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之海上帝國 作者:老伊先生 (連載中)

p2613250 2010-12-4 19:10: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5 37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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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台灣呂宋 第11章 海商生涯(三)

倭寇們的小艇是由葡萄牙人的多槳快艇仿制而來的,當時明朝人也有仿制,稱為蜈蚣船。weNxUemi。Com眼下倭寇的三只小艇正在慢慢接近擱淺的果阿號。鎮定下來的尹峰吸了口氣,回轉身看著亂作一團的船員,大聲用葡萄牙語喊︰“你們想活著嗎?”

    船員們呆呆望著他,尹峰站到船頭喊著說︰“所有人听我的,把火槍裝好彈藥,……”

    由于風向問題,倭寇的小艇必須劃到接近海岸線的地方,然後順風順海流方向駛近果阿號船頭。這給了尹峰一點準備迎戰的時間。

    大約小半個時辰後,商船層甲板中部堆砌起木箱、酒桶、布匹貨包組成的臨時掩體,30多名船員、商人、伙計僕人手拿各式武器,面朝船頭方向,惴惴不安蹲在掩體後面。

    尹峰滿頭大汗、口干舌燥,他費盡口舌耗盡力氣才指揮眾人搞出這麼個臨時掩體。受傷的船長羅德里格斯在最後昏迷前下令全體船員听從尹峰命令,那些黑人因而比較听從指揮,印度人和馬來人船員則一直處在驚慌失措的狀態下。曾景山帶領曾家的家丁僕人無條件听從尹峰的命令,雖然他根本不理解尹峰為何要放棄船頭的守御,全部人員都集中在船中央。

    貝爾納多在剛才槍戰開始時就躲到船底艙去了,他的兩個僕人也是黑人倒是一直在甲板。馬家羅緊跟著尹峰,左手握一把榔頭,右手是一把斧頭。尹峰也蹲下身,仔細檢查了一下,回頭對馬家羅說︰“戰斗開始後,一定要等我命令才能沖出去!”他又用漢語對曾家的人說了一遍。

    眼下他有15名黑人掌握了15只火繩槍,5名馬來船員操作5把扳機弩,還有幾名在發抖的印度人和5名曾家家丁,擁有刀劍斧頭棍棒等兵器。同時,架在木箱的一門小銅炮也準備好了,由尹峰掌握。船頭的小銅炮因為船長二副都已受傷昏迷,無人知曉如何拆卸,只好放在那里由它去了。

    伏在船舷望的曾景山大喊道︰“他們來了。”

    話音未落,一陣零落的火槍聲,槍子把船頭架設小銅炮的地方打得火星直冒。倭寇吸取了第一次進攻的教訓,由于小銅炮射程近,他們留下一只小艇停在小炮射程外,不停用火繩槍射擊船頭,消滅一切可能出現的火力點;另外兩只小艇的倭寇在火繩槍掩護下,快速劃向果阿號船頭位置。

    船頭到中部臨時掩體的位置也就二十幾步的距離,倭寇一旦登船,只有一次火槍發射的機會。尹峰第一次指揮這種冷熱兵器混合時代的作戰,心里拼命回憶記憶中的戰爭史資料,無數戰爭電影的情節也涌進腦海。他連續做了幾次深呼吸,把所有影像排出腦子,靜下心死死看著船頭方向,大聲喊道︰“听我命令,注意……”

    一連串的抓鉤繩索甩了船頭,倭寇們矮小的身影動作敏捷地出現在船頭。他們一下躍過船舷,站定身子,雙手緊握倭刀,每個人都雙眼通紅充滿殺氣。但是眼前甲板沒有敵人,連前次進攻打死的船員尸體也沒有。

    第一批來日本浪人大約10人,領頭的一個黑衣武士發現了層甲板中部古怪雜亂的堆積物,後面還有煙霧在升起其實就是火繩槍的點火繩燃燒的煙,疑惑地向這里走去。

    他才走出一步,一直在木箱縫隙中觀察情況的尹峰突然站直身子,大喊一聲︰“Fg!”葡萄牙語︰開火

    黑人火槍手紛紛站直身子,“  啪啪”一陣槍響,硝煙騰起彌漫了整個船體中部。雖然只是15支火繩槍的齊射,加尹峰的手槍射擊,但這硝煙也使尹峰猛地咳嗽了一下。煙霧在幾秒鐘後就被海風吹散,10名倭寇只有一人還站在哪里發呆,其余的都已躺在甲板,或死或傷。尹峰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撲撲撲,馬來人的扳機弩發射的短箭已射出,有兩支箭插在了那個發呆的倭寇胸口。

    尹峰大怒,回頭看去,那幾個馬來船員手拿著弩還在發愣。這弩箭原先安排是第二輪射擊才動用的,以彌補火繩槍裝填速度太慢可能引起的問題,現在可好……他張張嘴,想罵什麼最後還是沒罵出來,只是大聲說︰“快裝彈藥!”

    那些黑人也被自己的射擊效果驚呆了,這時才想起要裝彈藥,七手八腳地忙碌起來。尹峰發現馬來人還在發愣,沒好氣地沖他們大喊︰“快弦裝箭啊!”

    曾景山突然又大喊︰“又有人來了。”

    幾個身影迅速出現在船頭,白光閃過,幾把飛刀射殺了幾名正在埋頭裝子彈的黑人火槍手,沒等尹峰下令,驚慌的黑人已經“啪啪”開出了幾槍,一個人都沒打中。又有幾名倭寇了船頭,然後發出一聲大吼,一起向果阿號船員的陣地撲來。

    沒辦法了,火繩槍是來不及發射第二輪了。尹峰用手中火繩點燃了小銅炮。

    “轟!”,硝煙頓時又彌漫在尹峰眼前,他的耳朵被震得一時失去了功能。小銅炮的後座力把墊在後面的沙包推撞到尹峰身,他仰面跌倒在甲板,後腦撞到了甲板,但他仍不忘大叫一聲︰“沖去!”

    周圍的人似乎都在向前沖,腳步聲紛亂。等他掙扎著用手撐地,彎腰起身,發現自己滿手的鮮血。抬頭向船頭看去,所有人都在拿著武器往甲板砸、刺、戳。

    所有第二批來的倭寇都已躺在了血泊中。他們至少有一半死在小銅炮散彈近距離轟擊下,其余的幾人都受了傷,一下子被沖來的幾十名船員砍死、戳死、砸死。現在船頭甲板至少有20具尸體,所有受傷倭寇也被殺了,興奮緊張過頭的船員還在不停給尸體增加傷害。

    “停手!停手!”尹峰蹦過去,在血水流淌的船頭甲板大呼小叫,又拉又踹,總算使大家冷靜下來。曾景山又在船頭望,興奮地回頭說︰“尹爺,倭寇跑了啊!!”

    眼見兩批船員去都有去無回,負責掩護的倭寇明智地決定撤退,他們的小艇迅速轉頭劃向母船。然而,撤退回自己船的想法已成了奢望。

    海岸線方向出現了十多只小漁船和小艇,已經快速接近倭寇的“大和型”海船;海灣東邊的將軍溪入海口,一艘中式帆船也出現了,正在往這個交戰區域接近。

    “戎克船!戎克船!不會又是海盜?”黑人馬加羅驚呼道。當時的西方人把中國式帆船統稱為戎克船,而馬加羅在海船干過活,也沿襲了這種稱呼。

    尹峰笑了笑,發現馬加羅胸前衣襟沾滿血跡,拍拍他的肩說︰“你沒受傷?別擔心,你應該很熟悉那艘中國海盜船的。”

    馬加羅的厚厚嘴唇張開,露出潔白的牙齒,張口結舌地看著正在靠近的中國帆船。這就是曾二蛟的海盜船,面掛羊頭賣狗肉地飄著“李”字旗,馬加羅曾經在面待了半年多。無論如何他也沒想到還能看到這艘船。尹峰其實也正在納悶,難道曾二蛟放棄出國退休計劃了?當他看到了那位滿口黑話的大漢,原曾二蛟的副手山東大漢魯石頭後,疑問才算得到了答案。

    倭寇的海盜船沒能等到漲潮脫困,就被海盜村趕來的漁船和魯石頭的船包圍了。一陣弓箭鳥銃加魚叉的遠程攻擊後,中國海盜攻了“大和型”船,把破壞規矩在魍港內搶劫的日本海盜屠殺干淨。東亞海盜界通常把魍港當做各家走私貨物的貿易港口,以及海盜船的避風休整港口,不希望因為搶劫了什麼正當商人的貨船,從而引起沿海地方官府或者出洋貿易的世家大族的注意。

    這只倭寇海盜船也是在此避風的,魍港還有一個日本移民聚集的小村子。但不知為什麼這只船突然對果阿號動了手,犯了忌諱,因此正在本地的中國漁民和海盜聯手把倭寇船給滅了。倭人村也有小艇派出,順手接收了這只不知何處來的日本海盜船。

    魍港主要居民點沒有正式名字,俗稱番漢街,居民除周圍的土著平鋪族外,都是中國大陸沿海的漁民、海盜、商人、流民,倭人村的居民也都是日本海盜浪人。這里的居民完全處在一種無政府狀態,各個族群和職業的居民分別被幾個勢力較大的海盜頭目控制,各個團伙之間互相牽制,有著一種微妙的平衡關系。

    漲潮後,果阿號終于脫困,被引入倒風內港最東北的將軍溪入海處,那里有個修船的碼頭,船只將在這里維修。船長和二副,以及其他受傷人員被送到番漢街,那里有海盜中最老道的療傷大夫。听過曾景山的宣傳,魯石頭在碼頭拉著尹峰不放,開心的大笑道︰“沒想到你還真能頂住倭寇跳幫啊,我還以為你是個肥妖呢,哈哈!”

    曾景山及時伏在尹峰耳邊說︰“肥妖就是指膽小怯懦的人。”

    尹峰白白眼,沒好氣地說︰“怎麼你沒跟著蛟爺去馬六甲?”

    “俺不去紅毛的地盤,听不懂夷話。還是在這里好,有荷花流荷花水,天王老子管不到我。”魯石頭拍拍胸脯說。

    曾景山在一邊輕輕說︰“荷花指碗,流是肉,水是酒。”

    曾二蛟確實听了尹峰的勸告去了馬六甲,準備找到聯系人後再去萬丹、舊港,過他的退休生活。傳說中曾一本、林鳳等海盜老前輩都在那里金盆洗手養老。而魯石頭不願遠離故國,一則他還不過30來歲不想就此退休,二則他家中還有老人。他想著再干個幾年後,賺足了錢,然後再接出家里的老人去南洋過好日子。

    “眼下不是做這種無本錢買賣的好時候啊,官府和各家富商大賈都盯著這里呢。”尹峰在晚間的酒席勸說魯石頭;“這樣在海漂著,何時是個頭?總還得做點實在的買賣才行啊。”

    這里是番漢街的一處酒店,簡陋的竹棚下,昏暗油燈下只有魯石頭和尹峰在喝酒。魯石頭大口喝著當地平埔族西拉雅人的土酒,神情有點頹喪︰“這一路過來,俺們兄弟已經走了好幾個了,都不干了。”

    忽然他又喜笑顏開︰“不過,俺找好了搽才,該是俺發財的時候了!”他看見尹峰滿臉疑惑的神情,哈哈大笑︰“忘了,你不是江湖中人,哈哈。俺說的是,俺找到合伙做生意的人了。此人和你一樣,懂得好多夷人話語,也去過夷人住的地方。”

    尹峰心想︰當時在西洋人和中國人之間周旋的人物也不少的,會是哪一位呢?

    很巧,這時就有一伙人走入酒店,紛紛向魯石頭打招呼︰“魯老大!”“石頭兄弟!”

    魯石頭跳起來,忙著把他們拉過來。這些人都是短衣打扮,身材都不高,臉色因常年海生活而顯得黝黑,中間一人年紀30來歲,氣度不凡,腰插一把匕首,可以說是英俊的臉帶著微笑,首先前給尹峰抱拳施禮︰“這位就是早間指揮若定,打退倭寇的尹峰兄弟?”

    他的官話帶著點閩南話口音,尹峰連忙跳起來拱手施禮,謙虛道︰“豈敢豈敢,指揮若定可不敢說,只是逼梁山,拼命一搏而已。”

    魯石頭大笑說︰“尹兄弟,這位就是俺的搽才人,李旦。”

    “在下李旦,福建泉州人,現在呂宋馬尼拉做生意。”

    尹峰身子一震,趕緊再次拱手施禮︰“小弟尹峰,西洋歸來,現在福建泉州曾家好字商行幫忙。”

    在尹峰的世界,李旦是明未中國海盜界的名人,是鄭芝龍的義父,曾經的東亞海之王。他原本在菲律賓經商,為馬尼拉華人的首領,後與西班牙統治者鬧翻,被趕到日本九州定居,借助日本海盜集團的幫助,組成了大型武裝船隊,于中國、日本、東南亞等航線同時進行亦商亦盜的買賣。德川家康統一日本海外貿易,也是靠他的支持與資助。其子李國助繼承父業,也是當時著名大海商。鄭芝龍繼承了他的勢力,然後才成就了一代海霸主的事業。

    李旦介紹身後兩位不過17歲的年輕人,胖一點叫袁進,瘦的是李忠,都是福建同安人。尹峰在記憶中的沒想起這兩人,但這兩人實際也是名人。尹峰的那個歷史時代,袁進、李忠也是明未活躍在東南沿海的海盜頭目。在尹峰的那個歷史時代,他們以後將會在閩廣海面縱橫多年,在萬歷四十七年1619年以40多只船向官府投降,後來還去東北援遼,參加了與後金的作戰。不過現在,他們還只是李旦的手下,處在自己海盜生涯的學徒期。

    在1600年的這一天,未來東亞海盜界的三大名人都聚集在東番魍港的簡陋酒店中,和尹峰把酒言歡。

    李旦確實是當時中國少見的,非常了解中國以外世界的人。他會流利的西拔牙語和葡萄牙語,還會日語,通曉閩南話、粵語、北京官話等各地方言----這一點讓尹峰自愧不如。李旦知道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區別,還知道兩國共奉一個國王;他聲稱受過天主教洗禮,但這是為了參加馬尼拉華人甲畢丹華人首領選舉才受洗入教的。因為西班牙人規定華人甲畢丹必須是天主教徒。但實際當地很多被迫入教的華人教徒,常常回國的時候就取下十字架,去馬尼拉做生意時再戴十字架。

    李旦因太年輕,資歷不夠沒有選華人首領甲畢丹的職位,但他在馬尼拉華人中仍是頭領之一。由于尹峰來自西洋,也對外部世界十分了解,兩人共同語言很多,使李旦對他不自覺地有了親近感。李旦听說了尹峰的商業計劃後問︰“為什麼要冒險去江南走私生絲呢?”

