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間客 作者 : 貓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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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hohohw 2009-5-3 17:34:3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19 5312662
煒傑 發表於 2011-3-23 08:54
第四卷星光流年第三百章 活著(上)
所有的資源在戰爭時期都會變成軍事資源,墨花星球富含的高強度石墨礦,本來就是戰爭最急需的資源,於是當戰爭開始之後,西南礦區理所當然變成了西南戰區,成為聯邦和帝國拼命爭奪的熱土,然後在硝煙和Dàn藥的創傷下逐漸變成廢土。

  處於西南戰區中腹部的薩熱市,是帝國石墨礦區最大的工人聚居地,數千年的開採與人文累積,為這座城市帶來令人愉悅的風情,舊式建築整齊排列在街道兩側,大梧桐樹安寧地伸展闊葉,為行走其間的人們帶去蔭涼與幸福。

  如今這座城市早已變為廢墟,頑強的梧桐樹不知道比哪邊的軍隊整齊伐倒,傾倒在街道上做為屏障,舊式建築塗著黑臉,損了門牙,殘破不堪,搖搖欲墜哪裡還有風情可言。

  整整持續了三年的慘烈戰鬥,qiāng聲彷彿在這座城市間迴盪了三年,沒有一刻停歇,看似寂靜無人的巷尾隨時有可能傳來巨烈的爆炸聲,只剩下幾根頹樑的鐘樓處,不知道隱藏著多少狙擊手,在灰暗的廢墟城市裡尋找著敵人,時刻準備摳動扳機。

  廢墟里隱藏著太多危險,每分鐘都有穿著軍裝的士兵倒下,然後再也無法爬起,偶爾有戰士幸運地堅強站起,誰又知道幾天后他會再次真正倒下?

  費熱市原來的那些居民,戰前只來得及撒走極少一部分,更多的平民只能無助恐慌地躲在各自的家中,等著哪天一枚火箭彈將房間裡的結婚照片還有自己同時轟成碎片,或是聯邦的士兵粗暴地踹開房門。

  彷彿比生命還要漫長的三年時間過去,這座城市的平民能夠幸運活下來的人已經極少,他們藏在地窖裡從惶恐不安到麻木,從憤怒悲傷到麻木,從熱血激動到麻木,麻木地生存著,麻木地等等著死亡。

  然而最近幾個月,即便麻木也成為一種奢望,費熱市由熱土變成廢土現在更是變成了焦土,死亡的到來顯得更加輕率而隨意。

  杜少卿離去前擬定的戰略中,將西南戰區確定為替海峽會戰做掩護的重要攻擊目標,四支聯邦整編機械師,無視帝國方面在此地佈下的層層屏障,以不要命的姿態發起連綿不絕的攻勢,密集的導彈撕裂灰濛蒙的天空,數百架近空戰機呼嘯著俯衝然而遠離或者拖著火尾墜落。

  在這種恐怖的戰爭環境中,即便想像條野狗那樣活下去,也不容易。

……
……

    謝德卡布丹諾維奇是薩熱市一個普通的老鐘錶匠,他揉著風濕越來越嚴重的兩條腿,看著角落裡的破缸,臉上的皺紋變得比苦痛還要更深刻,枯乾灰沉的雙唇微微翕動,數著地窖裡還剩下多少東西。

  儲備的干糧只剩下兩袋壓縮餅乾,那還是上個月老鐘錶匠冒著生命危險,半夜爬出地窖,在街上一個聯邦士兵身上摸到的戰利品。

  無釋放燈油也已經快要沒了,懸在地窖半空中那盞燈昏暗的似乎想要哭泣。

  更令人絕望的是,角落裡那台他兒子戰前花大價錢買的那套微型循環濾水系統,在堅強地撐了三年之後,終於停止了工作。

  “阿茲拉,不要修了,過來爺爺這裡,我有些話想要對你說。”老鐘錶匠用充滿憐愛的目光,看著正在水台處徒勞忙碌的孫女,感慨說道:“你父親死後,誰會還擺弄這種高級東西呢?”

  阿茲拉今年十六歲,長著一頭漂亮的深栗sè捲髮,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眼窩有些深陷,卻愈發顯得美麗動人,她回過頭望著老鐘錶匠說道:“爺爺,那我們該怎麼辦?”

  “老湯姆家那邊的地窖已經三個月沒有傳來敲擊聲。”老鐘錶匠嘆息了一聲,撓著稀疏的頭髮說道:“估計他們已經不在了,呆會兒夜裡,我從水道裡摸過去,弄看他家的水缸還有沒有剩下點。”

  少女阿茲拉皺著眉尖,細聲抗議道:“爺爺!那太危險,你的腿不方便,要去也是我去。”

  “怎麼能讓一個小丫頭奪走老男人的工作。”老鐘錶匠呵呵笑了聲,從身後的黑櫃裡取出獵qiāng,極為艱難地站了起來。

  “爺爺,我已經十六歲了。”少女​​阿茲拉不高興地嘟起了嘴。

  老鐘錶匠微微一怔,眉頭深深地鎖住,帶著難以壓抑的悲傷說道:“是啊,我的漂亮的阿茲拉,你已經和我這個老頭子在這不見天rì的地方呆了整整三年。”

  要在這座廢墟城市里活下去,除了運氣之外只需要堅強堅強還是堅強,所以老鐘錶匠不允許自己過長時間沉浸在悲傷這種有害情緒裡,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認真地檢查了一遍獵qiāng,確認保養的極好,滿意地點了點頭。

  “阿茲拉,我對你說過很多次,每次離開地窖都是戰鬥。”

  老人憐愛看著自己的孫女,輕輕撫摩她有些打結的深再sè捲髮,說道:“這座城市有人投降了敵人,有人在戰鬥,有人在等待,我老了但有時候也還是可以和那些侵略者做戰,但你是個姑娘,你應該等待。”
少女阿茲拉蹲在老鐘錶匠膝前,用肯定的語氣說道:“除了等待什麼都不能做?如果我有qiāng,我也可以殺死幾個聯邦人。”

  “活到你爺爺我這個歲數,你就能明白這個世界上什麼事情都是小事,包括戰爭在內,幸福的人們永遠只需要做一件事情。”

  “什麼事?”阿茲拉睜著好奇的大眼睛,眼瞳像寶石般美麗。

  老鐘錶匠用講述真理的語氣說道:“活著,只要活著。”

  就在這個時候,地窖角落裡破鐵皮處,忽然傳來幾聲沉悶的驟響,老鐘錶匠表情頓時變得緊張起來,那塊破鐵皮上方是生鐵鑄成的通風管,可以清晰的聽到地面傳來的聲音。

  悶響還在持續,老鐘錶匠皺著眉頭聽了會兒,確認是qiāng聲,壓​​低聲音問道:“門關了嗎?”

  “沒有。”阿茲拉回答道。

  老鐘錶匠顧不上訓斥少女,示意她去把地窖入口處的鐵門鎖上,雖然入口處做了偽裝,但也有被地面那些軍人發現的可能。

  三年時間內,爺孫倆無數次聽到地面的qiāng聲,遇見過這種情況,所以少女阿茲拉並不緊張,她拎著滿是污蹟的裙擺,像小鹿般向門口跳去。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老鐘錶匠微微張嘴,臉上出現絕望的神情,下意識裡低頭推開彈匣,然後去摸身旁冰冷的子彈。

  少女阿茲拉驚恐地摀住嘴,不讓自己發出尖叫,向門口奔跑,然而她剛剛跑到,還沒有來得及伸出手,那扇沉重的鐵門被人狠狠地踹開。

  鐵門重重地擊卉在少女嬌柔的身軀上,把她震到兩米之外的地再,就這樣昏了過去。

  看著衝進門來的兩名聯邦軍人,老鐘錶匠憤怒絕望地嚎叫了一聲,想要端起qiāng為保衛自己最後的家園拼一把命。

  然而鍾表匠真的老了,整整三年的煎熬,讓那雙以前可以修理最精細錶芯的手,變得顫抖不穩,半天都沒能把子彈壓入qiāng膛,而他曾經最自豪的敏銳目光,也早已變得渾濁一片,只能模糊地看到敵人的身影。

  衝進地窖的聯邦軍人毫不猶豫地向老人摳動了扳機,子彈擊中他的胸腹,在肋下留下三個恐怖的彈洞,鮮血不停油油向外流著。

  老鐘錶匠的身體從椅中摔落,沒有馬上停止呼吸,他喘息著望著聯邦人,用最後的力氣,最卑微絕望的語氣懇求道:“請放過我的孫女。”

  衝進地窖的是名聯邦上尉還有他的勤務兵,在先前慘烈的戰鬥中,上尉所屬的部隊被一個帝國機甲營直接碾成了血泥,他見機極快脫離了戰區,闖進街後的這幢民宅,沒有想到幸運地發現了一個地窖。

  身上軍裝破爛不堪聯邦上尉看上去極為狼狽,此時他的情緒也異常暴躁,看著地下那個像瘦狗樣的帝國老頭兒,低吼道:“他說什麼?”

  “不知道。”勤務兵老實回答道。

  上尉向地面呸了口唾沫,毫不猶豫再次摳動扳機。

  子彈第二次洞穿那具乾癟的身體,沒有帶出太多鮮血,焦接帶來死亡。

  帝國墨花星球費熱市,一名叫謝德卡布丹諾維奇的普通老鐘錶匠,就這樣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在這間陰暗的地窖中。

  少女阿茲拉醒了過來,她臉sè蒼白地看著躺在血泊中的老人,像寶石般的眼瞳驟然失去了所有光彩,就像塊石頭般無知無覺,她以膝著地,爬到老人的身邊,伸出孱弱的顫抖的細臂,輕輕抱住。

  聯邦上尉皺眉看著她,伸手抓住少女的捲發,粗暴地將她拉了起來,然後看到那張蒼白的悲傷的卻依然足夠鮮嫩的臉。

  少女盯著他的臉,眼眸裡的石頭開始燃燒,她倔犟地仰著頭,然後準備呼喊,她相信地面上一定有帝國自己的部隊。

  上尉去捂她的唇,阿茲拉狠狠咬了他一口,上尉悶哼一聲,看著流血的手掌,反手狠狠將少女擊倒在地,狠的像條受傷的野狗。

  沉默片刻後,上尉的表情漸漸變得狠戾而詭異,他盯著半伏在腳下哭泣的少女,伸手刷的一聲撼掉少女身上那件單薄的裙,用流血的手死死摀住她的臉,壓了上去,蹬掉褲子後開始急促的喘息。

  就像一條狗。

……
煒傑 發表於 2011-3-23 08:55
第四卷星光流年第三百零一章 活著(中)

阿茲拉被強奸了,阿茲拉的爺爺死了,阿茲拉哭了,阿茲拉的眼淚哭乾了,阿茲拉還活著,阿茲拉已經沒有了生命,她呆呆傻傻坐在骯髒的地上,同樣骯髒的裙擺蓋著孱細的雙腿和少女的血。

  聯邦上尉在帝國少女的身上發洩完了慾望,忽然覺得有些噁心,先前讓他在死亡邊緣無比堅硬的細膩少女肌膚和深栗sè的漂亮捲髮,這時候卻讓他有些厭憎。

  剛射完精的男人都是閹人卻往往自認為是聖人,上尉從那種癲狂情緒中醒來,想到自己居然強奸了一個低賤的帝國女人,有些煩躁。

  他粗暴的一腳踢開膝坐在地板上的少女,罵咧咧走到角落裡的水台,傾倒水壺,用裡面殘餘的最後一點清水,草草清理胯下的粘液血水。

  那些清水是老鐘錶匠和他孫女活下去的最後希望,是少女阿茲拉父親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遺存,如果放在平時,她會不惜一切代價去保護這些水,然而現在老鐘錶匠已經變成了冰冷的屍體,她也失去了活下去的意願,她只是木然地看著那個聯邦軍人,看著他用最寶貴的水去沖洗那些最骯髒的以及最寶貴的。

  “頭兒,這丫頭長的還挺漂亮,比那些像野獸樣兒的帝國女人毛要少很多,是不是因為年紀小的關係?”

  勤務兵拄著槍靠門站立,用討好的語氣向上尉軍官說道。

  上尉回頭看了他一眼,看到勤務兵眼中的血絲,還有那些升騰起來難以消除的飢渴,不由嘲諷的笑了笑,揮手錶示同意。

  滿臉絡腮鬍的勤務兵發出一聲沙啞的歡嚎,把少女拖到地窖角落裡,扒下自己的軍裝,露出那身比帝國人還要長密的汗毛,粗暴掀起少女的裙擺,狠狠地壓了上去。

  就在這時,地窖鐵門處傳來一聲悶響,煙塵飛舞,被鎖好的兩扇鐵門竟然被人從外面生生震開,滿屋塵埃遮擋昏暗的油燈,隱約間一個身材魁梧的身影就這樣闖了進來!

