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之海上帝國 作者:老伊先生 (連載中)

p2613250 2010-12-4 19:10: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5 37369
第一部 台灣呂宋 第一章 白光閃過
台風之後的南海之,萬里晴空無比的清澈。一只600噸級的遠洋捕撈船正在近海慢慢行駛,航線呈不規則的曲線。

    公元20XX年的10月,海南航天發射中心將進行建成以來第3次發射。這次發射的是用以組裝神州太空站的第3批設備,使用最新的大推力運載火箭。這次設備中包括了一個核動力電池組,作為太空站的主發電裝置,從而節省了用來裝大面積太陽能電池的運載火箭載荷,以便中國第一個太空站更快更省的建成。

    這當然是個吸引全世界媒體的絕好報道題材;各路媒體記者蜂擁而至,包括綠色和平組織在內的全球各種團體抗議者也拼命擠進中國,以反核動力進入太空或人權問題什麼的各種理由要爭取全球媒體眼球。至于各種政治勢力也是象吃了興奮劑般爭先恐後跳出來,街的街,絕食的絕食,往自己身捆炸藥的也不少,一時鬧得全球人民興奮不已,中國各個強力機構忙得團團轉。

    于是這次航天發射的戒備工作空前嚴密,拜連續一月的台風所賜,幾度推遲發射的整個發射中心周邊1000平方公里範圍內被戒嚴了一個月,整個海南被軍警國安掃蕩的可以夜不閉戶。境外媒體記者除少數特許的外,基本只能在海口市區的賓館呆著看電視。

    不甘心的記者們充分發揮了游擊戰、疲勞戰、人海戰等等戰術,挖空心思采用了金錢收買、化妝偵查、潛伏夜襲等等做戰手段,最成功者已經突破到發射中心外圍10公里處的某村莊,幾乎可以用長焦距鏡頭看到發射場豎立的運載火箭了-------在下一分鐘,這位來自香港的某報紙記者被警惕性奇高的當地民兵打翻在草叢中,被扭送到了公安機關。

    600噸級的遠洋捕撈船,一位站在船角抽煙的30歲的攝影馬甲尹峰,個子高大體格魁梧,滿臉胡子渣,作為自由攝影人,本來是根本沒資格取得報道資格的。不過以前他在電視台混跡時認識不少人,剛好一個北京網站的朋雇佣他搞一些空間站發射的專題圖片,他靠這位朋的關系混入海口市,和其他幾個不入流的小媒體記者合伙化錢雇了這只遠洋捕撈船。因為發射中心離海較近,他們指望能遠遠的在海拍到幾個鏡頭用以報功。

    不過海岸周邊100公里範圍內也已被無數海監艇、海事檢查船、邊防武警及海軍艦艇嚴密封鎖,海面遍布著船只,連大號的海魚都無法接近海岸線了。這只捕撈船載著七八名記者已經在海東躲西藏了3天了,還遭遇了這次台風,險些傾覆。船的導航設備一度出現故障,等風平浪靜後,船老大要回家了,無論記者們出再高的價格他也不干了。

    忽然G導航儀恢復了正常,船老大驚呼出聲︰“老天啊,我們到地方了!!”

    尹峰和幾個記者正在一邊灰心喪氣收拾攝影設備,聞言大驚,圍來一看︰他們被台風帶到了離發射中心的海岸20公里處。

    一邊船老大的收音機正在播出發射場的實況。來自東北的一個大個子攝影記者扛了機器,沖到了船舷邊大叫著︰“快啊,兄弟們!還有20分鐘就要發射了!”眾人亂哄哄擠到的船舷邊,紛紛打開設備對準方向。肉眼所見的海岸線為一片綠色的丘陵遮蓋,一會兒將有噴吐火焰的火箭在後面騰空而起。船老大一邊穩住船身,一邊嘟囔︰“這會雷達早看到我們的船了,逃不了了。。。。。。”

    捕撈船不敢接近海岸,只是緩緩與海岸平行著行駛。尹峰已經進入到工作狀態,對照著海南礦產勘探所一個朋提供的地圖,拿鏡頭對著火箭即將騰空的區域比劃不停。廣播里正在播報︰“現在開始10分鐘倒數計時。。。。。”周圍的記者和水手都眼巴巴看著海岸,連海風似乎都靜止下來,只有海浪和發動機在發出聲音。

    3分鐘倒數開始了。尹峰無來由的感覺一陣緊張,他把三腳架和相機又調整了一遍,發覺其他幾位同行也在干同樣的事。“不會有事的,怎麼會有事?”他自言自語一番,又湊到了鏡頭前。

    令人窒息的10秒倒數開始,船老大停穩了船,舉著望遠鏡也到船舷邊候著了.

    “10,9,,7……”幾只不知名的海鳥停到了船舷邊,好奇地看著這些一動不動的怪人..

    “5,4,3,2,1……點火!”廣播里的聲音似乎毫無感情,隨即一陣陣巨響從海岸丘陵後撲來,震動著整只遠洋捕撈船,天邊火光和濃煙迅速托著火箭騰空。尹峰拼命以極限速度按動快門,其他同行也是一樣在緊張地做手指運動。天空中和海面似乎被巨大的響聲所籠罩,捕撈船開始晃動起來。“火箭升空了!!”廣播里的聲音帶了點激動。

    已經升到半空的運載火箭似乎劃了個弧線,向尹峰他們的方向偏過來。同時一個水手大喊著︰“老大,海監艇來了!!”船老大扔了望遠鏡蹦到駕駛室,發動了船只。尹峰急了,一邊不斷按快門一邊大喊︰“等一下,等。。。。。。”

    發射後第35秒,巨大的運載火箭已經臨近捕撈船空。

    忽然間,火箭似乎在天空中停住了。短短一秒鐘時間,所有人的驚呼聲都還未沖出喉嚨,一道巨大的閃光由火箭運載艙邊出現……

    實際沒人看清這道光是怎麼出現的,因為尹峰等人的各種設備鏡頭在剎那間已被強光摧毀,取景框的液晶屏同時連同電子元件一齊燒毀。尹峰沒來得及對著取景框發呆,已經感覺自己周身完全被白光和颶風包圍,下一秒鐘他已經失去了知覺……

    收音機里最後的聲音是某位播音員的驚呼︰“火箭爆炸……”

    ……

    還是狂風大作大雨瓢潑,海水咸濕……似乎台風又來了。尹峰趴在了一塊一人長的船板被雨水海水灌醒了。

    周圍除了海浪就是大雨狂風,視線所致一片昏黑。尹峰不由自主地隨船板在海浪間顛簸,一口一口喝著海水,嗆得他差點又暈過去。好不容易抓緊了船板,他努力閉緊嘴,感覺下半身是完全在水里的,而且似乎有東西沉重地揣著他往下沉。原來是他的防水登山包掛在了他腰際,包里是手提電腦什麼的東西,正在死死拖著他往水里沉。他思量著是否冒險騰出一只手去解脫登山包的扣子,扔了這個可能會讓他丟命的東西。沒等他考慮明白,幾個大浪撲來,他連嗆了幾口海水,腦袋昏昏沉沉的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發覺自己躺在了一片沙灘,海水正一陣陣沖刷著他。他的手指仍僵硬地做出抓的動作,但船板已不知去向,那防水登山包吊在了他的左大腿,奇跡般地沒丟掉。他活動了半天手指,恢復了手指的功能。然後拖著包爬到了沙灘盡頭的岩礁後面。此刻雨停風止,海浪輕輕拍打沙灘,岸邊一片椰樹林輕柔地搖動,月亮無比明媚地掛在半空。這里的世界十分安靜祥和,似乎是在夢境中。

    他的衣服只剩下一件短袖運動衫加牛仔褲,褲兜中的手機早不知去向,身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知道時間和地點。這登山包里倒是有手提電腦可以看時間,只是他現在沒力氣去打開了。南海夏日的夜晚十分溫和,尹峰在這個不知名的海灘沉沉睡去。

    這是一個小島,無人的小島。

    早晨,尹峰恢復了點體力,吃了登山包里惟一一塊巧克力後,開始了探險的旅程。1小時後他就結束了探險,絕望得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無人小島,方圓不過1里,沒有任何通訊設備,沒有任何現代化的設備可以和外界取得聯系。島有小片椰子林,幾座小丘陵,連陸生小動物都沒有,只發現了幾只海鳥。手提電腦打開後,電腦時間卻被初始化到了出廠日期。大約是火箭爆炸的影響。尹峰失望地關了電腦,自己估算了一下可能已經過了3天了。

    島明顯有台風襲擊過的痕跡,不少樹木都已倒伏;使尹峰小小激動了一番的是有幾塊船板、破帆布和一個木箱被沖沙灘。尹峰看了半天,認定了是另一艘倒霉船只的遺留物,但是有些古怪的是船板和木箱似乎不是現代的東西。

    木質船板有古典的十字架花紋,在21世紀是不會有歐洲人搞條木帆船來中國的。

    小木箱包著金屬裝飾條,面的花紋是十字架和花草紋樣,明顯是歐洲古典的式樣,似乎應該在歐洲的博物館里展示。打開搭扣後發現了一部和一把古典式樣的手槍︰是牛皮封面的,內頁已被海水浸透,但封面的拉丁字母說明了這是一部聖經。內頁的文字尹峰怎麼也看不出是哪國的語言;但扉頁有人手寫的字跡,已經非常模糊,只有開頭幾個字句和簽名能看出來。尹峰認出了一個單詞︰“reente”,葡萄牙文的“贈送”;尹峰在大學期間選修過第二外語葡萄牙語,雖然半途而廢水平奇差,10年間忘了大半,但是這個單詞還是認出了。後面還有個名字︰開頭有“唐”,說明大約是個貴族,結尾父名巴拉達斯“Brrd”,中間的一大段被海水浸完全模糊了,應該是伊比利亞半島人的名字。葡萄牙人名字出奇的長,但現在只能看出最後的父名。

    那把手槍做工精致小巧,而且憑尹峰的軍事史知識,他發現這是把轉輪打火手槍----利用鋼輪轉動打火點燃火藥並擊發子彈的古典手槍,16世紀初開始流行在歐洲的精致玩意,是當時貴族和騎兵喜歡的貼身武器,曾經被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馬可西米利安一世1459一1519明令禁止,理由是這種槍藏在衣服下面,不易為人察覺,對社會治安不利。由于轉輪槍制作工藝太過復雜,結構過于精致成本太高,這種手槍後來成了歐洲貴族的裝飾品,由此在後世成為博物館和收藏家們喜愛的古董,價值不菲。

    除這些外,這木匣內還有一卷羊皮世界地圖,保存完好︰明顯的大航海時期風格的世界地圖,歐洲部分精確,亞洲部分特別是中國東亞地方變形的厲害,沒有南極洲的影子,連澳大利亞也分辨不出位置---事實澳洲正式被畫入地圖,是始于1世紀後半期英國航海家庫克船長的“奮進”號發現澳洲。地圖標的倒是葡萄牙文,尹峰對這些地名基本能夠拼讀出來,又發現這里連所羅門群島也沒有標出。歷史是在1567年,由西班牙人門達尼亞?德?內拉由秘魯率船隊出發,尋找傳說中的南方大陸,然後才發現的所羅門群島。

    因此,這看起來還不算舊的羊皮世界地圖應該是在1567年前繪制的,相對得說來顯得太新了點。地圖有個簽名“巴拉達斯”,看來木箱主人就是“巴拉達斯”了。世界地圖包裹著一枚銅質十字架,沒什麼文字,十分樸素。

    最後,壓在下的有一只精致的金屬柄放大鏡,柄刻有“Venezi”的字樣。

    “威尼斯?”尹峰以手加額,這又是一件古董︰文藝復興時期,威尼斯就以制造高透明鏡片聞名歐洲。

    尹峰看了半天不得其解︰難道有人帶著這些古董不幸遇難了?也太巧了點。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有一艘船沉沒在附近海域了。他把小木箱收拾好塞進自己的登山包中,頭一陣發暈,口中發苦。他感覺到從未有過的饑渴,但身邊已沒有任何食物了。

    還好,有椰子可以解渴。尹峰拿出登山包中的一套瑞士軍刀,看著椰子樹發呆。

    他的爬樹技術很差,費勁力氣才到一棵4米高的椰樹,頭一陣陣發暈,明顯體力透支了。他掙扎著摘到了椰子。在從樹下來前,他望向海灘;奇跡!

    遠處海面出現了夢幻般竹質帆影。“船!!”他大叫著,連同椰子一齊從樹掉了下來,把右腳給扭了。然後他一扭一拐瘋子一樣沖向海灘,語無倫次大喊大叫。

    那只小小的帆船樣式很古老,尹峰認為是曾在船舶博物館見到過的早期廣船型的單桅漁船。不過他雖然疑惑為什麼還會有這種古董船出海,但此刻這只船等于天使的接應船,他不停的大叫著,而且那船也真的向他駛來了。

    終于,那船靠近了海灘,尹峰的身體經歷了幾天的饑渴勞累,因為太過興奮,終于在這一刻又暈了過去。這時他終于發現了出了問題︰船的漁民長相無疑是廣東沿海土著,但他們的衣著和手中的工具無疑都是古董,而現在這個小島也絕對不是古裝影視劇的拍攝場所……他還沒來得及想明白這個重大的問題就暈了過去。實際他確實也3天3夜不吃不喝-----哦,除了一塊巧克力和幾口海水以外。

    尹峰在他的時代也算是大個子,著實讓幾位短小精悍的漁民發了陣愁,最終樸實的漁民們5個人抬著將他帶回了漁船,連同那個式樣古怪的大包。昏迷的尹峰並不知道自己將被帶到什麼地方,他迷迷糊糊感覺著船的搖動,滿腦子是一個念頭在閃現︰“不會是在演古裝戲……難道……”

    尹峰在漁船醒來了,因為有人正給他灌酒,搞得他渾身發熱。眼前的短衣漢子,40歲左右精悍健壯,正好奇的看著他,開口冒出一串話,尹峰一時之間什麼也沒听懂。反復多次後他听出對方講的話近似粵語方言。媒體工作使他走遍了全國各地,所以他對廣東話不陌生,大致能听懂,但不會說。他只能用官話普通話問︰“大叔,我這是在哪里?”

    漁老大笑了,用半生不熟的官話說了一通,尹峰听懂了大概︰似乎漁船是在瓊州府的七洲洋山打漁。七洲洋山,就是海南島東北的七洲列島。

    通過觀察漁船和漁民,再經過對話,尹峰確定了自己已經回到“過去”的事實,他在運載火箭爆炸他懷疑是核爆炸後不明所以地來到同一地區歷史的過去時代。只是在這船沒有任何資料能說明現在的具體時間。

    漁老大自稱麥伯,其余6個青年漁民都是他的子佷。他們圍來好奇地七嘴八舌問著各種問題,都是孩子般天真樸實的問題。尹峰昏昏沉沉中為自己的奇遇嘆氣,沒有多說話,只是盡量和善的笑著。麥伯走近來拉開了眾人︰“干活去,干活去,沒看見這位兄弟還體虛著呢……”

    尹峰在他短短10年的工作生涯中,跑遍了全國一半以省份,見過無數自然災難、人禍怪事,生性隨和個性偏向獨處,生活順遇而安,但眼下的事情確實是他從未遇到過也無法處理的。

    在發了一天的呆後,船生活的第二天早,麥伯給他弄來點魚干番薯當干糧,並帶了一葫蘆米酒。尹峰開口道︰“我叫尹峰,不是本地人,……”

    麥伯笑了笑︰“早知曉了,看你的衣著不像當官的,看你皮膚也不像常年漂在海的人,講話口音是北邊的。你莫不是北方的商人?”他特別看看尹峰的短短的頭發,欲言又止。

    “現在是什麼時候……,我的意思是現在當朝皇帝是哪位?年號是啥?”尹峰小心的措辭。麥伯還是被他嚇著了,象看著個怪物一般瞪了他半天,也是很小心得問︰“你不曉得現在是啥年頭嗎?”

    尹峰得抓緊時間得到這些信息,在這些樸實的漁民面前他不擔心會有什麼問題,但到了岸就難說了。

    “眼下的天子年號是萬歷,現在是萬歷二十七年,元旦時有官府的差役來我們這里宣喻過。”麥伯小心翼翼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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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613250 發表於 2010-12-4 19:13

第一部 台灣呂宋 第二章 民生活

尹峰是個文科大學生,歷史愛好者,一會功夫已醒悟過來︰現在是中國的明朝萬歷27年,公元159更新超快

    自己很榮幸成為了非常惡俗的穿越一族!

    萬歷二十七年,張居正的改革已人亡政息,除一條鞭法外全盤被親政後的萬歷帝推翻;這也是明朝未年的開始,一個悲劇時代的醞釀時期,大明朝還有44年的壽命。wWw.keNweN.coM為爭立皇太子而鬧出的無聊的曠日持久的“國本之爭”已經折騰了14年還沒結果;大臣章奏留中不發已經10年;萬歷帝成年累月深居九重,由十八年二月起罷日講,“自後講筵遂永絕”,缺官嚴重而不補,天子消極怠工也已經10多年。“萬歷三大征”已經發生,萬歷初年改革的積蓄,用得近乎精光,兵連禍結,國庫空虛,百姓遭難。

    自己的命運還真是悲慘啊!!這個時代自己這樣一個無根無底,無權無勢的海外遺民能有什麼作為呢?不過,還得感謝老天沒把自己直接帶到戰亂頻仍的時代……

    本來他的性格就是隨遇而安的,又經常在各地跑動見多識廣,從來認為萬事皆有可能,所以自憐自愛一番後,性格比較隨和的尹峰也就無奈接受了現實。

    現在得考慮一下怎麼能在這個世界活下去的問題了。

    他嚼著番薯魚干,看著年輕的漁民們嚼檳榔、喝酒,雖然穿著破爛的短衣卻都嬉笑不停。這些年輕人都身材矮小,有著常年水生活者的典型體型︰臂粗、臀大、腰板寬、腰桿硬,且兩足內曲。他們打漁方式很有意思︰麻質的網在海張開,兩個小伙子光身跳入海中,潛入水中趕魚群入網,其游泳技術高超實用之極,稱得是在海中如履平地;常常一網來,潛海的漁民也同時抱著大魚隨網撈。尹峰好奇之余也去幫忙拉網,多半是越幫越忙。

    尹峰記起了從前看過的一些記載,問漁老大麥伯︰“大伯,你們是民?”

