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盡島‧二 作者:莫仁(已完成)

   關閉
tomqamn1 2011-2-26 21:58: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9 2175508
huro 發表於 2011-3-3 22:07
第九章 一個不留

  其實不只是人類部隊逃命很累,狼人一直跟著也很辛苦,何況他們從河水中爬出,染上了一身臭味,正是渾身難過,但這次大戰損失了萬餘人,他們也許真想一吐怨,就這麼死命緊迫不放。

  兩方一追一逃,都沒有保留,不到一個小時,已經奔出了數十公里遠,這時奔在隊伍前方的狄韻突然一緩馬速,舉手的同時以輕疾下令:「部隊稍停,依指示重新整編,之後魔法部隊下馬養神,其他部隊全速納炁。」

  不只是狄韻,前後其他部隊也在同時發下了相同的指令,數千人同時停了下來,這四個營隊本來的魔法部隊,加上逃離之前其他團部奔來的魔法部隊,總數約兩百人聚在一起,其他四營隊的撼山軍與揚武軍則統合為一,其中選出兩個連隊約五百人列在大軍之前,與魔法部隊組成前軍,剩下三千餘人排成三個大方陣組成後隊,預防大戎族追近衝陣。

  與此同時,數百名斗天部隊飛近,把部隊中的傷者帶離,不過很奇怪的,按道理應該已經休養妥當的十聖,卻沒有半個人前來支援。

  所以這兒的統領者,仍是四個營隊中的統校,趁著這個時候,四名統校圍坐在一處商議,沈洛年身為隨官,和其他各統校的隨官一樣,在統校議事圈外數公尺處朝外成一圈,一方面保護各自統校的安全,一方面也可以避免軍情洩露。

  除了三個小姐之外,另一個統校倒也不陌生,當初沈洛年為了幫安荑治病,曾在女性宿舍中遇到兩位中年軍官,其中矮個兒那位,正是這次親兵營的統校,不過兩人一直沒機會對上眼,沈洛年也不知道對方記不記得自己。

  至於部隊為什麼不管犬戎族的追擊,貿然停下,雖然沒人解釋,沈洛年倒是知道原因,因為狼人早在五分鐘前,已經先一步停下休息,只派出少數人繼續追蹤。沈洛年的感應距離,在當年已逐漸進步到二十餘公里的範圍,雖然以距離來說,遠不如大部分妖族,但精細度卻少人能及,尤其犬戎族本身並不是對妖炁收斂特別有研究的妖族,在這妖怪不算多的地方,對方大軍動向沈洛年當然明白。

  而狄韻等將領也很清楚狼人狀況,已完全掌握空域的斗天部隊,正不斷地在空中盤旋來去,幾萬個狼人的行蹤不可能看漏,只要用輕疾把消息傳來,自然能完全掌握。

  比較奇怪的,應該是狼人為什麼要停下……經過不久前和狄韻的對答,沈洛年倒有個推測,可能狼人覺得這樣追下去,體內妖炁逐漸不足,萬一真有埋仗,擔心會吃虧;而人類部隊想回歲安城,無論如何都得繞一大圈,倒不怕追不上,只沒想到人類居然也休息起來。

  就算狼人追不上這樣一路往西奔逃下去總不是辦法,萬一遇到強大的妖怪怎辦?而且離歲安城越遠,事先布下陷阱的機會就越少,誰會為了十幾年沒來的犬戎族,跑到大老遠佈置一個足以屠殺數萬狼人的陷阱?而這次的作戰,是今日才臨時決定的,若說半日時間就能辦妥,那也太誇張了。

  過了約莫半個多小時,統校們討論完畢,四人同時起身,沒過多久,部隊突然同時跳了起來,整頓身上的盔甲武器,似乎是接到了準備繼續栘動的命令。

  沈洛年可嚇了一跳,現在這些部隊體內的炁息含量,和百年前的人類大不相同,不只能支持得更久,引炁的速度也更快,但相對核說,聚滿所花的總時間當然也要更多,這半個小時過去,大部分人還沒恢復總量的一半,幹嘛跑這麼快?

  幫狄韻牽著馬匹的安荑,見沈洛年詫異地四面張望,知道他沒有輕疾,聽不到命令,低聲解釋說:「韻小姐下令,狼人再度追來,部隊必須馬上移動。」

  見鬼了!沈洛年瞪了走近的狄韻一眼,狼人明明動都沒動,什麼時候追來了?

  狄韻看沈洛年瞪自己,卻不理會,對安荑微笑說:「安荑謝謝。」

  「應該的。」安荑遞過馬韁。

  「現在暫時由親兵營童野統校,統帥我們四營,安荑丶雪莉也到剛剛安排的地方就位。」狄韻一躍上馬,一面策馬往西北方移動,一面說:「羅鏡丶沈凡跟我來。」

  如今四個營隊打散重組,安荑丶雪莉也被派到後軍戒備,在歲安城的葉璋珊,指派了資格最老的親兵營童野統校——那矮個兒中年女子,暫時統帥這四營,於是童野安排了由她自己和黃清嬿丶張如鴻分別暫領後軍的一個方陣,身為魔法使的狄韻,則率領包含魔法部隊的前軍,依歲安城那方傳來的指示移動。

  安荑丶雪莉是撼山部隊的強大戰力,自然被調去後軍支援,而沈洛年雖似乎具有戰力,卻不擅陣式配合,去也無用,還不如留在魔法部隊以防萬一,所以仍隨在狄韻身旁。

  到了前軍的狄韻,先派出羅鏡前導,再配合著斗天部隊在空中探勘,一路指揮前軍穿林急奔,而前軍一動,緊跟著後隊也動了起來,邁開腳步追著前軍的步伐。

  奔出了一段距離,隨著隊伍漸漸拉開,狄韻眼見身旁除了輕飄飄隨在馬旁的沈洛年之外,別無他人,這才瞄了沈洛年一眼說:「喂!你又想說什麼?」

  「沒啊。」沈洛年莫名其妙地說。

  「那剛剛幹嘛偷瞪我?」狄韻瞪眼說。

  沈洛年呆了呆,這才想起原因,忍不住皺眉說:「這麼久之前的事還記得,果然小氣……誰教你騙人,當然瞪你。」

  「什麼騙人?」狄韻疑惑地問。

  「狼人明明我們跑了才動。」沈洛年說:「妳說因為他們追來才啟程,還不是騙人?」

  狄韻一呆,忍不住瞪大雙眼說:「全軍只有我們四個統校知道,你怎麼知道的?」

  媽的,說溜嘴了?沈洛年一愣,翻了翻白眼說:「猜的。」

  「放屁!」狄韻說:「給我說清楚。」

  「哎呀……跑步不方便說話啦。」沈洛年這時只好耍賴,當下稍微加速,往旁飄開兩公尺,故意不理會狄韻。

  騎著馬的狄韻可沒這麼方便移動,當下咬牙叫:「喂!你過來!」

  「這混帳……」狄韻總不好放聲大罵,她牙癢癢地瞪了沈洛年幾眼,最後只好罷了。

  不過沈洛年卻有點擔心,犬戎族似乎沒有想像中笨,這次其實只派了大約三分之一的部隊追來,其他的仍作休息,就算前方真有什麼恐怖無敵大陷阱,頂多把尾隨的這一萬狼人剿滅,想殺光狼人還是不大可能。