  在那個魁梧身影后方,又有四五個男人閃電般鑽進地窖,動作顯得格外簡潔有力,他們端起手中冰冷的製式qiāng械,對準了正在系腰帶的聯邦上尉,還有角落裡光著屁股正準備聳動的勤務兵,壓低聲音吼叫道:

  “繳槍不殺!”

  “放平你手中悔槍!”

  聯邦上尉雙手在褲腰帶上,他的勤務兵的雙手在少女的腰間,沒有握槍,自然無法放下槍,也就沒辦法繳槍然後不被殺。

  看著衝進門來的這些殺氣騰騰的男人,聯邦上尉陷入絕望的情緒,目光注意到衝鋒qiāng距離自己至少還有兩步遠的距離,根本無法反抗。

  片刻後聯邦上尉的眼睛亮了起來,他注意到衝進地窖的這些男人雖然說的是帝國話,但顯得非常生澀,很像戰前接受過臨時培訓的自己。

  因為某種光明的可能,上尉興奮地急促呼吸起來,顫聲說道:“不要開槍!我們是聯邦人!”

  塵埃漸漸落地,豆般的油燈灑出光芒,那個高大身影從陰影間走了出來,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約一米九高的魁梧身軀上套了著破爛的防彈背心,袒露出強悍的肌肉,明顯是被戰地刀削剪的頭髮極短卻又參差不齊,感覺就像是無數根針胡亂堆在那處。

  “新十七師,NTR,熊臨泉,你是誰?”

  魁梧漢子看著聯邦上尉問道,然後目光緩緩下移,落在上尉雙腿間懸著的那坨難看物事上,眼睛微瞇,直眉微皺,面sè微寒。

……
……

  在聯邦軍方的指揮系統上,熊臨泉是一個已經失踪近兩個月的人。

  新十七師NTR部隊進入西南戰區,執行那個該死的任務後,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聯邦四個整編機械師便開始了那場恐怖的血戰。

  對薩熱市的連番密集轟炸,不分敵我的覆蓋式毀滅打擊,讓提前進入這片戰區的NTR部隊陷入一種極為危險的局面中。

  強度可怕的戰地電子屏蔽戰,全頻道阻塞,慘烈戰爭傾吐出的烏雲遮蔽了城市四周的天空,大氣層外數量廖廖的信號中繼站進入半盲狀態,聯邦憲章網絡根本無法捕捉到NTR部隊成員頸後的基準芯片。

  更麻煩的是,或者說運氣更糟糕的是,NTR部隊雖然拿到了基地發過來的電子屏蔽假溢碼,然而部隊兩台微型濾波電台因為被碎石zá出​​這類莫名其妙的原因全部毀壞,於是他們便成為了一支深入敵後,沒有支援的孤軍,甚至那四個整編機械師完全不知道他們的存在。
北郊集結了密度最高的帝國部隊,NTR部隊艱難完成秘密任務的同時,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帝國​​主力部隊的注意,一路逃亡一路做戰,部隊傷亡慘重,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被迫潛入費熱市。

  遍地廢墟里不知隱藏著多少狙擊手,當時還被帝國方面控制的城市,每天都要接受聯邦密集空襲的沐浴,對於無人知曉的他們來說,這裡就是一座冰冷的墳場。

  為了在這種極端情況下生存下去,NTR部隊召開了臨時戰地會議,決定分成兩個部分就地潛​​伏,等待聯邦主力部隊完成戰略意圖後,再伺機而動。

  熊臨泉和幾名七組老隊員毫不猶豫挑選了更艱難的一片區域,本來應該指揮另一支分隊的東方玉,在一次遭遇戰中受了重傷,也被熊臨泉默不作聲地揀了過去。

  熊臨泉的小隊有十四個人,包括六名輕傷員和躺在擔架上的東方玉,還有進入潛伏前最後一次任務時捕獲的兩個帝國俘虜。

  兩名帝國俘虜負責抬擔架以及照顧重傷後的東方玉。

  這支成員複雜的混編隊伍,選擇薩熱市鐘樓後方的一間倉庫做為潛伏地點,然而就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想到,這場戰役進行如此綿長而血腥,他們被迫在那間倉庫裡藏了四十幾天時間,好在這時候幸運歸位,無論是街上的帝國機甲營還是聯邦不長眼睛的導彈,都沒有發現他們。

  就在一個小時前,通過哨位長時間的規律觀察,熊臨泉確認聯邦軍方結束了無差別覆蓋轟炸,決定隊伍開始轉移。

  然而隊伍剛剛藉著暮sè穿過兩個街區,還沒有來得及感慨夕陽有些陌生,活著真他Mā的好,便險些被支援前線的某帝國機甲營發現。

  這支早就在戰場上證明過自己的隊伍,用最快的速度,最小的動靜悄悄避開那八台恐怖的狼牙機甲,闖進一間民宅,準備在此地暫時躲避一段時間,一位隊員卻發現後方有個粗糙的地窖入口。

  接下來,熊臨泉衝了進去,看到了那幕殺人強奸的畫面。

  “我是基地快速反應旅的陳琪上尉。”上尉軍官狼狽不堪提好褲子,深吸一口氣,望著熊臨泉說道:“請報出你的軍階。”

  熊臨泉面無表情看著他,空著的左手拉開防彈背心一角,露出縫在裡面的肩章。

  上尉陳琪面sè劇變,馬上啪的一聲立正,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說道:“中校您好。”

  熊臨泉默默看養他,忽然問道:“強奸的滋味怎麼樣?”

  房間裡其餘的人保持著沉默,看著那名上尉和他的勤務兵,除了蹲在牆角的那兩個帝國俘虜之外,沒有誰流露出鄙視厭惡的情緒,不是因為他們能夠接受這種事情,而是作為承擔聯邦軍方最險惡任務的NTR部隊,他們是世界上見過生死醜惡屠殺肆虐最多的一群人,有些麻木。

  熊臨泉回頭看了一眼角落裡的那個帝國女人,眼睛瞇了起來,有些意外於她沒有哭。

  然後他注意到她很年輕,長的很漂亮,卑一頭柔軟的深栗sè長發,髮梢下光滑細膩的瘦削肩頭,有著幾道深深的血痕,他微微一怔後,略帶嘲諷想起,在聯邦的宣傳中,帝國人都是野獸,身上都長著毛。

  宣傳和事實總是有太步差別。

  熊臨泉一直沒有放下槍,黑洞洞的槍管筆直瞄準著陳琪上尉的眉心,無論他是在提褲子還是敬禮,不曾顫攔偏離一絲。

  陳琪上尉感受到某種莫名的恐懼,用沙啞的聲音顫抖說道:“熊中校,你想做什麼?難道你想為這個帝國女人殺了我?”

  熊臨泉的槍管依舊沒有放下。

  上尉的臉sè驟然灰白,慘淡抗議叫道:“我一個連都死在帝國人的手裡,我強姦個帝國娘們又怎麼樣?”

  熊臨泉默默低頭,同時放下手中的單管重槍,說道:“如果你能活著回基地,自己去軍法處報導,我知道你的番號姓名,如果不去,你能想到後果。”

  蹲在牆邊的兩名帝國俘虜,身上全部是灰土,依然遮掩不住其中一人清亮的眸子,看著這一幕,這名俘虜低聲嘲諷咕噥了幾句。

  熊臨泉聽懂了這名帝國俘虜說的什麼,房間裡有別的隊員也聽懂了,大意是在嘲笑聯邦人虛偽,既然不敢殺那個上尉,又不帶他走,那麼稽後那位帝國少女將要面臨更可怕的凌辱。

  地窖裡的光線很昏暗,氣氛也很昏暗,沉沉地令人提不起太多力氣,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中,有名隊員忽然說道:“如果頭兒還在,不知道他會怎麼做。”

  聽到頭兒這兩個字,熊臨泉回頭憤怒地吼車道:“閉嘴!”

  所有人都因為這聲怒喝而再次沉默,地窖裡只有一個人敢說話,前鐵七師一團團長東方玉,躺在擔架上用虛弱的聲音嘲笑道:“你們那個頭兒是帝國人,當然會替帝國人撐腰,這還用問?”

  先前那名開口說話的帝國俘虜明顯聽得懂聯邦語,眼睛裡閃過震驚的神sè,怎樣也無法明白,為什麼這些聯邦人的頭兒會是個帝國人。

  熊臨泉在qiāng管上套了消音器,然後再次抬起手臂,瞄準地窖角落。

  他面無表情看著面無表情的帝國少女,看到她眼眸裡充滿了倔犟無聲的仇恨。

  “不要!”那名帝國俘虜喊道。

  砰! 砰!

  兩聲悶響。

  熊臨泉連續摳動扳機!

  陳琪上尉和他的勤務兵眉心驟然多了兩個血洞,就這樣倒了下去。

  熊臨泉看著死去的上尉說道:“全連戰死,最高長官還活著,那你就是逃兵。”

  這句話彷彿是在解釋給隊員聽,又彷佛是在解釋給自己聽,還可能是解釋給角落裡那個吃驚的帝國少女聽,為什麼他會開槍。

  。
煒傑 發表於 2011-3-23 08:57
第四卷星光流年第三百零二章 活著(下)

乘坐帝國運輸機抵達西南戰區外圍,搭便車靠近炮火連綿的城鎮,藉著夜sè潛入廢墟,許樂終於抵達情報中保羅被俘的地點,觀察了十幾分鐘,他迅速離開,潛入更深的夜sè 。

  因為西南戰區轟炸密度太高,電子戰強度太過恐怖,也因為頭頂那些像鉛塊般的重雲太厚的關係,當許樂在山丘上第一眼看到費熱市殘破景象時,便失去了和菲利浦之間的聯繫,黑sè飛船沉默停留在墨花星大氣層外某處隕石帶裡,再也無法給他提供更多幫助。

  這些天他一直在灰沉重雲蒼穹下,導彈飛舞的城鎮中,寂無人煙的山坡上游移尋找,沒有夥伴沒有旅伴,更沒有什麼戰友,只是孤單地行走,好在他早已習慣一個人行走,一個人戰鬥。

  擅長一個人戰鬥不代表能夠一個人戰勝所有敵人,許樂很清楚在壯闊慘烈的戰場上,個人的力量非常微不足道,交戰雙方無論誰來一個榴彈齊射,就可以把自己炸成肉泥。

  所以他小心翼翼躲藏自己的身影,逐步脫離最危險的街區,回到城郊的青蔥丘陵之中,只有在最深的深夜才會像個幽靈般重新回到城市。

  在夜裡,他走過破爛的鐘樓,跳過粗大的梧桐殘樹,抹去窗戶上沉重的灰,窺視庫房裡雜亂的地面,他認真搜尋著所有最細微的痕跡,因為決心毅力或者是幸運,找到了正確的道路,看見那處陰暗的地窖,以及里面三具血跡早已乾湮的屍體。

  雙方間的戰鬥每時每刻在每個角落裡打響,即便是看止去非常清靜的丘陵林野中,短短三天時間,許樂順著費熱市東北角邊沿地帶搜尋,便親眼目睹了四場慘烈的巷戰。

  他看見帝國機甲與聯邦裝甲車狠狠地撞擊在一起,他看見一名聯邦士兵的腰身被帝國陣地發射的一枚榴彈砲直接炸成兩截,他看見一名帝國醫療兵被聯邦的機qiāng子彈截斷了雙腿,一面慘嚎一面徒勞向自己的陣地爬行,他看見很多青年慘叫著死去,然後沉默。

  帝國是他的血緣之所繫,聯邦是他的情感之所繫,無論眼前所見戰鬥如何慘烈,除了沉默許樂沒有辦法做出別的反應,他無法去幫助戰鬥中的任何一方,屁股在再把滿是刀鋒的椅子上挪來挪去,都是苦楚。

  夜漸漸深了,東邊的地平線上緩緩升起一輪極圓極白的大月亮,順著西南戰區灰黑雲層下緣的空隙處,慷慨的普照世界。

  許樂躺在傍晚挖出的行軍坑中,看著天邊的圓月,感受著身下傳來的微涼濕意,把左手掌拱成圓球罩住煙頭,湊到唇邊深深吸了一口,眨了眨眼睛,然後回頭望向後方那座被黑暗籠罩的城市。

  然後他的眼睛瞇了起來,因為他看到那各滿是梧桐樹殘肢和砲彈創痕的街道上,忽然出現一個穿著白裙的帝國少女。

  單薄的白裙耷拉懸在她消瘦的身體上,因為骯髒的緣故灰黑無比,只走出現在這樣寂靜而危險的夜晚,卻白的像一捧令人憐惜的雪花。

  許樂的目力非常敏銳,即便是在這樣深沉的夜晚,借助天上那抹越來越淡的月光,他就能清晰地看到數公里之外的建築細節,更何況是離他只有五百米的街道。

  那名穿著白裙的帝國少女顯得格很疲憊,表情卻格外麻木,像是沒有絲毫生氣,臉頰蒼白,裙腳上有斑斑血漆,不知道是哪裡受了傷。

  許樂的眼睛一直瞇著,他不知道這名少女為什麼會像一個孤魂野鬼般出現在夜晚的費熱市街頭,要知道雖然已經入夜,這座城市依然非常危險,隨時有可能爆發戰鬥,流彈更是時不時地劃破寂靜夜空。

  難道說她真是一個孤魂野鬼?