    尹峰說︰“李兄可知道馬尼拉生絲收購價是多少。”

    “去年的價格是大約每擔240兩。”

    “而今年澳門生絲收購價是150兩每擔。我打听過了,在江南直接收購生絲,價格還要低一倍。”

    李旦點點頭︰“如此自然是省卻了中間周轉環節,利潤大增啊。可是,風險太大。”他一口喝干了一大碗土酒,伸手豎起一個手指︰“由魯兄弟處听聞尹兄肝膽過人,義氣干雲,早間對付倭寇有膽有謀,也是讓人佩服。我與尹兄相見恨晚,也不怕交淺言深,竊以為尹兄此行有失魯莽!”

    尹峰眼神一亮;他從不認為自己作為穿越者就一定無敵,他的優勢僅僅在于與外國人的語言交際能力,以及對歷史大趨勢的把握,加對當時海外貿易總形勢的面知識。實際他感覺自己對當時中國海外貿易,以及各種商業的情況了解還是太少,正想要好好了解一下。他連忙說︰“正要請教,請李兄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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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台灣呂宋 第12章 海商生涯(四)

李旦緩緩說來︰“其一︰如今閩浙海面官軍稽查極嚴,由月港出洋的那些世家大族也不會輕易放過你們。www.WenXueMi.coM他們比那些官兵更可惡,輕易不會讓外人參與到出洋貿易中去,否則我等小商小販也不會到這魍港避風了;另外,你們的葡萄牙船與眾不同,很容易被官兵認出,難以駛入近海。”

    他喝口酒,豎起兩根手指︰“其二,當下江南一帶,天子的礦監稅使爪牙四出;以兩浙而言,二十五年有太監曹金,現在有浙江礦監劉忠征礦稅;去年有杭州嘉興稅監劉成榷;現如今甦州、杭州織造太監孫隆又在甦杭征稅!南京守備太監郝隆、劉朝用,征收寧國、池州等地礦稅;以閩省而言,僅太監高一人所征收的稅課,就使全福建大亂不已!”

    尹峰發現,這個李旦確實不簡單,不但對西方世界有著一定的了解,而且對國內事務也十分關心,而且識文斷字,其談吐中透露出他有著一定的文化素養,不是簡單的江湖漢子。對于當時一般商人而言,不太會對朝廷的礦監稅使情況如此了解的,畢竟當時沒有新聞媒體,邸報之類的東西只在士大夫階層流傳。眼下他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海商,但一定也和明朝官府的某些官員有著密切聯系,否則無法得到這些信息來源。

    如此看來,李旦確實有些才干,他能在161年後成為東亞海之王,並不僅僅是依靠了日本德川幕府的關系。

    “鄙人去歲往金陵攬貨,見兩浙甦杭一帶關、口、橋、門,稅卡林立。行李舟車、房屋廬舍、米麥菽粟、豬雞驢騾,莫不有稅。河西務至張家灣僅百里,轄者三官。一貨之來,竟然要征好幾次稅。儀真與京口僅一江之隔,不過一二里,竟須兩次稅。長江行船,由武漢順流而下,一日之間要經過五六處稅卡。”

    李旦越說越是激動,抓起酒杯連飲數杯,拍著桌子繼續說道︰“朝廷收稅,我等小民繳稅,歷朝歷代均是如此。可而今的世道,朝廷竟是要涸澤而漁,不給我等經商之人活路了。我等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討生活,不過是逼梁山而已!”

    這等大逆不道的言語,在眼下這個無政府主義的魍港海盜小酒店中說出來,並沒有引起什麼特殊效應。周圍的酒客該干嘛還干嘛,只有尹峰身後的曾景山卻是皺了皺眉,低下頭去蒙頭喝酒。

    李旦繼續道︰“由此可見,尹兄去兩浙攬貨,想必也是寸步難行,處處是關卡,遍地是稅課。最要緊的是︰你打算如何把貨物從產地運到你的船?”

    尹峰確實沒有預料到礦監稅使造成的惡果,已經直接威脅到了他的經商計劃。他對礦監稅使的影響大多來自他那個時代的本,雖然有過在崖州的親身接觸。但現實仍然遠比他想象的更嚴酷;很可能果阿號根本不能接近海岸線;更大的可能是他們即使能在江南收購到足夠的生絲貨物,也面臨著無法順利運到海岸邊的問題。

    尹峰想了想,點頭說︰“李兄一席話使我受益匪淺,在下的此次出海確實過于草率了。而今之際,確實騎虎難下啊。我此次出海,是與澳門葡國商人合伙,在廣州只進到了極少的貨物。本來可以在澳門坐等閩粵商人門交易,但那樣收購價將比產地原價高一倍,……”

    尹峰腦子里忽然靈光一閃,想起魯石頭正在和李旦合伙做生意,轉向魯石頭說︰“魯兄,你的李字號船眼下可有去處?”

    魯石頭憨憨地不明所以,道︰“左右不過是在附近沿海打轉,踫踫運氣。我的船太破,還在修理,今年可去不了呂宋島。李兄弟的船正在馬尼拉交易貨物,等他的船回來了,我們就聯手跑呂宋這條航線。”

    “既然暫時無其他去處,可否借我一用?你的船與閩浙沿海的民船一般無二,瞞過官兵應該沒問題”

    “去浙江?官兵水師是小事,俺對沿海水道熟,繞著走不去惹他們就行,最不濟用錢開路。”魯石頭眼楮一亮,又搖搖頭︰“只是俺的船恐怕太小,運不了多少貨。”

    曾景山此時從酒杯中抬起頭,略顯興奮地說︰“無妨,多跑兩回就行。”

    大家一起奇怪地看著他,似乎才發現他的存在。曾景山一直堅持做文士儒服打扮,在這個海盜窩中顯得很刺眼。先前眾人見他只管蒙頭喝酒,而且知道他是世家子弟,都有意忽略了他的存在。

    李旦不由哈哈一笑道︰“關鍵不在船的大小,你們將如何把貨運出來呢?”

    “只要這位魯兄把我們運岸,我等自有法子把貨運到海邊。”曾景山得意洋洋地說。

    這位曾家的“三少爺”並非無能之人;他從小就是跟著曾家商人走南闖北,是商道的老手了。尹峰知道他的自尊心很重,因為他的義子身份。

    曾景山見眾人都注視著他,裝腔作勢喝了口酒,繼續道︰“我曾家在南京守備太監處,也是有人說得話的。”

    眾人聞听此言,面面相覷一番,無人出聲。曾景山明白他們是在懷疑自己說大話,不由漲紅了臉說︰“曾家祖也是在南京為官的,世交的好,也是有的……”

    尹峰擔心他說的太多了,忙出來打圓場︰“諸位都是同道中人,都在這海討生活,只要幫了我們這次,無論何時,我本人定是會記住……”

    “尹兄說哪里話!”魯石頭打斷了尹峰的話頭,拍著胸脯說︰“本來蛟爺與俺分手時,就吩咐我要找機會報答曾家的救濟之情。就算沒有他的話,俺看著尹兄弟義氣深重,很是投契,這個忙俺是幫定了的。”

    這一夜,尹峰和李旦、魯石頭商定了合作計劃;由魯石頭的船運他們去浙江江南一帶收購生絲,然後在本年八月間,魯石頭的船再前往舟山海面接應尹峰。一切順利的話,九月間可以到澳門交易了。

    並且,尹峰和李旦商定,來年合伙去呂宋貿易。馬尼拉航線是月港出洋貿易的主要航線,曾家一直希望能加入每年去馬尼拉的商船隊,只是苦于沒有自己的船,有了船也難以搞到官府出具的出洋許可證---船引。

    果阿號在魍港的海盜修船場修理,船長等十多名傷員將在港內番漢街養傷,直到尹峰他們的貨物備齊。第二天,他們才發現,港內還有其他西方人在此避風︰一艘私自前往日本的澳門商船“瑪利亞”號,船主也是新基督徒的一個家族成員,船還有一名要去日本的耶穌會傳教士。

    貝爾納多臨時決定搭乘瑪利亞號去日本考察業務,生絲收購全權委托給尹峰。

    魍港的沙灘邊,魯石頭的船偽裝成了閩浙沿海常見的運載海貨的民船,準備出行了。

    這幾天,魍港越發熱鬧起來;對岸的漁民陸續到來,各家走私海商也滿載貨物陸續來到,包括幾艘日本船。在海灘、番漢街各處,各種交易熱火朝天的進行著,無數人頭攢動在魍港內外。這里沒有官府抽稅,沒有胥吏勒索,不需要賄賂官吏,沒有世家大族的勢力排擠,是完全自由的交易。

    當然,海盜的法律就是強者為王,只是魍港作為海盜窩,來到這里的各家走私海商或海盜都自覺維持著一種平衡,誰也不會干的太出格。不過,喝酒過頭後動刀動槍死人傷人也是難免。李旦和其他幾名船老大是無政府主義魍港的次序維持者,日常事務就是處理一些糾紛事件。

    尹峰渡海去浙江時,曾景山和曾家的僕人當然要跟著;李旦還把袁進派給他,一齊去江南收購貨物。馬加羅執意要去南京找他主人的兄弟,可帶這麼個黑人去江南,太過駭人听聞,過于引人注目了。尹峰萬般無奈,用一套中式衣褲給馬加羅換,還給他戴頭巾,才讓他了船。

    萬歷二十八年四月,江南一帶蠶桑產區的農戶們都在為生計發愁。一年開始,來收購生絲和絲絹的商販就開始減少,周圍甦杭嘉興、湖州的各處渡口、路口收稅關卡越來越多,到處是稅監爪牙的身影。松江一帶年初開始甚至已經商販絕跡。本地的農戶大半都種桑養蠶,一年中蠶桑絲絹的收人是全家生計的主要部分。很多本地絲行手頭囤積了年賣不出去的生絲絹帛,到時自然也沒心思來收購農戶們新出產的蠶桑了。

    關鍵在于,往年行商們此時早就來訂購收貨了。但是,今年根本就沒見到幾個行商身影。從蠶桑種植戶到本地的絲行掌櫃,人人愁眉不展。特別是農戶們,他們每年繳納給官府的稅,很多也是出自蠶桑養植的所得。而且,礦監稅使額外加收的稅課名目越來越多,到時官府的稅無法交納,少不得又得去官衙打屁股。

    杭州邊的塘棲鎮,是以出絲種麻聞名的市鎮,為杭州府以及浙北的絲綢貿易中心,出絲之多,甲于一邑,財貨聚集,是徽商大賈雲集的地方。

    這一年的四月中旬,一家福建商行忽然來到這里,大量收購各種絲綢產品。當年的絲價由于各家絲行囤積的貨很多,價格只有往年的一半。這家好字號商行大手筆收貨,現錢交易,而且在鎮租了杭州商人張玉宇的倉庫儲存收購來的絲貨。沒多久,大批的貨包已經開始堆積如山。

    這個好消息立刻傳遍了浙北甦南一帶的蠶桑產區。五月份,大批絲行的貨物都在往塘棲鎮運。傳說中,為首的福建商行掌櫃是個原籍杭州,西洋歸來的年輕人。

    杭州府絲綢行會建在杭州城東忠清里,最早是宋朝建的通聖廟,供奉褚遂良九世孫褚載為絲綢同業之祖。後遇兵寰,廟宇倒塌,本朝永樂二十一年同業捐資重建,就稱為通聖廟。

    此時,有十多個徽商大賈聚在大堂,圍住了本地大商人張玉宇,七嘴八舌地問這問那。

    “張員外,可否通融則個,我的貨再多收點。”

    “張兄,那福建曾家是何來頭,靠得牢?”

    “張爺,這幫福佬不會是要通倭去的?莫要把我等牽連進通倭大罪去啊!”

    “是啊,老張!這年頭那幫福建佬怎麼把貨運到福建月港去?”

    “……”

    被眾人圍在中間的一個中年人終于招架不住,站起身雙手一攤道︰“諸位同道,諸位大爺,我老張也只是略知些底細而已,只是牽涉緊要事情,不便伸張而已。大家難道連我也信不過了?”

    一個帶著濃重福建口音的中年商人從後堂走出,大笑道︰“諸位放心不下老張,總也得信得過我。”

    眾人轟然圍去,與他見禮之後,剛想開口詢問,這商人得意地說︰“我楊才甫在杭州已住了十多年了,大家通過我出的貨,可有出過紕漏嗎?”

    眾商家一起搖頭。楊才莆繼續道︰“此次來杭攬貨的好字號商行尹掌櫃,確實是要作出洋生意的。但他們不是去倭國,也不是去月港,而是去澳門。”

    眾商家一起吃了一驚,有人不禁出聲道︰“澳門?從海路去嗎?不怕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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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台灣呂宋 第13章 商界奇跡

打從明初洪武二十三年1390,洪武皇帝再次發布“禁外藩交通令”後,本朝的海禁令已經成為大明百姓頭的緊箍咒。kenwen.com.。。首.發海禁最嚴厲的時候,明初的“信國公湯和巡視浙江、福建沿海城池,禁民人海捕魚”,前所未有得搞出了“漁禁”;嘉靖年間的閩浙總督朱紈在浙江“下令禁海,凡雙槁余皇,一切毀之,違者斬!”,凡雙桅船一律被毀掉。百年海禁後,沿海百姓們已經習慣了,基本把出海當海盜,以及出洋海外經商當做了一回事。

    月港的開海,官府發放“船引”的規定中說︰

    “販番者,每歲給引,回還責道查覆,送院復查;販廣、浙、福州、福寧者,季終食道查覆.送院復查。”《明經世文編》

    從這一規定可見,除漳泉兩府的百姓外,福建的福州和福寧州商民也被排斥在船引的發放範圍之外,要不這一制度中就不會載明“販廣、浙、福州、福寧者,季終食道查復,送院復查”了。只有漳、泉兩府通番在合法的範圍之內,而其它地區人民都未包括在這一通番的合法範圍之內。

    浙江商民如果搭附月港出海商船去遏羅、呂宋等地賣絲織品,雖然一定會獲利豐厚,但回國後則完全可能被以“通番律”論罪。

    當下這些聚集在杭州城東忠清里絲綢行會的商人們,大多是徽商,其余的是浙江本地商人。雖然徽商浙商曾經是私人海外貿易亦商亦盜的先驅者,但經歷了“嘉靖大倭寇”時期的重大打擊,已經沒有幾個浙商還敢去海冒險了。在明朝,中國沿海海運輸業是完全萎縮了的。所以,把生絲由浙江從海運到廣州澳門去這種事,已經完全出乎他們的想象能力了。