  就這麼又奔出了十餘公里,狄韻領著部隊穿出森林,前方出現了一片長錐形山崖,山崖下方,看來似乎是個頗深的凹地,那凹地約莫有一公里寬,不過在黑暗中,一時也看不大清楚。

  這兒可有點麻煩了,對這些轉仙部隊來說,若只有幾十公尺高,跳下去問題不大,不過馬匹可不行,如果想往左右繞過斜坡,恐怖後面那一萬狼人就要追上了,上面的斗天部隊是怎麼指引的?怎把部隊帶到這種絕路?

  而且萬一跳下去沒路呢?沈洛年正皺眉,卻見狄韻指引著部隊奔到那個長錐形的山崖,緊跟著後軍也奔到,部隊塞滿了這個長錐形,竟似乎打算靠著這個地形,死守下去。

  這附近有什麼陷阱嗎?沈洛年和魔法部隊一樣塞在山崖尖端,他湊到崖邊往下看,卻見山崖下一片漆黑,看也看不清楚,就算不理會馬的生死,也不能貿然跳下去,看來到天亮以前,只能在這兒撐下去了。

  過不多久,狼人的一萬部隊趕上,他們可沒有什麼叫陣的習慣,怪吼聲中,向著這錐形山崖擠來。

  不過部隊據守的山崖開口處,不到半公里,三千人佈陣守在那兒,不只固若金湯丶有足夠深度,還可以輪班休息,狼人雖然勢大,也衝不過去。

  此時狄韻領著兩百名魔法部隊移到防守隊伍的後方,風丶石丶火分成三組站開,一聲號令下同時出手,一下子幾十團藍焰爆空丶幾百顆巨石墜地丶數千道風刃疾旋,各種不同的光色在夜空中飛旋丶移動丶擴展,把擠在隊伍前方正和部隊交戰的狼人打得焦頭爛額,躺下了一大片,傷亡逾千。

  魔法雖然不如可以累積的道咒之術,卻可以在極短時間發揮出極大力量,此刻魔法使短短數十秒內殺傷不少狼人,卻也耗去了不少魔力,當下退回後陣休息。

  狼人激怒之下,再度往前直撲,要趁著魔法使還沒恢復魔力之前,打垮人類的防守陣營,而人類這方的部隊,當然是全力死守,這兒道息濃度較高,敵我雙方的炁息強度都提升了不少,彼此攻防之間炁息互相衝突,爆響連連,交戰處更是飛沙走石,被衝突的力量逼出一條橫互於山崖上的寬坑。

  眼看前方交戰激烈,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沈洛年走近部隊後方的狄韻身旁說:「要不要我先下谷探路?」

  「不用。」狄韻搖搖頭說:「山崖末端有退路,天亮才走。」

  「既然知道有退路,為什麼天亮才下去?」沈洛年詫異地說:「狼人休息好的部隊可沒多遠,萬一殺來未必守得住。」

  「你果然知道狼人的動向,你怎麼得到訊息的?」狄韻瞪著沈洛年,突然沉下臉說:「看你不像狼人那方的,你是哪個妖族派來的?利用我們去龍宮到底有什麼目的?」

  「呃……」沈洛年真想給老是說漏嘴的自己一巴掌,看狄韻這時當真冒出了充滿防備的敵意,和之前那種因羞憤產生的怒意大不相同,這誤會可不是小事。他亂抓幾下鬍子,實在想不出該怎麼解釋,只好皺眉說:「妳覺得奸細會這麼容易被妳看出來嗎?」

  狄韻一怔,倒也有點迷惘,奸細做到這樣處處破綻,確實不太合格,但若不是奸細,為什麼又有這麼多不合理處?

  「總之我不是敵人,其他的事情等打完仗再說吧。」沈洛年說:「到時再跟妳解釋。」其實該怎麼解釋,沈洛年心中一點底都沒有,不過先應付了眼前再說,到時候若是不妙,總比現在容易開溜。

  狄韻倒也挺想相信沈洛年,詰人明明只是個無知又沒禮貌的渾蛋,雖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古怪能力,那張臉卻藏不了什麼心事,若這全是演戲,他當真是什麼心懷叵測的奸細,那代表自己還真沒有看人的眼光……反正眼前也不便追究,狄韻想了想,不再多問,只說:「狼人後軍還有多遠,全來了嗎?」

  「幹嘛問我?」沈洛年說:「斗天部隊不是會傳消息給妳嗎?」

  「前面都是森林,從上空觀察只能知道大概。」狄韻沉著臉說:「這一點很重要,你到底知不知道?」

  畢竟自己在行的是翻臉,不是說謊……沈洛年懶得思考後果,乾脆老實點說:「全來了,不過集結在十公里外,似乎還不急著過來。」

  「十公里外……」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說:「你的消息來源可靠嗎?」

  沈洛年眨眨眼說:「大概吧。」

  「嘖!」狄韻皺眉說:「你這死老百姓!說話別這麼模棱兩可,肯定一點!」

  「好啦,可靠啦。」沈洛年好笑地說,沒想到這時代還能聽到「死老百姓」這種詞,不知道狄韻跟誰學的?侯添良現在變得這麼溫文和善,會說這種話的莫非是瑪蓮還是張志文?

