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犯報告 作者:小雨清晨(連載中)

HFS12345 2009-11-4 10:10:52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4 70357
HFS12345 發表於 2009-11-4 11:25
終極調教 第二卷 仰望星空 八十章 飛往太陽的螢火蟲(一)




  又一個清晨,上了些年頭的窗布沒法阻止陽光的滲入,只能讓它沒法送進多少明亮,也沒法送進什麼溫暖。

  好不容易進入的微薄光芒努力著,各自孤軍奮戰,終於從被黑暗統治的房間中,搶到了斑斑點點的一塊塊小區域。

  光影班駁中,隱隱約約可以看出房間很狹小,卻擺著兩張木床。它們分明和短短幾步外的窗布一樣,式樣老舊,油漆剝落,早已不再年輕。

  還在睡夢中的李敏就躺在左側較矮小的木床上,她的眼皮微微顫動著,但這並不能驅去落在它上面的光點。於是,她眼皮顫動的幅度越來越大,頻率越來越高,最後終於慢慢地睜了開來,露出一雙迷迷糊糊的眼睛。

  透過朦朦朧朧的視線,首先印入李敏眼簾的,是天花板上那些早已習慣的,由於長期漏水形成的各種霉塊;以及兩側牆壁上,幾年來一直黃黑相間的塗料牆壁。

  這種迷迷糊糊的狀態維持幾秒後,李敏的眼神逐漸清晰,思維逐漸活躍。

  我醒了。

  我醒了?

  猛然間,李敏的眼睛瞪成超乎想象的大小,她急促地吸口氣,用力掀開薄薄的被子,甚至令它滑下床鋪,掉到了打掃得干干淨淨的地上。

  但此時的李敏根本沒心思去注意那些,她急劇地翻過身,將手塞進了枕頭底下。

  然後便摸到了那個厚厚的信封。

  它果然還在,這果然不是夢。

  李敏長長地吁出一口氣,表情慢慢地舒緩下來。她呆呆地坐在床上,雙手捧著信封放在胸前,身子一動也不動。

  良久之後,直到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開始感覺到冷,李敏才將信封塞回枕頭底下。然後,她穿好衣服爬下床,側著身子走出兩床之間的窄窄空隙,站到了狹窄房間中,唯一能擺下的家具前。

  這是一張淡黃色木紋的梳妝台,無論是頂部雕著一個“喜喜”字的橢圓形的鏡子,還是其他長時間被辛勤擦拭的表面,都顯得同樣的干淨,光滑鑒人。

  在它中央的木架兩側上,分別擺著兩堆物事。右邊的,是兩把梳子,一只小噴壺,一支雞毛撣子;左邊是,是鑰匙環,睫毛刷,修眉鉗,指甲油,標著各種語言的瓶瓶灌灌,串著精美飾物的水紅色電話,李敏剛剛拿到手上的濕紙巾,以及……等等等等。

  我再也不用呆在這種地方了。

  幾分鍾後,望著枕頭的方向,李敏下定決心,接著便推開了房門。

  缺少潤滑的木門發出“吱呀”的聲音,拖鞋在水泥地表上踢出“沙沙”的聲音。廚房中,一位正在忙活的女人,用中年女人特有的聲線說道:“敏敏起來啦,快刷牙洗臉吧,我給你下碗面條。”

  “媽,別下太多啦,我吃不下。”李敏走過去,站在媽媽剛騰出來的位置上,接過她剛塗上牙膏的牙刷,道:“媽,我有點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敏敏怎麼啦?你說吧。”女人一邊接水,一邊說道。

  “我……我……我……”

  聽到女兒口中這種以往非常熟悉,最近消失了一段時間的吞吐遲疑的語氣,女人臉上的表情微微僵住,手中裝滿清水的杯子也微微一顫,蕩出幾滴掉到了地上。

  她扶住灶台稍稍凝神,將杯子穩穩地遞給李敏,然後便作出一個幾乎看不出勉強的笑容,用一種幾乎聽不出歎息的聲音說道:“敏敏好久沒出去玩啦,等下媽去領了爸爸的撫恤金,就給你拿兩百,好嗎?”

  “不,我不是去玩,我要……”

  “敏敏乖……”女人抬起粗糙的手掌,打斷了女兒的聲音。

  她用一種透著無限愛憐的方式,撫著女兒光滑柔嫩的臉頰,用一種透著無限溫和的語氣,對女兒說道:“敏敏乖,這個月只能拿這麼多啦,家裡欠了幾個月的37塊錢水費,媽媽等下想去把它交了;張老板鋪子裡的75塊錢米錢,也拖了好幾天了……”

  說到這兒,女人頓了頓,不知不覺間已抬起了頭,皺著眉頭開始扳著另一只手的手指。

  過了一小會,女人繼續說話的時候,已換成另一種類似於自言自語的輕聲:“……這兩樣是112塊,去年朱阿姨那裡借的300塊,上個月就到了日子;這個月除了家裡的米錢菜錢外,還得留70塊付下個月的房租……”

  廚房裡,女人輕輕地數著一筆筆開支,她仰著腦袋,望著頭頂烏黑油膩的天花板,已不再像是對著女兒說話。

  女人的雙手也不知什麼時候絞到了一起,臉頰微微動著,每說出一個數字的時候,那上面的皺紋仿佛就每深一分。

  她的語速很慢,因為她一面說,還得一面很有些費勁地計算這些對她而言,無論是算術本身,還是算術之外,都很有些艱難的總額。

  媽,我不是要錢……

  看著媽媽微微顫動的嘴唇,李敏的心髒也微微顫動。

  她好幾次想出聲打斷媽媽的話,但或許是因為昨天收到的那封信,又或許是因為長久以來積澱的種種情感,她的喉嚨裡總像是梗著點什麼東西,老讓她發不出聲來。

  仿佛是第一次,李敏看到了媽媽長滿老繭的雙手,布滿皺紋的臉頰,渾濁凹陷的眼睛。

  漸漸地,李敏的視線開始模糊,眼前的媽媽,仿佛和小時候看到的連環畫中,最常見的老***形象重合在一起。而這位老奶奶,此刻正用中年女音,細數著一筆筆以往對她而言,是那麼微不足道,轉眼揮霍的小錢。

  忽然之間,李敏明白了,梳妝台上的瓶瓶灌灌每多一只,半夜叫她出去玩的電話每接一個,媽媽頭上的白發便會多生出一簇。

  廚房裡亮堂堂的,正是朝陽日出的時候,可是那些落在媽媽頭上的光芒,卻猶如落日余輝般,將那兒照得白發多,黑發少。

  一瞬間,李敏的鼻子忽然微微發酸,剛才下定的決心也忽然之間土崩瓦解。她用力地抽了抽鼻子,放下杯子和牙刷,拉住女人的雙手道:“媽媽……我不要錢,我只是想……只是想下個禮拜到處找找工作……想和你商量一下。”

  ……

  李敏將碗筷拿進廚房,前所未有地擰開水龍頭刷了一下,然後便回到了狹小的房間。

  稍稍梳妝打扮後,李敏走到床邊,從枕頭底下摸出厚厚的信封貼到臉上,輕輕地磨裟著。

  怎麼辦呢?她的臉上掛著難以言明的復雜表情,又一次抬頭打量著住了十幾年的房間。看著老舊的家具,牆壁上的污痕,天花板上的霉斑,李敏緊咬下唇,深擰眉頭,心越沉越低。

  直到目光轉到了梳妝台右側放著的兩把梳子,一只小噴水壺,一支雞毛撣子,以及左側的一堆堆物事後,她的表情才漸漸輕松起來。

  梳妝台左側的東西一天天變多,右側的東西一天天變少,女兒一天天長大,媽媽一天天衰老……

  想著想著,她慢慢地又一次下定了決心,新的決心。

  下個禮拜在星城找工作。

  這一次,她相信絕沒有什麼人或者什麼事能夠讓她再次改變。

  拉開梳妝台的抽屜,李敏輕輕地將信封塞到小時候被媽媽收起來的獎狀最下方,然後,她關上抽屜,走出了房門。

  走在花溪巷中,李敏稍稍抬頭,這是她自從那一夜後形成的習慣。

  但盡管如此,她眼睛的余光,仍然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在那個凹陷一塊,四面仍有些開裂痕跡的位置上,正走過一位衣服可以忽略不計,腦袋上五彩繽紛,手中正握著電話哈哈大笑的女孩。

  或者女人。

  李敏忽然禁不住地打了個冷戰,她趕緊將視線從那裡移開,以一種仿佛被人追趕的速度,快步奔出了小巷。

  她的雙腳嘩嘩嘩地來回擺動著,心髒砰砰砰地激烈跳動著,直接走了一家理發店擺在店外的鏡子前,她才忽然之間停了下來。

  鏡子裡:一位十七八歲上下,衣服整潔樸素,秀發烏黑油亮的女孩,正慢慢地展開眉頭,綻放出一個笑容,陽光照在她的臉上,讓那兒盡情洋溢著青春活力的光輝。

  同一個瞬間,狹小房間中橢圓形的鏡子裡:一位看起來五六十歲上下,衣服簡單老舊,頭發灰白黯淡的老奶奶,正皺緊眉頭,將一份厚厚的文件捧到眼前。

  她的眼神中,凝聚著很大比例的困惑和迷茫。

  是的,紙張上那些文縐縐的字句,對她而言太過費力了一些。

  她呆呆地站著,維持著苦苦思索的姿勢,直到良久良久之後,她才忽然之間僵住,臉上瞬間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下一個瞬間,她猝然放下了厚厚的文件,猛然抬手捂住了眼睛。

  但指縫中,大顆大顆的水珠,已不停地滑了出來。

  它們掉在半空中,在陽光的照射下,盡情地反射出晶瑩剔透的光輝。

  梳妝台上斜斜地放著一個信封,它的表面上印著三排油墨噴印的文字。

  發信人:明珠城海港平面設計廣告公司/人事部

  收信人:湘成電腦學校/平面設計班/李敏

  注:內附聘書,小心收發。
HFS12345 發表於 2009-11-4 11:25
終極調教 第二卷 仰望星空 八一章 飛往太陽的螢火蟲(二)




  平面設計班課程完結倒數第九天時,羅丹丹與何夢嬌走出了人才市場。

  倒數第八天時,李敏將聘書塞進了梳妝台抽屜。

  包括她們自己在內,沒有人知道,這就是吳小雨所教的平面設計班中,成功找到工作的前三位學生。這前三位,便已讓湘成電腦學校在廣告設計這個廣泛交流的行業中,造成的第一次不小的影響。

  這僅僅是開始。

  倒數第七天時,第四位,第五位,第六位找到了工作。

  倒數第六天時,第七位,第八位……第十二位找到了工作……

  倒數第五天時,第十三位,第十四位……第二十一位找到了工作……

  ……

  倒數第五天傍晚。

  滿臉疲憊與忿忿的蘇智爬完最後一級樓梯,走到了租住的房間前。

  他伸手搭住門把,插入鑰匙,然後便軟軟地靠到了門上,仿佛剛才那幾個相當簡單的動作,已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與心神一般。

  呆呆地僵了一會後,突然之間,蘇智整個身子猛然一起發力,將房門撞到牆壁上,發出“砰”的一聲。

  鑰匙吊在門把附近來回晃蕩著,蘇智管也不管,停也不停,看也不看,他筆直地沖進房間,將自己狠狠地摔到床上。

  平時休憩的方式,此刻沒有產生任何效果,蘇智的胸膛劇烈地來回起伏著,鼻孔裡發出越來越沉重急促的喘息,和鋼絲床不堪重負的掙扎呻吟混雜到一塊。

  就這樣躺了一會之後,蘇智又猛然間睜開眼睛,跳下床來,用簡直稱得上惡狠狠的方式,撲到計算機的旁邊,按下了電源。

  計算機蜂鳴一聲,開始啟動。

  在這個過程中,蘇智將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眼睛裡布滿了血絲,顯示屏剛剛亮起,他便迫不及待地點開了文本輸入。

  咬牙切齒的聲音瞬間被辟裡啪啦的敲擊聲掩下,蘇智在鍵盤上飛舞的手臂青筋綻出。

  顯示屏中,一串串的文字飛快地顯示出來:

  “狗屁公司的狗屁裙帶關系”

  “我是星城大學廣告設計專業的畢業生,在今天到一個狗屁公司面試的過程中,遇到了一件令人非常憤怒的事情……”

  ……

  倒數第四天清晨。

  星城環宇大廈。

  戴靈勇走進辦公室,第一件事便是啟動桌上擺著的計算機。

  作為“錦繡廣告公司”的副總經理,戴靈勇稱得上業務繁忙,但他每天上午都會花上一個小時的時間,用來瀏覽業內幾個比較著名的論壇。

  一邊喝著清茶,一邊看了一會之後,戴靈勇忽然注意到一個回復帖數非常高的討論帖。

  “狗屁公司的狗屁裙帶關系”

  孩子,每家公司都有裙帶關系。戴靈勇這麼想著,笑了笑,點擊打開。

  和所有憤怒中的表達方式一樣,主貼內容又臭又長,充斥著漫罵與自怨自艾。

  戴靈勇滾動鼠標中鍵,一目十行地快速跳讀著,過濾掉詞匯豐富的漫罵與自誇之後,主貼內容可以很簡單地敘述出來:

  一位自稱重點大學畢業的應屆生,在“星海設計廣告公司”參加復試的時候,不幸失敗落選。不過,幾乎所有參加應聘的求職者,都覺得面試主持者存在相當嚴重的裙帶舞弊現象。他們的證據相當充分:好幾十名高校生沒被選上,最後應聘成功的,居然是一個只有十幾歲上下,僅僅在一所職業培訓學校呆了不足兩個月的小屁孩。

  現在的廣告公司這麼混亂了?戴靈勇的臉上浮出看熱鬧的神情,他將杯子裡的茶水一口飲盡,繼續滾動鼠標中鍵往下閱讀。

  去掉“頂”,“樓主著相了”,“摸摸可憐的樓主”,“潛力貼,廣告位招租”等等水帖之後,戴靈勇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於是,他的表情中,輕松的成分越來越少,疑惑的成分越來越多。

  13樓回復:樓主,我很不忍心打擊你,但事實上,你碰到的那個十幾歲的小屁孩,可能就真的就是個高手。我本來也和你一樣,不願意承認這個世界上有天才這種神秘生物,但前幾天在人才市場應聘時,我卻碰到了兩個十幾歲的小妹妹,她們在平面設計上的功力,嘖嘖嘖……

  17樓回復:13樓的兄弟,那次你也在啊?很可能我們就站在一起哦,那兩個小姑娘好象也自稱在職業學校學了一兩個月吧?好象叫什麼湘什麼的。

  75樓回復:頂13樓,17樓的兩位。這件事我也知道,不過我是聽朋友說的,那個學校的名字我知道,它叫湘成電腦學校。

  133樓回復:湘成電腦學校我也知道,不是在什麼人才市場,前兩天我們公司來了一個小屁孩,也一樣是十幾歲,厲害得驚人,據說他們學校有個很強大的老師。

  197樓回復:湘成電腦學校都不知道?你們OUT啦!