    福建佬楊才莆是曾家在商界的老朋,曾景山一到杭州就把收購生絲的事委托給了他,然後,拉著尹峰立刻去了南京。楊才莆其實也是個膽大包天的商人,在尹峰原時空的歷史中,他和絲綢行會會頭張玉宇等人,後來曾經合伙去日本販賣杭州細絹,一次獲利至4倍。但他此刻也不清楚,曾家那個神秘的尹掌櫃將如何把收購到的貨運出浙江,然後運到澳門。

    其實尹峰此刻也不太清楚,他原先想好好參觀一下故鄉杭州此時的美景,但只待了一天就被曾景山硬是拖到了船,沿著運河前往南京。到了南京,也沒時間瀏覽一下秦淮河的良辰美景和風花雪月,又被曾景山拖著每天去鎮守太監的衙門外候著。連續三天的無聊等候後,有一個辦終于出來接見了他們倆。這個小小的辦就是曾景山所謂的南京守備太監處的關系。

    然後,兩天後,曾景山陪著尹峰又打點了幾處衙門後,拉著尹峰又趕回了杭州。尹峰是在離開南京的那天去了羅寺灣公所,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的住所。這里就是以後的南京石鼓路112號的石鼓教堂。

    但是,尹峰帶著馬加羅找到這里時,這里只有幾個中國教徒在留守。半個月前,利瑪竇本人和傳教士巴拉達斯在萬歷二十八年的四月初五日,也就是公元1600年的5月1日離開南京,前往京師去了。

    沒能和中西文化交流第一人會面,尹峰有著深深的遺憾。也有一份竊喜,黑人馬加羅又可以繼續做他僕人一段時間了。他給利瑪竇留了信,簡單說明了一下事實,帶著遺憾匆匆離開了南京。

    曾景山四處收貨的時候,保持低調神秘狀態的尹峰在完成他的︰《東西洋紀行》,同時成了好字號兼職的賬房先生。因為盡量減少出外見客,他就以二掌櫃身份去商行各處轉悠,偶然發現好字號的記賬方式還沒采用借貸記賬法,每筆帳都得記錄多次以供查對。他一時興起,把後世借貸記賬法的基礎部分拿了出來,教給那些賬房先生。

    他怎麼知道這些會計原理的?很簡單,因為他的父母全是會計,從小燻陶的結果而已。

    結果,從六月到八月,他都在賬房內忙碌,教授借貸記賬法,算賬,查賬,把好字號前5年的帳全查了一遍;他以前從來不願和數字打交道,現在可好,天天和數字打交道,而且還是中文數字。最後他是在煩不過,借口要印刷自己的,逃離了賬房。

    八月份,終于貨收齊了。秋季的西北季風即將來到,該是出海的時候了。

    他完全沒料到,近百車的貨是通過浙江昌國水營備倭把總下轄的船只出海的。

    曾家和南京鎮守太監手下那個曾姓小辦是遠親,通過他查到了十多年前曾經和曾家有過走私貿易往來的,原福建海備道下轄的小哨官羅慶已經調任昌國水營備倭把總。原先曾家只知道羅慶調到了浙江,這種關系是可能一輩子也用不的,但現在因為尹峰的出現,以及尹峰的冒險商業計劃的實施,需要這層關系了。于是有了尹峰的南京之行,由南京兵部關系查到了羅慶的具體調任單位,然後一切就靠錢和關系搞定了。

    昌國就是舟山,在明初信國公湯和巡海之時,于洪武十九年136廢昌國縣,並按照“片板不許入海”的禁令將舟山島的縣城和德行鹽倉、紫微一帶、鼓吹臨城、白泉一帶兩里以外的居民和其他46島嶼的居民全部徙往大陸,造成3萬多人流離失所,這是舟山歷史的大事。因後世官府的文檔案散佚,地方志又不敢議論當朝的過失,所以留下可供研究當時海禁徙民及其給舟山百姓帶來災難的史料甚少,所以尹峰也並不太了解這個時代舟山的情況。他的腦海中的舟山還是穿越前的旅游勝地形象,等看到此時的舟山島一片空曠沉寂,渺無人煙的荒涼景象時,不由大吃一驚。後世的佛國勝地,觀世音道場此刻只有一座茅廬狀態的廟宇,有幾個和尚在海邊山砍柴,這是尹峰看到的唯一的舟山島居民。

    萬歷二十七年浙江督撫和寧波府衙、定海縣署把為在普陀山所立的《禁約》石碑樹在海邊,尹峰去水師營的時候正好看到,其明確刻著這樣的字句︰“為此示仰本山住持僧、行人等知悉︰除原建屋宇,見住僧人,已該定海縣查有額數在冊,姑免驅逐外,自後並不許搬運磚木,增置院舍,廣招徒眾。其一應進香游僧到寺,止給三日齋糧,立即下山,不許戀住停留,如有故違及住持通同窩縱者,訪出定行拿究。……特此曉示。奉經勒石本山,永為遵守。”

    因此,尹峰看到的那幾個和尚,就是在這香火錢稀少的破廟堅持苦修的僧人了。

    昌國水營備倭把總羅慶在昌國衛這種海防前哨,油水稀少的地方待得都要冒火了,有家鄉人來給他賺外快,實在是很高興。按照定額,羅慶管轄有兩艘福船,一艘冬仔船,一艘沙船,以及40艘鳥船等近110艘水師船只,擁有舵兵、協駕軍兵近3000人;但是他實際指揮的只有額定兵力一半多一點,其余的船只兵力只存在于紙面。其中,只有兩艘福船,一艘冬仔船可以出海遠洋。天啟《舟山志》記載他的部隊每年兵餉定額有銀子21624兩錢4分,不過按大明的慣例,每年能有一半到手就不錯了;當然羅慶自己也得卡掉一半,剩下的才能到兵士手中。這次,曾家一次就給他2000兩銀子雇船,他當然是極其願意的,而且還談好了以後幾年的合作計劃。

    于是,這一年八月底,3艘原水師的船只出現在了東番的魍港,帶來了大批的生絲。

    港內的各家海商海盜絲毫沒有驚慌,對岸的福建水師參與走私早已是常事了。

    早已等待多時的果阿號,和臨時趕來的托馬爾號滿載而歸。從日本回來的貝爾納多緊緊擁抱了尹峰;曾景山從離開舟山起就一直處在興奮狀態,不停夸獎尹峰敢想敢干。李旦和魯石頭還沒從福建回來,尹峰想象他們如果目睹這番漢街堆積如山的生絲,一定也會驚掉下巴。

    曾家和貝爾納多的貨把兩只商船裝得滿滿的,實在裝不下的多余生絲被就地轉賣給了聚集在魍港的海商們。

    這一年,由海南崖州到泉州,各家從事出洋貿易的商戶們都在傳說泉州曾家一夜暴富的事跡。同時,尹峰也出了名,傳說中他是長袖善舞、膽大包天、點石成金的商界奇才,能和夷商稱兄道弟。只有尹峰自己知道︰他只是搞出了一個粗略的計劃,除了最終的銷路直接賣給番商由他控制著,計劃實施的細節和關鍵環節都是靠曾家的人力資源和關系網完成的。

    這一年因為到廣州的生絲貨少,澳門的收購價比往年高近一半;而生絲產區,因為銷路不暢,貨物囤積,價格大跌到只有往年一半。這麼一升一跌,除去打點官府和給水師營的開銷,尹峰使曾家一舉跳過往年無數的中間商,直接和澳門的葡萄牙商人進行了交易。今年一年僅在生絲貿易就賺了10萬多兩銀子。同時,尹峰也靠這次貿易所得及抽佣,個人資產升到近1萬兩銀子了。

    白花花的銀子由海運到了泉州,曾家經商幾十年來,還從未一次賺這麼多錢的。他們本來就是泉州的小商人,實力名氣在泉州本地來說,相比那些常年出洋的巨商大賈幾乎是可以被忽略的。但從此後,他們曾家也可以直著腰和那些巨商大賈說話了。

    曾家商業主管,崖州通判曾棋听說了此事後,哈哈大笑,差點笑岔了氣。然後,他立刻提筆寫了信給他的大哥曾柯。他還讓曾岳以準備過年為名立刻回老家泉州,帶這封信。

    尹峰也很高興,這是他穿越後,第一次全程參與策劃的商業計劃,能賺到那麼多錢也是喜出望外的。這次的成功,使他成為了小富商,成為大富商的計劃順利推進中。不管怎麼說,這次的交易成功是他的功績,所以曾家很慷慨,立刻在泉州給他買了一所宅院,並請他回泉州和曾家一齊過年。

    這之前,尹峰還是從澳門出發回了崖州一趟。他要為來年的再一次商業冒險計劃,和曾棋商議一下。

    如果說本年度好字號的這次貿易,除了賄賂水師軍官利用水師船只運貨是非法的,其余都是在玩擦邊球;但尹峰的1601年貿易計劃完全是非法的,是犯了朝廷忌諱的“通倭”大罪運貨去日本交易,然後運回日本產的純白銀。

    曾棋能否同意,還是很難說的。而尹峰個人,現在還無法獨立完成這種貿易。雖然可以利用李旦、魯石頭等走私商的力量運貨,但李魯等人的資金實力和層關系網遠不如曾家。

    所以,崖州,尹峰必須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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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台灣呂宋 第14章 成家與造船

雖然他的冒險計劃使曾家賺了大錢,但曾家本身在朝廷內部官場的實力不大,僅僅是曾棋一人以納貢監生為州縣佐貳官,財富實力也有限,所以冒險精神遠不如孤身一人闖天下的尹峰。www.wenxueMI.coM.。。首.發

    “峰兄,在商言商,商者言利。你的計劃本意是為盈利,為我曾家,也為爾自己。”曾棋在听完尹峰的瘋狂計劃後,緩緩地說︰“你畢竟來自海外,不知我大明的內情。所謂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好字號商行今年已經太過耀目,明年各項交易斷斷不可再行險,生意講究長流水的。”

    尹峰冷靜思考了一下,點點頭︰“曾大人所言極是,是小子魯莽了。”

    其實,在離開澳門去崖州的那天,他反復思考後,差不多自己已經否定了自己的計劃。不過,僅僅是否定了喝曾家合作“通倭”的計劃;他打算和貝爾納多、李旦等人商議一下去日本的事。反正,李旦遲早是要去日本做買賣的,自己就做一回改變歷史的蝴蝶,讓他提前幾年去。

    在今年整年的奔忙後,他從曾景山嘴里陸陸續續打听到了曾家的家世。曾家曾經是是潮州的巨富,嘉靖年以前靠勾結海盜走私發的家。嘉靖大倭寇時代,他們也不同程度卷入了“倭寇”的活動,但嘉靖未年到隆慶年間,大盜曾一本的出現使曾家幾乎滅門。

    曾一本是曾家的世奴,有著奴籍的最低等奴僕。然後忽然間他成了閩粵的山海大盜,最多時聚眾10萬。為報主家以前的虐待之仇,曾一本殺得曾家只剩曾柯、曾棋、曾柏三兄弟等人。曾家的寨子被火燒毀,住宅大院被夷為平地。

    曾家兄弟逃到泉州、福州避難。隆慶三年1569年曾一本被官軍剿滅後,曾家在遠房親戚幫助下,利用剩余的錢財在泉州落了戶。以後三兄弟靠過去的生意關系仍舊搞起了商業。大難之後,曾家兄弟三人覺悟到要保得家族平安,僅僅有錢是無濟于事的,還必須有官位,擁有一定政治地位才能保證財產和人身安全。原先就是童生的曾棋發奮考生員,然後鄉試三次不中,最後花錢搞了個納貢監生頭餃,被吏部分派到天涯海角為州判。

    在科舉制發展到爛熟程度的明朝,“科舉必由學校”,而且“非科舉者毋得與官”,納貢視例監非生員而花錢買監生頭餃稍優,其實沒多少區別;在明朝一般士人眼中,這不是入仕的正途。例監只得選為州、縣的佐貳州同、州判、縣垂、主簿、布政司、按察司、府的首領官如典史之類,小京職如光祿寺、林苑之屬,而且終身成異途,受盡白眼。曾棋就是這樣的科舉正途的另類,年紀已到50多歲,仕途升遷已基本無望。

    曾家的希望在曾家老曾柏的兒子曾山,就是曾岳的堂兄。他今年參加科舉鄉試,如能中舉,將成為曾家家族史第一個舉人,而曾家也將成為擁有科舉正途出身的官僚階層家族。

    所以,在短期內,曾家把家業中興的希望寄托在曾山身,商業貿易已經退居其次。

    尹峰否定了自己的計劃,但僅僅是否定了和曾家一齊合作的計劃。他決定要自己造船,聯手貝爾納多和李旦,繼續開拓新商路。不過暫時,他還是要保持和曾家的雇佣合作關系的,畢竟,曾家待他不薄,也不干涉他自己的生意。眼下尹峰雖然已擁有家財萬兩,但他的一切身家性命是附著于泉州曾家身的。這並不是他想這樣做,而是無可奈何沒有辦法的事。畢竟,他在大明朝是無根基的最底層小民。不過,無論如何只要他仍然掌握著外貿渠道,身家性命應該還是安全的。

    尹峰並不知道,曾棋對他還是很滿意的,年初對他可能危害到曾家的那一點點擔心也煙消雲散。他由曾景山處得知︰尹峰天性不喜應酬,這一年到處奔波但一直保持低調,出頭露面的事基本是曾景山在做。不但絕不越權貪污,而且尹峰居然親自還做起了賬房先生。更加令人放心的是,尹峰也極少去煙花柳巷盤桓,至多是跟曾景山去應酬重要客戶。曾棋覺得此人雖然有時沖動魯莽,但也是出于義氣,人品穩重可靠,行事低調、辦事認真。他把醞釀了近一年的計劃和盤托出,拉著尹峰說︰“爾已父母早亡,如此,婚姻大事自己即可做主。眼下就有一個大好姻緣,不知賢佷如何……”

    崖州和杭州,已經不止一次有人要給他說媒了。尹峰趕緊想找借口推辭,但曾棋搖手堵住他的嘴,繼續道︰“我有兩個走仔,老大已許配人家;老還待字閨中;人品還算溫婉賢淑,呵呵,賢佷意下如何?”

    尹峰一時啞口無言︰沒想到曾棋會主動為自己小女兒做媒,而且還是非嫁給他不可的樣子,怎麼辦啊?