  看著那名白裙少女失魂落魄般向街頭拐角處走去,許樂的眼睛瞇的更加厲害,白天的時候他已經確認,在街道那頭駐紮著一支帝國部隊,那支以殘忍冷酷著名的夜虎團,絕對會毫不猶豫向任何膽敢出現在他們防線前方的人摳動扳機,無論對方是聯邦人還是帝國人。

……
……

  許樂彷彿看到下一刻帝國少女被冰冷的機qiāng子彈掃斷身軀的畫面,一直瞇著的眼睛驟然放鬆,地平線那邊的月光映進眼眸,非常明亮。

  少女阿茲拉在費熱市街道上已經遊蕩了兩天多的時間,被悲傷擊潰子所有求生意志的她,彷彿沒有任何感覺,沒有任何懼怕一般,行走在硝煙與碎礫中,熾熱的白晝和寒冷的夜晚之間。

  她感受不到赤裸雙足踩在滾燙彈殼上的痛苦,更聽不到那些血肉灼燒的哧哧聲,她看不到往往只有數百米之遠的機甲混戰,她聽不到那些沉重金屬碰撞的巨響,她什麼都不知道,她只是這樣毫無目的地行走,準備迎接死亡或者根本沒有想到死亡。

  帝國有句諺語,眼中沒有死神的人往往也不容易被死神看見,或者是因為就連冷漠無情的造物主都覺得她的遭遇過於悲慘,所以已經沒有家沒有親人的少女阿茲拉,失魂落魄行走了很長時間,卻極為幸運地沒有被危險的流彈和更危險的軍人注意到。
“我為什麼沒有關門,我怎麼會忘記關門了?”

  “這件裙子已經這麼髒了,爺爺讓我去關門的時候,我為什麼要拎那一下?我為什麼這麼慢?”

  “如果快一點,如果當時不拎裙子,我一定可以把門關上。”

   阿茲拉踉踉蹌蹌行走在滿是廢礫的街道上,看見粗大倒覆的梧桐樹便麻木地繞過去,身體疲憊到了極點,似乎隨時可能倒下,她覺得自己是一個不值得饒恕的女囚,自卑而悲傷地低著頭,看著地面上自己模糊的身影,覺得那就是罪惡,於是她用贖罪的語調,蚊子般輕微的聲音,不停重複著這些話語。

  拐過街頭,聽到遠處黑暗里傳來的一聲怒罵,還有清晰的qiāng膛撞擊聲,少女阿茲拉疲憊麻木地抬起頭來,看著前方隱約可見的軍人,秀氣的細眉微微皺了皺,然後露出一絲解脫的笑容,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秋天葉子離開樹是因為樹不在意,樹倒在街上是因為人不在意,這個世界上,在這座人間深淵般的廢墟城市中,誰會在意可憐的弱小的少女阿茲拉的離開? 除了這時在她瘦弱身體上開始繚弱的那陣風。

  突突,淒厲的帝國製式機qiāng射擊聲連綿響起,然後嘎然而止。

  有風自街道側畔刮起,捲起地面的落葉和樹幹下的細小碎石,也捲走了少女無助的身影。

……
……

  在一片被灌木叢掩蓋的丘陵低窪區,許樂在行軍背包裡翻揀了半天,找出兩盒即熱式營弄包,不由露出意外的笑容。

  沒有使用行軍刀,他直接用強硬的手指按下加熱鋼簧,沉默等了十幾秒鐘後,走後行軍坑旁邊,遞給少女,平靜說道:“吃吧。”

  阿茲拉沒有理會他,只是抱著瘦瘦的膝蓋,怔怔望著灌木叢那頭的家鄉發呆。

  許樂在距離少女兩米遠的地方坐下,他沉默等了很長時間,確認對方沒有開口的意願,也沒有進食的想法,站起身再次走了過去。

  用鋼鐵般的左手捏開少女下顎,許樂粗暴地將即熱食物塞進她的嘴裡,好在這時候溫度已經降低了不少,不至於擔心會把她燙死。

  “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管你值不值被人救,但我既然救了你,總要讓你吃頓飽飯,餓死鬼沒什麼意思。”

  用很短的時間,把整整一盒食物塞進少女的嘴裡,阿茲拉被嗆的連聲咳嗽,接過許樂遞過來的清水後,再也顧不上拒絕,連喝了幾大口。

  然後兩個人再次沉默,丘陵間的行軍坑畔一片靜寂,許樂抽完一根香煙後,看著少女被撕爛的白裙後背露出的幾道傷口,忽然低聲咒罵了幾句什麼,取出醫藥包開始替她包紮。

  這一次阿茲拉沒有拒絕,也沒有表示感謝,雙手環抱膝頭抱的更緊,單薄的身體神經質般前後搖移了一段時間後,忽然埋著頭痛聲哭泣起來,一邊哭一邊說道:“關門……裙子這麼臟,我就不該拎,我太慢了,我真該死。”

  少女忽如其來的崩潰哭泣,驚起灌木叢中幾隻夜行動物,也驚醒了許樂,他警惕地站起身來,同時快速打棄濾波探測設備,監控丘陵四周有沒能人正在靠近,然後他聽到少女繼續哭喊道:

  “如果我不是我……,爺爺肯定不會死……他是最好的……鐘錶匠,他可以做出最準時的鐘錶……”

  無論敵人還是朋友,基本上都承認許樂應該算是一個普遍意義上的好人,而且他一直擁有某種特質,某種容易令人信任產生親近感的特質。

  因為這種特質和被救的事實,也因為貴族口音和黑sè的頭髮,許樂獲得了少女阿茲拉的信任,她毫不隱瞞地講述了這些天悲慘的遭遇,甚至包括自己被強奸的事實。

  許樂敏銳地註意到少女敘述中提到的後來的聯邦軍官,然後望著低聲哭泣的少女說道:“你爺爺說的對,幸福的人們真的只需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活著。你沒有做錯事,那麼就有資格幸福地活下去。”

……
……
煒傑 發表於 2011-3-23 08:59
第四卷星光流年第三百零三章 重逢(上)

阿茲拉抱著膝頭,睜著淚水漣漣的眼,望著夜sè中早己變了模樣的殘破家鄉,低聲問道:“那是誰做錯了事呢?”

  許樂沉默片刻後,很直接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在他的請求下,阿茲拉強行壓抑住對那段回憶的厭惡,盡可能詳細地再次復述了一遍。

  聽到少女對那個聯邦魁梧軍官的形容後,他皺了皺眉頭,從手錶裡調出一張多年前照片,問道:“熊臨泉,你確認是這個發音?那你看看,是不是這個人。”

  阿茲拉被他手錶上彈出來的光幕嚇了一跳,用小手輕撫胸口,稍微平靜後,一眼就認出了光幕上抱著把恐怖大qiāng咧著嘴傻笑的彪形大漢,點了點頭,然後輕聲補充道:“頭髮沒有這麼長。”

  許樂微一思忖,直接又調出保羅的照片,問道:“那位你所說勇敢的帝國戰士,是不是他?”

  阿茲拉再次點頭,然後好奇地看著許樂的眼睛,驚訝問道:“為什麼你知道是他們?而且你還有他們的照片。”

  許樂撓了撓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偏頭向東方望去,想要避開少女疑惑的目光,卻注意到先前地平線上的光華已經消失不見。

  圓而白的巨大月亮躲進了厚重的鉛雲之後,飽經風霜與傷害的費熱市被絕對的夜sè吞噬,許樂瞇著眼睛,看著頭頂彷彿濕的要滴水,卻始終沒有下雨的厚雲層,想到進入電子紊亂屏蔽區之前,菲利浦傳遞過來的那些模糊情報,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來到墨花星球是為了尋找保羅,他同樣很牽掛七組那些老傢伙,然而沒有想到他們現在在一起,於是擔憂便多了一倍。

  他回過沉默望著帝國步女悲傷的側臉,想到如果不是自己救下她,便不會知道那些傢伙的異踪,這算不算命運的安排?

  通過阿茲拉的敘述,許樂知道熊臨泉斃了那兩名強姦她的聯邦軍官,這一點並不出乎他的預料,七組當年替zhèng fǔ乾了很多黑活,卻不代表他們沒有底線和品味,他清楚那些曾經的下屬是什麼樣的人。

  像熊臨泉這樣的聯邦軍人,婦孺基本不殺,帝國人男人卻是隨便殺,尤其是軍人一一嚴禁殺俘這種規定並不符合七組的暴力美學。

  保羅依然處於極端危險之中,許樂知道自己必須盡快找到他們,他調出夜用軍事地圖,找到三天前熊臨泉等人最後一次出現時的方位,然後瞇著眼睛望向夜sè中的費熱市,伸出右手食指遙遙一點。

  手指指向那片廢墟城市,隨著那些街角建築間不時亮起的砲火而緩慢移動,許樂那雙像刀一樣的濃眉深鎖難舒,腦海快速轉動,苦苦思索那支像幽靈一樣的聯邦小隊,現在去了哪裡。

  無數場戰鬥畫面在腦中快速閃回,他回憶著在5460冰川里,在3320岩峰間,在溪流間,在都市街巷裡七組的每一次戰鬥,每次任務的細節,回憶當年白玉蘭上戰術課時,老隊員們認真做的筆記內容

  許樂心中漸漸有了一些模糊的判斷,於是像某人那樣輕輕掀起額前的髮絲,露出一絲溫柔的笑容。

……
……

  最深沉的清晨間時光,許樂帶著少女阿茲拉離開灌木叢中的臨時營地,趁著最安全的這段時間,快速擦著費熱市東北邊緣前進。

  他肩上背著沉重的行軍包,雙手握著支無論帝國還是聯邦部隊都沒有的改裝qiāng械,帶著少女在梧桐樹間跳躍,在烏黑陳年血漬旁路過,在上午的時候遇到聯邦偵察小隊,在暮sè中看見幾台冰冷的帝國機甲。

  許樂手中的qiāng始終沒響過,他嚴格按照軍事戰術手冊上的規定,驚險而又看似簡單地避開那些危險,縱使帶著一個嬌弱的少女,依然完美的沒有任何漏洞。

  進入第二個夜,他和阿茲拉進入費熱市第二劇院準備暫時休整一段時間,然後他們發現劇場裡密密麻麻堆滿了帝國平民的屍體。

  那些屍體早已腐爛變形,大部分露出森森的白骨,胡亂堆積在一處,證明這場屠殺已經發生了很長一段時間,因為戰爭太過慘烈,看來帝國方面根本顧不上這些民眾死後的尊嚴。

  站在驚恐而惘然無聲流淚的阿茲拉身旁,許樂被劇場內部瀰漫的某種味道刺激的眼睛瞇起,想起當年在冰川里看到的萬人坑,那是帝國部隊屠殺西林平民的血證,那麼眼前這幕慘淡畫面又證明了什麼?

  當年那名叫亞瑟的軍官拒絕執行屠殺而被qiāng決,那些在劇場內開qiāng的聯邦部隊中,有沒有人也曾經站出來反對過?