    麥伯談談地說︰“我等是崖州大蛋港的戶。”

    “難怪你們水性如此之好啊!!”尹峰由衷地贊嘆“我在……別處還未見過這麼好的泳技呢!”。他差一點說出“奧運會”這個詞,總算及時改口。

    麥伯看了他一眼,滿臉疑惑地問︰“兄弟是何方人士?”這話在他心中憋很久了。看到尹峰似乎對大明朝的賤民階層“民”毫無什麼感覺,他終于忍不住問出了口。

    尹峰嘆口氣,看著麥伯淳樸黝黑的臉,把醞釀許久的偽造身世小心地說出。

    他自述自己是三保太監下西洋時跟隨出海的商人後代,祖籍浙江杭州沒錯,尹峰就是杭州人,前輩因坐船下西洋時出了海難,流落在西洋比剌等地,靠在印度洋阿拉伯海各地經商度日;到他這一輩已是流落海外第5代了,因為父親臨死前懷念大明朝的家鄉,命他一定要回到故國家鄉,所以他變賣家產,搭乘紅毛夷的船回“唐山”。不巧在去澳門的中途遇颶風大浪,船沉人亡,只他一人得以生還,被沖了那個無名小島,最後被麥伯等人所救。

    流寓“比剌”是無奈的說辭,這是他能想到的鄭和所經最遠的非洲地名︰在他那個時代的正史《明史》列傳二一四《外國七?比剌孫剌傳》中有這樣一段︰“又有國曰比剌,曰孫剌。鄭和亦嘗齎敕往賜。以去中華絕遠,二國貢使竟不至。”史家對“孫剌”難以考究,但學者們一般認為,“比剌”就是今天的莫桑比克。如此說就不怕未來的官府可能的查考;難道萬歷年間的大明朝廷還能派人去非洲查他的戶籍嗎?

    鄭和下西洋的水手中就有不少熟悉水性和操船的民,麥伯倒是一點沒懷疑地接受了這套說辭;“你家里還有什麼人嗎?”

    “我父親過世後,家中已剩我一人了……”尹峰心口一陣痛︰“家人,……”

    他不由紅了眼圈,低下了頭。麥伯更無疑心了,他嘆口氣拍拍尹峰肩頭︰“真是命苦啊……回到崖州,我幫你找官府說說,你這是向慕王化,由海外歸來,官府該有個章程的。”

    尹峰抬頭︰“大伯,你能在官府面說得話?”

    “呵,呵呵,”麥伯咳嗽一下,有點得意地笑笑道︰“我是大蛋港的長,就是頭了。河泊所的下與我相熟,州衙門的老爺也是認得幾個的。”

    尹峰回憶從前看到的歷史資料,確實如此︰明初定制,民戶籍隸河泊所,有長有民。民中的大戶稱長,又稱家里長,也叫頭。河泊所原是稅收機構,專門掌管征收漁業稅,民以捕魚為業,要按期向官府交納魚米,因此,河泊所就同時成了民管理機構。一般民聚居的地方都設河泊所。“民”這個由先秦時代越人演變而來的水居民群體,由此也變成了明朝戶籍制下最低賤的階層之一。

    當下麥伯向他保證會為他拉人作保,到得官府面前也不會被當成海盜倭寇。尹峰在感謝同時從登山包里掏出穿越前旅途買的一些銀質小飾品相贈,麥伯堅決的推辭了。民在歷史記載大都貧困潦倒,家無長物唯有一船,但眼前這些社會身份低賤的古人卻是這般單純善良,經歷過人心不古現代社會的尹峰大為感動,又紅了眼圈。他本來不是什麼多愁善感的人,但現在感懷身世,真的是被感動了。

    明朝中後期的海南島屬廣東布政使司瓊州府,下轄三州十縣,崖州是最南邊的一個行政區,就是尹峰的時空中海南三亞市,州治就在三亞市西40多公里處,明初原為寧遠縣城,後正統四年1439年六月歸並崖州。在萬歷元年農歷九月間,全州有戶口2500,口不過1000多,總人口最多不過四萬余。州治城牆雖然磚砌,但明顯年久失修了。

    兩天後,尹峰被麥伯帶回崖州後,一岸就被河泊所的差役們發現了,並被懷疑成海盜---確實他的裝束太過奇異了。麥伯趕緊解說一番,尹峰也自述自己是由萬里外的西洋歸還大明朝,祖輩5代人向慕中華雲雲,並且說要向官府奉西洋帶來的奇異物品。

    差役們面面相覷了一會兒,一個年長的差役向眾人道︰“前些年有海外華民遇大風漂到瓊州府的,我是听州府里學正講的,不知後來是怎麼辦的了……似乎是被送到廣州去了的。”大家商量了一陣,唯一的結論是︰這不是他們能處理的事。

    本地民風還算淳樸,幾個差役也不是很貪心,否則他們如果一定要奪人財物尹峰確實也沒什麼辦法;總算看在有麥伯作保的面子,河泊所派出四個差役,連同麥伯,帶尹峰去州府里找大老爺處理。走在狹窄的街道,尹峰個子比周圍的人都要高,很有鶴立雞群的感覺;州城里還算人流往來頻繁,所有沿街房屋門前幾乎都有攤販在吆喝,人群中還能看到少數帶著耳環的黎族人……,今天是趕集的日子。

    河泊所在大蛋港只是個派出機構,歷史崖州的河泊所在嘉靖年間被裁革了;現在的稅吏差役們名義的總部在瓊州府城,這幾位差役已經連續在大蛋港呆了10天了,消息不太靈通州衙里的師爺告訴大家︰因為朝廷派下了稅監考核錢糧,知州鄭邦直老爺去瓊州府述職了,已走了5天,5天後才能回來。

    于是,河泊所差役委托頭麥伯看管尹峰,等知州大老爺回來後再說。尹峰打听了一下,這個和宋朝名臣同名的知州鄭邦直大老爺是雲南永昌人,萬歷年間鄉試中式的。這種天涯海角的地方官一般史是不會有什麼記載的,在之前尹峰完全不知道有這個知州老爺存在。事實在原時空的歷史中,這個知州老爺的名字也就在明朝的科舉中式人員檔案和崖州地方志中出現過。不過在麥伯等人嘴中,知州大人是曾經免了不少苛捐雜稅,還捐俸祿買田以供養學校,是個好官。

    尹峰有5天時間來做完一些事,為以後自己的生活打下點基礎。他向差役們借了筆墨字硯,聲稱要寫一下自己的經歷好呈報給知州老爺。當下他借住到麥伯海邊家宅的後屋中,打開手提電腦,開始了沒日沒夜地奮筆疾。號稱16小時巡航的手提電腦一天之內完全耗盡了電,還有不少資料來不及抄錄了。尹峰無可奈何,在晚間把手提埋在麥家牆角下他不想被當做帶著法器的怪物或神棍。然後,他開始絞盡腦汁回憶自己時空中的各種事物----關于武器的,造船史,科技史……人的記憶會慢慢退化遺忘,他必須在現在趕緊記錄下來。

    他的毛筆字完全是小學生水平,恐怕連明朝一個私塾小學生都不如;加用簡體寫又是非常潦草,寫成的文字除了他自己能認得,其他人基本是會看做天的。不過他並未避開麥伯家人,這個時代的賤民戶是被排斥在“四民”之外,不許認字讀的,也就不可能參加科舉;麥伯家人對這個會寫字的文人表現出了非常尊敬的神情。開始,尹峰只在差役們每日依例來檢查時把超時代的東西回避一下,在那天晚扔了手提後也沒顧慮了,反正差役們認字也不多,這鬼畫符也認不出什麼。

    那一夜,尹峰整晚未眠,在海邊沙灘坐到天亮。看著沒有工業污染無比清澈的星空,海邊的濤聲悠長,尹峰心中無邊的寂寞孤獨感一陣陣翻涌。

    後世人們對民的最大印象是“泛家浮宅,居棲無定。”是“浮家江海”,“以舟為居”的水“游牧”民,一般都是在水生活,不許岸的。不過,來到崖州後,尹峰知道了歷史現實和一般人的印象有點不一樣;明朝中後期有極少量的富裕民已經過陸地定居生活了,比如作為頭的麥伯就比大蛋港其他民富裕得多,有兩條可以“討大海”民們把出海打漁叫“討大海”,只在內港打漁是“討小海”的漁船,能在海岸邊蓋宅院。只是他從事的主業還是打漁養珠之類的水產業。

    在本地民中,只有麥伯家等少數人有實力搞來能“討大海”的漁船,所以麥家家境是本港民中最好的。

    麥伯家的飲食是很簡單的,通常就是番薯米飯,最多的葷食是各種海產品;無污染天然的海產品,雖然沒有什麼好的佐料和烹飪,但也讓尹峰嘗了個新鮮,前世的時空是不可能吃到這樣的天然海產品的。

    麥伯家中有一雙子女,加老婆兒媳共5口人,這在一般是多子女的民家中算是人丁不旺了。兒子麥大21歲,女兒麥婉兒15歲,一般都躲著尹峰,似乎都有點怕他,私下議論他是個怪人。特別是有一回,尹峰試圖去幫麥大媽搬桌子,更驚得全家人手足無措。麥伯連聲說︰“好歹你是個讀認字的人,怎麼可以做這種活……”這使尹峰很是尷尬,覺得自己在人家家中白吃白喝,很是過意不去。可是,他企圖把那些銀飾品拿出來相贈時,遭到了麥伯全家的一致反對。

    幾天後,來麥伯家的人開始絡繹不絕,基本都是來圍觀尹峰的。很多都是穿著粗布衣衫的民,也有附近的漢民,不乏大姑娘小媳婦。尹峰如同動物園的稀罕動物,被人細細地評頭論足;3天里少說有千人來圍觀過了---而本港的民總共不過千余人。還好尹峰擺足了文士派頭不斷地寫東西,圍觀的人都是小聲說話的。民們基本是一艇一家,船就是全家的住宅和生產工具,所以這些天麥伯家的小碼頭停滿了漁船。有趣的是,有些船頭放置了盆草,有些船則是置盆花于梢,在船梢頭搖搖晃晃。尹峰好奇地問正在船補網的麥伯這是什麼意思?麥伯一笑︰“男未婚,放盆草;女未受聘,放盆花,也就是個意思罷了。”

    這是古老的民婚嫁習俗。

    麥伯家的船一盆花也被放在那里,麥婉兒總在給它澆水。

    民們一般很早就伴著海水波濤入睡了,太陽一下山漁村就完全安靜下來。而一大早漁民們就起來干活了-----按尹峰估計最多是早晨5點左右,這對習慣晚睡晚起的尹峰簡直是折磨摧殘。

    尹峰其實還沒有什麼具體的計劃。他從來認為以個人力量來扭轉乾坤是不可能的,歷史多得是順勢而成的能人。一個文科大學生,曾經的電視台後期制作人員,自由攝影人能在這個時代做什麼?答案不問可知。

    在亂世開始揭幕的明朝萬歷中期搞轟轟烈烈的革命是笑話,要從事這個時代最容易致富的海外貿易,一是沒有資本;二是沒有實力---這年頭沿海的富商大賈很多是亦商亦盜,或者是有皇親國戚巨賈為後台;自己作為一個無權無勢,也無經濟實力的難民,突然暴富的可能幾乎不存在。而且憑自己的國學水平,在先前的時空嚇唬一下一般網民可以,想在明朝考科舉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了。而且,過不了二十幾年就會天下大亂,到時玉石俱焚生靈涂炭,難道自己窮困到老還要遭兵災?

    雖然尹峰身體很好,曾是大學生運動會柔道亞軍,有過兩年拍軍旅電視劇得到的軍事經驗,但對冷兵器是一無所知的,所以如果去當個小兵打仗那等于是送死。

    怎麼辦?應該怎麼辦?

    在尹峰已暫時想不出東西可記錄的時候,河泊所差役黃大橋跑來告知︰知州大人回來了!這是尹峰穿越到這個時代的第6天。

    這時尹峰已移居到大蛋港河泊所的後院了,東北2里地就是州城。由于前段時期知州、同知一齊去了瓊州府,州判曾棋主持州政。曾大人听說尹峰的事後招人來訪問了他,這個福建監生出身的文官對海外事物很感興趣,因為他出身于海外走私貿易發達的福建。但是作為一任州判,總是來民的家是不合適的,所以尹峰有幸住到了河泊所後院,生活條件好多了。州判曾棋連續幾天都會來和尹峰談一個時辰。尹峰也跟著他學習了一些“天朝禮節”,比如迎來送往什麼的,差點沒把他煩死-----光送客人出門路就得作揖鞠躬無數次︰

    客人起身要走,主客一起到門外,相互鞠躬行禮。然後主人請客人馬或轎,客人則請主人回屋關門,主人回身轉到門口,主、客行第二次鞠躬禮。主人又站門檻,與客人行第三次的禮,便進人門內使客人看不到,這是給客人馬或轎的時間。主人再重新出來不斷作揖說“請,請”,客人在馬或轎中邊行邊回頭作揖,也說“請,請”。

    從理論講,待客人走出一段路後,主人應該派出僕人以他的名義第五次向客人告別,客人也讓自己的僕人向主人的代表答禮。總算尹峰還沒有僕人,第一次實踐拜別禮時免了這個環節。

    尹峰看著州判曾棋的轎子走遠,不禁感慨利瑪竇說:”中國人在禮節不惜浪費大量時間。”這句話確實有道理。

    在談話中,尹峰大談自己的海外經歷︰從自己“曾居住過的地方”生活著黑人,講到澳門的弗朗機人其實是歐羅巴洲的葡萄牙人---當時很多明朝人認為佛郎機在馬六甲。他把那只葡萄牙沉船的遺物木箱打開給曾大人查看,曾大人對地圖和放大鏡感興趣;對尹峰本人也感興趣。尹峰在他面前從來沒自稱過“小人”什麼的,言談間似乎對海外情況確實十分了解。他問得最多的是西洋人最喜歡什麼貨物之類問題,尹峰在回答時差點忘了他是個官僚。

    萬歷二十七年八月二十五日,西歷公元1599年10月13日;意大利的耶穌會傳教士利瑪竇正在南京與李贄等中國學者交流思想,萬歷皇帝的礦監稅使正在橫行各地,東北白山黑水間的努爾哈赤剛剛命額爾德尼等人創造出老滿文;12天後日本的德川家康將進入大阪城,差一點遇暗殺者;在南亞,印度的阿克巴正在征服印度半島南部德干地區的艾哈邁德納加爾和坎德施;在歐洲,戰術天才聯省共和國尼德蘭的莫里茨親王不斷地打敗西班牙總督、菲利普國王的駙馬、奧地利的阿爾貝特公爵,正在佔領濱海地區……

    所以,這一天,海外歸來的小民尹峰拜見崖州知州大人的事是完全無足輕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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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台灣呂宋 第三章 崖州之難

一群人走在崖州街道,圍觀的人一路跟隨,越聚越多,交頭接耳竊竊私語。www.wenXuemi.Com更新超快

    尹峰鶴立雞群般走在衙役們中間,頻頻向周圍人點頭微笑。

    州府的大門外有不少人早已聚著,爭相擁擠,男女老幼皆有。

    尹峰苦笑著走進大門,感覺自己是在游街。

    知州大人沒有在正廳接見他,而是讓人帶他到正廳之南的花園內戒石銘亭,路過的甬道石碑刻著“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天難欺”十六字,謂之《戒石銘》,尹峰多看了幾眼。

    甬道盡頭石亭下,一個身穿從五品官服,50歲不到的瘦小男子---知州鄭邦直老爺端坐亭中石幾旁,捧茶看,是《論語》。

    “海外歸來小民尹峰,參見知州大人。”尹峰躬身施禮,禮節學之州判曾棋,但沒有下跪,讓知州身後的曾棋皺了眉頭。

    知州鄭邦直一愣,笑笑到︰“還真是海外歸來的,不知我中土禮節啊。也罷,且隨你。”他放下本,隨意問了一下尹峰的情形。尹峰奉了他挑選的所謂海外奇物︰放大鏡,過時世界地圖,裝幀精美的聖經等,那把轉輪發火手槍尹峰沒舍得拿出來獻寶。

    明朝“州”分直隸州和屬州兩種,直隸州即是直屬布政司的地位等同府,崖州是所謂“散州”,屬于府管轄的地位比縣略高一點。在這個海角天涯並且是天高皇帝遠的州範圍內,知州大人有著最高權力。

    但鄭知州確實是個好脾氣的官。

    當時對于所謂海外歸僑,官府一律視作天朝棄民向化歸朝。象尹峰這樣來歷不明人物,完全可以被當做海盜倭寇報廣州,沒收其一切隨身財物。尹峰現在的身份是很微妙的,一切掌握在面前的這位其貌不揚的知州大人手中。

    但是,現在知州大人的心思全然不在尹峰身。

    鄭邦直由瓊州府回來,接受了一個無比燙手的山芋;廣東稅監李鳳委派奉旨珠池內官李敬,督辦開采廣東各處珠池,不日將派員來崖州辦理相關事宜。

    同時,海南衛通報巨賊李茂、陳良德余黨注︰活動在嘉靖後期和萬歷初年的海南島本土海盜,最多時約千把人,但因多次打敗官軍影響很大似有再起之勢,近日有海寇船只進犯樂會縣。

    相比之下,稅監特使即將來崖州一事,顯得更加緊迫。

    這事是州判曾棋在接見儀式後告訴尹峰的,知州大人只收下了放大鏡和世界地圖,那本聖經還給了他。鄭知州答應為他辦戶籍和解決生計問題,但對尹峰提出想回杭州祖籍一事,表示可以為其爭取,但這類事要報朝廷,其中關節太多,希望不大。其實,此時的朝廷下,朝野各方都在為礦監稅使的事爭執不休,尹峰落籍本州只需報廣州報批,想去杭州,則就不知猴年馬月才能有結果了。州判曾棋讓他耐心等結果,並說知州大人眼下沒心思處理其他事物,因為崖州的劫難要來了。

    接下來幾天,尹峰收到了10兩銀子的安家費,原河泊所的小院子正式成了他的住所,州判曾棋派了個年輕人來幫他置辦居所事宜,還十分熱心介紹他去崖州唯一的珠寶商處,把前世帶來的一些銀器出了手。

    尹峰以記者的敏銳感覺到這個胖胖的李姓珠寶商對曾家青年很親熱,不是一般地位低下商人對官僚的獻媚般親熱,而是一種長輩對晚輩的關愛。無論如何,這種情況應該不會對自己不利。

