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權相 作者:吳老狼 (已完成)

 
ivyyahui 2009-8-24 10:21: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65 692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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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十二章 才是第一步

  「讓我們大宋的朝貢船隊把糧食運到塘沽?」黃藥師內心裡狂喜,大叫自己的運氣就是他娘的好,臉上卻滿是驚訝為難,愁眉苦臉的說道:「世子殿下,金將軍,這不太好吧?我們運來的糧食和軍需都是準備呈獻給大高麗國王的貢品,如果移作他用?小人們回去怎麼向朝廷交差?再說了,塘沽口是被阿里不哥韃子控制,我們大宋正在和阿里不哥韃子交戰,現在過去不是找死麼?」

  「怕什麼?有本世子殿下在,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不會把你們怎麼樣?」王諶大模大樣的說道:「到了塘沽口,本世子會先上岸去和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交涉,叫他們不打你們,然後組織民夫運糧到大都戰場。這些軍糧本來就是你們下宋小國進貢給我們大高麗的東西,我們大高麗怎麼安排,自然由我們做主。」

  「可是……。」黃藥師故意拖延著不肯答應,免得讓王諶和金得培起疑。這下咱們的大高麗世子著惱了,拍案大吼道:「你們到底答不答應?要是不答應,我們大高麗就不接受你們下宋小國求和,繼續和你們開戰!」

  「可這些糧食運到了塘沽,你們要是拿去給阿里不哥打我們怎麼辦?」黃藥師苦著臉問道。王諶一笑說道:「這點你放心,這些糧食是我們大高麗軍隊征服大都用的,不會用去打你們下宋小國。大都現在還在你們的死對頭忽必烈偽汗餘黨手中,用你們的糧食去打忽必烈偽汗的殘孽,你們難道不高興?」

  「倒是這個道理。」黃藥師佯做盤算片刻,然後才轉向範文虎問道:「范大將軍,這事你怎麼看?」這邊範文虎一邊擦著臉上的尿液,一邊強忍怒氣小聲說道:「王大人你是文官,是正使,末將只是副使,如何決斷,全憑大人做主。」

  「那好吧,不過世子殿下你一.定得保證我們使節團隊的安全。」黃藥師咬牙答應,又補充道:「還有,為了讓小人向大宋朝廷交差,世子你得為我們開一張收糧公文,我們到了大高麗,也可以讓大高麗國王知道我們把貢品獻給了大高麗軍隊。」

  「這個就不用麻煩了。」王諶得意洋.洋的說道:「本世子會親自監督你們把糧食送到塘沽,在那裡和大高麗的無敵船隊會合,然後再帶著你們去全天下最美麗、最富裕、最強大、最繁華和最高貴的大高麗國都。」

  「這可是你自己找死,那道爺可.就不客氣了。」全身被尿淋得精濕的黃藥師心中暗喜,趕緊一口答應,忙又問起何時動身,大高麗將要派多少軍隊押送。不等王諶開口,金得培搶著說道:「世子殿下,末將安排十條戰船陪你押送如何?」

  「呸,有張世傑在,你那十條戰船去也是白搭。」黃藥師.心中冷笑。誰知王諶的狂妄程度卻再一次刷新棒子記錄,竟然敲起二郎腿說道:「用不著了,金元帥你的船隊本來就被調去運糧運兵,剩下的還得盯著扶桑矮子,就不用再派軍隊了,本世子帶幾個從人過去盯著就足夠了。難道元帥你還怕宋蠻子的使節會傷害本世子嗎?」

  金得培仔細一想,發現也是這個道理——畢竟王諶是.被南宋使節團萬里迢迢從臨安送到這裡,如果想要傷害王諶,早就在路上動手了,而且阿里不哥確實在對南宋用兵,南宋使節團這次的求和之意也十分誠懇急切,甚至對高麗軍隊故意的報復性羞辱也唾面自乾,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南宋使節團如果還敢傷害王諶,那可就是前功盡棄了。盤算到這裡,金得培點頭道:「也好,就請世子殿下辛苦一趟,末將派二十名手腳利索的士兵服侍世子殿下,聊表心意。」

  「給我多準備些泡菜和五花肉。」王諶並不滿意,又.提出道:「還有從軍妓裡面找兩個漂亮女人給本世子帶上,路上也好服侍我。對了,最好找蠻子女人。唉,只可惜我出生得晚了一些,當年大金國賣給我們大高麗那些蠻子皇族的女人,一個都沒分上。」

  王諶急著想要.在王倎和阿里不哥面前露臉立功,所以決定第二天早晨就出發給塘沽口運糧,金得培知道王氏父子的偏執性格,也沒敢多攔,由著他去安排,備受羞辱的黃藥師和範文虎二人也得以返回宋軍使節船隊。當看到救命恩人黃藥師被高麗士兵用尿淋得滿身滿頭時,張世傑也耐不住性子了,跳起來吼道:「我操他棒子的祖宗!傳令下去,全軍準備作戰,殺光棒子!」

  「張將軍,上!我精神上支持你。」咱們的范大將軍跳著腳慫恿道。剛剛用海水沖去身上尿液的黃藥師卻拉住張世傑,勸道:「世傑,冷靜。事情都已經發生了,現在去報仇也洗刷不了剛才蒙受的恥辱,反倒會誤了我們的大事,倒不如暫時忍耐了一個晚上,等明天王諶那個棒子上了船,咱們就可以打著他的旗號光明正大的往塘沽運糧。只要到了沒有人的地方,我們想怎麼報仇都行。」

  當事人都這麼冷靜,張世傑也不好再衝動下去,收回剛才的命令後,張世傑恨恨的說道:「狗棒子,難怪賈太師平時恨棒子比恨韃子還深,今天我總算是知道原因了!對使者都下得了這樣的手,還算是人麼?韃子都比他們強百倍!」罵到這裡,張世傑又恨恨的命令道:「傳令下去,今天晚上全軍士兵撒的尿都不許倒,留著明天有用!」

  …………

  第二天清晨,咱們的大高麗世子還真在金得培的親自陪同下,領著兩個小有姿色的軍妓和二十名高麗士兵上了宋軍旗艦——看那眼旁的黑圈,估計昨天晚上沒少在女人和美酒上辛苦。剛剛上船,咱們的大高麗世子就大喊大叫,要宋軍將領把最好的船艙讓給大高麗士兵居住,還有就是趕快準備好酒好泡菜,他要和新結識的兩個小蜜共飲三杯。金得培則向前來迎接的黃藥師和範文虎威脅道:「一定要保護好我們大高麗世子的安全,否則你們下宋小國的使節團隊不但見不到我們大高麗國王,就是能不能回到臨安,本元帥也不敢保證。——不要忘了,你們不管是從渤海回國,還是從大高麗回國,都得經過我的防區!」

  「大元帥放心。」黃藥師和範文虎臉上堆著笑,心裡咬著牙,笑瞇瞇的說道:「我們可以用人頭擔保,大高麗世子的在我們船上絕對不會掉『一根』毫毛。」

  在高麗軍隊的嚴密監視下,宋軍船隊在成山角補充足了至關重要的淡水,開始揚帆西行,出於對大高麗世子殿下的尊敬,高麗船隊送出十里方才返航。而咱們的大高麗世子也很夠意思,領著二十個高麗士兵在甲板上與同胞告別,直到高麗船隊消失在地平線之外,咱們的大高麗世子才轉過身大模大樣的喝問道:「王重陽,本世子要的船艙和酒菜準備好了沒有?」

  「你們想幹什麼?」直到此刻,咱們的大高麗世子才發現事情不妙——他帶來的二十個高麗士兵都已經被宋軍士兵拿下,每個人脖子還有一把明晃晃的鋼刀架著,而往日裡只會點頭哈腰的範文虎和大宋太常寺官員『王重陽』則在獰笑著看著自己,那模樣,簡直和餓急了的狼盯著一條肥羊沒什麼兩樣。

  「王重陽,你想幹什麼?」咱們大高麗世子的聲音有點顫抖了,衝著黃藥師喝問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我們大高麗的勇士無禮,你就不怕我們大高麗的無敵鐵軍,踏平你們下宋小國?」

  「誰叫王重陽?」黃藥師啪的一記耳光抽在咱們的大高麗世子臉上,咱們的大高麗世子身體一偏,那邊範文虎也掄起狗熊一樣厚實的肥掌,一耳光把王諶抽了回來,也是問道:「誰叫王重陽?」

  「你不就是王重陽嗎?是你自己向我報的名字!」咱們雙頰被得儘是五指印的大高麗世子委屈問道。黃藥師啪的又是一記耳光,那邊範文虎又是狠狠一記耳光抽回來,吼道:「瞎了你母親的棒子眼!這位是我們大宋皇帝親自賜封的國師——大名鼎鼎的黃固黃藥師!」

  「黃藥師?!」王諶的臉都青了——他怎麼狂妄無知,隻身潛入蒙古大營坑死二十萬蒙古大軍的黃藥師是誰,他還是聽說過的……

  「叫棒子用尿淋道爺,是你的主意吧?」黃藥師跳起來又是一記耳光,抽得王諶打了一個轉。範文虎掄起熊掌,又把王諶抽了回去,轉過頭吼道:「用尿把這二十個棒子灌死!」

  「從鼻子裡灌!」黃藥師回過頭來大吼,順便不忘了又抽王諶一耳光。直到此刻,咱們的大高麗世子才回過神來,雙膝跪下向黃藥師和範文虎連連磕頭,嚎啕大哭著求饒,「黃仙長,范將軍,是我不好,我不對,我不是人,我有眼不識泰山,你們大人大量,原諒我這一次了吧。」

  「原諒你容易,把這個喝下去。」黃藥師一把脫下自己的褲子,那邊範文虎有樣學樣,也是一邊脫褲子一邊吼道:「來人,把這個狗棒子按住,老子要和黃仙長賞他瓊漿!」

  「咕……,饒命啊,我實在喝不……咕……。」甲板上,高麗棒子的哭喊聲和求饒聲此起彼落,聲飄數里。

  雖然被宋軍認為還有點利用價值的王諶並沒有被當場活活灌死,但遠在臨安的賈老賊聽到海驢島上發生的消息後,立時勃然大怒,大肆宣傳公佈棒子污辱大宋國使的醜惡嘴臉之餘,藉機發放了醞釀已久的大宋海盜私掠許可證——允許民間海員水手自發組織起來襲擊以高麗為首的敵對國家商船,搶掠財物貨物,搶掠所得受法律保護,並且可以進港停靠和補給,必要時還可以得到大宋海軍的幫助和支援,極大的刺激了失業水手、漁民和民間不安分者的搶掠熱情,抱著發財的希望投入針對敵國海船報復行動,大宋海運業和海上力量也乘機得到極大發展,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

  一邊在王諶身上發洩著這些天來積累的憤怒,宋軍船隊一邊加快西下航行的速度,靠著深秋將至的最後東南季風,六天後,宋軍船隊滿載著大都守軍急需的糧草、火器、食鹽、布匹、藥物和武器,終於抵達了目的地塘沽口海面。

  抵達了塘沽口,只是宋軍向著打通海上糧道成功邁出的第一步,接下來的還有更多困難等著這支遠離後方幾千里的宋軍船隊,首先就是得確認大都是否還在忽必烈餘黨手中,然後是得和按嗔取得聯繫和信任,讓他做好接應準備,最後就是得找到足夠的民夫搬運糧草,否則光靠張世傑手裡那四千不到的兵力,是不可能把這麼多物資運到大都城的。而在其中,還存在被蒙古軍隊在陸地攔截和高麗船隊從背後襲擊的諸多變數,行動成功的希望其實還相當之小。還好,張世傑出生於大都附近的涿州,對這一帶的地形、道路、民風和方言都十分熟悉,為這次行動減少了無數麻煩。

  「先派一條斥候船過去,看看塘沽口有沒有韃子軍隊駐守。」在制訂登陸計劃之前,張世傑命令船隊在塘沽陸地的視野之外拋錨停泊,同時派出斥候小船偵察敵情。而斥候船的回報讓張世傑大吃一驚,「什麼?塘沽口已經有韃子的軍隊駐紮?有多少?」

  「不多,弟兄們用望遠鏡反覆數了幾遍,大概就是一千人左右,而且打的還是偽宋軍旗。」斥候答道:「但很奇怪的是,韃子軍隊好像知道有船要來一樣,竟然在岸邊修了六條簡易的碼頭,岸上還有許多百姓和車輛。」

  「韃子這是要幹什麼?迎接我們嗎?」張世傑越聽越是糊塗。那邊黃藥師卻醒悟過來,一拍大腿叫道:「我明白了,韃子這是要迎接高麗棒子的運糧船隊!大都城這場仗已經打了兩年了,城裡的按嗔餓得人吃人,城外面的韃子軍隊肯定也輕鬆不到那裡去。為了盡快把糧食運到雙方都在缺糧的大都城下,所以韃子就在這裡修了碼頭,還準備了民夫和糧車,就是為了早點把糧食送過去!」

  「有道理。」張世傑點點頭,回憶著說道:「我記得我那個漢奸叔叔張柔說過,當年蒙古韃子打金韃子的大都城的時候,這場仗也是打了一年多的時間,到了後來大都城裡金韃子人吃人,外面的蒙古韃子也是人吃人,十個人裡面抽籤吃一個,我們張家有好幾個親戚就是在那個時候被韃子吃掉。這幾年中原戰亂不斷,現在的大都城下肯定比那時候更缺糧。」

  「肯定是這樣,絕對錯不了。」黃藥師先是再度確認自己的觀點,又拉著張世傑的手歡喜說道:「世傑,這可是天助我們成功啊!偽宋的漢奸軍隊餓得快斷氣了,肯定不經打,還有那些民夫和糧車,簡直就是老天給我們安排的運糧隊。」

  「偽宋軍隊經不經打,並不重要。」張世傑皺緊眉頭,沉吟道:「關鍵是能不能把他們全殲,要是不小心放跑了幾個,給韃子的主力通了風報了信,那我們就危險了。」

  「怕什麼?你不記得子聰大師請我出山是來幹什麼?——當你的軍師!」黃藥師得意洋洋的問道。張世傑也知道黃藥師素來詭計多端,大的戰略戰術玩不轉,可運氣一向賊好,在某些特定環境下玩計謀甚至連子聰都玩不過他,便笑著問道:「那麼請問黃軍師,這種情況下,你有什麼辦法?」

  「附耳過來。」黃藥師神秘的招招手,在張世傑耳邊低聲說道:「在出發前,賈太師為了預防萬一,讓軍械監給我們全部都準備了蒙古韃子的軍服,讓我們可以必要時改扮成韃子軍隊撤退,船上還有一些高麗棒子的軍旗,我們可以利用這些寶貝玩一出千里送軍糧……。」
GGCMEAT 發表於 2018-2-1 17:32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十三章 成功登陸

  飢餓的時候什麼最難受?快要餓死的時候最難受?錯!是快要餓死的時候忽然聞到食物飯菜的香味,可又偏偏吃不到摸不著,這樣才最難受。那滋味,簡直就是生不如死——駐守在塘沽口的偽宋軍隊和強行徵調來的民夫現在就有這麼強烈的感覺。

  塘沽口的偽宋守軍和民夫是在大約小半個時辰前就開始經歷這種痛苦的,當時是塘沽口的瞭望台首先發現二十條打著高麗軍隊旗號的海船正在向碼頭駛來,然後一陣濃郁的食物香味就隨著海風飄了過來,雖然從香味分辨,這只是很普通的蒸饅頭和熬米粥味道,可是對於快一年時間沒有見過白米白面的偽宋軍隊和大都民夫來說,這香味無疑就是那釣魂的鉤、奪命的刀,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大口大口嗅聞香味,只盼著高麗船隊早些能夠登陸,也好像他們討要一些飯食。就連偽宋軍隊的主將千戶楊秋城也是如此,這些天來,他只能靠一些少油寡鹽的海魚和樹根草皮充飢,嘴裡早就淡出鳥來了,只盼著這次來的高麗軍隊將領能夠大方點,千萬別像以前那些高麗將軍那麼摳屁眼咂指頭——連拉的都捨不得,這樣楊秋城才有可能混到一頓酒飯。

  可能是傲慢的大高麗軍隊想要擺架子吧,二十條海船自從出現在視線可及的地方後,航行的速度就一直很慢,在順風順水的情況下,竟然花了半個時辰才在塘沽碼頭靠岸。船上剛剛拋下攬繩,偽宋士兵就一哄而上,手忙腳亂的主動套繫纜繩,大獻慇勤,楊秋城則領著十幾個偽宋士兵衝到高麗旗艦旁,衝著甲板上大喊,「大高麗將軍,遠來辛苦,末將真宋(偽宋軍隊自稱)軍隊千戶楊秋城,奉突突貼木兒將軍之命,前來協助大高麗軍隊搬運糧草輜重,請大高麗將軍接見。」

  很是出乎楊秋城等偽宋軍隊的預料,甲板上站出來的並不是想像中那些傲慢狂妄又無知的高麗將領,而是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蒙古將軍,那蒙古將軍帶著笑容,用蒙古語答道:「楊將軍,我是蒙古大汗任命的高麗西京達魯花赤,奉大汗之命監督高麗國王向大都戰場支援糧草。高麗國王的船隊是從開京出發,還有一段時間才到,我知道大都戰場無比緊缺糧草,就把在高麗西部徵調到的糧草裝船,直接從西京運到塘沽,所以比高麗船隊先到一步。」

  「原來是這樣。」楊秋城恍然大悟,心說他娘的,韃子還是要比二韃子強點啊,韃子還知道老子們緊缺糧草,急著送過來,那些二韃子只會給韃子舔屁眼,欺負老子們漢人卻比韃子還凶。想到這裡,楊秋城忙向那蒙古將軍下拜行禮道:「原來是高麗西京的達魯花赤大人,末將失禮,請問大人尊姓大名,如何稱呼?」

  「叫我擴廓帖木兒。」那蒙古將.領態度頗是和藹,主動招呼道:「楊將軍,上來喝一杯如何?讓這些民夫和弟兄先吃一點東西,然後也好有力氣搬東西。」

  「多謝擴廓將軍。」楊秋城大喜過望,.還以為自己運氣賊好,遇到了蒙古軍中為數不多的開明將領,趕緊謝上船。那擴廓帖木兒又叫道:「把你的弟兄也叫上來,我這有的是酒菜,百夫長以上的,都可以上來!」說罷,擴廓帖木兒又轉向諸船吼道:「下船,發饅頭米粥。」

  「多謝將軍,多謝將軍。」通譯把擴.廓帖木兒的話翻譯出來後,碼頭上立即響起一片感激涕零的聲音,楊秋城的副手和手下的十個百夫長更是跑得比兔子還快,一窩蜂的就上了旗艦甲板,撲到擴廓帖木兒給他們準備的酒菜上大吃大喝。其他的幾條運糧船則放下跳板,無數蒙古士兵抬著一筐筐還在冒著熱氣的白面饅頭和一鍋鍋香噴噴、濃稠稠的米粥下來,向碼頭上的偽宋軍隊和民夫分發。

  蒙古軍隊破天荒的善舉相當於是在碼頭丟了一.顆炸彈,那些餓得面黃肌瘦、站都不站穩的偽宋軍隊和民夫全都炸了窩,丟下礙事的武器、旗幟和扁擔等物,爭先恐後的湧到蒙古軍隊伍前哄搶食物,你爭我斗間不少人被擠下海水,更有不少人為了一個饅頭而大打出手,互相踐踏——畢竟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好的蒙古軍隊,不敢保證這些蒙古士兵的善心能夠持續多久。

  「不要搶,不要搶,饅頭和米粥都多的是,每個人都管.飽。」幾個會說漢語的蒙古士兵大喊,努力約束場面不至太過混亂,只可惜那些快餓瘋了的偽宋士兵和民夫這會什麼都聽不進去了,只是不要命一樣的擁擠在發放食物的四條碼頭前哄搶,場面完全亂成一團。而在另外兩條沒有發放食物的碼頭上,大隊大隊的蒙古軍隊正在下船登岸,跑到偽宋軍隊和民夫的後方列隊集結,偽宋軍隊也沒多少人注意——即便注意到的也沒有往旁處想,還以為是運糧軍隊正在騰出甲板船艙,方便下一步的卸船工作。

  隨著下船的蒙古軍隊越來越多,將偽宋軍隊和.民夫完全包圍後,高麗船隊旗艦的瞭望台上才是紅旗一揮,示意動手。正在陪著楊秋城等偽宋將領用飯的擴廓帖木兒立即站起身來,向左右使一個眼色,早就守侯在旁邊的士兵一哄而散,三下兩下就把楊秋城等偽宋將領全部按在甲板上制住,嘴裡還含著一塊火腿的楊秋城大驚失色,含糊叫道:「擴廓將軍,末將沒有那裡得罪你啊?你為什麼要這樣?」

  「你是沒有直接.得罪我。」張世傑撕去臉上的假鬍子,向楊秋城冷笑說道:「不過你給韃子當狗,當漢奸助紂為虐,這就是得罪了我張世傑!」

  「張世傑?!」楊秋城驚叫起來,然後猛的掙扎著叫道:「張大哥,你還記得我不?我是楊八啊!以前我和你一起在你叔叔張柔老將軍的帳下當過兵,還睡過一個帳篷,你還記得嗎?難怪我剛才就覺得你有點眼熟,你不是投靠了宋蠻子了嗎?怎麼跑到這個塘沽口來了?」

  「楊八?」張世傑努力回憶自己在張柔軍中的日子,覺得楊八這個名字是有點耳熟。楊秋城則又叫道:「張大哥,我真的是楊八。對了,十一年前在涿州,我們兩個一起跟著張弘略將軍去黑角山剿過土匪,當時你衝在最前面,第一個打進土匪的寨子裡,我在下面差點被土匪的石頭砸死,還是你及時砍了那個土匪一刀,石頭才砸偏了,後來我還專門向你當面道謝,你沒理我。現在你該想起來了吧?」