  回帖中,發言討論湘成電腦學校的用戶越來越多,他們一個個言之鑿鑿,說得繪聲揮色,戴靈勇留了個心眼,看了看他們的注冊日期和發貼數量,果然一個個都是老用戶,不大可能一起為一家民辦學校打軟廣告。

  也就是說,湘成電腦學校這個職業培訓機構,只怕當真有些古怪。

  戴靈勇皺著眉頭,放開鼠標,身體靠到軟椅上,入神思索。

  過了好一會,他按下辦公桌上的內部電話,道:“小劉,給我拿一下上個月投到公司信箱的簡歷。”

  十五分鍾後,助理走進辦公室,放下一堆簡歷,站到一旁。

  戴靈勇翻了翻,果然找出一名在年齡欄中寫下16歲這個可笑年齡,在畢業院校中寫下“湘成電腦學校”這個可笑名稱的求職者。

  他將這份簡歷抽出來,遞給劉助理,道:“你安排一下,叫這個人下午來面試。”

  劉助理僅僅看了一眼,便立即微微地低下了頭,他將臉上浮出的表情,和眼中傳達的心意,悄悄地藏了起來。

  狗屁經理的狗屁裙帶關系。

  他這麼想著,關上辦公室的房門,走了出去。

  ……

  倒數第四天下午。

  站牌前,星城117路公交車卷起一小片塵土,慢慢停下,後門敞開,一位孕婦抱著大肚子艱難地踏上台階。

  在後門四周的乘客們紛紛站起時,離門口最近的丁遠航已搶先一步,攙著孕婦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對著連連道謝的孕婦微微笑了一下,丁遠航走到一旁站好,扶住了公交車內的扶桿。

  這時,他聽到了身旁一位同樣站著的女孩開始講電話:

  “恩……晚上請你吃飯……不是喔,是很多人喔……我今天找到工作啦……才不是呢,是錦繡廣告公司,在環宇大廈裡面上班喔……”

  丁遠航並不願意偷聽旁人說話,便站遠了一些,可公交車內人雖然不少,小姑娘的聲音卻很是清脆響亮,仍一聲聲地不停往耳朵裡面鑽。

  “……真的呀,我騙你干嘛……嘿嘿,羨慕吧,試用期3500喔……好,晚上你隨便宰……”

  試用期3500!

  丁遠航就算是塊木頭,也忍不住對著小姑娘上上下下,來來回回打量一番。

  最多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怎麼拿到這麼高的工資?莫非做那個的?

  丁遠航,或者說許多人心中的疑問,被旁邊的一位嬸嬸問了出來:“姑娘,你多大了呀?”

  小姑娘將粉色的電話小心地塞進包包裡,清脆地答道:“我16歲啦。”

  “這麼小就沒讀書了呀?”

  “沒有啊,我剛剛從湘成電腦學校畢業呢。”

  “湘成電腦學校?”嬸嬸額頭浮出幾道皺紋,道:“沒聽說過,你在那裡學多久啦?”

  “我在那兒學了兩個月的平面設計啦……”

  “那你……”

  在嬸嬸有心的誘導下,兩個人的交談越來越融洽,越說越詳細,和車內幾乎所有的人一樣,丁遠航的雙腳不由自主地踏前一步,腦袋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側著,入神傾聽。

  ……

  倒數第四天傍晚。

  提著一只大編制袋,丁遠航回過頭,朝著氣霧氤氳,正是生意最忙時分的小飯館出神地望了一會,然後便毫不猶豫地轉過身,徹底地離開了這個打工兩年的地方。

  他摸摸褲袋裡那包硬硬的錢,腦子裡便立刻浮出了那個無比熟悉的數字。

  3015元。

  這是他的押金,加上一個半月的工資。

  搶在銀行下班前的最後十五分鍾,丁遠航走近營業櫃台,將其中的800元寄回家中,又從剩下的錢裡面,分出200寄給了大學剛剛畢業的妹妹。

  半個小時後,他步行走到了湘成電腦學校,找到辦公室,交出1500元,報了兩個月的平面設計課程。

  然後,在武裝部的門外,他找到了一家小飯館的老板,好說歹說,終於用510元定下了兩個月的中晚餐。

  最後5元錢,他買了最後一包煙。

  在丁遠航看來,這是自己二十一年的生命中,最冒險的一天。

  ……

  57位沒被聘任的高校生中,蘇智表達憤怒的方式,並不是其中最為激烈的一個。

  “狗屁公司的狗屁裙帶關系”7925的瀏覽者中,戴靈勇的思索,並不是其中最為深入的一個。

  69位公交車上的乘客中,丁遠航的舉動,並不是其中最為冒險的一個。

  無論是令蘇智憤怒的裙帶學生;還是令丁遠航冒險的學生;

  她們都不能算是吳小雨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平面設計班中,造成影響最大的學生。

  這是很微不足道的一天。

  課程越來越接近完結,越來越多的學生們,以越來越快的速度,找到了越來越好的工作。

  驚人的起始薪水,驚人的就業率,正以驚人的速度,擴散著驚人的影響。

  而這個時候,這一切的源頭,吳小雨,正放下電話,結束了與學校BOSS劉老板,一次關於學校的重要通話。
HFS12345 發表於 2009-11-4 11:26
終極調教 第二卷 仰望星空 八二章 飛往太陽的螢火蟲(三)




  夜晚。

  湘成電腦學校辦公室中。

  坐在沙發上,劉校長手中捧著學校近兩個月來積下的種種文件資料,聚精會神地瀏覽。

  結束與吳小雨的通話後,這位年近六十的老頭,馬上搭乘飛機趕到星城,並立即與陳校長、吳小雨一起進行了將近兩個小時的商談。

  雖然連番操勞,不過直到此刻,這堆老骨頭仍沒有一點疲憊的感覺,他的臉色紅潤,眸子發光,精神很是亢奮。

  辦公室的房門輕響一聲,劉校長轉過頭,臉上立刻浮出微笑的表情,道:“你們來啦,快請坐,快請坐。”

  領頭的正是吳小雨,他關上房門,對著劉校長微微點頭,伸手指向身後的一男一女,道:“劉老師,這兩位學生就是張靖和楊賽藍。”

  話音剛落,站在門側的兩位立刻接口,用禮貌的語氣,少年人特有的聲音說道:“劉老師,您好。”

  “你們好,你們好。”劉老板往沙發內側挪了挪,擠出位置示意兩人坐下。他的嘴中連連說話,目光仔細打量。

  站在吳小雨的身後,兩位學生的臉上略帶些稚氣,身材相貌都只稱得上是普通。不過劉老板早已經老了,也早已經知道,年齡外表所能表露的信息,往往不是最重要的。

  他注意的是,兩位學生站得很是沉穩,身體上也幾乎沒有絲毫拘束扭捏的動作。

  這個發現令劉老板暗暗點頭,臉上的微笑中,和藹可親的成分又更多了一些。

  待到三人坐定,劉老板便搬出那番相當純熟的寒暄關懷。在這個過程中,老頭語速不快,聲音不高,動作不多,他一面說,一面繼續用那雙飽經歲月風雨後,不但沒有渾濁,反而更加銳利的眼睛,仔細地觀察著兩位學生。

  不出意料,這兩位剛滿18歲的孩子,限於閱歷與經驗的緣故,果然有著種種不那麼成熟的地方。

  但如果不是以自己這個年近六十的老頭作為比較標准,而是僅以普通人論的話,這兩個小家伙倒也稱得上是舉止得體大方,吐詞清晰懇切。

  這些方面,確實已符合要求。

  劉老板作出這個結論,便在結束又一句閒聊後,坐直身子,很自然地將聲音調整為比較正經的語氣,問道:“張靖同學,楊賽藍同學,你們兩位好象還沒有聯系好工作單位吧?”

  兩人同時搖了搖腦袋,回答道:“我沒有。”“我也沒有。”

  他們回答的速度非常快,差一點點就成功掩住了回答之前,兩人幾乎同時產生的一段轉瞬即逝的遲疑,和一個幾乎微不可察的小動作:

  張靖和楊賽藍,飛快地利用眼角的余光,朝吳小雨的方向瞟了瞟。

  劉老板注意到了這一點。

  更確切地說,他早就注意到了這一點。

  因為這並非第一次了,作為一位“老”老板,劉老頭“精神集中”、“眼神銳利”的屬性值相當高。他早就發現了兩位學生,在聽到任何詢問性的話語時,都會不自覺地產生剛才那種表現。

  那種表現,那種遲疑,以及那種眼神,劉老頭非常熟悉,因為他以前也同樣碰見過許多次。

  在他的四個兒子和兩個女兒還很年幼的時候,每當這些小家伙們碰到了疑問,便都會用類似兩位學生剛才的那種方式,試圖從最信任的人身上,取得某種提示。

  因為在他們的心中,那個人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可以解決任何問題的。

  劉老頭心中閃過多年前的回憶,嘴中問道:“班上好象有很多人都找好了工作吧,你們為什麼不試一試呢?”

  劉老頭很滿意地看到,這個略有些冒犯的問題,並沒有讓兩位學生的神色發生任何變化。張靖回答道:“我覺得找工作不用著急的,以後有得是機會。我現在只想好好地學完所有課程內容。”

  這個答案很符合劉老頭的心意,於是他微笑了一下,道:“吳老師說你們是班級上學得相當好的學生,我有個想法,你們參考參考……”

  說到這裡,劉老頭清了清嗓子,用自己最溫和,同時也最具有說服力的語氣道:“……學校現在需要兩位平面設計課程的實習老師,不知道你們兩位是否願意?”

  實習老師?

  同一個瞬間,兩位學生立刻又用習慣性的方式,朝吳小雨的方向瞟了過去。

  對面的沙發上,吳小雨略低著頭,微瞇著眼睛,沒有給他們任何提示。

  這一回,張靖沒有收回目光,他略一沉吟,道:“我想請問一下,如果擔任實習老師的話……應該是可以繼續聽吳老師講課的吧?”