  「若這是真的,看來他們還不知道……那我們得出手了。」狄韻自語說。

  「出什麼手?」沈洛年詫異地說:「大家不是一直有出手嗎?」

  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考慮幾秒之後才說:「我是說,我們三個用道咒之術出手。」

  「你果然笨得不像奸細!」狄韻沒好氣地瞪了沈洛年一眼,這才說:「我們三個不只是歲安城派未來的司令後選人,還受傳了道咒之術,是狼人未來的大敵……」

  沈洛年聽到這兒突然明白,張大嘴說:「妳們三個是誘餌?」

  「住口!別讓人聽見。」狄韻瞪眼說。

  沈洛年這時終於明白,從一開始安排這四個營隊和侯添良守河岸最南防線,就是這個目的,狼人當時為了避免受到夾擊,突破時不往最北就得往最南,而賴一心丶瑪蓮丶吳配睿與侯添良四人中,怎麼看都是侯添良這兒最好突破,賴一心又恰好被派到最北端,這樣一來,自然而然演變成狼人追擊這個隊伍。

  而如果有奸細,讓狼人知道這個隊伍中有三個司令候選人,當然最好,若然沒有,三人則會找情況使用道咒之術,引誘狼人全軍撲來,這樣才能達到一舉殲滅的目的,否則單純是四千餘部隊,狼人那股怒氣散去後,未必會全軍追來。

  但若讓其他官兵得知被安排當誘餌犯險,雖然未必敢表示不滿,卻難免會起怨懟之心,所以狄韻才叫沈洛年閉嘴。

  不過沈洛年想想又覺得不對,忍不住說:「千羽部隊隨時都可以帶妳們走,不是嗎?」

  「你白痴嗎?難道我們能扔下這幾千人不管?這樣日後還當什麼將領?」狄韻哼了一聲說:「緊跟著我,我沒允許,不准和任何人說話,否則我當真會下令宰了你!」說完,狄韻策馬往前,領著沈洛年找黃清嬿等人商量去了。


  狄韻與黃清嬿丶張如鴻丶童野等人協商時,倒沒提消息來源,只主張已該是出手誘敵的時機,四人討論片刻,最後都同意此事,當下三女下馬,分別走入陣中,順著隊伍的陣式縫隙往前移動。

  跟著狄韻的沈洛年,眼看狄韻帶著自己一直往前走,忍不住低聲問:「現在又要幹嘛?」前面一大堆妖炁彼此衝突撞來撞去,自己沒有護身炁息,可不大適合接近。

  這渾蛋果然什麼都不知道,不過現在身邊都是士兵,不便罵人,狄韻只白了沈洛年一眼,露出微笑說:「道咒之術不能離敵人太遠。」

  沈洛年看到假笑就難過,皺眉瞥了狄韻一眼說:「那妳去就好啊,我後面等妳。」

  狄韻一聽,別說笑不出來,還差點理智斷線,這一瞬間她只想伸手掐死沈洛年,狄韻那口小巧貝齒,緊咬了好片刻,這才忍下低聲說:「閉嘴!跟著我。」

  這臭丫頭不講道理……沈洛年只好苦著臉跟著。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陣前,只隔著兩排人牆,不遠處就是正與部隊拚鬥的犬戎族眾狼人,狄韻等候了片刻,才拿出小銀棍,口中默念與玄靈溝通的咒語。她的炁息淡淡地沿著地表往前散去,散出一大片數十公尺寬丶十餘公尺深的扇面空間,等一切準備就緒,這大片玄界之門一開,狄韻過去累積的凍靈之氣與無數尖銳炁矢糾合著倏然泛出,穿透眼前數百名狼人下肢。

  狼人驚呼慘叫的同時,只覺得雙腿刺骨生寒,進而倒臥在一大片寒氣之中,動彈不得。

  但仍有部分妖炁較為充沛的狼人擋過了這一擊,呼號聲中往後逃開,畢竟到了這兒,狼人的護體妖炁強度大幅提升,道咒之術雖仍有效果,造成的傷害卻小了些,沒法一網打盡。

  與此同時,黃清嬿丶張如鴻也在不同的位置施術,雖然隔著一段距離,沈洛年還是可以看到,左側百餘公尺外,黃清嬿前方爆起一大片帶著熾焰的炎熱爆炸之力,看樣子除炎靈之外,她也修煉爆訣,倒是和葉瑋珊很像,不過她的爆訣似乎不怎麼純粹,爆炸性質少了些,速度與銳利度則高了些……彷彿帶著三成左右的輕訣味道,可能不是專修一門,比葉瑋珊多點逃命的能力。

  至於更遠處的張如鴻,沈洛年就看不到了,不過感應著張如鴻放出的炁息,沈洛年卻有點訝異,那君然是純凝訣?發散型練凝訣不是比較難嗎?而且凝訣除了當盾牌之外能幹什麼?那高個兒短髮女人是練什麼功夫?對啦,她不是拿長槍嗎?真是莫名其妙啊……

  不過感應著那兒狼人死傷撤退狀況,居然是三者之冠,實在不明白她怎麼施術的……想到此處,沈洛年還真有點想過去看看。

  而此時狼人瞬間大幅死傷,狄韻等人跟著指揮部隊前衝,把倒在地上的大批狼人殺得屁滾尿流,她們率領部隊一面往艼搏殺一面繼續往前方佈陣,狼人明明人數遠勝,卻不得不惶然敗退,逃竄出山崖。

  不過三女的造詣畢竟遠不如葉瑋珊與奇雅,不只範圍不如,也無法產生能增益效果丶自動擴大範圍的火鼠丶冰蛇,若當真殺出這錐形山崖,被狼人左右一包,反而會自陷危局,部隊砍殺了近千名狼人之後,狄韻等人又領軍退回山崖,至於狼人部隊,一時不敢接近,卻也不肯離開,當下退在半公里外,重新引炁整備。

  沈洛年暗暗點頭,今日雖然沒能見識到葉瑋珊和奇雅的威風,想必歲安城那端逼退狼人也是這種模式,當然兩者規模必定不同,但仍可揣想一二。

  另一方面,果然如狄韻所猜測,三人的能力一施展,十公里外的狼人大軍馬上動了起來,快速往這兒彙集,人類部隊這兒當然也抓緊時間輪班引炁,這兒道息已足,人人軀體仙化,魔法師與撼山部隊皮膚帶著鱗片,體型大了半號,看來更為雄壯;揚武部隊身上冒出短毛,全身肌肉賁起如丘,矯健勇猛;人數較少的無跡部隊上半身沒有變化,下半身卻粗長變形丶格外發達,彷彿兩個不同的生物接在一起;更別提不斷在空中監察戰況的斗天部隊,遠看只像一群大鳥,在空中翱翔。在這數千人中,還保持純粹人類體態的,除狄韻等三女之外,只有沈洛年一人,倒是頗惹人注目。

  過了片刻,已經休養妥當的狼人部隊,再度逼近,但這兒畢竟是險地,狼人人數雖多,也擠不過來,只能靠著不斷地交換戰力,和人類部隊打起損耗戰。

  此時前方戰線深度足夠,後方預備戰力充足,不會有狼人跳入人牆後,戰鬥都集中在最前線,這種戰鬥沈洛年插不上手,也就是說——沈洛年眼前看來頗閒。

  狄韻見狀,想了想說:「沈凡,你去幫忙療傷好了,記得別隨便亂說話。」

  「喔?」沈洛年呆了呆說:「可是我沒帶醫療工具。」

  「這不是問題,各營隊醫官都有帶,我會讓人蒐集過來給你使用。」狄韻說:「你只要把重傷患作緊急處理,尤其是止血,這樣送回城內活著的機率比較大。」

  「好吧。」沈洛年反正當了好一陣子醫生,也頗習慣這身份,他想想又說:「可是話說在前頭,治病會消耗精智力,要我治病就別叫我打架了。」

  治病會消耗精智力?狄韻雖然不大瞭解,仍皺眉說:「真囉唆,知道了。」跟著她迅速用輕疾下令,讓隨隊醫官協助沈洛年在隊伍末端成立一個緊急醫療站,把前線受傷的人送往後方療傷,而沈洛年緊急處理之後,傷者會被千羽部隊帶坎,後續治療倒不用擔憂。