  「想起來了。」張世傑總算想起這件早已被自己遺忘的往事,也想起眼前這個偽宋千戶確實是曾經與自己並肩作戰的同伴,這才點頭說道:「放開他,這個人我認識。」

  宋軍士兵依令放開那楊秋城,楊秋城也甚是精明,掙扎著站起來後,看看周圍情況,當看到張世傑帶來的軍隊已經把他的偽宋隊伍包圍時,馬上又向張世傑雙膝跪倒,磕頭說道:「張大哥,楊八的命被你救了兩次,小弟什麼都不說了,只要你不嫌棄,小弟可以跟你到天涯海角,你叫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張世傑把嘴一撇,正要說你能給我幹什麼,那邊黃藥師卻竄了過來,指著楊秋城喝道:「很好,聰明的話,馬上叫你的人放下武器,向我們大宋軍隊投降。」楊秋城有些疑惑的看看黃藥師,又看向張世傑求證,張世傑這才冷哼道:「想活命的話,就給老子聽黃仙長吩咐。」

  「黃仙長?」楊秋城和張世傑剛才一樣,都對這個名字有點疑惑。張世傑眼睛一鼓,喝道:「難道你沒聽說黃固黃藥師黃仙長的大名?」

  「黃藥師?」楊秋城這次是徹底傻了眼睛了——基本上,從上次鄂州之戰後,黃藥師的大名基本上也就成了蒙古人災星掃帚星的代名詞。所以楊秋城稍微反應過來後,跑到船首就向碼頭上混亂的軍隊和民夫大吼,「全部跪下,向大宋軍隊投降!」但他的喊聲雖大,只可惜那些偽宋士兵和民夫直到現在還沒發現情況有變,混亂中竟然幾乎沒有人留心到楊秋城的叫喊,最後還是黃藥師下令宋軍船隊擂動戰鼓,聽到鼓聲的偽宋士兵和民夫這才醒悟過來,楊秋城乘機大叫大嚷道:「全部給老子跪下,向張世傑大哥和黃藥師黃仙長的軍隊投降!否則全部砍頭!」

  「發生什麼事了?」偽宋士兵和民夫滿頭霧水,轉眼去看周圍時,卻驚訝的看到自己們已經被全副武裝的蒙古軍隊全部包圍,那些蒙古軍隊一起用漢語大喊,「跪下投降,否則格殺勿論!」楊秋城也在船上大喊,「弟兄們,別頑抗了,跟著大宋軍隊有饅頭吃,趕快投降,否則的話,張世傑張大哥就要砍你們的頭!黃藥師黃仙長也要用妖法讓你們永世不得超生!」

  偽宋軍隊的士兵本就是些軟骨頭,他們強征來的民夫也沒義務為阿里不哥賣命,所以在認清形勢後,在場的上千名偽宋士兵先後都跪在了地上投降,五六千名由老人和婦女組成的民夫也跪在了地上,舉起雙手投降,宋軍隊伍乘機全部登岸,完全控制了塘沽碼頭和數量遠勝於己的俘虜。那邊楊秋城帶上船的十幾個偽宋基層將領也乖乖投降,表示願意為宋軍赴湯蹈火,上刀山下火海。

  黃藥師要求張世傑接受楊秋城等偽宋將領投降,事後看來無疑是一個無比明智的選擇,因為楊秋城的隊伍本來就是從大都戰場上抽調過來的,對蒙古軍大都包圍圈的軍隊部署瞭如指掌,而且還非常清楚塘沽口通往大都的道路情況,甚至就連那只軍隊能打不能打都摸得門清。所以在事後咱們的子聰大師也非常鬱悶——子聰大師明知道黃藥師的運氣非常好,可子聰大師絕對沒想到黃大仙長運氣會好到這地步。

  「大都外圍的韃子軍隊,現在號稱是五萬大軍,實際上也就一萬五千左右——其中有六千多人還是趙孟頫那個小崽子的軍隊。」楊秋城指著張世傑親自手畫的地圖介紹道:「這一萬五千軍隊中,西面駐紮得最多,因為大都西門一直是主戰場,穆哥在那邊也還有一點軍隊,說不定會給大都派來一點援軍,所以包括阿里不哥左丞相阿蘭答兒在內的主力都駐紮這邊。南面的軍隊第二多,主要是控制運河,免得按嗔韃子從運河逃跑,北面和東面的軍隊最少,都是由我們漢人軍隊駐紮。不過聽韃子將軍說,漠北的一個什麼王爺,叫察哈台阿什麼的……。」

  「察哈台阿魯思,最終支持阿里不哥繼承汗位的蒙古王爺。」張世傑糾正道。楊秋城難為情的連連點頭,表示就是這個意思,並補充道:「聽韃子將軍說,這個王爺將要派兵支持大都戰場,可能在冬天以前就趕到大都。」

  「過來撿便宜吧?」張世傑冷笑,心中已經排除了這個來自北方的威脅——畢竟現在才是秋季。那邊黃藥師則歡喜道:「這樣可最好了,大都東面的韃子駐軍最少,我們正好可以從這個位置運糧進去。」

  「打仗沒這麼簡單,大都東門的軍隊少,並不代表危險就小。」張世傑搔了搔頭髮,沉吟著分析道:「我們總共只有三千八百左右的兵力,就算只留最少的軍隊看船,最多也只能抽出三千軍隊押運糧草。其他的民夫和偽宋軍隊根本靠不住,最多只能搬運糧草軍需,所以我們能夠用來作戰的軍隊,實際上也就這點軍隊。而大都周圍的地形全是平原,我們在運糧路上如果不慎暴露目標,韃子的騎兵最多只要一個多時辰,就可以從西城趕到東城阻擊我軍。」

  「那我們可以改扮成韃子軍隊運糧,韃子只盯著西面,絕對想不到我們從東面運糧進大都。。」黃藥師建議道。張世傑沉默不言,良久才說道:「辦法倒是可行,也怎麼都得賭上一下——大不了任務失敗,把糧食燒了。不過高麗棒子的船隊隨時有可能抵達塘沽口,我們得抓緊時間,所以我們等不及和大都城裡的按嗔聯繫了,得立即帶著糧草軍需上路。」

  「這樣不行吧?」黃藥師第一次和張世傑的意見產生相左,提出疑義道:「如果不和按嗔取得聯繫,我們的運糧對就算到了大都城下,他也會懷疑我們在詐城,未必敢開城放我們進去。而且和按嗔取得聯繫後,還可以和他約定時間,讓他在我們的運糧隊即將抵達大都東城的時候,向西面發動一次突圍佯攻,這樣我們成功的希望才更大。」

  「黃仙長所說的,正是我想到。」張世傑臉上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微笑道:「我打算一邊運糧上路,一邊派一個人去和按嗔聯繫,和他約定時間,讓他全力做好接應準備,然後在我們即將抵達大都的時候向西城發動突圍徉攻,分散韃子的注意力,這樣我們才有希望成功。」說到這,張世傑又補充一句,「按嗔為人謹慎,又被阿里不哥韃子在大都圍困了一年多時間,未必會隨便相信我們派去的使者,肯定還要懷疑我們的信使是去詐城。所以我們派去和按嗔聯繫這個使者非常重要——必須得是我們大宋軍隊中夠份量的人物,而且還得是按嗔所認識的人。」

  「我知道有這麼一個人。」黃藥師心中暗叫不妙,所以飛快舉起手,笑道:「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範文虎范大將軍是我們大宋軍隊要員,派他去和按嗔聯繫,按嗔肯定相信。」

  「我去和按嗔聯繫沒關係——不過我和按嗔沒見過面,按嗔肯定會懷疑我是假的。」咱們的范大將軍可不傻,馬上就叫了起來反對。那邊張世傑卻笑得更加純潔,笑瞇瞇的對黃藥師說道:「黃仙長,在鄂州大戰的時候,你在韃子軍營好像是經常和按嗔見面吧?而且你還是我們大宋國師,如果你拿著按嗔女兒察必的書信去大都,按嗔絕對相信我們的話!」

  「不!我更不行——!」黃藥師殺豬一樣慘叫起來。張世傑可不會放過他,站起來拉住他的手笑道:「黃仙長,你就別謙虛了——其實這也是子聰大師的意思,子聰大師早就料到可能會出現這樣的局面,所以才把你請上了我們的船隊,就是為了讓你擔任這個重要信使的任務啊。」

GGCMEAT 發表於 2018-2-1 17:32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十四章 故友重逢

  不管是大都的守將按嗔。還是阿里不哥軍的攻城主將阿蘭答兒,都已經記不清楚這次大都戰役已經進行了多少次戰鬥了,從南宋鹹淳二年、同時也是忽必烈的中統五年臘月開始,阿里不哥軍對大都的圍城戰已經持續了一年零九個月。在這段時間裡,阿里不哥軍對大都城發動的萬人以上的進攻就達到三十三次,其中五萬人以上的攻城戰達到八次,其他諸如偷襲、騷擾和地道突襲之類的小規模進攻更是數不勝數,用盡了投石機、回回炮、火炮、震天雷、雲梯、鵝車、沖城車、折疊橋(類似折疊雲梯)和颮塵車等等等攻城武器,雙方都是損失慘重,傷亡慘重。但當世絕才子聰親手設計並監督建造的大都城仍然屹立在阿里不哥大軍面前,讓阿里不哥軍仍然拿這座城池無計可施。

  強攻和偷襲都不成,在大都城下損失慘重的阿里不哥軍惱羞成怒,一邊打出代表屠城旗號,一邊改強攻為圍困,不讓大都城中獲得糧草補給,準備把全大都的人活活餓死在城中,同時不斷用回回炮把腐爛的屍體拋入城中,試圖在大都城中製造瘟疫流行。——這麼一來,大都城攻防戰最殘忍也最漫長的時刻也就隨之到來。大都城裡斷糧,羅雀捕鼠易子相食,父食子夫食妻。大都城外的阿里不哥軍也是給養斷絕,糧草供給不上,大部分士兵只能以草根樹皮和野菜充飢,到了後來,草根樹皮都吃光了,阿里不哥軍也不得不效仿當年攻打大都的蒙古軍隊——抽籤十人吃一人。

  「王爺,吃飯了。」曾經的忽必烈愛將拔都抬著一個海碗上到大都西門城樓,向聳立被火炮轟塌的城樓廢墟旁發呆的按嗔輕聲說道:「王爺,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喝碗米粥吧。」說著,拔都把海碗遞到按嗔面前,碗裡的東西與其說是米粥,不如說是清水,亮得可以照出人影。

  按嗔沒有接碗,目光只是轉到兩個躺在箭垛旁邊的忽必烈軍士兵身上,那兩個餓得瘦如骷髏的士兵正在用斷刀有氣無力的掏著城牆縫隙,半天才從縫隙中挑出一條小小的蚯蚓,又把這條比指頭長點不多蚯蚓分成兩截,各拿一半小心翼翼的放進嘴裡。

  「去,把這碗粥拿去給他們喝了。」按嗔終於開口,指著那兩個士兵命令道。拔都楞了一下,為難的說道:「王爺,這碗粥是好不容易從倉庫的牆角里掏出來的米……。」

  「拿去給他們。」按嗔打斷拔都的話,語氣十分堅決。拔都無奈,只得捧著粥碗送到那兩個士兵面前交給他們,這才步履蹣跚的走回按嗔旁邊,低聲說道:「王爺。已經交給他們了,不過王爺你已經一天多時間沒吃一點東西,這樣下去不行,你是我們大都城支柱,要是你倒下了,大都城裡恐怕……。要不,末將再去給你找點吃的?」

  「大都城裡還能有什麼吃的?」按嗔苦笑,大都糧倉半年前就已經見底,城裡的樹木連樹葉都被吃得精光,還能找出什麼吃的來?稍微盤算後,按嗔慢慢的說道:「你和失裡國、尹邦寶去安排一下,把城裡的老人和沒辦法醫活的傷兵再挑一些出來,做成人肉湯,發給弟兄們充飢。」

  「是,末將這就去安排。」拔都躬身答應,按嗔又補充一句,「還有,去把我家裡剩下的小妾和兩個沒到十二歲的兒子女兒也全殺了,做成人肉湯。」

  「王爺——!」拔都有些吃驚,按嗔卻不去看他的眼睛,只是喝道:「照辦。只吃別人的親人,我的親人卻可以躲在家裡享福,這民心士氣怎麼鼓舞?」拔都低頭無語,半晌才低低答了一句,「遵命,末將也會殺了自己的兒子。」

  拔都踉踉蹌蹌的走了,按嗔也動了起來,領著一隊親兵在西門城牆上來回巡視了一圈,盡力用最堅定的步伐穩定軍心,用渺茫的希望鼓舞士氣,「弟兄們,都打起點精神來,拿出精氣神,盯準了西面,穆哥王爺的援軍隨時有可能從太原過來,給我們帶來糧食、布匹、鹽巴、茶葉,還有牛羊肉乾,讓我們吃飽喝足,有力氣去殺阿里不哥偽汗的軍隊!」

  平心而論,按嗔鼓舞士氣的手段還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至少在這麼惡劣的情況下,還沒有那支軍隊或者將領產生動搖,出現大規模投降的醜聞——當然了,這也與大都守軍都是忽必烈的鐵桿嫡系有關。而且阿里不哥軍兩個月忽然從大都城下抽調走大量軍隊,更讓大都守軍看到了成功的希望,按嗔甚至敢斷言,只要讓他殘餘的八九千軍隊吃飽喝足,恢復了體力士氣,那麼他完全可以獨力發動反擊。擊潰城外同樣斷糧又疲憊不堪的阿里不哥軍隊。——再當然,這個計劃必須得建立在大都守軍獲得充足補給的前提下。

  「大汗,如果你在天有靈,請保佑我們大都吧。」沒有旁人在場的時候,按嗔凝視著夕陽西下的金黃天空,突然淚如雨下……

  …………

  按嗔做夢也沒想到,瀕臨崩潰的大都守軍的救星會來得那麼及時,而且還是來自忽必烈軍最大的仇人。就在當天晚上,在城牆上巡視了一圈後,按嗔把守夜的任務交給拔都和刺刺吉,剛剛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家裡,人還沒有坐定,萬戶長刺刺吉就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按嗔還以為阿里不哥軍乘夜攻城,驚得一把推開正在為兒女被殺找自己哭鬧的元配老婆,跳起來問道:「出什麼事了?阿里不哥偽汗的軍隊又來攻城了?怎麼沒聽到鑼鼓報警?」

  「不……不……不是。」刺刺吉本就被餓得極度虛弱,跑得又太急了,差點就癱軟下去,喘了半天的粗氣才說了一句完整話:「蠻子黃固黃藥師來了!」

  「黃固黃藥師?!」按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一反應就是喝道:「逮到他沒有?我要親手剮了這個老蠻子!給鄂州的二十萬弟兄報仇!」——忽必烈軍之所以會由盛轉衰,最後淪落到幾乎覆滅的地步,黃藥師絕對算得上是最重要的罪魁禍首之一!所以在忽必烈的鐵桿心腹之中,沒有一個不想把黃藥師抽筋剝皮的。

  「逮到沒有?」刺刺吉聽得滿頭的霧水,狐疑道:「他沒跑啊?黃老蠻子是來替皇后娘娘給王爺送信的。就帶了三個從人,悄悄的摸到城下叫城,弟兄們已經用吊籃把他絞上來了。」

  「我女兒的書信?」按嗔的原配老婆激動得連哭都忘記了,撲上來抓著刺刺吉的袖子一定要去見女兒的信使。按嗔也是既激動又驚訝,趕緊讓刺刺吉帶路,領著老婆一起趕往黃藥師所在的大都東城。

  子聰設計修建大都城的時候,一共給大都設計了十一道城門,東城共有三門,分別是崇仁門、齊化門和光熙門,而黃藥師是走稍南的齊化門上的城牆,所以按嗔夫妻和刺刺吉三人到得齊化門時。黃藥師一行四人已經被押到了齊化門下城牆內,由拔都親自率領軍隊看守。火把照耀中,按嗔不用細看容貌,只要到那顆比臉盆還大的畸形腦袋,按嗔就知道來者不是旁人,正是忽必烈軍的超級大仇人黃藥師,絕對貨真價實——畢竟像這麼極品的腦袋可不好找。

  「黃固老狗,還認識本王否?」本來按嗔早在想像中把黃藥師千刀萬剮了幾百次,可是真正看到老熟人的時候,按嗔卻又一改見到黃藥師就把他生吞活剝的打算,心中隱隱還生出一種歡喜之感。而黃藥師看清楚來人是按嗔後,也是歡喜叫道:「按嗔王爺,你怎麼瘦了這麼多?如果不是還記得你的聲音,貧道差點就不敢認了。最近怎麼樣,還像以前那樣每句話都帶蒙古諺語不?」

  「以前是裝文雅,現在用不著了。」按嗔乾笑著答應一聲,然後猛的醒悟過來,拔刀吼道:「黃老狗,想不到你還有臉來見本王?你在鄂州給宋蠻子當奸細,害死我們無數蒙古勇士,今天,我非給大汗的軍隊報仇不可!」

  「別,別,王爺你冷靜。」黃藥師嚇了一跳,趕緊擺手說道:「那都是那年的老黃歷了?你怎麼還記得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再說我今天是做為使者來給你送信,還是送你親生女兒的信,你們蒙古軍隊不殺使者是天條,難道你想違犯蒙古天條?」

  「那信呢?」按嗔黑著臉喝問道。黃藥師不敢吊胃口,趕緊懷中貼肉處取出書信,雙手捧到按嗔面前。按嗔也是激動難當,一把搶過書信拆開,和元配老婆一起觀看,才看得一眼,按嗔的原配老婆就哭了起來,「是我女兒的筆跡,我認得,我苦命的兒啊!」

  察必的親筆書信是用漢文所寫。按嗔也算是個開明蒙古王爺,所以也還能看懂。在信上,察必除了用幾大張紙問候父母和敘述思親外,還有就是她住在臨安被南宋朝廷善待的事,要父母不必為她和外孫真金擔心。除去這些廢話外,察必還按賈老賊的吩咐,告訴了按嗔宋軍海上馳援的重要消息,希望按嗔能拋棄以往對宋軍的存見,和宋軍聯手合作共抗阿里不哥——當然了,按嗔如果能率領忽必烈殘黨向宋軍投降,那就更好不過了。信的最後,察必除了留著眼淚囑咐按嗔夫妻保重身體外,還有就是告訴按嗔宋軍海上馳援的各種困難,要按嗔千萬不要辜負了賈老賊和子聰的難得好意。

  「我的兒啊,娘想你啊。」看完信後,按嗔的老婆幾乎哭暈過去。按嗔也是老淚縱橫,半晌才把書信遞給副手拔都、刺刺吉和聞訊趕來的失裡會等人,讓他們也知道宋軍海上馳援的事。和按嗔不同,拔都等人看完信後是驚喜萬分,失聲叫道:「宋蠻子援助我們?怎麼援救?派軍隊還是送糧草武器?」

  「海上風浪太大,直接運軍隊過來太危險,所以主要是糧草軍需。」黃藥師介紹道:「主要有五千石糧食,一萬斤金華火腿,五千斤鹽巴,兩千匹布,三千斤金瘡藥和治傷防瘟疫的藥物,還有一些武器和火器。對了,還有兩門火炮和配套的彈藥。」

  拔都、刺刺吉和失裡會等忽必烈軍將領士兵都歡呼起來,這些東西可都是大都城裡最最緊缺的物資啊。按嗔則不動聲色,向黃藥師問道:「那東西呢?什麼時候到?」

  「已經在路上了。」黃藥師又拿出張世傑的書信,解釋道:「我們抓到了一些阿里不哥去接應高麗棒子船隊的民夫,逼著他們運輸糧草輜重到大都過來,估計明天晚上三更左右就能抵達大都東門。負責這件事的張世傑考慮到韃子可能會在路上攔截,所以就派我先過來,讓你們做好接應準備,然後在明天晚上向大都西面發動一次突圍佯攻,分散韃子的注意力,這樣我們才有希望把糧草軍需送進大都。」

  「突圍佯攻?」拔都和刺刺吉等蒙古將領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大都城裡頂天能湊出八九千的作戰軍隊,還大部分帶傷,這點兵力發動一次佯攻倒是勉強還夠,可要是軍隊派出去了,宋軍的糧草輜重又沒有送進大都,那大都守軍可就不能光光用得不償失來形容了。

  「我們也沒辦法。」黃藥師知道蒙古將領心中擔憂,解釋道:「我們手裡目前能夠用來押送糧草的軍隊總共也就三千來人,這點兵力遇上韃子的小部隊倒沒什麼,如果韃子的主力出動,我們給你們送的糧草軍需可就保不住了,只會白白便宜了阿里不哥韃子。」

  「嗆啷!」按嗔忽然又拔刀在手,架在黃藥師脖子上吼道:「黃老狗,你是不是又來騙我們?打算把大都城裡的守軍騙出城防,讓阿里不哥偽汗的軍隊乘機偷城?」

  「冤枉啊!王爺,我的人品就真有那麼差嗎?」黃藥師大叫冤枉,委屈的解釋道:「我騙你們能有什麼好處?你們在大都堅持的時間越長,或者手裡力量越大,我們大宋在兩淮面臨的壓力就越小——我除非傻了,才會幫阿里不哥把你們大都軍隊坑死!」

  「說不定你已經投降了阿里不哥,冒充宋蠻子官員來和我們聯繫,騙得大都城獻給阿里不哥偽汗表功。」復鑒在前,按嗔算是怕極了黃藥師的坑蒙拐騙,瞪著黃藥師冷聲說道:「以你的人品性格,這樣的事絕對幹得出來。」

  「按嗔王爺,你要是一再貶低我的品德,我可要生氣了。」黃藥師憤怒的說道:「我的話能有假,你女兒的親筆書信總不會有假吧?我老黃冒著生命危險萬里迢迢過來給你送信,你不設宴款待也就罷了,還要來懷疑我老黃的高尚人品和無私品德,你不臉紅?」

  「天下有的是能人可以模仿筆跡,這封信說不定是你找高手匠人模仿的。」按嗔把眼睛瞪得更圓,惡狠狠的看著黃藥師。黃藥師心中叫苦,暗暗後悔自己以前立身不正,名聲信譽太差,所以導致任何人都不敢隨便相信自己。不過黃藥師畢竟是黃藥師,靈機一動說道:「對了,我有證據,我自己就是證據!」

  「你算什麼證據?」按嗔冷喝問道。黃藥師涎著臉笑道:「我當然算證據,王爺你想想,我本來就是你們蒙古人的大仇人——無數蒙古人聽到姓黃的漢人都要殺,我來這裡又騙你一次,我就不怕你把我凌遲處死?所以說,你只要把我留在大都城裡,就不用擔心我會騙你。」說到這,黃藥師猛的打了個寒戰,心說子聰那頭老禿驢把我坑上船,不會就是想讓我來做人質吧?