    尹峰手頭有的是他西藏旅游的收獲,一批銀飾掛件和一尊鍍金銀質立體祥麟法輪,也就是雙鹿在左右側伴的八輻金輪的縮小版;李大胖子對這鍍金物件很感興趣,尹峰不好意思地告訴他︰這不過是實物仿制品,原樣的法輪是置于寺院和廟宇屋頂前面的飾物,它發出的光芒象征著佛法,來自西藏,材質是真材實料。

    “西藏?這是何地?”曾家青年也對此物很感興趣,不由出聲詢問。

    尹峰暗地咬咬牙,差點又穿幫了︰“西藏就是朵甘烏思藏都指揮使司所轄地域,這個八輻鍍金法輪來自其僧王所居首府拉薩;您看這雙鹿平和、順從地默跪在金輪兩側,公鹿在右,母鹿在左,番僧言說這鹿的溫厚和優雅體現了真正佛家僧人的素養。”

    曾家年輕人和李胖子商人成功被轉移了主意力,仔細觀賞起金輪來。不過,因為李大商人從來沒有接觸過西番的寶物,不知該如何出價。他很誠實地告訴尹峰︰他可以為其保存此物,直到有識貨的主顧出現,能付出相應的代價,一旦能成交就一定立刻告知尹峰。

    尹峰沒理由不相信他。

    其他小銀器和掛件一共賣了24兩銀子,算是很優惠的價格了。尹峰心中明白,多半是曾家青年的面子起了作用。

    在正德和嘉靖之世,人們一度以田為大累贅,有拱手送人而人不肯要的。尹峰打听了一下,南方土地每畝一般還可以賣十兩八兩銀子,海南島此時還是地廣人稀,但最好的可耕地都在沿海一帶。按尹峰現在的身價,在崖州大約能買山間田地3畝左右,當個農民種地還是可以養活自己的。

    3天後,大約是尹峰來到這個古代世界的第12天,廣東奉旨珠池內官李敬派出的督辦開采廣東各處珠池事物內官來到了崖州,听說是原尚寶監從七品奉御王安,是廣東稅監李鳳的親信。

    尹峰在采珠的這一天,被州判曾棋叫了去隨行,說是有機會結識一下內官太監,可能對他想回原籍的事有所幫助。

    雖然來得是從七品奉御內官,我們的從七品州判曾棋成了接待工作的主管,幾天幾夜沒好好睡一覺了。尹峰見到他時,他正在州府門口,黑著一雙眼圈親自調度安排車馬。內官王安出場時果然排場不同凡響;他帶來的長隨伴當居然有七八十人,亂紛紛涌出館驛這些不是宦官,而是王安在廣州當地招募的地痞流氓;加海南衛派出的護兵和跟隨的小宦官,足足有150人之多。其實王安本人不過1歲,身材瘦長,面目還算清秀---沒法不清秀,因為無須。據說他從小就淨身入宮了,長期伴隨著皇做事,居移體、養移氣,神態自然而然帶著位者的傲慢。因為年齡小,小宦官王安這次出差算是來混資歷來的,當然他本人也是很想帶著豐厚的收獲回廣州的。

    所以,他的這些長隨伴當立刻分布崖州城四門,無論出城還是進城一律征收“城門稅”。

    同一時刻,那些小宦官帶著穿胥吏制服的長隨以及護兵,開始對崖州城進行掃蕩工作。

    一時間滿城雞飛狗跳,攤販四處逃避,不時被毆打一番,被逼繳出所謂的商稅,其遭受的待遇比後世城管所為還糟糕;所有店鋪紛紛關門大吉,關門遲一點,就有宦官帶人沖入店內,隨意定下一個稅額,逼著店主繳納。

    從七品奉御內官王安坐著轎子,不停揮動手中的扇子,用一塊絲綢手絹不住擦汗,滿臉不高興地說︰“這海南地頭總是這麼熱嗎?”

    邊的州判曾棋拱手回答︰“時下正是本地最熱的時節,不過崖州四季不分,確實很熱。”

    “大蛋的珠池可否安排妥當?還有多久才到?”

    “采珠事宜,俱已安排妥當,請天使放心。出城不過10里,即可到珠池了。”

    州判曾棋也在擦汗,一邊恭敬回答問題,一邊偷看著街亂哄哄的場景。

    尹峰在隨從隊伍最後,穿著拜見知州時穿的儒服長衣,也在不住擦汗,一邊在心里不停腹誹這個王安,偏要在這麼熱的天氣來采什麼海珠。和他一起的是哪個曾姓年輕人,叫曾岳,字山岳,是州判曾棋的本家佷兒。

    路過李胖子的珠寶店時,尹峰看見店鋪大門倒在街,已經有10多個王安的手下在門口吵吵嚷嚷,人群中李胖子正在不停彎腰作揖,一個大個子胥吏打扮的家伙抬手一巴掌打在他胖臉。尹峰一皺眉,剛一抬腳,曾岳一把拉住了他,搖頭說︰“別惹事,你惹不起的。”

    尹峰回頭看著他,這個瘦長的年輕人臉毫無表情,只是淡淡地說︰“沒有用的,就是知州大人在此,也是不會管的。”

    是啊,管了有什麼用?歷史礦監稅使橫行的時期,除了造成有數的幾次民變,幾乎無人能稍微約束一下。尹峰無奈,跟著隊伍繼續前行,一路原先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街道,已經變得十分冷清︰掃蕩完這片地方的稅使伴當們已經移師他處去禍害了。

    明朝時期,最好的海珠產地是廣東合浦,當時官辦珠場全部設在雷、廉二府,皇家需要珍珠時,由監守珠池太監負責實際采珠工作;不采珠時,負責巡守珠池。所謂的“珠池”,其實就是被島嶼環繞的近海水域,一般也是沿海民們活動的地方,負責采珠的也是這些民。

    曾岳一路不住和情緒低落的尹峰說話,他對尹峰很有好感。從他這里,尹峰知道了海南盛產小珍珠,其品位價值遠不如合浦海珠。此次王安來崖州采珠,實際是這些年涸澤而漁的惡果︰因為合浦一帶的海珠產量大減,為什麼?因為朝廷近幾年采珠次數太過頻繁了。珠池正常的生產周期是十年一采,而近幾年萬歷皇帝的稅使礦監遍布全國,廣東合浦珠池也被過多的太監光顧了,連續采了兩年後,珍珠貝沒有充裕的休養生息時間,所以產量大跌。于是,太監們想到了海南的小珍珠,雖然小,但畢竟也是珍珠嗎。

    遠遠看到一片礁石邊,民們正在放鞭炮,殺豬宰羊祭祀海神。大蛋港和附近的民及漁民來了千人,十幾只漁船正在海邊停泊等待。

    崖州府衙役們在一邊礁石布置了座位,年輕的宦官王安高坐座,曾棋在下首陪伴。

    王安的護兵和小宦官們圍住這片礁石區,尹峰等人只能在海邊盤桓。他眼楮一亮,看到正在沙灘跪拜的麥伯和他的女兒。

    只見麥婉兒的裝束很奇怪,她瘦小的身子差不多象個後世初中女生,手臂皮膚倒是健康的麥色。今天她穿著短衣長褲,細腰纏著一圈圈繩子,頭發全束了起來,難道她要下海?

    其他還有許多年經的民作這種短打扮,隨身帶著長繩,幾十人中間只有婉兒一個是女子。

    “這大約就是傳說中的海女了?”尹峰心想。等民們祭祀結束,一個小宦官站在礁石大聲宣布采珠開始,即將下海的民們走向自己的船只,開始把一種帶著長長金屬管子的皮質器具戴到脖頸處,那金屬管看柔軟度應該是錫做的,這樣一來就和尹峰那個時代的淺水潛游用具很象了。尹峰記者的好奇心大起,跑到麥伯家船研究起這個時代的潛水用具來。

    不過他抬腳還未船,麥伯手一指,大喝一聲“不要動!!”

    喊聲很響,尹峰渾身一震,倒退了幾步,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麥伯匆匆下船,把他拉到一邊,和顏悅色地說︰“公子莫要怪我,你沒拜祭馬祖海神和龍王,不可以船的。”

    尹峰尷尬之極,若若無言,臉色很難堪。麥伯耐心解釋,這采珠之前,要虔誠地祈禱、祭祀,這樣才能夠求得個風平浪靜的好天氣。稍不虔潔,則大風翻攪海水,或有大魚在蚌蛤左右,采珠就不可得了。尹峰連聲道歉,落荒而逃,轉身之際听到麥婉兒清脆的笑聲,更是感覺難堪。

    沒想到,民對采珠如此鄭重其事。

    但是,似乎尹峰確實帶來了壞運氣,這片珠池的采珠工作一開始就不順利。一陣風吹過使采珠工作延時。

    還好,在太監王安不耐煩前,終于風停了,麥伯家的船當先下海。到了離岸大約300多米的地方,麥婉兒帶著原始呼吸器,腰長繩系在船,一個魚躍跳下了海;同時,漁船兩邊放下了裝載石頭的網兜,用來穩定船身。

    這時已是中午了,毒烈的日頭照著海灘,讓人全身冒汗。
p2613250 發表於 2010-12-4 19:14

第一部 台灣呂宋 第四章 海盜!海盜?

無論什麼時代,潛水都是專業性很強而且很危險的工作。www.wenXuemi.Com~~~~~~.~~不借助任何工具潛水,在尹峰那個世界,最高記錄是潛深110米,最長水下閉氣記錄是7分鐘。

    尹峰前世的記者生涯,使他對這些世界記錄什麼的很有興趣,所以他知道這些相關潛水記錄。他以自己脈搏為標準,計算了麥婉兒第一次下水持續時間長達約4分半鐘。

    “厲害,太厲害了……”他不由感嘆起來,在這明朝時期的中國居然有這麼厲害的潛水高手。

    但是似乎這次采珠確實很不順,幾十名民基本都已浮出水面兩次了,但所獲得珍珠僅僅不足百粒,最多只10兩左右。曾岳就是崖州方面的鑒定人,他和王安帶來的大內尚寶監的鑒定人一起在檢查采獲的珍珠。尚寶監的宦官一邊看一邊不住搖頭,礁石一直穩坐如山的王安也開始不耐煩起來,一手急促地搖著扇子,一手不住擦汗。

    麥伯不知何時了岸,和曾岳等人說了一番,然後又被宦官揮手打發回去了。

    曾岳對在一邊摸不著頭腦的尹峰說︰“麥頭告知,因半月前的颶風,可能攪動了海底,移動了海蚌的位置,因而雖已深入海底100步,還是收獲不多啊。”他搖搖頭,跟著尚寶監的宦官走向大人物的所在。

    尹峰來到海邊,一群漁村的民聚集在那里,人人伸長脖子望向海面。

    “第四回了!”有人驚呼。很明顯,潛水的民們水下時間越來越短,說明他們的體力正在耗盡。

    采珠船已經移動了好幾個位置,麥伯家的婉兒正在把自己脖子的錫管和船的長長錫管用一種牛皮圈連接起來,然後第5次下水。

    麥伯家大兒子麥小海第三次下水後,一直在給妹妹固定呼吸管。眼見婉兒第5次出水後,仍只采獲幾粒珍珠,不由焦急起來,站起身想再次下水。麥伯制止他︰“你別動,等婉兒再潛一次,我們往南移動一下,你再下水。”

    “爹,我看今日是完不成定額的了。一次采珠才過去半年……”

    “噤聲!噤聲!你不想活了!”麥伯慌亂地四處張望,低聲制止兒子的發言。雖然離岸有近500步遠,麥伯還是十分心虛地看了看岸邊的朝廷官員們。

    “要不,找小蛋他們回家,偷偷把剩下沒賣掉的珠子拿來交差?”麥小海低聲建議。

    “扯蛋,沒瞅見有皇宮來的鑒寶人嗎?曾大人的佷兒好說話,可這位爺可不會客氣的。剛出水的珠子和半年前出水的珠子,他會看不出來?”麥伯給了他兒子腦袋一個栗子,嘆了口氣。

    “我怎知道朝廷會突然來采珠的,眼下無論采不采得到珠子,都得下水!皇身邊的公公正在看著呢!偷采朝廷的珠池,那可是殺頭抄家的大禍啊!!”麥伯咬咬牙,對女兒揮揮手︰“一會下海再潛深一點,看仔細點。”

    “管子夠不著海底,還是不要了”婉兒撤掉了錫管,喝了口水,深吸幾口氣,站起身來。麥伯咬咬牙,回頭再次望向海岸邊。

    另一條采珠艇駛近麥伯家的船,艇一個50來歲漢子低聲說︰“麥老大,不行了,娃兒們下水都有5次了,得歇歇氣了,要不得出事了!!”

    尹峰站在沙灘邊,明顯感覺到周圍民們氣氛越來越緊張。

    按民習慣,潛水5次已是極限,必須需要休息了。麥伯再次岸,向曾岳稟告。

    尹峰遠遠看見曾岳到礁石,向曾州判耳語了一番,但是馬返回,對麥伯搖了搖頭。

    “這是怎麼回事?”尹峰在沙灘邊問麥伯。

    麥伯苦澀地搖搖頭,沒有說話,了船。

    “運氣不順啊,珠子采不到,完不成定額,王公公是會生氣的。”一個皮膚黝黑的老頭在一邊輕聲說。

    這時一幫子王安的伴當長隨趕了過來,把圍觀的漁民們趕在一旁,征用了幾只漁船劃向正在采珠作業的海域。他們是去做督工監視采珠的,太監王安生氣了。

    “不許停!!下去干活!”他們在現場用鞭子棍棒把所有戶水手都趕了下海。

    “曾兄,不能再下水了,會死人的啊。”尹峰再也忍耐不住了,趕過去沖著曾岳大聲說︰“至少,得讓民們歇歇氣啊!”

    “不成啊,沒看見那幫爪牙已經在……”

    “難道一定得死了人才行嗎?”

    曾岳苦笑一下︰“死了人都不能停。朝廷采珠,哪回不死幾個戶的?”

    尹峰皺著眉頭,很不滿曾岳這種輕描淡寫的態度︰“天有好生之德,戶也是一條條人命,怎麼能……”

    海邊傳來一陣喧嘩,兩人一起轉頭看去,卻見一群民從一條采珠艇抬下一具人的軀體。尹峰吃了一驚,奔了過去,發現是個30來歲的青年,已經在口吐血沫,大聲咳嗽,躺在沙灘不住抽搐。周圍有人給他蓋衣物,給他撫著胸口,但他已神志不清,呼吸困難,不住地要蜷曲身子,手腳發抖,應該是四肢在劇痛中。這可能就是所謂屈肢癥︰潛水病的一種癥狀表現。

    原先,尹峰並不相信民們能潛入海底300步,這幾乎是100米深度了。但看到這種潛水病的表現,最起碼這些民潛水深度是已過20或30米了。

    尹峰急忙在海面搜尋麥家的船只,看見這時只有麥家老爹在船,心提了起來。對于這家人的救命之恩,尹峰是一直十分感懷的。他轉過身,向礁石方向奔去,曾岳一下扯住他,尹峰力大,掙脫後繼續跑。他渾身大汗,漲紅著臉,沒跑幾步,曾岳追了來,一把扯住他。

    “尹兄且慢,不要魯莽從事!!”他干脆抱住了尹峰的手臂,尹峰人高馬大,一甩手卻沒能掙脫這個瘦小的年輕人。曾岳腳下一歪,身子一斜,他人個子比尹峰矮多了,現在看起來像是整個人吊在了尹峰手臂似得。尹峰苦笑一下,站住身子,曾岳也覺得尷尬,放手走開一步,還是擋在尹峰前方,氣喘吁吁說︰“我知道這些戶與尹兄有救命之恩,可是眼下的事魯莽不得。無論你想作什麼,對于麥頭他們都是無濟于事的。”

    “難道見死不救?聖人之學可有此一條?”尹峰冷冷得問。

    “在下與兄台不過剛剛相識,看你心無城府,本性善良,顧不得交淺言深了。可否借一步說話?”曾岳看著身邊來來往往奔忙的人群,低聲說道︰“我這可是為你好……”

    此時,又有一水手被抬沙灘,民們和崖州府衙役、河泊所差役忙做一團,有救急的有大聲詢問情況的,還有女聲的哭泣。

    兩人來到另一片礁石下,人群的喧嘩聲稍稍減弱。曾岳開口就說︰“今日之事,肯定得死幾人才能了局。因為,眼下這采珠定額是不可能完成的。”

    “為什麼?難道麥伯,或者你們早就知道不可能完成定額?”

    “呵呵,因為根本沒有定額。”

    尹峰長大了嘴,以為曾岳在開什麼玩笑。

    曾岳道︰“你剛從西洋回國,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底細。朝廷的礦監稅使,每到一處就是開征各種稅目,名目繁多,幾乎都是貪得無厭,搜掠無度的。沒有什麼核定的額度的,都是隨心所欲想要多少就收多少的。”

    “也就是說今日采珠,何時結束全看那尚寶監太監王安的心情如何了?”

    “可以這麼說。如今這些閹宦氣焰囂張,以致紀綱廢弛,斂之雖急,漏之實多。這些珍珠能剩下多少進入天子府庫,很難說啊。”曾岳冷笑了一下,向尹峰拱手道︰“兄台急于公益,有古人高義之風。可您不過一區區白丁,況且身份不明,貿然出頭,只能是惹禍身卻絲毫無濟于事。”

    曾岳的話很直白坦率,尹峰也冷靜下來,想到自己的身份和經歷,無奈地嘆了口氣。

    “難道曾大人沒有辦法嗎?找個借口,明天接著采就是了。曾兄,你應該去和大人說說。”

    “我二叔也是沒辦法的。”曾岳似乎面色猶豫了一下,苦澀地說︰“眼下,只能看戶們運氣如何了。”

    風向不知什麼時候又變了,現在風一直由海面吹來,風力還不小,采珠艇都在不住搖晃。

    現在沙灘已躺了6個青年水手了,一些民婦女正劃船趕來,沖沙灘就呼天搶地。不過還好沒有麥家兄妹倆在,尹峰稍稍放心了一點。

    一陣騷動後,那群伴當長隨又趕了過來,揮舞棍棒鞭子要把人群趕走。一個崖州府衙的吏大聲喊著︰“快走開,快把人搬走,曾大人下令︰除采珠的水手外,各色人等都回村子里去,得病的人趕緊抬走救治。”

    一名持棍的伴當把一名婦女一擊倒地,嘴里罵罵咧咧;另一名衙役拖著一名老人往海邊走,他的同伙一邊不住用腳踢老頭,一邊大罵;好像這個老頭頂撞了他。周圍的戶在四散躲避,根本無人敢反抗。

    尹峰回到沙灘邊一直陰著臉看著,剛好看到此場景,這下再按捺不住,沖前去一把揪住踢人者褲腿,伸腳一絆同時抬手一拉,那家伙立刻摔了個後腦勺著地。曾岳在後面急得直跺腳,卻見尹峰抬手硬檔了衙役的一棍,欺身前肩膀撞並順手推加右腳拌,這衙役飛出老遠,也是後腦勺著地。

    幾招簡單的柔道功夫使出,尹峰這時才感覺右手臂痛得厲害,一時間整條手臂沒了力氣。

    周圍的民和崖州府衙役都在發呆,沒想到還有這麼膽大的人敢打官差,一時間尹峰周圍都是吃驚的抽氣聲。

    就在這時,遠處海面滾過一陣雷聲。“轟!轟!轟!”