  眼見病人一個個送來,沈洛年倒也認命地捲起袖子說:「意沙。」收了風移咒。

  狄韻聽到這語調不准的結束咒,一怔轉頭說:「又亂說什麼?」

  「收了風移咒啊。」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否則沒法做這麼精細的動作。」

  「還在胡扯!哪是這樣念的?」狄韻皺眉說:「你正經點好不好?」

  這丫頭打死不信就對了,沈洛年翻白眼說:「算了丶算了,反正妳別管。」

  這渾蛋!再跟這傢伙混在一起,自己非失態不可,狄韻恨恨一頓足,轉身往前線去了。

  其實治病比打架還耗精神,還好只需要作緊急處理,沈洛年主要的工作就是把傷口止血縫合,免得因為失血過多,到城內也救不回來。

  幾個小時過去,隨著狼人的攻勢越發猛烈,愛傷的人也越來越多,多虧具有血飲袍與時間能力的沈洛年本是止血縫合的第一把交椅,總算勉強應付得來,而他雖然人在後方,憑著妖炁感應,前方的戰況也大概清楚,狄韻等三女已經又施展過了兩次道咒之術,每次都殺傷了大批狼人,將對方的攻勢壓了回去,雖然沒法扭轉戰局,卻能讓狼人暴跳如雷,而且也能有效舒緩防守面的疲憊。

  但雖然還能支持,原本的四千多人,慢慢只剩下兩千餘人,送回歲安城內救治的數百人姑且不提,死亡人數也不少,部隊前後輪防調配越來越吃緊,這麼打下去,終究會因為替換上去的部隊體內妖炁不足,而擋不住對方攻勢。

  沈洛年眼前正躺著一個斷腿的士兵,這人運氣不錯,連斷脈一起被人救回,轉仙者復元能力遠強於普通人,按理說應該可以接回,不過此處工具不齊全,清理骨骼碎口之後,要先接合腿骨,之後才能縫合韌帶丶神經丶血管等,最後才是完全縫合,問題是這兒根本沒有接合腿骨的適當工具。

  沈洛年正煩惱,這士兵卻痛得亂叫,他手邊也沒寧神膏之類的麻醉物品,沈洛年失去耐性,宗性一拳把人打昏,對準骨頭後,將其他部分接起,先以硬物從外側固定,再以光靈術催動骨節初步黏合,雖然不可能就這樣痊癒,也許可以拖到回城處理。

  沈洛年正要交代身旁協助的青年士兵,這傷者運送時的注意事項,卻聽昏迷那人突然迷迷糊糊地說夢話:「天……天亮……」

  「天亮?」沈洛年皺眉回頭。

  「神醫,他大概也聽到了童統校的輕疾傳訊。」這青年頭上被狼爪劃破一個大洞,沈洛年縫合包裹後,他就留在一旁幫忙,聽到沈洛年詢問,當即恭敬地說:「童統校剛說,歲安城大軍由十聖領軍,已經在周圍佈陣,要我們撐到天亮。」

  真來了嗎?如果真的來了,也在自己感知距離以外吧,沈洛年仰頭看了看天說:「還有多久天亮?」在這時代清醒後,沈洛年也嘗試學習觀天辨時,不過若有月亮還好商量,今夜只有滿天星斗,他可看不出所以然來。

  可是從小在這種環境長大的士兵可沒這種問題,那青年抬頭望瞭望說:「一個多小時吧,快了。」

  一個多小時?藍瑤河到這兒若是全速奔馳,也不過一個多小時就能到吧?所以不是距離的問題,大概因為那斜坡退路,天亮之後才方便撤退,如今黑沉沉一片,跌下幾十公尺就算沒摔死,也難免有傷。

  不過小惡女要自己別多話,還是安靜救人,免得自找麻煩,沈洛年只說:「知道了。」繼續轉身救治其他人。

  可是這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若是玩樂,可能只是一瞬間,但是對前線作戰的士兵,卻是每分每秒都很漫長。隨著時間過去,傷者出現的速度越來越快,沈洛年忙碌的速度,和當年救治與雲陽大戰的牛頭人差相彷彿,他正手忙腳亂丶滿頭大汗時,突然身旁傳來狄韻的聲音說:「沈凡!」

  沈洛年正想罵人,聞聲猛抬頭說:「怎麼突然這麼多傷患?妳們三個還是魔法部隊怎麼不去轟一下?讓狼人退一退?」

  狄韻倒沒想到沈洛年一開口冒出這一串,呆了呆才火大地低聲罵:「渾蛋,你跟我發什麼脾氣!打了整夜,魔法部隊哪還有魔力?」

  沈洛年一愣,目光望去,果見魔法部隊眾人一個個連馬背上都待不住,都躺在地上休養,果然魔力似乎都耗損不少,而狄韻神態也頗有些疲憊,看來她們三個也差不多。沈洛年抓頭說:「那現在怎辦?」

  「二十分鐘之後,天就要亮了。」狄韻低聲說:「天色一亮,馬上就要撤退,你把二十分鐘內可以處理的人留下,其他的讓斗天部隊先帶走。」

  天要亮了?總算要解脫了?沈洛年吁了一口氣,點頭揮手說:「知道了,忙妳的吧。」

  可惡的渾蛋!這埸仗打完就有你好看!狄韻忍不住又瞪了沈洛年一眼,這才離開。

  不久後,果然天色漸亮,山崖後方那陡直的斜坡,漸漸看得清楚,沈洛年望著那斜坡思宗,這坡道雖陡,卻不算太窄,足以容納大軍移動,只是頗有點曲折,若黑夜貿然全軍往下衝,非摔死不可,難怪非得等到天亮;不過人類能過,狼人也能過,衝下去之後狼人自然會追擊,那時又該如何是好?