  按嗔仔細一想,發現黃藥師說得非常有道理——象黃藥師這麼貪生怕死貪財好色的極品小人,是絕對不會偉大用小命來騙一座城的,那怕這座城是忽必烈餘黨心目中的聖地大都城。想通這個道理,按嗔慢慢收回了鋼刀,冷哼道:「也好,本王就再相信你一次,明天晚上,如果你們的輜重隊到了不大都,我就親自用刀,一刀一刀把你剮了,給大汗報仇!給大汗的鄂州主力軍隊報仇!給突圍佯攻中犧牲的弟兄報仇!」

  「王爺剮你一片肉,我就烤你一片肉,塞進你的嘴裡!」拔都也獰笑著說道。黃藥師又打了一個寒戰,討價還價道:「如果我們大宋的輜重隊到了大都城下,但因為阿里不哥韃子攔截,沒能進城,那怎麼辦?」

  「一樣剮了你!」按嗔等在場的二十幾個蒙古將領異口同聲答道。黃藥師哭喪起了臉,向天禱告道:「世傑,你可一定要爭氣啊,否則的話,我可就死定了——你答應送我的兩個美女,我也沒機會享受了。」

  「把他們押下去,分開單獨看管。」按嗔指著黃藥師和三個隨從——其中一個是偽宋軍隊俘虜中找來的嚮導,喝道:「尤其是黃藥師,拔都你親自看管,千萬不能讓他跑了!」

  「得令。」拔都抱拳答應。黃藥師則毫不臉紅的哼道:「王爺,怎麼說咱們也是老朋友了,故友重逢,我又這麼老遠的給你帶來一個這麼大的好消息,你怎麼都得給我準備一桌上好酒菜接風洗塵吧?我可是從傍晚到現在都沒吃東西,快餓死了。——對了,順便給我安排幾個大都美女侍寢,不要太多,時間不早,兩個就馬馬虎虎了。」

  「好酒好菜沒有,人肝和人肉湯要不要?」按嗔沒好氣的反問道:「美女也沒有,美女肉倒是還有一些——刺刺吉將軍今天剛殺了他的妻子給弟兄們充飢,肉和骨頭應該還有剩餘,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勸刺刺吉將軍讓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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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十五章 好人做到底

  儘管是個蒙古人就不敢相信黃藥師。可是面臨大都城山窮水盡的窘境,忽必烈親封的忠武王按嗔那顏還是決定賭上一把,賭贏了,大都城可以重顯生機,獲得寶貴的喘息之機;賭輸了,出城佯攻的大都軍隊死傷慘重,再也無法據城堅守,大都城提前玩完。——當然了,死守大都的忽必烈餘黨也可以理直氣壯的把大仇人黃藥師千刀萬剮,挫骨揚灰,為忽必烈、為蒙古軍隊、為天下千千萬萬的蒼狼白鹿子孫報仇雪恨!

  決心一下,按嗔立即著手安排起佯攻突圍,而大都城這次的對手阿蘭答兒的底細和習慣特點,按嗔早就摸得清清楚楚——陰險多疑、狠毒殘暴又剛愎自用。面對這樣的對手,用兵務必需要慎之再慎,否則派出去的軍隊就永遠別想再回到城裡,同時派出去的軍隊也不能少,不能讓敵人、尤其是不能讓阿蘭答兒發現大都守軍是在苗圩。所以思來想去,按嗔毅然決定動用五千軍隊發動佯攻,同時組織城中還能動彈的百姓,讓他們做好協助迎接糧車進城的準備。

  要想發動就得佯攻先往西城集結軍隊。同時翻箱倒櫃刮骨尋肉也得讓出城軍隊肚子裡有點底,否則餓得手軟腳軟的出城,照樣起不了任何作用。而按嗔領著一幫瘦得皮包骨頭的蒙古將領正在西城和義門上安排佈置的時候,咱們的黃藥師黃大仙長在蒙古士兵的押解下晃悠晃悠的來了,遠遠就大叫道:「王爺,按嗔王爺,你們今天早上給我準備的野菜湯,怎麼我剛吃下去就拉肚子,你該不會是給我下了洩藥吧?」

  「我如果要殺你,直接用刀就是,絕對不會浪費藥。」按嗔很是反感黃藥師的套近乎,回答起來也沒什麼好聲氣。黃藥師也不生氣,笑瞇瞇的打量一下城下正在陸續集結調動的軍隊,問道:「王爺,軍隊開始調動,在準備佯攻了?」

  「看到何必再問?」按嗔回答得更加不耐煩。黃藥師訕訕一笑,看見按嗔和幾個蒙古將領都沒好臉色,有些尷尬的想要離去,可是腳邁出去後,黃藥師還是忍不住又回頭說了一句,「按嗔王爺,這事本來不該我管,也不該我說,可這關係到我們大宋軍隊萬里迢迢送來的糧草軍需,我就不得不插兩句嘴了——你就這麼向大都西城發動佯攻,不行,韃子不會上當。」

  「老夫打了幾十年。難道還不如你?」按嗔不服氣的冷哼反問道。黃藥師傻笑著答道:「打仗這種事,經驗固然重要,可也要看天賦,否則以後那支軍隊出征也別選什麼將了,直接把年紀最老的將軍派出去就行了。我敢斷言,你如果就這麼把軍隊派出去佯攻,城外面的韃子十有八九不會上當。」

  「為什麼?說說原因。」按嗔終於被黃藥師吊起胃口。黃藥師指著大都西門外的蒙古軍營說道:「王爺請看,阿里不哥韃子為了防止你和太原的穆哥取得聯繫,也為了方便從金水河取水,所以這大都西門是阿里不哥韃子主力軍隊駐紮處,也是韃子包圍圈最嚴密的地方。你從這個方向突圍,阿里不哥韃子能不懷疑你是佯攻?」

  按嗔有些驚訝,再去看按察和刺刺吉等副手時,卻見他們也是滿面驚訝,很明顯已經被黃藥師這句話提醒。按嗔這才轉向黃藥師問道:「你的話還算有點道理,不過你們的輜重隊是從東面來,我們如果不把阿里不哥偽汗的軍隊吸引在西面,你們的輜重隊豈不是更難進城?或者說,你覺得我們應該選擇向南面或北面發動佯攻?」

  「要想牽制阿里不哥韃子的主力,當然是向西面佯攻效果最好。」黃藥師是第一次神臂城大戰的智囊,在守城方面還算有一套。陰笑著說道:「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韃子認為你們肯定是向西面突圍。」

  「什麼辦法?」按嗔焦急問道。黃藥師又是陰陰一笑……

  …………

  「報——!」大約到了下午的時候,焦急的叫喊聲打破了阿里不哥軍中軍大帳的寧靜,一個阿里不哥軍傳令兵跌跌撞撞的衝進大帳,向帳中正在摟著兩個歌女飲酒作樂的阿蘭答兒單膝跪下,抱拳叫道:「啟稟丞相,撒的迷失將軍發現大都城中正有軍隊集結,位置在大都南城的麗正門,撒的迷失將軍懷疑這是按嗔逆賊拚死突圍的徵兆,請丞相決斷。」

  「有這事?按嗔逆賊會向南面突圍?」阿蘭答兒深表懷疑——按嗔軍隊從南門突圍,就算成功又能去那裡?難道準備逃到被阿里不哥控制了一大半的山東去?不過疑惑歸疑惑,發現敵人有異常舉動,阿蘭答兒身為全軍主帥也不能不置之不理,當下領了一隊親兵出營,快馬跑到大都南面的麗正門外親自探視。

  到得現場一看,負責南門防禦的上萬戶撒的迷失已經上到了望樓車(一種類似雲台的瞭望台,可移動),正在拿著一具戰場上繳獲而來的望遠鏡對著城裡張望,阿蘭答兒忙也上到望樓車,一邊從撒的迷失手中討過全軍僅有兩架的望遠鏡之一,一邊問道:「情況怎麼樣?按嗔逆賊在這邊集結了多少軍隊?」

  「還沒法確定數量,不過很奇怪,按嗔逆賊在這邊集結的軍隊,好像是百姓更多一些。」撒的迷失如實答道。阿蘭答兒不再理他,舉起望遠鏡細看時,果然一眼看到麗正門內人頭熙攘,旗幟林立,從表面看確實很像是城中守軍正在向麗正門集結。不過再仔細看時,阿蘭答兒也發現情況不對了——正在集結那些軍隊雖然打著忽必烈軍的旗幟。可大部分都是餓得站都站不穩、衣杉襤褸的老弱百姓,還有不少乾脆連衣服都沒得穿,穿著一些用中統寶鈔糊成的紙衣勉強遮體,而真正穿著破舊衣甲的忽必烈軍士兵數量卻並多。

  「按嗔的軍隊呢?他的軍隊可是以御林軍和探馬赤軍為主,不至於弄成這樣吧?」阿蘭答兒心中更是疑惑。這時,撒的迷失分析道:「會不會是按嗔逆賊打算用百姓打頭陣,用百姓的屍體填平我們的防馬壕,方便他們的騎兵衝鋒突圍?」

  「蠢貨!我怎麼會有你這麼蠢的部下?」阿蘭答兒打了撒的迷失一記耳光,呵斥道:「大都城裡還可能有戰馬不?就算以前有,這一年多時間,只怕也全部宰了吃光了吧?」撒的迷失一想也是這個道理,所以趕緊把嘴巴閉上。阿蘭答兒又盤算片刻,喝道:「傳令下去,讓每一道城門外都準備好望樓車,我要親自巡視大都每一道城門的動靜。」

  阿蘭答兒領著親兵巡視大都諸門的時候,黃藥師和按嗔就知道阿蘭答兒已經上鉤了,暗暗佩服黃藥師的小聰明之餘,按嗔趕緊讓軍隊做好準備,把聲南擊西的戲演足演真。而阿蘭答兒領著親兵逆時針巡視一圈後,發現東門和北門都沒有任何異常,仍然是一些餓得快要斷氣的士兵在堅守城門,看不出有任何異常。見此情景,阿蘭答兒心中不免更是納悶。「按嗔逆賊是在幹什麼?我們包圍東門北門的軍隊都是漢蠻子兵,戰鬥力最弱士氣也最差,他如果悄悄突圍,最有希望的應該是這兩個方向啊?」

  阿蘭答兒故意留出東面和北面兩個破綻是有目的的,想要誘使按嗔的殘部離開城牆保護突圍,然後再在東面的大海邊上或者北方的平原上把他圍殲,只可惜按嗔根本不上當,後來阿蘭答兒也一直沒有往這兩個方向增兵,只是緊緊扼住大都和太原聯繫西面咽喉,坐等奇跡出現或者按嗔殘部活活餓死在城裡。所以阿蘭答兒發現按嗔殘部在向南城集結很可能是虛張聲勢後,第一反應就是按嗔可能在玩聲東擊西。真正的突圍口應該是北城或者東城,可現在大都東城和北城都風平浪靜,阿蘭答兒就有些摸不著頭腦了,甚至產生了這麼一個念頭,「為了預防萬一,是不是從西城調些軍隊過來,加強防禦力量?」

  「西城?」想到這裡,阿蘭答兒腦海中靈光一閃,忙喝道:「快回西城!」說罷,阿蘭答兒打馬就走,快馬加鞭趕回西城,從副將塔海手中搶過望遠鏡,三下兩下設於和義門外的望樓車,探視城中情景。

  和大都東城北城一樣,西城牆上也還是一些餓得有氣無力的士兵鎮守,看上去幾乎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可是阿蘭答兒耐心細看時,立即發現情況不對——大都西城城內的街道上竟然空無一人,雖說歷經戰亂,大都城中人口大減,十室八空,可這個時候日頭剛剛偏西,街道上竟然看不到人影,這就有點不尋常了。

  「果然有問題。」阿蘭答兒心中暗喜,再耐心等待了片刻,城內一棟破損的房屋內忽然走出一名蒙古士兵,走到路邊小解,房中很快又探出兩個戴著頭盔的腦袋,對著小解那士兵呼喝了幾句,那士兵很快就又跑進房中,消失不見。看到這裡,阿蘭答兒恍然大悟,獰笑道:「按嗔逆賊,挺有一手嘛——想用假象把老子的主力騙到南城,你好乘機從西城突圍,聲南擊西玩得還算漂亮!」

  「傳令下去,讓撒的迷失加強南城戒備。未奉命令不得私自調動一兵一卒,按嗔逆賊今天晚上很可能要向南面發動突圍佯攻。」阿蘭答兒冷笑著命令道:「按嗔逆賊出城佯攻的軍隊和百姓,給老子見一個殺一個,一個都別放跑!再給東城的張弘錄和北城的賈居貞各自抽調一千兵力,天黑後集結於大都西北角,不許打火把,不許暴露,發現按嗔逆賊從西面突圍,立即南下截殺!」

  各路傳令兵領命而去,阿蘭答兒又命令道:「再傳令西城軍隊,多備火把箭矢,人上甲馬上鞍,今夜不許睡覺,隨時做好夜戰準備。」

  …………

  天很快就黑定,隨著時間一分一妙過去,黃藥師和按嗔等人的心也漸漸提到了嗓子眼,按計劃,宋軍的輜重隊應該在四更時分抵達大都城下,期間必須還得考慮宋軍輜重隊被蒙古斥候發現的可能,所以大都軍隊必須在三更就發動佯攻,並且全力拖住阿里不哥軍主力一個時辰以上。在這種緊張時刻,黃藥師是死盯著銅壺滴漏,等待發動佯攻牽制的時刻,按嗔則是坐立不安,既是期盼宋軍輜重盡快到來,又擔心這次黃藥師又把他當猴子耍,準備把大都城獻給阿里不哥。拔都和刺刺吉等蒙古將領也大都是這個心理,個個心神不寧。

  三更的梆子聲終於敲響,擔任佯攻的按察和刺刺吉二將先是向按嗔磕頭告別,然後悄悄打開和義門,率領五千名衣甲殘破的蒙古軍主力,打著按嗔的旗號摸出城去。同時南城處鼓聲擂動,吶喊震天,吸引阿里不哥軍隊注意,繼續製造大都守軍聲南擊西的假象。而事情的結果和黃藥師預料一樣,按察和刺刺吉的軍隊出城才小半個時辰,西城外的蒙古軍大營中就是殺聲震天,無數蒙古軍隊從營中殺出,北面也是火把如星,兩千偽宋伏兵吶喊著殺來。

  「好,韃子果然上當了!他們的主力果然都被調到了西面!」無恥奸計又一次得逞,黃藥師樂得又蹦又跳。可就在這時候,按嗔忽然拔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嚇得黃藥師屁滾尿流,趕緊大聲叫道:「王爺你幹什麼?我老黃可是來幫你的。」

  「黃仙長,真是不好意思,因為你的人品實在不怎麼樣,所以我不得不小心。」按嗔沉著臉說道:「現在,請黃仙長隨我到東城去,如果你們宋人的輜重隊真的到了,那我向你磕頭賠罪。如果到了四更,你們宋人的輜重隊沒有到,那麼對不起,本王馬上就剮了你,為我們蒼狼白鹿的子孫報仇!」

  「王爺,玩人也用不著這麼玩吧?張世傑只是計劃在四更抵達,要是路上有什麼耽誤,晚來了一會,那怎麼辦?」黃藥師委屈的問道。按嗔冷冷答道:「一樣剮了你!」說罷,按嗔一把提起黃藥師就走,大步衝向大都東南的齊化門。

  大都城裡確實找不出一匹馬來了,所以按嗔率領親兵押著黃藥師步行上到齊化門的時候,時間距離四更已經只剩下不到一刻鐘!與此同時,大都西城外的喊殺聲已經更加激烈,顯然那邊已經打得如火如荼,南城吶喊誘敵的百姓則已經在守軍組織下開始向東移動,準備協助宋軍輜重隊搬運糧草軍需,只剩下戰鼓還在瘋狂擂動,繼續吸引阿里不哥駐紮在南城外的軍隊。東門這邊卻靜悄悄的,黑黝黝的城外看不到半點異常動靜,甚至連一根火把的影子都看不到。

  「把黃藥師押到這邊來!」按嗔提刀坐在銅壺滴漏旁,先命令親兵把黃藥師押到面前,然後轉目去看銅壺滴漏的水滴。雖然按嗔再沒有多說一句話,但意思卻非常明顯——四更時間到了,如果宋軍的輜重隊還沒有到,那你黃固老小子的人頭就要落地了。

  「王爺,我想小便。」黃藥師顫抖著說道。按嗔沉聲答道:「學你們的老賊太師,尿在褲子裡。」

  「我肚子也疼。」黃藥師不死心的繼續找逃跑機會。按嗔回答得更乾脆,「也拉在褲子裡!」

  「我還想……。」

  「閉嘴!再囉嗦,我馬上割掉你的舌頭!」

  幾個花招都被按嗔識破,又被威脅割舌,黃藥師只好乖乖的閉上嘴,閉上眼睛默默祈禱張世傑的輜重隊一定要準時抵達。而在這一刻,時間對黃藥師和按嗔這對老朋友是過得又快又慢,一邊是西城的喊殺聲越來越大,一邊是東城外寂靜無聲,萬物靜籟,如此強烈的對比,對各懷心思的黃藥師和按嗔來說,都是對心理素質的極大考驗。

  「王爺,四更到了。」親兵提醒的聲音雖小,對黃藥師和按嗔來說卻有若雷鳴,兩人幾乎是同時睜開眼睛,一個抬頭,一個回頭,同時望向宋軍輜重隊應該出現的大都東南角——可結果卻讓按嗔失望黃藥師絕望,東南面仍然是一片靜寂,看不到哪怕一個火把發出的光點……

  「黃固老狗,你果然又來騙我!」按嗔赤紅著眼睛,飛快揚起鋼刀……

  「完了。」黃藥師的褲襠瞬間精濕……

  「王爺快看!」親兵驚喜的叫喊把黃藥師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按嗔回頭一看,卻見大都正東面的崇仁門外,火把通明,隱隱還能聽到激烈的喊殺聲和口號聲,「大宋——!」

  「是宋人的輜重隊嗎?」按嗔又驚又喜,還不敢完全確定,可就在這時候,崇仁門外忽然又響起幾聲激烈的手雷爆炸聲!聽到這聲音,按嗔頓時老淚縱橫,哽咽道:「是他們,錯不了,阿里不哥偽汗沒有手雷。」

  「該死的張世傑,老子被你坑苦了,你放著齊化門不進,怎麼跑到正東的崇仁門去了?」黃藥師跳起來破口大罵,這一次,蒙古士兵再不理會他的上躥下跳,一個個都是眼淚滾滾而落,泣不成聲……

  …………

  黃藥師的聲南擊西計幫了張世傑軍大忙,大都東城的偽宋駐軍本來就少,戰鬥力也相對較少,又被黃藥師忽悠得調走了一千軍隊,剩下那兩千餓得皮包骨頭的偽宋軍隊就遠不是張世傑的宋軍精銳對手了。甚至按嗔還沒來得及出城接應,只是剛剛打開崇仁門,宋軍的押糧軍隊就已經把偽宋軍隊殺得潰不成軍,抱頭鼠竄,最搞笑的還是張世傑的堂弟張弘錄,穿著蒙古軍服的張世傑軍出現時,他還以為是高麗軍隊的增援到了,還興高采烈的過去迎接,可是跑到面前一看是從小就怕的大堂哥張世傑,張弘錄馬上就嚇得從戰馬上摔下來,大小便失禁,連爬都爬不起來,結果被宋軍士兵亂刀砍成肉醬,很榮幸的成為張柔十一個兒子中第三個去見蒼狼白鹿的漢奸。

  主將張弘錄都被砍了,剩下的偽宋軍隊更沒了鬥志,在宋軍精銳面前一觸擊潰,絲毫形不次任何有效阻擊,張世傑的輜重隊幾乎是大搖大擺的進了崇仁門,給大都守軍帶來了攸關重要的軍需糧草。那邊已經傷亡過千的拔都和刺刺吉隊伍也迅速退回城裡,重新據城堅守。知道上當的阿蘭答兒則幾乎氣瘋過去,狂怒之下又揮師攻城,而張世傑也拿出增援誠意,率領宋軍精銳上城助戰,一邊是身強力壯還持有火器的生力軍,一邊幾個月沒吃過一頓飽飯的疲憊之師,這場戰鬥的結果可想而知,才打了不到一個時辰,阿蘭答兒就扔下上千具屍體狼狽收兵,宋軍海上馳援大都的冒險計劃也終於宣佈大功告成。