  這個不屬於工作時間、工作待遇、工作要求、或者是其他任何與工作相關的問題,另劉老板在兩位學生進門之後,第一次在臉上出現了驚訝的成分。

  他望了望張靖,又望了望沒有說話的楊賽藍,這兩個孩子的眼中,有著難以用言語表達的孺慕之意;這兩個孩子的視線,此時正投射在略低著頭,看不到表情的吳小雨身上。

  長大後,你們就成了他……

  劉老板感慨著,輕輕地咳了咳,道:“當然可以。”

  ……

  辦公室外的樓道口。

  送走兩位學生,或者說兩位實習老師後,吳小雨也向劉老板道聲告辭,走過了門衛室;走過了鐵門;走過了幾位站起來向他問好,又坐下繼續一邊納涼一邊看書的學生;然後便漸漸地融入了黑暗之中。

  劉老板回過頭,摸出電話看了看時間。

  23:05。

  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回到賓館上床睡覺,而是深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氣,邁開雙腿,慢慢地在武裝部的院子裡來回渡步。

  六月初,晚上的溫度還不算高,院子裡涼風習習的,吹在身上很是舒服。兩旁的灌木從中,昆蟲們抓緊短暫的生命,竭力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仿佛這樣,就可以向整個世界宣告它們的存在一般。

  夜並不深,幾十米外,隔著一段陰影,街道上仍然是一片熱鬧繁華的景象,不過劉老板的身旁,卻只有大片大片的黑暗,除了他之外,再沒有其他的人。

  一樁事已經做完了。劉老板這麼想著,晚上,陳校長和吳小雨一起向他提出了好幾個建議,他現在只完成了其中的一個。

  另外的幾個建議,劉老板並沒有直接答應,雖然內心中,他承認兩人的看法確實非常正確;也很傾向於真正實行,但習慣了沉穩的老頭,總覺得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實施這麼多的新措施,實在有些過於急促冒險。

  他慢慢地走著,深深地呼吸,想好好地理清思路,再仔細地考量一番。

  但或許是剛才與兩位實習老師的接觸,又或許是一些其他的東西,劉老板總覺得心中有點亂,總沒法達到平時沉思的那種狀態。

  漸漸地,當心中開始略微感覺有些焦躁之時,劉老板決定暫時放下思索。

  於是,他抬起頭來,發現不知不覺,自己已走到了宿捨樓下。

  頭頂上,二樓和三樓的每一個窗口中,幾乎都亮著燈光,但除了院子裡的昆蟲鳴叫外,劉老板的耳中,並沒有聽到其他的任何聲音。

  劉老板摸出電話看了看。

  23:45。

  他立刻皺起了眉頭。

  這個學校所有的布置,幾乎都與他參與完成。劉老板記得很清楚,由於宿捨樓由民居改造而成,很難布置統一的照明電路,所以,學校基本上並不強制學生們的熄燈時間。

  但這並不表示,他這個學校的所有者,便會因此姑息容忍眼前這種,幾乎每一個房間都亮著燈光,讓它們白白浪費電費的情況。

  劉老板放下電話,輕輕地走到了樓道中。

  爬上二樓,遠離了樓下的那堆昆蟲後,劉老板的耳朵裡清淨了許多,但這顯然不可能讓他的心情變得愉悅,只能令他的眉頭皺得更深。

  爬完最後一級台階後,劉老板立刻推開了緊靠樓道的第一扇房門,他的右手已熟練地伸向牆壁右側,摸到了那個熟悉的燈光按鈕。

  然後,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不能按下去。

  房間裡依然明亮。

  燈光下,學生們或捧著書本,或拿著筆記,或趴在床上,或坐在桌前。他們的臉上,幾乎是同一種專注認真的神情。

  在這些人中,離劉老板最近的,便是坐在離房門最近的桌子上的張靖。

  但就算是他,也仿佛根本就沒有聽見房門被推開的聲音。

  他依然將腦袋埋在書本之中,神情嚴肅專注,沒有一點興奮的表情。他仿佛完全忘記了“實習老師”是這麼一回事;仿佛完全忘記了自己晚上去過辦公室一般。

  劉老板不知道自己在房門口站了多久,直到某位學生大約將筆記翻到了最後一頁,然後抬頭在桌子上尋找書本的時候,才終於看到了站在門邊的老頭。

  劉老板立刻將手指放到了嘴邊,作出了噤聲的表示。

  這完全是無用功。

  那名學生根本就沒看到他的這個動作,在掃了一眼之後,學生直接翻開了書本,然後立刻又沉迷到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受到這般冷落,劉老板啞然一笑,輕輕地帶上了房門。

  再一次走在樓道中,耳邊昆蟲們關於生命的贊歌越唱越響亮,劉老板忽然想了半個小時之前,在大門口,那幾位站起來向吳小雨打個招呼,然後再坐下繼續看書的學生。

  看來,吳校長與陳校長的那幾條建議,確實可以盡快實施。

  霎時間,劉老板的心中作出了決定。

  ----

  本周工作繁忙,更新時間可能都比較晚。

  抱歉。

  非常抱歉。

  大家罵我吧,打我吧,搞我吧,用力些,狠些,使勁些。
HFS12345 發表於 2009-11-4 11:27
終極調教 第二卷 仰望星空 八三章 學而優(一)




  劉老板慢慢地渡出武裝部,走向賓館,心中仍有許多事情想不明白。

  吳小雨並非他親自聘任的教師,對這位年輕人,劉老板以前保留的,僅僅是每年一兩次到學校察看時,生成的淺薄印象。

  他想不明白,以前的吳老師,似乎只能算是“還過得去”,現在卻能從學生們的眼中,得到那麼真摯的孺慕之意;從學生們的身上,得到那麼強烈的敬重之情。

  劉老板的閱歷經驗已經足夠豐富,但再怎麼豐富,他也只能算是一只沒瘋沒蠢的碳基猴子。

  所以他不可能明白,當自己的努力,真正決定了幾十名學生性命的時候,吳小雨費盡了怎樣的千辛萬苦,才艱難地熬到了現在的倒數第四天。

  吳小雨付出的,是怎樣的千辛萬苦?

  毫不誇張地說,第一批學生,既然淪落到了湘成電腦學校這種民辦培訓機構,那麼他們的身上,幾乎都或多或少地有著遲鈍、懶惰、調皮、乖僻、愚蠢,等等等等各種各樣的缺點。

  或者說毛病。

  但幾十天之後,當劉老板爬上宿捨樓察看的時候,這些渣滓們,已經變得那麼的認真努力,勤奮刻苦。

  做到這一點,吳小雨付出的,是怎樣的千辛萬苦?

  何況困難並不僅僅如此。

  最為重要的是,第一批學生,還全部學會了吳小雨所教導的全部內容。

  超乎想象的大量內容。

  做的這一點,吳小雨付出的,是怎樣的千辛萬苦?

  吳小雨付出的,是真正的一千份辛,一萬份苦,一億份心血。

  在這顆蔚藍色的小星球上,並非只有吳小雨這麼一位願意付出的老師,但很多時候,其他的老師們就算願意,也根本沒法做到吳小雨的這種程度。

  他們沒法從各個角度,各個方面,綜合進度,快速跳躍講解,最大化地節約時間。

  他們沒法將每一句話,調整成最具說服力的語氣,最簡短精確的句子,最能勾起學生興趣的譴詞造句,最適合剖析解釋的結構順序。

  他們沒法在做這些的時候,還得同時用眼光,向走神或是做小動作的學生,投去真誠的眼神;向有疑問的學生,根據對他們臉上表情的計算解析,猜測出他們的具體疑問,並投去或表示確定或表示否定的目光。

  除了這些難度不是太高的要求之外,吳小雨在其他方面,為上課做的許多事情,大約許多教師們,甚至連睡夢中都不曾經歷過。

  畢竟,正常碳基猴子的腦漿,沒法像34級寄生體那樣高速攪拌;正常碳基猴子的心髒和其他器官,也沒法像34級寄生體那樣全力激發。

  若是某位教師,一定要奮力拼搏,試圖勉強做出類似的事情,那麼不用三個小時,光榮教師榜上,又會多出一例倒在講台上面的感人事跡。

  就連已經做到了這些的吳小雨,也完全與輕松無關。

  對學生們來說,課程越到後面,專業程度和困難程度也便越高,接受的速度也就越慢。

  而吳小雨付出的努力,就必須越多。

  早在一個星期之前,吳小雨就感覺到了,上課時,由於用腦超乎尋常的過度,身體內部各個器官超乎尋常地激發,他承受的痛苦一路直線上升。

  到了現在,甚至已經漸漸達到了進行34級寄生體的常規鍛煉時,遭受到的十分之一的慘痛煎熬。

  痛苦程度,並不是兩種折磨最大的區別。

  可憐的猴子,對兩種痛苦雖然是同樣的無可奈何。

  但其中一種帶著無數的詛咒痛恨,另一種卻帶著些微的心甘情願。

  至少,目前身體絕大部分仍由碳基構成的蠢猴子,現在是帶著些微心甘情願的。

  ……

  00:25。

  觀察室半空的牆體上,分別從三個方向,伸出三支拉直後,至少有一百米長的條形機械臂。

  它們分別抓著吳小雨的腹部和兩條小腿。在白熾燈的照射下,三支機械臂反射著鋼鐵寒光,它們的外形纖細,最粗的部位,僅有吳小雨的拇指大小。

  三條機械臂不時扭曲成各種形狀繞過室內的種種物品,沒有撞到或是碰到任何東西。

  就這樣,它們靈巧地移動著,將吳小雨托在半空中,托著他從鑽石型觀察室內壁的一個稜面前,移動到另一個稜面前。

  在這種懸空的狀態下,每過幾秒,吳小雨便會從鼓鼓囊囊的懷中,掏出一塊巴掌大小的物品,塞進自動打開的牆壁稜面內,然後又被三支機械臂抓著,飛快地送到另一個稜面旁邊。

  自從觀察室完工之後,這是吳小雨每過幾天都要完成一次的工作。利用“超自然科幻”雜志社支付的稿酬,吳小雨通過林德拜爾,或者干脆親自購買了種種匪夷所思的物品,將它們通通安裝到了觀察室的各個部位上。

  沒過多久,每個稜面都開啟又閉合了一次,吳小雨懷中的所有物品也全部安裝完成,他伸出右手拇指,用指甲在支住腹部的機械臂上輕輕劃過。

  於是,觀察室內的某個稜面上,立刻伸出了第四支機械臂。它快速地移動著,將一塊扁平狀的東西,往吳小雨的方向送來。

  這是觀察室內的專用鍵盤,全世界只有吳小雨這麼一只猴子才有能力使用。

  因為在這個專用鍵盤上,直接裸露著密密麻麻的電路,此外並沒有半個按鈕。

  吳小雨雙手攤開,當鍵盤送到了身前,他便立刻將十個指頭的指甲放到了鍵盤電路上,開始飛快地滑動起來。

  同一個瞬間,“燒烤銀河系”七樓專線電纜的電表指針,開始飛快地轉動。

  同一個瞬間,“燒烤銀河系”的頂樓平台上,觀察室外側的每個稜面,同時悄無聲息地展開一個十平方厘米大小的洞口,每個洞口的底下,都露出一個黑漆漆的鏡頭。

  同一個瞬間,觀察室鑽石型的內壁上,所有的稜面,同時變成了一個個顯示屏幕,它們播放著各樣各樣的景象。

  在這些顯示屏幕中,十幾個稜面顯示著四周各處高樓的景象,十幾個稜面顯示著防洪大道上的景象,十幾個稜面顯示著瀏陽河中的景象,十幾個稜面顯示著遠處大橋上的景象,等等等等。

  這些景象,全部由超高分辨率的圖象組成,在某一個比較誇張的稜面上,甚至正顯示著大橋上的,某輛車內的,某位乘客臉上的,某個斑點中的,某條寄生蟲排出的,某顆蟲卵上的,某粒細菌的,某個細胞的,細胞核。

  這還算不上什麼。

  除了這一兩百個與“監控系統”和“安全系統”相關的稜面顯示內容外,其他的絕大多數稜面上,正顯示著無比遙遠的星空。

  自然,它們也同樣由超高分辨率的圖象組成。

  半空中,鍵盤電路上,吳小雨指甲的滑動速度非常快。

  根據指甲移動的方向、距離、力道、順序、等等,鍵盤電路也同時將一串串得到的訊息反饋到觀察室的十幾台控制電腦中。

  四支機械臂飛快地扭曲移動著,它們一支托住鍵盤,三支托住吳小雨,將這只猴子舉在半空中,飛快地旋轉。

  仿佛一粒被賭神高速搖動的骰子。

  34級的寄生體並沒有因此頭暈眼花。

  通過這種搖骰子的方式,每一個瞬間,吳小雨的眼睛,都始終對准著他想要觀察的稜面顯示屏。

  數百個稜面顯示屏。

  通過這種會將肉體甩成面條的方式,吳小雨同時控制著稜面外壁上的數百個鏡頭,從數百個顯示屏幕中,觀察著兩三塊星域;

  也同時將觀察到的內容,參考已經真正學會的部分天文學知識,通過計算機,將它們繪制成一份份最標准的星圖留檔,以等待幾個月後全部觀察完成時,再重新解析組合。

  這就是吳小雨仰望星空的方式。

  可想而知,任何一只純正的碳基猴子,都不可能見過此時觀察室中的情形。

  僅僅三個月的稿費收入,吳小雨這間小小的觀察室,就已經幾乎達到了地球上小型天文台的觀察效果。

  不過,除了“土法膠水”外,“觀察室”中再沒有任何超越地球上已有科技的新發明;除了“土法膠水”外,1A7489也並沒有指導吳小雨制作過其他的任何東西。----目前34級的寄生體,既沒有那個能力,也沒有那個必要。

  最重要的是,讓寄生體真正掌握地球上目前已有的天文學理論知識和各項天文學成果,本來就只需要目前地球上已有的各種“科技”。

  沒錯,完成這個微不足道的小目標,根本不需要發明任何一樣新東西。

  任何一樣。

  碳基猴子們有個特點,它們的蠢腦殼,在完成某一個目的時,往往會由不同的國家,不同的機構,不同的人員,發明出無數幾乎一模一樣的“新”物品。

  這還僅僅是它們對時間、資源最為常見、最為普遍的浪費方式。

  還有些時候,仍然是同一個目的,這群猴子們還會從“高級”、“先進”蠢思路出發,又一次重新發明出無數幾乎一模一樣的“新”物品。

  他們的腦袋,很少用來思考另一個方面。很少思考怎樣利用目前已有的物品,進行比較優化、合理、高效的組合後,直接達到更加“高級”、“先進”的目的。

  這種利用方式,吳小雨每天都在想。

  他不得不想。

  因為,這間觀察室的後期改造,幾乎全部由他自己完成。

  幾乎全部由他自己看盡網頁,翻盡書本,攪盡腦汁而完成。

  “幾乎”的意思是:在後期的改造過程中,1A7489提供了相當重要的幫助。

  這份幫助有很多個方面:

  要求,要求時間,要求時間結束後的提示。

  以及懲罰。
HFS12345 發表於 2009-11-4 11:27
終極調教 第二卷 仰望星空 八四章 學而優(二)