    以現實、理智和利益為出發點,尹峰應該立刻答應下來。但是畢竟尹峰是在20世紀受的啟蒙教育,雖然的性游戲並不違反他的道德底線,但婚姻是另一回事,好像是應該和愛情有關的。他一時之間,現實主義和心底里的浪漫主義沖突起來,臉皮漲得通紅,語無倫次地說︰“這個,這……不妥?婚姻乃人生大事,小子無片瓦、下無寸土,可是會委屈了……”

    他的表現在曾棋看來,卻是他沒有私心、不願攀附官宦人家的正直之心的體現。曾棋出于那個時代的本能,認為尹峰這樣的游民商人如能攀他這樣的小官宦之家,無疑是攀高枝了,如何還會有別的想法。他不由笑著拍拍尹峰的肩頭︰“你還不知道?我已替你在泉州置地買房了,也已疏通關系,把你的戶籍轉到泉州去。眼下,你可是身家萬貫的了,哈哈!”

    尹峰無言地離開曾家,在路就被李大胖子拖到了酒店,說是一定要請教一些做賬的方法。不過,在酒店,李老板沒有談復式記賬法的問題,卻向他介紹了曾棋女兒的一些情況︰據他說,曾家二女兒是庶出,今年17歲,是曾棋早年在南京做監生時帶回的風塵女子生的。母親早已病亡,由曾棋正房帶大,說是美貌無比。無奈曾的大妻比較潑辣,女孩也是吃了不少苦頭,而且一直不給她找婆家---按當地早婚風俗,17歲的女人應該孩子都有了。

    “曾家待你不薄,你也得讓他們放心。”最後,李老板沒頭沒腦說了這一句。此時,尹峰的理智和現實主義的利益權衡,在生活的天平中壓倒了道德和浪漫主義。當然,一般而言,古今中外,都是如此。

    母親是秦淮美女,女兒也不會差?尹峰自嘲地想著,回到自己在好字號的住所。他不是什麼苦行僧,學生時代也有過追女孩子的經歷;來到這個時代後,忙著為自己的生存生活奮斗,想到女人的時候極少。出于浪漫主義,他喜歡美女和愛情;基于現實利益,他必須向社會現實妥協,這是眼下仍寄人籬下的尹峰無奈的選擇。

    回到好字號商行,他落落寡歡地走入自己院子。馬加羅還是住在離城五里的河泊所舊宅,尹峰在個人生活中是不講究的,喜歡自己動手。

    但是,他一開門就看見了麥婉兒立在屋檐下,怯生生地在那里。然後是麥老伯那張飽經海風的臉迎來,他不由分說,把麥婉兒拉過來,說是尹峰幾次三番搭救他們家的老小,無以為報,就把麥婉兒送來給他為奴為婢。

    滿頭霧水的尹峰無言問蒼天︰今天是桃花劫還是桃花運啊,怎麼老有人要把自己女兒塞給我啊?

    有些話麥老伯是不太好說出口的。

    推脫不了的尹峰把話題扯開,向麥伯詢問起造船事宜。海南本地造船業比較發達,但只限建造雙桅以下的漁船、水師船只,是否能造大型商船,麥伯也不了解。不過他認識本地造船的匠戶,可以帶尹峰去認識一下。

    最後,無論尹峰如何拉扯,麥伯頭也不回匆匆走了,把麥婉兒扔在他院子里。李老板倒是很通情達理︰“你屋子里是需要個鋪床疊被,打掃庭院的婢女;我還打算給你買一個呢。到時,你給那些民一些錢就是了。這個女娃,我讓人一下,教她如何服侍人。”他把麥婉兒帶走了,尹峰郁悶地回到屋中,倒頭就睡。

    造船,擁有自己的船,這是尹峰在回崖州時冒出來的想法。造船費用應該不是問題,中外關系史,明朝嘉靖年間,陳侃赴琉球的“封舟”造船價為二千五百貫。這是福建官辦船廠的造價,而且這是皇家五桅巨船的造價。尹峰估計自己要造一艘船應該毫無費用方面的問題。

    隨後幾天,他跟著麥伯去了保平港、三亞港、榆林港、望樓港,甚至到了萬州海邊,咨詢了公私各處造船廠。理論造船廠都是官辦的,造船工匠都是官府直接管轄的匠戶,但現在這些規定已成具文,名存實亡。民們就能造船,不少造船的匠戶原先就是民。

    咨詢結果是令人失望的,本州造的船最遠去過佔城。

    萬歷初年始,瓊州府于海口營白沙寨設立戰船修造廠,是當時廣東四大造船基地之一;但是白沙寨只造一些稱之廣船的戰船,其形制下窄寬,兩舷張開狀若兩翼,在近海則穩,不能出遠洋;需要出遠洋的大型商船是無法造的。而崖州、萬州一些漁船港口的造船場,雖然建過一些海盜船,但最多能造一些大型漁船而已;最遠的去過號稱在天氣晴朗時,在崖州海邊都能听到佛寺鐘聲的佔城。

    尹峰最後在榆林港找到一位老船匠,和麥伯是老相識。在向他詢問良久後,尹峰明白了一個問題︰當時的造船全無設計圖紙,最多只有一個粗略圖樣,然後一切靠老船工的經驗打造船只的龍骨,定好龍骨長度後再憑經驗數值造出船體其他部分。老船匠有一部紙質發黃的,差不多200年前輩留下的,據說有詳細的造船工序和訣竅,但絕不輕易拿出來參觀。

    尹峰想造條大船︰他設想中的商船起碼要和900噸級的卡拉克型船托馬爾號一樣。按老船工的說法︰不是不能造,而是不知道怎麼造。沒有圖樣,沒有相應的模型,從來沒有造過大船的老船匠不會自己設計船型和船體結構。

    明朝海禁200年,鄭和的巨船早已無人能造,大明朝沿海的所有船只都在向小型化退化。16世紀前期,東南亞的船舶也迅速小型化。不過,這是由于西方殖民者消滅東南亞大型商船的結果,最後使當地人只能造獨木舟了。而14世紀後期開始的中國帆船的停滯和小型化,卻是由于本朝官府殘酷打擊的結果。

    尹峰心思重重的回到自己房間,坐到桌前皺著眉頭發呆。有人給他遞毛巾,端茶水。他胡亂在臉抹了一把,喝了口水,抬眼卻瞅見麥婉兒立在一邊端著茶水,低著頭拖著漁家女的長辮,身著綠色交領長袖短衣,十幅長裙顏色是淺淡綠色,緊束的腰帶顯露出女孩曼妙腰身,腰帶掛一根以絲帶編成的“宮絛”,下垂及地。

    女孩就站在桌邊,完全一副古典美女丫環打扮。尹峰差點把那口茶水噴出來,慌亂中才想起麥婉兒已經變成他的丫鬟了,前幾天都在接受李大胖子老婆的,現在大約是丫鬟培訓課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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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台灣呂宋 第15章 新興船主(上)

尹峰忙亂地翻著本和筆墨,掩飾著自己的尷尬,尋找著適當的詞匯想說些什麼。wENxuEmI。cOM.想了想,苦笑了一下道︰“你真的不想回家了嗎?”

    女孩低著頭,還半天才低聲說︰“村里傳說我被海盜抓去,已經那個……”

    尹峰嘆口氣道︰“好。你暫時待在這里。也不用你干什麼活,稍稍打掃一下即可。你睡在哪里啊?”

    一句話問出口,尹峰更覺尷尬,婉兒頭往下又低了一下,兩人都有點臉紅。尹峰也不是初哥了,但面對這個質樸單純的漁家女孩,還是不由自主地感覺尷尬。在海盜船,為救她尹峰打翻了一個馬來人水手,把她又抱又拉的,尹峰也毫無感覺,一直把她當做妹妹看待。如今,這個善于潛水的漁家少女就在眼前成為他的丫鬟了,尹峰卻感覺她成了陌生人。他不由自主想到自己的婚姻大事,嘆了口氣說︰“東廂房堆著雜物,晚間我讓李伯派人清理一下,你就在那里歇息。”

    過年時節,尹峰和李老板及曾家家人都回到了泉州。

    泉州北郊曾家大院內張燈結彩,熱鬧非凡。由于曾家三房的兒子曾山鄉試中舉,正式成為曾家家族史第一個舉人了,所以今年過年曾家格外的隆重熱鬧。尹峰等人來到曾家大院時,大門口的門檻已經加高了,門口僕人昂首挺胸。大院內還有房屋在修繕窗戶;李大胖子告訴尹峰,這是鄉試中舉後,報信人打破的。大明朝的習俗︰生員中舉後,報信的人會用棍將其房屋的廳堂窗戶都打爛,然後一批工匠跟在後面、立即修繕一新,這叫“改換門庭”。

    這些工匠便永為曾家主顧了,常有不同的工匠為爭奪舉人主顧打破頭的。

    本朝重文輕武,最重科舉,某人一旦中了舉人,即使不做官其地位也等同縣太爺。各家財主來攀親戚,有人來招女婿,有人來拜老師的。只要一開口,就有千兩銀子送來,這些是來找靠山的。曾家本就是官宦人家,只是曾棋出身納貢,名聲很差,常遭那些科舉正途位的官紳白眼。而今終于可以揚眉吐氣,直著腰見人了,曾家下無論老幼主僕都是一派喜氣洋洋的神色。

    尹峰的小院子是在曾家大院的東北,原本就是曾家的地皮,現在置了幢兩進的小院子。尹峰把馬加羅和麥婉兒安置在自己院子里,然後跟著李老板去拜見曾家大爺曾柯。這一來可就沒完沒了了,大爺的各房子弟也要一一見禮;曾家的大爺早年出海貿易,生活艱苦,現在換了風濕性關節炎,不能走路了。他的三個兒子只有曾岳比較能干,其余兩個是老童生,還在為看不到頭的科舉事業不斷努力。

    二爺曾棋不曾回鄉,他的夫人接見了尹峰這位可能會成為自己岳母的;尹峰在她面前不敢懈怠,施足了各項禮儀。

    三爺曾柏一直在生病,雖然兒子曾山考中舉人,也沒法起床見人。所以,尹峰只和新科舉人曾山見了一面。曾山和曾岳完全不是同一類人,曾山已脫去生員的青衫,換舉人的儒服長袍,舉止間顯得非常穩重。他沒有曾岳待人的真誠和隨意,只是依著規矩,對尹峰簡單的拱手施禮,淡而無味地說了幾句場面話,神色間眼高與頂。

    在尹峰彎腰鞠躬施禮無數回,腰都有點酸了的時候,曾景山為首的一大批商行的伙計來拜見他,最後才是僕人請他入席參加曾家的家宴。這種家宴講究長幼有序、等級森嚴,舉手投足不可有失禮儀;事前李大胖子已經再三向他說明和教導過了。尹峰食之無味,實在是不習慣這種慢吞吞、刻板的宴席場面,借著曾柯問詢他的海外經歷,大談起自己的種種海外奇跡來;諸如澳洲土人的“飛去來去”,非洲黑人的神秘,印度泰姬陵的壯觀,美洲的金山……听得席眾人滿頭霧水,將信將疑。

    要是在尹峰原先時空,他只有在喝多了的時候才如此多話。這回是實在不耐煩這種沉悶氣氛,才如此多嘴的。

    事後,曾柯說了句︰伊個人柴柴!

    李胖子解釋說是︰“他這個人很笨!”的意思。

    曾家三兄弟之間大多還說著潮州話,子弟很多已是泉州本地方言,或者學著說官話。尹峰笑了笑不以為意。

    這天,除夕夜的前一天,李旦和幾個人找門來,使尹峰喜出望外。

    李旦從馬尼拉剛回來後,西北季風使他的船吃了一些苦頭,繞道浙北沿海才能回來。他听說了尹峰的事跡後,大感驚奇,覺得尹峰很值得結交一下。李旦介紹了身後的伙伴︰都是很年輕的“跑海人”,其中有他兩個結義兄弟︰許心素和李華宇。許心素在尹峰的原先時空中,後來成為了鄭芝龍的競爭者;而李華宇,後來則是日本平戶的華人甲畢丹,名列荷蘭東印度公司和英國東印度公司的主顧名單的前幾位。

    現在,這兩個精干壯實的年輕人還沒什麼名氣,但他們似乎很崇拜李旦,對他忠心耿耿。

    李旦主動提出,來年的生絲由尹峰負責供貨,李旦負責運到馬尼拉出售,然後再與尹峰共同分成。尹峰立刻替曾家答應下來,本來他就有做馬尼拉生意的打算。

    當然,尹峰最重要計劃還是“通倭”。他推出自己的造船計劃︰造兩條船,分別航行在月港馬尼拉,月港日本的貿易線路。

    本來他的計劃中還有聯系荷蘭人,打破葡萄人對澳門對外航路的壟斷,以及逐步增添船只航行,以東番魍港為基地去東西洋各港口,以後再根據實際情況發展出自己的船隊;但是這些不能全盤托出,因為尹峰不想把李旦變成自己的競爭者。這是穿越者的優勢了,能掌握形勢變化的大方向。同時在這些航線進行海外貿易,正是歷史後來的李旦將會做的事,而現在尹峰則提前了近二十年制定了相同計劃;計劃中,李旦是要作為他的合作者的。萬一讓他也提前冒出了海霸王的野心,對尹峰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造船計劃嚇了李旦一跳。不是因為私自造船可能會得罪官府,李旦自家就是偷偷打造海船出洋的典型,他吃驚的是尹峰的船只設計圖紙。見識多廣,熟悉西班牙卡拉克船型等各種西洋船的李旦,一眼看出這是艘中西結合的帆船︰

    整體船型降低了船樓,壓低了船體重心,船的長寬比例在4︰1,圓船形船身,頭小尾大,是典型的歐洲流行的蓋倫船型和中國福船型的結合;甲板設三桅,采用帆布和帆竹結構;橫向密布橫竿稱為帆竹,由諸多帆竹支撐的布帆保持著硬帆的特點。這種帶帆竹的布帆,和由植物葉編織的篷帆一樣,都可以隨風力的大小,對帆面積隨宜增減之。當遇大風暴時,帆竹支撐的布帆也可利用自身的重力迅速落帆,操作方便。內艙用橫梁和木板隔成三層,橫梁比傳統中國船要多;甲板下第一層則是無橫向隔間的統艙,計劃用來放置大炮或貨物;底艙保留中國船的水密隔艙設計。

    常年在海拼搏的李旦很容易就看明白這張設計圖,但對剖面圖部分完全不理解;尹峰可是參考了原先手提電腦的資料,用自制木炭筆畫出來的毛筆實在不適合畫圖紙,花了三天工夫才畫好的。面標出的尺寸都是由米制換算而成中國的尺碼,出自《劍橋技術史》造船史的部分。這也是讓尹峰痛苦的事情︰他幼年被父母逼得學會了珠算,已經在為商行推廣復式記賬法的過程中派用處了;這回畫設計圖紙也派用處了。

    此時的世界造船業還是經驗主義的天下,雖然數學和物理學在西方造船業中已經派用處,但船舶設計圖紙的出現要等到1世紀初的英國。嚴格的說,尹峰的設計圖更像素描畫,尺寸數據都不符合實際;但尹峰沒辦法做的更細更好了︰什麼幾何作圖工具都沒有,能畫成這樣就不錯了。

    李旦喃喃地說︰“這種船,恐怕在福建是造不出來的。”

    尹峰連忙問道︰“福建連去琉球的五桅“封舟”都能建造,我這船最大載重一萬六千斤左右。”

    李旦搖搖頭︰“這種船型只有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能造。福建的船匠沒造過這樣的船型,不知船各部分比例,沒法造。”

    尹峰小心地指著圖樣剖面圖部分︰“我可是寫出尺寸了的。”

    李旦仔細一看,疑惑地道︰“這船舶尺寸可都是造船工匠不傳之秘,你如何得知?這尺寸可是來自實際使用的船?”

