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入定
京都西面縱深幾十里都是皇莊的範圍，再往前去大多是被皇親國戚和京中權貴圈起的土地，佃農們把房子建在農莊中央，零零散散聚不起鄉鎮。
沿著官道向前大約四五十里，一條大河蜿蜒而過，把大地切成兩片，河上建有石橋，名為得勝橋，據說是前朝太祖爺興建，本來是叫作佛恩橋，在本朝大瑞立國之後改成了現在的名字。
得勝橋臨近京都，建有驛站，作往來承接之用，從西路入京的官宦商賈往往選擇在這裡停留住宿，時長日久依靠著驛站在得勝橋兩岸逐漸形成了一個不小的集鎮。
葉揚走到得勝橋時已經是正午時分。
此時街上十分熱鬧，人來人往，摩肩接踵，進了鎮子葉揚就下了馬，拉著韁繩沿著街道慢慢往前擠。
大黑跟在後面，不時汪汪叫兩聲，它是餓了。葉揚也飢腸轆轆，昨夜只是吃了個饅頭，然後整個夜晚一直流離顛沛。
今天是冬至，就連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未出閣的姑娘也可以上街遊玩，小販們都趕著這時候想多賺點銀子，叫賣得十分起勁，小孩子們穿著漂亮的花衣裳嘻鬧著在人群中穿來穿去。
葉揚路過一個做糖人兒的小攤子，停下腳步。
去年這個時候母親還陪伴在他身邊，塞給他幾個銅子讓他去買糖人兒吃，這時看著眼前插著的各色糖人，不由有些傷感。
攤販熱情地招呼：“小哥，買個糖人吧，您瞧，這是駿馬奔騰，這是嫦娥奔月，多漂亮，只要一個銅子，買一個？”
葉揚搖搖頭，“不要。”扭過頭，拉緊馬匹韁繩繼續往前走。
他心中暗念，“這些都是小孩子玩意兒，我現在是大人。”
這條街道走到轉角處有個酒樓，雕樑畫棟，十分排場，正門面高懸著匾額“暢意樓”，墨色入木三分。
不過今天過節，沒什麼人進去吃東西，門前車馬稀少，顯得有點冷清。
酒樓的伙計見到有人過來，高聲吆喝：“客官裡面請，我們暢意樓可是本地最好的酒店，各色清炒湯燉絕對讓您滿意，您把馬給我，只管進去點菜，小的包管上好草料餵牠。”
葉揚摸摸懷裡的銀包，癟癟的，他記起裡面只有三分碎銀和七八個銅子。
他尋思著此去尋找仙宗一路上還不知要走多久，花費絕不會少，這點銀子支持不了幾天，想了想，便走上前去，問：“伙計，我如今手上不方便，想把馬賣了，請問上哪兒？”
伙計一愣，上下打量葉揚一眼，見他年紀不大，雖然反穿著棉袍，顯得十分落拓，但神情舉止泰然自若，十分得體，也生不起輕視之心，笑道：“本店只賣吃食，還有上好客房供您休息，卻不經營馬匹買賣。您要是想賣馬，得去驛站邊的牲口市場。”
“勞煩再問下牲口市場在哪邊？”
“得了，現在左右是閒著，我指給你看。”那伙計引著葉揚走了幾步，到了一處路口，“喏，你瞧，順著這條街走到頭就能看到一個大招牌，那便是了，這時候大家都回家過節，也不知道那裡有沒有人。”
葉揚點點頭，“嗯，謝了，麻煩你把馬餵點食料，我去吃點飯菜。”這個伙計機靈乖巧，言語得體，他此刻正好餓了，打算進酒樓吃些東西，便把韁繩遞給伙計，朝著酒樓門口走去。
大黑搖著尾巴緊跟著過去。
伙計上前攔住葉揚，嘻嘻一笑：“這位客官，這狗是您的吧，本店有規定狗可不能帶進去，驚擾到其他客人就不好了。”
葉揚皺眉道：“不行，它要和我在一起。”
伙計恭身，陪笑道：“本店有規定，還望客官能多多體諒小的難處。”
葉揚停住腳步，失望道：“那算了，我換別家。”
那伙計拱手道：“客官，這樣成不，您把您這狗留在這裡，我幫你看好，你進去吃好酒菜，回來再領它走？”
葉揚搖頭道：“不成，既然不方便，還是算了。”說著他從那伙計手中接過韁繩，“大黑，我們走。”
那伙計苦笑一聲，高喊道：“客官，走好您吶，下次再來！”
這條街上各類食肆鋪子挺多，沒走一會兒，就看到一個包子舖，葉揚過去買了十幾個大肉包子，丟了兩個給大黑，自已拿了一個就靠在包子舖的牆邊慢慢吃。
大黑埋著頭，幾口就把包子吃掉，睜著大眼睛望著葉揚。