    不對,這是炮聲。大家一起向南方海面看去,之間海天交界處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只巨大的帆船。“轟!”又是一聲巨響,船只變大了點,更近了一點,看得出船頭有一股硝煙騰起。

    尹峰發現這是一只三桅帆船,而且這船似乎很破爛,只有主桅還掛著半幅帆布,前後桅只拖著幾塊破布。因為這是懸掛大塊軟帆的船,而且主桅是方形帆,船身比較細長,雖看不清具體船型,也能判斷出這不是中國的帆船了。當時的中國帆船都是用篾制竹編的硬帆,一遇緊急情況可以解開纜繩,靠自身重力下落收起;而西方布制大塊軟帆就不行了,遇大風就要用眾多的人力將帆卷起並綁扎在橫桁,緊急情況下只有砍斷桅桿。

    眼下這只船就是這樣的情況︰前桅只有光禿禿半截,主桅的方帆是用雜七雜八的布拼起來的,五顏六色的很晃眼,後桅只有最面的三角縱帆還留著一塊。船身似乎也有破損的情況。

    剛才大伙只關心采珠的事,鬧得紛紛擾擾的,根本無人抬頭去看一下遠方海面。結果,等發現這首西洋帆船時,它已經離此處沙灘不過一里多路程了。炮聲越來越響,但沙灘礁石一帶並無彈著點,看樣子西洋船在放禮炮而已。

    一個中年衙役大喊起來︰“佛狼機海盜啊!!”轉身就跑,速度飛快,帶動一班崖州府衙役也是一陣狂奔。隨後,那幫太監的伴當長隨也亂紛紛跑向礁石邊。民的采珠艇全部在轉向,全速向岸邊劃來。

    曾岳前一把拉住尹峰︰“你闖禍了,快走!!”

    尹峰卻猶自扭頭看著海面,說︰“等一等,可能不是海盜,這好像是西班牙王室旗號……”

    曾岳不停他的解說,一個勁拉著他往回走︰“快走,還好你打的是本州的衙役,還有通融的余地。你管他是不是海盜,反正不會是好人的。”

    尹峰停住腳︰“為什麼?”

    曾岳很納悶地看看他,怎麼這人就不知道自己已經闖大禍了嗎?還有空關心這些雜事。他不耐煩地說︰“本港有好多年不出現這些佛狼機船了,這些人突然來到這里不會是什麼好事的。”

    “海盜!倭寇!”礁石傳來一片喧嘩。太監王安驚慌地站起來,在眾人簇擁下急急忙忙登轎子,快速向崖州城方向奔去。

    曾棋走了過來,對曾岳說︰“我已派人去崖州參將告急,白沙寨的水師不堪用,快點回城去,我得去陪著王安。”他冷眼看了尹峰一眼,意味深長搖搖頭,轉身而去。

    “轟!”又一聲巨響,然後再無炮聲傳來。回頭看去,那只西洋帆船順著風向,已經快靠近沙灘了。

    尹峰被曾岳拖離海灘最後一刻,看到那船已收帆落錨了。一只小艇正在放下,十余名面目看不清的武裝船員帶著火槍正在小艇。

    民們的船早已遠遠劃開,或者拋在沙灘不管了,一會兒功夫,剛才有近千人聚集的沙灘已空無一人了。

    不過是一只船而已,最多不足百余船員,即使是海盜,也不至于這麼草木皆兵?听說僅三亞港白沙寨就配備千余水師官兵啊。

    尹峰有點納悶,不過想想嘉靖大倭寇時期,百余人得倭寇能夠縱橫大明千里海疆,得陸地還能千里燒殺無人能敵,有這種萬人空巷的效果似乎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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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台灣呂宋 第五章 命運轉折

當日,經過一陣混亂後,崖州城緊閉城門,發動所有民壯城巡邏。www.wenxueMi.CoM其實,本城名義曾訓練過的民壯只1000來人,幸好本地民風還算彪悍,都還能得了城,拿得了刀槍。

    當鄭知州大人得知有不明來歷番船靠岸時,臉色一時慘白,他幾年來的清閑知州算做到頭了,終于出大事了。他的師爺一個勁安慰他,本州由嘉靖年間起,隔三差五受到海盜倭寇侵擾,不過一般都不會來攻打州城。州判曾棋到來後,提醒知州應該派人去大蛋港查詢情況。

    按明朝常規;對于外國飄來船只,首先必需確定其有無表狀,以便確認其貢使身份,如無表狀,則不受其物,亦不準其于國內進行貿易。如確認是貢使進貢遇難漂溺至此,則按章給予口糧,並安排其貿易及歸國等事項。地方當局和海南瓊州府肩負起護送貢使以及對漂流船只修繕等責任。

    師爺翻找一番文資料後,發現此類事件在嘉靖年間也有發生,其時文昌海面五月期間有大風漂至船只,“不知何國人,內載有金絲鸚鵡、墨女、金條等件。”後來當地官府私吞了所有財物,幸存者被“坑”,以“覆來船”一詞,表示船翻人亡敷衍了事。

    曾棋搖頭說︰“此次來船有炮,且巨大無比,載百人有余,衙役稟告其船水手俱有鳥銃刀槍。由此看來,顯然為佛朗機海盜的可能性很大。”

    那個本地師爺頓時無話可說,大伙著知州大人。忽然衙役來稟報,尚寶監太監王安帶同屬下百余人,連同海南衛兵丁百余,強行開了崖州東門--陽春門,走了,聲稱是去瓊州府繼續采珠的。眾人面面相覷,個個搖頭。這下可好,崖州城內連僅有的百余正規官兵也沒了。

    商議良久,因三班衙役胥吏無人願意出城查詢情況,只好暫時守城待援。

    曾棋回到州府邊的自己家中,曾岳迎來說︰“二叔,那個尹峰不見了。”

    曾棋面色一沉︰“我是如何吩咐你的?”

    “剛才由北門入城時,正好踫那伙閹宦搶著出城,那一陣子混亂中,佷兒一時沒能看住……”

    “糊涂,太糊涂。此人是為叔一力維護下來的,要派大用的。如今可好,你……”曾棋嘆了口氣,在座位坐下。

    曾岳有點不服氣地問︰“此人不過一海外歸來白丁,行事魯莽,不過與西洋事物有些見地而已……”

    “正是這點可用,明白嗎?我們曾家靠什麼生意維持的?”曾棋不住搖頭︰“你兄長曾山文采閩地出名,如科舉有望中式,我曾家在官場也就有人維護了。你父親派你來瓊州所為何事?”

    “在二叔處歷練,打開海南商路。”曾岳束手而立,恭敬地回答。

    曾棋站起身,在屋中踱步。

    “曾家的開洋經商事業,以後就指望著你啊。福建省內,許家林家等幾家因朝中有人,已掌控月港開洋出海貿易大半的商路,我們曾家這幾年只是勉強維持啊!開洋之家十人九敗,其得成家者十之一二耳。山岳佷兒,為叔沒有本事,這輩子恐怕也就到知縣為止了,且我也只有兩個女兒,我在商道的人脈就指著你來繼承了。”

    曾岳恭敬地低頭拱手︰“佷兒謹記教誨。”

    曾棋點點頭︰“潮州廣州一帶巨商大賈多半是和澳門的佛狼機夷人交易;我們閩浙一帶,大多去呂宋和日本貿易;而今我曾家想重振家業,只有找到直接和佛狼藉夷人交易的途徑。那個尹峰,通曉夷人的語言,幼年生活海外知曉夷情,在這里又是孤立無助,我們真好可以利用他,試著打開新商路……”

    曾岳越听越是臉色凝重,忙問︰“那麼,是否派人去找找這個尹峰?我想他多半失去大蛋港的民漁村了。此人倒是義氣深重,知恩圖報。”

    “晚間出城太過危險,明天一早。多派幾個家人去,你就別出城冒險了。”曾棋走到門口,看著滿天暮色,嘆口氣︰“但願這個尹峰命大,不會有事……”

    尹峰偷跑出城,首先到了空無一人的河泊所住處,拿出那把轉輪發火槍,帶放聖經的匣子,急忙向海邊民漁村跑去。他的想法之一是看看麥伯一家是否有事;另外就是想聯系那伙西洋人。

    他看清這只船飄揚的是西班牙王室的旗幟,有著帶三只獅形圖案的復雜紋章,是哈布斯堡王朝西班牙分支,特拉斯塔馬拉家族的紋章旗幟,說明是只正規的西班牙王室所屬船只。

    不過當時東西方各國,航行在海面亦商亦盜的船只比比皆是,所以主動聯系這些西班牙人仍是有危險的。

    自從來到崖州起,每天晚他腦子里都要浮現出“怎麼辦”三個字,今後如何在這個世界活下去而且要活得不差,這是每個穿越一族必須考慮的事,但不是每個人遇這種天翻地覆變化,都能快速做出決定的。而如今西洋船的突然到來,使他腦子里一個想法漸漸成形。他決定冒險去西班牙人登陸的地方,試試自己的運氣。天既然把他從未來世界的核爆中拯救到這個古代世界,自己已沒什麼好失去得了。今天的經歷也刺激了他;一個無權無錢無地位的盲流,憑什麼改變自己命運?

    尹峰在天色已全黑的時候,來到了火光通明人聲鼎沸的民漁村附近。

    因為大多數民都居住在自家船,所以海岸燈火通明的所在必定是麥伯家。而麥伯家的院子在一片海邊空地,很容易就可以發現周圍影影綽綽有10多人圍著院子,而院子門口幾人似乎在扭打著。

    而在海灘邊,幾只停泊的船正在起火,有民的嚎哭聲傳來。火光映襯下,幾個西方人在海灘邊互相交談,人人手中帶著武器。

    麥伯家的院牆也就是半人高的籬笆牆,防君子不防小人。此時,洋人們已闖進了院子,正在大聲說著什麼。

    尹峰蹲著身子慢慢前行,已經接近那伙洋人的背後了。忽然,麥伯家傳出一聲尖利的女聲,尹峰的心猛地抽緊,再按捺不住,一躍而起,幾步前,左手勒住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個瘦高個戴著禮帽男子的脖頸,同時右手轉輪發火槍抵住了他腦袋。

    尹峰在一剎那間,多年不用的許多葡萄牙語詞匯一起涌進他腦子里。他放聲大叫︰“rr!t!!”第一遍是葡萄牙語,第二遍蹦出的是英語,意思都是“停止”、“住手”。

    被尹峰挾持的人渾身一震,差點癱到在地,尹峰死命勒住他,推著他往院子里走去,邊走邊盡量清晰準確地用葡萄牙語說︰“En?tenlii!”葡語︰我沒有惡意所有在場的西洋船船員都沒有提防背後有敵人接近,此時被挾持的似乎也是有一定身份的人,各個衣不遮體氣勢洶洶的船員手持武器,步步後退,不敢有什麼舉動,心想你沒有“惡意”的話,干嗎還用槍頂著人腦袋?實際,尹峰沒來得及搞來火藥,這把槍完全是個擺設。

    有船員在喊︰“Qe v ?”葡語︰你是什麼人?

    尹峰听懂了,而且危機確實能激發人的潛能,對方說的葡萄牙語自己幾乎全能听懂,雖然有點方言的味道。前世穿越前,大學考試時尹峰的葡語听力是很差的。

    還有人很擔心被挾持者,空手前說︰“冷靜,冷靜!不要傷害他!”

    尹峰大聲用葡萄牙語說︰“我是本地明帝國地方政府派來的,是來和你們聯系的!”

    “你這樣用槍指著我的二副,我們沒辦法進行溝通?”這位身材矮胖的褐發中年男子忽然笑了一下,“我們也沒有惡意,只是想要點食物。”

    “你是船長?”尹峰的右手放了下來,把槍口從二副的腦袋移到了背脊。

    矮胖的船長以手撫胸︰“葡萄牙王國托馬爾號商船船長,弗朗西斯科.巴雷托。”

    尹峰向海灘邊的火光點點頭︰“火光只能代表惡意?還有,剛才這院子里有女士的叫聲,我希望她沒事。”

    巴雷托船長有點尷尬地苦笑一下︰“請原諒,我們的人在海漂流近20天了,幾乎絕望了,而登這片海灘時以為有救了,但是我們……”他有點不好意思。實際,現時的葡人在中國沿海還是比較乖得,因為葡萄牙不願意得罪明朝政府,給澳門這個中外貿易中心帶來什麼麻煩。

    尹峰明白了巴雷托船長未說完的話︰民是當時社會最底層的階層,經常是食不果腹,家家無隔夜糧的,這些葡萄牙船員饑餓之極得岸,卻找不到多少吃的東西,其無名火之大也是可以想到的。

    巴雷托船長對自己的船員說︰“把所有人都叫回來,不要再騷擾那些土著人了。”

    尹峰仍不敢放手,減輕了一些左手勒脖子的力氣,推著二副往屋內走︰“對不起,我必須確定這屋子的主人是否安全。”

    葡萄牙船員紛紛讓開,尹峰看見麥伯一家5口都被捆綁著扔在屋子中央,他不由回頭瞪著船長︰“這是怎麼回事?”

    船長兩手一攤︰“對不起,他們的情緒有點激動,我們只是找食物而已。”

    尹峰滿腦門子黑線,推開挾持的人質,走前去解開麥伯全家。他發現麥婉兒暈過去了,大海夫婦則都被打得頭破血流。尹峰苦笑著對麥伯說︰“麥頭,這幫人只要食物,給他們就是了。”

    尹峰解開婉兒,發現她頭發散亂,頭部也有血跡。

    麥伯解脫束縛後,撲到床下,拿出一木箱打開,滿滿一箱亮閃閃的珍珠在晃著人眼。

    “都是為了這個東西啊!”他搖頭嘆息︰“我以為他們是要搶東西……”。

    崖州城,第二天早晨。

    崖州城是洪武年間重修,共周五百十三丈五尺,高二丈,厚九尺,總共東、西、南三個城門。說實在的,這是個矮小的城池,

    昨夜剛回所的崖州守御千戶所正千戶林海正在城門下打瞌睡,被一個百戶叫醒,三步並作兩步登城頭,揉著眼楮看著城下;那里站著一個高個子男子-尹峰,還有一個褐色頭發穿著古怪的西洋番人。

    “那個,那個,不是那個……”林千戶抓著頭皮,吃驚地口吃起來。一邊的百戶忙說︰“就是那個從西洋回來的尹峰,還有那個是西洋番人……”

    “我看得見。”林千戶沒好氣地打斷他,對下面兩個古怪的人大喊道︰“你們想干什麼?”

    “進城,見知州大人。這是佛狼機番人的頭領,他們的船遇暴風損壞,順風漂流到此,想拜見知州大人請求救濟。”尹峰在下面悠閑地說。

    很快,西洋佛郎機商人因大風船損,漂流到崖州的消息傳遍的全城。全城的人都放了心,知州大人也長長舒了口氣。

    那天晚,尹峰和葡萄牙船員達成了協議,由他幫忙搞來給養和維修船只的材料,葡萄牙人保證不再下船騷擾任何當地居民。托馬爾號商船是在20多天前突然遇到風暴的,算算日子大約在尹峰穿越的那個時候。風暴中船員不得不砍了前後桅的帆布纜繩,失去了前後桅的帆;主桅的帆布也被風暴扯得七零八落,最後也失去了;船員們用盡了所有船的布匹,連自己衣服都貢獻出來這是尹峰看到一半船員都光著身的原因,最後甚至動用了一些貨物;幾卷絲綢。就是這樣也只能恢復一小半的動力,加舵輪也被損壞,水箱破裂……總之風暴過後,這批海員在海南島東南海域隨風漂流了十幾天,水盡糧絕,3人病死渴死,臨近絕望之際終于看到了大蛋港外的海岸線。

    總計有72名船人員幸存。

    在解除海盜警報後,崖州城並未讓葡萄牙海員進入,但是鄭知州派出了的人還是給他們帶來了大量糧食和一批衣物。在這批洋人個個穿長袍後,崖州方面的好客更是使他們感動;一批維修用木材和一批布匹送到了海灘邊,還有一些本地工匠被派了過來。

    這些都是免費供應的,尹峰原先給葡萄牙人帶的話是︰願意用銀子買糧食和木材,願意出錢雇人修船。

    但是,鄭知州沒理睬他的傳話,下令免費供應一切,他說這叫做︰懷柔遠夷。而且一般這種招待遇難遠夷的費用,朝廷大都會給予報銷。

    尹峰的身份已經變成崖州府的通事了,每天來往海灘和州城之間,忙個不停。他半夜深入夷人群中救下漁村民的事,已經傳遍崖州全境。在每天奔忙中,尹峰已經開始實施自己的計劃。

    他的計劃充滿現實主義傾向,在這個明朝萬歷年間的中國賺錢。這幾天的經歷使他明白了︰在這個時代,作為一個無權無勢的明朝平民,無法進入官僚階層擁有權力,那麼擁有財富就是保障自己生活質量的最好方式,而出洋貿易是當時無權無勢的平民想短時間內暴富的不二選擇。具體措施還沒有多少,首先是得搞出洋貿易。這第一步走的還算順利;和葡萄牙人做生意。尹峰的優勢就是自己的外語能力,以及通曉世界歷史走向,學習過中外交流史的知識。

    在那天晚,在和巴雷托船長談話後,他才知道托馬爾號商船是要去馬六甲交易的,船都是在澳門收購的中國貨物。由于暴風中貨物有損失,船的貨主提出要求︰能否在海南島本地補貨,以便沖抵這次暴風的損失。貨主是個瘦長個子鷹鉤鼻的,神情似乎很抑郁的年輕人,名字叫貝爾納多.迪亞斯.德.卡塞雷斯。尹峰被這長串名字搞暈了頭,但腦子里閃現出一些模糊的影像,感覺這個年輕人的樣子很可疑。那些船員似乎對他也很不客氣,總是沒給他好臉色,吃飯的時候因為場地問題,貝爾納多常常被擠兌到最後一個吃飯。有一天巴雷托船長在和船員聊天時,談到了貝爾納多,提到了一組單詞,尹峰一時間沒听懂。

    他問了一下二副----那個被他劫持過的船員,巴雷托船長的佷兒︰“這是什麼意思?”