  到了第二天早上,大都城裡到處都是熬稀粥煮火腿的芳香味道,幾乎餓瘋了的大都軍民時隔半年之後,終於得到一頓飽餐,雖然按嗔出於保護士兵生命著想,故意命令伙夫把米粥熬得稀如湯水,可是一碗放有食鹽的濃濃米湯和火腿肉湯下肚後,瀕臨崩潰的大都守軍又精神昂揚起來,士氣鬥志成倍增長。同時宋軍帶來的治傷藥物也迅速分發到各支軍隊,挽救了無數忽必烈軍士兵的生命,極大的延續了大都守軍的可持續作戰能力。大都城做一片歡聲笑語,到處都可以聽到對大宋軍民的感謝聲音。

  慚愧無比的按嗔說話算話,真的要給黃藥師磕頭謝罪,咱們的黃大仙長卻寬宏大度,一揮手說道:「算了,貧道和王爺也是老朋友了,朋友之間還計較那麼多幹什麼?——對了,王爺,剛才我在街上轉了一下,發現還是一些小娘子剩下,雖然一個個都餓得面黃肌瘦,可要是帶回去白米飯大魚大肉的餵上幾天,保證差不了,咱們是老朋友了,你看能不能……?」

  「黃仙長,這城裡你看上那個女人,只管帶走就是,帶多少都沒關係。」按嗔大手一揮,算是替子聰嘗了黃藥師千里馳援的心願。黃藥師大喜過望,忙抱拳道謝。這時候,黃藥師猛的又想起一事,把張世傑拉和拔都拉到一起,笑瞇瞇的說道:「拔都將軍,世傑,我們三個人還真是有緣分啊。還記得不,當年如果不是老道用一顆珍珠買通了你饒了世傑,我也沒機會說服世傑歸順大宋,如果不是世傑認識我歸順了大宋,拔都將軍你現在……。」

  拔都有些難為情的笑了起來,當年如果不是他在鄂州一定要行軍法殺張世傑,黃藥師也不會在救出張世傑後獲得張世傑的忠心,偏偏現在又是張世傑萬里來援,救了拔都和大都滿城軍民,世事之玄妙,還真是讓人嗟歎難料。黃藥師笑道:「都別楞著了,互相行個禮吧,以前那些恩恩怨怨,看在老道薄面上一筆勾銷如何?」

  黃大仙長開了金口,拔都和張世傑無論如何也不會拒絕,當下二人拱手行禮,將往日恩怨一筆勾銷,那邊按嗔卻頗是鬱悶,「難怪我們當年被這個老東西耍得這麼慘,這老東西,行事還真是讓人難以預料,也真有一些手腕。」

  互相說了一些客套話,張世傑又代表賈老賊向按嗔提出招降一事,希望按嗔能以蒙古國丈的身份率軍歸順大宋,給散落各地的忽必烈餘黨做出表率。按嗔慎重考慮了張世傑的提議後,答道:「張將軍,請你回復賈太師,我按嗔衷心感謝他萬里馳援的大恩大德,但按嗔生是蒙古人,死是蒙古鬼,他的好意,請恕我不能答應。」

  按嗔的回答讓張世傑和黃藥師都是大失所望,不過張世傑又試探著問道:「那下一步,按嗔王爺你打算怎麼辦呢?」按嗔鄭重答道:「當然是繼續堅守大都,大都是忽必烈大汗欽定的國都,只要大都還在一天,忽必烈大汗的軍隊就還有一個東山再起的希望。」說到這,按嗔又笑著補充一句,「何況大都城還在我們手裡,對你們大宋也更有利不是。」

  張世傑也笑了——賈老賊事前也判斷按嗔立即投降的可能性極小,也打的是讓大都城繼續牽制阿里不哥軍隊的主意,而且這麼做對於南宋來說利益也可以獲得更大化。又略微盤算後,張世傑提議道:「按嗔王爺,昨天晚上和阿里不哥韃子交手時,我發現阿里不哥的軍隊也相當疲倦,戰鬥力大受影響,如果我們聯手,對付他們應該不成問題。乾脆我們大宋軍隊好人做到底,再幫你收拾了城外的阿里不哥軍隊,解除了大都之圍。否則高麗棒子的援軍和糧草軍需一到,大都戰場就又要陷入消耗戰了。」

  「順利的話,我們先幹掉阿里不哥的圍城軍隊,再掉過頭來把高麗棒子的援軍也收拾了。」黃藥師也建議道:「如果還能拿到高麗棒子運來的軍糧,大都城裡至少一年時間不用為糧草發愁。」

  「黃仙長想買雞連籠子一起拿,這可能嗎?」按嗔有些動心的問道,黃藥師咧嘴一笑,答道:「怎麼不可能?高麗棒子都是些欺軟怕硬的東西,我們裝成阿里不哥的軍隊,然後再以阿里不哥左丞相阿蘭答兒把棒子的主帥和重要將領叫過來,一刀砍了或者一根繩子綁了,高麗棒子群賊無首,我們想不贏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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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十六章 老子英雄兒好漢

  張世傑和黃藥師率領船隊北上。冒著生命危險嘗試開通海上補給路線的同時,賈老賊也在臨安忙得不可開交,每天除了有看不完的奏章和處理不完的公務軍務,還得定時去資善堂教育私生兒子,監督兒子們的學業,為自己培養接班人。另外又得抽出時間注意泰安戰場的變化,制訂對策,打算利用泰安戰場這個泥潭最大限度的拖住阿里不哥軍南下的腳步,為南宋全面北伐爭取準備時間。每天過得既忙碌,又非常充實——以至於賈老賊把一直對自己挺有意思的楊秋兒都忘在腦海,根本沒抽出時間去看一看她。

  賈老賊確實是一個天生的勞碌命,忙的事情遠不止這些,在總結了四川光復戰的經驗得失後,鑒於火炮和擲彈筒等原始熱兵器在攻堅戰中凸現出來的尷尬性,賈老賊初步決定開發一種新型高爆火藥,用來彌補黑火藥爆炸威力不足的缺點,而這種新型火藥,賈老賊又選擇了工藝比較簡單的硝化棉。南宋各地已經普遍種植棉花,硝石可以從日本直接進口,新光復的四川和隴西也盛產硝石,為製造硝化棉提供了充足的原材料。另外兩種重要原材料硫酸和甘油都可以通過土法制取,所欠缺的只是時間和反覆的實驗,所以賈老賊每隔十天半個月還得去一趟廟山軍器營,親自指導生產硝化棉——其實在這個時代,也只有賈老賊有這個本事了。

  忙碌的同時還有收穫捷報的喜訊,除了不時收到阿里不哥軍隊繼續往泰安泥潭增兵添油的好消息後,到了八月初,一個更好的消息傳來,咎萬壽率領的四川宋軍攻破大理北部屏障鶴慶城,兵臨大理城下,而夏貴父子的軍隊也打進了昆明城,宋軍盟友的安南軍隊也在安南第一名將陳峻率領下攻破元江,三路進逼大理國都。同時飽受蒙古人和色目人欺凌的雲南少數民族各部落,也在宋軍煽動和食鹽收買下紛紛反叛,為宋軍提供嚮導,並不斷襲擊兀良哈台軍的小股部隊和處死兀良哈台任命的地方官員。鑒於這些情況,焦頭爛額的兀良哈台次子阿里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只得步長兄後塵率領大理城軍民打開城門,向表面上手段比較溫和的咎萬壽獻降,宣佈大理正式併入大宋。

  征服大理的消息傳到臨安,臨安城自然又是大放焰火慶祝,賈老賊則一邊率領群臣大上賀表,一面建議趙祺設立雲南路,任命夏貴之子夏得進和吳潛之子吳堅分別任雲南路的制置使和安撫使,治理地方並追剿兀良哈台餘黨,趙祺照準。同時賈老賊又發出十萬火急的命令,徵調咎萬壽赴臨安任職。不想讓這個難得的帥才浪費現在還難以開發的雲南土地上。而咎萬壽也是個心比天高的角色,當然不願一輩子留在地處偏僻的雲南,收到命令即歡天喜地的趕赴臨安任職,還把另一個將才青陽夢炎也帶了過來。夏貴父子出力不大卻白撿半個雲南,倒也皆大歡喜。

  慶祝大理光復大放煙花那天晚上,心情甚好的賈老賊化裝後在臨安街道轉悠了一圈,一邊賊眼亂轉尋找美女勾搭,一邊想看看臨安民間對大理併入大宋的態度,順便聽一聽老百姓的心聲。可這一圈轉下來,美女沒找到幾個,聽到的百姓心聲卻讓賈老賊大吃一驚——臨安百姓竟然大部分都對光復大理不感興趣,因為百姓們普遍都認為大理是一個窮得鳥不生蛋的蠻荒之地,併入大宋,只會讓大宋朝廷拿出大量的財政收入去貼補大理,才而導致對百姓加徵稅賦——從某種角度來看,這話不無道理。而且在話裡話外,臨安百姓都隱隱透露出這麼一個心思,大宋目前的土地已經足夠富庶和足夠多了,再去把那些窮鄉僻壤奪回來,最後倒霉的只會是江南百姓。

  「太師,大宋民間的這種輿論必須扭轉。否則對你全面北伐計劃產生的影響將是不可估量!」陪同賈老賊巡視民間的子聰也是表現得憂心忡忡,提醒道:「太師不要忘了,自從大宋建國以來,江南的富庶就已經遠超過中原,貢獻之賦稅即便在高宗南渡以前就佔到全國的八成以上,江南百姓士紳對此多有怨言。現在的中原歷經戰亂,只會比高宗之前更加貧苦,甚至比之大理雲南都有不如,江南百姓也不是傻子,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你如果在這種民心輿論下發動全面北伐,江南百姓不但不會支持,說不定還會扯後腿,讓你的全面北伐計劃徹底失敗。」

  賈老賊的臉色極不好看,這倒不是因為賈老賊認為子聰是在危言聳聽,而是因為賈老賊很清楚子聰的話是發自肺腑的逆耳忠言——全面北伐光復中原,從長遠來看對國家百姓都有好處,可是在短時期內,卻只會造成百姓賦稅壓力增重,能夠獲得利益只有少數軍隊將領和放長線釣大魚的大地主階級,承擔主要稅賦老百姓對此不滿甚至反對也是理所當然,所以在這種輿論背景下發動北伐,成功的希望有多大可想而知。

  「扭轉這種輿論,光靠以往的引導和宣傳絕對不夠。」沉思良久後,賈老賊終於開口說道:「必須要讓老百姓切實獲得大宋擴張後產生的利益,用事實來扭轉這種民意輿論!」

  「話倒是有道理,可實施起來卻非常困難,太師具體打算怎麼幹呢?」子聰再是當世絕才也有局限性,在此之前的歷史上又幾乎沒出現過這種情況,對此自然是感覺束手無策。賈老賊卻多少有些經驗。答道:「目前本官只想到了兩個大體的法子,具體怎麼幹,還得仔細商議。」

  「請太師指點。」子聰甚是好奇,不顧這裡是在大街上便直接開口詢問。賈老賊也不忌諱,答道:「第一,大力發展雲南銅礦,子聰大師可能不知道,雲南的銅礦儲量其實比江西福建的總和還多,而且還更容易開採。本官打算鼓勵大宋百姓到雲南開礦採銅,為他們提供資金扶助,我們大宋目前開採的銅礦早就不夠國內使用了,每年都需要從海外進口,所以百姓只要從開採出銅礦,就一定有暴利可圖。同時還可以改變雲南的民族結構,有利於大宋對雲南的控制。」

  「這老東西又沒去過大理,怎麼知道雲南銅礦比江西和福建還多?」子聰心中暗暗嘀咕,嘴上卻說道:「如果真是這樣,倒是確實可以讓江南百姓看到開疆拓土帶來的好處,對我們扭轉民心輿論有一定幫助,但效果肯定有限。知賈太師的第二條辦法是什麼?」

  「當然是奴工制。」賈老賊獰笑答道:「中原戰亂,百姓流離失所,本官準備打著善待難民的招牌,鼓勵大宋民間商戶用低價僱傭北方難民。對此提供賦稅優待,等到商戶工場從難民身上賺到大錢以後,當然也會支持我們大宋北伐。」說到這,賈老賊又補充一句,「其實這一條,我已經從開慶元年就開始考慮了,只是當時我忙於鄂州大戰又被丁大全掣肘,後來又積極準備襄陽決戰,所以一直沒機會實施。現在算是個機會,本官一定得把這事情搞起來。」

  「賈太師,請恕小僧冒昧。小僧覺得你這條雖然可行,但效果仍然不大。」子聰陰森森的說道:「太師好像忘了一件事,現在大宋的半壁江山中,人口已經超過了萬萬,最為富庶的浙江、兩淮和福建都是人多地少,能夠讓這些地方的百姓人人有事做有飯吃,對大宋來說已經是難得的奇跡了,再大量招募流民過來,又能有什麼用?——用你的新名詞來講,就是能為他們提供多少工作崗位?能為他們提供多少土地耕種?」

  「呵呵,子聰大師學究天人,但說到經濟,大師的目光還是太過局限了。」賈老賊微笑答道:「其實,在兩淮和江南還有很大的經濟潛力可挖,比如陶瓷、曬鹽、紡織、種桑養蠶和茶葉種植,這些都可以吸納大量人手。就好像這絲綢吧,有了充足的人手,我們可以把無法種植糧食的山地開發起來,多種桑樹,有了桑就可以多養蠶多產絲,產出來的絲也需要大量人手紡織,這些那樣不需要大量人力?還有茶葉種植,陶瓷燒製和海水曬鹽,對了,還有棉花紡織,這些也都是吸納人力的大戶。中原連年戰亂人口還剩多少,只怕還不夠浙江和兩淮的商業需求。」

  子聰學問雖雜,卻因為歷史局限性只重農桑,對賈老賊口中這些資本主義的東西卻一無所知,只是覺得賈老賊說的這些很有道理,但是否有用還得通過實踐考驗。所以子聰仔細盤算後建議道:「太師,為了慎重起見,小僧覺得你還是先在兩淮試行這些政策,如果成功就大力推廣,如果效果不佳,船小也好掉頭。否則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動搖國本——畢竟大宋現在還有阿里不哥這個強敵。內部絕對不能亂!」

  「子聰大師所言極是,這也本官所顧慮的。」賈老賊深以為然——賈老賊的性格特點就是戰術上愛冒險,戰略選擇上卻慎之又慎,當然不敢把資本主義那套全部推行到全國。正想和子聰再詳細討論一下具體細節時,街道前方忽然一陣騷亂,隱約還能聽到女人的哭聲和男人的叫罵聲,大放煙火的晚上本來人就多,剎時間那個方向就圍滿了看熱鬧的人情。賈老賊也向跟在背後的龔丹一努嘴,「過去看看,出什麼事了。」

  「遵命。」龔丹躬身答應,快步跑了過去查看情況,賈老賊和子聰則在御河旁邊坐下,一邊欣賞燈火,一邊繼續討論政事軍務。過了片刻後,龔丹跑了回來,稟報道:「回稟太師,是有松江府的一家人在抓逃跑的童養媳,聽說那個童養媳在丈夫家裡飽受虐待,前些年逃上了海船出了海,不知怎麼這個月又回到了臨安,今天晚上在街上逛街,恰好遇上買她的丈夫一家人,結果就打起來了,那個丈夫家裡的人還說要把她抓回去浸豬籠。」

  「不管她,臨安府的衙役或者韓震的巡城禁軍會去處理。」賈老賊順口答道。龔丹卻似笑非笑的說道:「太師,小人勸你最好還是去看一看,保管你感興趣。」

  「怎麼?那個女人還漂亮嗎?」咱們的賈太師和子聰大師果然來了興趣,異口同聲問道。龔丹笑嘻嘻的答道:「那個女人長得還算可以吧,不過站出來為那個女人出頭的小孩子,太師你絕對更感興趣。」

  「那個小孩子?」子聰好奇問道。賈老賊卻猛然醒悟過來,脫口說道:「難道是大皇子趙顯?!」

  這下子換龔丹傻眼了,驚訝答道:「太師你怎麼知道的?為那個童養媳出頭的,正是穿著百姓衣服的大皇子。」賈老賊一笑,不願透露自己早就知道趙顯喜歡微服出宮的事情,只是站起來微笑道:「也好,一起過去看看咱們的大皇子怎麼行俠仗義,路見不平旁人鏟。」

  賈老賊一行人興致勃勃的趕到現場,人還沒擠進人群,趙顯尖銳的童音就已經從圈中傳出,「你們好大的膽子,臨安乃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區,你們竟然也敢行私刑殺害人命,不怕王法嗎?而且我大宋明文禁止人口買賣,你們花錢買童養媳,本來就已經違反國法在先,後又欺凌毒打虐待,罪上加罪!再不懸崖勒馬,我就要叫人把你們扭去官府問罪了!」

  「好小子,不愧是老子的大兒子。」賈老賊十分歡喜,在親兵幫助下擠進人群一看,果然看到自己的大兒子趙顯穿著百姓衣服,正在與三四個彪形大漢怒目以對,身後則有兩個精壯男子跟隨,估計是御前侍衛改扮,旁邊的地上還有一名伏地大哭的青年女子,想來就是那招起事端的童養媳婦。

  被趙顯呵斥那幾個男子個個人高馬大,胳膊比趙顯大腿還粗,論口齒卻遠不如牙尖嘴利的趙顯,被趙顯罵得是灰頭土臉,無言可對。最後一個男子急了,擼起袖子操著松江府口音罵道:「小癟三,滾一邊去,這個女人是老子花了十貫錢買來的媳婦,要打要殺都由老子做主,你要是再囉嗦一句,老子打死你這個小癟三!」

  說著,那壯漢揮拳就往趙顯臉上虛砸,打算嚇跑這個礙事的小鬼,趙顯不躲不閃,毫無懼色,他後面的一個侍衛卻踏步上前,飛起一腳把那壯漢踹出一丈多遠。那壯漢惱羞成怒,跳起來沖三個同伴叫道:「王二王三陳小四,一起上,揍死這個小癟三!」三個壯漢怪叫,和身撲向趙顯。這邊龔丹帶來的親兵本想上去幫忙,賈老賊一伸手攔住,笑道:「別急,再看看,會有好戲上演。」

  可能因為賈老賊的遺傳基因太差的緣故,人小鬼大的趙顯果然也是一個貪生怕死的貨色,除了身後的兩個侍衛保護他外,人群中忽然又跳出四個改扮成百姓的帶刀侍衛,也不拔刀,光是用刀柄刀鞘就把那四個壯漢砸得鬼哭狼嚎,滿地打滾,最後不得不開口求饒。直到此刻,趙顯才頗有賈老賊雄風的點點頭,讓四個侍衛住手,又命令道:「把那個買賣人口的賊廝鳥拖過來。」

  「這小子打算怎麼辦呢?」賈老賊耐心觀察兒子舉動——南宋法典是禁止人口買賣,但形同虛設,不管那個大戶人家都有買賣童僕丫鬟的行為,尤其買賣童養媳的事情更是屢見不絕,又因為絕大部分童養媳買回去後確實嫁給了買方男子,所以買賣童養媳的行為在事實上受到地方官府保護。趙顯如果想鬧到衙門去,倒也是一件讓兼著臨安知府的陸秀夫頭疼的官司。

  「賊廝鳥,你竟然在光天化日下揚言殺人,還付諸行動。」出乎賈老賊的預料,趙顯竟然一把揪住那被侍衛按住的壯漢頭髮,提起他的頭獰笑道:「這裡所有人都是證人,你是想要公了,讓我把你送到臨安府去,告你一個殺人未遂,讓你吃上十年八年牢飯?還是想要私了?」

  「小衙內饒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衙內,衙內饒命。」事情到了這步,那個只會毒打媳婦的壯漢當然知道自己踢上了鐵板,趕緊哭喪著臉問道:「小衙內想怎麼私了?」

  「私了的話,寫一紙文書,還這位娘子自由之身,我就饒了你。」趙顯指指那哭得死去活來的女子,又陰笑道:「如果不然,本衙內就把你送進臨安府,請諸位臨安的父老鄉親做證,告你殺人未遂!」說罷,趙顯回過頭,頗有乃父風範的衝著圍觀百姓叫道:「各位叔叔伯伯,大哥大姐,誰不是爹媽生父母養的?這個賊廝鳥打媳婦就像打牲口,還要浸豬籠,簡直就是天良喪盡!禽獸之行!你們都親眼看到了,請你們說說,我應不應該告這個賊廝鳥殺人未遂?」

  「應該!」圍觀的百姓大都叫了起來,還有不少不怕事的大叫道:「小衙內做得對,如果你把這個賊廝鳥扭去官府,我願意給你做人證。」「我也願意。」「我親耳聽到了,這個賊廝鳥揚言要打死小衙內,想要殺人,我可以去官府做證。」

  「多謝,多謝各位叔叔伯伯,大哥大姐,我這裡先向你們道謝了。」趙顯先是抱了一個四方拳,笑瞇瞇的周圍百姓道了謝,然後才回過頭去,又揪起那壯漢的頭髮,惡狠狠問道:「聽到沒有?再不答應私了,我這裡可有的是人證告你殺人未遂!送到官府裡,就算不殺頭,起碼也要判上十年八年!」

  事情到了這步,那倒霉的壯漢也不敢再說什麼,乖乖的投降認輸,又在趙顯威逼下寫了甘結文書,按了手印,這才領著三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同伴抱頭鼠竄,逃出人群。這時,那個可憐的童養媳也站了起來,走到趙顯面前雙膝跪下,大哭著磕頭道謝。趙顯微笑著把她攙起,先是把甘結文書還給她,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你從瓊州回到臨安,可有親人可以投奔?有沒有落腳投宿之處?」