  望著那些正在腐朽成塵埃的屍體,許樂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搖了搖頭,帶著少女阿茲拉離開了劇院。

……
……成功脫離戰鬥最激烈的交錯區,許樂帶著少女阿茲拉抵達了一處帝國軍營,經過身份確認後,他得到了該軍營最高指揮官誠惶誠恐的迎接,於是他毫不猶豫要求對方必須把這位可憐少女安置好。

  在離開之前,少女阿茲拉拎起已經變成灰sè的裙擺,向他半蹲行禮,然後用很認真的語氣說道:“我知道什麼是錯的了,戰爭就是錯的。”

  “但戰爭只是一個名詞,它不知道對錯。”

  許樂想了想後回答道:“只有人知道。”

  說完這句後,他未作停留離開軍營,再次向那座城市前進,他想尋找的那些人,現在應該還留在那座城市中。

  熊臨泉率領的那支混編NTR小隊,就像是真正的幽靈,在硝煙炮火斷壁廢墟間時隱時現,有很多帝國部隊感受到他們的存在,卻找不到他們具體的方位,而聯邦軍方也完全沒有掌握他們的行踪。

  別人找不到並不意味許樂也找不到,帶著少女阿茲拉逃亡的路線,一直沒有偏離他追踪方案,就在當天下午,他來到了費熱市東南郊區鄉間的一處院落外。

  頭頂依舊鉛云密布,但密​​度比城市中心已經疏淡很多,聯邦和帝國的近空戰機在天空中做著殊死搏鬥,時不時有戰機拖著長長的火尾,高速墮下地面,然後發生劇烈的爆炸。

  這裡的電波屏蔽程度已經要低很多,但許樂用來與菲利浦進行聯繫的遠程裝備,在這些天的潛伏追踪中受了損害,定點非常艱難力

  許樂看著數十米外的那間小院,走到一棵斷樹旁蹲下,看著那處的新土微微一笑,用行軍刀挖開,發現裡面果然有一些營養棒皮之類的廢棄物,還有幾卷染血的繃帶。

  七組執行任務時,每到一個臨時營地,都會選擇將前二十四小時產生的廢棄物,選擇營地外某僻靜處就地掩埋,以防止被敵人通過遺魯在房間裡的垃圾確認追踪的方向。

  每支部隊都有自己特別的作戰風格甚至是戰術細節,七組的這個細節並不在他們的戰術手冊上,而是在每個隊員的腦子裡,沒有任何人知道。

  但絕對不包括許樂。

  這一路以來,他正是不斷通過類似這種方式,確認熊臨泉等人的方位,熊臨泉等人無法想到,他們用來湮滅行踪的細節,反而成為暴露自己動靜的明燈。

……
……

  很長時間沒有下雨的西南戰區,在這時候忽然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把身體完全隱藏在斷樹後的許樂,瞇著眼睛看了一眼天,順手將身後的雨帽掀起,遮在頭上,然後小心翼翼探出鏡片,觀察小院的動靜。

  三角閣樓裡應該有人,那片窗戶上蒙著很厚的灰,但旁邊的碎洞有些新鮮的味道,是窺視孔還是瞄準道? 那片種著白菜的苗圃里為什麼多了一根細細的合金絲,是詭雷還是什麼?

  還有小院西方那棵闊葉樹上的樹居,戰爭持續了三年,難道還有帝國兒童敢爬上去玩? 為什麼那棵樹皮上有軍靴的蹭痕?

  熊臨泉率領的NTR小隊,對這間小院做了極為周密的安控準備,然而對於許樂來說,這些隱藏在暗處的準備,實在是太容易發現,太眼熟,眼熟到他竟然有些感動。

  彷彿回到當年營地裡的戰術演習現場,許樂舔了舔微幹的嘴唇,順著他判斷中最安全的通道,悄無聲息靠近了小院,右手緩緩探過院牆。

  然而就在他準備悄悄潛入之時,小院裡響起一聲qiāng響,縱使加了消音器,在這片安靜的空間裡,依然非常清脆。

  子彈擦著他的右手射入磚牆,濺起幾片鋒利的紅屑。

  許樂猛地靠牆蹲下,惱火想道:“居然多了個隱秘詭點,這幫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賊了?”

  雨點漸漸變大,打在他的衣服上,打在紅sè的磚牆上,打在院內苗圃間野長的菜葉上,噼劈啪啪作響。

  那聲槍響之後,小院裡再也沒有任何動靜,許樂抱著槍靠著濕漉漉的磚牆,瞇眼看著天地間的水霧,也沒有開口說話。

  偷偷溜進去已經變成了奢望,他更不會對裡面開槍,基於某些很複雜的心理因素,他也不想讓裡面的人知道自己是誰,那麼在雨中除了等待還能做些什麼?

……
……
煒傑 發表於 2011-3-23 09:02
第四卷星光流年第三百零四章 重逢(下)

冷風冷雨裹著大與層中的硝煙微粒,那些戰爭的燼痕,從天而降沖洗四野,卻無法洗去小院內外死寂一片裡的含著的緊張情緒,雨中沒有任何人說話,沉默不知道維持了多長時間,忽然院內有人大聲罵道:“外面的人聽著,大爺馬上就出來給你開第二個Pì眼了!”

  明顯極生澀的帝國語卻能罵出如此粗俗豪邁的氣魄,尤其是Pì眼那個詞發音極為準確,除了熊臨泉還能有誰,然而許樂卻沒有發笑的衝動,反而表情為之一肅,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做為七組前任主官,他太了解隊員們的戰鬥風格,確定在這種危險叢生的戰區腹地,他們絕對不會選擇硬拼,在這句粗俗罵聲的背後,隊伍肯定在悄悄撒離小院。

  這是最保守而正確的選擇,但保羅還在他們手中,許樂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溜走,看著雨勢越來越大,他沒有把握還能再次找到對方。

  他靠著濕漉的紅磚牆,沉默了兩秒鐘,對著雨絲喊道:“是我。”

……
……

  小院二層樓的房間內的隔牆被全部清除,便成一片開闊的空間,朝向小院側後方的玻璃窗後,釘著厚實的揮木板,足以抵抗一輪子彈轟擊,但房間裡的人並不清楚院外究竟有多少敵人,對方的火力有多強。

  在一名聯邦戰士的槍口下,兩名帝國俘虜正艱難地抬起擔架,準備率先撒離,六名輕傷員正在整理裝備,以熊臨泉為首的四人平端著重型槍械,警惕地盯著紅sè院牆某處,就是剛剛那隻手攀住的地方。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聽到院外那個人喊了兩個字,那兩個字很清晰地穿透風雨聲,進入他們的耳朵。

  沒有人會這樣自報家門,是我? 我是誰? 你又他媽的是誰? 你到底姓甚名誰? 來自哪裡,要去哪裡,這不是哲學問題,是現實問題。

  然而至少有六個人聽懂了這兩個字,準確來說他們聽出乎這個聲音出自某個傢伙飽受三七牌香煙摧殘的聲帶,他們曾經是那個英雄的七組隊員,於是聽出對方是那個曾經的英雄。

  房間裡沉默了幾秒鐘的時間。

  “是頭兒!”

  一名隊員震驚無比地喊弁聲來。

  然後他下意識裡放下槍,樂呵呵地踮起腳,隔著木板,對著雨中的院牆喊道:“頭兒,是你啊?我讓人馬上把雷關了。”

  說完這句話,另一名隊員非常自然地準備關閉Zà藥的電動開關,而第一個開口的隊員把qiāng反背在肩頭,興奮地向樓梯口衝去。

  在這名隊員走過熊臨泉身邊時,熊臨泉重重一巴掌拍到他的後腦勺上,暴怒吼道:“你丫傻【幣】ī啊!”

  這聲怒吼和這記巴掌讓那些面露興奮之sè,準備和許樂會合的隊員們醒了過來,他們這才想起他們的頭兒……是個帝國人。

  分離了三年,雨中小院的重逢太過突然,以致這些隊員們根本忘記了這件事情,被興奮和喜悅沖昏了頭腦,此時醒了過來,表情頓時變得極為複雜難明,他們看著彼此的臉,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靠,我怎麼就忘了他是個帝國人。”

  “我也靠,你還忘了頭兒他還是帝國的太子。”

  “我再靠,剛才光想著頭兒回來了,哪裡還記得這些破事兒。”

  “我還靠,我就想著有頭兒在,咱們怎麼也能逃出去,太驚喜就昏了。”

  熊臨泉冷冷看著隊員們,寒冷的目光逼著他們訥訥住嘴,才把手掌在褲邊狠狠擦了兩下,默默說了個靠字,將臉上的尷尬之sè隱藏起來。

  其實剛才在聽到院牆外傳來的那兩個字後,他的第一反應也是衝出去看看那傢伙有沒有缺胳膊掉腿,那雙眼睛是不是還那麼小。

  活的可好?

……
……

除了那兩名帝國俘虜,房間裡其餘人都從他們的反​​應中猜出院牆外那個人的身份,NTR小隊的士兵們面面相覷,震驚於自己居然會遇到那個傳說中的人物,擔架上的東方玉斜也著眼看著熊臨泉嘲笑道:“黑瞎子,你丫愣著幹嘛?要向帝國皇族投降,這可是最好的機會。”

  熊臨泉低頭看著手中的重槍,黝黑的臉掙的通紅,低聲咒罵了幾句什麼,走到窗邊一拳zá開堅硬的揮木板,瞄準了那片紅磚牆。

  紅磚牆那邊再次響起許樂的聲音:“我這次來是要救一個人,他叫保羅,應該是你們俘虜的兩個帝國士兵之一。”

  熊臨泉皺了皺眉,回頭看了一眼房間裡的兩名帝國俘虜,沉聲問道:“你們誰叫保羅?”

  那名眼眸明亮,一路上顯得特別膽大的帝國俘虜舉起手來,他正是蘇珊大媽唯一的兒子保羅。

  被俘虜了近兩個月時間,保羅早就做好了隨時死去的準備,之所以一直跟著這支聯邦小隊走而沒有選擇更冒險的動作,是因為他需要一個機會,能夠同歸於盡的機會,然而這支聯邦部隊太過強悍,他一直沒有找到這種機會。

  對於此時的情況變化,保羅有些莫名其妙,聯想到那天在地窖裡,這些聯邦軍人曾經說過,他們的頭兒是個帝國人,那……難道此刻躲在紅磚牆外的就是那個帝國人? 為什麼那個聲音聽著有些熟悉? 他的眼睛亮了起來,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

  熊臨泉透過窗戶盯著雨中的紅磚牆,心中充滿憤怒的情緒。

  憤怒的來源或許是因為許樂忽然變成帝國人,這讓他在情感上根本無法接受,或許是因為這個人讓七組,甚至是整個十七年,在這三年都要蒙受太多異樣的目光和猜疑,或許是面對命運背叛感到無力。

  但更可能的原因應該是,三年不見的頭兒忽然出現在戰場上,居然不是來找七組的這些老人,而是要救那個叫保羅的帝國人!

  當然,他肯定不會承認這一點,就像他曾經對鐵七師近衛營營長說過的那樣,他堅信自己在戰場上看到許樂後,絕對會第一個開槍。

  於是熊臨泉暴怒對著那片紅磚牆摳動了扳機!

  紅磚牆片片碎裂,炸出深sè的粉,在雨水里四處噴濺!

  密集射擊聲中,他狂喝道:“我靠你祖奶奶!”

  qiāng聲響起的那一瞬間,許樂在雨中就地一個標準翻滾,極為狼狽地縮著身體,躺在了污水濕泥之中,眼看著先前所處位置左手方那片紅磚間,瞬間成為熊臨泉槍下的廢墟。

  逃離聯邦整整三年時間,他想念那片故土整整三年,尤其是生活在上面的故人,他曾經無數次設想將來如果回到聯邦,和那些傢伙重逢時的場景,他甚至設想過這種重逢會發生在戰場上,就像今天。

  然而在無數個想像畫面裡,許樂從來沒有想到,他們,尤其是大熊這個傢伙居然會真的對自己開qiāng。

  寒冷的雨點打在他的臉上,順著黑髮流淌,卻沒有讓他的心臟變得寒冷,反而在那處有某種野火開始燃燒,燙的他如一道閃電般從濕地上彈起,離開紅sè磚牆,走到雨地中!

  雨地開闊沒有任何遮擋,只要院中一梭子彈射來,他的生命便會輕鬆結束,然而胸腹​​間燃燒的野尖,讓他根本都想不到這些。

  他站在風雨之中,狠狠一把掀開雨帽,單手提著那把沉重的自製槍械,指著院中小樓暴怒罵道:

  “我靠你祖奶奶的!你開啊!你開啊!你他Mā打死我算了!”

  沒有槍聲響起。

  窗戶旁的熊臨泉瞪著眼睛,像看鬼一樣看著在雨中暴跳如雷的那個傢伙,食指死死地摁在扳機上,根本不敢有絲毫顫動。

  他震驚想到,原來三年不見,頭兒發瘋的時候還他媽的這麼帶種。

  房間裡的監控光幕上出現許樂的身影,保羅震驚無比看著那張被雨水沖洗的暴怒的臉,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讓他大聲對​​窗外喊道:“哥!快走!不要管我!”

  熊臨泉愕然回頭,看了一眼這個不起眼的帝國俘虜,然後回頭朝窗外還在提槍呵罵的許樂吼道:“原來老子抓的是帝國皇子,你覺得有可能放人!”

  保羅愕然,心想自己什麼時候變成了率國皇子?

  熊臨泉對自己開槍了!