  既然視野清楚了,童野指揮下,勉強提起精神的魔法部隊爬上馬背,狄韻丶黃清嬿丶張如鴻三人則殿後施術,再次把狼人逼退,就在兩軍分開的這一剎那,號令一下,大軍往斜坡撤退,一路疾行往下。

  過去只要道咒之術一用,犬戎族每每陣腳大亂,接下來就是人類部隊往前衝殺,所以這次狼人依慣例後撇,想盡快退到遠處穩下陣腳,卻沒想到人類突然轉頭逃跑,狼人呆了片刻,急忙想追,但此時魔法部隊聚集最後的精力施法,又攔阻了片刻,就這麼過了幾十秒,一大半部隊已經撤下山崖,沿著那陡峭的斜坡往下疾行。

  正與人類交戰的犬戎族部隊不待號令,急忙追擊。與此同時,遠處的歲安城部隊的炁息出現,數萬部隊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狼人善攻不善守,這錐形山崖是個易守之處,但卻不適合狼人佈陣,若在這兒擠成一團,被人類的撼山軍聚集炁牆不斷壓迫,說不定被逼得翻下山去……

  狼人將領靠近山崖一望,眼看下方一個大凹地直通河谷,無險可守,等部隊衝下山去,那正趕著逃命的兩千多人只會在瞬間被吞噬,到時只要繼續往前穿出河谷,到了平野之處,還可以和歲安城來援的大軍一較高下……當下犬戎族將領做出決定,全軍往山下追擊。

  沈洛年在內的數千人奔得極快,很快衝入下方那半公里寬的凹坑,衝入的一瞬間,眾人速度突然變慢,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了吃驚的神色,有點惶然。與此同時,眾人身軀漸漸恢復成普通人的模樣,卻是仙化的能力都喪失了,卻聽童野揚聲大喝:「繼續跑!快!」眾人一呆,當下繼續往前一腳高一腳低地奔跑。

  緊跟著狼人追擊而來,狼人卻和人類差不多,一奔到谷底馬上露出詫異的表情,動作都停了下來,問題是上方的數萬部豫正快速往下衝,哪能停得住?一下子下面撞成一團,還有不少狼人摔跤怪吼,這一瞬間,眾狼人的神態充滿了不安,一點也不像讓歲安城內聞之色變的犬戎族。

  卻是不知怎麼回事,這個半大不小的凹地,居然是個無道息之地,彷彿地下疊滿了壓縮息壤磚的歲安城一般,這下子無論人類還是狼人,大家都失去了體內炁息,而人類部隊身上多半戴著能微微吸引道息的息壤護甲,比起來還佔點便宜。

  不過童野卻沒讓部隊回頭殺人,畢竟大家都已經十分疲累,就算有優勢,也不是數萬犬戎族的對手,只讓眾人一路往河谷奔,完全沒打算停留。

  狼人雖然還搞不清楚狀況,卻知道這地方不能久待,眼看歲安城部隊正要從上而下壓了下來,這樣的衝勢是頂不住的,當下狼人連聲大吼,追著人類部隊的後方跑。

  雖然大家都沒了炁息,但這凹坑不到一公里遠,以兩方的體魄,還是一下就能越過,當人類部隊衝出凹地,狼人大軍緊隨著逼近的這一刻,千餘名斗天部隊倏然從空中飛落,排成一排攔在兩軍之間,當他們妖炁散溢丶羽翼褪去的同時,斗天部隊舉起身上背著的各式槍械,對著狼人大軍掃射。

  這時血肉之軀可擋不住子彈!狼人慘呼聲中往後急撒,身後卻又響起了槍炮聲,卻是追來的歲安城部隊也隊帶著槍彈,不只是上萬支半自動步槍,還有不少重型機槍也在前後架了起來,就這麼兩方一夾,當下槍聲與慘呼聲大作,三萬餘犬戎族狼人,在這帶著寒意丶天色灰濛蒙的冬日清晨,於藍瑤河西方數十數十公里外的這荒涼谷地中,全數伏誅,一個不留。
huro 發表於 2011-3-3 22:23
第十章 愛哭鬼就是愛哭鬼

  這場戰役終於打完,沈洛年看著那充滿煙硝味的山坳,不禁有點茫然,他對殺人或殺妖雖然不怎麼在意,但眼前突然消失了數萬的生命,還是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感覺,從心中湧上。

  這埋葬了三萬犬戎族大軍的陷阱,說來簡單,只不過是在這恰當的地形,造出一個半公里寬的息壤磚凹地,比這地方大上千倍的歲安城都能建成,這兒又有什麼困難?

  困難的反而是這套一步步引犬戎族入陷阱的緊湊計畫……雖說是應龍來襲才決定這麼做,但應該早已經揣想妥當,只是一直沒去實行而已……話說回來,這陷阱到底準備了多久?沈洛年可以確定,被當作誘餌的數千部隊,連狄韻在內都不知情,這消息可算是瞞得十分嚴密,看來建造這陷阱的人數一定不多,而且大概都是十聖的心腹。

  而這群部隊們確定逃出生天,終於鬆了一口氣,這兒還沒脫出息壤磚的範圍,眾人身體乏力,一個個都累得癱在地上,彼此互相恭賀著打贏了這場戰爭。山谷那端,新趕來的部隊正翻動整理著犬戎族的屍身,偶爾還會傳來一丶兩聲槍響,也許有人發現還沒死透的大戎族吧?

  真有必要殺光嗎?既然已經無力反抗,和他們談判之後,送回去不也是個辦法?不過他們既然和犬戎族戰鬥了五十年,也許早知道犬戎族無法溝通吧……沈洛年不想再看,轉過頭望著西方河谷!頗有點感慨。

  就在這時周圍突然傳來歡呼聲,躺在地面喘氣的士兵們紛紛躍起,朝山崖那端揮手歡呼。沈洛年順著眾人目光望去,卻見一名三十餘歲丶正當盛年丶盤起一頭高髻的端麗貌美女子,她
披著件大紅袍丶騎著高大駿馬,在眾官兵簇擁之下,凝立在山崖頂端,正含笑對著歡呼的士兵微微揮手。

  在「司令!」「女帝!」「炎之女帝!」的歡呼聲中,沈洛年腦袋一昏,忍不住退了半步,百年過去,她果然一點也不顯老……

  此時出現的,當然就是葉瑋珊,她倒是和艾露相似,看來頂多三十出頭,如今體態似乎比過去豐腴了些,肌瑩如玉丶唇豔如桃,少女青澀氣味盡去,充滿成熟風情……她怎麼不蒙面?因為不會下塔來玩嗎?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山崖上的葉瑋珊目光掃過沈洛年,兩人目光一碰,葉瑋珊稍停了兩秒,似乎對沈洛年的裝扮和一點也不崇拜興奮的眼神頗有點訝異,但她很快就轉過目光,繼續往下望,看來完全沒認出沈洛年。