  「多謝衙內,奴家姓黃,爹娘都不識字,沒有給奴家起名字。」那女子還真算稍有姿色,大約二十三四歲,可憐巴巴的答道:「奴家在臨安沒有親人,只是在瓊州學了一些手藝,所以想要在臨安織坊找點事做,換口飯吃。海船今天天黑了才到臨安碼頭,還沒來不及去找落腳處。」

  「哦,原來是這樣啊。」趙顯點點頭,又為難道:「織坊?這會臨安織坊肯定全部關門了,看來我幫不了你忙了,要不我先給你點錢,你去找一個客棧投宿,改天我再幫你找織行?」

  「不用麻煩衙內了,奴家身上還有一點盤纏。」那女子連連搖頭,不好意思繼續麻煩趙顯。趙顯本想好人做到底堅持自己的意思,旁邊卻響起賈老賊爽朗的笑聲,「衙內不必擔心,這個小娘子有老夫替她安排,衙內還是趕快回家去吧。」

  「賈老賊?!」趙顯嚇了一跳,趕緊扭頭去看時,卻見臉上塗有藥物遮蓋金字的賈老賊不知何時已經走到旁邊。趙顯不敢怠慢,趕緊行禮說道:「學生見過老師。」說罷,趙顯又小聲補充一句,「老師什麼時候來的?」

  「從你開始罵人那時候就來了。」賈老賊笑著答道。趙顯有些尷尬,心知如果賈老賊告訴全玖,自己少不得又要挨一頓訓斥。賈老賊微笑提醒道:「都已經快二更了,衙內再回去晚些,一頓竹板炒肉怕是跑不掉了。這位小娘子衙內不用擔心,老夫為替你安排照顧。」

  「多謝恩師。」趙顯這才想起時間太晚,趕緊道謝,又把那女子叫到賈老賊面前,介紹道:「大姐,這位是我的老師,我有事得趕著回家,你和我老師走吧,我老師會替我幫你安排。」那女子在臨安舉目無親,見趙顯舉薦又見賈老賊生得眉清目秀,不像是壞人,自然是落淚答應——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子的眼光實在差勁得厲害。

  「老師,千萬別告訴我母后。」趙顯在賈老賊耳邊低聲叮囑一句,馬上領著侍衛開溜了。賈老賊微笑著目送愛子離開,直到趙顯的身影完全消失,賈老賊才向那女子招手道:「小娘子,先去老夫家裡住一晚上吧,老夫的宅院還算大,絕對住得下你。對了,你在瓊州都學了什麼手藝?」

  「紡紗,還有織布。」黃姓女子低低答道。

  註:黃姓女子可不是虛構,再請各位朋友猜猜她是誰,猜出請獎勵純潔狼月票一張。
GGCMEAT 發表於 2018-2-1 17:32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十七章 妹妹來信

  在賈老賊的設想中。泰安戰場最好是打得兩敗俱傷,李璮軍最好能最大限度的拖住阿里不哥軍隊南下的步伐,在泰安戰場消耗阿里不哥有限的戰爭資源和部分軍隊,為宋軍休養生息贏得寶貴時間;同時賈老賊也希望借阿里不哥的手削弱一下李璮,免得這個腦後生有反骨的大軍閥尾大不掉,反過來給賈老賊和南宋朝廷造成麻煩和威脅。——當然,這些都是賈老賊一相情願的如意算盤,能否成功還得看李璮和阿里不哥配合與否。

  鹹淳四年八月二十三日,賈老賊收到兗州張榮的十萬火急軍報,說是在八月十四那天,李璮的軍隊在泰安郊外與阿里不哥軍決戰遭到失敗,損失大約兩千的精銳騎兵,視軍隊如命根子的李璮退守泰安城不再出戰,通過張榮向賈老賊求援,要求賈老賊履行諾言,讓李庭芝和史天澤盡快出兵增援,解除泰安之圍。同時張榮也以自己的名譽向賈老賊提出請求,希望賈老賊盡快增派援軍,否則以他手裡目前的兵力,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為泰安提供任何援助——為了徵求賈老賊的同情,張榮還主動把他三個孫子都被困在泰安的情況也稟報給了賈老賊。

  看完李璮通過張榮送來的求援信和張榮自己的求援請求。,咱們的老賊太師和子聰大師一起轉起了三角眼,分析其中的含義和盤算對策。半晌後,子聰才打破沉默說道:「李璮自己沒寫求援信,卻讓張榮代為自己求援——由此可見,他對大宋朝廷遲遲不發援軍已經十分不滿,只是不好意思也不方便發作,所以才用這麼一個小花招發洩自己的情緒,警告我們不能食言而肥。而張榮告訴我們他三個孫子都被困在泰安,其實也是一種變相的警告,警告我們不能對他置之不理。」

  「牆頭草!我就不信他們敢再投降阿里不哥,學劉整做四姓家奴!」賈老賊罵了一句,很是不滿的李璮和張榮的變相威脅。稍微好些的三姓家奴子聰則陰森森的提醒道:「太師還是謹慎一些的好,如果真把這兩根牆頭草逼到絕處,不排除他們會出現動搖情緒,那時候阿里不哥再派使者招降,他們第四次倒戈的可能性也就大了。到了那時候,我們才是真正的玩火自殘,弄巧成拙。」

  「言之有理,那依子聰大師的意思,我們應該怎麼辦呢?」賈老賊沉吟著問道。子聰獰笑答道:「三點足矣,第一,做出準備全力增援泰安戰場的假象,堅定李璮和張榮抵抗阿里不哥的決心。第二,離間李璮、張榮和阿里不哥之間的關係,徹底破壞阿里不哥主動招降此二人的可能。第三,設法說服張榮放棄泰安和兗州。退回徐州下邳,背靠兩淮堅守,繼續做大宋和阿里不哥之間的緩衝牆。只要做到這三點,大宋的北部邊境可穩如泰山!」

  賈老賊仔細盤算,覺得子聰這三個法子確實有效,但具體實施起來卻非常的困難。所以賈老賊又皺著眉頭說道:「三個辦法不錯,第一點也很容易辦到,讓李庭芝調動軍隊在臨淮集結,再讓史天澤佯攻歸德和濟陰,甚至本官親自去一趟臨淮,都可以做到製造假象的目的。不過這第二條和第三條可不容易辦到,尤其是離間李璮、張榮和阿里不哥之間的關係讓他們徹底決裂,我們根本沒有可以下手的地方啊。」

  說到這,賈老賊又補充一句,「還有劉整那個狗漢奸也不得不防,我們如果對阿里不哥用離間計,只怕他很快就能察覺。」

  「太師勿須擔心,第三步我們可以慢慢來,至於劉整這邊,太師也不用擔心。」子聰陰陰笑道:「小僧這一手離間計,其實第一步就是要向劉整下手。讓他渾身是嘴都說不清楚,自保不暇,再沒膽子破壞我們的好事。」

  「計將安出?」賈老賊眉毛一揚。子聰笑得更加陰險,湊到賈老賊耳邊低聲說道:「太師好像忘了,小僧之妻張芙,正好就是阿里不哥頗為信任的張弘范幼妹……。」

  …………

  四天後,賈老賊的一紙命令抵達揚州,沒有參加四川大戰的南宋兩淮安撫制置大使李庭芝立即動了起來,調兵遣將兵發臨淮,淮西安撫使姜才也在李庭芝命令下動了起來,親自率領軍隊趕赴臨淮與李庭芝會合,臨淮城短短數日之內就集結了超過四萬的軍隊,擺出了和泰安戰場遙相呼應的架勢。與此同時,在河南一帶根深蒂固的中原軍閥史天澤也有所動作,史天澤長子史格率領萬餘軍隊從陳州出發,矛頭直指已經歸順偽宋朝廷的歸德府萬戶邸浹,同樣擺出與泰安戰場遙相呼應的架勢。

  宋軍兩路軍隊向泰安戰場逼近的消息傳開,身處漩渦的李璮和張榮心中稍定,軍隊士氣的鬥志都有不小提升。而正在圍攻泰安城的阿里不哥則是又喜又憂,喜的是終於如願以償的讓宋軍動了起來,而且還是讓宋軍主動脫離淮河保護,到平原上來與阿里不哥軍隊決戰。憂的則是宋軍會不會遠離淮河跑到泰安戰場來,要是南宋軍隊還是只到兗州或者徐州就據城堅守,那麼對於攻堅力量遠不如忽必烈軍的阿里不哥軍來說,仍然是紙上餡餅看得見摸不著。所以思來想去後,阿里不哥決定召集眾將,討論宋軍意圖和商量如何能把宋軍引到泰安府來決戰。

  升帳號角吹響後,也速察、玉龍貼木兒、巴春、劉太平、劉整、張弘范、八都、玉木忽兒和蒙古之子玉龍答失等將先後趕到御帳,阿里不哥從蒙哥那裡繼承來的皇后也速台、偽宋兒皇帝趙孟頫也聞聲而至。就連唐笑都厚著臉皮跟在趙孟頫背後跟了進來。待諸將各自站定後,阿里不哥首先向眾將宣佈了斥候送來的消息,並訴說了自己的擔憂,末了,阿里不哥問道:「各位將軍,你們認為宋蠻子的兩淮軍隊是會北上泰安?還是只幫助張榮蠻子堅守兗州或者徐州,不會深入泰安戰場?」

  「宋蠻子的軍隊絕對不會到泰安戰場來。」劉整第一個搶著答道:「對賈似道老賊來說,最划算的買賣莫過於讓李璮蠻子和我們打得兩敗俱傷,他再好在兩淮防線上坐上漁人之利,所以他是絕對不會讓李庭芝蠻子的軍隊深入到泰安戰場來的——甚至連兗州和徐州他們都不會去,因為這麼不做不利於他們的糧草轉運和糧道保護。」

  「那宋蠻子軍隊集結在臨淮,又是什麼意思?」阿里不哥有些不解的問道。劉整想都不想,馬上就答道:「佯動!目的是為了穩定張榮和李璮蠻子的軍心,讓他們繼續和我軍對抗,消耗我軍寶貴的糧草和軍需。」說到這,劉整又補充一句,「倒是史天澤老狗那邊,大汗必須注意,賈老賊借他的力量牽制我軍,就一定會對歸德府真正下手,也不排除賈似道老賊繼續借史天澤老狗的軍隊增援泰安戰場的可能。」

  「有道理。」阿里不哥雖然脾氣暴躁保守,但也不是完全的有勇無謀,劉整的分析又絲絲入扣。阿里不哥自然接受。不過這麼一來,根本沒有機會的也速察和劉太平等將難免心中泛酸,很是不滿四姓家奴劉整大搶風頭還得到阿里不哥器重,讓他們這些阿里不哥軍老人臉沒地方擱。

  「可惜,要是李庭芝蠻子的軍隊真的北上泰安就好了。」弄明白了賈老賊只是佯動後,阿里不哥難免有些大失所望——他的軍隊因為技術改革緩慢,攻堅力遠不如忽必烈軍,可是在野戰方面,倒也用不著害怕任何一支軍隊。不過劉整接下來的話卻讓阿里不哥喜出望外——劉整陰笑道:「大汗不必失望,微臣認為賈老賊在臨淮佯動,其實是一著臭棋。我軍只要利用得好,收穫將遠大於把李庭芝的軍隊誘到泰安決戰!」

  「劉愛卿,快快說來。」阿里不哥驚喜問道。劉整陰陰的答道:「賈似道老賊之所以命令李庭芝蠻子佯動,目的是為了穩定張榮和李璮兩個蠻子的軍心。我軍大可以將計就計,不用去理會他的佯動,而是加強對泰安城的攻勢,徹底合圍泰安,堵死他們的突圍道路,給張榮和李璮造成巨大壓力,到那時候,兩個蠻子必然催促李庭芝蠻子的援軍盡快北上,讓賈似道老賊陷入騎虎難下的窘境!」

  「劉愛卿此計大妙。」帳中最為欣賞劉整的也速台附和道:「到那時候,賈似道老賊救泰安不是,不救也不是,只會騎虎難下。」阿里不哥滿意的點點頭,又問道:「那賈似道老賊如果堅持不救泰安,又當如何?」

  「賈似道老賊堅持不救泰安,那就再不好不過了。」劉整語出驚人,獰笑道:「賈老賊的軍隊遲遲不救泰安,張榮蠻子和李璮蠻子不僅會軍心動搖,還會對賈似道老賊產生怨恨,待到他們的不滿達到頂點時,大汗再一道詔書入城,許以高官厚祿招降李璮蠻子和張榮蠻子,兩個蠻子必然投降!到那時候,山東兩路土地、百姓和軍需糧草不僅唾手可得,大汗也可以得到兩個攻宋之馬前卒,讓他們去和宋蠻子拼得兩敗俱傷!大汗坐收漁利!」

  「妙!」阿里不哥鼓掌歡喜大叫,稱讚道:「劉整將軍,你真是我的赤老溫和木華黎,等到我奪得了宋蠻子土地,一定也賞你九罪不罰的特權!」

  「微臣叩謝大汗天恩。」劉整大喜過望,趕緊雙膝跪下,向阿里不哥磕頭致謝。而帳中諸將包括張弘范在內都是臉色不善,無比妒忌阿里不哥對劉整的重視。這時候,阿里不哥正要下令困死泰安,御帳後帳內忽然走出一名蒙古怯薛。在蒙古皇后也速台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也速台還算漂亮的臉馬上就拉長起來。阿里不哥忙問道:「大妃,出什麼事了?」

  也速台並不回答阿里不哥的詢問,而是將美目轉向帳中諸將,凶光畢露,蒙古眾將都知道也速台其實親自替阿里不哥掌管著軍中細作,秘密監視軍中諸將有無反叛行經,見此情景,當然知道也速台肯定收到什麼讓她憤怒的情報,一個個嚇得趕緊低下頭來,連大氣都不敢出上一口。還好,也速台很快就揭破了謎底,冷笑道:「張弘范張將軍,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和你那位嫁給子聰蠻子的妹妹還有書信往來!」

  也速台的話音未落,滿帳蒙古將領官員都是臉色一變,然後又幸災樂禍的看向張弘范,心說這傢伙的腦袋怕是保不住了。而張弘范呆若木雞,臉上頭上汗水成溪,被嚇得竟然忘記了辯解否認,阿里不哥的臉色則馬上鐵青起來,一拍桌子吼道:「來人,把張弘范拿下!」

  「冤枉啊!」直到被如狼似虎的怯薛按住,張弘范才回過神來大叫冤枉。張弘范滿頭汗水的大叫道:「大汗,皇后,微臣冤枉啊!微臣那個妹妹,是忽必烈偽汗強迫了嫁給子聰禿驢的,子聰禿驢投靠宋蠻子以後,妹妹也悄悄跑到了臨安,微臣就斷絕了和小妹的所有往來,更沒有通過一次書信!微臣冤枉,冤枉啊!」

  「那剛才怎麼有人給你送信呢?」也速台冷哼道:「那個信使已經說了,他是從臨安來的,替你妹妹張芙送信給你,現在還在你的寢帳等著你回去收信。」

  「微臣不知道這事。」張弘范更是面如土色辯解道:「天地良心做證,微臣一直對蒙古忠心耿耿,與宋蠻子不共戴天,賈似道老賊也對微臣恨之入骨,還專門頒布了對微臣的必殺令,絕不接受微臣投降!微臣的妹妹給微臣來信,微臣事先並不知情!」說罷,張弘范掙扎著連連磕頭,直至額頭出血,嚎啕大哭拚命大叫冤枉。

  也速台和阿里不哥互相對視一眼,都覺得張弘范這個模樣不像作偽,可能真的冤枉了他。其他的蒙古將領則默不作聲,懶得管這個閒事,趙孟頫和劉整則擔心引火上身,不敢開口替張弘范求情,倒是已經和張弘范有過幾腿的唐笑壯起膽子,小心翼翼的說道:「大汗,皇后,張弘范將軍是否冤枉,只需把他妹妹的書信拿來一看內容,應該就能知道真假。」

  唐笑的話提醒了也速台,也速台當即命令道:「去幾個人,把張芙的信使和書信一起帶過來。」帳中四個怯薛躬身答應,飛奔出帳。張弘范則在心禱告起來,自己的妹妹可千萬別在信裡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否則就真就害死自己這個親哥哥了。同時張弘范心中還有些鬱悶,自己當初悄悄把妹妹送到臨安交給妹夫子聰,還真是作繭自縛。

  片刻後,四個怯薛還真押進來一個僕人模樣的人,而且這個人張弘范還認識——就是兩年前他安排了保護妹妹南下的僕人之一。那僕人看到張弘范也十分歡喜,說道:「九少爺,小的總算找到你了,少爺還記得小人不?當年小人是涿州,就少爺家裡的家丁陳二啊。」

  「原來是張將軍的家丁啊。」也速台嫣然一笑,向那家丁問道:「陳二,我問你,當年你們家張芙小娘子,是怎麼到的臨安?」

  那一刻,張弘范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快要停頓——如果家丁說出是他安排的,那麼不管張芙在信裡說了些什麼,他這顆腦袋也鐵定保不住了。還好,那僕人磕頭答道:「回稟這位娘娘,老爺家的小娘子是小人們幾個保護了離開涿州的,當時老爺的小娘子給了我們一筆重賞,要我們送她去臨安投奔姑爺,小人們祖上幾輩都是張老公爺的佃戶,老爺的小娘子有令,小人們不敢不聽。後來到了臨安後,小人們也被姑爺留了下來,繼續在姑爺的府裡當差。」

  「呼——!」張弘范長舒了一口氣,心說小妹還算有點良心,提前交代了假話,總算沒害死自己這個親兄長。那邊也速台雖不全信,但也懶得繼續深究,只是追問道:「那你今天來到這裡,又是為了什麼?」

  「替夫人給九少爺送一封信。」那僕人如實回答,並且從懷中貼肉取出一封書信,雙手捧到張弘范面前。張弘范接過卻不敢拆開,而是雙手捧給旁邊的怯薛,經也速台點頭後,怯薛才把那封用火漆密封的書信接過,轉呈到阿里不哥和也速台夫妻面前。也速台也不客氣,先拿書信查看火漆,發現並沒有被拆開的痕跡,這才拆開書信細看。

  在那一刻,張弘范的心跳又幾乎停止,帳中眾將也沒有一個人敢大聲喘氣,只是屏息靜氣等待也速台看完書信,一時間,諾大的金帳中竟然鴉雀無聲,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陳二,我問你。」也速台才把信看完一半就抬起頭來,驚喜萬分的向那僕人問道:「你們的姑爺,也就是子聰禿驢,對你們張家的小娘子好不好?」

  「姑爺開始對小娘子還可以,後來姑爺就變了。」那僕人磕頭答道:「宋人皇帝賞給姑爺兩個宮女做妾,宋人的太師也送給姑爺兩個美女做妾,姑爺的好朋友黃藥師也經常叫姑爺去喝花酒,姑爺就很少去夫人房中過夜,到了後來,姑爺乾脆就再也不去了,對夫人也沒什麼好聲氣。夫人常常在背後哭,說是當初瞎了眼睛,被豬油蒙了心,竟然幾千里路的找上門來活受罪、守活寡,直罵姑爺忘恩負義。」

  「哦,原來是這樣。」也速台含笑點頭,很是滿意那僕人的答案。阿里不哥不識漢字,只能焦急問道:「大妃,子聰禿驢的婆娘在信裡說了什麼?」

  也速台滿面喜色,壓低了聲音答道:「她被子聰禿驢虐待,在臨安呆不下去了,所以想要重新回到北方。還說願意給張弘范當內應,從子聰的書房**報送給我們,讓我們早一點打下臨安,把她接回去。」

  「哈哈,好事,好事!」阿里不哥鼓掌叫好——阿里不哥可是很清楚子聰在臨安朝廷的份量,也更知道賈老賊策劃什麼謀略,都少不得子聰參謀制訂。狂喜之下,阿里不哥迫不及待的吩咐道:「快放開張弘范將軍,張將軍,你妹妹這次可為我們蒙古立下大功了。」

  那邊張弘范如釋重負,趕緊向阿里不哥和也速台磕頭道謝,這才站起身來。阿里不哥則又催促道:「大妃,快看,快看,張將軍的妹妹在信裡還說了什麼。」

  「急什麼?正在看呢。」也速台白了丈夫一眼,低下頭去看書信的最後一頁。但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也速台馬上又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一拍桌子向劉整吼道:「劉整逆賊,你好大的膽子!」

  「我……我怎麼了?」劉整徹底暈頭轉向了,怎麼也速台的矛頭剛才還是指向張弘范,現在馬上又指向自己了?

GGCMEAT 發表於 2018-2-1 17:32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十八章 定心丸

  「我?我做了什麼?」阿里不哥軍事實上的太上皇也速台忽然掉轉矛頭。放過張弘范而直指劉整,當事人劉整立即傻了眼睛又慌了手腳。看看也速台那氣得鐵青的臉,再看看也速台手裡那封子聰老婆的來信,劉整猛然醒悟過來,趕緊跪下大叫道:「冤枉啊!皇后,微臣冤枉啊!微臣明白了,肯定子聰禿驢和賈似道老賊看到微臣對大汗忠心耿耿,故意設計來陷害微臣!微臣可以對天發誓,微臣對大汗忠貞不二啊——!」

  「他娘的,終於輪到你小子了。」從進帳後風頭就被劉整搶得一乾二淨的蒙古眾將心中一陣暢快,個個幸災樂禍,個個默不作聲,準備等著看劉整的好戲。那邊張弘范也是一陣解氣,心說老子剛才倒霉的時候你不說話,現在你倒霉了,老子也絕對不替你說話!不行,老子還得給你使點壞,叫你小子剛才沒義氣!