    “新基督徒,那些人原來是猶太教徒,接受洗禮後成為基督徒。”

    原來如此,難怪尹峰總覺得貝爾納多樣子特殊,原來這就是前世歐美二戰電影中猶太人的模樣。尹峰立刻在心里大呼︰“天助我也!!”

    15世紀後半期,西拔牙“收復失地運動”後期,當局開始瘋狂地迫害猶太人。1492年後,西班牙猶太人成群結隊地逃亡鄰國葡萄牙。但5年後,葡萄牙當局也步西班牙後塵而開始了對猶太人的迫害。猶太人面臨兩個選擇︰繼續信仰猶太教就必須接受宗教裁判庭審判,要麼就改信天主教。于是,大批猶太人被迫改信天主教,成為所謂“新基督徒”Nvexr tien。在西班牙、葡萄牙共奉菲利普一世為國王,西葡合並後,在150-1630年這半個世紀中興起的新基督徒貿易網和國家的財力幾乎包圍了全球,其主要的歐洲中心包括里斯本、波爾圖、坎波城、馬德里、塞維利亞、巴利亞多利德和安特衛普;在美洲新世界

    中,有伯南布哥、利馬、奧林達、墨西哥和卡塔赫納,在亞洲有馬六甲、澳門、長崎、馬尼拉、果阿和科欽.實際,新基督徒和他們猶太人親戚的貿易網絡是當時全球國際貿易的主要力量。

    眼前,就有這樣一位新基督徒的代表貝爾納多,他是著名的澳門富商安東尼奧.迪亞斯.德.卡塞雷斯的家族成員。他們的經手的貨物佔了澳門出口貿易的很大一部分。現在,這位新基督徒貝爾納多正想在海南本地買貨,而本地產小珍珠就是當時比較暢銷的海外貿易貨物。

    同時,麥伯家和那批民們則知道崖州海岸的每一處珠池。

    這就是尹峰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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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台灣呂宋 第六章 賺錢發財

尹峰馬做的事是向麥伯賣貨,要收購麥伯的小珍珠。kenwen.com

    這時,因為尹峰曾經救過他全家,麥伯向他公開了一切秘密。這批珍珠是他們大蛋港戶半年前偷采的,賣給了崖州好字商號的李老板就是那個收購了尹峰銀器的李大胖子。偷采朝廷珠池是殺頭抄家的大罪,民自然都閉口不言,直到奉旨督辦開采廣東各處珠池內官王安突然到來。

    當時珍珠都是天然放養,其產珠周期長達10年,原先朝廷也是十多年才采一次。而崖州最好的大蛋珠池半年前才采過,前日的采珠根本就是民們無可奈何的一次采珠表演,大伙拼命下水,期待奇跡發生或采珠內官的善心大發。奇跡沒發生,但意外出現了,澳門葡萄牙人的船只突然出現,使內官王安找借口溜了,采珠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麥伯告訴尹峰,李老板其實是州判曾大人的姻親,是曾岳岳父的本家兄弟。曾家在本地就是福建商人在海南本地的代表。這些年,民們不止一次偷采小珍珠,都是賣給了李家的好字商號。至于李胖子如何出手那些小珍珠,麥伯就不知道了。尹峰想到當時曾岳曾經對他說“死了人也得繼續采”,現在他明白了︰曾家在這事也牽連很深,為保住自己家族生意和官位,甚至是身家性命,曾岳也必須在一邊看著民們去下水冒險。

    至于李老板的珍珠收購價格,200兩珍珠麥伯家和戶只拿到了10兩銀子,全用來修理台風季節中毀壞的漁船了。

    尹峰用自己的24兩銀子收購了麥伯家剩下的0余兩珍珠,麥伯百般推辭,堅決不收。最後,他兒子麥小海建議按當時牙行的規矩,返還給尹峰十分之一的“牙擁”,尹峰只好接受了。

    牙行也就是牙人,在當時歷史是各種買賣的中介者,起著中介、批發的作用,主要職能就是聯系買方、賣方,促成二者交易,從中收取牙佣。其經營方式很靈活,或替賣方代賣,或替買方代買,或代購代銷。尹峰無意中可能成了崖州有史以來,第一個與西洋番商直接貿易的“私牙”;當然,按大明朝廷的規矩,除廣州市舶司和海澄月港外,任何其他地方商人都是不能直接和外國商人貿易的。尹峰現在做的貿易實際就是違法的走私活動。

    而這批珍珠,不管是銷到北京還是呂宋、馬六甲,估計都能以翻幾倍的價格出手。

    新基督徒貝爾納多對這批珍珠十分滿意,出了0兩銀子的價格,尹峰猶豫了一下,貝爾納多立刻把價格提到100兩,並且把一張單子交給尹峰,希望能在崖州本地收購一些貨物。葡萄牙人當然知道明朝皇帝的規定,但他們並不在乎,因為走私這種事是葡萄牙人來到中國沿海後最樂意從事的工作。

    尹峰看了一下購物單,嚇了一跳,滿臉疑惑地看著貝爾納多︰“據船長說,你們從澳門出海時,是滿載出發的?”

    “生絲,基本是生絲和絲絹。而這次該死的風暴使船體漏水,船帆毀壞;除了被拆包用來拼湊船帆的絲絹,我的生絲也因海水浸而損毀了不少。這次災難使我的貨物損毀了近一半。”

    瘦長個的貝爾納多愁眉苦臉說著︰“我希望,能在本地籌集一些貨物,彌補一下我們的損失。當然,我會以現款收購,關鍵是有沒有貨源和價格如何。”

    尹峰看了一下貨單,列有︰小珍珠、生絲、絹、瓷器、錫、鉛、水銀、明礬、白蠟、鐵鍋、鐵釘,砂糖以及一些農產品。尹峰有點頭暈了,除了小珍珠外和鐵制品,他根本不知道當時的海南島出產些什麼東西。

    他抓抓頭皮,下定決心要做成這筆生意。僅憑來到這個時代還不滿月的自己,這是不可能的。眼下他唯一可以想到的辦法,就是去找曾岳。

    尹峰來到曾家府邸時,下人告知曾岳正好去李老板處了。尹峰轉身趕往好字號商行。幾天以來,尹峰奔波在崖州府衙和大蛋港兩處,把這個小小的府城已經探索的差不多了,為趕時間他轉入一處小巷想抄近路。此時已經中午時分,陽光猛烈照射著全城,僻靜陰涼的小巷中空無一人。尹峰趕轉過一處十字巷口,背後腳步聲突起,然後有人一把摟住了他的腰。

    尹峰听進腳步聲時已經有所警覺。他以前曾經采訪征地糾紛,結果被房產商雇人打了黑棍,此後他凡在陌生地方單身走路,對身後的響動就特別警惕。

    剛被人摟住腰,尹峰就已經彎下腰降低身體重心,少年時代長期柔道訓練培養出的本能反應使他迅速一腳後移插到抱腰者兩腳間,雙手用力分開對方右臂,憑借自己體大力壯的優勢扛住對方右臂,扭腰轉胯加拉手,抱腰者忽地越過尹峰頭頂,向前飛去。

    “哎呦!!”“啊呀!”發出兩聲慘叫,原來前方巷口正閃出一個黑衣矮個男子,手拿棍棒高舉著沖來,本來是要給尹峰來個當頭一棒的,但此刻抱腰男子騰空飛出正好砸中了他,兩人在地滾做一堆,慘叫不已。

    尹峰听見身後及左右小巷中都傳來急促腳步聲,不敢停留,也沒時間去辨認是什麼人暗算自己,拔腿向前狂奔。身後的腳步聲似乎並未打算追來,慢慢消失了。

    一口氣奔到好字號商行門口,尹峰大口大口喘著氣,心中很納悶︰自己來到崖州---不是,來到這個時代才一月不到,會是什麼人要這樣對付自己呢?難道認錯了人?

    想不明白的事先放下,這是尹峰的原則,他搖搖頭,整整衣褶,正要走入商號。

    “尹兄,何事如此氣急?”曾岳正好在門口出現,拱手施禮。

    尹峰定了定神,拱手施禮,順勢把那張購物單遞︰“那伙佛郎機人想在本地購貨,大批的貨。”

    一時間曾岳喜形于色,迅速又換一副談定的神態︰“還望尹兄把這些番邦文字翻譯一下。”

    看著尹峰歪歪斜斜的毛筆字,曾岳哭笑不得,尹峰也有點臉紅,放下筆說︰“我自幼生在海外,不曾研習法,還是我來念,曾兄寫。”

    曾岳點點頭表示理解,按他的想法,尹峰這樣的海外流民能讀寫字就已很了不起了。

    一會兒功夫,曾岳看著筆下那張單子也在發愣了,一邊的李大胖子滿眼放光,急切道︰“好事啊,這麼多貨,比得今年春天的出貨量了。”

    曾岳點點頭︰“不僅如此,關鍵是我們可以和佛郎機人直接貿易了。這得多謝尹兄了。李大胖子忽然想到般地問︰“尹公子如何想到要把這生意給我們商號做?”

    尹峰笑了笑,看著曾岳也以詢問的目光看著他,拱手道︰“第一,我沒有那麼多資金;第二,關鍵是貨源,我不掌握貨源渠道;其三,自我流落崖州,� 右患葉暈野鎦醮螅 蟻嘈拍忝恰!br />
    曾李二人對視一眼,一起笑了起來。

    尹峰繼續說︰“眼下佛郎機船已開始修繕,不出半月就可出海。按船貨主的意思,此次至少得補5000兩銀子的貨,而且最好就是珍珠、絲絹、鐵器這些。”

    “半個月時間,實在是太緊迫了。而讓番船停靠時間太久,知州大人大約會有麻煩……時間太緊了!”曾岳站起身,踱起了方步,皺著眉頭,老氣橫秋得樣子。尹峰不由得有點好笑︰這個表面沉穩老氣的青年,不過才20出頭。

    當天晚,本地所有商業會館的商人都齊聚在好字號商行,大約有10多人。尹峰發現基本是泉州廈門一帶的商人,本地的有實力的商家不多。不過眼下還不是秋季收貨的季節,有幾家商鋪商號只是伙計到場,掌櫃老板不在。

    在眾人面前,尹峰直接被曾岳任命為好字號的二掌櫃。眾商人都對這個年輕人非常的恭敬,向他和尹峰表示祝賀。當然,誰都知道站在曾岳身後的是本州州判,福建監生出身的曾棋大人,也是本地閩商實際的領導人。在尹峰看來這是官商結合的典型例子,而在當時的商人眼中,對于這種形式羨慕還來不及。

    曾岳開門見山介紹了情況,並且說明了時間緊迫、價格優惠,而且,保證大家都可以賺錢。

    大家展開了熱烈的討論,各家掌櫃大多願意把自己半年剩余的庫存貨物提供出來。有人詢問關于所需鐵器的數量,願意把自己家經銷的鐵鍋全供應出來;還有商家詢問,明年的出洋貿易的季節,這些佛郎機洋人能再來嗎?

    以前的海南島出口貿易,除了短途的佔城安南一線外,其他的澳門、呂宋等商路,基本為潮州漳州一帶的海商壟斷。每年都是閩浙一帶商人來海南收購貨物,然後轉賣給漳潮一帶的海商,然後再分別轉賣到澳門或呂宋。曾家雖然來自泉州,但在當地大商家中根本排不號,在海外貿易,曾家最致命的短板就是“沒有船”。如果做內地長途販運,則風險太大,關卡太多,成本太高,缺乏有力的官僚階層後台;出洋貿易則沒有自己的船,只能成為最初級的供應商,價格銷量都受制于人。

    現在,曾家有了一個和外商直接貿易的機會,有可能一躍成為海南島總攬貨源的批發商。而這一切可能的實現,離不開眼下全海南島唯一通曉澳門佛郎機人語言的尹峰。

    在眾商家熱烈地討價還價時,本商行二掌櫃尹峰卻有點神不守舍,心思完全游離在會議中心議題外。這里的商人都是大明朝的子民,但現在熱切討論的議題卻是走私貿易,包括鐵器這種朝廷明令禁止出口的物質。看過一些中外交流史籍的尹峰,看著眼前這批商人,不自覺又成了新聞記者,不由自主站在了第三方的角度考慮問題︰這些明朝的商人,到底是如何看待國家和朝廷的?他們知不知道,這個鐵器出口到葡萄牙人手中,大多數是會轉口賣到日本去的,而日本急需中國產的鐵器做火銃;同時期,中日似乎還在朝鮮處于交戰狀態?

    前世的尹峰並不是商人,現在和葡萄牙人做生意也僅僅是為了保障自身安全,過幾天好日子,所以他一直無法理解這群明朝的商人除了賺錢,還在想些什麼。

    商人們討論了整整一夜,計算了整整一晚。當天色微明時,一張供貨清單放到了打著瞌睡的尹峰面前。曾岳紅著眼楮打著哈欠,搖醒尹峰,坐在他面前大口喝茶,一邊說︰“除絲絹與錫鉛外,其他貨物都能供應。不足的部分,可以讓周圍幾個縣的戶們去采珠。”

    “還有珍珠嗎?”尹峰有點意外︰“據麥伯所言,崖州的珠池已經基本采罄了。”

    “所以得去三亞港或樂安去攬貨了,萬州也有珠池,只是時間緊迫啊。你與戶們比較親近,這個事就托付給你!其中的抽佣所得,就都歸你。”

    海灘邊臨時帳篷內,巴雷托船長正穿著崖州方面送來的衣服,坐在箱子寫航海日志。新基督徒貝爾納多正在一邊皺著眉頭寫著什麼。看到尹峰進來,兩人一起站起身。船長豪爽地給尹峰一個熊抱,大笑說︰“帝保佑你,尹先生。你總是能給我們帶來好運氣,現在又有什麼好消息告訴我們?”

    尹峰笑著拿出那份單子,對貝爾納多說︰“你的貨全在這里了。”

    貝爾納多身子一震,在胸前劃了十字︰“真的,太好了。因為這次嚴重的災難,我剛才還在擔心怎麼和家族交代呢!”

    船長也十分高興,按規矩貨主的貨物如果能買個好價錢,他的收入也會相應提高。

    “其實,這次的生意並不重要。我希望我們將來有更好的合作。”

    “怎麼合作?”貝爾納多眼楮一亮。

    “以前,你們是怎麼樣買到珍珠的?”

    “澳門,或者沿海的一些島嶼,會有中國商人供貨。”

    “以後,你們可以在這里得到第一手的貨源,價格是中國最便宜的。”尹峰自信滿滿地說。

    這天晚間,尹峰是在葡萄牙人臨時營地度過的,船長把船的酒全開了,和尹峰一起喝得大醉。這段時間以來,尹峰的葡萄牙語水平突飛猛進,已經可以和船員們開玩笑了。

    “尹先生,你的葡萄牙語怎麼有點科英布拉地區的語音啊?”商船的二副,小巴雷托突然問。

    尹峰立刻酒醒了大半。

    尹峰在穿越前的大學生涯中,所學習的葡萄牙語是以葡萄牙的科英布拉地區方言為標準音發展來的現代葡萄牙語。而現在是16世紀未,葡萄牙語還是以里斯本地區方言為主要標準的。

    還好,尹峰假借酒醉,聲稱自己是在東非的莫桑比克學得葡萄牙語,和一個葡萄牙雇佣兵學的,不知道他是什麼地方人;他馬大大贊揚了一番葡萄牙的東非總督,管轄索法拉、莫桑比克和其它"征服地"的弗朗西斯科.巴雷托所做的豐功偉績。在和貝爾納多聊天時,尹峰听說了船長巴雷托就是東非總督的家族成員。

    于是,在皆大歡喜地狂歡中,這個疑問被大家拋到了腦後。

    萬歷二十七年十月初,海南各地城鎮鄉間,傳說著海外歸來的財神爺尹峰的名頭。在葡萄牙王國千噸級商船托馬爾號離開大蛋港時,滿載了各種貨物,光小珍珠的收購總價就將近1000兩銀子。同時,尹峰還和貝爾納多簽訂了來年的供貨合同。

    同時,尹峰為好字號商行賺了近00兩銀子,相當好字號往年在全海南整年的貿易利潤。當然,尹峰個人也積攢了近300兩銀子,在本地可以買60畝好的土地,當個中等的地主了。

    麥伯家的家境也更好了,除了加蓋了一間屋子外,還添了一條能“出大海”的漁船。

    這幾個月尹峰的日子過得很忙碌很充實。各家商行都爭著邀請他去赴宴,或者門來請教出洋貿易的須知,其實也就是請客吃飯的前奏而已。甚至有人要為他做媒,要給他說門親事,嚇得他嚴詞拒絕了。

    生活中唯一的陰影,就是那天的小巷偷襲。這使尹峰出門在外時,一直保持著警覺。而且他把家搬到了城內的好字號商行,李大胖子給他騰出了一個單獨的院子。

    日子已接近年關,清爽濕潤的海邊空氣使尹峰每天精神抖擻。似乎,尹峰來到這個時代的第一個新年,將會平安喜樂地度過了。實際,這個二掌櫃也沒多少事可做,為明年的出洋貿易忙碌具體事務都是曾岳和李大胖子---李貢兩人,尹峰這些天來一直在寫他的海外行紀,這是他答應知州大人寫的海外見聞錄一類的東西。

    尹峰因為接待處理漂流番船有功,鄭知州已替他批準了“冠禮袍服”的待遇,也就是可以穿戴儒生的長袍,但沒有士人相應特權的榮譽性待遇。同時,他還被任命為本州民壯的頭目,都長----就是本地民兵的領導。

    這個職務是沒有報酬的,而且還得自己出錢養一些掛名的衙役班頭,招待來巡視的千戶所軍官,名義還得參加民壯的訓練。雖然,本地民壯是掛名的有近千人,名義每年一個月的訓練實際連一天都沒有進行過。

    所以這個吃力不討好,而且還得賠錢的活根本沒人願意干。現如今倭寇已消失十余年了,本島黎族的叛亂---黎亂也已幾十年沒發生了,所以,本地的民壯完全是在紙面形式主義地存在著。葡萄牙人船只出現的那天,被趕鴨子般趕城樓的民壯們,完全是烏合之眾。