    尹峰笑了笑,故作神秘道︰“李兄莫要懷疑,幫小弟找一老船匠看一下,就知這圖紙端倪了。”

    李旦看著尹峰,搖搖頭道︰“若是今日才認識你尹老弟,斷然不會相信你的。不過,今年、哦馬是去年了,你已證明了你不是說大話的人。呵呵,我替你去找人,看看這樣的船是否能造。”

    李旦有著自己的考慮;他現在不過是個不起眼的私商,在海外貿易方面的冒險精神比曾家要高得多。他也企圖慢慢壯大實力,但現在還沒想到過要有自己的武裝船隊,挑戰西葡荷蘭英國的海勢力。所以他毫無戒心地幫助尹峰造船和拉業務。

    這倒是使尹峰有時感覺良心不安,似乎是在刻意利用李旦。

    李旦等人走後,尹峰小心地把圖紙收起來,伏案開始計算船需要安置的器具。婉兒的倩影飄然而入,給他端來茶水。

    “我讓你收藏起來的那些文稿,可要小心啊,別讓蟲蛀鼠咬了。”他頭也不抬,一邊寫一邊說。

    兒很听話地嗯了一聲,又飄然走了。民們不許讀識字,所以她不認字,尹峰放心地把從手提抄寫的鬼畫符般文字稿讓她保存。

    這幾日他每晚都要寫寫畫畫到很晚,這倒是給曾家留下了好印象。曾家也給他派了幾個僕人,每日一早就打掃房屋什麼的。然後,某個僕人就到了曾家大院內宅,對曾家一干元老級人物報告︰“這尹公子每日也不出門,整日價在房看寫字,還打著算盤。”

    “他待人如何?”曾家大爺曾柯問。

    “待小的們客氣的很,起居洗漱也不要人服侍,還對小的說‘謝謝’……”

    “柴柴!”笨曾棋的夫人說︰“向家奴說謝字,還真是海外來的蠻子啊!”

    “我看傻人有傻福。這番鬼仔好學進,做生意本事也不差,要緊的是誠實可靠。”曾家老大點點頭︰“雖然行事乖張,魯莽了點,還算是個好仔婿的。”仔婿,就是女婿

    曾棋夫人忙說︰“靚兒的事,就您說了算。”

    其實,曾棋要把庶出女兒許配給尹峰,曾家並無太多反對者,畢竟他們也是商人出身,而且又是小妾生的庶出走仔唯一反對者是新進舉人曾山,他說︰“我官宦人家女兒何必嫁于商人!”

    曾柯立刻用一句話把他堵了回去︰“我與你父,都是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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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台灣呂宋 第16章 新興船主(中)

萬歷二十九年1601年的正月一過,尹峰的第一艘船在福州開建,設計載重700噸。www.Wenxuemi.Com<.〕同時,曾家的船也開建了;他們听從了尹峰建議,也開始造船;不過他們造的是傳統福船型商船,載重300噸左右。曾家的船有尹峰的十分之一股份,而尹峰的船則是和貝爾納多合建的,尹峰佔股份大頭,7成;余下的三成是貝爾納多的,船主將是尹峰。他打算通過新基督徒的關系網在澳門申請到葡萄牙商船航線許可證,這樣方便于來往澳門和馬尼拉及南洋各地,不用受明朝官府的轄制。

    這一年也是忙碌的一年,南風起的的時候,尹峰和貝爾納多在澳門收購各種貨物。自己家的船還沒造好,只能坐果阿號商船出發。

    尹峰一行人乘著海風來到台灣-東番的魍港,接收到曾家商行在江南收購的生絲絹帛,再起程前往日本。一切都很順,因為中途和葡萄牙中日貿易艦隊一起走,足有20艘船,排列成兩路縱隊,一路連倭寇海盜的影子也看不見。

    李旦仍舊跑他的馬尼拉航線,他在馬尼拉的生意做得順風順水,暫時不想去日本。

    農歷九月間,果阿號和澳門的中日貿易艦隊一起由日本平戶返航。船滿載著日本白銀,由于前一年的生絲缺貨,今年日本人願意以五倍價格買下所有絲產品。這讓貝爾納多以及曾家、尹峰都達到了數錢數到手抽筋的程度。

    果阿號和中日貿易船隊剛到澳門外海,就見港口中船只稀少,有葡萄牙戰船在游弋;海岸邊葡人的市政衛隊與海關雇佣的武裝黑奴來來往往,戒備森嚴。

    原來,荷蘭艦隊來了。

    1601年9月27日,明朝萬歷二十九年九月初二日,荷蘭海軍將雅克.範.納克率領戰艦“阿姆斯特丹”號和“戈烏達”號以及一艘雙桅小船,來到了澳門港口。荷蘭人派出兩批偵察兵坐小艇岸,和澳門市政衛隊發生了激烈沖突,結果一個也沒能回到海面去,總計20名荷蘭水兵全部被俘虜。這期間,荷蘭海軍將還和廣東稅使李鳳交涉了一番,因不是《皇明祖訓》和《大明會典》所載的朝貢國,被明朝官府拒絕通商。

    10月9日,荷蘭人失望地離開了中國海岸。但澳門方面的葡萄牙人不知道荷蘭人是否真的離開了中國,所以一直保持著高度戒備。

    澳門中日貿易艦隊司令立刻下達戰備命令,所有船只都動員起來。澳門中日貿易艦隊司令這一職位是非常吃香的,在葡萄牙想得到這個職位的人得花十幾萬金幣,這是明碼標價的。爭奪這個職位的人仍是很多,因為每趟中日貿易跑下來,司令個人所得常常是職位價格的幾倍。

    不僅僅是收益驚人,中日貿易艦隊司令曾經同時是澳門最高行政長官,管轄澳門葡萄牙人的一切事物。曾經,因氣候原因,不同年度的幾只中日貿易船隊齊聚澳門,幾個司令為爭奪澳門管轄權差點打破頭。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1595年,西班牙國王允準鏡的葡人居留地享有自治權後才結束。當然,緊急時刻,中日貿易船隊司令還是得參與澳門防御任務的。

    貝爾納多的叔叔安東尼奧.迪亞斯.德.卡塞雷斯曾經是澳門議事局的市議員,卡塞雷斯家族在澳門的成員中,只有貝爾納多是安東尼奧.卡塞雷斯最親近的佷兒,因此按規定卸任的長老以及市議員的兒子可以擔任城市的治安官,貝爾納多就成了治安官。每年治安官的名單共列有24人,每月由其中的2人值勤。

    澳門全城回響著教堂的鐘聲,只有在發生重大事件時才會這樣。凡有重大事件發生,澳門議事局可召請前任的市議員以及主教、教士和市民們一起來開會討論,這種會議叫做全市大會。現在澳門就在召集全市大會,貝爾納多等人一下船就趕往會場。尹峰不是葡萄牙人,只能先回貝爾納多家等消息。

    貝爾納多的家和當時其他澳門葡人一樣,是一幢四層的帶吊樓陽台的西班牙式建築,帶有一個花園。底層住著10多名黑奴,卡塞雷斯家族的成員都在樓居住。尹峰無聊地在花園里散步,半天才看見貝爾納多匆匆返回,臉色很難看。

    “怎麼回事?”尹峰忙問。

    “他們要處死所有荷蘭戰俘。”

    “為什麼?”

    貝爾納多心事重重地嘆口氣,說道︰“因為,他們是異教徒。”

    荷蘭人是新教徒,葡萄牙信奉羅馬天主教。

    尹峰有點驚訝,想到歐洲中世紀因為宗教的名義曾殺死了無數的“異教徒”,不由冷笑道︰“實際,這是為了警告荷蘭人︰不允許他們插手中國對外貿易?怎麼,還要請宗教裁判所參與嗎?”

    貝爾納多驚疑地看了看尹峰︰“不會的,明天就將行刑。我也是天主教徒,您不理解我們。”

    他頓了頓,嘆口氣說︰“尹,我知道你是個有基督徒一樣正義感的人。但是,請你以後不要再提宗教裁判所的名稱,這個名詞在我家是不允許提到的,特別是在我叔叔面前。”

    宗教裁判所是新基督徒的死敵。當時,在果阿、在秘魯、在墨西哥,到處有宗教裁判所迫害新基督徒或猶太人的事件發生。

    尹峰第一次看到貝爾納多對于自己身份認同的懷疑。以前兩人也交談一些歐洲的現狀,每當尹峰談到猶太人的話題,貝爾納多就會顧左右而言他。這也很好理解,當時的歐洲猶太人正在興起“融入”和“同化”的思潮,以融合到歐洲各國的當地民族中去為目的,不再強調猶太人的宗教和民族特色。然而,到17世紀時,歐洲各地反猶風潮照樣此起彼伏,最後猶太復國主義思想才因而崛起,改變了猶太人的歷史。

    第二天,20名荷蘭人有17人被處死刑絞刑。活著的3人在臨死前緊急宣布改宗︰改信天主教了。如此,他們才留下一條命,澳門議事局決定把他們送到馬六甲的葡萄牙爪哇省總督處,另行處理。

    這一天,李旦的兩艘船也由馬尼拉來到澳門交易。他告訴尹峰,荷蘭人在來澳門前,順道攻擊了馬尼拉,因兵力不足被西班牙人打退了。這也是他的船這麼遲才返回中國的原因。魯石頭的船只也修繕一新,改裝了帶帆竹的布帆這是尹峰的建議,尹峰向他借船去崖州一趟,為自己的船找水手。

    西北風已經吹到東南沿海了。尹峰在船頭靜靜立著,眼前就是崖州的大蛋港了。曾棋即將向朝廷乞骸骨要求致仕回鄉了,隨著曾家即將擁有自己的船只,他們的經營中心將轉移回泉州。尹峰也將離開崖州,可能是永遠不會回來了。

    這是他來到這個時代後,踏的第一片陸地,也是他開始發財的地方。

    其實這兩年來,他在崖州城住的日子不到半年,但他內心一直把這里當做“家”。在與那些海盜海商共事時,他還是很懷念和民們一起度過的日子的。

    他這次執意要回崖州招募水手,是想把大蛋港的民們全招到手下。潛意思中,這些民是他最願意信任的人,他的第一批手下也必須是自己能完全信任的。

    麥伯很快被說服了,他在海邊召集了全村的男人們,把尹峰的意思說了。

    這幾年,民們的日子過得稍微好一點,也虧得尹峰的幫忙,曾家商行收購珍珠時不再狠剎價錢。但民的習慣是有多少錢化多少錢,除了已岸定居的頭麥伯家,那些分發下去的買珍珠所得的銀子,基本幾個月就被花得一干二淨。然後,他們又過了朝不保夕,有頓沒下頓的生活。

    尹峰保證每名船員每年可得40兩銀子的工食銀,年底可以拿紅包,五年後可以隨意辭工。而且承諾萬一哪位水手在海出事身亡,將給家屬200兩銀子的撫恤金。

    下面的民水手們面面相覷,各個啞口無言。不為別的,他們只是被這些數目嚇住了。每年40兩銀子,這筆收入已經超過了州府衙役皂隸們的年薪3倍以。更別說200兩的撫恤金了,這些民可能老少幾輩子賺的錢加起來都沒有200兩銀子。

    當下,就有100多位民小伙子報名。他們都認識尹峰,知道他為他們出頭出氣,幫他們賺錢,而且還是麥伯家的恩人。所以,民們也信任尹峰。

    僅僅3天,尹峰就招滿了自己商船所需的100名水手,都是在報名人群中精選的小伙子。他們個個都是精熟水性,都有出大海的經驗。這些人中包括麥大海,麥老伯狠狠心,讓大海也跟著尹峰闖世界去。其實,大蛋港民漁村有近一半的人和麥家沾親帶故,這批水手中麥家的親戚起碼佔了三分之一以。

    另外,尹峰招募水手的消息傳了出去,這天晚間卻來了個不速之客。

    尹峰由州府回來,把自己寫的《東西洋行紀》送給鄭知府大人,並請他為題名作序。知府大人欣然為之題名,並寫了序,還請尹峰出版後,再送他一部。

    尹峰回到自己院子時已經很晚了,還沒等他推門,就發現有個黑影似乎是蹲在他的門口。

    “誰!”尹峰吃了一驚,後退幾步。

    那個蹲著的身影站起身,慢慢回過頭來,月光下一張蒼白的臉沖著尹峰苦笑。

    尹峰又後退了幾步,沒好氣地說︰“怎麼是你?你還有完沒完?”
p2613250 發表於 2010-12-4 19:23

第一部 台灣呂宋 第17章 新興船主(下)

面色蒼白的漢子,就是那位幾次三番在崖州小巷偷襲尹峰,千方百計想要打尹峰悶棍的無名氏。www.wenXuemi.Com.。。首.發

    尹峰在海跑了近兩年,已經把遭到過幾次偷襲的事忘到腦後了。這時突然又看到了這人,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

    “兄台這是想干嘛?還想打我一棍?”

    黑衣漢子忽然撲通跪下,低頭道︰“尹爺,您大人有大量,還請收留我則個!”

    尹峰更是苦笑不得,這人先是某明其妙追著自己打悶棍,現在又突然要投奔自己,難道自己穿越後真的帶了“王八之氣”?