  許樂此時腦中一直不停在重複這句話,憤怒難以消除,反而越來越裂,他狠狠抹掉臉上冰涼的雨水,直接往小院闖了過去,對樓上罵道:

  “你們他媽的有種,再朝小爺我開幾槍試試!”

  沒有選擇什麼突襲手段,也沒有舉槍射擊尋求壓制,他就這樣伴著滿身風雨,提著沉重的槍,推開小院正門,就這樣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理所當然地走了進來。

  彷彿還是當年,彷彿他還是七組那個頭兒。

  從小院正門到樓房,不知道布了多少Zà藥和圈套,許樂看都沒有看一眼,只是吼了句:“都給我關了!”

  房間裡的七組隊員醒了過來,用最快的速度關掉所有裝置,顯得格外手忙腳亂,慌張無比。 窗邊的熊臨泉端著槍,對著樓下瞄了又瞄,最終罵了句髒話,垂頭喪氣地放下了槍。

  七組和許樂的重逢,當時的場景就是這樣荒唐。

  就是他媽的這麼喜劇。

  。
煒傑 發表於 2011-3-23 09:06
第四卷星光流年第三百零五章 藍色煙盒及東方的故人


渾身濕誘的許樂推開門專了進來,雨水順著濕嗒嗒的袖口不停往下滴。

  幾名老七組隊員的目光順著水珠望向地面,下意識或者說刻意沒有望向他的臉,因為緊張或者說不知該如何相見,於是不敢抬眼。

  房間裡的氣氛很怪異,有些緊張卻不是生死相決的那種緊張,有些窒息卻不是燃燒Dàn帶來的窒息,而偏向某種陽光海島碧海赤裸男人狂呼衝下山崖看誰更快之競爭帶來的窒息感。

  許樂抹掉臉上的雨水,看著房間內眾人微微一頓,把右手伸進上衣口袋裡,似乎想要掏出什麼東西。

  房間裡的NTR隊員驟然緊張,他們和那些七組隊員們的感受完全不同,對他們來說,伴著風雨闖進小院的這個男人,是一個傳奇人物,更是一個極端危險的人物,更重要的是,對方是一個帝國人。

  他們下意識裡握緊手中的槍械,做出隨時提起瞄準射擊的準備。

  看到這一幕,那幾名七組隊員純粹下意識裡做出反應,迅速微移槍口,對准他們腳前的地板以做壓制。

  “不用緊張。”

  許樂注意到房間裡的局面,直接把手中拎著的槍扔到腳下,伸進上衣口袋的手拿出來時,多了個染著水痕的煙盒。

  “澆哥,珠子,山炮……”

  他望著幾名熟悉的下屬,帶著難根壓抑的情緒喊著他們的名字,然後從煙盒裡掏出癟癟帶著潮氣的煙卷,挨個發了過去,甚至就連那些緊張端著槍的NTR隊員也沒有遺漏。

  那些沒有七組背景的聯邦士兵,看著遞到面前的煙卷覺得頭皮有些發麻,不知道該怎麼辦,尷尬片刻後訥訥然的接了過來,卻沒有一個人敢點,依舊小心翼翼雙手持槍 ,警惕或者說迷惘地看著房間裡的情形。

  老七組隊員們卻沒有什麼顧慮,山炮笑呵呵接過煙卷,瀟灑一掀額前本來就極厚重如今被污垢變得更加厚重的劉海兒,點燃後美美吸了一口,卻被濕後辛辣刺激的煙氣嗆的連聲咳嗽。

  他趕緊從褲兜里掏出藍sè的煙盒,雙手捧著根煙過去,同情說道:“頭兒,抽這個,藍盒三七,你應該很久沒抽過了吧?”

  許樂怔了怔,接過那根久違的三七牌香煙,看著眼前不斷晃著的烏黑厚發,想起把這種抽煙習慣強勢打入七組的那位小爺,也想起很多年前那一百多個男人在戰場上的過往。

  同澆哥,珠子一樣,山炮也是那批從港都8384部隊補充進七組的新成員之一,他的父親是一名著名的大律師,家庭條件極為優渥。

  許樂還記得某次魔鬼訓練後,這小子躲在草地裡哭泣,像個受委屈的男孩兒控訴軍營的條件太差,連煙也只能抽藍盒三七這種廉價貨。

  他點燃香煙,瞇著眼睛吸了口,帶著自嘲和懷念感慨道:“很多年沒有人叫我頭兒了。”

  聽到這句話,隊員們的表情變得有些複雜,他們再次想起面前這個男人的身份,想起那件震驚整個聯邦的身世揭秘,忽然發現自己的表現實在是有些問題,很沒有聯邦軍人應該有的態度。

  可是這個真的沒法兒有,山炮皺著眉頭,確認自己怎麼也沒辦法把頭兒當成敵人來對待,於是他望著房間眾人嘿嘿一笑,撥燃手中的軍用防火打火機,笑瞇瞇地湊到那些NTR隊員身前,替他們把煙點燃。

  十來個男人點燃煙卷,站在原地用力吸著,繚繚青煙迅速散開,佔據房間裡每處角落,成功地沖散先前殘存的那絲緊張陌生和對峙。

  在生死立現的危險戰場上,這種棍柱燃燒物,永遠都是拉近距離、融洽情緒的最好物資,那些如臨大敵的NTR隊員也終於放鬆下來,臉上開始露出真切的笑容,靠著牆壁和同伴輕聲說著什麼。

  窗外的風雨還在持續,像珍珠般的渾圓雨點擊打在破璃上,擊打在棒木板上,不停綻放,發出噗噗的聲音,迴盪在室內眾人的耳中,就像是一首輕揚明快的小提琴曲,令人極度放鬆。

  許樂把煙捲取下夾在指間,快速掃視一遍室內,在陰暗處看到擔架上躺著名傷員,保羅就在擔架後方,依然年輕的臉上充滿了不可思議和驚喜惘然的情緒,正試圖站起來。

他用懸在身畔的右手輕輕向下一按,示意保羅冷靜,不要有太多動作,然後望著窗邊的那個魁梧漢子,沉默片割後說道:

  “你清楚這片戰區有多危險,帶兩個俘虜走起來更麻煩,不要跟我說什麼戰術手冊之類的東西,如果你覺得傷員是個問題,我可以幫你。”

  雨點從熊臨泉身後被zá碎的棒木板縫隙裡鑽進來,淋濕強健有力的雙異,他卻沒有移動避雨的意思,從許樂進入房間後,一直站在窗訪面亢表情沉默看著他,沒有過去擁抱,沒有端起槍,沒有接煙。

  “大熊,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會說假話,也不會說廢話,給我個面子,把保羅放了。他不是什麼帝國皇子,他和他的母親當年在帝國救過我,換句話說,他們曾經幫助過聯邦,雖然不是有意而為,但我向你保證,他是個好人,他們全家都是好人。”

  熊臨泉微微皺眉,心想這幾句話聽著怎麼總覺得怪怪的,就在他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房間陰暗角落裡忽然響起一陣誇張的笑聲。

  “真他Mā的其樂融融啊!哈哈哈哈!”

  笑聲很大很囂張很冷甚至透著股怨恨的淒厲味道,頓時吸引住了室內所有人的注意力,人們愕然取下唇裡的煙卷,望向那處。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演電影?溫暖的重逢?你們這群傻【幣】,以為把眼睛蒙上,這個傢伙就不是帝國人!”

  躺在擔架上的東方玉身受重傷,這時候卻不知道從哪裡的力氣,支撐著他支起身體斜靠著發潮的牆角,氣喘吁籲看著眾人,狠聲罵道:“你們想幹什麼!投敵還是叛國?還是準備去抱帝國太子爺的大腿?”

  他艱難抬起手臂,指向站在窗邊的熊臨泉,厲聲母道:“熊臨泉!你要敢和他做交易,除非現在馬上斃了我,不然老子回去後,一定要操遍你全家十八代祖宗!”

  山炮被此人連番狠厲話語激的心頭火起,呸的一聲吐掉嘴裡的煙頭,大聲吼叫道:“東方!老子不管你的官階,你要再敢罵頭兒是帝國人,等你傷好了,老子絕對在你肚子上再捅三個眼!”

  東方玉那陣怨恨的笑聲逼出了眼淚,胸腹處的傷口掙裂開來,開始滲出血水,看上去非常淒慘,

  他望著山炮輕蔑嘲笑道:“懦夫,你說不是他就不是?”

  山炮嘴唇微微翕動,想要反駁卻又不知該如何反駁,似哭似笑地咧了咧嘴,回頭望向許樂,那眼神就像一個受了傷的小白兔,極可憐。

  許樂望向房間角落,直到此時,他才認出這名重傷員的身份,心頭不禁生出一陣震驚和諸多強烈不解。

  東方玉多年前就是鐵七師一團團長,與西門琙同為杜少卿左膀右臂,戰爭持續多年,按照慣常軌跡,此人如今至少應該擔任聯邦某主力師指揮官,甚至掌握更高的指揮權,成為聯邦軍方新一代的將星。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前途無限光明的軍官,現在會出現在最慘烈的西南戰區小院中,躺在擔架上咳嗽迸血,發著淒厲而怨恨的笑聲。

  許樂當然記得當年正是自己逼迫杜少卿親自懲罰此人,將他丟進新十七師NTR部隊,但他沒有想到,這個傢伙在陣亡率無比高的NTR里活了三年時間,更沒有想到,早已貴為聯邦前線第一人的杜少卿,居然一直沒有把這個最忠誠的下屬撈出去。

  “你說的對,不管承不承認,我都是帝國人,但我現在已經學會不把這種身份當作羞辱,因為帝國人不都是壞人,聯邦人不都是好人。”

  三年前山麓百貨商店里數瓶劣酒,兩碗泡麵,一番長談,許樂早就已經沒有了身世之惑,他瞇著眼睛,望養擔架上的東方玉,說道:

  “比如像你這樣一個聯邦人,居然無恥到在戰場上對戰友背後開槍,你覺得你有資格指責他人是懦夫?”

  房間裡一片安靜,東方玉倚靠牆壁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沉默片刻後冷漠回答道:“關於當年那件事情,我不想做什麼解釋,包括在NTR這幾年,我從來沒有掩飾過對你們那個狗屎七組的厭惡,像你們這種兵匪,就算全部死光也不會換我來絲毫同情。”

  “但我付出了代價。”

  東方玉低頭看著腹部滲出繃帶的血水,說道:“我在NTR呆了整整三年,房間裡其餘的人呆了多久?墨花星上有誰比我殺死的敵人更多?”

  “按照戰功,我早就可以挺直胸膛走出NTR,但老子偏偏不走,老子偏偏要在NTR幹下去,一直幹到死!”

  “為什麼?”

  東方玉盯著他的眼睛,面無表情繼續說道:“許樂,我為的就是堵住你這樣的道德販子的嘴,我要告訴所有人自己沒有給師長和鐵七師丟臉,我要讓你們沒有任何藉口去指責我的部隊。”
煒傑 發表於 2011-3-23 09:07
第四卷星光流年第三百零六章  爭執及雨空中的灰鷂

“至於這些俘虜……是我俘虜的。”

  東方玉蒼白的臉sè從茂密的胡茬儿間透出來,彷彿在肆意地嘲弄許樂,他望著室內眾人嘲笑道:“這他Mā的不是拍電影,如果是拍電影,我會讓你跪下來求我。”

  “你可千萬別真地跪下來求我,因為你怎麼求也沒有用。”

  他再次看向許樂,不顧傷勢轉動手臂,用指指著胸腹間那三個恐怖的貫穿傷口,用非常認真的語氣說道:“這是老子拿命換的,這兩個帝國俘虜就必須把我抬回部隊,然後被關進戰俘營里呆一輩子,如果你想帶他們離開,除非你這時候在我肚子上再打幾個洞。”

  熊臨泉沉默看著軍靴上的灰塵,看著視線旁重qiāng搖擺的痕跡,忽然搖了搖頭,對許樂說道:“你走吧,剛才我已經把電子座標通知了基地,我們的任務早就已經完成,明天傍晚會有一個機甲營來接應我們,如果你不想和聯邦軍方再次正面做戰,你最好馬上離開。”

  許樂和七組之間的關係很複雜難言,天然處於敵對的兩端,卻無法真的敵對,當然也不可能表現的過於親近,此時熊臨泉能夠說出這樣一番話,已經代表了非常難得的信任和很多舊rì情誼。

  許樂的反應出乎樓內所有人的意料,他沒有感傷失落黯然,也沒有驟然變身為冷血無情大魔王揀qiāng攻擊,而是默默取下身後的行軍背包,蹙著眉尖看著角落裡的波頻光幕,問道:“這片地區有信號了?”

