頗有些交情,當薛家兄弟將羅藝迎入幽州之后,薛家兄弟還曾經派人來向他傳訊,希望他能倒戈一擊,投入羅藝帳下。

  不過,徐濤是個頗講恩義的人,當初他走投無路時是宋金剛收留了他,不但沒有削他的兵權,反而拿了一塊地盤給他修生養息,所以,盡管他打心眼愿意投靠幽州,最終還是選擇了拒絕。

  當宋金剛被高暢軍擊敗,狼狽逃離上谷之后,徐濤自然打消了所有的顧慮,他拖延數天之后,拒絕了高暢軍的招降,將蘇定方和顧子文兩人派出的使者趕出了水,而在此之前,他已經派出了使者和駐扎在縣的薛家兄弟聯系,表達了自己愿意投降幽州軍的意愿。

  蘇定方和顧子文向水派出勸降使者后,就將那個彈丸小城拋諸腦外了。

  上谷郡被王須拔,魏刀兒,宋金剛等豪強肆虐了多年,早就殘破不堪,郡中的大戶不是被這几人殺了個干淨,就是已遠走他鄉,一般的貧民則被其裹挾軍中,成為了作戰時的炮灰,一部分人則變成流民,流落異鄉,另一部分舍不得離開家園的貧民,則散于深山大澤,苦苦求存。

  為了行動快速,蘇定方和顧子文部不但沒有攜帶大量輜重,就連糧草也帶得不多,所有的后勤全靠河間供給,依靠上谷一地以戰養戰是全然指望不上的。

  然而,河間雖然和上谷相鄰,后勤的負擔并不是很嚴重,蘇,顧兩人卻也不能將本方的后勤供應全部仰仗河間,河間本身的壓力就非常之大,它自己也需要清河,平原等地運送來的糧草補給。

  高暢下達給兩人的命令是艱苦奮斗,自力更生,并且派遣了大量神官前來上谷,負責內政,幫助兩人恢復上谷的生產。

  上一次統計上谷郡共有三萬八千七百戶,而這一次的人口普查,卻發現上谷郡所剩人口連一萬戶也不到,這還是因為散于深山大澤的一部分民眾知曉仁義的夏王殿下,救苦救難的靈寶神君趕走了宋金剛,紛紛回歸家園后才得出的數字。

  招攬流民,讓他們回歸故鄉,發放賑濟糧,種子,農具,建立農屯點,組織春耕,雖然有神官們的幫助,一系列的事情仍然讓蘇定方和顧子文這兩個年輕人焦頭爛額,自然沒有余力來考慮水的事情,何況兩人始終認為水的守軍投降已成定局。

  當前往水的使者無功而返之后,兩人殊為震驚,決定派出一只精兵前去攻打水,然而,這個時候,派出去的斥候得到了大量幽州軍進駐水的消息。

  于是,兩人只好按兵不動。

  這到不是兩人害怕幽州軍,不敢與之交戰,實在是形勢所迫啊!

  上谷的駐軍有一萬人,造成的后勤壓力極其之大,單靠河間的補給是萬萬不夠的,而現在的上谷正在進行春耕,一應物資也由河間供應,本身不但沒有造血功能,此時還只是拖累。

  所以,為了減輕后方的壓力,蘇定方和顧子文商量了一下,決定屯田,所謂屯田,當

  全部士卒都放下刀槍,去拿鋤頭,而是輪流下田干活人下田干活時,一部分人展開集訓,到時再輪換。

  為了相應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的精神,也只能如此了!