  「大汗,皇后娘娘,這是宋蠻子的反間計啊!」劉整也是確實被嚇慘了,趴在那裡磕頭有如搗蒜。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慘叫道:「大汗,娘娘,微臣可以用腦袋擔保,絕對沒做過任何對不起大汗和皇后娘娘的事,更沒向宋蠻子出賣過任何軍情,微臣是被冤枉的啊!這是賈似道老賊的反間計,子聰禿驢的借刀殺人計……。」

  「拿下!」劉整再怎麼哀求也沒有用,脾氣暴躁又從骨子裡不信任漢人的阿里不哥已經暴跳如雷的命令拿人,話音剛落,六七個怯薛已經一擁而上,三下兩下把劉整按在地上,劉整也不敢反抗,只是臉貼在不斷大叫冤枉,痛哭流啼,模樣要多淒慘有多淒慘。這時候,蒙古眾將中終於站出一人,卻是阿里不哥的大舅子兼也速台的親哥哥,蒙古國舅也速察。

  「大汗,大妃,請息怒。」平時裡和劉整關係並不怎麼樣的也速察在這一刻表現得十分冷靜,抱拳拱手說道:「末將認為劉將軍對大汗和大妃的忠心應該毋庸質疑,賈似道老賊素來奸詐,子聰禿驢更是陰險無比,此二人狼狽為奸,不排除他們故意陷害劉將軍的可能,大汗和大妃萬不可聽信片面之言就自斬大將,倘若事後證明這又是賈似道老賊的反間毒計。那麼大汗和大妃再想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被也速察提醒,並非完全有勇無謀的阿里不哥倒也多了個心眼,回頭向也速台問道:「大妃,張弘范的妹妹到底在信裡說了什麼?她說劉整通敵賣國,到底有沒有準確證據?」

  「誰說劉整通敵賣國了?」也速台慢悠悠的反問道。阿里不哥、也速察、劉整和帳中蒙古諸將都是一楞,都搞不清楚也速台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阿里不哥驚訝問道:「那大妃你幹嘛要問劉整做了什麼好事?」

  「我只是隨便問問,沒想到劉整將軍這麼不經嚇,會被嚇成這樣。」也速台嫣然巧笑,言下之意當然是劉整心中有鬼,所以才被自己唬住。那邊劉整也醒悟了過來,忙解釋道:「大妃,其實微臣早就擔心賈似道老賊和子聰禿驢會對微臣用反間計,挑撥離間大汗與微臣的君臣關係。所以微臣聽到大妃口氣不善,馬上就被嚇住了。」

  「膽小如鼠。」也速台冷哼一聲,有些不滿劉整話中包含的另一層意思——就好像阿里不哥和也速台自己很容易就中賈老賊的詭計一樣。也速台慢悠悠的說道:「其實張將軍的妹妹真沒說你通敵賣國,只是說她在子聰禿驢家裡看到你的小兒子劉垓,還穿著宋蠻子的官服,所以我想問問劉將軍你知不知道這件事?還有問你為什麼要向大汗稟報,說你的小兒子已經戰死在了四川?」

  「微臣的犬子還活著?」劉整有些目瞪口呆也有些暗暗歡喜。定軍山之戰結束後,劉整就失去了和小兒子的聯繫,還一直以為性格和自己極為相像的小兒子已經戰死沙場,成為宋軍士兵刀下亡魂,所以才向阿里不哥報了陣亡,只是沒想到小兒子不僅活著,而且還投降了宋軍。

  「當然還活著。」也速台舉起張弘范妹妹的來信,輕描淡寫的說道:「張將軍的妹妹已經在信裡說了,剛開始的時候,她也聽說宋蠻子在四川的斬獲名單中有劉垓的名字,後來子聰禿驢回到臨安後,竟然在家裡設宴款待本已經陣亡的劉垓,張將軍的妹妹就起了疑心,所以順便在信裡對張弘范將軍提了一下這件事。」

  「咦?」御帳中響起一片驚疑聲音,蒙古眾將看向劉整的目光頓時又變得充滿了懷疑——劉整的小兒子明明已經投降了宋軍,宋軍不僅密而不宣,反而對外宣稱劉垓已經戰死,劉整也向阿里不哥稟報說劉垓已經戰死,這其中到底包含了多少陰謀陷阱,恐怕誰也說不清楚。那邊張弘范也是心中暗喜,乘機火上加油一把,磕頭說道:「大汗明鑒,微臣的十六妹一向性格倔強,認定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從不受人擺佈,她在信中所說之事,微臣認為應該基本屬實。」

  「張弘范,你……!」劉整這會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只能拚命磕頭說道:「大汗和皇后娘娘明鑒。微臣確實不知道犬子已經投敵叛變,倘若此事屬實,微臣如果在戰場上遇到犬子,一定大義滅親,為大汗除去這個孽障,拿他的人頭表明微臣的清白。」

  其實劉整在小兒子叛變一事上說什麼都沒用,他就算不否認,在沒有拿到確實證據前,阿里不哥和也速台也不可能追究他的牽連之罪,可不管他再怎麼否認,阿里不哥和也速台對他生出的疑心也不可能消除,對他再會像以前那麼言聽計從。當下阿里不哥和也速台低聲商量了幾句,一致決定多在劉整身邊安排眼線,同時盡量削減劉整手中的兵權,做好預防萬一的準備,然後才開金口讓怯薛放開劉整。劉整的奸猾其實比之賈老賊和子聰也不遜色多少,當然知道阿里不哥和也速台打的什麼主意,但苦於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只好無可奈何的向阿里不哥和也速台道謝,然後再不敢隨便亂說一句。

  經過張弘范妹妹書信這件事一鬧,阿里不哥也沒了繼續商議軍情的心情,只是把書信還給張弘范,囑咐他重賞來使。並且給妹妹回信,叫張芙設法與阿里不哥軍在臨安的細作取得聯繫,建立直通宋軍最高層的情報渠道。張弘范為了避嫌,忙表示自己文筆不好,希望阿里不哥派幾個文書為自己代筆寫信,阿里不哥也很高興的滿足了張弘范這個不情之請。末了,阿里不哥還是採納劉整先前的建議,決定通過修築工事的手段加強對泰安城的包圍,然後才宣佈散帳。

  阿里不哥調整了針對泰安的戰術後,數量幾乎達到十萬的阿里不哥軍和偽宋軍隊立即行動起來,挖壕築牆。立柵支欄重重包圍泰安城,不以攻城為重,先確保堵住李璮和張宏兄弟軍隊的突圍道路。不得不承認,劉整這一手確實非常狠毒,泰安城中的存糧本就不足,李璮上次雖然帶了一批糧草進城,但同時也帶進去了大約三萬張吃飯的嘴,現在城裡存糧連支持兩個月都捉襟見肘,當然難以象襄陽、大都和漢中那麼長期堅守。所以在看到阿里不哥的行動後,李璮和張宏兄弟不免都慌了手腳。

  「求援!乘著韃子的工事還沒修好,今天晚上一定把信使派出城去。」上次在濟南就幾乎被困死的李璮心有餘悸,驚慌失措的和張宏商量道:「少將軍,這次我們兩個聯名給賈太師去一道奏本,請他趕快命令援軍北上解圍,否則這泰安城守不了兩個月。」張宏也慌了手腳,當即按照李璮的建議聯名上本。

  …………

  阿里不哥軍並不害怕在泰安戰場上和宋軍決戰,所以李璮和張宏派出信使連夜出城後,雖然很快被就阿里不哥軍的斥候發現,阿里不哥還是採納劉整一開始就提出來的建議故意放走信使,讓李璮和張宏兄弟去給賈老賊施加壓力。而身在兗州的張榮接到消息後也慌了手腳,也是親自上了一道奏章給賈老賊,要求賈老賊盡快發兵,同時把唯一的外孫謝學仁也派到了臨淮,催問李庭芝何時出兵北上。

  謝學仁帶著信使匆匆趕到臨淮城時,時間已經是鹹淳四年的九月初五,因為宋軍重兵集結於臨淮的原因,臨淮城中已經駐紮不下那麼的軍隊,包括主帥李庭芝在內都只能駐紮在城外,臨淮郊外密密麻麻全是軍隊帳篷,連綿數里,旗幟聳立如林,令人眼花繚亂。見此情景,謝學仁既是歡喜又是擔憂,歡喜的當然是宋軍的援軍兵力強大,擔憂則是宋軍擁有這麼強大的兵力,為什麼遲遲不向北方前進一步,賈老賊和李庭芝到底是什麼打算?

  到得營門。向守門宋軍出示了公文,謝學仁很快就得到了李庭芝的親自接見。不過到得李庭芝的寢帳仔細一看,謝學仁卻傻了眼睛——南宋軍中板指頭數得著的名帥大將李庭芝面色蠟黃,嘴唇灰白,正病懨懨的躺在床上,帳篷裡儘是藥味,旁邊的姜才、文天祥和張貴等兩淮將領也是個個臉色不善,似乎在為李庭芝的病情擔心。見謝學仁進來,李庭芝在親兵攙扶下勉強從病床上坐起,咳嗽著有氣無力的說道:「咳……咳,是謝……謝大人吧?不必行禮了,本官重病在身,沒能出營迎接大人,還望大人恕……咳咳……恕罪。」

  「李大人,你有病在身,就不用坐著了,快躺下。」謝學仁心中暗暗叫苦,嘴上卻非常客氣——畢竟李庭芝已經患了重病,謝學仁有再多的不滿也不好意思發作出來。李庭芝艱難的揮揮手,大概是想說些沒關係的話,可嘴剛一張開,李庭芝就難以抑制的劇烈咳嗽起來,嚇得親兵趕緊又把他放了睡下,小心為他蓋上被子。

  「謝大人,在下文天祥,我們大帥身染重疾,有什麼話讓下官回答如何?」文天祥上前,拱手行禮問道。謝學仁當然知道文天祥是賈老賊愛徒,將來鐵定要入閣拜相的主,身份非同小可,忙還禮道:「多謝文大人,請問文大人,李大人是何時患上的疾病?可曾尋得良醫醫治?」

  「李大人這病是在揚州就患上了的,後來收到賈太師的命令,又帶著病來到臨淮。」文天祥歎了口氣,很沉重的說道:「本來我們打算集結好了軍隊以後,馬上就揮師北上救援泰安,不曾想李大人到得臨淮後,可能是路上受了風浪顛簸,竟然馬上就病成了這樣,臨淮小城又沒有什麼上好的名醫為他診脈。我們也沒辦法,只好一邊封鎖消息免得動搖軍心,一邊派出信使去向太師報信,請太師派幾個太醫過來為李大人治療,另外在請示太師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謝學仁哭喪起了臉,身為主帥的李庭芝患病,大軍一日不可無帥,宋軍無法出援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這麼一來,苦的可就是張榮祖孫和李璮了。仔細斟酌了用詞後,謝學仁先把張榮的書信呈交給李庭芝,爾後哭喪著臉說道:「文大人,現在韃子已經改變了針對泰安的戰術,想要用深壕高壘困死泰安,泰安城裡的糧草最多只夠支撐兩個月時間,李璮將軍和卑職的外公都等著大宋軍隊救援。請你們無論如何想一個辦法,趕快讓大宋軍隊北上吧。」

  「謝大人,不是我們不想救援泰安,只是李大人的身體……。」文天祥滿面難得。這時,正在看著張榮書信的李庭芝忽然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推開前來攙扶的親兵,咳嗽著說道:「泰安危急,不能再耽擱了,馬上吹號……咳……吹號升帳,我要親……咳咳咳……親自領兵去救泰安。」

  「太好了。」謝學仁樂得差點沒蹦起來,心說李庭芝不愧是大宋的兩淮安撫制置大使,貨真價實的兩淮土皇帝,果然夠意思。宋軍諸將卻一起上前阻攔,紛紛勸說道:「李大人,千萬不可衝動,你身上染有重病,不能隨便亂動。」

  「都給我走開,不許耽誤軍情大事。」李庭芝的表情很是憤怒,奮力推開宋軍諸將堅持站了起來。可是李庭芝雙腳剛剛站起,身體卻不由自主的彎下劇烈咳嗽起來,人也軟綿綿的向一旁歪倒,嚇得宋軍眾將趕緊一哄而上攙住,捶背揉胸噓寒問暖,文天祥還拿出一塊白絹去接李庭芝咳出來的痰液。可這不接還好,一接之下文天祥就驚叫起來,「李大人,你又咯血了!」

  說著,文天祥將白絹揚起,絹上果然有一灘令人觸目驚心的鮮血!嚇得宋軍眾將紛紛大叫,一邊手忙腳亂的把李庭芝抬回床上,一邊驚惶大叫,「快,快叫郎中來給李大人診脈!快——!」親兵領命而去,片刻後,兩個背著藥箱的軍醫就衝了進來,撲到李庭芝病床上展開急救。見此情景,謝學仁徹底傻了眼睛,心說完了,還真是天不佑我張家,李庭芝病成這樣,還怎麼領軍北上增援?

  「謝大人,你也看到了。」文天祥回過身來,憂心忡忡的對謝學仁說道:「李大人精忠報國,為了救援泰安不辭辛苦,結果被累得病成這樣,我們也願意效仿李大人的忠貞義節,跟著李大人北伐殺韃子救援泰安!可李大人病成了這個模樣,我們又怎麼能北上?」

  「那文大人,你是淮東安撫使,還有姜才將軍也是淮西安撫使,你們能不能代替李大人領兵北上?」謝學仁退而求其次,心說那怕姜才或者文天祥率領大宋軍隊去泰安,這兩個也算是大宋名將了,應該沒有多大問題。

  「謝大人,你想害死我文某或者姜將軍?」文天祥的反應很是激烈,緊張兮兮的看看左右,然後壓低聲音說道:「李大人是大宋皇帝親自委任的兩淮制置大使,也是賈太師舉薦、皇上欽點的北伐救援泰安主帥,沒有接到聖旨之前,我和姜將軍不管誰接掌兵權,都是等於謀反,這可是抄家滅門的死罪!就算文某的恩師賈太師,也保不住文某這顆人頭!」

  被文天祥用這麼恐懼的口氣一說,謝學仁立即明白自己的建議有點太過了——大宋軍隊可不是張榮家族的軍閥軍隊,軍紀規矩要比張榮的私家兵嚴格百倍也複雜百倍,文天祥或者姜才在這個時候接過李庭芝的指揮權,是有些搶班奪權的嫌疑。想到這裡,謝學仁趕緊向文天祥告失言之罪,又哭喪著臉問道:「文大人,那現在怎麼辦?泰安那邊危若累卵,你們如果不盡快北上,泰安城可就守不住了。」

  「那你們可以突圍向南啊。」旁邊的姜才插話道:「乘著現在李璮將軍和你們的軍隊都還有一戰之力,抓緊時間盡快突圍到徐州和下邳,在這兩個州府堅守,我們再增援你們就方便多了,就算出動不了軍隊,李大人一道公文,軍需糧草和火藥武器這些管保你們充足。」

  謝學仁表情更加哭喪,張榮家族不是沒考慮過突圍向南,到緊挨兩淮的徐州和下邳來堅守,可是想到放棄泰安、兗州、濟州和騰州四個州府這麼大的地盤,張榮家族上下還是感到無比肉疼,說什麼都捨不得。而且張榮家族在被壓縮到了徐州和下邳這麼小的空間裡,再想招兵買馬雄霸一方,也就成了水中花鏡中月,只能老老實實的給南宋當緩衝牆和人肉盾牌了。

  文天祥察言觀色,見謝學仁表情至此,立即明白現在想要張榮家族放棄四個州府極難成功,便悄悄的放出了一個暗號。帳中親兵將暗號傳到帳外,片刻後,一名傳令兵就跌跌撞撞的跑進帳來,手中高舉一個竹管,大聲叫道:「啟稟諸位將軍,賈太師飛鴿傳書!」

  「賈太師有回音了。」帳中宋軍眾將一陣騷動,文天祥搶上前去接過密封的竹管,當著謝學仁的面拆封打開,念道:「兩淮眾將聽令,庭芝重病一事,本官已然知曉,太醫也已派出。自收到命令之日起,臨淮駐軍不得妄動一兵一卒,待本官交代朝政,親赴臨淮統率大軍北上增援。大宋平章,賈。」

  「賈太師親自來了,大宋萬歲!」文天祥剛剛念完,大帳中立時一片歡所雷動,宋軍眾將個個喜形於色,紛紛大叫這次可以痛快殺韃子了。謝學仁更是驚喜萬分,連聲問道:「賈太師親自率領大軍增援泰安?真的?真的?文大人有沒有看錯?」

  「當然是真的。」文天祥大笑著把飛鴿傳書遞給謝學仁,笑道:「謝大人請看,這難道不是下官恩師賈太師賈平章的親筆?」

  謝學仁位卑職低,那曾見過賈老賊的親筆文書,只是看到那書信上確實有賈老賊的印章,便振臂高呼道:「太好了,賈太師親自來了,泰安城有救了!」

  「那是當然,除了恩師之外,普天之下還有誰敢和阿里不哥韃子大汗親自對陣?」文天祥笑著打除了謝學仁心中的最後一絲疑惑。謝學仁連連點頭,又趕緊抱拳說道:「文大人,那下官得告辭了,得趕緊回兗州向外公報喜,讓外公、李璮將軍和幾位表兄弟安心。文大人請轉告賈太師,我們一定能堅持到他的大軍抵達泰安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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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十九章 走鋼絲

  賈老賊嘴上說得好聽。說是鑒於李庭芝的病情嚴重,準備自己親赴臨淮,親自指揮兩淮宋軍北上增援泰安戰場——話倒是說得漂亮又好聽,可是個人都知道,別說咱們的老賊平章不想這個時候發動大規模戰役,就是賈老賊想,這幾個月來一直大病小病不斷的宋度宗趙祺也不會答應。這不,連續八天沒有上朝後,趙祺又一次讓太監傳旨,說是龍體有恙連續第九天不能上朝,有什麼軍國政事全部委託給賈老賊處理。

  趙祺連續十來天不上朝,李芾、馬廷鸞和范東叟這些理學大家清流名士自然是怒火沖天,一大群人公然湊在一起,商量著準備上一道聯名奏表,警告趙祺不得沉溺於酒色,耽誤了朝政大事。消息靈通的賈老賊卻很清楚,趙祺這次恐怕不光是僅僅沉溺於酒色那麼簡單——因為外甥女婿楊鎮在昨天晚上已經送來消息,說是太后謝道清也發了怒,逼著趙祺今天無論如何得上朝。所以賈老賊趕緊上前拉住趙祺的貼身內侍李楊,低聲問道:「李公公,皇上的病情又加重了?」

  「哦。原來是賈平章啊。」李楊扯著嗓子大聲答應,又壓低聲音說道:「平章猜對了,皇上今天起來的時候,忽然上吐下洩,還發起了高燒,現在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去了皇上的寢宮探病。」

  「果然如此。」賈老賊心中一沉——象趙祺這樣好擺弄的傻皇帝可不好找,賈老賊還真捨不得讓他早早就去了。賈老賊忙說道:「那好,煩勞李公公通稟太后和皇后一聲,就說老臣也想進宮去探病。」說著,賈老賊飛快把一枚玉珮塞進李楊手裡。李楊開心一笑,忙答道:「那賈平章請在大殿稍等,老奴這就去向太后給平章請懿旨。」

  「多謝公公。」賈老賊向李楊拱手道謝。李楊一笑正要抬步,那邊女婿陸秀夫卻快步衝了過來,氣急敗壞的向賈老賊說道:「岳父,出大事了,剛收到消息,史天澤攻打歸德府的軍隊吃了大敗仗,史天澤的大兒子史格陣亡,敗軍被迫退回了陳州。」

  「這……怎麼可能?」賈老賊大吃一驚,脫口問道:「就憑歸德府的邸浹,也能是史天澤父子的對手?還能殺了史天澤的大兒子、同樣是中原名將的史格?」

  「子聰大師也很驚訝,正在調查史格兵敗的具體原因。」陸秀夫擦著汗水說道:「子聰大師派來的人說,史格在這個時候兵敗身亡,很可能會影響到泰安戰場的局勢,給我們的中原戰略帶來變數,所以請岳父散朝後速回半閒堂,商量具體對策。」

  賈老賊一聽不敢怠慢。忙轉向李楊說道:「李公公,煩勞你把這事稟報給皇上和太后,就說老臣急於去佈置對策,改天再去探望皇上,請皇上保重龍體,不必為這些事操心,一切自有老臣安排應對。」

  「賈平章請放心,老奴一定把平章的話帶到。」李楊含笑答應,賈老賊又抱拳感謝,這才領著女婿陸秀夫匆匆出殿。可賈老賊和陸秀夫前腳剛出大殿,賈老賊的私生子趙顯後腳就從後殿竄了出來,揪住李楊纏問剛才他和賈老賊說了一些什麼。李楊很是頭疼這個人小鬼大的小主子,只能如實相告,趙顯一聽頓時大怒,在心中哼道:「老東西,好大的口氣!一切自有你安排應對?這大宋的江山姓賈啊?」

  …………

  賈老賊領著陸秀夫匆匆趕回半閒堂的紅梅閣書房時,子聰、廖瑩中和宋京等謀士幕僚已經把歸德之戰的大致經過整理了出來,並且也分析出了史格兵敗身死的關鍵原因。子聰哭喪著臉說道:「小僧認為這次歸德之敗,史格本人要負全部責任,他太輕敵了,邸浹主動出兵迎戰詐敗誘敵。他派騎兵追擊,導致步騎兵嚴重脫節,結果騎兵在歸德湖旁邊中了埋伏,戰馬吃了撒在草叢裡的巴豆失去戰鬥力,邸浹的伏兵乘機發動,把他的騎兵殺得大敗。」