    他繞開跪著的漢子,推開門走進院子,看看那家伙還在地跪著,笑著搖搖頭︰“還在地跪著干嘛,進來。”

    這家伙叫林曉,字光澤,原是崖州防御千戶所的軍戶子弟,本朝初年開始世代從軍已代。到他這一輩,他家已是千戶大人的佃戶了,除了還有軍籍,其余一切和軍隊完全無關。他家三兄弟,只有他不安與務農,從小好勇斗狠,長大混跡在一班衙役隸吏中間橫行鄉里。總算林曉還有點良心,崖州又是小地方,鄉里鄉親的也不好意思下毒手禍害人家,所以惡名不彰,屬于還可以挽救的不良青年一流。唯一的毛病是好面子;在戶采珠的那天,在海邊沙灘他和一般衙役驅趕毆打一眾民,尹峰為搭救一被打倒的老人,出手打翻了兩個衙役,其中一個就是他。他決定要報復,找回面子。

    本來,林曉是要把尹峰弄到州府大牢里吃點苦頭的。沒想到尹峰忽然成了州判曾棋甚至知州大人面前的紅人,衙役班頭因為曾岳替尹峰送禮賠罪,也警告林曉不得報復尹峰。覺得丟了面子的林曉兩次偷襲尹峰不成,最後一次只他一人前來,因為他的同伙也拒絕幫忙了。

    襲擊尹峰的事不知怎麼被衙役們知道了。這兩年,尹峰的出洋生意總帶著衙役班頭們的股份,他們不願得罪財神爺,就在一年前把林曉踢出了衙役的隊伍。不願回家務農的林曉在崖州城內外游手好閑地游蕩了一年,天天被家人罵得狗血淋頭。

    所以,他現在來向尹峰負荊請罪,請求跟著尹峰去出洋。

    既然是可以挽救的不良青年,尹峰也就收下了他。第二天,尹峰身後就多了一個跟班。

    之所以要接受這樣一位前衙役的投靠,其原因很快家喻戶曉,至少是那些被招募的民水手們有著切身體會。

    幾天後,籌備著要連續5年出洋的民們被召集在海灘,他們的雇主尹峰站在礁石,面對他們重申了待遇問題,並且當場發放了10兩銀子作為安家費。就在水手們興高采烈之際,尹峰宣布要對他們進行訓練軍訓。

    麥大海在人群中听著尹峰的喊話,怎麼也不明白什麼叫做“軍訓”。

    為了能適應大海船的團體合作,也為了到時對付海盜倭寇,所有人都得進行操練軍訓。于是,接下來幾天,麥大海和100多名民水手在大太陽低下,開始了沒完沒了的齊步走、轉彎、立定、向左轉、向右轉,向四面八方轉……100多人被分為10隊,有尹峰親自督陣把關。魯石頭手下的兩個最能打的漢子和林曉前崖州衙役,加令人恐怖的黑人馬加羅,他們負責監督一切細節。事先,尹峰已經對林曉等人進行了臨時的緊急培訓。

    林曉在監督指導工作中熱情高漲,身先士卒奮不顧身,用手中的木棍不厭其煩糾正這民們的錯誤動作。

    雖然已經快十二月份了,但是海南三亞可是熱帶地方,在太陽底下站兩個時辰,還必須一動不動,那不是誰都受得了的。

    民們看著和他們一樣筆直立在礁石的尹峰,為這每年40兩銀子工食銀,為了家人能過好日子,都拼了命一樣努力地站直身子。

    今天的立定時間特別長,林曉自己都受不了了,偷眼看看尹峰,卻見他仍然紋絲不動站在礁石,銳利的眼神正好向他射來。林曉一哆嗦,立刻挺直身子,以無比的勇氣繼續和太陽作戰。

    陸陸續續有人暈倒了,但無人敢放棄。尹峰通過這些天的嚴苛訓練,成功在這些年輕的民水手中樹立了權威。不過尹峰知道,要把這些平時只有散漫慣了的漁民訓練成有紀律、遵守次序的水手,就這麼幾天功夫是不夠的。

    最後,在尹峰發出“解散”命令時,只有三分之一的水手還站在那里。

    雖然訓練近乎殘酷,但尹峰給大家的伙食絕對保證豐盛,為了保證他們的體力。這幾天,崖州的最大酒家每日要準備150份的伙食送到海邊,忙得不亦樂乎,賺錢也賺得手軟,掌櫃的看見尹峰就和看見活財神一樣。

    沒人理解尹峰為什麼要這樣做,魯石頭的想法是尹峰要立威,林曉則私底下嘀咕這“軍訓”和大明軍隊的操練沒有什麼關系。他是軍戶子弟,雖然不再當兵,但童年時期還是看過本地衛所軍隊的操練和校閱。在他記憶中,老輩們口述中最精銳的邊兵每日操練不過半天,京營操練每年春操、秋操總計半年,每10天才一次會操。向尹峰這樣連續十多天全天操練這些民水手,那是聞所未聞的。而且,這都是什麼樣的操練啊!!

    什麼齊步走,腿必須繃成一條直線;一切行動听口令,甚至還很過分的要求大家在太陽底下筆直站立大半天……如此等等。到了最後幾天,尹峰甚至要求大家在齊步行進中听到命令就立刻臥倒,無論是在沙灘、礁石、海水還是石板路,都必須立刻臥倒。有猶豫不決者,尹峰立刻會示意前衙役林曉揮著棍棒前,現場糾正錯誤動作。誰也沒法發出怨言,因為尹峰就在他們面前,身先士卒按照口令動作。休息時間,尹峰也親自給受傷者包扎傷口藥什麼的,所以操練時民們雖然把他視作了惡魔,恨得牙癢癢;但操練一結束,他們面對這個臉皮很厚,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家伙,又沒了脾氣。

    魯石頭看著忽然間變成了魔鬼狀的尹峰,實在是忍不住了問︰“老弟,你到底在做嘛事啊?這樣的操練有嘛用?”

    尹峰淡淡一笑︰“看著,這些操練到時候會救他們的命。”

    魯石頭搖搖頭,表示不相信。

    訓練過程中有多名民水手中途退出,尹峰還是給他們5兩銀子安家。最終有90名戶青年堅持了下來,麥大海也咬牙堅持下來了。他阿爸對他說了︰尹峰說什麼,你就跟著做。

    尹峰在20天速成訓練過程中,把自己拍軍旅題材電視劇時的那些體驗經歷統統拿了出來。他也不忘做思想工作,每天晚都要走訪水手們的家,跟他們講操練的意義。雖然沒幾個人听得懂他在說什麼,但至少那些戶都明白了;尹峰確實是在為他們著想,為他們以後在大海船可能會遇到的困難做準備。

    90名水手太少了,按尹峰和那些老船匠的估算,僅僅操縱尹峰設計的船舵,風浪小的時候需要10人轉動舵桿;遇大風大浪,起碼得20人以才能掌好舵。沒辦法,那個時代的中國還沒有舵輪的設計;尹峰依樣畫圖,也沒法設計出一組轉輪來控制尾舵,只好采用當時通用的舵設計方案了。

    本朝傳統造船方法就是在河岸挖個船塢,然後封出口抽去水,在這片河灘建船。福州的幾個老船匠都是參與建造封舟的老工匠;雖然沒有成文的圖紙數據公式,但一切船樣模型、船體結構比例什麼的都在他們腦子里。16世紀到17世紀,全世界的造船匠技藝基本來自世代相傳的訣竅以及一些經過實例考驗的設計,而且都是由造船匠以及他的家族所繼承。第一本關于造船的綜合教材要到在17世紀末的英國才出版。

    當時的造船匠一般很少做計算,要等到17世紀後期第一位船舶設計師英國的安東尼.迪恩爵士出現,才能通過計算預先知道造船所需材料的重量和船的容積,以及排水量和吃水深度等。尹峰自問也沒有這種功夫,他只是借助穿越者的優勢開了金手指而已。他們看到尹峰的圖紙時,第一反應也是不可能!但是,尹峰也沒法解釋如何能行,他實際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只好說在西洋確實見過這種船型。

    經過幾個老人一番研究,在沙地畫了一番後,他們有了造船的把握。只是,船體的結構使傳統中國船的榫卯結構不適用,特別是還要放大炮做武器,必須用大量的鐵釘固定結構。木材必須去東番北港找;北港就是明朝官方對台灣魍港的稱呼,只有台灣深山原始森林才有好的千年木材;一些支撐承力部位,用了廣東的鐵力木。由于船舷側面開有炮孔舷窗,所以還得用大量鐵條固定船身。

    由此,船的造價飆升到4000兩銀子,比那朝廷的“封舟”造價都要貴了。

    尹峰咬咬牙,定下了價格,付了三成的定金。這一年,他只去福州的造船廠看了兩回,相隔半年左右,還是發現了這船造的出奇的慢。船匠們卻是越來越多,幾乎全福建的船匠都來看過這個場地。6月里曾家的船已經造好,就取名叫“好字號”,但尹峰自己的船還是一副躺在河灘的龍骨。

    曾家好字號船已經去官府申請出洋的許可了,以曾岳為船主,尹峰為管事,水手都是本地泉州招的。

    尹峰的婚事在年初定下後,尹峰聲稱父母死于萬歷二十七年五月,他八月間來到了崖州。按大明的規矩,為父母守孝三年,三年後才能結婚。所以,他只能在明年,萬歷三十年1602年成家。大爺曾柯稱贊他有孝心,並在大年初一宣布了婚事在明年五月舉行。一直到今天,尹峰除了知道了曾家二小姐的名字外,根本還不知道她長得什麼樣。

    在他帶著90名水手回到泉州後,剛剛安排好水手們的居住地,就被匆匆趕來的李旦的兄弟李華宇拉住了。因為他負責在大陸給李旦攬貨,常年在泉州居住,尹峰就委托他在照看造船事宜。

    “你的船,造好了。”

    尹峰蹦了起來,手舞足蹈,李華宇忙按住他說︰“先別高興了。汪爺說了,這船太重,當初挖船塢時沒想到會這麼重,吃水這麼多,如今大約會開不出船塢了。”

    汪爺就是船匠的頭目,負責給尹峰造船的船匠老大。

    尹峰的船主夢被澆了盆冷水。

    他連家也沒回,把黑人馬加羅派回去報信,自己連忙跑去福州沿海。一路心急火燎,但到了現場才發現問題沒那麼嚴重。

    因為他要造的船,其結構造型都是在本地船匠經驗範圍外的,所以一開始造船時船塢挖太淺了,現在水深不夠,船浮不起來,也就出不了船塢。不過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的,造船匠們把桅桿拆了,甲板部結構能拆的都臨時拆掉,去掉了一些壓艙物,減輕了船體總重量,再雇了幾只漁船在前面拖拉,終于使它開出船塢。

    等裝好了所有部分,豎起了三根桅桿,本地造船業有史以來第一艘中西合璧的大海船正式開始航行了。尹峰志得意滿地立在船頭,心中陣陣狂吼的沖動。這是他的第一艘船,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花去了他五分之一的家產,也是他海冒險史的正式開始。

    他把這只船命名為“新興號”,理所當然成為了船主。

    幾年後,尹峰才知道這船的問題。新興號是按軍民兩用設計的;作為貨船,它的船艙因為船舷的炮位而浪費了不少可以儲物的空間;而作為戰船,它的船體結構是不適用于艦炮連續轟擊的。這種中西結合式船的設計應該是失敗的,當時的西方造船業已經在設計制造中,明確區分了軍民用船只的不同制造流程。

    好在,這船足夠大,載重相對一般福船也是足夠大了,所以尹峰還是很滿意的。
p2613250 發表於 2010-12-4 19:23

第一部 台灣呂宋 第18章 家事心事

又是一年的除夕將近了。WeNXuEmI。cOM.

    今年年底,突然有倭寇襲擊了金門,然後順北風又來到了漳州外海,引起民眾震動。曾家的船好字號一下水就去了閩浙海運交界之處的沙堤即沙埕;當時沿海海禁法令規定,以沙埕限南北,由此勒令閩船不許過浙,浙船亦不許過閩。曾家的船下水以來已把三批洋貨和銀子運到商行浙江分號,準備來年的貿易。

    聞得倭寇警訊,好字號匆匆返回月港。讓曾家的人不放心的還有尹峰;這家伙新船一下水就去了東番魍港,說是去訓練水手。實際,除訓練水手外,他是去接受果阿號運來的一批武器裝備。這是尹峰委托貝爾納多的關系,在暹羅國買來的50枝火繩槍和2門12-1磅銅制滑膛主炮,4門6磅的青銅炮。年初定這些貨時,貝爾納多要的價格幾乎花了尹峰一半的家產,幸好他的家產今年還在不斷增加。

    貝爾納多對于購買火器護船本來沒什麼意見,這條船他也有股份。但是尹峰一次要這麼多而且還有大炮,確實使他為難;歐洲有很多火槍制造中心,其中最有影響的有布雷西亞意大利、慕尼黑、奧格斯堡、紐倫堡、薩爾圖林吉亞、巴黎、列日、馬斯特利赫特、烏特勒支、倫敦等,可是,那實在太遠了。

    東亞能生產火器的國家中,葡萄牙和西班牙人都對賣給民間的火器嚴加管理;中國的火器,尹峰想都沒想過要去買;不僅是官府管得嚴根本買不到,而且是當時的明朝火器相對西方已經落後了。

    最後,還是學習過葡萄牙殖民史的尹峰想到了;可以找泰國-暹羅買火器。暹羅國首都當時有葡萄牙人居留地,作為在此定居的條件,葡人為暹羅國王提供雇佣軍,並教會了暹羅人生產各種火藥槍炮。因此暹羅人成了槍炮和火藥的著名生產者,就連日本德川幕府締造者德川家康也在1606年和160年向暹羅國王定購火槍和火藥。

    沒幾個人知道,法國大革命中,在179年7月14日攻克巴士底獄之役中使用的兩門大炮,就是17世紀暹羅國王送給法王路易十四的。

    相對而言,暹羅國能生產火器知道的人不多,而且管制較松,比較容易買到。

    總算在那個大航海時代,金錢的魅力無窮,所謂“金令司天,錢神卓地”,這批武器成功買來了。雖然大炮的數量嚴重不足,但對付一般海盜倭寇什麼的應該沒什麼問題了。現在問題是有了武器,沒人會使用。

    魯石頭的海盜船差不多已經從良,跟著李旦跑買賣了,而且他的船也沒人精通火器。李旦的幾條船都是傳統的福船型,從沒想過要在船放大炮作戰,因此他的人也不能指望。所以,只有等來年貝爾納多給他帶來大炮教官了。所幸林曉小時候玩過千戶所的快槍,和火繩槍發火原理一樣,好動而且腦子靈活的林曉玩了一陣後搞懂了火槍發射。

    尹峰在東番魍港沙灘繼續操練他的水手。這回是拿著木棍模擬火槍射擊訓練,搞得是所謂三排射的陣型。由于船空間狹小,這種隊形訓練在船不得不變成立定齊射訓練。有時訓練在魍港沙灘搞,在魍港居留過冬的海盜和漁民們沒人對此感興趣,大家都認為這是在玩花架子。偶爾有當地土著打漁路過,很是好奇地圍觀一番。