  “電子乾擾還是很嚴重,通訊井斷時續,我只來得及報出座標,卻沒有記錄下來電子假溢碼。

  七組隊員珠兒習慣xìng快速回答了這個問題,直到這句話出口,才發現這種軍事情報應該保密,不由尷尬地撓了撓眉心。

  許樂望著熊臨泉,皺眉問道:“座標什麼時候發回去的?”

  三年未見,熊臨泉依然能輕易讀懂那雙刀眉間藏著剮青緒,忍不住挑了挑眉頭,按照軍事紀律,他絕對不應該把這些情報透露給任何人,對方雖然曾經是他最信任敬畏的頭兒,但畢竟身體裡流著帝國皇族的血,更何況他消失了這麼長時間,誰能保證他身上沒有發生變化。

  沉默片刻,過往無數場戰鬥生死相託的畫面,讓熊臨泉戰勝了心中的掙扎,沉聲說了一個精確的時間數值。

  “進入西南戰區電子屏蔽雲範圍之前,我進行了一些情報過濾計算,感覺有些問題口你們這隊NTR在費熱潛伏了這麼久,軍方一直不予理會,偏偏那段時間的信息流裡,番號出現的頻率實在是太高了些。”

  許樂望著熊臨泉說道:“我感覺有些詭異,本來我想建議你們最好先和地面部隊接觸,不要直接和後方基地參謀部直接聯繫,但既然你已經把座標給了回去,那麼我只有建議你們馬上撒離這座小院。”

  “為什麼?”熊臨泉蹙著眉頭問道。

  “感覺。”許樂回答道:“我沒有什麼證據或者是情報細節,但我感覺有些詭異,就像以前在戰場上,那些破事兒發生之前的感覺。”

  熊臨泉盯著他的眼睛,惱怒反駁道:“你是不是瘋了?我們能夠找到這個營地固守待援,已經是非常幸運的事情,結果現在你要我們聽從你一個帝國人的感覺,就把這裡拋棄?”

  許樂沉默片刻,從手錶上拉出墨花星球地表精密圖,像當年戰鬥準備前那般,直接揮手招呼所有隊員向自己靠攏,然後低頭指著電子地圖上的某處山谷淺原,說道:“這裡是聯邦空援片區最靠近西南的起降坪,如果軍方出動戰機到這裡,只需要47分鐘的時間,這也就意味著,還有16分鐘戰機就會飛抵小院。”

  隊員珠兒皺眉計算著兩地距離,抬頭望向許樂解釋道:“只需要13分鐘,現在聯邦戰機引擎用的是果殼精校二代,速度比以前要快。”

  然後他嘿嘿笑著加了一句:“聽說是商秋的項目。”

  許樂笑了笑,沒有理會他的打趣,望著熊臨泉說道:“13分鐘,我們還有充沛的時間撒到安全地域。”

  熊臨泉怔了怔後,皺眉望著他,寒聲問道:“為什麼軍方要出動戰機?就算他們臨時決定不派機甲營接應,也應該是派直降運輸機過來。”

  “萬一他們派的是戰機怎麼辦?”許樂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這沒有道理!”熊臨泉惱火地用力揮臂,說道:“難道基地想攻擊我們這支小隊?我知道你一直覺得聯邦高層全部是他Mā的陰謀家,我也承認那些傢伙就是他Mā的陰謀家,但你不要忘了這裡是前線,這是墨花星球,這裡不是首都,我們是在打仗。”

許樂準備說些什麼,熊臨泉皺著眉頭繼續說道:“更何況你應該很清楚,雖然參謀部把我們這些老七組全部調到NTR來,但對於那些大人物來講,我們這點兒人屁都不是,就算有陰謀也不值得對我們用。”

   雨間的小院,房間裡的眾人安靜聽著電子地圖旁的爭執,這時候沒有任何人知道在聯邦軍方基地裡,曾經有暗流湧動,一次並不經意的操作失誤,導致一次常規打壓清洗,變成了更加冷酷的陰謀,他們更不知道達文西正在叢林裡逃亡,而數百名小眼睛特戰部隊官兵,正在山麓那頭搜索二號營地的位置。

  此時的許樂也並不清楚基地裡發生過什麼事情,甚至他也同意熊臨泉的看法,在戰火連綿慘烈的前線,聯邦軍方的大人物們,沒有道理也沒有理由對這支NTR小隊動手,這種事情太過骯髒惡毒,甚至骯髒惡毒到不符合任何勢力的利益。

  然而基於本能中對危險的敏銳嗅覺,基於對這支孤軍小隊中舊人們的重視,他決定堅持自己的看法,毫不退縮盯著熊臨泉的眼睛,平靜說道:“哪怕就是為了保險,你也應該帶著隊伍撒出去,看看會不會有戰機過來,如果沒有,你可以再回來。”

  熊臨泉沉默無語,橫眉緊鎖。

  許樂用嘲弄加強說話的力量,冷笑說道:“只需要幾分鐘的時間,只需要淋一場雨,你在擔心什麼呢?擔心被我這個帝國人猜中聯邦的醜陋行為,所以讓​​你變得丟臉?”

  時間一分一秒的度過,熊臨泉始終還是沒有做出決定,他不是一個在戰場上優柔寡斷的指揮官,只是許樂的說法在他看來實在走過於荒謬,基地方面為什麼要對自己這支隊伍發起攻擊?

  山炮的目光在熊臨泉和許樂之間轉移數次,終於忍不住拿起頭盔,通過戰地步兵系統,向樓外的觀察哨說道:“猴子,不要節約能量,加大濾波探測範圍,盯著西南17.556扇區天空,注意異動。”

  熊臨泉默認了他的行為。

  山炮望著許樂解釋道:“樹洞上是個猴子。”

  “早就猜到是他,戰術動作還是那麼糙。”許樂笑著說道:“樹皮上那麼大兩個腳印,大概只有瞎子才看不到。”

  通話系統沒有關閉,幾秒鐘後,響起樹居中那名七組隊員難堪惱火的聲音:“頭兒,你可不能在背後說人壞話,剛才猴子我可是沒開qiāng的。”

  許樂笑了笑,眉頭忽然皺起,左手下意識裡捂在了耳朵上。

  先前確認這片區域能​​夠通訊時,他就啟動了行軍背包裡的設備,受損嚴重的設備,這時候終於和大氣層外的飛船聯繫上了。

  聽著耳膜中響起的嘶嘶噪音和斷續的幾個關鍵詞,許樂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嚴峻,望著熊臨泉說道:“必須撒了,有戰機正在高速逼近這裡,比剛才計算的速度更快,看來某些人比想像中更渴切。”

  房間內眾人驚愕望向他。

  許樂補充道:“是鷂子。”

  鷂式近空戰機,聯邦最強大犀利的對地攻擊手段之一,房間裡的聯邦軍人,都是身經百戰,在死人堆裡爬出來的狠角sè,當然清楚這種戰機根本不可能在這種地貌降落,更不可能帶這麼多人撒離。

  陰暗角落裡再次爆出誇張的笑聲,一直沉默的東方玉困難抬臂抹著眼淚,罵著眾人:“居然相信一個帝國皇族,你們真他Mā的是瘋了。

  樓外樹屋處忽然響起隊員猴子震驚的大喊聲:“真是鷂子,灰鷂!”

  房間內的氣氛驟然緊張,東方玉怔了怔後,惱怒吼道:“天上那麼多帝國戰機,這他Mā的是空戰,你們瞎緊張個屁。”

  熊臨泉冷冷回頭望著他,說道:“按照兩天來的觀察規律,這片空域裡的空戰已經結束。”

  “那些人連古鐘號都敢炸。”許樂說道。

  “撒。”熊臨泉發布了命令。

  “老子不撒!”東方玉咆哮道:“老子不相信會有人對自己動手,你們這群瘋子!蠢貨!”

  許樂喝道:“你們陰老白那次呢!”

  東方玉沉默。

  熊臨泉提起擔架一角,許樂揮手示意保羅跟在自己身後,提起擔架另一角,所有人用最快的速度離開了這座小院,進入風雨之中。

  數分鐘後,一架灰sè的聯邦鷂式戰機呼嘯破雲而至,伴著清晰的導彈發射聲,那座小院變成了一片火海。
煒傑 發表於 2011-3-23 09:08
第四卷星光流年第三百零七章 異域孤軍(上)

灰sè的流線型聯邦戰機,呼嘯駛過小院上方空域,撕破無數雨絲,在高空完成一個瀟灑的翻滾動作,高速飛離,就像一隻灰鷂撕雲而去。

  因為深入西南戰區雙方交織地帶,灰鷂戰機一去而不復回,沒有進行例行的戰果確認,事實上翼下六枚對地導[Dàn]全部射中那片小院,還有什麼需要確認的呢?

  正在被雨珠滋潤的菜葉瞬間乾枯然後灰飛煙滅,小樓傾覆旋即又被炸成無數片呼嘯的碎礫,外圍那圈紅sè的磚牆更是被爆炸巨大的威力震倒在濕軟的泥地上,軟綿綿有如浸過水的餅乾塊,印證先前那次襲擊的恐怖效果,數百平方米的範圍內,大概連地底的田鼠都全部死光了。

  小院側後方數百米外的茂密山林中,眾人匍匐在濕漉的青丘後方,瞪圓了眼睛看著燃燒中的小​​院廢墟,感受著隔著如此之遠依然灼燙的撲面熱氣流,不由面sè劇變,集體沉默無語很長時間。

  不知道是誰打破了此時的窒息氣氛,喃喃說道:“混著兩顆石墨纖維束燃燒[Dàn],真他Mā的狠啊。”

  人群後方的擔架上,東方玉右手摁著泥水下的土壤,勉強撐起身體,眼神變得有些空洞,卻依然艱難低聲罵道:“別相信那個帝國人的,這肯定是誤炸,對,肯定是誤炸。

  除了保羅和另外那名帝國俘虜交換了一個嘲諷的笑容之外,心神依舊處於強烈震撼中的聯邦軍人們,沒有誰理會東方玉,也沒有誰還有心情和他去爭辯什麼,事實勝於雄辯,冰冷的事實勝於任何信任。

  許樂摘下臉上貼著的那片樹葉,墨眉微微皺起,發現行軍背包裡的裝備沒有響應,意味著和大氣層外飛船的聯繫再次中斷。

  熊臨泉默默望著在大雨中依然猙獰吐舌的火焰,對趴在身旁的珠兒說道:“看一下信號強度,連續時長超過預定值後,重新聯通先前的通訊頻道,告訴基地方面,我們遇到一架聯邦灰鷂戰機襲擊,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麼情況。”

  珠兒驚訝看著他,發現熊臨泉不是在說氣話,下意識裡向許樂望去,發現頭兒一直保持著沉默,不由惱火地用力揉了揉滿頭捲髮,按照他的吩咐,開始通過濾波設備尋找信號通道。

  熊臨泉面無表情向隊員們解釋道,同時也是解釋給許樂聽:“那是我們自己的部隊,我們必須進行最後的確認。”

  “通了,但是……”

  珠兒摘下厚緣耳機,帶著一絲悲憤的味道,望向熊臨泉和許樂,說道:“沒有回音,基地的那個頻段已經進入靜默狀態。”

  應該負責接應或者說營救自己的基地通訊,在此時進入詭異的靜默狀態,山林青丘後的人們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彷彿被通訊系統裡的沉默所感染,雨中伏在地面上的眾人也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東方玉也終於緩緩閉上了自己的嘴。

  許樂瞇著眼睛,望著雨中田野中的動靜,從濕地上爬了起來,深呼吸三次,眉頭緊緊擰在一處喃喃說道:“我嘀你他嘀個爛嘀。”

  七組前隊員猴子一直負責樹屋裡的監視哨,他最後離開小院,被那架戰機震懾之餘,他一直注意著許樂,聽到這句話後,他對身旁那名士兵低聲解釋道:“頭兒平時不怎麼愛說髒話,但有時候又忍不住,所以喜歡搞這種每動消音,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我[Cà0]你他Mā個爛[Bī] 。”

  那名剛剛加入NTR半年的戰士愕然說道:“這可真夠臟的。”

  “所以得消音不是?話說咱老七組也曾經有這種習慣,這兩年是沒人用了,但現在頭兒不是回來了嗎?估計又得重新揀起來,我看你平時挺老實本分的,以後這方面要注意學習,才能不落後。”

  綽號猴子的七組隊員叫今如瑟,來自臨海州,父母都是大學城裡的有力人士,家學​​淵源門風雅刮,然而在前線跟著七組混了多年,早已變成一個滿口花樣髒話的粗魯漢子。

  和今如瑟一樣,像珠兒山炮這些七組老隊員,雖然憤怒悲哀於聯邦軍方居然不止放棄自己,還要謀殺自己,但他們心情並不緊張,更不絕望,七組傳統向來就是允許憤怒不允許絕望,更何況現在他們重新迎回了自己的頭兒,再怎樣風雨交加的前路也敢去闖一闖!