  「輸了第一仗之後,史格並沒有接受教訓。」子聰接著介紹道:「後來步兵大隊趕到後,史格又報仇心切,直接就提兵猛攻歸德南門。不曾想邸浹又在城南至高點火神台上佈置了仿造的火炮,一直都隱忍不發,讓史格誤以為歸德府裡並沒有火炮,就大膽的衝到火炮射程之內指揮攻城,結果邸浹對著他的帥旗幾炮轟下來,當場就把他打成了重傷。後來史格只好被迫撤軍,沒想到濟陰偽宋軍隊萬戶薛軍勝又率領援軍從半路截殺,重創了史格的敗軍,史格也慘死在亂軍之中,連屍首都被薛軍勝的軍隊搶去了。」

  賈老賊並沒有插話,只是靜靜的聽子聰全部說完,賈老賊才冷哼了一句,「驕兵必敗,史格用血的教訓給大宋軍隊敲響了警鐘!他自以為幼年從軍,身經百戰,就不把邸浹和薛軍勝兩個二三流的偽宋軍閥放在眼裡,結果就在陰溝裡翻了船。丟了自己的性命不說,還破壞了本官的泰安計劃,害己又害人!」

  「太師所言極是,史格丟了性命本來也沒什麼,只是太師側面牽制的韃子軍隊的計劃泡了湯。泰安城面臨的壓力勢必更大。」廖瑩中附和一句,又搶著說道:「小生剛才和子聰大師仔細分析了一下,認為經此一戰後,泰安戰場的局勢很可能會向著兩個極端方向發展。」

  「拜託,那全部是佛爺我的見解好不好?」子聰表面不動聲色心中卻有氣,有些不滿廖瑩中搶自己的功勞。賈老賊則來了興趣,點頭說道:「快詳細說來聽聽,會向那兩個極端方向發展?」

  廖瑩中瞟了一眼子聰臉色,見子聰臉上並沒有什麼不快,這才介紹道:「第一,局勢會向有利於大宋一邊的發展,第二則完全相反,泰安戰場可能因為這個意外而失控,導致李璮和張宏兄弟倒向阿里不哥一邊。之所以會有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後果,是因為史天澤的援軍意外失敗後,為打擊李璮和張宏兄弟的堅守決心,阿里不哥肯定會拿史格的人頭威脅李璮和張宏兄弟,逼迫李璮和張宏兄弟投降保命。而李璮和張宏兄弟看到他們的側翼失去保護,我們大宋的援軍又遲遲不至,泰安城也因為糧草不足無法長期堅守,就只剩下了兩個選擇,一是投降阿里不哥保命,二是按我們的意圖向南突圍。撤到下邳和徐州背靠兩淮堅守。所以我們的泰安戰略現在已經進入了關鍵階段,要麼完全成功,要麼就徹底失敗,而成敗的關鍵,就看李璮和張宏兄弟如何決定了。」

  「那依你們的分析,李璮和張宏兄弟會採取什麼反應?我們又該如何應對,才能最大限度防止事態向著最不利的方向發展?」賈老賊沉吟著問道。廖瑩中有些傻眼,剛才子聰只是做出了這些分析,卻沒有說出最終結果和對策。還好,子聰也不想讓賈老賊身邊資格最老的走狗廖瑩中難堪,主動開口把話題接了過來。「太師,小僧認為,李璮和張宏兄弟倒向阿里不哥的可能性一些。」

  「為什麼?」賈老賊嚇了一跳。子聰沉聲答道:「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們準備讓李璮和張宏兄弟徹底站到阿里不哥對立面的計劃,根本還沒來得及完全展開,對我們計劃威脅最大的劉整也還沒完全失去阿里不哥信任,他肯定會建議阿里不哥派使者拿著史格的人頭進城招降——如果小僧所料不錯的話,李璮和張宏兄弟就算不會當場答應,起碼又會見上使者一見。而這一見面就壞了,阿里不哥的使者一旦知道我們是用什麼條件說服了李璮增援泰安,劉整肯定會攛掇阿里不哥和趙孟頫,給李璮開出同樣或者更好的條件招降!到那時候,李璮是否會動搖,這就不是我們所能控制的了。」

  「有道理,李璮這傢伙反覆無常,實在很難控制。」賈老賊點點頭——賈老賊名譽上的親爹賈涉就是死在李全和李璮兩父子的反覆無常上,對此自然是深有體會。賈老賊又問道:「那我們該採取什麼對策呢?」

  「做好兩手準備。」子聰飛快答道:「一是防著李璮和張榮突然反水,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另外就是兵行險著,那怕激起李璮和張榮的不滿,也要用粗暴手段堵死他們投降阿里不哥的道路。」

  「什麼粗暴手段?」賈老賊眉毛一揚問道。子聰獰笑道:「小僧可以斷定,阿里不哥不光想要招降李璮和張宏兄弟,必然還要打招降兗州張榮的主意,少不得也要派使者去和張榮聯繫——太師可還記得,蒙古軍隊有一個不殺使者的天條?」

  賈老賊沉吟良久,半晌才點頭說道:「雖然粗暴是粗暴了一點,也肯定會招來張榮不滿,但唯今之計,也只好如此了。廖瑩中,你去安排吧。」廖瑩中鞠躬答應,心領神會的去給安排在兗州城中的宋軍細作傳達命令。賈老賊卻叫住他,又皺著眉頭向子聰問道:「子聰大師,你這招雖然對脾氣暴躁的阿里不哥管用,但老奸巨滑的劉整鐵定不會上當,要是他力勸阿里不哥放棄追究張榮責任,繼續嘗試招降,那我們豈不是要弄巧成拙?」

  「沒關係,我們大可以同時展開針對劉整的第二步計劃。」子聰自信滿滿的說道:「而且小僧還可以力勸文統先生給李璮去一封信。勸說李璮不要再次誤入歧途,再加上一層保險。」

  賈老賊閉目盤算,現在的形勢已經惡劣到了這個地步,宋軍再想增援泰安戰場既沒力量也沒時間,只有用這種冒險行動逼迫李璮和張榮放棄泰安府等四個州府,南宋北疆才能確保安寧,否則的話,即便自己不採用子聰的冒險計劃,李璮和張榮很可能再次叛變,阿里不哥軍照樣立即兵臨淮南,所以這一注等於是押了不一定輸,可不押就十有八九會輸。

  盤算到這裡,賈老賊猛然睜開眼睛,命令道:「瑩中,立即按子聰大師的計劃行事!子聰大師,你即刻為本官代筆,給李庭芝和張榮各去一封書信,告訴李庭芝,叫他暗中做好應對李璮和張榮忽然叛變的準備,但不可留於痕跡。給張榮的書信上,你可以告訴他皇上患病,連續九天沒有上朝的消息,讓他明白本官不能立即北上增援的苦衷;另外再告訴他,本官打算奏請皇上封他徐州侯,封他孫子張宏為下邳侯,都掛兵部侍郎頭銜。」

  子聰明白賈老賊這是在暗示張榮祖孫退守徐州和下邳,很是欣賞賈老賊的弄權手腕,便和廖瑩中一起答應,各自依令而行。在提筆寫信的時候,子聰又建議了一句,「太師,要不要小僧暗示王文統,就說皇上那道中旨長期有效?」

  「不能這麼說。」賈老賊搖搖頭,咬牙說道:「直接告訴王文統,只要李璮能夠勸說和率領張榮祖孫退守徐州下邳,他就可以立即拿著皇上的中旨來臨安,請本官用中書省印!——娘的,封他一個齊郡王,最多也就是每年給他多發點俸祿,總比把前幾年用在他身上的投資全部賠出去划算。」

  「小僧明白了。」子聰會意,忙又低頭去寫書信。賈老賊站起來,走到自己親手畫的全國地圖旁,盯著淮河以北的位置,頗有些無奈的說道:「盡力了,大宋能不能爭取到幾年的休養生息時間,也就這幾天就會定出結果了。」

  …………

  一隻蝴蝶在巴西輕拍翅膀,可以導致一個月後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捲風。賈老賊在紅梅閣書房裡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被執行下去後,沒過多久,就在山東西路上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引起一輪又一輪令人目不暇接的軒然大*。而這第一輪風暴,就是阿里不哥派去與張榮聯繫的使者遭到刺殺,而且是在兗州城裡被人刺殺!藏身於張榮軍隊中的刺客當場被擒,也如實招供,其供詞卻讓張榮目瞪口呆——這名刺客竟然是來自臨安的十三衙門,指使人則是賈老賊的心腹老走狗廖瑩中!

  「完了,這回投降阿里不哥的路被堵死了!」張榮腦袋中一陣眩暈——他為蒙古軍隊打了大半輩子的仗,當然清楚不殺使者是蒙古軍隊的天條,尤其是對於阿里不哥這樣的蒙古守舊派來說,殺害了他的使者,等於就是結下不共戴天之仇!就算向他投降也難逃活命!

  「該死的賈老賊,你究竟把老子當什麼了?你養的狗嗎?」明白了賈老賊策劃了這次謀殺後,張榮以往對賈老賊的感激忽然演變成了憤恨,「老子的幾個孫子被困在泰安,你推三阻四的不派援軍也就算了,還派人秘密監視我,刺殺阿里不哥派來的使者,你真想把老子逼死啊?」

  對賈老賊罵歸罵恨歸恨,張榮卻連斬殺賈老賊派來的刺客的膽量都沒有,還得刺客關在牢房裡好吃好喝的供著,準備繼續觀望形勢再決定是把刺客還給賈老賊,還是把刺客獻給阿里不哥。同時張榮也通過特殊渠道把刺殺使者事件的內幕透露給阿里不哥,希望阿里不哥保持冷靜,不要按照蒙古的老規矩在泰安城下和兗州城下樹起屠城旗,報復使者被殺一事。

  劉整是阿里不哥軍隊伍中第一批得到使者遇刺案內幕消息的人,聽到這消息,劉整興奮得簡直是手舞足蹈起來,大呼蒼天有眼,終於讓中原世侯看穿了賈似道老賊的虛偽真面目,這回賈老賊在李璮和張榮身上付出的巨額投資可得血本無歸了。稍微冷靜下來後,劉整趕緊又跑到阿里不哥御營前求見,試圖阻止阿里不哥大發雷霆,在泰安城下和兗州城下樹起屠城牆,又把李璮和張榮逼回賈老賊那邊去。

  劉整的覲見懇求很快得到批准,不過在即將踏進御帳時,劉整忽然事情不妙,守在御帳門前的怯薛竟然沒收走了劉整身上的武器——這可是劉整自投降阿里不哥以來,開天闢地的頭一次。抱著無比的驚疑,劉整在兩個怯薛的陪同下進到御帳,首先就看到阿里不哥和也速台夫妻臉色鐵青的坐在帳中,偽宋兒皇帝趙孟頫和偽宋左丞相張弘范則跪爬在他們面前,趙孟頫臉上還掛有明顯淚痕,額頭也是血肉模糊,似乎剛剛才拚命磕頭痛哭流啼過。

  「出什麼事了?」不等劉整醒悟過來,高坐正中的阿里不哥已經一拍桌子,咆哮道:「劉整蠻子,你好大的膽子!」

GGCMEAT 發表於 2018-2-1 17:33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二十章 殺韃歌

  「劉整蠻子,你好大的膽子!」阿里不哥的脾氣最是暴躁。剛看到劉整進來就迫不及待的拍桌子砸板凳咆哮。嚇得劉整也是撲通一聲跪倒在趙孟頫旁邊,滿頭大汗蒼白著臉顫抖著答道:「大汗明鑒,微臣不知身犯何罪,做錯了什麼。」

  「你還給老子裝!」阿里不哥學著用漢語罵了一句,順手抓起茶杯砸到劉整頭上,滾燙的茶水混合著鮮血灑了劉整滿頭滿臉,劉整不敢擦也不敢躲,只是趕緊趴下磕頭如同雞啄米,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叫道:「大汗,微臣沒有做錯什麼啊?請大汗明鑒,請大汗明鑒啊!」說到這,劉整猛然想起一事,看看跪在趙孟頫另一側的張弘范,驚叫道:「大汗,難道張弘范將軍的妹妹又來信污蔑微臣了?」

  「劉整,你少血口噴人。」張弘范趕緊撇清關係,惡狠狠叫道:「我妹妹根本沒再來什麼信,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清楚,別又想賴在我們張家身上!」

  「不是子聰禿驢的婆娘來信?」劉整楞了一下,忙又磕頭向阿里不哥夫妻問道:「大汗。皇后娘娘,微臣這些天一直忙於防範李璮蠻子和張宏兄弟突圍,並不知道身犯何事觸怒了大汗和皇后娘娘,微臣死罪。不過在大汗斬殺微臣之前,還請大汗指出微臣錯在何處,也好讓微臣死得明白,到了陰曹地府也做一個明白鬼。」

  「狗蠻子!」阿里不哥又是一塊硯台砸出,「難道我讓你死得不明不白,你就要到陰曹地府告我了?」劉整這才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趕緊也是磕頭求饒,連辯白的話都不敢說一句。還好,比較欣賞劉整的也速台拉住阿里不哥,向趙孟頫喝道:「趙孟頫,這事既然和你有關,就由你把那首歌唱給劉整聽,讓他自己解釋。」

  同樣身處漩渦的兒皇帝趙孟頫那敢唱那首反歌,只是全部顫抖著可憐巴巴的看著也速台,也速台卻不理會他,只是喝道:「給我唱!敢編大逆不道的反歌,難道不敢唱?」趙孟頫被逼無奈,只得清清嗓子,顫抖著聲音唱道:

  「風從龍,雲從虎,功名利祿塵與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蕪。

  看天下,盡韃虜。天道殘缺劉整補。

  大將軍,劉武仲,誓為真宋扶趙主。(武仲為劉整字)

  真宋天兵萬眾吼,殺盡韃虜才罷手……。」

  趙孟頫唱到這裡,說什麼都不敢繼續唱下去,只是拚命的磕頭求饒說道:「大汗,大妃娘娘,兒皇可以對天發誓,絕對沒有指使人在真宋軍隊散播這首歌謠!是不是劉整將軍散播的,兒皇也不知道,兒皇可以拿腦袋擔保,絕對沒有指使劉整將軍起兵反抗蒙古天軍,兒皇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啊!」

  哭著辯白著,趙孟頫不顧額頭上早已磕得鮮血淋淋,仍然是把腦袋磕得砰砰作響,眼淚和鼻涕混合著鮮血,流得滿臉都是。而另一個主要當事人劉整則幾乎嚇得大小便失禁,癱軟在地上半晌才醒悟過來,瘋狂哭喊辯解道:「冤枉啊!大汗,大妃。冤枉啊!微臣絕對沒有編唱這樣大逆不道的反歌,連聽都沒聽過!這肯定是賈似道老賊的離間計,讓宋蠻子細作故意散播了來污蔑和中傷微臣的!大汗明鑒,大妃明鑒!」

  說實話,賈老賊這一手被逼出來的離間計其實很生硬也很粗陋,簡直就是硬往劉整頭上扣屎罐子——要換成雄才大略的忽必烈,會上賈老賊的這個惡當那才叫怪了——可問題是,阿里不哥在這方面就差他哥哥就差太遠了!所以不管劉整如何剖明心跡,從骨子裡不信任漢人的阿里不哥還是咆哮道:「冤枉?賈似道老賊的離間計?那賈似道老賊為什麼不冤枉張弘范?難道張弘范不在賈似道老賊的必殺名單上?」

  「大汗,那是因為張弘范將軍對賈似道老賊的威脅遠不如微臣大!」劉整脫口說了一句正確無比的大實話。不過話音剛落,劉整心裡就有點後悔,而跪在另一邊的張弘范表面不動聲色,肚子裡卻把劉整的祖宗十八代都操遍了,「**奶奶的,聽你的意思,難道老子連你一根腳指頭都比不上?」

  「呵呵,劉將軍果然智謀過人——張弘范將軍在替趙孟頫招降納叛上,確實遠不如你。」阿里不哥冷笑連連,大喝道:「少廢話了!來人,把劉整蠻子押出帳外,斬首示眾!我倒要看看,今後還有那個蠻子再敢散佈大逆不道的反詩反歌?!」

  「大汗,饒命啊——!」劉整發出殺豬一樣的慘叫,可惜阿里不哥的怯薛卻不會聽他辯解,撲上來三下兩下就把他捆成粽子,拖起就往外走。很幸運的,對阿里不哥影響巨大的也速台還算冷靜,及時喝住怯薛且慢動手,然後轉向阿里不哥說道:「大汗。這首反歌只是在蠻子士兵中悄悄流傳,知道的人不多,也沒有證據證明這首反歌就是出自趙孟頫和劉整兩個蠻子之手,在查清楚前因後果之前,大汗還是不能衝動行事。畢竟這個劉整蠻子,曾經為大汗你入主中原離下過汗馬功勞。」

  「大妃,一個蠻子叛逆,殺就殺了,考慮那麼多幹什麼?」阿里不哥不耐煩的哼道。也速台搖頭,附到阿里不哥耳邊低聲說道:「大汗不可如此,其實劉整蠻子的話也很對,以他的才能和謀略,對宋蠻子的威脅確實遠比張弘范大上不少,所以也不能排除宋蠻子故意設計陷害於他。反正他已經被拿下了,不如暫時把他關起來,等查清楚了反歌的來源再說,如果真是他散佈的反歌,再想殺他也是輕而易舉。如果真不是他幹的,大汗也不至於白白損失一員智勇雙全的大將——畢竟我們現在最缺的就是優秀謀士。」

  好說歹說,也速台總算是把劉整的腦袋暫時從刀下拉了回來,阿里不哥勉強更改命令道:「把劉整蠻子和他的幾個兒子全部收監,等查清楚了反歌來源再說。」劉整如蒙大赦,趕緊磕頭求饒。這才被怯薛押著灰溜溜的出帳,不過在即將走出金帳時,劉整猛然又想起一事,趕緊又掙扎著衝回阿里不哥面前,驚得也速台大叫,「劉整蠻子,你想幹什麼?你真想找死?」

  「大汗,大妃,末將還有一言,請你們一定採納!」劉整不顧怯薛按著他拳打腳踢,仍然掙扎著大叫道:「大汗派去兗州的使者遇害一事已經查明。是賈似道老賊安排的細作所為,目的是為了把張榮祖孫逼上絕路!張榮祖孫肯定會對賈似道老賊心生間隙,大汗可以抓住這個機會再派使者招降李璮和張榮蠻子,定然成功!萬不可因此放棄招降,屠城報復,那麼做,只會把李璮和張榮蠻子逼回宋蠻子一邊啊——!」

  「大汗,大妃,末將句句都是忠貞肺腑之言,請一定不要中了賈似道老賊的奸計啊!」儘管已經被四五個怯薛強拖出金帳,劉整仍然在不斷的大喊大叫,提醒阿里不哥千萬不要錯過這個難得機會。阿里不哥則冷笑連連,哼道:「繼續招降?打算讓你控制的蠻子軍隊更多,好來殺我們蒼狼白鹿的子孫?」

  哼完,阿里不哥站起身來,指著張弘范吼道:「張弘范,我給你三天時間,務必要查清楚反歌來源,都是些什麼人散播!」張弘范趕緊磕頭答應,很是慶幸自己這次沒有被列為懷疑對象。阿里不哥又指著兒皇帝趙孟頫咆哮道:「趙孟頫,從現在開始,你給我滾回帳篷去,沒有我的同意,不許出帳一步,也不許見任何一人!如果你還想要腦袋,最好就不要把我的話當耳邊風!」

  「兒皇遵旨。」趙孟頫也是趕緊磕頭,心裡卻恨不得把那些散播謠言反歌的漢人士兵掐死——娘的,這不是想害死朕麼?趙孟頫被怯薛押著離開金帳後,阿里不哥稍一盤算又命令道:「傳令下去,在泰安和兗州城下樹起屠城旗,攻破這兩座城後,屠城報仇!他娘的,蠻子就是靠不住,還是殺光殺絕更方便一點。」

  …………

  阿里不哥的命令得到執行後,泰安城下首先樹起了血紅色的屠城旗,據城而守的李璮和張宏兄弟都是從蒙古軍隊中叛變過來的,當然明白這面旗幟所代表的含義。所以在看到那面旗幟後。李璮和張宏兄弟的三魂幾乎飛了六魄,一起叫道:「阿里不哥瘋了!我們又沒挖他祖墳睡他婆娘,他幹嘛要豎屠城旗?」

  震驚和恐懼之後,李璮趕緊和張宏兄弟商量起下一步的對策,這時候李璮也顧不得救不了泰安能不能當山東王,馬上提議乘著現在軍隊還有一戰之力,盡快突圍向南,撤到兗州或者騰州去繼續堅守,在更近距離裡等待大宋軍隊救援。而張宏兄弟卻堅決反對——畢竟泰安府是他們家族發跡的地方,付出無數人力物力才從嚴忠濟家族手裡搶回來,那捨得就這麼輕易放棄?

  「不能突圍!我們突圍容易,可泰安城裡的百姓怎麼辦?」張宏心裡盤算著家族利益,嘴上卻說得非常動聽,完全一副為國為民悲天憫人的語氣,「如果我們突圍離去,泰安城裡的百姓也就成了待宰羔羊,只會被阿里不哥韃子殺光殺絕,泰安百姓支持我們抗擊韃子,我們卻置他們於不顧,這於心何忍?」

  「得了吧,你們張家和嚴忠濟爭搶泰安的時候,禍害的百姓難道少了?」李璮心中極為不屑張宏的虛偽——雖然李璮和張榮家族也是一丘之貉。稍微斟酌一下用詞,李璮半是勸說半是威脅的說道:「少將軍,百姓固然重要,但我們的軍隊更加重要,如果不把這支有生力量保存下來,我們還拿什麼保護兗州、騰州和徐州的百姓?現在泰安城裡的百姓大部分逃難走了,只剩下一萬多人,南面幾個州府的百姓可有好幾十萬,孰輕孰重,這點難道少將軍都不知道?」

  說到這,李璮加重了語氣,補充道:「更何況現在我們除了突圍之外,還能有什麼選擇?少將軍難道忘了,屠城旗一立,即便投降也難逃活命。」

  張宏、張雄和張全三兄弟當然知道李璮的話並非完全為了自己,不免也有些動心,可是看看後方魚鱗箅立的泰安城街道,又覺得就這麼丟掉這座城池實在可惜。所以張宏三兄弟稍微商量一下後,最終由張宏說道:「李將軍,你的話是很有道理,但是對我們來說,一萬百姓和一百萬百姓同樣重要,為了泰安百姓,我們還是不輕易放棄。」說到這,張宏又補充一句,「更何況祖父他老人家已經送來的消息,賈太師將要率領大宋軍隊救援泰安,我們還有守住泰安的希望。」

  「狗屁!賈似道老賊如果想親自來增援泰安,那他早就來了!」李璮在心中破口大罵。李璮現在是太后悔當初不該衝動率軍北上了,結果損兵折將蝕大本不說,賈老賊許諾的齊郡王爵位也是遙遙無期,說不定還得搭上自己的老命!如果時間能夠倒轉,回到廖瑩中鼓動李璮出兵的那一刻,李璮一定會對廖瑩中說一萬句——老子不幹!