  1A7489的幫助無所不在。

  前兩天,他又對寄生體提出了新的要求。

  小小的要求:

  吳小雨必須將這段時間內,通過觀察室的後期改造過程,建立的關於對已有物品進行優化、合理、高效組合的概念和原理,完整系統地傳授給他的下一批學生們。

  對這個要求,吳小雨就算用34級的屁股思考也能明白,它絕對與1A7489的終極目標----一艘符合星際航行最低標准的宇宙飛船----緊密相關。

  毫不誇張地說,除了1A7489自己之外,吳小雨是最希望這個終極目標能夠早日實現的碳基猴子。

  34級碳基猴子迅速攪拌腦漿。

  第一秒,他想出了教授學生的方案。

  第二秒,他撥通電話,建議劉老板,在湘成電腦下一期的課程中,開設學習模具設計專業的班級。

  在這一通電話中,以及在接下來與立刻搭乘飛機趕到的劉老板再次商談的過程中,吳小雨自信滿滿,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他信誓旦旦地聲稱,早在好幾年前,自己就已經為模具設計這門課程,作好了充分完整的准備工作。

  憑良心說,吳小雨並沒有說謊,他只是稍微使用了一下誇張的修辭手法。

  對模具設計,吳小雨絕對不能算是一無所知,絕對不能說是完全陌生。

  至少,早在好幾年前,這只猴子在某次閒得蛋疼之際,確實曾經在學校的資料堆中,翻到了一本關於模具設計的入門書籍。

  拜現在的超強記憶力所賜,吳小雨很清楚地記得,當時自己將那本書捧在手中,很艱難地翻過了五頁。

  目光呆滯,腦殼發昏,伴著十個阿欠翻過了五頁。

  這段記憶只有短短的三分鍾。

  三分鍾後,吳小雨接下來的記憶,便是關於另一本無意間從以前老師們留下來的書堆裡翻到的,關於愛情、動作、人體藝術的漫畫。

  可想而知,短短三分鍾內連跳帶掃讀過的幾個零碎句子,究竟可以讓吳小雨對模具設計了解到什麼程度。----辦公室中那只信誓旦旦的猴子,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嘴巴裡的“模具設計”,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就是吳小雨對這門課程的所有准備。

  一分憑記憶,九分憑猜測,吳小雨不負責任地認為:

  模具,就是批量生產產品的模型。

  模具設計,就是利用計算機設計好大到飛機、汽車,小到茶杯、釘子等等工業產品上的零部件模型。

  吳小雨知道,自己憑空想出來的這個概念,肯定與實際情況有著巨大的差別;而且他也知道,模具設計,其實與他在觀察室中改造已有物品的組合原理、組合概念,根本就是目的相反的兩件事情。

  他的目的,或者說1A7489強迫他的目的,是教導學生們盡可能地組合利用已有物品;而模具設計的目的,卻是設計新的物品。

  選擇“模具設計”,是一件很無可奈何的事情。

  因為在湘成電腦學校中,或者說,在全華夏所有的培訓機構中,本來就不存在“反模具設計”這麼一門課程;也沒有哪位老師,會給平面設計班的學生們講解組合機械的原理。

  吳小雨只能選擇“模具設計”,只能選擇這唯一一門與他所要教導的內容有所聯系的課程。----目的完全相反,確實也算一種聯系。

  1A7489的要求,還附加了另外一點:

  教學極限實驗繼續進行,吳小雨的學生,必須增加十倍。

  這種大幅提升的數目,吳小雨很平靜地接受了,他根本提不起難過的力氣,他早已筋疲力盡。

  吳小雨還很平靜地建議劉老板,將武裝部的會議室也一並租借下來。

  至於多招十倍學生後的師資力量、住宿安排、中晚伙食、實踐設備、就業規劃等等等等……

  這些瑣碎的“小”事情,吳小雨很體貼地留給了陳校長、許華、龍九梅、以及周琦去具體操作。

  就像1A7489每次提出要求後,剩下的具體過程全部丟給吳小雨自己去費盡心血一樣。----這是吳小雨從1A7489身上,學到的第一項本領。

  ……

  觀測時間到。

  懸掛在半空中的骰子,倏地停止下來。

  緊接著,四只機械臂甩出強烈的爆空音,它們迅速回縮,在觀察室內劃出四道黑影,零點一秒之內便藏回了原本所在的稜面之中。

  同時,“燒烤銀河系”中,整棟大樓所有的燈光,忽然增強了一點點亮度;七樓專線電纜的電表指針,轉動的速度也忽然緩慢下來。

  觀察室外,絕大多數稜面上,一塊塊巴掌大小的鏡面悄無聲息地滑動一下,使稜面重新變得光滑平整。而它們在室內對應的顯示屏幕,也全部在閃爍一下之後,重新恢復成了散發著金屬光澤的牆面模樣。

  在這個時候,由於慣性的作用,身在六米高空的吳小雨,還沒有開始往下墜落。

  又一個零點一秒之後,吳小雨腹部和雙腿的機械臂虛影終於消失。正是這個時候,他的身體,也終於在大地母親一再召喚下,撲向了地板。

  腦袋朝下,撲向地板。

  速度非常快,但吳小雨的表情中,除了緊張外,並沒有驚慌恐懼的成分。他雙手握拳,咬住下唇,瞪大眼睛,在額頭撐出了好幾道皺紋。

  轉眼間,這只猴子的身體便掉到了離地面只剩半米的位置。

  在這個時候,吳小雨才終於張開了一直緊握的雙拳,將這對可以輕易舉起一堆煤氣罐的爪子,瞬間平移到頭部兩側,輕輕地按住了地板。然後,在這對爪子先略微彎屈,再略微伸展之後,吳小雨的身體,便以一種違反人體生理構造的方式,迅速地原地翻轉了一下,由頭上腳下的方式,穩穩當當地停了下來。

  在這短暫的,一連串的過程中,除了十幾台計算機的風扇顫鳴聲外,觀察室中,再沒有響起一點點其他的聲音。

  還好,成功著陸了……

  吳小雨先輕輕呼出一口氣,然後又馬上皺起了眉頭。

  這一次,又是哪裡出錯了?

  他腦子裡想著這個疑問,身體走前幾步,站到了環繞在他降落位置四周的其中一台計算機前。

  在這台計算機的顯示屏幕上,正密密麻麻地顯示著一行行的程序代碼。

  它們便是機械臂的自動控制程序。

  吳小雨伸出右手,輕輕地按在擺放計算機的桌子上。一秒之後,被他手掌覆住的位置,微不可察覺地閃爍了一下,發出了一點點藍色的光芒。

  驗證成功。

  隨後,吳小雨的右手五指又以一定的規律輕輕地敲了敲桌子,地面上的某塊地板,立刻倏地翻轉,送出了一塊電路鍵盤。

  下一刻,吳小雨的十個指頭放到了鍵盤上,開始滑動;而他緊緊擰起的眉毛下,那對黑色的瞳孔中,也立刻顯示出一排排迅速翻滾變動的代碼。

  機械臂的總體設計,總體思路,總體程序,自然不可能屬於34級猴子可以完全獨立編輯的能力范圍。

  這些部分,大多是由1A7489給予提示,或者親自操刀完成。

  麻煩他老人家的後果相當嚴重,在這顆星際毒瘡的概念中,能量的利用與節約,總是擺在相當重要的位置上。

  於是,在工作時,機械臂總是很精確很穩定地按程序運作;工作結束後,它們同樣也很精確很穩定地按程序收回。

  一切都無可挑剔。

  機械臂沒有意識,它們不會介意當自己收回時,某只猴子是一個什麼樣姿勢,或是正停在一個什麼樣的位置。

  吳小雨很介意。

  幾秒之內,他已經將程序完整地看了一遍,然後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又開始重新瀏覽。在他的腳底下,地板干淨整潔,因為它們本身就具有一部分自動除塵祛污的功能。

  這種功能並不強大,在機械臂剛剛完成的那幾天,地板們經常無法做好保持清潔的工作。

  因為,在那幾天,它們經常收獲到很多份碳基猴子的鼻血,也經常收獲到很多顆碳基猴子的牙齒。

  吳小雨的身前,計算機顯示屏幕的滾動速度非常快,偶爾,上面還切換出幾個關於計算機、或者是關於機械的著名交流論壇界面。

  這是吳小雨第十八次試圖更改程序了。

  對一個每天只有幾十分鍾用來查找資料,詢問專家的業余愛好者而言,更改一個邏輯緊密、環環相扣、與許多門專業學科緊密相關的程序設計,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但吳小雨不能不努力,因為,在零點幾秒之內,高空調整身體姿勢,並又在零點零幾秒之內,利用雙手翻轉身體,是一件更加困難的事情。

  負擔繁重的地板如果擁有智慧,它大約也會支持吳小雨的想法。

  因為對它而言,吸鮮血,掃牙齒,同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十分鍾後,吳小雨的瞳孔忽然收縮了一下,一行行的代碼也終於停止了翻滾。

  蠢猴子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最後一個關鍵的程序節點。

  他將那幾行代碼改了改。----和前面的十七次的看法、做法完全一樣。

  稍稍檢查一番後,吳小雨利用中指指甲,在鍵盤上以一種非常流暢的方式快速劃過。

  電路鍵盤收回。

  地板翻轉。

  顯示屏幕關閉。

  最後,吳小雨走出了觀察室。

  皮鞋踏在粗糙的水泥地板上,發出沙沙的響聲,吳小雨抬起頭,天空中陰雲密布。

  四天之後才會下雨。

  已經將全部教材知識轉化成了本能的腦袋,瞬間就讓仰望天空的吳小雨,得出了這個結論。

  隨即,他立刻想到了比下雨更為迫切的問題。

  學校招收的學生,能達到1A7489要求的十倍數量嗎?學生們,真的能夠理解我在觀察室中領悟的一切嗎?

  蠢貨。1A7489不願浪費能量,所以這句話並沒有轉變成吳小雨可以聽到的聲音。

  夜深了,七層高的頂樓平台上,風呼呼地吹著,吳小雨身體微微有些發顫,他的臉色蒼白,嘴唇上也只有一點點淡淡的血紅色。

  好冷。

  失去了某些功能的碳基猴子,緊了緊身上單薄的衣衫。

  夏天,比冬天更加寒冷一些。
HFS12345 發表於 2009-11-4 11:28
終極調教 第二卷 仰望星空 八五章 學而優(三)




  平面設計班課程完結倒數第二天。

  中午。

  還剩四層。

  還剩四層,張波浪心裡默念著。

  此時,這位三十來歲的男子,正偏著腦袋,側著頭,盯著右手提住的塑料袋。

  塑料袋是服裝店購物後贈送的那種,大路普通,中等大小。當然,張波浪並不關心袋子,他關心的,是袋子裡面裝著的,差十厘米就要撐到袋口的印刷品。

  密密麻麻堆著的,層層疊疊碼著的小本印刷品。

  這些印刷品,現在還剩四層。

  呼。

  對著袋子,張波浪搖搖頭,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將肺部灼熱的氣息,噴到了更加灼熱的空氣中。

  作這個動作時,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前方不遠處三位年輕女孩正走過來。

  張波浪立刻抬起頭來,迎了上去。

  他走前幾步,左手已伸入塑料袋,抓起了三份小本印刷品,嘴中說道:“您好。”

  這句禮貌溫和的話,並沒有起到它應有的效果。

  三位行人同時露出程度不同的錯愕表情,站在左側的一位,甚至往後退了一步。

  很正常,她們被驚到了。

  在她們正前方的半米處,張波浪提著塑料袋的右手正伸展著,作出一個表示阻攔的動作;而他的左手,則將三份淺黃色封皮的小本印刷品,以一種不可抗拒的姿態,強硬地攤在三個人的面前。

  不是打劫,是發傳單。一秒之後,行人們才反應過來。

  同時,張波浪也正重復著說道:“您好,請看一看。”

  三位女孩馬上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頭。站在左右的兩位,立刻側身抬腳,繞過了張波浪的位置。而被張波浪正面擋住的最後一位姑娘,她的眼神中略微露出一點煩亂,輕輕地伸出兩個指頭,拎起一本小印刷品,然後立刻側一下身子,急急追向前方幾米處的同伴們。

  “這種東西你接了干嘛?”