  就在今如瑟向那名後來者翻譯自己頭兒的髒話時,熊臨泉提著重qiāng站起身來,沉聲說道:“斷絕所有通信頻道,摘下你們的敵我辯識器。”

  所有人都毫不猶豫摘下腰帶裡的金屬扣,乾脆至極的破壞掉,擔架上的東方玉沉默片刻,顫著手摸出擔架夾層裡的辯識器,扔了出去。

  一隻堅硬的軍靴狠狠碾碎代表聯邦軍人身份的金屬片。
熊臨泉緩緩收回右腳,任由雨水擊打著自只面無表情的臉頰,看著眾人沉聲說道:“從現在起,我們將是一支真正的孤軍。”

  “我們將沒有基地,沒有後方,獨自在異域戰鬥,所有人都將是我們的敵人,我們再也沒有什麼任務,唯一的任務就是活下去。”

  “我們必須活下去,活著回到基地,不,活著回到聯邦,把這件很扯蛋的事情捅出來,把那些命令戰機轟炸我們的大人物[Pì]眼捅出血來,再順便扯下他們的鳥蛋,這就是我的命令。”

  雨中的戰士們站的筆直,無論是前七組的隊員還是NTR的老兵,他們面無表情,沉默堅毅,沒有任何熱血的宣誓,卻充滿了堅強的意志,甚至就連保羅和另外那名帝國俘虜,都能感受到風雨中的某種熱度。

  許樂倚著一棵青樹,望著雨中熊臨泉魁梧的身影,不由露出一絲感慨笑容,當年魯莽好鬥的下屬現在已經成長為一名優秀的指揮官,然而他卻不得不打斷對方極漂亮的戰鬥動員,說道:

  “聯邦後續反應沒有那麼快,第二波襲擊應該不會馬上到來,但我想先前的爆炸動靜不小,應該有帝國部隊會過來看,所以快走吧。”

  熊臨泉回頭看著他,沉默片刻後,忽然問道:“頭兒,我們往哪兒走?”

  終於從他口裡聽到那個久違的稱呼,許樂出現片刻失神,笑著撓撓濕漉的頭髮,輕聲回答道:“如果你們不怕被我們mài了,那麼我建議先往帝國人最多的地方走一段路。”

  雨中的戰士們都笑了起來。

……
……

  傍晚時分,這支由六名輕傷員、一名擔架上的重傷員、五個健康聯邦士兵、兩名帝國俘虜和某個帝國皇子組成的孤軍,在黯淡暮sè和雨水的掩護下,悄無聲息來到一處廢棄的石墨礦道。

  對於這種廢棄礦坑許樂非常熟悉,並且非常擅於利用這種地貌作戰,於是簡單商議之後,隊伍選擇這裡做為臨時營地過夜。

  在側後方的山谷安排了一個觀察哨,許樂提著那把改裝qiāng警惕地巡視了一周,確認營地處於暫時安全,才稍稍放鬆了一些,回到幽焦的坑道中,終於有機會和保羅說話。

  久別重逢的喜悅以及保羅對他身份的疑惑震驚,不需要過多的描述,許樂也沒有告訴他蘇珊大媽病重的壞消息,只是微笑安慰小伙子,自己一定會讓他活著離開這顆噬人的恐怖星球。

  保羅被俘虜了兩個月,身體有些虛弱,在興奮緊張迷惘的情緒中漸漸沉沉睡去,許樂靜靜看著他那張依然青稚的面容,替他拉好睡袋的拉鍊,走了出去。

  整整下了一天的雨,天上的雲層還是如鉛雲般厚重,不知道多少電子紊流在那些雲層間翻滾掙扎,地平線處的明亮圓月只出來了極短的時間,便被瞬間吞沒,礦坑進入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中熊臨泉摸了過來,取出一根香煙撕成兩半,一半遞給許樂,一半塞進自己嘴裡,混著唾沫開始生嚼。

  “我現在煙癮沒以前大了,大概是很久沒有上戰場的關係。”許樂用指腹輕輕搓揉著菸絲,微笑說道:“也不知道老白戒菸成功了沒有。”

  “他小孩兒應該快三歲了,聽說是個閨女。”熊臨泉說道。

  “閨女好,像他那麼秀氣,長大後肯定受歡迎。”許樂微微停頓,忽然開口問道:“咱們還剩下多少人?”

  熊臨泉沉默了很長時間,回答道:“三十七個。”

  許樂看著遠方夜穹下偶爾亮起的砲火,皺著眉頭說道:“當年上5460,咱們一共有一百三十七個人,現在就只剩下了一個零頭?”

  “我說的是還在部隊的人,頭兒你……跑了之後,有些傢伙像老白那樣選擇了退伍,劉佼兩年前退了,現在在首都開出租車,收入不錯,就是聽他說陰雨天的時候總會腹絞痛,方向盤都拿不穩。”

  “你還記得他當年肚子上開的那道口子吧?他在信裡總抱怨是那次受傷留下的後遺症,我就鬧不明白了,肚子裡又沒關節,難道還能得風濕關節胃?我[Cà0]。”

  熊臨泉笑著罵道,呸的一聲吐出嘴裡的煙草唾沫。

  許樂瞇著眼睛感慨道:“退伍也挺好,至少還活著。”

  熊臨泉只說有人退伍,卻不肯說多少人退伍,他就明白了是什麼意思——當年七組裡的那些傢伙,有很多人因為這場戰爭而永遠離開。

  他把菸絲塞進嘴裡,緩緩咀嚼,​​覺得越來越苦,越來越麻。

……
……
bib 發表於 2011-3-30 21:57
本帖最後由 bib 於 2011-3-30 22:01 編輯

第三百一十一章 異域孤軍

為什麼要戰斗,因為敵人就在那裡。

這是當年七組震撼聯邦的名言,只不過在星雲獎上說出這句話的蘭曉龍,如今早已功成名就,不在前線。

為什麼要爬山,因為山就在那裡。

這是很多冒險者奉為信條的鑲金邊名言,然而熊臨泉等人看著昏暗暮色中那座高不可攀的山峰,看著被鉛雲攔腰截斷的險壁,再與許樂那句直接爬上去做比較,胸中完全生不出任何熱血。

猴子取出戰術手冊,向眾人通報這座山峰的海撥,然後聳著肩膀說道:「這座山峰的上半截全部在紊流雲層上面,天上的軍事衛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地面圖像,如果我們想要偷偷爬過去,那就只能晚上走,而且依然風險極大。」

海撥數值有些驚人,更何況是摸黑攀爬,那危險程度更大,隊員們望向許樂,雖然沒有直言反對,但眼神裡的猶豫已經表明了各自的態度。

「我們要爬過這座山峰,當然不是因為它在那裡讓我看著不順眼,非得去踩幾腳。」

感受到隊伍中彌漫的沉默緊張猜疑情緒,許樂說了句並不有趣的笑話,指著那座雪峰說道:「是因為除了直接爬過去,我們找不到別的辦法,離自然危險越遠的地方,往往容易遇到來自同類的危險。」

「三年不見,頭兒你怎麼變成了一個三流哲學家。」

熊臨泉皺著眉頭說道,然後從行軍背囊裡取出精密地圖,開始試圖尋找到一條相對安全的攀援路線,嘲笑是一回事,執行命令又是另一回事。

……

……

這座矗立在墨花星球西南礦區邊緣的險峰沒有名字,海拔高度約六千米的山體間沒有太多綠色植被,只有灰黑色的火山巖,沒有任何礦產,忙於這顆星球上挖掘石墨礦的帝國,數千年來都未曾投予真正的注意。

隊伍最後選擇的目標是無名峰左側的一處坯口,精確高度為5477米,這條路線相對而言比較安全而且好走。

山間的氣候有些異常,孤軍艱難地沿崎嶇山路,穿過山腰間的寂謬層林,終於走出那場詭異的濃霧區,便驟然來到不知多少米厚的鉛雲之中。

久經戰場的隊員們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這場慘烈的戰斗,會把雲層都壓迫到如此低的地方。

如果給許樂一些時間,他大概能夠通過某些模糊計算,把雙方投入的彈藥數量,電磁紊流與這種奇異天象之間構成某種公式。

然而此時的他正雙手緊緊握著擔架,盯著腳下酸峭的山路,汗珠顆顆滴下,根本沒有精力去做那些無聊的工作。

如果是養神蓄銳多時,剛剛進入戰場的老七組,用一夜的時間攀過這座山峰,並不是一件難事,然而現在這支隊伍在西南戰區逃亡多日,早已疲憊不堪。

輕傷員的裝備全部被別的隊員接了過去,負責抬送擔架的保羅和那名帝國俘虜早已力竭,換成了許樂和熊臨泉。

做為隊伍裡體力最強悍的兩個人,他們的肩上還扛著五六把沉重的qiāng械,看上去就像兩個備冬的貪心刺蝟,渾身刺上扎著過多的果子。

隊員們沉默行走在前後不足二十米的距離內,沒有人說話,沒有人談笑,節約著所有的體力。

也沒有人諂媚或心疼地試圖接過許樂和熊臨泉肩上的槍,因為這是在逃亡,這是戰斗,所有人需要做的事情保持效率。

山路漸行漸陡,甚至已經完全不能說走路,隊伍只是揀著灰黑色火山巖間能夠落腳的縫隙前行。周邊環境裡的溫度越來越低,越來越沉重的喘息聲在隊員唇前形成濃郁的白霧。

穿過約七公裡的火山巖礫散落區後,隊伍停下來補充一些營養水分,同時恢復一下體力。

許樂接過水壺抿了兩口,然後遞還給身旁的熊臨泉,通過他頭頂的近距探路燈光,看著越來越薄的霧氣,問道:「還有多久才走出雲層?」

「快了。」

熊臨泉抹掉額頭上冰冷的汗水,從行軍背囊中取出自加溫軍毯蓋在身後的擔架上,說道:「問題是按照地圖上的高度落差表,上面的路比現在要陡太多,極有可能最上面還有雪,現在我們還能抬著擔架,呆會兒肯定沒有辦法。」

「背著走。」

許樂舔了舔枯干的嘴唇,亳不猶豫說道:「我們兩個人換,然後你多注意一下隊員的保暖,尤其是那幾個傷號,絕對不能出問題。

熊臨泉點點頭,沒有提出任何疑議,雖然背著一名重傷員事爬險峰,肯定會承擔一定程度的風險,但他很習慣按照頭兒的命令做事,而且驕傲於這種信任。

二人身後的擔架上,東方玉艱難地抬起右臂,扯了扯身上那件正在逐漸升溫的軍毯,聽著這番對話,他似平想要說些什麼,但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只是認真地咀嚼著糊狀營養膏。

……

……

離開灰黑一片的火山巖區,果然再也找不到現成的通道,擅長攀爬的猴子在酸峭的山崖間探路,用臀後系著的熒光棒標識方位,其余的隊員小心翼翼跟在他的身後,時刻注意不要一腳踩空,摔進巖旁無盡深遠的黑夜。

拆除了所有液壓設備的擔架被留在了山崖下,許樂把那些沉重的槍械挪到身前,用行軍帶把東方玉死死綁在身後,跟在保羅的身後,時刻注意他的動作,以免出現意外。

熊臨泉跟在隊伍的最後方,說道:「再走一百米換人。」

許樂右手深深鍥進崖縫,悶哼一聲爬了上去,沒有說什麼。

……

……

和計算結果相近,在陡峭山崖間攀爬不多時,隊伍便穿過了鉛灰的雲霧區域,來到了晴朗的夜空之下,雖然消耗的時間並不長,但這一段路卻走的格外艱險。

那輪圓白如nu房……(老貓那用的就是拼音,我在想他是不是想表達這個意思,應該是ru。的大月亮此刻還在天際線的那頭,被雲層掩蓋了大部分豐顏,巖峰之上卻依然明亮,因為還有滿天星光。)

疲憊的隊員們驟然看到面前的巖壁變得亮白一片,下意識裡抬頭望去,只見藍黑色的夜穹裡,點綴著無數顆閃亮的星星,輕柔地眨著眼睛,把銀光送至峰間,鍍在山崖與疲憊旅者們的身上。