  話不投機,李璮本打算拂袖而去,可考慮到城外的阿里不哥大軍壓境和代表殺無赦的屠城旗,李璮最終還是壓下了和張宏兄弟翻臉的念頭,耐心勸說張宏兄弟不可指望於賈老賊空無實際的許諾,甚至還搬出自己差點被張弘范坑死在濟南的例子,勸說張宏兄弟不要重蹈自己當年的覆轍。但張宏兄弟和所有的軍閥一樣,都是視地盤為命根子的主,不管李璮如何勸說都聽不進去,最後雙方不歡而散,突圍撤往南方的計劃也暫時擱置下來。

  第二天清晨,沉寂了許久的阿里不哥軍再一次向泰安城發動強攻,大概是為了洗清自己們身上的嫌疑,擔任攻堅任務的偽宋軍隊上上下下都表現得非常神勇,一掃往日得過且過的作風,衝鋒的腳步格外之快,刀砍槍挑的力量也格外的大,張弘范和嚴忠范等偽宋將領更是赤膊上陣衝在最前方,極大的鼓舞了偽宋軍隊士氣,差不多每次衝鋒,都能殺上城牆和守軍肉搏,給泰安守軍製造了極大壓力。

  偽宋軍隊忽然發力,這下可苦了李璮和張宏兄弟,守城戰中的傷亡陡然增大,基本上只能靠手雷和飛火槍之類的火藥武器才能打退壓制偽宋軍隊的進攻,但偽宋軍隊還是一波接一波的衝上泰安城牆,彷彿真的悍不畏死一般。後來李璮也被逼得沒了辦法,只好出動他的看家法寶七千騎兵,出城反衝鋒壓制偽宋步兵,這才勉強把偽宋軍隊的士氣打下去,但這麼一來,李璮軍隊的傷亡頓時又增大起來。

  阿里不哥軍的狂攻從早上持續到天色全黑,最後還是阿里不哥見守軍火藥武器威力,泰安城實在拿不下來,同時偽宋軍隊的表現也還算神勇,這才勉強下令收兵。回帳後,阿里不哥還極其難得的表揚了一下張弘范等漢人將領,要求他們繼續發揚這種精神,為蒙古一統天下英勇捐軀,張弘范等人自然是連連點頭,表示自己以後一定問蒙古主子當好炮灰,多殺漢人同胞向蒙古主子請功邀賞。

  …………

  和阿里不哥軍的喜氣洋洋不同,泰安城裡的李璮和張宏兄弟卻垂頭喪氣,很是不解今天偽宋軍隊的神勇表現,已經萌生撤退念頭的李璮甚至還當面質問張宏兄弟,「如果阿里不哥韃子一直對泰安城採取這樣的強攻,我們能守多久?」

  張宏三兄弟誰都不敢答話,這時候,一個滿身是血的斥候忽然氣喘吁吁的衝上城牆,遠遠就大聲叫喊道:「少將軍,少將軍,泰安西面發現敵情,是韃子的援軍!」話音未落,那冒險出城打探敵情的斥候就已經摔倒在城牆上,昏迷過去。

  聽到這叫喊,李璮和張宏三兄弟的臉都白了,趕緊一起衝到那昏厥的斥候旁邊,親自揉胸餵水,花了好大力氣才把他救醒過來。那斥候醒來後,馬上就掙扎著稟報道:「少將軍,小人在太平鎮以西的官道上發現韃子援軍,打的是邸浹和阿兒思蘭的旗號。算路程,如果他們連夜行軍,明天黎明前就能抵達泰安。」

  「邸浹和阿兒思蘭也來了。」李璮和張宏三兄弟的臉色更白,邸浹的軍隊不久前才幹掉史天澤的大兒子史格,士氣正旺,起了一個蒙古名字的阿兒思蘭則是昔日忽必烈愛將鄭鼎之子,同樣以作戰勇猛聞名。如果他們的軍隊也加入了泰安戰場,那李璮和張宏兄弟的樂子可就更大了。

  「李將軍,你說得對,我們不能因小而失大。」強敵連續趕到,泰安又和兗州徹底失去聯繫,種種不利因素都湊在了一起。所以思來想去,張榮的長孫張宏最終還是決定割肉放血,咬牙說道:「乘著韃子的援軍還沒抵達,今天晚上我們就連夜突圍!城裡的百姓能帶走多少就帶走多少,剩下的就看他們自己的運氣了。」

GGCMEAT 發表於 2018-2-1 17:33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二十一章 不定時炸彈

  李璮和張宏兄弟的突圍戰發動得頗為成功。經過一個白天的高強度攻城戰,在阿里不哥軍隊伍中數量最多的偽宋軍隊士兵大都已經疲憊不堪,剛回營就累得拽著貓尾巴上床睡了覺。而泰安守軍雖然也打了一個白天的仗,但是在城牆上守城消耗的體力怎麼都比需要抗著雲梯衝鋒的偽宋軍隊士兵少,再加上是有準備作戰,相對敵人的措手不及又搶佔一個先機,所以一場突圍戰下來,三萬多泰安守軍很順利就突破了阿里不哥軍的包圍,帶著三四千名自願離開泰安的百姓殺出了包圍圈。

  發現泰安守軍突圍後,迅速調整了措手不及帶來的混亂,阿里不哥當即率領蒙古騎兵追擊,無奈李璮軍和張榮軍這兩年來一直有宋軍援助,軍隊中用來克制蒙古騎兵的神臂弓數量眾多,被蒙古鐵騎追擊的經驗也非常豐富——那就是隊伍絕不能散,以射程超遠的神臂弓克制追兵,在神臂弓鋪天蓋地的箭雨面前,蒙古騎兵騎射所用的圓弓佔不到任何便宜!阿里不哥連續四次指揮鐵騎衝鋒,楞是沒把李璮和張宏兄弟的撤退軍隊衝散,沖不散敵人,也就代表著騎兵野戰中最拿手的切割包圍無法發揮,相反還得在神臂弓勁弩強弓面前傷亡慘重。阿里不哥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李璮和張宏兄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且戰且退,完全束手無策。

  阿里不哥拿李璮和張宏兄弟嚴整的隊形毫無辦法,並不代表他拿泰安城裡剩下的百姓毫無辦法。天明時,李璮和張宏兄弟逃過汶水河後,阿里不哥把追殺泰安守軍的任務移交給也速察和張弘范,自己率領一軍回到泰安城下組織全軍南下,同時頒下屠城令,命令蒙古軍將泰安城中剩下的百姓殺得雞犬不留,以洩自己的心頭之恨。

  「大汗,且慢下令!」快馬趕來的也速台及時叫住去下屠城令的傳令兵,在馬上向阿里不哥說道:「大汗,且慢屠城,今天早上我又見了一次劉整蠻子,他力勸我們收回屠城命令,認為殺光泰安百姓只會把李璮和張榮蠻子逼到宋蠻子一邊,不殺泰安百姓才對我蒙古更有利。我認為他的分析很有道理,所以還請大汗冷靜行事。」

  「少廢話,我殺不了李璮和張宏蠻子,難道不能殺泰安城裡的漢蠻子麼?」阿里不哥也是氣紅了眼睛,執意一定要屠城報復。也速台歎了口氣,又在馬上拉住阿里不哥,柔聲勸道:「大汗,劉整蠻子全是為了你的江山萬年著想,為了你一統天下的偉業,請你還是見他一見,切不可因小失大,白白浪費了上天賜給你的良機。」

  前面說過。阿里不哥能夠繼承汗位和忽必烈分庭抗禮,也速察和也速台兄妹居功至偉,所以阿里不哥無論如何也得給也速台一點面子。強按住胸中的怒火,阿里不哥把馬鞭狠狠擲到地上,吼道:「好,去把劉整蠻子給我叫來!要是他說不出讓我滿意的道理,我就連他一起殺!」

  阿里不哥憤怒至此,也速台也有些膽怯,忙吩咐人去把劉整押來。片刻後,五花大綁的劉整便被怯薛從大營裡提溜了出來,一直押到阿里不哥面前,阿里不哥性格甚是急噪,喝住劉整行禮,劈頭蓋臉問道:「說,你為什麼鼓動大妃阻止我屠城殺蠻子?」

  「大汗,微臣認為殺光泰安蠻子,對我有百害無一利,不殺泰安蠻子,對我軍反而更加有利。」劉整也知道這可能是他在阿里不哥面前表現的最後一個機會,所以也沒敢刻意賣弄,只是竹筒倒豆子一樣的如實說出自己的分析。「大汗請想一想,李璮蠻子和張宏蠻子在泰安守了幾個月都沒突圍,為什麼大汗剛把屠城旗豎起,他們第二天晚上就放棄泰安突圍?」

  「當然是貪生怕死,你們蠻子都是這樣。」阿里不哥驕傲的說道。劉整回答得非常迅速,點頭說道:「大汗所言極是,李璮和張宏蠻子是在貪生怕死,所以才不得不放棄泰安,而他們之前說什麼都不肯突圍,則是因為他們捨不得放棄泰安府。這些蠻子既然又怕死又捨不得放棄土地,大汗只要投其所好,再想招降他們就容易得多。」

  「又是招降?」阿里不哥肚子裡儘是火氣,哼道:「招降那麼多蠻子幹什麼?還嫌我軍隊裡的狗蠻子不夠多嗎?」

  阿里不哥這話已經把劉整一起罵了,劉整卻仿若不覺,只是磕頭說道:「大汗,請恕微臣多嘴一句,別的蠻子投不投降都沒什麼,但張榮和李璮這兩個蠻子對大汗你卻非常重要,無可替代。這其中有三個重要原因,第一,李璮和張榮蠻子是宋蠻子重點籠絡和扶持的對象,蠻子朝廷在他們身上的花費以百萬貫計,他們如果向大汗投降,成為大汗南征的馬前卒,對宋蠻子朝廷和賈似道老賊的威信都將是致命打擊,同時還可以給史天澤等蠻子世侯樹立榜樣,有利於大汗橫掃江淮以北。第二,張榮和李璮蠻子在淮河沿岸和運河上擁有部分戰船,大汗如果能爭取到他們的投降。立即就可以藉著他們的戰船兵臨淮南,踏足宋蠻子本土。第三,張榮蠻子和李璮蠻子手裡都有大量糧草軍需和各種蠻子火器,招降到了他們,可以立即彌補我軍攻堅力量不足的缺點,對大汗南征北戰都有巨大幫助。」

  不得不承認,劉整的分析確實很詳細也很有道理,也全部是為阿里不哥南征作想,所以阿里不哥儘管對他疑忌甚深又怒火沖天,此刻也不免有些動心。劉整偷看阿里不哥臉色放緩,趕緊拚命磕頭,流淚說道:「大汗,微臣此言,全是出自一片忠心,張榮蠻子一家視土地如生命,李璮蠻子做夢都想當山東王,大汗若是投其所好,招降他們易如反掌!若是他們繼續突圍向南,背靠兩淮據守徐邳,大汗再想招降或者消滅他們,就難如登天了。大汗若是懷疑微臣此舉懷有私心,招降此二人之後,微臣甘願放棄兵權北赴大都。去幫助阿蘭答兒丞相誅滅按嗔逆賊,為大汗掃除後方隱患。」說罷,劉整連連磕頭,痛哭失聲。

  看到劉整的這番模樣,又聽到劉整的肺腑之言,阿里不哥對劉整的懷疑不知不覺已經消去大半,沉吟說道:「就算你說得有道理,但你力勸我放棄屠城,又和招降張榮和李璮兩個蠻子有什麼關係?」

  「大汗,你之所以在泰安城下豎立屠城旗,全是因為使者在兗州被殺所致。」劉整耐心解釋道:「但張榮蠻子已經派人來說得很清楚了。大汗的使者是被宋蠻子細作所殺,與他無關。所以大汗如果放棄屠城,就等於是告訴張榮蠻子你將不再追究此事,直接示恩於張榮蠻子,對大汗的招降他們極為有利。而且留下這些泰安蠻子,到了必要時還可以驅趕他們為攻城先鋒,減少我軍損失,一舉兩得,大汗何樂而不為?」

  「好吧,那就暫時饒這些泰安蠻子一命,把他們押到兗州去。」阿里不哥終於被劉整說服,又向劉整哼道:「起來吧,從今天開始,你別帶兵了,留在金帳裡隨時聽用。還有你的親兵也不用了,我派怯薛直接保護你。」劉整大喜過望,忙向阿里不哥磕頭致謝。

  …………

  經過劉整的再三力勸,阿里不哥終於收回了屠城命令,暫時放過已成砧上魚肉的泰安百姓,雖說劉整本質上沒安什麼好心,但此舉倒也為阿里不哥和劉整爭取到了不少名聲,減少了許多泰安一帶漢人百姓對阿里不哥軍的敵對心。同日正午,奉調而來的邸浹和阿兒思蘭趕到城下與阿里不哥軍主力會師,又給阿里不哥帶來上萬炮灰和史格的人頭,阿里不哥大喜下重賞了這兩個偽宋漢奸,又下令拔營起身,率領大軍追擊李璮和張宏兄弟。

  六天後,阿里不哥軍主力抵達兗州城下,而在此之前,李璮和張宏的軍隊在付出部分代價後,已經大部分撤進了兗州城中,卻沒有繼續南下。阿里不哥也不客氣,立即按劉整的建議將兗州城池四面包圍,開始挖壕築壘加強圍城力度,然後再設法招降。見此情景,驚魂未定的李璮趕緊找到張榮祖孫,商量繼續向南突圍。不過這一次,張榮祖孫說什麼都不幹了。

  「齊國公,老朽認為我們沒有必要放棄兗州。」張榮很直接的回絕李璮的建議,大聲說道:「兗州是山東西路的囤糧之所,軍糧足可支持到明年開春,不用像在泰安那樣擔心城中斷糧,城池也還算堅固,完全可以和阿里不哥韃子打消耗戰,等待賈太師親自率領援軍北上解圍。」

  「張老將軍,你不要太過指望援軍了。」李璮苦笑著勸道:「賈太師的信還是你轉交給我的,難道你沒看到賈太師在信上說大宋皇帝病重嗎?皇上病重期間,賈太師身為大宋朝廷首輔,又怎麼敢隨便離開臨安?而且賈太師在信裡封老將軍為徐州侯,封少將軍為下邳侯,這就是暗示你們撤到徐州和下邳的意思,那兩個州府背靠兩淮,大宋軍隊無論是援助糧草軍需還是直接出兵救援都非常容易,老將軍和少將軍的安全才可以穩如泰山。」

  「撤到徐州和下邳?」張榮冷哼一聲,問道:「那騰州、兗州和濟州怎麼辦?拱手送給阿里不哥韃子?」張宏三兄弟默不作聲,表情則非常堅定,說什麼都不肯放棄土地。

  如果不是賈老賊通過王文統告訴李璮,說是只要把張榮祖孫帶到徐州下邳就封李璮為齊郡王,李璮這會簡直想扔下張榮祖孫單獨突圍,可考慮到齊郡王的誘惑,還有考慮單獨突圍就要單獨承受阿里不哥軍的追擊。李璮還是強壓下這個念頭,開始和張榮祖孫的鬥嘴戰,再三勸告張榮祖孫盡快突圍,無奈張榮祖孫說什麼都不肯放棄三個州府,最終雙方再度不歡而散。李璮也沒了辦法,只好利用信鴿送出書信,向賈老賊稟報張榮祖孫的堅決態度——同時暗示自己已經盡力,不排除自己單獨突圍的可能。

  …………

  李璮放出的信鴿首先到達臨淮,經李庭芝轉手後才送到了臨安的賈老賊手中,看完李璮密報後,賈老賊氣得幾乎把桌子掀了——張榮祖孫堅持不肯南下,對南宋的北方防線來說,山東西路這段防線就露出了巨大破綻,能夠打仗的軍隊被困死在兩淮的兗州,最有利於堅守的徐州和下邳反而兵力空虛,隨時有可能被阿里不哥的分兵偷襲。同時被困在兗州的張榮祖孫和李璮也無法直接控制,隨時有可能被阿里不哥策反,成為阿里不哥攻打南宋的馬前卒!

  「混帳東西,你們以為用消耗戰就可以耗死阿里不哥了?」賈老賊把茶杯砸得粉碎,破口大罵道:「貪得無厭的蠢豬!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難道你們忘了,秋收才剛剛結束,阿里不哥斷時間內會缺糧不?本來你們死光死絕老子不心疼,壞了老子的大事,老子就把你們千刀萬剮!」

  狂怒之中,賈老賊甚至向子聰喝道:「子聰大師,馬上給李庭芝去一道命令,讓他馬上打著救援兗州的旗號北上,接管徐州和下邳,黃河天險他們不守,我們自己守!徐州和下邳的張榮軍隊如果聽話,可以封官賞爵,如果膽敢反抗,殺無赦!」(注)

  賈老賊的命令發出,正在看著全國地圖盤算的子聰卻紋絲不動,旁邊廖瑩中著了急,悄悄捅了一下子聰,低聲說道:「子聰大師,平章在和你說話。」子聰一笑,答道:「瑩中先生,我聽到了,不過這是太師在憤怒中下的亂命,等太師冷靜下來,小僧再慢慢勸他。」

  「怎麼?子聰大師你認為本官是在亂下命令?」賈老賊憤怒問道。子聰含笑點頭,答道:「太師,如果你真給李庭芝去這樣的命令,那張榮祖孫必反,甚至還會害了李璮將軍。」

  「為什麼?」賈老賊盡力讓自己冷靜的問道。子聰回過頭來,微笑說道:「太師難道沒有想過張榮祖孫為什麼不肯放棄兗州、濟州和騰州?還不是因為他們視地盤如命根子,你這個時候去把他們的徐州和下邳搶過來,不是把他們逼反是什麼?」

  賈老賊啞口無言,間接承認自己剛才過於衝動。子聰則又陰陰的說道:「如果換成平時,把張榮祖孫逼反也沒什麼。但是從阿里不哥放棄泰安屠城這個計劃來看,他肯定打定了招降張榮祖孫的主意,我們如果再去搶徐州和下邳,那張榮祖孫也將鐵定投降,成為阿里不哥南下的馬前卒!到那時候,不僅兩淮將面臨阿里不哥威脅,對大宋朝廷和賈太師你的威信,都將是巨大打擊!」

  「可是不這麼做的話,又能怎麼辦?」賈老賊拉長著臉盤算良久,這才問道:「現在張榮祖孫說什麼都不肯放棄兗州,遠離兩淮無法直接控制,簡直成了我們在兩淮以北的一顆不定時炸彈,隨時有可能在兩淮防線上炸響,我們如果不採取對策,只怕這休養生息的計劃,也就再沒有機會實施了。」

  「太師說得對,張榮祖孫說白了就是反覆無常的小人,我們不做好準備,只怕隨時有可能倒向阿里不哥韃子。」廖瑩中先附和賈老賊一句,又向子聰問道:「子聰大師,你這麼胸有成竹,難道有什麼兩全其美的對策了?」

  「在這種情況下,就是神仙也不會有兩全其美的對策。」子聰先搖搖頭,然後才微笑說道:「不過小僧一番思量,倒是琢磨出了上中下三策,可供太師參考。」

  「大師請說。」賈老賊點頭說道。子聰一笑,答道:「下策,張榮和張宏祖孫既然願意死守,那就讓他們死守,我們則賭運氣,賭他們不會叛變,然後再期待情況出現新的轉機。中策,讓李璮單獨突圍,保存李璮這股相對比較聽話的力量;我們則做好接管徐州和下邳的準備,隨時準備面臨張榮祖孫城破身死或者投降阿里不哥的局面。」

  「下策,太被動,運氣如果不好,我們這兩年來用在張榮祖孫和李璮身上的投資,可就得全賠了。」賈老賊沉吟著分析道:「至於中策嘛,雖然可以保存李璮的力量,但兗州是張榮祖孫的大本營,糧草和軍需武器都非常充足,如果落到了阿里不哥手裡,對我們照樣是巨大威脅。」

  「子聰大師,那你的上策呢?」廖瑩中插嘴問道。子聰猙獰一笑,緩緩說道:「小僧的上策嘛,就是命令比較聽話的李璮,幹掉完全不聽話的張榮祖孫,接管張榮祖孫的軍隊,一把火燒掉兗州的軍需糧庫,再往南方突圍!」

  「讓李璮除掉張榮祖孫?」廖瑩中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說子聰禿驢和劉秉恕的父母到底是怎麼生的,怎麼兩個兒子都這麼心狠手辣?

  註:宋時黃河是走淮河河道入海,流經徐州城北面和下邳,而且下邳城同時被黃河和沂水兩條大河四面包圍,在冷兵器時代,這種地形的安全性可想而知,所以賈老賊和子聰才堅持要讓張榮祖孫退守徐州和下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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