  “看看……長安電腦學校,學習一年,分配工作,月薪1400-2500……”

  “有個鬼1400-2500……這種騙子學校……”

  夏日的微風,除了送來熱氣,還送來了幾步外行人們的對話。

  張波浪回過頭,便看到了剛剛離開塑料袋不到十秒的印刷品,仿佛很捨不得離別似地,此時正躺在前方幾米處的地面上,賴在那兒不肯起來。

  騙子學校……

  張波浪又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這一次,他的聲音中增添了許多無奈的成分。

  “騙子學校”這個頭銜,可不是“長安”一所學校的榮譽。

  這可是整個星城所有的培訓機構,一起齊心協力、努力拼搏了十幾年之後,好不容易才打造出來的口碑。

  現在,這份口碑開始發揮它無形力量的時候,終於到了。

  不過,此時的張波浪,還沒有思考到那麼深刻的程度。

  他抬起手肘擦了擦額頭,將那兒細密的汗珠抹成一片泛著油光的水痕,在這些水痕中,還有著一些或黑或黃的痕跡;而張波浪衣袖上的那層灰痕中,也有了一些濕潤的痕跡。

  或許是頭抬得太高,烈日炎炎,天空中白花花的一片,張波浪視網膜中的景象開始變得有些恍惚,他使勁瞇了瞇眼睛,讓眼前的景象重新變得清晰一些。

  做完這個動作,張波浪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迎向又一批走過來的行人。

  ……

  還剩一層。

  當陽光漸漸變弱;樹木樓房的陰影漸漸變長;微風送來的氣息中,漸漸有了些涼意時,塑料袋中還剩下淺淺的一層小本印刷品。

  “您好,請看一下。”

  送出又一本淺黃色封皮的印刷品後,張波浪以這幾天來養成的習慣回過頭,用目光追隨著行人的腳步。

  那本剛剛離開塑料袋的印刷品,果然又躺到了地上。

  這時,一陣微風吹過,它淺黃色的封皮,黑白分明的內頁,或是淺紅色的封底,便開始嘩嘩作響,微微顫動。

  張波浪被汗水浸透的衣衫也微微顫動著,正如他的身體,他的身體涼涼的,正如他心頭的感覺。

  這幾年來,培訓機構整個行業每況愈下,越來越難以招到學生。這種情況,有政策因素,有行業因素,有社會因素,有很多其他亂七八糟的因素;這種情況,張波浪早就很清楚了,但他萬萬沒有料到,今年,情況會嚴峻到這個程度。

  進入招生旺季已經兩周了。

  這兩周,到目前為止,“長安電腦學校”只招收到十七名學生,不到去年同一時期的五分之一。這個可憐巴巴的數字,讓張波浪,讓他所有的同事們,根本就感覺不到“旺季”的存在。

  “長安”這種迷你型職業培訓機構,平常的日子裡,收入如果能夠與開支持平,那麼它就已經稱得上是良好經營。

  張波浪,以及張波浪的同事們,所有的指望、所有的利潤,幾乎都集中於夏季幾個月的大量招生。

  大量招生……

  張波浪幾乎忍不住又一次要歎息出聲。

  太離譜了,今年太離譜了。他的嘴中喃喃念叨著,兩周才招到十七名學生,這種情況如果繼續下去,那麼三個月之後,大家只怕就得集體回家吃風。

  前方又走過來兩人,張波浪止住心頭的思緒,迎了上去,道:“您好,請看一下。”

  這一次,兩位行人很配合地接過了宣傳印刷品。他們一邊低著頭觀看,一邊走進附近的煙酒專賣店。

  “長安電腦學校,學習一年,分配工作,月薪1400-2500……誒,這份工資好象還挺不錯的……”

  “狗屁,傳單上的東西你也信?”說話者瞟了瞟張波浪所在的位置,回過頭以一種稍低的聲音繼續道:“這種狗屁學校很爛的。我聽人說了,他們收的學費又高,又教不了東西,推薦的都是上流水線的工作。”

  “不會吧?”這三個字以逐漸攀升的語調說出,充分體現了發言者疑惑的心態。

  “不會?”回答者的聲音,同樣也抬高了一些,裡面還夾雜著懷疑對方智商的口吻:“會的很!你如果真想要1400的工資,還不如去找個中介,起碼學費省下來了。”

  “操……”這個字之後,又一張宣傳資料被某只攥緊的右手,擰成了皺巴巴的紙團。

  幾米外,一直豎起耳朵的張波浪,臉上第無數次地感覺有些發熱,他不願再聽下去,抬起腳,准備往前繼續散發傳單。

  來不及了。

  張波浪的動作太慢。於是,幾天來,他非常討厭的,聽了非常多次的對話,又一次鑽進了他的耳朵:

  “如果你真的想找個學校學點技術的話。有個湘成電腦學校教得相當不錯,那裡畢業的學生找工作,真是容易得很。”

  “湘成電腦學校?沒聽說過……”身後傳出了新的聲音,張波浪忍不住扭回頭,便看到了煙酒專賣店的老板,將他略有些肥胖的上半身趴在玻璃櫃台上,正向兩人搭話道:“這年頭,星城還有不騙錢的學校嗎?”

  “當然有羅,而且那個學校就在我們芙蓉區……”當一個人掌握了旁人所不知道的情況時,那麼他的聲音,一般和此時講話的對象一樣,盡顯洋洋自得自得之情:“這個學校確實很不錯的,我鄰居家有個孩子,就是在那裡學了兩個月,現在在一家設計公司找了份4000的工資。”

  “哦?那……”

  當三人的對話進行到這兒的時候,快步離開的張波浪已經無法聽清。他堅持著,仍然又走出好幾十米,才停了下來,繼續發了幾份傳單。

  過了一會,張波浪掏出電話站到樹蔭下,看了看時間,然後便撥出了一個號碼。

  “黃老師,發得怎麼樣了?”

  “很難發啊……”電話裡傳出來的聲音有氣無力,“好多人都不肯收,累死了,現在還剩兩三層……你那裡呢?情況怎麼樣了?……”

  情況怎麼樣……張波浪回頭望去,視野范圍內,從他的腳底下,一直延伸到數百米外街道盡頭的拐角處,地面上,到處亂七八糟地躺著“長安電腦學校”的宣傳印刷品。

  他苦笑了一下,盡量以積極的口吻回答道:“我只剩下最後一層啦。這裡好發得很,滿街都有學校的宣傳單了。”

  電話中的聲音立刻帶了些忿忿的情緒:“太不公平了!我好吃虧,下次我要求換到你那條街來。”

  “恩,明天保證和你換……”

  說完這句話,張波浪按下結束通話的按鈕。

  幾秒後,他撥出了另一個號碼,這一回,等了十幾秒,對方才終於接通了電話。

  “喂……”

  這個聲音沉沉的,拖出長長的尾音。

  哪怕是再沒有經驗的人也能知道,電話那一頭的仁兄,大約剛剛才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張波浪道:“鄭老師,下午有人報名沒?”

  “屁人報名……”停了一小會後,電話接著開始傳送一串串的牢騷:“報名個屁……今天見鬼了,不但沒有報名的,連咨詢的人都沒有來一個……我跟你說,你們兩個在外面打廣告,到底有沒有把傳單發出來啊?一定要到位啊,千萬別偷懶,今年我們才招了……”

  張波浪放下電話,塞入褲兜,順便按了一下結束通話的按鈕。

  在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他的眉頭緊緊地皺著,胸膛微微起伏著,眼睛直直地盯住幾個街口外,武裝部那張隱隱約約的大門。

  好一會兒之後,張波浪咬緊牙齒,鼻翼兩側輕輕地顫動幾下,哼出幾個模糊不清的音節:湘成電腦學校……我倒要看看,它到底有什麼了不起的……

  然後,張波浪拖著疲憊的雙腿,右手提著最後一層印刷品,左手抹著額頭的汗珠,朝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這個時候,正是平面設計班課程完結倒數第二天。

  臨近傍晚。
HFS12345 發表於 2009-11-4 11:28
終極調教 第二卷 仰望星空 八六章 壯士一去兮(一)




  《金蛋人生》,外星人強迫某人,一天到晚搞環保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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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街口,看起來似乎不遠,走起來卻花了不少時間。

  當兩側高樓的陰影完整地覆上了整條街道時,張波浪終於一邊擦著汗水,一邊站到了武裝部大門外的巷口。

  這兒和他印象中的模樣有一點點差別。

  匆匆一撇間,張波浪看到,通往武裝部的小巷左側,正停著一長溜小車。而巷子的右側,則擺著七、八張放著筆記本電腦的桌子,幾位西裝革履,看起來略顯年輕的家伙,正無精打采地或坐在桌子後,或趴在桌子上。

  大約是隔壁的“心連心超市”正在搞活動吧。

  張波浪想當然地判斷著。

  走出幾步,擺在小巷最前端的桌子後,一位年輕人站起來問道:“先生您好,請問您需要助聽器嗎?”

  張波浪眼睛的形狀,迅速由橢圓向正圓變化。

  請問您需要拳頭嗎?他心中惱怒,腳步加快,硬邦邦地丟下兩個既表示回答又表示疑問的字:

  “毛病?”

  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張波浪的臉色很是陰沉,腦袋微微偏著。

  所以,他便看到了幾步外,在大街上推銷殘疾人用品的腦殘家伙,臉上帶著些古怪的笑意,將手中的紙盒放到了身旁唯一一張沒有擺放計算機的桌子上。

  神經病!心中本來就很是煩躁的張波浪往地上噴口唾沫,繞過了武裝部的鐵門,走過了門衛室。

  湘成電腦學校的接待處很好找。

  只花了一秒,張波浪便在右側民居一樓的樓道上方,看到了那塊懸掛著的,兩平米大小的鮮紅招牌:報名處。

  這麼快的速度,除了觀察力外,張波浪還得感激從那個位置上,不知道隔了多少道牆壁,仍然隱約能聽得清楚的一陣陣喧嘩聲。

  張波浪確實非常感激。這一點,可以從他微微上揚的嘴角,微微瞇著的眼睛,微微帶點微笑的表情中看出來。

  這種聲音,張波浪以前在自己學校的辦公室中,聽到過許多次。

  每一次都表示:有人鬧事!

  張波浪三步並成兩步,朝著招牌指著的方向大步走了過去。

  進入樓道後,隔著牆壁,一旁湘成電腦學校的招生辦公室中,果然一陣陣本地方言、塑料普通話、男人的粗聲、女人的尖聲、小孩的稚聲、電話的鈴聲……等等聲音胡亂混雜在一起,交織著鑽進張波浪的耳朵裡面。

  越往前走,耳中聽到的喧嘩聲便越大。

  張波浪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濃。----如果能令人心情愉快的話,噪音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

  馬上,張波浪先生推開了辦公室的房門;馬上,張波浪先生往後退了半步。

  辦公室的房門顯然有著非常好的隔音質量,在它剛被打開的瞬間,喧嘩聲猛地拔高到了驚人的程度,仿佛變得有如實質一般,迎面掀了過來。

  嘖嘖嘖嘖嘖嘖……

  站在門口,撐住門把,張波浪一邊搖頭,一面四面環顧,連連咂嘴。

  這麼大的場面……得出多大的事呢?

  和張波浪先前所預料的一樣,辦公室中的人數,幾乎可以用“密密麻麻”這個詞來形容。

  小小的辦公室中,到處擠著男人女人大人小孩,他們有的坐在沙發上,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坐在桌子上,還有些坐在隨時都有可能露出裂縫的玻璃茶幾上。

  除了這些可以放下屁股的位置外,更多的人,只能委屈他們尊貴的臀部,倚靠著辦公室四面的牆壁。

  除了張波浪外,其他所有人的臉上,幾乎都掛著焦急煩躁的神情。他們的嘴巴來回張合著,使勁地制造噪音。----那種努力的勁頭,仿佛只要稍微停歇一下,就會永遠忘記怎樣說話一般。

  張波浪的嘴巴也同樣沒法合攏,趁著沒人注意輕輕地走進了辦公室,反手關上了房門。

  擠過最為擁堵的門口,張波浪挪到了辦公桌旁,然後也學著旁人的摸樣靠到了牆壁上,准備觀看一場不收門票,已經播放了一部分的大片。

  站了好一會,張波浪的耳朵才逐漸開始適應這種高度噪音的環境,終於可以從雜亂無章的聲音中聽出它們各自表達的訊息。

  也正在這個時候,辦公桌上,響起了又一陣鈴聲。

  一位臉圓腮紅的姑娘立刻接起了電話,結束了與身旁一位面紅耳赤的大嬸爭吵般的談話,也吸引了張波浪的注意力。

  “喂,您好,這裡是湘成電腦學校……”

  張波浪看到,這位圓臉姑娘堵起一邊耳朵,略皺著眉頭作出仔細傾聽的動作。

  她一面說,一面用仿佛通話對象正站在身前的姿勢連連點頭,道:“恩......恩……報名不需要任何考試,沒有任何要求。您只需要抽個時間,到星城芙蓉區武裝部湘成電腦學校辦公室來辦理一下報名手續就可以了……”

  從姑娘極其流暢的語氣可以看出,這位辦公室接待,明顯已經將這番話說過了不少次。

  也明顯已經招到了不少學生。

  不行,這樣可不行……

  趕緊鬧起來吧!張波浪開始著急,開始為辦公室中情緒還不夠激動的群眾們著急。

  大約是對方早已知道報名地址,姑娘繼續皺著眉頭傾聽一會後,又道:“對,對,就是這個地址……不,等一等,您聽我說……不,您下午不用帶被子過來……也不用帶桶……也不用帶席子……什麼都不用帶……您不能直接入學……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您會報名……但報了名也不能直接入學,必須先等待兩個月的時間,然後才能到學校來聽課……”

  兩個月……

  聽完這句話的一瞬間,張波浪想起了去年,自己學校因為推薦出去的學生對流水線工作不滿,也是好幾個人整天跑到學校來鬧事。結果不得已之下,學校只得給所有的學生們放了兩個禮拜的假期。

  湘成電腦學校一停就是兩個月,這得出了多大的事啊。

  張波浪又咂了咂嘴巴,露出了非常同情的……

  笑容。

  幾乎是同一個瞬間。

  電話筒中冒出了三個字的聲音:“為什麼?”