風景很美麗,星光很恬淡,隊員們身體裡的疲憊傷勢,無數場戰斗所帶來的麻木硝煙氣息,仿佛瞬間被一洗而空。

他們很願意就這樣看著星光睡去,再也不願抬動灌了鉛般的雙腿,向著更危險的殘雪掛口攀爬,再次回到那片鉛色的厚雲之中。

許樂看著天上的繁星瞇了瞇眼睛,輕拍身前保羅瘦削的肩頭,示意他繼續前進,舞後低聲命令道:「繼續。

此處的山壁漸漸趨緩,隊員們的體力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但他不能允許隊員們停下休息,因為這裡的海拔偏高,溫度太低,一旦停留很容易出問題。

更危險的是,當星光照亮他們前路的同時,大氣層外的軍事衛星也更容易發現他們。

「換人。」

熊臨泉氣喘籲籲地爬了過來,一把抓住許樂的軍靴,說道:「你把配額吃的太多了,總得分我點兒。」

許樂回頭望著他笑了笑,滿口整齊的牙齒在星光下格外潔白,說道:「等我什麼時候像你這樣喘氣的時候,你再來換。」

被綁在他背上的東方玉,是此次攀援中最輕松的一個人,但峰間的低溫和顛波還是讓他極為難受,只不過他不想影響整個隊伍的前行,所以一路沉默,甚至就連腹部傷口傳來劇烈撕裂疼痛時,他也只是把眉頭皺的更緊了些,把牙齦間咬出來的血舔的更快了些,不肯發出一聲呻吟。

然而此時聽到許樂的話,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了,用唯一可以移動的雙手緊了緊身上的毯子,嘲笑道:「他喜歡裝逼,大熊你就讓他裝下去。」

許樂沒有理會他,跟著保羅的腳步再次開始艱難的行走,胸前那幾把沉重的槍械,就像是舊式鐘下方的擺墜般,來回蕩漾,顯得格外有節奏。

……

……

經過數小時艱難的攀援,這支被所有人類視為敵人的孤單小隊,終於成功地爬上了罕有人跡的無名峰埡口。

海拔高度5千多米的提口,氧氣密度極低,但依然迎來了一陣壓抑不住的輕聲歡呼。疲憊至極的隊員們,臉上掛著狂肆的笑容,艱難走到懸空崖石之下,根本不顧石礫間的那些冰雪,就這樣四仰八叉的躺了下去。

有崖石遮蔽,應該不用擔心被天上的軍事衛星發現,所以熊臨泉沒有阻止隊員們狂歡式的癱倒,深深吸了口氣,驅走胸腹間的疲憊,開始給隊員們分配給養藥物。

許樂把東方玉和那幾把沉重qiāng械堆放在崖石下方的角落裡,接過熊臨泉遞過來的能量棒,從標識上發現居然是帝國部隊的給養,這才想起他們在西南戰區逃亡了兩個月,當初的給養肯定早就沒了。

胡亂嚼了兩口能量棒,他走到保羅身旁輕聲說了幾句,然後提起自己的行軍背囊,向懸空崖石外走去。

正在替猴子更換後背上醫用膠布的熊臨泉,疑惑望向他的背影,不明白他要做什麼,要知道這時停留在明亮星光之下多一秒鐘,便有可能給這支隊伍帶來更多的危險。
bib 發表於 2011-3-30 21:58
第三百一十二章 異域孤軍(再五中)

像這支疲憊的孤軍一樣,墨花星球的明月經過艱難的攀爬,也終於突破了厚重鉛雲的封鎖,躍至深藍夜空之中,將四周的星光頓時壓了下去。

明媚卻依然清冷的月光,從大氣層外斜斜射下,將堆著殘雪碎石的埡口照的清亮一片,更遠處崖外,隱隱可以看到月光混著無數雲霧共舞,化作一幅莫名幽幻的畫面。

沒有多少人能夠親眼目睹這種罕見的夜月動雲景象,但許樂走出懸空山崖卻不是為了賞景。他踩著陰影走到崖畔便停下腳步,站在黑暗中把行軍背囊扔進月光裡。

細長而穩定的手指,快速調適著裝備,認真傾聽耳中傳來的電噪背景音,以固定節奏改變著對空尋址扇面方向,終於他聽到了平時很厭憎現在卻顯得格外好聽的聲音。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我在這裡,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聽著耳中菲利浦不停的重復,許樂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低聲喝斥道:「你是復讀機還是又在念詩?」

「為了讓你想要找到我的時候就能找到我,我不得不一直不停像個白痴那樣重復這句話,已經很辛苦了,至於念詩,如果是念詩的話,我肯定會說,我不在這裡,我在別處。」

許樂愣了愣後嘲笑道:「剛才又被人嘲笑是三流哲學家,現在才明白原來都是受了你這個四流哲學家的感染。」

「拜托,你要求一個機械腦袋掌握哲學這種人類的無聊魔法游戲?」

「廢話少說。」許樂低頭開始收拾行軍背囊,說道:「趕緊派艘飛船下來接我們,一共十四個人,方位你自己計算。

在他看來,既然雙方聯系上了,想要把山峰間這支孤軍接去安全區域,以菲利浦的能力是非常簡單的事情,所以他才有心情,看著崖外的寒冷月光,自己在崖壁陰影之間,和好久不見的菲利浦打趣幾句。

然而緊接著菲利浦的回答,直接熄滅了他所有的希望。

……

……

墨花星球大氣層外,那艘模樣古怪的黑色飛船,此刻正在以極高的速度不規則運行,數千公裡之外,有兩艘三翼艦正在試圖尋找什麼。

黑色飛船深處的中控室內,一根纖細的合金探頭憤怒的高速顫動,菲利浦通過精確的對地通訊道,向著西南黑暗中某處無名峰頂尖聲吼叫道:

「那片隕石帶又不是我在百慕大的家,哪能永遠藏下去?為了找到你這個無組織無紀律好人精神泛濫的家伙,怎麼可能不被那些破船發現?」

「是,它們是破船我是好船,但頂不住別人船多啊!兩邊的艦隊都發現我了,尤其是聯邦那邊的艦隊發了瘋似的到處在找我,我除了像個小偷似的到處躲還能怎麼辦?」

盤腿坐在圈椅中的鐘煙花,此時正在百無聊賴地吃冰滇淋,時不時看一眼光幕上的後域畫面,確認那兩個像蒼蠅一樣的聯邦憲章三翼艦,有沒有發現自己留下的燼痕。

對於這種在三年時間內經常上演的場面,清麗的少女沒有任何參與的興趣。她雖然擔心許樂的安全,卻更清楚菲利浦說的是實話,在這幾十個小時時間內,聯邦艦隊忽然加大了對黑暗半球面的巡邏力度,這艘看似無所不能的飛船,有幾次險些被數般巨艦包圍。

不知道許樂在通話系統裡說了句什麼,纖細的合金探動顫抖的愈發厲害,就像是一個被傷害了純真感情的孩子般,怒聲說道:

「我當然有能力空降墨花星,你還不知道小爺我的能耐?只需要擊毀四艘聯邦戰艦,我絕對可以輕松地把你們這支破爛部隊接走。」

菲利浦的聲音在此刻忽然變得嚴肅凝重起來。

「根據我的計算,至少有23556名聯邦士兵死亡,你確定?」

控制室內片刻沉默,聽到許樂回答的菲利浦驕傲說道:

「老娘就知道你這個搖擺不定的偽和平主義者,根本沒有能力和訣心下這種決定,如果你是杜少卿,我還用得著猶豫?」

然後他的聲音再次凝重起來:「給我些時間,我一直在試圖入侵聯邦的空地指揮朕網,只是……聯邦地底下那臺冰冷的破電腦,明顯做了很周全的準備,進展很慢。告訴你一個壞消息,那個家伙進步了很多。」

……

……

熊臨泉看著走進崖下的許樂,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異樣,皺眉問道:「怎麼了?剛才聽到你好像在和誰進行通訊。」

「我有艘飛船在上面,放心,沒出什麼問題。」

許樂沒有放下手中沉重的行軍背囊,直接對崖壁下所有人說道:「休息好了就趕緊撒,我們必須趕在凌晨之前進入雲層。」

沒有隊員有絲毫猶豫,他們拔掉鼻子裡的制氧管,站起身來開始整理裝備,一直一個人蹲在角落裡的保羅,沉默取下手中的軍毯還給山炮,然後像先前那樣,接過許樂手中的行軍背囊。

當許樂把幾把沉重槍械掛到頸上,回頭準備去綁東方玉時,卻發現熊臨泉提前把東方玉綁到了背上,而且已經走出去了十幾米遠,隱約聽到東方玉在他寬厚後背上咕噥道:「老子這個廢物居然成了被人搶的寶。」

許樂笑了笑,從猴子手裡搶過沉重的給養箱,大步趕了上去。

無名峰依舊屬於平梁山脈,他們越過埡口之後,便等於翻越了整座山脈,來到了南方。

山峰這邊的地勢明顯平緩很多,雖然兩點間距變得相對遙遠了些,但至少不像先前攀援時那般艱難危險。隊伍從五千多米的海拔重新進入厚重的鉛雲之中,並沒有花太長時間。

夜穹裡的清光再次被雲霧吞噬,四周一片黑暗,只有頭盔上的近距探射光和最前方猴子屁股上懸著的熒光棒照亮腳下的路,在一處稀疏的高山柳林中,隊伍決定暫時整休片刻。

熊臨泉站在巖坡前,指著面前說道:「順著這個方向繼續往前走三十公裡,就能看到一片大湖,繞過那片湖就到了秋葉原,再穿過一片緩山就到了營地,如果老顧沒有出事,現在應該就在那塊營地裡等我們。」

站在他身旁的許樂,瞇著眼睛向無盡的黑夜中望去:「基地不知道營地的具體位置?」

「這是NTR的習慣,中續營地位置嚴格保密,在任務途中臨時選定,就連師部都不知道營地在哪裡。」

許樂點點頭,眼睛瞇了起來,四周巖崢間的霧氣,實再上就是地面仰視所見的鉛雲層,死死遮住所有方向的光線,根本看不到熊臨泉所說的湖和那片秋葉原。

熊臨泉調出電子地圖,手指輕點說道:「我們會在秋葉原邊上拐個彎。根據參謀部的命令,所有聯邦部隊嚴禁進入秋葉原東面區域。」

「為什麼?」

「聽說科學院專家支援組發現秋葉原東邊的石墨礦變異,輻射特別嚴重,人類的身體根本無法抵抗這種輻射。」

「繞行路程會拉長,而且遇到敵人的可能性更大。」許樂看著電子地圖上標注的清晰紅線,皺眉問道:「參謀部的說法可不可靠?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地下抵抗組織一直有情報過來,那片高原下方有豐富的石墨礦,但帝國從來沒有進行過開采,可以做為一種證明。」

許樂沉默片刻後認同這個判斷,他和熊臨泉都沒有注意到,坐在二人身後的東方玉在聽到這段話後,眉頭皺了起來。

「我還是擔心天上,剛才在雲層外行走的時間太長,會不會被基地方面發現。」

熊臨泉收回電子地圖,望著許樂擔憂說道:「軍事衛星的敏度不高,但憲章局肯定在西南戰區上空灑了無數信號中繼站,那些東西捕捉身份芯片脈沖很有一套。」

說到這裡,他下意識裡摸了摸後頸,自嘲地笑了起來:「活了快四十歲,沒有幾次會想起自己頸子裡埋著塊芯片,現在才發現原來這玩意兒真的很要命。

「頭兒,你脖子後面那塊芯片還在嗎?帝國那邊有沒有辦法取出來?」

「帝國如果有這麼先進的技術,這場戰爭根本就打不起來。」

許樂笑著回答道,沒有就這個問題進行更深入的討論,拍打著熊臨泉的肩膀說道:「不用擔心憲章光輝,繼續走吧,只要不撞見敵人就好。」

從開始逃亡到現在,隊伍裡沒有任何人發現,許樂的上衣口袋裡有個小儀器一直在發著微弱的藍光,不可見的藍光。

……

……

從無名峰埡口一路向下,疲憊的隊伍剛剛離開鉛雲,又進入濃郁的大霧之中,這場詭異的大霧在隊員們的心頭籠上了一層不祥的預兆。

根據聯邦部隊軍事手冊記載,墨花星球尤其是西南礦區,在這個季節從來不會如此出現大,持續如此長的霧霾天氣。

就在隊伍氣氛被濃霧壓抑至極點時,四周的環境忽然發生了急劇的改變,霧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失,更準確來說,是在被某種奇異的力量吸附,然後蒸發無形!

崎嶇山道盡頭的天空驟然清亮,一方靜湖出現在人們眼前。

然而霧氣消散並不是天空的恩賜,而是人類戰爭的影響,山道上的隊員們看著湖畔那些密密麻麻的機甲裝甲車,看著那些在天空中飛舞的彈線,感受著那些足以蒸發濃霧的熾烈炮火,被震驚的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們正在目睹聯邦與革國在西南戰區決定性的最後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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