  沈洛年這時頗有些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自己如今髮型改變,蓄了一臉亂須,身上套了件古怪的魔法使黑袍,距離又隔得這麼遠,就算沒經過這一百年,認不出來也不稀奇,何況這百年來她恐怕是十聖中最忙的一個,見過的人與事一多,忘了自己形貌那更是理所當然。

  這女人畢竟曾讓自己牽掛過好一段時間……能親眼看到她一切安好,也不錯了。沈洛年看著葉瑋珊,正有些迷惘,身旁突然傳來雪莉的聲音:「沈凡。」

  「嗯?」沈洛年回過神,低下頭。

  「幹嘛一直看著司令?」雪莉輕笑說:「不怕韻小姐吃醋嗎?」

  「她吃醋?什麼意思?」沈洛年一怔。

  「沒有丶沒有。」雪莉噗嗤笑說:「我亂說的,不要理我。」

  產生了什麼莫名其妙的誤會嗎?沈洛年看了雪莉一眼,搖頭說:「狼人都殺光了,可以回城了吧?」

  「對啊。」雪莉笑說:「韻小姐讓我來找你……打完仗,各營隊要編整啊,你該主動去找韻小姐報到的。」

  「喔。」沈洛年這才發現,原來周圍的官兵不是亂走,而是各營隊開始整隊,清點傷亡。

  沈洛年隨著雪莉往狄韻那兒走去,一面說:「山谷裡面不管了?」

  「司令讓我們先休息,善後的事讓其他部隊處理。」雪莉笑說:「河谷那兒準備了足夠的馬匹,讓我們全軍騎回去。」

  「又要騎馬?」沈洛年眉頭微皺,昨天雖然勉強騎著馬出城,但是畢竟初學乍練,控制起來還是不大得心應手。

  「還是要我載你?」雪莉嘻嘻笑說:「我不介意玩身體檢查的遊戲喔……如果韻小姐准的話。」

  莫非因為自己今天和狄韻交頭接耳偷吵架的次數太多,讓這女人誤會了?沈洛年瞄了雪莉一眼說:「不用。」

  兩人這時已經走到狄韻身後,安荑丶羅鏡也都站在一旁,狄韻剛聽完各連尉統計傷亡人數,正有點煩惱地低著頭,不知道是為了損失太大而難過,還是另有困擾,雪莉可不敢在狄韻而前亂開玩笑,只笑著閉上嘴,輕推了沈洛年一把。

  來了不就好了嗎?沈洛年皺眉白了雪莉一眼,這才喊了聲:「韻小姐。」

  狄韻抬頭見是沈洛年,卻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若是平常部屬,只要帶著微笑鼓勵兩句,說個辛苦了,自然可以打發,但這混帳給他好臉色還會說噁心,自然不能這樣應付,可是眼前安荑丶雪莉等人都在身旁,也不能隨性板起臉罵人,狄韻這下子可有點困擾,不知該怎麼面對沈洛年。

  而且這傢伙雖然討厭,但卻莫名地頗有用,雖不能和部隊結陣戰鬥,卻能一對一地應付犬戎族中的高手,就算不提他今日殺了好幾名犬戎族將領的功勞,在這場預計有大幅損傷的戰役之中,只因為帶著他,至少多保住了數百人的性命,這可是一場意料之外的大功……若就事論事,也不該隨便責罵他,問題是誇他又誇不下去。

  這小惡女幹嘛看著自己發呆?沈洛年等了幾秒,想想又開口說:「喂?沒事吧?」

  狄韻一怔回神,還是決定暫且什麼都不說,當下轉頭微笑對眾人說:「大家今天都辛苦了,這就回城休息吧。」當下率領部隊上馬,從河谷北面繞過這躺滿屍首的山谷,在這剛起的晨曦中,往東返回歲安城。

  這一回城,沈洛年先好好休息了半日,跟著又整整閒了兩天,一直沒人交代他應該做些什麼,他除了偶爾出外逛逛,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司令部的個人宿舍,繼續鍛鍊精智力,等候狄韻的消息,反正狄韻只要想長大,不大可能把自己忘了,倒不用太擔心。

  而犬戎族威脅既然解除,應龍的要求自然不用理會,躲到城內避難的人馬上往外擁出,散回四面城郊,重新整理農地丶房舍,還好犬戎族每次來犯都是冬季,損失不了多少莊稼。

  當然,圓足教也不用繼續待在城內,艾露臨走前,到宿舍和沈洛年碰了一面,瞭解大概狀況。在祝福沈洛年一切順利之後,她才領著圓足教和醫院的人們退出城外,回到城南的醫院。

  據說予丹翠知道沈洛年終於成為狄韻隨官後,十分羨慕,還好艾露仍答應讓她跟隨一年,於丹翠這下雖然跟不了心目中的公主,卻終於能跟著光雖師,而且還是圓足教宗師艾露,當然十分滿意,不過她也請艾露轉告沈洛年,若日後有任何需要,仍可以隨時找她來當助手。

  到了第三日晚間,眼看又到了吃飯時間,沈洛年剛套上魔法袍準備出門,門口卻傳來輕輕的敲擊聲。

  誰來得這麼巧?沈洛年過去打開房門,卻見安荑拉著兩匹馬,站在門前。她先對沈洛年微微點頭打過招呼,這才說:「沈凡,韻小姐找你‧」

  總算找來了?沈洛年反正家當都在身上,也不用做什麼準備,點頭往外走,,面說:「去哪兒?」

  「擎天塔。」安荑將馬韁遞過,翻身上了自己的馬。

  那個高塔嗎?會看到十聖嗎?沈洛年微微一怔,跟著上馬,隨著安荑離開司令部,繞過大街轉嚮往東,向著那歲安城中心的高塔馳去。

  司令部離擎天塔只有不到四公里遠,顯著筆直的大道往東走,很快就到了那佔地數百公尺寬的巨大方塔,到了塔下,抬頭往上望,眼看著那高聳入雲的塔端,更讓人頗有敬畏之感。

  其實過去沈洛年也不是沒看過兩百公尺以上的建築物,不過當年高樓大廈林立,一細比一幢高,自然是見怪不怪,此時歲安城內,大多是三丶四層樓的木造丶磚造建築,加上歲安城周圍十幾公里都是一片平陽,最近的九回山也在近十公里外,這擎天塔自然是一柱擎天,讓人格外讚歎。

  雖說擁有過去的知識和技術,蓋個高塔未必很難,但這些建材統統從海外運來可得花不少工夫,更得靠人力慢慢往上搬,當年建造想必十分辛苦,不過蓋成後,倒是歲安城內一個不錯的修煉之處。

  這種重要地方,塔下人口當然有人看守,安荑帶著沈洛年通過了檢查,走入塔中,卻見塔內足個空心方柱,地上一區區地放了不少物資,四面樓梯層層往上旋繞。安荑領著沈洛年,兩人並肩順著樓梯往上走,她一面說:「走一段距離之後,道息漸濃,就可以提高速度往上躍,但對你來說,似乎不受這種限制?」