  此時,張波浪站在離姑娘半米左右的位置上。

  這個距離並不算遠,但在辦公室這麼嘈雜的環境中,電話裡的聲音卻仍然很清晰地傳了過來。

  張波浪可以想象,電話另一頭的人,心頭有多驚訝,聲音有多洪亮。

  不過,如此響亮的聲音,並沒有刺到誰的耳朵。

  因為,臉蛋圓圓的姑娘明顯早有心理准備,她在說完了“等兩個月”之後,便直接將電話放遠了一些。

  等那個音量驚人的疑問發出之後,姑娘才重新將電話放到了耳邊,又道:“……不能直接入學,是因為學校下一期的名額早已報滿。請您耐心等待再下一期……”

  招滿了?

  這個借口不錯,張波浪連連點頭。

  姑娘說到這兒的時候,大約是對方又開始插話,她稍停了停,才接著道:“……不,不,沒辦法安排了……這不是錢的問題……真不是錢的問題……先生……”

  可憐的姑娘……張波浪快意地看到,當對話進行到這個階段的時候,姑娘圓圓的臉蛋上,已經開始冒出了一些細汗,眉頭越皺越緊,表情逐漸向無可奈何轉變。

  “……先生,這絕對不是學費的問題……我們只按規定收費……恩……恩……我理解您很有誠意,但這也不是誠意的問題……”

  是啊,這是有人鬧事的問題。張波浪這麼想著。

  大約是電話另一頭的報名者仍然固執己見,說了什麼蠢話,姑娘忽然抬起頭來,用一種非常無奈的神情,對著辦公室中密密麻麻的人頭看了一眼,然後低下頭,用明顯的疲憊語氣說道:“您不用來……您親自來也沒用……辦公室裡全都是親自來的人……您來得早一點,還可以找個座位,現在已經沒地方站了……”

  辦公室裡全都是親自來的人!

  張波浪臉上的笑容倏地僵住,而他的臉色,也迅速由紅變白,由白轉青,最後變成了黑色。

  辦公室裡全都是親自來的人!

  這句話變成了一道旋渦,張波浪只覺得腦袋一陣陣眩暈。

  這時,姑娘放下了電話。

  霎時間,房間裡的喧嘩聲,立刻又上揚了一個層次。

  許多顆人頭開始紛湧向前,紛紛移向辦公桌的位置。許多只手胡亂往四面八方揮舞著,一旦抓到了什麼,便立刻將它往後推,以獲得一些向前的反作用力。

  張波浪的身上,自然也搭上了好幾只手,而他的身子,則不由自主地離辦公桌越來越遠。這一次,或許是已經習慣,或許是其他原因,張波浪將人群中傳出來的叫聲,聽得清清楚楚。

  “周老師!把我家的娃排到下期吧,隨便安排到哪個旮旯裡坐著都可以。”

  “我家敏星站在後面聽就行!周老師!麻煩您跟校長遞個話,我家敏星很瘦的,有個站的地兒就成!”

  “別擠,讓我過去,我報下下期,讓讓啊!”

  ……

  不到二十秒,張波浪沒花自己一分力氣,輕松地回到了辦公室的房門旁邊。

  他的身上干干淨淨的,再看不到一點下午沾上的灰塵;他的右手也干干淨淨的,再看不到一點下午提著的印刷品。

  在前方,在無比遙遠的幾米外,透過無數只腳偶爾露出來的一點點空隙,張波浪看到了它們,看到了它們淺黃色的封皮,看到了它們淺紅色的封底,同時也看到,它們的顏色,正在迅速地消褪著。

  他沒去揀。

  兩周才招了十七個人……

  很奇妙地,張波浪忽然想起了自己辛苦兩周的收獲。

  而此時,在他的眼前,就在這一間房子裡面,便已經超過了那個數字。

  他呆呆地站著門邊,不去管耳朵聽到了什麼,不去管眼睛看到了什麼,不去管腦子想到了什麼。

  也不去管過了多久。

  忽然間,他回過神來,視線裡,透過那些腳,地面上的印刷品,已經由淺黃和淺紅的顏色,變成了和他臉上一模一樣的黑色。

  於是,張波浪轉過身,空著雙手走到門衛室,問道:“請問教室在哪邊?”

  走向門衛指示的方向,他的牙齒咬得緊緊的。

  張波浪的聲音很輕,只說了一個字:

  “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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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FS12345 發表於 2009-11-4 11:29
終極調教 第二卷 仰望星空 八七章 壯士一去兮(二)




  從門衛室到宿捨樓的路上,右側武裝部的某棟建築旁,一位頭發灰白,大熱天穿著正裝的老頭,正指揮著一群工人,搬著各種各樣的裝修工具,往一處室外樓梯走去。

  張波浪跟著抬起頭,便看到最前面的工人們,已經有好幾位走進了二樓的某個房間。房門上貼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會議室”三個金字。

  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自然沒法引起張波浪的興趣。

  他回過頭,走到宿捨樓下,直接踏入了樓道。

  太陽西照,使得宿捨樓大部分的地面鋪上了一層橘黃的顏色,也使得宿捨樓中的溫度比室外還要高上幾分。

  聽著自己的腳步聲,張波浪慢慢地往上爬。他很想早點去教室看看,但卻不敢加快腳步,狹窄的樓道有如煙囪一般,四面八方緊閉著,一絲風也沒有。

  越往上爬,張波浪便覺得身上越熱,四周的空氣漸漸變成了一件厚厚的棉襖,緊緊地將他夾住,令他透不過氣來。

  好不容易堅持到了三樓之後,張波浪再也無法忍受,他四處張望著,終於從本就很狹窄的樓道中,找到了一處更為狹小的陰影,停了下來。

  他馬上就後悔了這個決定。

  一旦停下腳步,這位間諜先生立刻發覺自己的身上,簡直沒有一塊稍微舒服點的地方。

  尤其是臉上、脖子上、小臂上這些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更是通過無數的神經纖維,此起彼伏地向大腦傳導著一陣陣與刺痛和濕粘有關的信息。

  站在陰影中,間諜先生扯著嘴,喘著粗氣,左手撐腰,右手只稍微在脖子上碰了碰,便摸出了一大把汗珠,也摸出了一大把辨不出具體成分的粗糙粉塵。

  不知過了多久,當張波浪的指甲由於到處擦汗,變得烏黑油膩時,他終於合上了嘴巴,也結束了扯風箱一樣的喘氣聲。

  這個時候,他才從本以為安安靜靜的環境中,聽到了一絲絲隱隱約約的聲音。

  准確地說,是某個人說話的聲音。

  聲音相當模糊,沒法聽清具體內容,不過作為一名有著十幾年工作經驗的培訓教師,張波浪從中聽出了同行的味道。

  是的,同行的味道。

  那個聲音,帶著他所熟悉的,那種特有的平靜中和的語氣;用的是他所熟悉的,那種特有的富有說服力的語調。

  最重要的是,那個聲音雖然細微,卻一直連綿不絕,正是教師講課的特點。

  這肯定就是湘成電腦學校的“那個”老師了。

  張波浪這麼想著,僅僅從這道聲音中,他就判斷出,“那個”老師的教學能力,絕對遠在自己之上。

  這一點,本就在張波浪的意料之中,倒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

  又過了一會,他終於走出了狹小的陰影,慢慢地登上後面的階梯,這次他的速度變得更慢,好一會兒才終於走上了四樓。

  踏完最後一級台階後,按照門衛指點的方向,張波浪轉身往右側走去。

  剛剛轉過拐角,這位先生立刻身體一顫,心頭大驚。

  在門衛所說的教室方向,兩米寬的陽台走廊上,太陽正斜斜地照著,但張波浪可以肯定,地面上絕對沒有一絲光亮。

  所有從天空而來的光線,絕對都已經被眼前這些密密麻麻的身體,擋得干干淨淨。

  密密麻麻的身體。

  它們一直從走廊的末端,延伸到張波浪身前兩米左右的位置,粗粗看去,已不下六七十人。

  張波浪無法確定具體的數目,這也不是他關心的重點。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除了自己的呼吸聲,心跳聲,以及教室中隱約傳出的講課聲外,張波浪再聽不到一點點其他的聲音。

  這堆密密麻麻的人群,仿佛同時中了邪法一般,好象失去了所有的活動能力。他們僅僅是呆呆地站著,沒有一個人說說話,更沒有一個人動一動。

  若不是近處幾個人的額頭上,還有著蜿蜒而下的汗珠;而額頭下,也有著偶爾眨動的眼睛的話,張波浪絕對會認為,這些軀體不是真人,而是某個惡作劇的家伙,擺上的一堆泥人木塑。

  大約是終於走到了開闊處的緣故,此時,一陣微風輕輕吹過,將張波浪的衣衫吹得微微作響,也將前面眾多站立者的衣杉吹得微微作響。

  這陣久違的微風,沒能給張波浪帶來任何舒服的感受。

  它們帶來的,不是涼意,而是寒意。

  如墜冰窖,寒毛倒豎。

  幸好,這個激靈也讓張波浪恢復了成年人的心智,他立刻發覺了這些人的異常之處。

  這些人大多數西裝革履,偶有幾個穿著稍微休閒一些的,也一看便是質量上乘,價值不菲的服飾;他們站立的方式,通通都是上半身微微前傾,向著教室的方向;而他們的臉上,也通通都是嚴肅專注,聚精會神的表情。

  這種姿勢,這種表情,張波浪並不陌生。

  這種姿勢,這種表情,在張波浪自己給學生們上課時,在他講到了自己最為得意的精彩之處時,他也同樣曾經從學生們的身上,看到過這種表現。

  張波浪最為得意的精彩之處,每門課程,有整整幾分鍾的驚人時間;而有這種表現的學生,每個班級,有整整幾位的驚人數目。

  不過,無論如何,張波浪這位職業培訓學校的教師,仍然一眼便能看出。

  這是一種極度入神的傾聽方式。

  他們,正在聽教室裡的“那個”老師講課!

  作出這個判斷後,張波浪立刻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神經病一樣……有這麼好聽嗎?

  雖然很有些不以為然,但張波浪卻也情不自禁地跟著側了側身子,探著腦袋想要試聽一下。

  和之前一樣,講課的聲音仍然模糊,張波浪什麼都聽不清楚。

  不會吧?他們都能聽清,我就聽不清?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張波浪又試了試。

  仍然什麼都聽不清楚。

  莫非是辦公室裡吵太久,耳朵不習慣了?張波浪使勁地甩甩腦袋,耳朵裡既不痛也不癢,不過,這個搖頭晃腦的舉動,倒是令他一下子就從最後幾排站著的人中,發現了一位相當特殊的人物。

  這位人物斜斜站著,並沒有什麼奇特的動作,他的身體也並不強壯,甚至還有些瘦弱。

  可就是這個瘦弱的身軀,卻散發出一股無可比擬的氣勢。

  他就那樣簡簡單單地站著,卻像星空中的月亮一樣耀眼;就像沙塵裡的珍珠一樣明亮;就像蚯蚓堆裡的蛆蟲一樣醒目。

  若不是剛上樓時被陽台上的人群驚住,張波浪早就應該在這群西裝革履、衣冠楚楚的人群裡面,發現這位僅穿著一件無袖汗衫的仁兄。

  劉松齡。

  張波浪輕聲念著,這是老熟人,是另一所職業學校----“億星電腦學校”----的培訓教師。

  他立刻擠了過去,伸手拍向劉松齡的後背。

  手掌剛剛碰到汗衫,張波浪的掌心,便立即感覺到一股燙熱與潮濕。

  在他觸碰的位置上,出現了一個明顯的掌印,而幾滴汗珠正沿著汗衫下擺,滴到了地上。

  但是,汗衫的主人卻沒有任何反應,直到張波浪又使勁拍了拍他的肩膀,劉松齡才緩緩地回過頭來,呆呆地望著張波浪,過了好幾秒之後,才終於從眼睛裡射出了一點點熟人見面的目光。

  他的第一句話便是:“干嘛?”

  張波浪反問道:“你們是怎麼聽到的?”

  這句話問得有一些沒頭沒腦,但劉松齡卻立刻知道了張波浪想要表達的意思,他撇撇嘴,道:“這個……”

  劉松齡一面說,一面將左耳上戴著的一樣物事摘了下來。

  這樣東西,早在十幾分鍾之前,早在武裝部的巷口,早在某人手中的包裝盒上,張波浪便已經見過了它的模樣。

  助聽器!