  當得知幽州軍進駐水的消息時,屯田正進入最緊要的關頭,蘇定方和顧子文兩人能抽調出來作戰的人馬并不多,若是單單對付原水的守軍,倒還綽綽有余,但是,當幽州軍大量涌入水之后,在沒有摸清水的具體情況下,蘇定方和顧子文打消了出兵的念頭,而是采取了守勢,一方面加快屯田和春耕,一方面派出大量的斥候監視水方向,打探敵軍的虛實。

  與此同時,水的幽州軍也向易縣派出了大量的斥候,雙方的斥候在易縣和水之間展開了生死搏斗,每一天,都有小規模的戰斗發生,每一天,也都有雙方的人魂歸極樂,有時,只是區區數人,有時,則達到了數十人,到最后統計,在這些小規模的斥候作戰中,雙方都損失了不少的兵力。

  經過討論,蘇定方和顧子文都認為駐守在水的幽州軍有攻打易縣的打算,他們忙向河間傳出了這個消息,同時,抽調了大量屯田的士卒,准備隨時作戰。

  犧牲了大量的斥候后,兩人終于得到了當前之敵的大略情況。

  現在駐扎在水的除了原來徐濤的一千守軍,還有薛萬徹的三千人,這三千人中,有五百騎兵,其余的都是步兵,他們屬于原來的郡兵,是薛家的舊部,并非羅藝從北平帶來的嫡系,這支軍隊原來一直駐守在縣,近期才進駐水。

  由于斥候戰的原因,讓兩人得不到更進一步的消息,也不知道在后面,還有沒有幽州軍的主力部隊,不過,蘇,顧二人都深知一點,那就是絕不允許薛萬徹在水站穩腳跟,必須趕在敵軍主力到達之前攻下水,讓其沒有立足點。

  蘇定方和顧子文商量一番后,兩人制定了詳細的作戰計划。

  由蘇定方率領七千人馬前去攻打水,顧子文留守后方,若是水只有薛萬徹的這几千人,后面并沒有幽州軍的主力,那么蘇定方就要全力攻下水,奪取敵人的立足點,然后不但可以憑借水河阻擋幽州軍的侵襲,還可以隨時渡過河去進攻敵方領土,要是強攻水不下,幽州軍的主力趕到,那么蘇定方就必須吸引住敵軍主力的目光,帶著敵軍的主力兜***,給河間的主力部隊贏取時間,此時,高暢就可以乘幽州內部空虛,將其一舉奪下。

  蘇,顧二人的作戰計划得到了高暢的同意,七千士卒也很快就集結起來,這七千人全是騎兵,在兩人看來,薛萬徹身后若是沒有大軍支持,絕不敢貿然進入水,也絕不會瘋狂地派出斥候前來易縣打探,所以,他們認為幽州軍的主力很快就會趕到,為了行動快速,以便在牽著敵人的鼻子兜***時不被敵人咬到,所以派出的全是騎兵,而不是專門負責攻城的步兵。

  在七千人中,有少部分輜重兵,他們還是會制作簡易的攻城器械,關鍵的部件軍中都有攜帶,到時在砍伐樹木組裝即可,并不因為大部分是騎兵,面對敵軍的堅城就會一籌莫展,何況,水也算不上什么堅城。

  雖然它地處咽喉要道,位于水河邊,城池本身卻并不大,城牆也不高,由黃土筑成,只要城門口附近的城牆才嵌著一些青磚在外,護城河不寬,也不深,只是一條小壕溝,河水則由水牽引而來,王須拔,魏刀兒,宋金剛等人占據上谷后,對于城池的修葺,內政的建設全然不理,水甚至有一些城牆已然垮掉,露出了很大的一塊缺口,幽州軍進駐之后,方才花費大量人力將其修補好。

  所以,就算這七千人去攻城,也不是攻不下有三千來人把守的水。

  大業十四年,三月中。

  蘇定方率領七千高暢軍進抵水城下,薛萬徹早就得到了斥候的消息,將城門緊閉,吊橋升起,擺出了一副嚴陣以待的架勢。

  到達水城下時,已是未時時分,蘇定方并沒有下令全軍攻城,而是在城外五里扎下營寨,安頓了下來。

  薛萬徹任由蘇定方扎下營寨,并沒有派出軍隊出城騷擾,貌似井水不犯河水。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這一天上谷無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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