  「嗯。」沈洛年聳肩說:「我力氣不小。」

  安荑看了沈洛年一眼,眉頭微皺,頗有點不明白,不過她想想還是沒問,只安靜地往上走,等繞過了幾層樓梯,到了約莫二十公尺高處,安荑體內炁息漸增,她回頭看了沈洛年一眼說:「太快就說一聲。」跟著她雙足一彈,往前方高處輕躍,又回頭看了沈洛年一眼。

  沈洛年當下身子放輕,跟著往上縱,就這麼輕飄飄地掠過這十幾級階梯,落到安荑身後。

  安荑見狀,不再等待,就這麼一路往上,隨著炁息提高,她奔得越來越快丶越來越遠,到了近百公尺上方,因為離地漸遠,道息濃度比前些日子大戰的地方還要充沛,安荑身上漸漸騰出藍色光炁,跨步間騰越十公尺,縱躍如飛。

  但只是賽跑的話,就算沈洛年不用風移咒,修煉凝柔訣與煉鱗引仙的安荑,也甩不掉身輕如羽的沈洛年,既然兩人速度都快,後面這百餘公尺高度,只不過轉瞬間事,兩人很快地繞上塔頂出口,穿了出去。

  安荑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看沈洛年這麼氣定神閒地跟在自己身後,依然有點意外,這樣的速度和跳躍力,既然不是靠炁息,那得有多大的肌力?就算是變體者,也實在不可思議。

  沈洛年卻沒想這麼多,他目光掃過這百多公尺寬的塔頂平台,這平台上方,道息濃度比周圍還高,底下該有鋪設著能吸收道息的爆發前息壤,說不定還用什麼金屬盒強固起來,這才沒爆開反轉為排斥,看來葉瑋珊他們確實已經掌握了製造息壤的技術。

  這高塔頂端並不大,按理說一眼可以看透,但人在其中丶放眼望去,卻似乎比想像中更大了不少,這兒到處種植了許多高低不等的花草樹木,小小的碎石排成道路,在林間蜿蜓而行,一幢幢攀滿藤蔓丶造型不同的大小木造房舍,各自獨立在花木之間。

  安荑領著沈洛年繞著小徑走,到了一間清雅幽靜的小屋,安荑打開木門,理面是個挺潔淨的小花廳,三而放著沙髮型的軟矮座椅,看來十分舒適,似乎是個專門用來待客的地方,不過裡面一個人都沒有,可能狄韻帶著雪莉還在忙別的事情?

  話說阿來,賴一心他們還挺會享受,把這兒搞得不差。沈洛年走進屋中,四面望瞭望,正想找個順眼的位子坐下,卻見安荑點了屋中的幾盞燈火,有點困擾地看了自己一眼後,卻又往門外走。

  「怎麼了?」沈洛年詫異地問。

  「韻小姐只要你在這兒等,沒要我留下。」安荑站在門口說。

  「喔?」莫非狄韻想找自己吵架?那還是避開旁人比較自在,沈洛年聳聳肩坐下說:「好吧。」

  「沈凡。」安荑突然說。

  「嗯?」沈洛年轉過頭。

  安荑神色凝重地說:「你醫術高明,應該很瞭解韻小姐的身體狀況吧?」

  看來狄韻也沒瞞著她們。沈洛年瞄了安荑一眼,點頭說:「大概吧,怎壓?」

  安荑微微一怔說:「能治好嗎?你開始幫韻小姐治療了嗎?」

  沈洛年搖頭說:「很難,不好治。」

  「那……」安荑似乎有點失望,頓了頓才說:「如果沒把握治好,你……別和韻小姐走太近,對彼此都比較好吧?」

  又一個誤會的?沈洛年倒有點好笑,想解釋卻又覺得麻煩,看著安荑煩惱的模樣,沈洛年最後只好說:「知道了。」

  沈洛年這句話聽來實在不怎麼有誠意,不過安荑也不知該多說什麼,考慮幾秒之後,她輕嘆了一口氣,掩上木門逕自去了。


  狄韻並沒讓沈洛年等太久,不到三分鐘,木門推開,狄韻帶著微笑走了進來。

  沈洛年轉頭看著狄韻,倒看不出什麼喜怒,沈洛年想了兩秒說:「照規矩……我似乎應該對妳行禮?」

  狄韻卻沒生氣,瞄著沈洛年片刻,微笑說:「免了,請坐。」

  這小惡女似乎當真有點高興,好像又有什麼狡計的感覺,這怎麼回事?沈洛年警覺心起,注意力提高了些,心神往四面搜尋,這麼一來,沈洛年微微一驚,抬頭往上方看了一眼……臭丫頭,原來找保鑣來了?難怪這麼有恃無恐。

  沈洛年眼神這一動,狄韻也吃了一驚,她詫異地上下看著沈洛年,卻見他又低下頭,皺眉坐回椅子上……這人不可能發現吧?狄韻目光一轉,微笑說:「怎麼了?」

  「沒什麼。」沈洛年有收不耐地說:「妳又打算幹嘛?」

  「過去的事情,今日暫且不提。」狄韻望著沈洛年說道:「但關於未來,我們得把話說清楚。」

  「我早就說過去的事情一筆勾銷啊!」沈洛年說:「不提最好。」

  「你……我可沒這麼說。」狄韻被沈洛年這話勾起了小半截怒意,但她旋即又克制了下來,只輕哼一聲說:「只是今天得把以後的事說清楚。」

  「不是都已經說清楚了嗎?」沈洛年說:「妳帶我去我想去的地方,我就把妳想知道的事告訴妳。」

  「這是私事。」狄韻手輕輕一甩,那小銀棍握在掌中,她體外泛出一層護身炁息,在沈洛年面前坐下說:「今天我們得先談公事。」

  想翻臉嗎?在這兒自己未必打得過這小惡女,不過看她的氣味,似乎沒有立即動手的打算,那股炁只是用來自保的……沈洛年當下皺眉說:「我們哪有什麼公事好談?」

  「首先,你根本沒打算當官或當軍人,對吧?」狄韻問。

  「對。」沈洛年說。

  「既然如此,這個隨官本是我逼你做的,日後你也不會一直是我的下屬,私下的時候,那些禮數就免了。」狄韻說到這兒,目光一凝,望著沈洛年說:「你既然幫著我們剿滅了狼人,不可能是狼人那方的,但你到底是哪方的人?這件事你還沒交代清楚。」