  他立即就明白了那個腦殘推銷員的古怪舉動,也明白了他的古怪表情。

  不過,現在張波浪沒空想太多。

  在劉松齡的幫助下,他很快將助聽器戴到了耳後。

  實際上,助聽器就像眼鏡一樣,是很不適合正常人使用的輔助工具。它雖然確實能增加一點點的聽力,但也確實會產生一定的副作用。

  沒有人將這一點告訴張波浪,他也只是覺得,在習慣了一小會令人頭暈眼花的噪音和耳鳴之後,自己果然將教室裡的聲音聽得稍微清楚了一些。

  這個時候,已經是平面設計班課程完結的倒數第二天。

  吳小雨講的,自然也是平面設計的倒數第二節課,他這個時候所講的內容,早已超過了張波浪這種三流學校的三流教師,所能掌握的范疇。

  實際上,吳小雨正在講解的“在真實度與誇張度的方面,設計作品應該如何取捨”的問題,張波浪在此之前,甚至聽都沒有聽說過。

  可是,或許是職業的緣故,或許是積累的緣故,或許是吳小雨的緣故,或者是三者都有的緣故,僅僅聽了兩三句話之後,張波浪便抓住了吳小雨的講解要點,也對他正在講解的問題建立了清晰的思路。

  和吳小雨平時的講課風格一樣,這個問題只持續了短短的一分鍾。

  在這短短的一分鍾內,張波浪的腦袋全速運作。

  很奇妙的,吳小雨講課的方式仿佛具有一種神奇的魔力,令張波浪產生了精神分裂一般的,幾乎接近病態的感覺。

  在這一刻,他既一邊全神貫注聽著講解,又一邊對平面設計的某個具體方面,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觀念改變,而這兩者之間,卻是互不干擾,同時進行。

  許多個以前的學生們的提問,那些被他支支吾吾,含糊混過的提問,那些實際上連他自己也弄不明白的提問,在這短短的一分鍾內,張波浪找到了解答。

  許多個以前上網時看不懂的教程,翻書時想不通的原理,講課時略過的部分,閒聊時爭吵的焦點,在這短短的一分鍾內,張波浪找到了解答。

  隱隱約約地,張波浪還感覺到,自己剛才所領悟的那一些,只要回去之後,再好好的思索研究一番,絕對還大有進一步的推演完善的可能。

  但他此時卻不敢深想,因為他生怕自己錯過了吳小雨接下來的任何一句話,他強迫著自己認真傾聽接下來的內容,將所有紛沓而來的許多念頭,通通先壓制到意識深處。

  突然。

  這一切結束了。

  張波浪的耳中,又只剩下了一點點隱約的聲音。

  助聽器被劉松齡摘了下來。

  立刻,張波浪身體一頓,腦袋微微一晃,眼睛四周的毛細血管,立刻開始超常輸血,而它的形狀,也立刻變成了正圓,死死地瞪著了身前的老熟人。

  劉松齡早已轉過身,看也沒看他,只丟下一個輕飄飄的句子:

  “這是我的。”

  操……

  兩分鍾後,張波浪的耳朵上,戴上了一對新助聽器。

  這兩分鍾的時間,其中一分鍾用於腦殘推銷員對助聽器的使用說明,另外一分鍾,用於教室到小巷間的來回奔跑。

  在這兩分鍾的時間內,張波浪的錢包裡,減少了一些負擔;而他的衣服上,增加了一些重量。

  夕陽斜照,使得張波浪的半邊身子黃燦燦的。

  雖然身後空無一人,甚至偶爾還可以感覺到絲絲涼風,但張波浪的額頭上、臉上、脖子上、前胸後背上、仍然處處爬滿了汗珠。

  毫無疑問,比起剛才縮在狹小陰影中的時候,張波浪現在的身體肯定更熱;但比起剛才,他現在也沒有了絲毫難受的感覺。

  這算不了什麼,陽台上的六七十個人中,張波浪是來得最晚、位置最靠後、身體最涼快的那一個。

  包括張波浪在內,所有人都密密麻麻地擠著,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作什麼動作。除了耳朵裡經過了放大的講解外,他們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炎熱,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衣杉下擺滴下的汗珠,已經在腳邊形成了一小攤一小攤的水漬。

  湘成電腦學校,實在應該增加一名醫生的編制。

  畢竟,沒人中暑的奇跡,不可能持續到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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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FS12345 發表於 2009-11-4 11:29
終極調教 第二卷 仰望星空 八八章 壯士一去兮(三)




  時間慢慢過去,太陽的光芒漸漸變得黯淡。

  突然間,仿佛平靜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顆石子,四樓陽台上,本來靜靜站著的人群產生了一陣輕微的騷動。許多人的身體微微動了動,大部分人的額頭上,現出了淺淺的紋路。

  張波浪也皺起了眉頭,因為吳小雨的講解,他忽然有些聽不清了。

  當然,不可能所有的助聽器同時出現了問題。

  它們功能良好,而且通過它,張波浪還聽見了一陣放大的腳步聲,以及一男一女……不……一只公狗和一條母犬的吠聲。

  張波浪咬咬牙齒,克制情緒,不讓自己走神,不讓自己去埋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不過,這已經毫無意義了,帶著點沉悶回響的腳步聲越來越重,那對狗男女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大。和許多人一樣,張波浪再也沒法聽清吳小雨講解的內容。

  於是,他一把摘下了助聽器。

  在這個時候,不需要它的輔助,張波浪的耳朵裡,也已經可以很清楚地聽到了這對遭受數十人怨恨的交談聲。

  操……

  這個字,再一次地停留在張波浪的喉舌之間。劉松齡早就注意到了他危險的表情,第一時間就緊緊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也正是這個時候,腳步聲帶出的沉悶回響消失,變得清脆響亮了許多,而它們的源頭,也已經踏入了陽台這種開闊地帶,進入了走廊上眾人的視野。

  上來的,是一位姑娘。

  和所有人一樣,張波浪僅僅瞟了一下,就趕緊低眉順眼,將臉上忿忿的表情藏得無影無蹤。

  然後,他悄然抬起眼皮,偷偷望去。

  這是一位貌美靚麗的姑娘。

  就算將她臉上化妝品的加成去掉,僅僅是170以上的個子、苗條的身材、纖細的蛇腰、年輕的活力,這幾樣便已足夠令人遐想翩翩。

  更令人難以移開目光的,是姑娘眼眸中的光華流動,脖子上的珠光閃爍,以及……

  那最最重要的,令人不敢輕舉妄動的,左手邊的那只公……

  那位男子。

  很普通的男子,除了體重稍微多了幾十公斤,身高稍微少了十幾厘米之外,他的身材還算標准。男子的身上,穿著一件不會超過50塊的短袖襯衫,裝扮相當樸素,只胸前掛著一塊銘牌。

  小小的銘牌,上面貼著一張連他爹媽都不一定有興趣看第二眼的三寸免冠相片,下面寫著兩行小小的文字:

  “湘成電腦學校”

  “主講教師/許華”

  所以,和所有人一樣,張波浪僅僅瞟了一下,就趕緊低眉順眼,將臉上忿忿的表情藏得無影無蹤。

  而女子,也因此滿臉巧笑嫣然,滿口妙語連珠,將身旁的許華哄得揚眉咧嘴,油光滿面。

  就這樣,兩人慢慢地走了過來。

  到了近處,也不需要許華如何作勢出聲,張波浪已學著旁人的模樣,自動站到一旁,讓出了一條小徑。

  很好!張波浪一邊讓開,一邊心頭暗喜,准備趁亂在前面找個更能聽清楚些的位置。

  馬上,他就知道了自己的想法太過愚蠢。

  其實張波浪不必妄自菲薄,他的算盤,幾乎所有人都曾經打過一次。只不過,這種計劃的成功次數,實在是屈指可數。

  誰都想找個更加靠近教室的位置。於是,這條小徑不再普通,它由人擠人、肉貼肉產生,主要的組成成分,是辛苦與痛苦。

  好幾位原本站在邊緣的家伙,早在擠迫來臨之前,就從心理到生理上,都作好了准備。

  此時,他們或手工定做、或限量出售的西裝,正緊緊地抵住不知幾年沒擦過的護欄;他們抱慣了女人光滑皮膚、摸慣了鼠標咖啡杯的嫩手,正死死地抓住粗糙的水泥側壁;而他們那張平常在下屬面前總是嚴肅矜持、在情人面前總是溫柔儒雅的小臉蛋,現在正探出高台之外,掛著或是緊張、或是哭笑不得的神情。

  這些人是幸福的,畢竟他們還有得選擇。

  比起他們來,那些一直靠在牆邊,無處可逃的家伙們,就悲慘多了。

  最近幾天,湘成電腦學校教室外的走廊陽台,並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

  站在這裡的人,幾乎都是平面設計領域的同行。誰也吃不准除了那些平常就咬牙切齒的對手之外,還有哪些是口蜜腹劍的敵人。

  於是,這些人只能掂起腳尖,仰起脖子,拼命地抬高腦袋,以避開從各種匪夷所思的方向襲來,各種或有意或無意的撞擊和毆打。

  張波浪還看到,在靠牆的某個位置上,某位身高比較令人遺憾的仁兄,臉上已經辨不出了具體表情。因為,它正被好幾只手肘擠壓著,緊緊地貼到了牆面上,其中一只手肘,還在不停地更換著姿勢,仿佛在尋找一個更加使得上勁的角度。這位仁兄的額頭,也同樣辨不出了具體的顏色,只是一直往下大片大片地滲著,不知道是冷還是熱的汗水。

  南無阿彌陀佛……

  眼前的一幕幕,令反正已經排到了最後一位的張波浪,雙手合十,微微地後退了一步。他帶著一種無比的警惕,悄悄地瞟了劉松齡一眼;正如劉松齡正雙手交叉,護在胸前,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一樣。由此可見,這兩位可敬的熟人,實在是非常熟悉對方的行事風格。

  目光相對間,張波浪與劉松齡同時笑了笑,也同時從對方的笑容中看到了敷衍的成分。

  張波浪還看到,許華施施然地順著血淚小徑,終於把女子領到了教室門口。

  這個時候,他才發覺,站在門邊的,幾乎是清一色的美女。這一瞬間,張波浪心中,產生了強烈的嫉妒。

  只不過,連他自己也分不清楚,這份嫉妒的主體,到底是沖著許華,還是沖著那群站在門邊的女郎們。

  教室後門外,許華與女子們閒聊幾句,然後在她們心不在焉的假笑聲中,又施施然地走了出來。

  小徑瞬間消失。

  直到雙耳中再聽不到腳步聲,張波浪才重新戴好了助聽器。他舔了舔嘴唇,嘗到一股汗水的鹹澀味,便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帶出了一個“呸”字。

  陽台上很快就恢復了安靜,眾人很快就忘記了剛才的小插曲。像是彌補損失一般,他們傾聽的姿態,仿佛更加認真了一些。

  在張波浪覺得只過了一小會的時間裡,太陽的位置又落下了許多。

  忽然間,教室中傳出來的聲音,在一次短短的停頓後,不再連接新的課堂內容,而是連接著幾聲輕拍桌子的聲音。

  隨後,張波浪從助聽器中聽到了最後一句話:“今天就上到這裡,剩下的內容,明天最後一節課再講。”

  吳小雨的話音剛落,下課的鈴聲立刻響起。

  張波浪瞬間就將助聽器摘了下來。

  他的動作不能說不快,但耳朵裡,卻已經聽到了好幾聲被放大的鈴聲,兩邊的鼓膜,也已經被震得嗡嗡作響。

  這並不是他最在意的感覺。

  熱!

  好熱,僅僅是剛才那個瞬間的動作,張波浪便即發覺,自己渾身上下的每一塊皮膚,都正在往下爬著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趕緊轉過身,抬腳移步,想要找處陰影。

  這個計劃只執行了一步,張波浪的腦袋剛剛轉過方向,便立刻微微愕住,呆在原地。

  在他的身後,不知什麼時候起,又悄悄地站了幾位新來的旁聽者。這幾位聽眾的動作與反應,顯然比不上他的神速。

  此時,他們還在手忙腳亂地扯著耳朵上的助聽器。

  一瞬間的錯愕後,張波浪立刻伸出雙手,用力撥開了幾人。

  並不是他的性格如此粗魯,而是因為,張波浪的背上,已經同時撐上了好幾雙手,也同時傳來了一陣陣向前的推力。

  驟然間,陽台上響起了密集的腳步聲,人群的密度急劇降低,他們有的順著樓梯往天台上走,有的抓著扶手往樓腳下走,也有的直接沿著陽台,走到了走廊的另一邊。

  張波浪只奔出幾步,便停在通往四樓上天台的階梯上。他半蹲著身子,嘴巴微微張開,使勁地揮動著手腕,努力撥出幾絲可憐的熱風。他的兩只眼睛,則巴巴地盯住了樓梯道的拐角處。

  沒過一分鍾,一位稍顯瘦削的男子走了過來。

  張波浪一眼便即看出,這肯定就是湘成電腦學校的“那個”老師。

  看出這一點,並不需要什麼銳利的眼神。

  在一大群人中,這是唯一一位大熱天在T恤外面加著一件緊扣的外套,卻仍然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沒有冒出絲毫汗珠的成年人。

  這也是唯一一位沒有在外面曬太陽的成年人。

  很明顯,這正是吳小雨。

  張波浪注意到,仿佛爭分奪秒一般,吳小雨走路的速度非常快。在他的身後,十幾位原來的聽眾,正大口大口地喘氣,大滴大滴地流汗,也大步大步地跟著。

  不知道是不是太過勞累的關系,這些人大多數默不做聲,只有離吳小雨最近的一位問道:“吳老師,剛才您講的內容,有一點我不是太明白……”

  這也行?白聽之後,還可以白問?

  張波浪趕緊瞇起眼睛,避免眼球掉出;也趕緊合上牙齒,免得咬到舌頭。

  他並不知道,自己還得慶幸剛才那句話沒有出聲,不然肯定可以收到幾個“少見多怪”的眼神。

  聽到問題後,吳小雨的雙腿,仍然以極快的頻率邁著步子,但嘴巴裡,卻果然以上課時一模一樣的語氣語調,幾句話便解決了第一個問題。

  提問的男子還沒將感謝表達完全,身後另一個迫不及待的聽眾,已一把將他扯開,道:“吳老師,我也想請您講一講……”

  他們提出的這兩個問題,張波浪在使用助聽器傾聽時,便已經理解得相當透徹,但他仍然想跟上去再聽一遍。

  正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到有人叫道:“招聘了,招聘了。還有沒有哪位同學沒找好工作的,請來我這裡談一談,待遇從優,絕對在3000以上。”

  “待遇從優”這四個字,令張波浪身上的炎熱再次消失,而“3000以上”則令張波浪瞬間從樓梯道上跳了下來。

  教室外的走廊中央,一名西裝革履的男子,正雙手捧著一堆彩頁,向兩旁的學生散發。

  張波浪目瞪口呆地看到,學生們接二連三地經過,卻沒有人停下來咨詢,甚至連接過彩頁的學生,也是寥寥可數。

  像發傳單一樣招人?有這麼誇張嗎?