“沒吃飽？來，再給你兩個，咱們銀子不多了，這馬沒賣掉之前得省著點花。”
大黑嗚嗚叫了兩聲，從葉揚手中叼起包子。
“呵呵，慢點吃，你跟著我，絕不能讓你變瘦了。”
大黑食量不錯，一直吃了五個包子才停住嘴，葉揚卻只吃了一個包子就感覺飽了，放在以前，他吃四五個也不成問題。
食量怎麼會變小了？餓了一天只吃這麼一點點就飽，而且身上暖暖的，體力感覺全都回來了。
莫非是昨夜在神魂世界的那份際遇讓自已身體發生了什麼變化？
其實這個猜疑葉揚心中一直就有，先前他感覺身輕體鍵，目光耳力比較前日靈敏許多，而且自已從昨夜到現在他一直沒有睡著過，今天在雪後最冷的天氣裡迎著寒風騎在馬上奔馳，趕了一上午路，也並沒有感覺到疲憊和寒冷。這些情景都說明自已身體變得更加強鍵了。
當時自已在神魂世界中曾經清晰地感覺元神飽滿，身輕體鍵，難道元神的修煉還可以改變體質？
這要是真的就太好了。
若是這樣，只要以後時時回到神魂空間，體悟道心奧妙，自已不是可以變得力大無比？
葉揚想起在昨夜在神魂空間中看到的玄妙景像，那種身體輕若無物，無限放鬆，心神不斷擴張，如同要飛起來的感覺，不由意往神馳。
那種感覺可真是玄妙！葉揚閉上眼回味著。
天地運轉，存於我心，這就是道嗎？
這一刻，葉揚彷彿又回到了神魂空間，心神像融入了天空大地，隨著混沌一齊流轉……
街上的往來如織的行人彷彿都停滯不動了，塵世間所有的暄囂也突然聽不到了，代之的是無比的寧靜和虛空。
一縷清風吹過，葉揚感覺通體舒泰，這道感覺直接發自於心底，他覺得所有的煩惱似在這一刻離體而去。
“真是舒服！”葉揚心中嘆息，忍不住呻吟出來。
突然之間，這股感覺電流般迅速傳到四肢百脈，在同一時間裡，全身每塊肌肉，每根毛髮都開始酥癢起來，甚至連腑臟也麻酥酥地，像是千百根羽毛在裡面撓動。
啊？
葉揚覺得自已完全動彈不了，彷彿身體已經不是自已的了。
酥癢越來越劇烈，只在一會兒就變得好像有無數小蟲在身體裡面鑽。
“這是怎麼回事！”葉揚心中大駭。
葉揚覺得酥麻入骨，奇癢欲死，恨不能讓人馬上殺死自已，好結束這份煎熬。
忽地懷中突然升起一道暖流，從下腹直透心頭，葉揚心中猛地警醒。
“呵呵，你小子竟在此時入定，真是不知死活！老子教你個乖，守住心神，不可被虛幻妄念奪去心神！”段天涯的聲音在耳中響起。
葉揚也來不及作他想，連忙運起觀光之法，意守心神。
神識退，觀性光……
但此刻他身上無一處不癢，怎麼也不能做到心無雜念，物我兩忘。
這股清風真是可怕……該怎麼守住心神？
風？葉揚心中靈光一閃，樹欲靜而風不止，但從來松濤起伏，任憑風雨再大，也不能撼動分毫。
我便如鬆一般，風來由他吹，雨來任他淋不就可以？
葉揚心存此想，放鬆心神，點點白光在眼前泛起，渾身麻癢漸去。
心口那道熱流也在這一刻退了回去。
“我操，老子……”段天涯話沒說完，就沒有聲息了。
段天涯說什麼，葉揚沒有聽到，這一刻，他好像站在山巒之顛，如松立風，清風貫體，我心不動。
松立於山石之間，雪壓不倒，風吹不動，俯仰於天地，只要根心不動，便可屹立千載！
葉揚心中一喜，他似是感悟到了些什麼。
此念一生，則百念生，心中各種感覺立刻紛至沓來，這種境界便遭破壞，煙消雲散。
“可惜了……“葉揚暗嘆。
汪汪！耳旁傳來大黑的叫聲。
葉揚睜開眼，街仍是那街，人還是來來往往，歡笑嬉戲，沒有人對一個靠在牆邊，衣衫破舊的人多看上一眼。
大黑正咬著他袖子，用力拉動。
葉揚心中明白，這大黑想必是見他長久不動，身體顫動，以為有什麼不妥，這才上前拉扯。
他心中一暖，揉揉大黑的腦袋，“大黑，我沒事，我們走吧，先去把馬賣了，然後找個店住下來。”
他也急於想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這一切段天涯必然知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