    都長這個職務,鄭知州完全是出于一種獎勵褒揚的目的,才順手甩給尹峰的。因為給錢的獎勵太庸俗,尹峰也不缺錢;同時大明朝“非科舉者毋得與官”,知州大人也不可能給尹峰一個官位坐坐,所以,都長這個听起來象官,多少能體現一點地位的職務就給了尹峰。

    當然,鄭知州也好,他的師爺也好,或者州判曾棋大人也好,誰都沒告訴尹峰︰每年民壯還是有一筆費用下撥的,是作為訓練費用由瓊州府撥下來的。只是,這幾年來這筆費用從來沒有落到過民壯的都長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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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台灣呂宋 第七章 本土海盜

生活總是充滿意外,意外並不總是驚喜的。weNxUemi。Com<.〕

    尹峰在這段時間內身價大增。通過這次與托馬爾號做的生意,他抽佣和自己投資總共賺了近300兩銀子,最近曾家還給他工錢100兩銀子,據說還有過年紅包可收。

    崖州不是通商口岸,即使是法定的口岸月港,中國商人也不能直接和海外商船買賣貨物,得通過官方的牙行間接交易。尹峰一來到明朝的崖州就犯了私自通洋走私貨物的大罪,不過不但他沒有犯罪感,曾棋這些政府官員還鼓勵和利用他來做走私生意。

    當尹峰孤注一擲去找葡萄牙人時,多少還是顧忌著朝廷法律的他知道明朝海禁的典故。但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順利的出奇。尹峰意外之余,同時也有點心有余悸。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天涯海角,官僚階層和本土士紳,以及和他們勾結的富商掌握了這里的一切權力和資源,朝廷的法律在這里基本是沒什麼權威的。知州大人的態度也是很有特色的︰庶務他基本放權給下面的師爺胥吏去做,只要他們不太過分就一律不過問,他自己只管每天寫詩作詞,給遠方人寫信,偶爾也出訪地方體貼民情。曾棋和其他商家給他的“程儀”一律由他的管家接受,他也絕不會過問,似乎這樣他的廉潔自律的節氣就可以保留了。

    海南的年關,氣候十分宜人。這天下午,尹峰走出好字號的邊門,去府衙邊的曾家宅邸,去趕赴不知是第幾十次宴會了。不過這次是曾家的私宴,所以他必須去。

    今天不是集市的日子,又加近年關了,家家戶戶在籌備過年,城里街道顯得冷清。這個小小州城也就萬余人口,此時連乞丐都回家準備過年了。

    尹峰走著走著,穿街過巷,忽然不由自主背後發涼,似乎又回到了小巷遭襲的那天。他趕緊拐彎,想走回行人相對較多的學宮所在的中街。剛轉過巷口,發現有一個黑衣漢子擋在了通往中街的巷口,個子不高,眼光凶橫,手中拿著短木棍一類的玩意。

    尹峰側身,貼身到小巷邊屋檐下,迅速左右看了看,只有一個人。按理,身後也應該跟一個啊?他有點納悶,心想︰大約躲在什麼地方等我轉身回去呢!看樣子,只能和前面這個拼了。

    黑衣漢子咧咧嘴,聲音沙啞地說︰“莫看了,就我一人。”

    尹峰苦笑了一下︰“兄台有何勾當?”

    “我需得打你一棍,需得找回自己面子。”

    “你找回自己面子,和我有關系嗎?”尹峰差點笑出聲,只要不是什麼刀劍,短木棍什麼的尹峰並不慌,抗住或閃過對方第一擊,欺身近前肉搏,尹峰有信心把這個比自己矮兩個頭的家伙用柔道功夫甩出去。

    前提是,對方不是個武林高手。不過,尹峰本來就不相信會有那麼多武林高手存在。

    這個家伙依稀就是那天從前面襲擊自己的那位。來到這個時代,尹峰自認還沒得罪過什麼人,不明白這家伙為什麼這麼鍥而不舍地,事隔3個月還要再次對付自己。

    “我們無冤無仇的,你憑什麼非要打我一棍?”

    “笑話,如何是無仇!要不是那福建佬和林吏目縱容,又是知州袒護,你早就是我的階下囚了!!”黑衣漢子憤憤地說,卻並不逼近,似乎他不是來襲擊尹峰的,而是來吵架的。

    尹峰更是滿頭霧水,莫明其妙︰“不曉得我是如何得罪老兄的,又是何時得罪的?”

    “呸呸,莫要裝傻充楞,不給我一個交代,你是走不掉的!!”他前一步,高高舉起了棍子。尹峰迅速側身後退,總是以側身對著他進攻方向。這個矮個蠻子動作很靈活,幾次逼近到棍子進攻範圍,但尹峰速度也不慢,總能避開。黑衣漢子很是郁悶,他沒想到尹峰看起來象個文文氣氣的傻大個,但身手卻很靈活,難怪會偷襲會吃大虧。

    幾個來回後,忽然街口方向響起紛亂的腳步聲,嘈雜的說話聲,有一群人走入小巷。

    黑衣漢子立刻住手,反身就跑,沒等尹峰反應過來,他已經撞開那群人,跑出了街口。眾人一陣忙亂,被撞得四散分開,紛紛出言謾罵。等尹峰追到街口,卻早已不見人影。

    他滿頭霧水地嘆口氣,簡直是場鬧劇。此人說是與他有仇,但只是拎著短木棍來威脅他,似乎也不是什麼不共戴天之仇,到底是為了什麼要鍥而不舍襲擊他,尹峰百思不得其解。

    等他到了曾府,天色已晚了。

    曾家這次是名副其實的家宴。一起在桌吃飯的,都是曾家的人,還有姻親李老板李貢,以及李老板的兒子,一個10來歲的胖少年。曾岳還把自己剛剛出生才百日的兒子介紹給尹峰,也是個胖胖的小子,大約是繼承了李家母系的基因。

    唯一尹峰不認識的,是一個中等身材,眉清目秀,神情沉穩的年輕人,看起來比曾岳還年輕。

    “這是舍堂兄曾山的養弟,曾景山,字岳崎。”曾岳主動介紹。

    真是復雜啊,堂兄的養弟,什麼關系嘛!尹峰向曾景山拱手施禮,景山非常恭敬地起身施禮,尹峰連忙也想站起身,一邊的曾棋一把按住了他。尹峰不解地望向他,曾棋咳了一聲說︰“尹公子,我這個景山佷兒原是在福建跑生意的,眼下先跟著你學習出洋貿易!你就把他當做你的伙計,好好教他。”

    尹峰一時搞不清曾棋此舉是什麼意思,但現在也只能先拱手施禮答應下來再說。

    然後曾棋帶頭,大伙各自用中指在杯中蘸了一下,向桌面點了三點,然後舉起杯來。曾棋特別向尹峰說了一聲“請!”看著尹峰搖旗把滿杯酒一飲而盡,自己卻只用嘴唇在杯口咂了一下。注︰點三點這是一種古老的民間禮俗,或用筷子蘸酒點三點。倘若是黃酒,一般是在飲之前向地傾一些。這一禮俗的含意是表示感謝生產五谷的後土之神。

    曾景山特別站起給尹峰敬酒,聲稱要以尹峰為師。

    晚間,尹峰在曾棋房聊天時,才了解到曾景山是曾棋兄長的養子,是曾家在北方做生意時撿到的孤兒。當時的閩粵沿海各地,從事出洋貿易的家族常常喜歡收養養子,讓養子去從事高風險的海外貿易,正房的嫡子則在國內經營。

    尹峰忽然看到曾棋桌幾張印刷品,第一面印著大字標題︰“聖御駕臨獻俘,頒詔普天同慶!”前世搞過新聞工作的尹峰不由好奇心大起,這段文字疑似報紙的新聞導語啊。他拿起這張印刷品,看了幾眼,立刻判斷出這是“邸抄”,明朝時期的原始報紙。這種原始的報紙,主要是由北京的一些民間文人編輯印刷出版的,主要內容是朝廷的各種奏章旨令,官員升遷調動情況,偶爾也有京師的市井傳聞等等。京師以外江南一帶也有人翻刻,因而流傳全國各地。

    實際傳抄邸報也是違法的,《明會典》中明確規定“探听撫按題奏副封傳報消息者,緝事衙門巡城御使訪拿究問,斬首示眾”。但是,明朝崖州地方官州判曾棋桌,毫無顧忌地放著這種違法的出版物。

    尹峰看到的這張邸報大約是五月份出版的,把萬歷皇帝在東征朝鮮之役勝利後參加獻俘儀式的事宣傳了一遍,還把皇帝的詔全文登載︰“屬者東夷小丑平秀吉豐臣秀吉,狠以下隸,敢發難端……朝鮮君臣通亡,人民離散,馳章告急,請兵往援。……于戲!我國家仁恩浩蕩,恭順者無困不援;義武奮揚,跳梁者雖強必戮。”

    “哦,邸報講朝鮮之役已經打完了,猴子已經死了啊。”尹峰對于這段歷史發生的具體時間不太清楚,只知道是萬歷26年,現在總算知道了去年年底戰爭結束,正式的停戰和班師回朝獻俘,是在今年的五月份。

    他的話卻讓曾棋一時間疑惑起來,他脫口問道︰“你知道這是邸報?猴子,是什麼意思?”

    尹峰暗暗咬牙,在心里直喊︰“又穿幫了!!”

    作為一個剛剛從海外歸來的商人子弟,是如何知道邸報這種傳播範圍有限,僅僅在官僚士紳階層流傳的非法出版物的?還猴子呢!!我真是比猴子還笨,言多必失啊!!!

    曾棋是個精明的官僚,不可能敷衍過去。尹峰再次暗暗咬牙,笑著說︰“我回天朝以前,在馬六甲經商,當地多得是我天朝和倭國的商人,傳言倭國關白平秀吉的外號就是猴子,形容其個子小容貌猥瑣。”

    “原來還有此一說,呵呵。”曾棋笑了起來︰“听聞倭寇個子矮小,連其國王也是如此啊!”

    尹峰沒興趣給他糾錯,接著說︰“邸報倒是在知州大人這里看到過,是听萬師爺說的其中來由。”

    他心想︰知州能看到邸報應該不稀奇,你總不至于去知州大人這里去查問?

    從第二天開始,曾景山就像個跟班一樣,經常出現在尹峰身後。再過幾天就是新年了,大街小巷開始有過年的氣氛了。

    這一天,曾岳去萬州收取一筆貨款,得兩天後才能回來。李老板也去三亞港水師寨收取欠款,好字號商行就剩尹峰和曾景山二人坐鎮。尹峰照樣在寫自己的海外游記,曾景山在外忙碌個不停。

    中午時分,剛吃完午飯,曾家的一個僕人跌跌撞撞沖入商行,哭喊道︰“二公子被綁票了!!”

    半個時辰後,尹峰等相關人員齊聚在曾棋的衙署公事房,曾棋還在一疊聲地對小吏發令︰“拿我手信札,速去三亞水寨;你,去千戶所林大人處……”

    他看著尹峰、曾景山和本州的吏目林松濤,一個皮膚黝黑的廣東人,嘆口氣︰“飛來橫禍啊!!”順手敲敲桌一張皺巴巴的紙。

    紙寫著︰“爾等曾家財主知悉︰現有爾曾家大房二子曾岳在此,只因爾等為富不仁,萬人痛恨,我等特來向爾索要紋銀500兩,小麥100石,雜糧100石。限爾三天以外,五天以里,將銀錢糧食如數湊齊,送至榆林港東南地方交付.倘若遲誤,定將燒爾房屋,殺爾人,雞犬不留!”最後有個署名︰“李茂”,所有的字都寫得很潦草,尹峰是花了一番功夫才認出的。

    “李茂?這是誰啊?”尹峰雖然熟悉倭寇史,但對海南島本土海盜可沒什麼認識,畢竟相對嘉靖大倭寇時期的那些大盜,李茂等本地的海盜影響力要弱多了,除了海南的地方志,一般史沒什麼記載。

    “嘉靖年間和萬歷初年的海南本地大盜,不過在20多年前早已被朝廷剿滅了。李茂、陳良德等盜首也早已被斬首示眾。”這是林吏目在介紹情況︰“我估摸這次必是李茂、陳良德余黨所為……”說到這里他看了看尹峰,又看看州判曾棋,欲言又止。

    “呵呵,無論如何,先保住人才是最重要的!”曾棋接過話頭說︰“當務之急,是得有人去榆林港走一遭。”

    本地海盜?當時的海盜很多是亦商亦盜的,既然在本島討生活,極有可能是和崖州最大商家-曾家有什麼生意的過節?尹峰腦子一轉,馬明白了曾家在此事的尷尬局面,贖人的事絕對不能公開的。

    他馬說︰“我去。海盜是指明了對付曾家來的,曾家的人去了說不定是給他們增加人質。不過這伙海盜應該只是求財,我去一定沒問題。”

    ……

    曾景山死活要跟著尹峰,無奈的尹峰帶著他,連同十輛大車和幾十名苦力,在兩天後來到了交易地點。

    他們是中午到達的,海灘邊礁石聳立,不適宜海船靠岸,他們也沒看到任何大型的船只經過,只有一些小漁船在海面作業。

    尹峰這次還是帶了那把轉輪發火槍,裝好了火藥和彈丸---火藥由崖州武庫拿出來的,彈丸是自制的鉛彈。除了帶路的漁民外,其余這些推車苦力都是曾家的僕人家丁裝扮的,沒帶任何武器。

    大家在海邊礁石無聊地等了整整一個下午,毫無頭緒。尹峰倒是靜下心了,看著眼前蔚藍色的大海一聲不響。曾景山急了︰“尹爺,這海盜大約不會來了,天色都快暗了。”

    海面的漁船都歸航了,廣闊無垠的海面幾只海鳥在飛翔。太陽漸漸落到了海平線邊緣,把半邊大海映得通紅。

    尹峰站起身問帶路的漁民︰“最近的村子有多遠?”

    “2里地外,番地村,大約20來戶人家。”

    “今晚,我們去那里歇著。那伙綁票的海盜應該會來找我們的。”尹峰說。

    他估計;海盜綁票自然是為財,而且以曾家在本地的權勢,海盜們行事必然是比較隱蔽的。來這里之前,一路打听下來,海邊的漁民居然都不知道有海盜來襲。當然,也有可能這些漁民和海盜都有瓜葛,都是在知情不報。

    在這種情況下,只能見機行事了。

    尹峰當天晚是被一陣喧鬧打斗聲驚醒的。他和曾景山住在村里的祠堂里,其余的伙計只能在外頭圍著大車露宿。這時全村都已沸騰,似乎又無數人在打斗中。番地村靠近大海,處在一處面向大海的緩坡,在祠堂石階可以清楚地看到大海。

    今夜月高風清,繁星點點,依稀的天光下,此刻黑黝黝的海面,可以看到兩只福船型兩桅帆船,篾制的硬式帆和高大的船頭在微弱天光下時隱時現。同時,村子四周少說有近百個火炬閃動,人聲鼎沸處人影晃動。

    海盜們果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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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台灣呂宋 第八章 落魄海盜

正在互相毆斗的有番地村村民和曾家僕人,以及那伙海盜。wWw.keNweN.coM.然而,那伙海盜雖然人數眾多,但是似乎並無傷人之心,只是把對方包圍起來。

    尹峰拿出轉輪發火槍,舉起手朝天一扣扳機。

    槍沒響,尹峰很尷尬地高舉著槍,保持這種姿態。曾景山不知什麼時候沖前來,大聲說︰“快點點火繩啊!”

    尹峰更加尷尬,苦澀地說︰“這種手銃不用火繩。”然後又用力扣動扳機,還是沒響。

    曾景山打死也不相信手銃可以不用火繩打響,從懷中拿出火鐮遞給尹峰︰“尹少爺,快點火!”

    尹峰一頭的冷汗,決定再試一次,如不行就扔了這中看不中用的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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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峰手一震,差一點丟下手槍。他並無使用古典手槍的經驗,火藥明顯裝多了,而且長時間不用彈簧片有點松弛了。不過因為藥裝多了,開火後聲音特別響,一邊的曾景山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他萬萬沒想到這古怪的手銃真的不需明火就能打響。

    亂哄哄的人群一下靜了下來,尹峰拿過邊一村民的火把,大步走向海盜群。

    “誰是你們管事的頭目,出來說話!”

    他看見面前這群海盜大都破衣爛衫,面黃肌瘦,相比本地村民來更象難民。這完全破壞了他對明朝海盜的良好想像,想當年王直、李大用與林國顯、許棟與許朝光、“飛龍人主”張璉、吳平、曾一本、林道乾與林鳳以是明朝中國海盜史的名人,都是叱 萬里海疆,動輒連帆千,首領們華衣黃蓋稱王稱霸,坐擁無數金銀財寶,都是官兵聞風喪膽的牛人。

    可眼前這幫本地海盜,幾乎就是叫花子的集合,連手中武器也不過是魚叉和棍棒,刀槍都很少見,更別說是火器了。而且,其中有幾個有著褐色皮膚微卷的頭發,明顯是東南亞馬來人的特征。尹峰心道︰“還是個跨國海盜團伙啊!”

    “俺是大伙兒的二駕,你是誰?”一個大漢排眾而出,滿臉胡子使人看不清他的年紀。

    “二駕?”尹峰听不懂了。一邊曾景山湊前說︰“二駕就是二當家,江湖黑話是這麼說的。”

    “我是曾家派來贖人的。你們就是李茂的人?”

    大漢一咧嘴︰“帶糧食了嗎?我們可寫明了的……”

    看來他們對糧食的關心程度高于對錢財的啊。尹峰暗暗冷笑,大手一揮說︰“都在後面的大車,你把人都撤回去,派人來點收一下。我得看看曾家二少爺是否安全。”

    滿臉胡子的大漢口音明顯是江甦一帶的,這伙海盜還真是來自五湖四海的集合啊。

    大漢一邊下令自己手下後退,一邊斜眼看著尹峰︰“小子,你不是結腳?”

    “結腳?”尹峰又听不懂了,他一邊給自己的手槍裝彈藥,一邊回頭向曾景山望去。

    “結腳在江湖黑話中,指官府的皂隸差役。”曾景山在一邊及時翻譯。

    “當然不是!”