    尹峰慢慢把諸如每天蛙跳100次,做50個俯臥撐和50次負重下蹲,晚睡覺前練倒立和仰臥起坐50次等等變態操練項目拿出來時,那批民水手對此已經完全麻木,人人都是高度緊張听著口令,條件反射地做動作。

    說實話如果這批水手不是受盡苦難的民,不是常年在海搏命的漁民,沒有尹峰每年40兩白花花銀子的誘惑,沒有尹峰每日不惜代價地大魚大肉補充營養,說不定這些水手早就逃跑了。林曉就已經開始後悔了︰干什麼不好,非得跟著這個瘋子老大出海。

    正當尹峰玩操練小兵游戲過癮的時候,早已回泉州準備過年的李旦的手下,以及曾家的僕人都搭載一艘走私商船來到魍港,倭寇突然又出現在福建沿海的消息也傳遍了整個魍港。曾家的人特別囑咐;要尹峰趕緊回家過年,大老爺給他的捐納的例監身份已經拿到批文了。

    大明朝重文輕武,重視科舉的傳統,是有著無比深厚社會基礎的。曾柯雖然嘴自稱商人之家,但無論如何,他們家已經是出了舉人的官宦人家了。這樣,尹峰的平民商人身份就很成問題了;在當時官紳人家中,門當戶對的觀念是深入骨髓的。

    為了門當戶對,曾家人中最喜歡尹峰來當妹夫的曾岳想到了捐納。他自己出錢,權當感謝尹峰的救命之情。

    朝廷早在景泰年間就有“納粟入監”之令,如今萬歷皇帝礦監稅使滿天下,捐納入監的事很普遍了。起初只準在學生員即有秀才身份的才能“納粟入監”,現如今是誰都可以“納粟入監”了,例監開納已成為常制,只要你有錢就可以得到監生頭餃,搞得如今的太學里,十分之七的監生不是例監就是納貢。

    剛好現在福建兵備道要整頓兵力出征倭寇,曾岳通過關系出了筆錢,作為水師的兵餉,順利為尹峰賣到一個例監頭餃。尹峰沒想到回到古代,居然還成了靠贊助多少錢而入大學的闊佬子弟,無奈中也只好向社會現實低頭;再說了,曾岳如此做,確實也是在幫助他。如今他的社會地位勉強可以算作士人等級,和曾家聯姻也不成問題了;並且,行走在外經商,也多了一層政治身份的馬甲用以保護自己。

    ……

    婉兒百無聊懶地坐在院子里的梅花樹下,梅花正在盛開著。少女眼楮看著梅花,心里想著心事。馬加羅跟著尹峰去了大海對岸的東番,婉兒連唯一可以作弄的對象也不在眼前。馬加羅正在學說漢話,黑番鬼那笨嘴笨舌的樣子,是婉兒在漫長等待日子里唯一的娛樂活動。

    這里的人們都說女人不能海船,可婉兒從小就是漁船長大的,現在離海那麼近,卻再不能去海抓魚了。這使婉兒患了嚴重的思鄉病,另外加對某個沒心沒肺的男主人的相思病……

    這一年里,婉兒只看到尹峰三次,總共服侍他的時間不過一個半月。其余時間,婉兒只是打掃屋子,洗滌衣物,然後無聊地等著天黑。一個月前,尹峰回到泉州,竟然連家都不回,徑直去了福州外海的造船場。

    從今年三月份開始,曾家大院的二小姐,她未來的主母開始派出小丫頭來聯系她,讓她進入曾府的後宅陪她說說話。大約每個月都要叫她去幾回。大多數時候,她只是看著曾家二小姐伏案看寫字,然後回答二小姐一些無聊的問題;有時也拐彎抹角談到尹峰,但僅限于問問尹公子現在何處,在做些什麼。她的神色總是那麼淡淡的,似乎沒有什麼事可以讓她激動。這讓出身大海之,生活雖然艱苦,但性格開朗的婉兒很不喜歡。

    想到這里,婉兒心里別扭得很,揮手折斷了一根花枝。

    “我是個丫鬟啊!”她嘆口氣。

    倒是小姐身邊的那個小丫頭蕊兒嬌小可愛,年紀不過十來歲,口齒伶俐,總是來這里和婉兒說說話。

    這時,小院門外傳來了一陣聲響,她听到了馬加羅古怪的漢語發音︰“小心,小心點。”然後是一群人亂哄哄的聲響。婉兒的心猛地抽緊,她听到了尹峰的聲音。

    婉兒立刻跳著去打開大門,門外一大群僕人正在抬兩只大木箱,她一下子在人群中找到了尹峰。

    尹峰這一年主要在澳門台灣之間跑,在澳門待得時間最多。但因為這兩個月的“軍訓”,人變得又黑又瘦,眼下剛剛從月港碼頭坐馬車趕回,胡子拉雜,頭發蓬亂。

    婉兒心疼地皺著眉頭,張了張嘴,只說了一句︰“少爺回來了。”

    尹峰向她笑著點點頭,繼續和曾岳討論剛才的話題︰“……山岳兄大可放心,這兩座自鳴鐘可是我特意在澳門定做的,報時的時候,將有福祿壽三星依次出來。大爺一定會滿意。”

    曾岳說︰“另一座鐘就到京師去賣掉,家中正月里派人去京師接二哥回來,正好順路一齊去。此次春闈不中,二哥說是要在京師游學苦讀,來年必中。呵呵……”

    明代會試的一般情況是在鄉試之後的第二年二月舉行,地點設在京師,由禮部主持,因而也稱會試為“禮部試”或“禮闈”,又因為在春天舉行,故又稱其為“春闈”。

    曾二哥就是新科舉人曾山,今年正月他趕赴京師參加會試,結果什麼都沒中。他不願去國子監坐監,期滿後選官,最多不過是地方的學官。他也不願去吏部參加考試出仕,那樣最多也不過是出任地方推官、學官。所以他就在京師閩商會館住下了,說是要在京師游學,來年會試接著考。

    他倆進入尹峰的院子,指揮著一群僕人把一只箱子抬入當做庫房的後廂房,另一只箱子被放在院子里拆封。尹峰親自指揮僕人們,忙忙碌碌半天才把一人多高的自鳴鐘裝好。

    最早是公元150年,傳教士羅明堅將自鳴鐘傳入中國。利瑪竇1601年來到京師時,在呈給萬歷皇帝的獻禮中,就包括了兩件自鳴鐘。利瑪竇在北京住宅開設私人鐘表展覽會,轟動了在朝的翰林學士,高官顯宦,督撫司道,一時門庭若市,爭相觀瞻,花巨資購買西方自鳴鐘。

    所以,尹峰在年初時突發奇想,在澳門葡萄牙工匠處定制了三座中國風格的自鳴鐘。其外形設計成飛檐挑梁的中式建築,報時的小人都是一些吉祥的中國神仙。為了給自己的船報官府的引水許可證,一座鐘已經送到了福建稅使太監高處。

    其余的自鳴鐘,一座是送給曾家拍馬屁用,另一座打算運到北京去賣個高價。

    婉兒躲到了一邊,偷眼看著尹峰,心情越來越好;高興的理由很簡單,因為少爺回來了。

    ……

    曾家大院的後院有一片空地,早年大爺曾柯從江南經商回來,附庸風雅要把這里搞成一處親水園林,但因地方局促導致園林格局小了點,加高牆圍著,象是個帶池塘的大號天井。最後,曾柯放棄了把這里整成園林的計劃,于是,這里就成了內宅的後花園。

    曾棋的二女兒曾婧,小名靚兒,自小喪母,為曾棋的正房撫養成人。雖然遭受了不少的冷暴力,但總算還是成長為亭亭玉立,知達理的少女了。和母親一樣,她有著只會給她帶來麻煩的美貌。

    如今她已經許配給尹峰,等著明年辦婚事。這對于她來說是命運的轉折點,但她本人是絲毫沒有權力來影響婚事進程的,所能做的就是等著,等著。

    現在,她就在池塘邊石亭中坐著看,不過什麼都沒看進去。大母向來反對她看雜,雖然曾家是商人之家,但是現在得向官宦人家看齊,因此“女子無才便是德”是大母一直強調的原則。她能看到的也只有女四之類的東西了。

    小丫頭蕊兒急忙跑來,氣喘吁吁說︰“小姐,姑爺回來了……”她看到曾婧不善的眼神,吐吐舌頭,笑著說︰“是尹公子回來了。他還送給大老爺一座什麼西洋自鳴鐘,會自己報時,還有……”

    曾婧打斷了小丫頭的話︰“別說了,你想去看西洋貨,自個去就是了。”她轉回頭,繼續伏案看。

    踫了一鼻子灰的小丫頭蕊兒吐吐舌頭,縮手縮腳轉回身,一溜煙跑了。

    曾婧此時滿腦子都是母親臨死前的話︰“商人子,薄幸人。”

    ……

    尹峰並不知道自己的未來老婆正在腹誹全體商人,他此刻正忙著年終盤賬。他現在儼然已是曾家商行賬房總管,背著手走來走去,監督著一干手下算賬。不過他腦子里在開小差,計劃著要去泉州福州各地尋找鐵匠,打造一些火器;他覺得自己的商船,武器裝備依舊不夠。實際按照“新興”船的武器配置,如果僅僅是在東亞沿海航行,應付一般零散的海盜倭寇已經是毫無問題了。

    但是,尹峰的船是要駛向更遠的大洋的。那里有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蘭人、英國人、法國人的船,所以,他認為還得加強武器的配置。
p2613250 發表於 2010-12-4 19:23

第一部 台灣呂宋 第19章 風雲初起(一)

狂風吹過海面,巨浪混合雨水猛烈襲擊著海邊的沙灘、礁石。kenwen.com.。。首.發大海似乎是要把底翻來,無數的大浪卷沙灘。

    福建都司所屬浯嶼水寨把總沈有容與銅山把總張萬紀,率領福建水師的20多艘戰船正在澎湖列島避風。這是位于澎湖島、白沙島與西嶼間的馬公港,這是澎湖列島最好的天然良港。沈有容和部下在澎湖島媽祖宮的汛兵營房內一起吃著干糧,等著風小一點了就準備出航。

    他們已經在此等了整整兩天了,夏季的台風也沒完沒了刮了兩天,今天早晨才開始慢慢減弱風力。

    為追擊一股行蹤詭秘的倭寇,他們由福州浯嶼水寨出發,已在台灣海峽行駛了10天。兵營周圍都是風雨聲,30來歲的銅山把總張萬紀郁悶地看著遠處的海灣。那里就是後世有名的澎湖灣。

    他走近40多歲的沈有容,看著這個執軍紀甚嚴的驍勇戰將,猶豫了一下說︰“士弘兄,如此大風,那伙倭寇應該早就遠去廣東一帶了把?”

    沈有容字士弘,武舉出身,曾經在薊鎮戚繼光手下做過小軍官,後來在劉家口以所部29人對朵顏部騎兵3000人,以鳥銃射殺70余騎,陣斬6人,一戰成名。可惜他為人太過正直,甚至言國事邊事,雖然戰功卓著,但一直不得升遷,最後不得不辭職回鄉。4年前,福建巡撫金學曾非常誠懇地再三延請他來福建,于是他就成了浯嶼水寨欽衣把總。

    他長年在北地邊關第一線作戰,習慣了步戰,忽然成了掌管水師的軍官,還是不太習慣的。而且,浯嶼水寨前任把總是吃空餉出了名的,所謂水寨戰船居然只有規定數額五分之一。沈有容下了大力氣整頓,頗有成效。但是兵可以征調,戰船卻沒法從其他地方搞來。所以,這次出航追擊倭寇,一半以的戰船都是買來的商船充數。

    聞得同僚的詢問,沈有容皺皺眉頭道︰“應該跑不遠。倭寇的八幡船耐不得風,此刻一定也在哪處海島避風。待風停了,我的船一直往南追,張兄的戰船可在附近搜索一下。”

    張萬紀吸了口氣,無言地退回。沒什麼好說的,這沈有容言下之意就是︰他是一定要追擊到底的,你張把總就自己看著辦。張萬紀心想︰真是個死不回頭的牛脾氣,難怪在北邊干了20多年軍伍,還是個把總而已。

    風又刮了一整天,在晚間終于停了。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空氣格外的清爽。水兵們紛紛了船,解纜升桅,準備開船出海,繼續追擊倭寇。

    作為先鋒的二號福船由沈有容親自坐鎮,首先出了馬公港,現在的風向是西南向,戰船要往南出澎湖灣,就得戧風而行。忽然,沈有容的一名親兵在船頭大喊起來︰“大人,大人,船,一只船!”

    沈有容大步奔到船頭,立刻看到澎湖灣東南邊一處小海灣里,距離水師船隊大約3里地左右的海邊,停泊著一只十五六丈長的大船。他忙問一邊的向導漁民郭義︰“這是什麼船?”

    漁民郭義沒有馬回答,反復看了一會說︰“大人,看外形不是倭寇的八幡船。”正宗“大和型”倭寇船常掛八幡大菩薩旗,所以一般叫它八幡船。

    “這艘船起碼是兩千料的,看樣子是西洋番人的商船。”一名親兵猶疑地說。

    “他們船的桅桿還沒豎起來,啊!”他叫了一聲,沈有容疑惑地看看他,郭義緊張地趴到了船舷,用吃驚的口吻說︰“他們的桅桿豎起來了,豎的很快啊。他們一定也發現我們了。”

    沈有容轉頭向那奇怪的船看去,卻見這艘船已經迅速豎起桅桿,並正在迅速展開他們的帆。郭義吃驚地說︰“這只船很古怪啊,豎起桅桿的速度很快,張開帆也這麼快。我所知道的最好水手也做不到啊!哦!他們的帆像是我們鳥船的快帆!”

    沈有容極目張望了半天,覺得這船確實有古怪,在發覺有水師船只出現後迅速起錨張帆,往外海駛去,擺明了不想和大明水師打個招呼。這艘船應該和福建水師船只同時在澎湖灣避風,雙方相隔不過五六里地。

    “下令,追去巡緝!”