  張波浪還在懷疑時,之前聽課時就站在他前面幾步的另外兩名男子,正巧從他身旁經過,而他們之間一句輕飄飄的對話,也正巧飄進了他的耳朵:

  “老湯那個摳鬼,3000就算招到了人,他留得住嘛他……”

  話音未落,大約是學生越來越少,走廊上,老湯叫喚的聲音中,明顯帶上了一些急切:“招聘了,招聘了。還有沒有哪位同學沒找好工作的,請來我這裡談一談,待遇從優,絕對在3000以上,試用期一周。”

  ……

  二十秒後,身後卷起一道細細的灰塵,張波浪沖進了辦公室。

  比起第一次來的時候,現在的辦公室中更加擁擠,也更加喧嘩。不過,這一次,張波浪拼著不知從身體哪個部位冒出來了驚人力量,三下兩下就擠到了圓臉姑娘的面前。

  站在辦公桌前,張波浪從褲兜裡掏出錢包,拍在桌上,以一種不那麼正常的語氣大聲叫道:“我要報名,我要報平面設計班!”

  “先生,歡迎您報名,不過不好意思,報名後不能直接入學,要……”

  大約是下午又說了無數次,姑娘嘴中這句話又流暢了幾分。張波浪連連擺手,一口打斷,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報下一期,兩個月以後再來學……”

  “先生……”圓臉姑娘稍稍推開他遞出的鈔票,露出一絲略有些遺憾的表情,道:“不好意思,先生,兩個月後也不能直接入學。你稍微來晚了一些,就在剛才,下一期的最後一個名額也已經報滿了,所以……”

  “所以?”

  “所以……您只能等四個月後再來入學。”

  操……

  雙腳踏著幾張絕大部分漆黑,只殘留著一點點淡紅淡黃的爛紙,張波浪今天第三次說出這個不太文雅的文字,也第三次沒讓一個人聽到他的聲音。

  圓臉姑娘能聽見的,是張波浪牙齒縫中迸出來的,一個惡狠狠的字:

  “報!”
HFS12345 發表於 2009-11-4 11:30
終極調教 第二卷 仰望星空 八九章 第二卷尾聲




  清晨。

  陰。

  雲層截住灼熱,只對光明放行,緊閉的窗戶後,嶄新的窗簾擋住了最後一絲疲憊的陽光。

  這兒不需要它。

  這兒是武裝部某棟建築二樓。

  大門上方,原本標著“會議室”三個金字的銘牌,現在被一塊淺灰色的厚實銘牌取代,而它的上面,描著四個紅底白邊的黑體字:

  綜合教室。

  教室很寬闊,五米高的天花板上,十三排三十九支白熾燈管一齊工作,照亮了固定在地板上的六百三十二個連排木椅座位,照亮了兩側明顯剛剛粉刷一新的雪白牆面。

  也照亮了擺在教室四周的十二台嶄新的立式空調。

  空調已經開到了最大的功率,天花板上,另有二十六把懸掛式風扇正在攪動。

  這麼多的空調和風扇,卻沒有一個人聽見它們工作的聲音。

  也不可能有人去注意那種無關緊要的東西。

  這是寄生第一百一十四日。

  這是平面設計班課程結業七天後。

  這是第二期新班開設第一天。

  ……

  07:23。

  “李敏……李敏……”

  剛走到大門口,李敏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叫著她的名字。她回過頭,看到葉靈正搭著樓梯扶手,快速地邁動著豐腴的雙腿,扭動著誘人的臀部,一溜煙地沖了上來,道:“你怎麼又來這裡啦?”

  你能來我就不能來嗎?換了幾個月前,李敏肯定會這樣張嘴反問。不過,這次她只是伸出雙手,和葉靈牽在一起,道:“我來這裡聽課啊,學你聽第二遍。”

  “學我?那你可學不成了……”葉靈的語氣中,略有些奇怪的成分。

  李敏聽出了這份異常,偏頭問道:“為什麼?”

  “我是來聽第三遍的……”

  “不會吧?”李敏忽然拔高音量,很誠實地表現出心中的驚訝之情:“你一直都學得挺好的啊,我記得最前面幾節課,還是你給我慢慢補起來的。”

  說到這兒,兩名女孩手拉起手,推開了綜合教室的彈力門,葉靈道:“我又跑到這裡來,倒不是因為沒學會……”

  教室中,差不多四分之一的連排木椅坐上了人。他們紛紛擾擾的,和站在後門口的兩名女孩一樣,也正在互相寒暄打招呼。

  吵極了。

  李敏差一點就沒聽清葉靈說出的話,她湊到葉靈耳邊,道:“你該不會是和我一樣吧?”

  “什麼一樣?”葉靈皺著眉頭,心不在焉地隨口說道。

  她的腦袋正不時轉動,眼睛一眨不眨,用搜尋的目光在寬闊的空間裡到處張望。

  李敏的視線倒是一直盯著同一個位置沒有改變,她說道:“你是不是因為老板叫你來聽課的?”

  葉靈一下子回過頭來,目光中盡是掩不住的詫異:“你怎麼知道的?”

  李敏笑了笑,指著右側靠前的某處道:“因為我也是老板叫我來一起聽課的。而且,我已經找到他了,就在那兒。”

  順著李敏指示的方向,葉靈看到了一名正在用紙巾使勁擦著脖子和額頭的胖子。

  這就是李敏她公司的老板吧?

  一秒之後,葉靈臉上,出現了大為驚奇的表情。

  正在和胖子交談的,正巧是自己公司的老板!

  有機會再聽一遍,可真不錯……

  無論是葉靈還是李敏,都這麼想著。

  ……

  07:37。

  剛剛聽到的話,令劉松齡大為驚奇:“什麼?你剛剛辭職?”

  張波浪很平靜地確認道:“是啊。反正過幾個月肯定倒閉,多做幾天也沒什麼意思。”

  “不……不……”劉松齡大搖其頭,擺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架勢,道:“我的意思是,你怎麼現在才辭職?”

  操……

  這個字,張波浪最近老是出不了口,因為劉松齡又問道:“我記得這一期早就報滿了,你是怎麼混進來的?”

  張波浪沒答話,左手習慣性地塞進了褲兜。他只摸到幾張單薄的票子,再也沒有摸到那個鼓囊的錢包。

  希望兩個月後,再也不用到街道上去發傳單了……

  張波浪摸了摸並不存在汗水的額頭,這麼想著。

  ……

  07:41。

  “小劉,把東西發一發。”

  聽到這句話,劉助理趕緊翻開文件夾,從裡面掏出八份資料,分別發給了站在戴靈勇面前的八名實習員工。

  八名剛剛進入公司不到一周的實習員工。

  看到眾人都已經接過資料,戴靈勇道:“這份東西相當重要,請大家好好保存。上課的時候,或者是晚上復習的時候,可以對照它學習。好了,今天我就送到這裡,最後再說幾句……”

  劉助理微微地低下了頭,將臉上浮出的表情,和眼中傳達的心意,悄悄地藏了起來。

  領導的“幾句”,可從來就不止幾句。

  果然,戴靈勇深吸了一口氣,仰起脖子,抬起腦袋,道:“為了這次免費送大家來培訓學習的事,公司裡討論研究了相當長的時間。雖然在我的盡力爭取下,最終為大家贏得了這次機會,但實際上仍然有相當多的同事,對這件事並不怎麼贊成。我說這些並不是希望你們能感激我,而是希望你們能好好地珍惜,好好地把握這次機會。好了,具體的事情,到了裡面以後,再聽從劉助理的統一指揮。需要注意的是,請大家盡量坐到一起,盡量……”

  五分鍾後,劉助理和八名還沒來得及適應,稍有些頭昏腦漲的新員工,推開了綜合教室的彈力門。

  戴靈勇很快就走出了武裝部。他踏入車門,插入鑰匙,啟動引擎,順便摸了摸塞在換檔器後面的某個空隙處,自己偷偷弄來的那份資料。

  那份資料,和剛才發給員工們的資料一模一樣。

  它們是公司設計部副主管課堂筆記的復印本。

  這位副主管,性別女,年齡十六歲。

  畢業於剛才那八名新員工,現在正接受培訓的湘成電腦學校。

  不要讓我失望,否則炒你們的魷魚……

  戴靈勇踏下油門,揚長而去。

  ……

  07:47。

  倚著護欄,撐住扶桿,丁遠航從洗得發白的襯衫口袋裡,再一次摸出了那只邊角已經被擠扁的煙盒。

  他揭開蓋子,從裡面取出最後一支撫摩了無數次,顯得有些軟焉的香煙。然後,他將盒子扔掉,將煙叼到了嘴裡。

  連續按了三次打火機後,丁遠航終於將香煙點燃。

  或許是數天不曾抽煙的緣故,丁遠航第一口吸得特別猛。於是,他的肺部,立刻感覺到一陣刺痛;他的腦袋,也立刻感覺到一陣眩暈。

  良久之後,丁遠航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它的顏色幾乎和周圍的空氣一模一樣,而丁遠航的腦子,或許是受到了久違的尼古丁刺激,生出了一個自覺略有些狂妄的念頭:

  以後,我每天都要抽十塊錢一包的煙……

  ……

  07:51。

  滿臉忿忿的蘇智爬完了最後一級樓梯,用力地推開彈力門,便發覺自己已經找不到了靠前的位置。

  他只得在最後幾排坐下,然後立刻從懷裡掏出了剛從大學同學那裡借來的數碼相機。

  彎著腰,蘇智將頭貼到桌子上,開始調整鏡頭的焦距與方向。

  他肯定記得自己曾經在數天前發過一個標題為“狗屁公司的狗屁裙帶關系”的討論帖;但他肯定不知道,坐在他右手邊第四個位的,是117樓,而坐在他前兩排左側的,是391樓。

  調整好數碼相機,蘇智翹起了腿,屁股搖著椅子,身子晃著桌子,想道:

  今天,老子一定要曝光你這個騙子!

  ……

  07:53。

  准備攝影的並不只有蘇智一人,謝主管左手將一只電話放在桌上,下面用幾本書墊起鏡頭,而他的右手,正拿著另一只電話,道:“老趙,怎麼樣,現在看得清楚了嗎?”

  十幾公裡之外,星城華天廣告公司的某間辦公室內,趙經理盯住左手的電話屏幕,右手舉著另一只電話說道:“好了,現在好多了,你別去動它,這樣就可以了。”

  今天就讓你們開開眼……

  過了一會,趙經理掛斷電話,他的身旁,正緊緊地圍著好幾位將信將疑的同事。

  ……

  07:54分。

  老湯踏進了綜合教室的大門。

  07:55分。

  某間煙酒專賣櫃前,曾經接過張波浪兩張傳單的兩位男子,踏進了綜合教室的大門。

  07:56分。

  星城人才市場的某場招聘會上,曾經聽到羅丹丹和何夢嬌驚人表演的幾位人才,踏進了綜合教室的大門。

  07:57分。

  炎炎烈日下,曾經在投影教室外的走廊上,堅持聽了好幾節課的幾位男女,百忙之中抽出了時間,踏進了綜合教室的大門。

  07:58分。

  劉老板、陳校長、許華、王文、龍九梅、周琦、張靖、楊賽藍,踏進了綜合教室的大門。

  ……

  綜合教室的大門,每時每刻都要鑽進幾位學生。漸漸地,教室裡十之八九的座位上,都已經擺上了一個屁股。

  物以類聚,坐在最前面的,大部分是面帶稚嫩的青澀小毛頭;坐在中間部分的,大部分是西裝革履的衣冠禽獸;坐在最後面的,大部分是三教九流的各屆人士。

  像影劇院播放電影的時候一樣,最開始的時候,眾人聊著談著叫著鬧著,幾乎連自己的聲音都無法聽清;然後隨著時間慢慢過去,眾人心頭開始醞釀各種各樣的情緒,於是漸漸地,都不再有什麼閒聊的心思;到了最後,教室中則只偶爾傳出幾聲短暫的咳嗽,或是一小段很快便被掐滅的電話鈴聲。

  時間漸漸流逝,越來越接近某個時刻,越來越多的人不再費勁來回張望,而是直接將目光釘到了教室門口。

  ……

  08:10分。

  鈴聲中,吳小雨踏進了綜合教室。他的臉色略有些蒼白,只對著坐在最後面的幾位老師點了點頭,然後便走上了講台。

  講台上,吳小雨拍了拍某個按鈕。立刻,教室裡所有的燈光熄滅;後門附近,兩台立式攝影機的鏡頭,開始發出微微的光芒;講台後,亮起了一塊長寬均為數米的巨大投影屏幕。

  在李敏和葉靈信任的目光下,張波浪和丁遠航企盼的目光下,在蘇智憤恨不平的目光下,在其他各種各樣的目光下......

  鈴聲結束,透過擴音器,吳小雨說出了課堂中,少有的屬於廢話的兩個字:

  上課。

  同一個瞬間:

  寄生體自行擬訂的計劃,又完成了一個小小的部分。

  效率極其低下。

  1A7489的波動深處,又一次這麼記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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