    在他被幾個海盜帶海盜船時,坐在船頭的居然是個黑人!沒錯就是黑人,月光下泛著油亮的黑色皮膚,卷曲的頭發和闊鼻,典型的非洲黑人啊!尹峰小小吃了一驚,別的一個年紀頂多十三、四歲的小海盜說︰“這是俺們大當家在海救得黑番鬼,說是昆侖奴。”

    這非洲黑人很可能是葡萄牙或西班牙人的黑奴。尹峰順口問︰“他在船干什麼呢?”

    “在船半年了,言語不通,說什麼他都不懂。不過好在力氣大,搬重物用得。”邊那小海盜很願意和尹峰說話,那個“二駕”拍了一下他的頭罵道︰“多嘴,快去叫大哥來!”

    尹峰這時發現船員們正在搬運糧食,有人迫不及待地抓起雜糧往自己嘴里塞,有人喊著︰“快起火做飯啊!”似乎他們已經餓了好幾天了。

    小海盜敏捷地竄入船艙,一會功夫在幾個火把照耀下,曾岳和一個中等身材,40來歲漢子出現在船甲板。曾岳神情憔悴,但沒有被捆綁也似乎沒受什麼傷害。

    奇怪的是兩人一起出現,似乎還在聊天,並沒有不共戴天的形勢。難道是斯德哥爾摩綜合癥?

    曾岳看見了尹峰,苦笑道︰“我猜也是你了。”他轉向那位粗豪而不失精明的中年漢子說︰“這就是那位西洋歸來的尹峰尹公子了。”

    他向尹峰介紹說︰“這位是本船舶主,曾二蛟。”他咳嗽了一下︰“我的遠房阿兄……”

    “阿兄”是潮州方言的說法了,就是兄長的意思。尹峰雖然料到了這群海盜和曾家有關系,沒想到不僅僅是官盜結合的聯系,而且還是官盜一家的關系。

    曾二蛟拱手道︰“事出有因,我等也是被官府逼急了才出此下策的。”

    曾岳是在去萬州的路,臨近海邊的官道被劫持的。曾二蛟一伙是積年的老海盜了,確實也是李茂一伙海盜的合伙人。曾從老家潮州起家,和海的其他梟雄或分或合,20多年來一直出沒在東南沿海一帶,亦商亦盜,經常和已搬遷到泉州一帶的本家曾棋家族做生意。

    自從月港開海,澳門通商興旺發達,沿海海盜們的生意越來越難做了;各大商巨賈都自備船只直接出洋貿易了,海盜們的轉口生意市場越做越小;加嘉靖大倭寇時代最後的輝煌,林鳳船隊攻打呂宋的馬尼拉失敗後,被西班牙人和明朝官府聯手剿殺,最後不得不出走南洋。于是,曾二蛟的船隊失去了掩護,成了各家出洋巨商和官府的眼中釘,完全淪落成打家劫舍的海盜了。

    這些年他們掛過曾一本的旗幟,掛過林鳳的旗幟,被廣東官軍趕到海南島後又以李茂余黨為號。但他們不但遭到官府的打擊,原先的合作伙伴葡萄牙人也開始打擊他們。

    在西葡合並後,西班牙國王曾經下令西班牙和葡萄牙各殖民地港口間,不得做轉口貿易。葡萄牙人這時已經漸漸失去當年初到遠東是那種勇敢開拓精神,滿足于保住澳門的口岸,以及澳門-馬六甲-印度-歐洲這些中重要商路。所以葡人借口用教皇劃分西葡勢力的敕令,以及西班牙國王菲利普的特許證來壟斷這些航路,打擊那些威脅商路的各國海盜,同時也打擊那些企圖和其他國家交易的中國商船。

    這個時代是整個西北太平洋,中國海盜傳統活動區域的衰弱時期。

    在來崖州之前,曾家的這兩艘船組成的海盜團伙已經被官府追殺多日,連岸搶糧的功夫都沒有。他們從廣東沿海逃到崖州,在這一帶長達二百里許,無數發育良好的港灣中躲避追殺。

    以前,曾棋在崖州做官前,曾二蛟的海盜團伙就和曾家保持著秘密貿易關系。4年前曾棋在崖州任職後,曾二蛟團伙還來過兩次,把曾家的貨運到馬六甲銷售。曾二蛟原打算再做一次這種走私生意,就洗手不干去南洋養老了。但是,今年曾家和崖州的所有商家,都不再賣貨給他了,因為他們都等著明年一月即將來到的西洋番船直接來交易,那樣利潤更高,也就不再需要他們做中間人了。所以,曾二蛟等來到崖州也有半個月了,一筆生意都沒談成。他們還不敢岸劫掠,怕驚動了官府,再被追殺。

    因此,最終他們差不多變成了海難民,已有幾十人擅自岸散了伙。被逼急的曾二蛟只好拿自己遠房親戚開刀,綁人索財,搞到一點是一點,然後跑路去南洋。這幾日曾二蛟一伙躲在榆林港邊的一處小海灣內,也曾派出本地籍的同伙岸四處收集給養,但收獲不大。

    現在這伙海盜正在卸下曾家運來贖人的糧食,往船搬,同時迫不及待地在生火做飯。尹峰听完了蛟二爺斷斷續續,時間次序混亂的自述,不由得大為同情。他不禁嘆口氣道︰“蛟爺現如今怎麼打算?”

    “俺這字號算是倒帳了,做完這一票,我就去南洋。只是不知道南洋的形勢如何啊。”

    尹峰很熱心地建議︰“去馬六甲,或者再向南去萬丹、舊港,那里現在有荷蘭人,就是紅毛夷在做生意,需要所有的華人,只要我大明去的人,經商種地做工,他們全要。”

    他從懷中拿出一張紙,面有一些葡萄牙文字。“這里有一個馬六甲的佛郎機番商的名刺,他們在世界各地都有買賣聯系,你可以去找他幫忙。”

    曾二蛟大喜過望,驚疑不定拿過新基督徒貝爾納多的字條---原先是貝爾納多留給尹峰的聯系地址---顫聲說︰“這人靠得牢嗎?”

    “您放心,只要你報我的名字,他會接待你的。他們家族在馬六甲是有名望的大家族。”

    曾二蛟順手叫來一個馬來人伙計,說︰“阿二,看看這面寫了什麼?”

    那個年輕的馬來海盜為難地接過紙條,看了看,抓抓頭皮,用口音古怪的廣東話說︰“這是佛郎機人的文字,看不懂啊,我認不得幾個番字的……”

    “去死,沒用的東西。”蛟爺推開了馬來海盜,回頭笑著說︰“是西洋番字了,這就對了,我相信你。”

    尹峰心道︰還真是老海盜啊,這麼小心行事……

    “大恩不言謝,尹兄弟,日後有機會再當回報!”曾二蛟站起身,對曾岳說︰“阿弟啊,別怪阿兄行事魯莽,實在是沒辦法了啊。現在,你可以走了。回去告知二叔,我這回走了,就不會再來麻煩他了,恩恩怨怨,從此了斷。”

    曾岳嘆口氣,無言地抱拳施禮,向尹峰點點頭︰“尹兄,有勞了。”

    兩人正要走下船,船卻起了一陣喧嘩,從低矮的底艙被拖出一串人來。這些人被繩索捆綁連在一齊,有大約十來人,有人不住掙扎反抗。正在往底艙搬運糧食的海盜們紛紛前,拳打腳踢。

    曾岳看見尹峰站住身子,眉頭緊皺,擔心他的正義感又要泛濫,忙拉住他低聲說︰“這是蛟爺要去南洋販賣的人丁,你救不了他們的!快走!!”

    確實,這一時期,中外海盜都兼營販賣人口的生意。象曾二蛟這伙人做的綁票買賣,如果拿不到相應的贖金,這被綁的肉票就有可能被販賣到東南亞一帶的港口城市里去,成為西方殖民者或南洋土著的奴隸。

    尹峰來自另一時空的正義感使他完全不能接受這種人口買賣,但現在他也無可奈何。他搖搖頭說︰“這都是大明的子民啊,就這樣被賣到南洋去嗎?”

    忽然一個尖利的慘叫從“活的貨物”中傳出,尹峰不由身子一震;在葡萄牙人登陸崖州覓食的這天晚,他听到過這個淒厲的叫聲,在大蛋港頭麥伯家外听到過。

    尹峰拔出轉輪發火槍,轉身向船跑去,曾岳一把沒拉住他,急的直跺腳,無奈只好跟著他往回跑。

    “住手!”尹峰大喝一聲,一腳踹開了正在毆打麥婉兒的馬來籍海盜,拿槍頂住正在抽刀的“二駕”胡須大漢的腦門︰“小心手銃!”

    “停手!”這是曾二蛟在喊,他分開人群走到尹峰面前,眾海盜把尹峰圍在中央。

    尹峰推開了胡須大漢,放下槍說︰“蛟爺,這個女孩你不能帶走。”

    胡須大漢大怒︰“俺們挨手,管你k攏 恪  彬砸 惶 鄭 氪蠛毫 癱兆 br />
    挨手︰明朝江湖隱語指買賣年輕女子

    曾二蛟看看在尹峰身後瑟瑟發抖的女孩,皺著眉頭︰“這是大蛋港頭的女兒,我和麥頭還有筆帳沒算清,所以才順手綁她的。”

    他揮揮手,讓海盜們往後靠一下︰“我當你是朋,只要你說出理由,我可以放人。”

    “麥家與我有恩。他們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看著他們家的女孩被賣到南洋去。”尹峰從懷中掏出幾錠銀子︰“蛟爺,我知道你眼下龍困淺灘,日子難過,我也不讓你吃虧。要多少錢贖人,我來出。”

    曾二蛟點點頭︰“好,你知恩圖報,有義氣;如此我也不要你的錢,帶著這麥家的走仔去。知會麥老頭一下;那50兩珍珠,下回再向他收了。”走仔︰潮州方言中女兒的意思

    ……

    天色微明,曾家一行經歷了緊張的一夜,現在都站在番地村的沙灘,看著兩艘破爛的海盜船開往天盡頭。

    尹峰看著蔚藍的大海漸漸在晨曦中展開,一望無際的海水幾點帆影漸漸消失了。這片廣闊的南中國海,現在是西方冒險者自由往來的樂園,而在尹峰穿越前的世界中,這片南中國海也是名不符實的,並未完全成為中國的海。

    尹峰的致富夢想也寄托在這片大海。

    “有個人在海里!!”突然,曾家的一個僕人大叫起來,大家一起向一片礁石看去︰果然,一個人影正從海水中站起來,渾身下黑漆漆的。

    正是曾二蛟海盜船的那個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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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台灣呂宋 第九章 海商生涯(一)

海南島居民們基本沒見過黑色人種,曾家的人面面相覷,而那個黑人卻跌跌撞撞向人群走來。WENXUEMI.CoM.

    “黑番鬼啊!”有人尖叫,有人去拿家伙。曾岳揮揮手︰“他似乎沒有惡意。大家莫要動,這個黑番鬼在船時給我遞飯遞水,也算與我有恩。莫要傷害他……”話音未落,卻見黑人看見了他們,忽然興奮起來,飛速地奔了過來。

    他徑直跑到尹峰面前,撲通一聲跪下,幾里哇啦一通說,語速奇快。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鴉雀無聲看著尹峰和這個黑人。眼見尹峰面色沉重,說了幾句番話後,從懷中掏出了那把轉輪發火槍,遞給了黑人看。

    知道這槍厲害的曾景山“啊”地喊出聲,然後捂住自己嘴,看著那黑人捧著槍嚎啕大哭起來,驚訝得無以復加。

    尹峰扶起黑人,收回槍,走到曾岳面前說︰“我得帶著個黑人走。”

    曾岳翻翻白眼,嘆息一聲︰“尹兄,這到底唱得是哪一出戲?”

    這黑人叫馬加羅,原是葡萄牙人在東非抓到的班圖族黑人,幾經轉賣,和葡萄牙人學會了語言,受洗信了基督,跟隨幾任主人來往東非和東南亞一帶。半年前,也就是尹峰穿越的那一天,他跟隨主人葡萄牙軍隊尉弗朗西斯科.巴拉達斯前往澳門,突遇暴風驟雨,船翻人亡。他憑借良好的水性浮在破木板,在海漂了5天後被曾二蛟的海盜船所救。

    昨天晚間,他認出了尹峰的轉輪發火槍︰這是他主人弗朗西斯科.巴拉達斯的遺物。所以,忠心耿耿的馬加羅偷偷下了海,等海盜船一走就岸來找尹峰了。他的葡萄牙語很標準,但語速很快,使尹峰費了不少勁才听懂。他告訴馬加羅,他的主人可能已經葬身大海了。

    馬家羅哭了一陣,說他的主人在澳門還有個兄弟,是耶穌會傳教士巴拉達斯,他想去找到這個傳教士。尹峰把前後緣由一說,曾岳無可奈何地說︰“如此,此黑番鬼與你還是有緣的。那麼你就帶他。可是,不能進城,否則全城百姓都會來看的。”

    尹峰在回來的路忽然想到,馬加羅主人的船和商船托馬爾號,可能都和自己穿越時空時掀起的大風暴有關。如此看來自己還真的是攪亂時空的蝴蝶了,只是不知道能改變到什麼程度。僅就現在來看,商船遇風損壞什麼的相對歷史長河來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小改變。

    萬歷2年的一月初七,辛亥;公元1600年2月20日,托馬爾號商船以及另一艘小一號的商船果阿號在晚間偷偷進入了三亞港,本地水師官兵借口風暴來襲,停止了巡邏。接下來幾天,各商家忙碌不停地向海邊運貨。

    “為什麼不停大蛋港?”尹峰問船長巴雷托。

    “次我們停泊時已經發現大蛋港於塞得很嚴重了,所以我們改停這里。”巴雷托看著廣闊的三亞港︰“這里才是好港口啊!”

    尹峰心里有點不舒服︰這幫西方冒險家把別國的海岸線當做自己家,全然沒有顧忌。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做生意。這次有兩艘商船,海南全島的適銷對路貨物也滿足不了這兩只商船的需求。因此,尹峰帶了曾家一批要在澳門出手的鐵器,加1000兩銀子,在完成澳門的交易後,用賺到的錢再去福建等地攬貨;這樣在九月份出洋季節到來前,再去澳門交易一次,將會使曾家的生意突飛猛進。

    在出行前,尹峰勸說崖州閩商會館的全體商人一起集資,然後派代表去福建浙江收貨,搭乘的是佛郎機番人的船只,不會受到海盜或官府兩家有時是一回事的騷擾,這樣將徹底改變海南商人在出洋貿易方面的被動地位。他建議以股份制形式操作,到時的收益也按股份分配。這種相對當時商業界來說比較新鮮的做法,使很多人懷疑退縮了。不過由于他招來番船,這次又給諸位商家帶來了幾倍于往年的利潤,最終,還是有5家商號出資。共籌集有3000兩左右的現錢,由尹峰、曾景山帶著去攬貨。

    尹峰這才注意到︰這個時代的中國商人習慣的還是零散的家族性的投資生意,合伙做生意也僅限家族內部或非常相好的朋。雖然有地域商幫出現,商幫內部也有互助行為,但各家商行都是獨立不相統屬的,並無集資聯合從事一大項目的現象。而同時期,西方各國的東印度公司正在紛紛成立。

    不管怎麼說,這次出海貿易意味著,從萬歷二十八年的一月到九月,尹峰幾乎都得在海奔波,陸地跋涉。

    這一天,一直住在離城五里處河泊所的黑人馬加羅也來到了海邊,尹峰帶著他和曾景山等幾人作為貨主,登了托馬爾號商船,在一月底離開了崖州,前往當時的中西貿易中心澳門。

    葡萄牙船艙室一般較矮小,衛生條件在當時世界航海界出了名的差,船艙生活條件較好的是荷蘭船或英國船,尹峰暫時還沒機會坐。他幾乎是踩著污水走進分配給自己的船艙,曾景山也捏著鼻子進來了,黑人馬加羅則顯得非常適應。尹峰嘆了口氣︰自己的海商生涯,就在這臭氣燻天的葡萄牙船開始了。

    看著兩艘番船消失在地平線,送行的曾棋對曾岳說︰“尹峰,此子非久為人下人者啊!”

    曾岳不易覺察地皺了下眉頭,謹慎地尋找適當的詞句說︰“二叔,我以為無需為此憂慮。”

    曾棋看著他,曾岳繼續道︰“尹峰前去二蛟爺處贖人,其實並不知道我們家與二蛟的關系。他不知海盜底細,但仍然冒險前往贖人,甘為我冒生命之險,可見此人重情重義。假使他獨立門戶,定著不會對我曾家不利,我信他。”

    曾棋點點頭︰“但願如此啊。”他心里在想︰有什麼辦法留住此人的心呢?