    旗兵用旗號通知了水師船隊所有船只,連銅山把總張萬紀的船也列隊轉向。

    由于必須往南駛出澎湖灣,所以追擊者和被追擊者都是面臨側風,必須戧風而行作之字形運動。但是那只古怪的大船,三根桅桿既有懸掛橫帆也有縱帆,使調動船帆迎風的工作簡化了很多,所以這艘船雖然比水師船隊任何一只船都要大,但在行駛中出奇的靈活。

    在澎湖灣口,古怪的大船已經慢慢和水師船隊拉開了距離。一到外海,由于運動範圍可以更加擴大,這艘船忽地在主桅頂拉開一面三角帆,加快了速度,企圖以更大的之字形航線甩開追擊者。

    在無垠的大海,船與船之間的追逐游戲可以曠日持久,持續幾天甚至幾十天。

    于是,一根筋的沈有容鐵了心要追這艘怪船,整個戰船隊也就不得不跟著指揮官死追。

    古怪的不中不洋的大船,船主尹峰站立船頭,和他的船長原葡萄牙托馬爾號商船二副----在崖州民漁村被他劫持過的船員,巴雷托船長的佷兒小巴雷托一起觀察著前方海域。新興號船的直庫林曉從船尾跑來,樂呵呵地說︰“那幫子水師船不頂用,被我們越甩越遠了。”

    當時的中國船員職司等級與西方各國不同;每艘船的船主以下,有財副一人,為船主的副手、記官,商業的財務總管;

    再下總管一人,統理船務,相當于船長或大副位置。另外有管理船武器裝備和作戰訓練者為直庫,牆桅者為阿班,管理下錨司憳{型擰 牛 芾砝律頭 嫉撓寫箸浴 裕 徑嬲呶 婀 紡苛餃慫媸備蛋唷br />
    最重要的是管理指南針的向導,所謂的“司針者”叫做火長,理所當然是船擁有特權的重要人物。

    眼下總管船長就是小巴雷托,他還負責培訓所有水手;直庫就是林曉,還負責戰時組織水手作戰。另外,為訓練炮手,貝爾納多通過自己的關系網,在暹羅國買火器時,順便雇來了一名葡萄牙雇佣兵;雅克?範?德?庫特雷。

    尹峰並不知道,在葡萄牙歷史,這是位葡籍雇佣兵中的傳奇人物。他從里斯本出發,1592年9月到達果阿,然後再到馬六甲。庫特雷在馬六甲呆了近十年,直到1603年才返回果阿,他在自傳中說自己到過許多馬來亞的貿易中心,從彭亨開始,然後是柔佛、阿育他耶、柬埔寨、馬尼拉和甦門答臘,幾乎所有東南亞的重要海港他都去了,並且一路不斷和各種敵人作戰。本來他是要回國寫回憶錄去的,現在被貝爾納多雇佣,來到了尹峰的船做火器教官。

    尹峰的船裝有絞盤,他把17世紀後期在歐洲才開始普及的絞盤裝置,提前了近百年裝到自己船,所以新興號豎起桅桿和拉起纜繩的速度很快。

    他走向船尾,雇佣兵雅克正在船尾的12磅銅制主炮邊觀察著海面。

    “庫特雷少校,我們的炮能打到他們的船嗎?”尹峰用葡萄牙語問他。

    雅克無論何時都要保持全套的軍官裝束,他對雇主點頭以示敬意,緩緩地說︰“以這門炮的射程,應該可以打到領頭的那幾艘容克船。只是,距離太遠,風浪還是太大,這麼遠距離是沒法瞄準的,除非萬能的帝親自開炮,大約才能打中他們。”

    尹峰看看身邊的林曉和麥大海,苦澀的笑笑︰“我們的船滿載了日本出產的倭銀,倭刀,硫磺什麼的。官兵船一查緝,就會發現我們犯了“通倭”大罪。”

    “那如何是好啊!”有人插話,尹峰一看,是杭州絲綢行會會頭張玉宇,以在杭經商的福建商人楊才莆等幾個搭船去日本經商的貨主。早在一年前,他們就被尹峰鼓動著,也加入了“通倭”的行列。

    尹峰搖了搖頭︰“無妨,我們的船快,官兵追不我們。我擔心的,是我的新興號由此可能會被福建水師注意。”

    ……

    正如尹峰所說,新興號的船速比福建水師船隊要快,兩天緊張追逐的結果,是沈有容已經快看不到怪船的帆影了。他氣得猛砸船舷,但無濟于事,那艘船還是越行越遠。

    到第三天早晨,海面風向變為西北風時,尹峰的船已經完全在官兵的視野中消失了。

    尹峰的船在10天後,順利回到澳門,所有人都發了財,首次“通倭”圓滿成功。

    在進入澳門港口時,小巴雷托船長對船主尹峰說︰“閣下的船是我在中國見到的最好的船,這種絞盤設計和中西混合式船帆,都是出自您自己的想法嗎?”

    虛榮心暴漲的尹峰臉紅了一下,忙說︰“哪里哪里,這是我和我們國家的造船工程師一起努力的結果,……”

    沈有容的戰船也在廣東福建交界海域,和倭寇船隊偶然遭遇。憋了一肚子火的水師官兵主動向倭寇的八幡船進攻,擊沉幾艘船,其余的倭寇船一轟而散,向東北方向的東番逃跑。
p2613250 發表於 2010-12-4 19:24

第一部 台灣呂宋 第20章 風雲初起(二)

八月,得勝而歸的浯嶼水寨把總沈有容,為了準備跨過海峽遠征東番,帶領幾名親兵來泉州城置辦一些軍需物資。www.wenXuemi.Com更新超快他之所以要親自來置辦物資,是因為他不相信級福建都司的軍需部門,這些部門通常都會以次充好,或順手牽羊。

    這一天他來到城北的一處鐵器鋪,忽然听到一陣吹吹打打,鞭炮齊鳴,鑼鼓喧天。

    他抬頭看去,滿街的人都往北城門一帶跑去。轉回頭,看見鐵器鋪老板也伸長了脖子往熱鬧處看。沈有容笑了笑問︰“老板,這是怎麼回事啊?”

    “北城曾家二女兒出嫁,在城北大街大擺三天流水席,滿城百姓只要隨了禮,誰都可以去大吃一頓。”鐵器老板滿臉羨慕之色。

    沈有容好奇地問︰“曾家是什麼人家,竟如此大的排場?”

    鐵器老板嘆息一聲︰“軍爺不是本地中左所的?難怪不曉得哦!”他湊近沈有容,表情夸張地說︰“城北曾家可了不得,去年剛剛出了一個舉人老爺的!最新奇的是他們原先是商人,本來在行內沒沒無聞,前幾年忽然大發起來。每年年關,大伙都見到他們家白花花的銀子幾十車的往家里拉啊!”

    沈有容鼻子哼哼一聲,冷笑道︰“這樣的人家還出舉人?不過是商人冒充斯文人罷了。”

    鐵器鋪老板沒听清他在說什麼,一般滿臉羨慕看著熱鬧的人群,一邊繼續說到︰“他們家也算是官宦人家了,有人在廣東做官的。其實,最稀奇的還是這次的新郎……據說是由西洋番人地界回來的,白手起家,點石成金啊!最近還買了個太學里的監生頭餃的……哎,軍爺,怎麼這就走了……哎,您慢走啊……”

    沈有容本人是武舉出身,對于科舉有著自己的看法,本能的排斥所有用錢買官買監生頭餃的行為。他頭也不回地走開了,幾個正在看熱鬧的親兵也不得不跟著走,一邊走還一邊回頭。

    城北,鼓樂齊奏,一處戲台南戲班子的助興表演即將開始,人群擁擠,人頭攢動。尹峰披紅掛彩站在院子門口,不斷向來賓鞠躬施禮。

    沈有容不知道,他幾個月前在海追擊兩天兩夜,最終追丟了的那艘怪船的船主,就在他身後100步處。

    尹峰的婚禮按當地習俗搞得轟轟烈烈的,有名的梨園戲是重頭節目,曾家一口氣開了三個台子,請了三家戲班搬演戲文,引得泉州城半個城市空巷,全去看戲了。

    梨園戲是用泉州方音搬演戲文的古劇種,它以泉州古樂"南音"用作唱腔,故又稱"泉腔"或"下南腔"。由于方言的限制,只搬演在泉州府屬和漳州府屬各縣及廈門等地;以尹峰的方言水平,基本是听不懂的。

    夕陽西下,浯嶼水寨的碼頭邊。

    福建水師的仿葡萄牙式多槳快艇蜈蚣艇慢慢靠棧橋,沈有容當先走岸去。一名親兵迎面跑來,把幾錠銀子遞給他,臉色甚是難看。

    “何事?”沈有容捏著總計四兩銀子,疑惑地看著自己的親兵。

    “巡撫宋大人派林主簿送來,說是賞給大人您的。”親兵猶豫了一下,咬咬牙繼續說︰“林主簿說,南澳總兵的彈劾,宋大人已經替大人您駁回了,只是大人的敘功……”

    沈有容頓時臉色鐵青,大手一把抓住佩劍,冷哼一聲。

    此次追剿倭寇,一直追到廣東地界,一戰擊沉倭寇船只2艘,斬倭寇首級10顆,同時搶回被倭寇奪佔的廣東南澳水師戰船一艘。就是這艘戰船,給沈有容帶來了麻煩。因為廣東海道方面已經把這艘船說成是“與倭寇交戰,重創而沉”,同時還陣斬倭寇20級,作為一場勝利已報兵部;可如今沈有容也不和廣東同僚商量一下,徑直把奪回廣東戰船的事報了。

    塘報來往之間,世人皆知廣東水師船只被倭寇掠去之事了。

    這下廣東海道、南澳水師等方面可就被戳破牛皮了,惱羞成怒之下紛紛移文奏攻擊沈有容殺良冒功,斬殺廣東水師官兵冒充倭寇,奪水師船只充作倭寇船只。

    于是,沈有容在海辛苦顛簸月余,追殺倭寇不但無功,反而有過了。幸好,有巡撫金學曾力保,沈有容才沒有遭難,只是殺敵的功勞全為級文武官員奪走了。最後,他所得到得獎勵,就是這4兩銀子。

    沈有容抬起頭,把4兩銀子輕輕拋給親兵,嘆了口氣,淡淡地說道︰“把這些銀子拿去,到我房再取20兩銀子,讓伙房給弟兄做一頓好吃的,今晚大打牙祭。”

    說完,他轉身走向兵營,夕陽下他的身影在棧橋拖得很長很長……

    年底,朱運昌調任福建巡撫。沈有容在完成一切準備工作後,要求出擊倭寇。這段時期,逃到東番的那批倭寇不斷突襲福建沿海,甚至造成了海澄縣月港的出海船只因此減少,造成了稅收也因此減少。稅使太監高正在逼著福建各級官府完成稅課,巡撫朱雲昌因此立刻同意了沈有容追剿倭寇的請求。

    沈有容得到朱運昌的命令之後,先派遣向導漁民郭義、郭延兄弟兩前往東番偵察。10天後,郭家兄弟的漁船回到了水師營寨,報告這批倭寇正在魍港岸準備過冬。

    實際,兄弟倆順便也通知了在那里準備過冬的中國海盜私商們,官兵要來圍剿倭寇了,趕緊閃人啊。

    沈有容于十二月十一日下令;前往近海巡邏。

    現在是臘月十二,沒幾日要過年了,根本不是出海的日子,無論官兵還是操船的舵工船師,都是很不情願在這個時候出海的。所以,沈有容只好說是去近海巡邏,先把大伙騙出海再說。

    這一年,月港出海的船確實比往年少了。但曾家的好字號船拿到了官府的出洋許可證,首航馬尼拉航線成功,除了帶去大批生絲及陶瓷外,還有幸成為天使的坐船:海澄縣丞王時和、百戶于一成與小民張嶷往呂宋機易山查勘金礦事宜。很多擁有船只的商家想搭載他們,經過曾家的斡旋,加曾家的船是新船,縣丞王時和選擇了好字號為坐船。曾岳和曾景山都陪同前往,順便打探一下呂宋的商業行情。

    尹峰仍舊在跑澳門-日本航線,雖然在琉球群島附近也遇到了零散倭寇,但他的新興號船大速度快,還帶有大炮,根本沒把那些零星的海盜船放在眼中。當然,也沒有不開眼的倭寇硬要往撞。

    在日本平戶,各國商人一般不能輕易岸游玩。現在這里已經有近千的中國商人常年居住,還有不少葡萄牙人。本年為日本慶長七年1602年,正是德川家康在關原合戰勝利後,對各大名強力推行大改易、大移封的時期。不少的失勢的大名屬下武士成了浪人,紛紛出海成為海賊,這才導致中國東南沿海的正宗倭寇突然多了起來。

    這些日子,日本方面對來訪的各國人士防範十分嚴密,尹峰在日本平戶待了一個多月,一步都沒能離開這個人工島,只好遠望日本山川風景,在無聊中收集了一些日本產的小玩意︰日本和服,褶扇和燈籠等紙制品,用來討好家里的女人們。

    想到自己的家,尹峰不由得頭痛起來。

    自己老婆曾婧確實是個美女。

    新婚之夜解開她的束胸,尹峰發現自己老婆不但有著天使的面容,還有著姣好迷人的身子。尹峰從回到這個時代開始,一直在努力融合到這個時代的社會生活中去。結婚,也是他為了努力融合到這個時代而做出的妥協。

    他接受了現實,也想著去做一個這個時代的好丈夫。不過初夜的狂歡後,他越來越覺得老婆曾婧似乎有問題。她可以在床、在內宅履行這個時代妻子應盡的一切義務,但平時絕對不會對尹峰和顏悅色,永遠給人一種淡淡的“相敬如冰”的感覺,拒絕尹峰的一切嬉戲調笑,似乎不願在感情與尹峰有任何交流。

    苦悶的尹峰到底無法擺脫自己所受的時代影響,對這個冷美人毫無辦法。一個月沒到,兩人就處在一種微妙的冷戰關系中。終于有一天,他喝醉了酒倒在了麥婉兒的床,然後順理成章和婉兒成就巫山雲雨的好事。事後,他非常心虛地看著老婆曾婧把婉兒領走,然後,婉兒又被打扮一番送了回來,于是,他就有了個小妾了。

    尹峰不知道曾婧心里在想些什麼,也沒法去問她。

    本來,他和杭州絲業行會、李旦等人合股開辦的泉州絲織作坊已經開張,有著很多事務要忙︰而且,他的船員也已經訓練完畢,日本方面的商務關系年初就已聯系好;最重要的是,他的第二艘船又開始建造了。

    各種事物千頭萬緒,雜事繁多,而且他對這個時代的日本也沒什麼好觀感,他完全有理由不用親自出海了。

    但是,他還是出海了,因為家里太悶了。到了日本他才知道,這里也很悶。

    今年的日本商人來交易的也不多,一直等到西伯利亞來的北風吹到了平戶港,尹峰的船才裝滿了倭銀和其他貨物,終于可以返航了。

    同時,福建水師把總沈有容率領的24只戰船,頂著西北風出海了,目標是東番北港。船隊一直快到澎湖列島海域,沈有容才向士兵船工們明確了真正的目的地。事以至此,全體船員無可奈何,況且在這猛烈的西北風下,想轉頭回大陸都很困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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