    海風緩緩吹拂南海,托馬爾號和果阿號在5天後來到了澳門外海。尹峰站在船頭,眺望“鏡澳”的港口全貌;這天天氣很好,全城最高處東望洋山頂的修道院很顯目,後世的山頂東望洋炮台此時還未建造;半島中部是連片的歐洲式建築,新古典主義式建築夾雜著哥特風格的教堂;這個時期,靠近內港有大片中式嶺南風格民居,最好的船只停泊處就是沙梨頭至娘媽閣這段海灣,被稱為內港。

    托馬爾號和果阿號一前一後進入港口。此時港口已停泊了近百艘各國船只︰有中國的商船、漁船,葡萄牙人的卡拉克型大商船,東南亞的仿中國式帆船。港口和城里到處是中國人、葡萄牙人、歐洲各地的商人冒險家,各種黑奴、東南亞各國的商人,還有大量日本人,熙熙攘攘,完全是座典型的國際化商業城市。

    當時的澳門常駐人口中,除中國人近6000余外,按明朝政府統計葡萄牙男戶主400人,黑人奴隸有2,400人。眼下這三、四萬人口中大部分都是來此做生意討生活、做苦力養家糊口的各國流動人口。

    交易很順利,曾家的鐵鍋以一鍋半兩銀子價格全部賣出,十足賺了一倍的錢,其余貨物也在貝爾納多家族的商業關系網中順利銷出,而尹峰私人攜帶的小珍珠賣出了500兩銀子高價。

    這一輪生意下來,包括小珍珠生意和曾家生意的牙擁,尹峰已經擁有1000兩銀子身價了。

    按當時明朝政府規定,居住澳門的葡萄牙人並不可以進廣州貿易,只有從印度來的葡船才可以進廣州;因此,在完成交易後,貝爾納多了果阿號商船去廣州交易,他們家族從歐洲和印度帶來不少貨物,包括煙草︰是作為藥材進口到中國的。尹峰則成為貝爾納多家族的通事和臨時代理人,一齊前往廣州。

    曾景山則忙著把賺到的銀子運回曾家的大本營泉州府,並且加緊聯系北閩浙等地收購生絲等貨物的事情。

    離開澳門前,尹峰帶著黑人馬加羅一連走訪了好幾處教堂,詢問傳教士巴拉達斯的下落,結果很令人失望,好像無人知道。最後他們經人指點來到聖保羅學院,進入到宏偉的聖保羅大教堂內,才從幾個耶穌會傳教士口中打听到︰傳教士巴拉達斯跟隨利瑪竇神父,去到南京傳教去了。

    尹峰听到的瑪提歐?利奇利瑪竇的原名的名字後,身子一震,差點沒叫出聲。沒想到尋找馬加羅主人的兄弟,還能和中西文化交流第一人利瑪竇扯關系。不過,今年利瑪竇就將北京師了,可能不會有機會交往一下了。

    尹峰離開聖保羅大教堂時,回頭看著這座巴洛克風格的宏偉教堂,惋惜不已︰明年,就是1601年,這宏偉的大教堂將毀于火災,連同整個學院在內燒得精光。雖然後來重建了,但在尹峰那個時代已經無法再現當年的宏偉與輝煌了。

    去廣州的商業旅行十分不順利。果阿號想去廣州交易,就得在澳門向中國官方納稅,由海防同知、市舶提舉及香山知縣三方共同丈量船只的長寬,然後根據船只的吃水深度來計算船內載貨的重量和數量,確定其應納稅銀的數量。本來完全可以靠賄賂官員剩下很多稅金的,但這次的抽稅過程,官府做的特別認真,一絲不苟,而且收了尹峰紅包後告訴他︰稅監李鳳到廣州後,把每歲征收方物及稅課的數額增加到二十萬兩,原先僅為六萬兩的;因此分攤到廣東市舶司得稅銀也增加到每年4萬兩了。所以,對來廣州交易的番船抽稅工作是不能放松的。市舶司的官員一邊說一邊把尹峰送的貝爾納多的紅包收入懷中,一邊指揮丈量的胥吏認真工作。

    在交納了比往年多一倍的稅金和賄賂後,果阿號才得以在廣州靠岸。市舶司官員明令外國人一律不許隨意下船,只允許通事翻譯下船交易。幸好,在多次來過廣州的貝爾納多指點下,尹峰私下給一位王姓市舶司官員塞了不少金子,于是接下來的交易還是比較順利的,市舶司並未刁難果阿號的貨物,還高價收購了一座自鳴鐘,說是正好獻給稅監李鳳。

    按當時的規矩,外國船的船員是不許進入廣州城的,只需在江邊交易。今年這個規定執行的很嚴格,連通事也不許入城,使希望參觀一下廣州市貌的尹峰很失望。

    半個月後,不許進入廣州城的尹峰通過曾家的同鄉商人的關系,搞到了大批的生絲。但是,數量遠遠不足以裝滿貨艙。原因是去年以來礦監稅使縱橫嶺南大地,忽然間關卡林立,客商販運貨物舉步維艱,使陸路運來的生絲減少了很多;同時,廣州港抽稅的項目增加了很多,大小太監橫行不法,使往年海運來的生絲也減少了。

    農歷三月份的廣東沿海,已經有台風的身影了。此時風已經很大,風是吹向西北的,而此時的果阿號正艱難逆風行駛。

    果阿號比托馬爾號這種卡拉克型船要小很多,不過400噸級而已,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顯得更加弱小。此時還未下雨,從廣州聘請的向導林阿水正在船頭緊張觀望,同時不斷下令︰“好了,可以轉舵向北了,側風,走之字形。”

    一邊的尹峰一字一句把他的話翻譯給果阿號船長羅德里格斯,同時拼命抓住船舷穩住身體。

    “好了,尹先生,您可以下去了,下面一直向北,直到月港,不需要調整方向了。”

    尹峰提高聲音以壓過風聲︰“船長先生,我寧願待在甲板!”

    船長羅德里格斯哈哈大笑。

    因為船小,果阿號的船艙更加低矮,只有兩個統艙;船員們一個,貨主乘客一個。大伙睡的都是吊床,吃的是幾乎腐敗的食物。因為不通風,船艙變得悶熱起來,使人難以呼吸,所有人的衣服都濕透了,從來也不會干,而且缺乏水;船的水都發出一股臭味,大家不得不擰著鼻子喝水。

    據說稅監李鳳勾結了海盜在沿海打劫,而且也為了躲開官府可能的巡邏,果阿號在回澳門後只停留一天,接曾家的人後就出海向東行駛,做出回馬六甲的樣子。兩天後遠離廣東海岸線了這才掉頭向北,前往閩浙進行冒險航行。

    船有30名船員,還有雇主曾家和貝爾納多家族,各有5至名隨從僕人。果阿號是另一個新基督徒家族杜阿爾特.戈麥斯.索利斯出錢建造的,因為經常受到正宗葡萄牙天主教徒歧視,因此船員除船長、大副、二副外幾乎都是印度人、黑人、東南亞馬來人。

    隨著船的晃動,曾景山嘔吐不止,其他幾個曾家的僕人也是如此。船艙里到處是流動的嘔吐物和污水的混合體,尹峰才不願回船艙去受罪呢。

    貝爾納多也是同樣想法,能在甲板待多久就待多久。尹峰並非頭回出海,多年的外出旅行使他很快適應了這種古典帆船的生活。但無論如何,他不願下去聞那惡心的臭味。但是,很快風浪大雨一齊撲向了果阿號。由于是側風而行,果阿號被迫收起一半主帆,但船還是傾斜的厲害。忽然,風向猛烈吹向偏北,果阿號幾乎是滑行在水面一樣飛速向北行駛,幾乎已經無法控制了。

    此時天昏地暗,四面都是雨水和海浪,向導林阿水也迷失的方位。再往北就要通過台灣海峽了,尹峰心想,大聲問︰“林老大,這個方向可以到澎湖嗎?”

    “差不多?”林阿水沒有把握的說︰“以前有船也是在這里遇風,偏離航線一直到了倭國的。”

    “啊!”尹峰吃了一驚。

    “快下來排水,底艙進水!!”一個黑人船員從甲板下冒出頭,大聲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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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台灣呂宋 第十章 海商生涯(二)

此刻,風浪已是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天空已經完全暗下來。weNxUemi。Com!!!超!速!首!發大風刮破卷走了來不及收起的前桅方帆,主桅的帆布被船員們拼死放下來了,但邊的首斜桅已被暴風折斷。船頭一次次被卷入海浪中,又一次次掙扎出水。

    尹峰和貝爾納多兩人跌跌撞撞下到艙底,這里已經集起了齊腳脖子的水。所有的人,不分膚色國籍都在忙亂,幾只酒桶和板凳什麼的正在人們腳下順水流漂動。

    船的龍骨前部出現滲水現象,在左舷也有大量海水滲入,底艙的水位越來越高。船員們拼命用布匹牛皮補漏洞,黑人、印度人、馬來人、中國人的各種語言吵吵嚷嚷亂作一團。

    船長和大副等人在甲板堅守,艙底下幾十號人完全亂了套。貝爾納多從來沒有跑過澳門以北的航線,對西北太平洋區域的台風毫無經驗;曾景山常年只在大陸經商,沒有航海經驗;只有尹峰,前世多次報道台風登陸新聞,加多年野外采訪的經驗使他很快鎮靜下來。

    尹峰大喊道︰“船員去補漏洞,其他人排水!”他首先把曾家的家丁僕人組織起來,用一切可舀水的器具往外排水,這是第一要務︰否則不但船艙里的貨物會受損,船只本身也會完蛋。然後他用葡萄牙語命令船員們用一切辦法堵漏,熟悉船只情況的船員們也開始專心堵滲補漏,但是情況僅僅是稍稍緩解︰更多的海水是從艙口夾雜著風雨灌入的。

    舷窗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打開,而關了艙門就無法把水排出去,不關的話灌入的海水越來越多。

    尹峰艱難地從艙門爬出去,迎面看到大副趴在艙口正欲進來,尹峰喊著說︰“告訴船長,灌進底艙的海水越來越多了,但船體問題不大,怎麼辦?”

    大副沒有猶豫︰“關艙門!”

    船身在嘎吱嘎吱作響,風浪聲越來越大。漆黑的底艙里潮濕的幾乎可以從空氣中擠出水來,而且越來越悶熱,各種怪味在沖擊人的鼻子。所有人都在順著顛簸的船身搖來晃去,不時有人撞船板、器物或人,發出痛苦悶哼。渾濁的水在人們的腳滾過,帶起不知名的雜物。尹峰頭一次遇這種險情,此時也只有強制自己保持鎮定了。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轟!”船身猛然一震,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由甲板傳來。大家面面相覷,曾家的人開始不顧一切跪在污水中拜求媽祖娘娘;黑人們則禱告祈求帝,印度人求助水神瓦那,馬來人則禱告真主;貝爾納多和他的手下不停地在胸前劃十字。

    還好,這不過是前桅折斷罷了。大副下到船艙,告訴大家風已經變小了,要求大家繼續排水。

    尹峰鑽出船艙,現在應該已是白天了,但是眼前除了海浪和暴風雨,還是什麼都看不清。向導針師林阿水正在船頭看羅盤,他告訴尹峰,暴風雨已經刮了3天了,船只起碼已經順風漂了千里了。

    “那我們到底到什麼地方了?”

    “不曉得。”林老大干脆地說︰“有段時候,我們的船是在原地打轉,昨日晚間風浪最大時,船只搖晃得厲害,羅盤失去作用,已經搞不清方向了。”

    船長羅德里格斯這時也來到船頭,尹峰把向導的話翻譯給他。船長一點也沒有緊張,拍拍尹峰的肩膀說︰“放心,昨天夜里帝保佑了我們,只要船只沒事,我們就會安全。”

    “這里是媽祖娘娘的地盤啊,你的帝大概沒有用的。”當然,這句話只是尹峰心底里在說。

    風雨確實漸漸在減小,到中午時分,天色也開始放亮。果阿號兩根船桅折斷了一根,剩下的主桅也失去了近半的帆布。另外,底艙的船員報告,儲存淡水的水箱破裂,剩下的淡水最多可供全船的人使用2天。

    甲板下的船員還在排出積水,尹峰和貝爾納多了甲板後,這風雨慢慢停止了。忽然間,東南的天邊一道霞光撕破烏雲,眾人眼前頓時一亮︰轉瞬間,萬道陽光剖開滿天烏雲,藍色的天空猛然出現,大海也立刻馴服乖巧地平穩下來。一片翠綠色的陸地突然出現在大家眼前,還帶著一條曲折的海岸線。

    風暴終于過去了。

    不過,果阿號已失去了前桅,還失去了大部分的風帆,已經失去了動力。船只慢慢順著漲潮的海水和西風飄進一處開闊的海灣,前方有著沙灘和礁石群的海岸,似乎有居民住房。更深遠的內陸是連綿的綠色群山,大多隱約若煙霧。等船只靠近了海岸線,大家還看到沙灘邊有簡易的竹制棧橋,沙灘停著幾只小漁船。遠處沙灘邊的居民點是一片雜亂無章的中式建築,有一道籬笆牆圍著整個居民區,籬笆牆的出口處有大門和一座簡易的望樓。

    船長拿著望遠鏡看著那處居民點,問向導林阿水︰“這里是什麼地方?”

    林阿水左右觀察了一番說︰“海盜窩。”

    尹峰沒顧翻譯,大吃一驚問︰“海盜窩?難道是……”

    “這里是魍港,這個島就是官府所說的東番或者北港了。”

    這里就是台灣島的魍港,在尹峰的世界中就是後來荷蘭人所謂的倒風內港,在台灣省嘉義縣八掌溪口好美里一帶,後來因為急水溪改道,洪水沖毀魍佳半島連接陸地對外的出入口,魍港變成孤島,再加航道淤積,其港口的地位就被布袋港所取代;由此往南的海灣就是大員港,尹峰前世的荷蘭人建的赤嵌城就在那里。

    尹峰沒想到自己在這個時代,第一次出海遠行居然就到了台灣,心情很是興奮︰“啊,這里就是台灣啊!!”

    “台窩灣的大員港再往南才是,這里是魍港。”林阿水忙著糾正錯誤,沒注意尹峰的興奮表情。傳說中,台灣的名稱就來自“台窩灣”,荷蘭人於天啟四年五月〈1624〉佔據安平,先築奧倫治城後改築為熱蘭城,由于其城瀕台窩灣,初僅稱港道,後來就轉為全島的稱呼了。

    當然,也有其他說法︰台灣就是大員之諧音字︰泉人周嬰著《遠游編東番記》中載有“台員”一詞,現在閩南語仍讀“台灣”為“台員”的。尹峰前世一直想去台灣旅游而未去成,現在突然間來到了400年前台灣,不免有點手舞足蹈起來。

    而船長看著尹峰興奮不已的樣子,不明所以地問︰“尹先生,這里是什麼地方?能得到補給和維修嗎?”

    尹峰忙說︰“這里是中國沿海海盜的基地,叫魍港。這里應該什麼都可以搞到,……”

    船長皺皺眉頭,大為納悶︰到了海盜窩,你這個商人興奮什麼?

    他大聲命令船員從艙內拿出武器,並且命令暫時停止排水,全力修復船帆。此時剛好是退潮時分,果阿號失去動力無法操縱,只能順著水流又開始往海面漂。但海水退潮太快,船只在一陣搖晃後,咯吱咯吱響了一陣後擱淺在離海岸線1000米左右的海底沙灘了。只有等下午再次漲潮時才能脫離此地了。船只必須修好船帆,恢復動力才能乘著潮水離開這里。

    情況很不樂觀,就在大家搶修船帆的時候,從海灣東邊出現了一只帆船,張著歪斜的硬式帆,船尾高過船頭。有人驚呼︰“是倭寇的船!”

    沒錯,這就是所謂的“大和型”帆船,是吸取了中國硬式帆優點而建成的日本帆船,外形船尾比船頭高大。由日本來的正宗“大和型”倭寇船常掛八幡大菩薩旗,所以一般叫它八幡船。

    日本船抗風浪性是很差的,這只船一定是一直在港口內躲避風浪,現在完全可以乘機會打劫一下不能動彈的果阿號。

    所有人都驚慌起來,倭寇的名聲是在東亞航海界臭名遠揚的,葡萄牙人也和他們一直是敵難分的。眼見這只日本船徑直向果阿號駛過來,有刀槍的利刃在陽光下反光,其意圖明顯不是什麼好訪問。

    船長命令大副負責防御工作。果阿號船頭船尾各有一門銅質小炮,本來就是發射散彈用以抵御近距離內海盜襲擊用的;同時船備有16桿火繩槍,5把手槍式板機弩,雜七雜八的葡萄牙刀劍幾把,還有曾家家丁帶的6把短刀和兩根兼任武器作用的扁擔。火繩槍分配給了黑人船員,扳機弩分配給幾個馬來人,中國人用自己的冷兵器武裝起來,主要防守艙口一帶。

    尹峰往自己的轉輪發火槍槍里裝了彈藥,也站到了武裝起來的船員中間。黑人馬加羅站到了他身邊,手拿著船木匠的鐵榔頭。兩人對視一眼,互相笑笑。對于這個黑人,尹峰很有好感︰他話不多,但勤勞肯干,而且他現在把尹峰當做他主人,一直跟著他。

    日本船越來越近,船帆部掛著的旗幟畫著八幡大菩薩圖案,甲板站滿了日本浪人打扮的倭寇,船舷兩邊有十幾把長槳在拼命劃水。

    “ !”一聲響,倭寇的船一頓,擱淺了。

    果阿號發出一陣歡呼,但不久就是一陣驚呼︰日本浪人海盜放下了三只小艇,陸續有近30名倭寇了小艇,劃著槳繼續接近果阿號。他們把小艇偏向海岸方向,然後掉轉小艇向著果阿號,利用海流方向沖向果阿號商船,並且發出了一陣吆喝。

    果阿號無人懂日語,但誰都明白倭寇的進攻馬要開始了。

    “�紜幣徽舐液搴宓幕癇浠魃旃  墼詡裝宓墓 糯 泵欠追贅┤律恚 噶H氈咎諢鶘棺擁 蛟詿 蝦臀Ω恕4蟾泵腿淮蠛齲骸昂茫 洌 br />
    準備多時的船頭小銅炮發射了,“轟”的一聲巨響,無數的鐵砂撲向三只倭寇小艇。措不及防的倭寇頓時有五六人慘叫落水,四五人倒在小艇慘叫。

    但這幫倭寇明顯都是亡命之徒,並未因此慌亂起來,沒有受傷的人立刻反擊,“�紜繃 沒鶘夠韉沽舜 沸⊥ 謚 拇 保  床患岸惚艿拇蟾薄V諶舜缶  諶舜 北即 罰 曳追椎乜 股浠鰨 瓜熗聳 趕氯床患儆匈量艿瓜攏 炊該諶吮毀量艿那溝 韉梗 醫凶旁詡裝迦潿  恃  劑魈省br />
    尹峰浮在船頭左側船舷下,幾顆子彈從頭飛過,他手心冒汗,心髒狂跳。他已經發射了三槍了,但感覺好像什麼人也沒打中。第一次參加這種早期火器的戰斗中,使他一時間腦子空空的,只知道射擊和躲避射擊。

    這種火器對射的場景,對于其他在場的中國商人來說是很陌生的,曾家的家丁僕人和曾景山聚在艙門口,拿著冷兵器驚慌中完全不知所措。

    船長眼看情況緊急,帶著二副跑向船尾,把船尾的小銅炮拆了下來,兩人抬著狂奔到船頭,架到了船舷,點火發射。

    “轟!”

    一陣鐵砂雨潑向海面的倭寇。可惜這次銅炮是架在船舷的,手忙腳亂中射擊角度偏高了,這一炮只把一名倭寇打翻在海水中。

    但倭寇們卻開始撤退了,他們已經傷亡10多人,還不清楚果阿號還有可以發射多少炮,所以先行撤退。

    倭寇撤退前一陣火銃亂射,又把船長和大副都擊傷倒地,躺在甲板的血泊中呻呤。這下,失去領導的船員們更加慌亂了。

    倭寇的小艇回到了自己船邊,運走傷員,登了一批生力軍,然後小艇又一次劃向果阿號。

    而果阿號一片混亂,尹峰站起來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海面的倭寇小艇︰他們人並不多,只有30來人。果阿號的船員加乘客,也還有30多人,但是已經完全處在混亂中。這樣下去,倭寇的第二次進攻將輕易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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