  「嘖!」沈洛年板起臉說:「跟妳說過我不是奸細,妳要怎樣才相信?」

  「那你怎麼知道狼人分佈?」狄韻肅然說:「你不能使用輕疾,又用什麼辦法和你的人聯繫?你說過打完仗要跟我解釋,這件事情,你以為我真忘了嗎?」

  沈洛年呆了片刻,終於說:「可是我忘了。」

  這是什麼話?狄韻終於忍不住跳了起來,叉腰罵:「你這渾蛋想耍賴!門都沒有!」

  「好凶。」沈洛年忍不住又往天花板那兒偷瞄了一眼。

  狄韻卻沒放過這一眼,她忍不住說:「你……你看什麼?」

  「沒什麼。」沈洛年翻白眼說。

  狄韻卻沒被騙,吃驚地說:「你真的知道?怎麼可能。」

  「不知道。」沈洛年說。

  「放你的狗屁!」狄韻怒沖沖地說:「不知道才怪!」

  「妳這小惡女講話比我還難聽。」沈洛年抓抓頭,終於忍不住說:「妳媽居然不管。」

  狄韻臉微微一紅,想了想,瞪了沈洛年一眼說:「好吧,你不說也罷,但這樣我沒法帶你去龍宮。」

  沈洛年吃了一驚,望著狄韻說:「妳想反悔?不想知道辦法了嗎?」

  「當初我既然選擇提早變體,就有了心理準備,大不了就這麼過一世吧。」狄韻再度坐下,沉著臉望著沈洛年說:「可是我不知你是什麼來路,怎能貿然引你人龍宮?萬一你居心叵測,到了龍宮胡來,惹惱了虯龍族,那可是全歲安城都會受害,你以為找是個不知輕重丶以私廢公的人嗎?」

  這話倒是挺有道理,那這下可難辦了,該怎麼解釋?通通說出來嗎?

  一招出自己身份,屋頂上面那個不知怎麼管教女兒的笨女人,馬上就會闖進來吧?這可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

  剛醒來的時候,沈洛年確實有點兒想與過去這些老友碰面,但是這段時間過去,他慢慢也發現,過了百年,當年那群人不可能沒有改變,如今相見,除平添唏噓之外,也沒什麼意義,知道他們大家都好,其實已經夠了。

  若真要表明身份,又何必求狄韻帶自己去龍宮?葉瑋珊比自己過去想像的還要有影響力,只要請她把司令候選人競賽的方式稍微改一改,說不定可以給自己安一個特別人員之類的身份,陪著獲勝的那一隊去呢?

  不過這個法子得逼到最後真沒辦法再說,幾百年沒見面,一出現就找人幫忙,實在是很沒意思……

  沈洛年正思索著,狄韻卻露出笑容說:「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商量。」

  這小惡女又想怎樣?沈洛年瞥了她一眼說:「有話就直說。」

  「至少要告訴我,你想去龍宮見龍王母的原因吧?」狄韻輕笑說:「若當真不可告人,我又怎能放心?」

  這丫頭老奸巨猾,可信不得。沈洛年望著狄韻,見她雖然滿臉都是甜甜的笑意,心中卻似乎十分忐忑,這可怪了,她在害怕什麼?沈洛年心念一轉便已想通,自己手中別的沒有,唯一的籌碼就是她長大的辦法,她口中說得輕鬆,其實在意得很。

  妳再演嘛!媽的,得整整這臭丫頭……沈洛年一面偷笑,一面搖頭說:「這件事與我們的交易無關,妳既然反侮,那我們的關係到此為止。」當下起身站起往外走。

  這一瞬間,狄韻臉上神色未變,心中卻已經慌了,她心思急轉,還沒想出怎麼攔住沈洛年,那木門卻砰地一聲被推開,一個熟悉的嬌小身影彷彿閃電一般,帶著一道橙黃寒光旋了進來,一把閃著黃光的匕首正對著沈洛年喉嚨刺了過去。

  弄巧成拙了……沈洛年暗叫不妙,當下當機立斷,不閃也不躲,就這麼突然一旋身,背對著那道寒光。

  闖入木門的女子,見沈洛年居然轉身背對著自己,不禁一愣,但她隨即輕叱:「沈凡!轉身,我有話說。」

  「不轉!」沈洛年說。

  女子微微一愣,正不知該說什麼,狄韻卻已經跳了起來,生氣地頓足說:「媽!我不是跟妳說,我沒招呼別進來嗎?」

  怎麼跟妳媽這麼說話?壞孩子!沈洛年忍不住瞪了面前的狄韻一眼,不過心中卻暗想,身後這聲音少了當年的稚氣,更多了柔美之處……應該長成個大美人了吧?不過引仙者衰老速度似乎比吸收妖質者快,也許她像侯添良一樣,已經變成五十歲左右的模樣了?

  狄韻看到沈洛年的表情,還以為他怪自己找人埋伏,回瞪沈洛年一眼這才接著說:「媽,妳先出去。」

  沈洛年身後的女子,當然就是百年未見的狄純,她一月點遲疑地說:「小韻,這姓沈的打算離開呢,不能放他走,一定要問出辦法。」

  「好啦,妳別說了!媽妳先出去等啦。」狄韻可發急了,若讓沈洛年知道自己母女十分在意那件事,怎麼還有討價還價的空間?

  「不行。」狄純卻不理女兒,匕首輕推,壓迫著沈洛年後頸說:「還不快說出解決的辦怯?否則……否則我就刺下去了!」

  妳敢刺才怪,沈洛年暗暗好笑,只用眼睛瞄著狄韻,等她說話。

  狄韻看著沈洛年表情,就知道對方已經看破,她暗叫糟糕,一面放軟聲音說:「媽,讓我處理吧?我會好好跟他談的。」

  狄純遲疑了片刻,突然有點哽咽地說:「我就知道當初不該答應妳提早變體的,都是我不好,害了妳。」

  「媽……妳……」狄韻可頭大了,頓足說:「妳先回家去好不好?我晚點再去找妳。」

  「不行,我不能總隨著妳亂來!」狄純收起匕首,伸手扳向沈洛年肩頭,把他身子轉過,一面說:「年輕人,你今天要是不說,我絕不會放你……你……」說到最後,狄純看著沈洛年的雙目,愣在那兒。

  不會吧……被認出來了嗎?沈洛年不知怎辦,只好扭開頭逃避現實,狄純卻兩手疾伸,將沈洛年臉龐轉回固定在自己面前說:「看著我!難道……真是……不可能的……」

  狄純畢竟修煉了百年,炁息隨心而行,力道可不小,沈洛年腦袋被定著不能動彈,只好認命地和狄純大眼瞪小眼……

  眼見前方的狄純,身材雖比狄韻略高,但仍只到自己胸前,十分嬌小,雖然兩手化為雙翼,其他部分卻都保持著人類的模樣,只見她膚白如玉丶眉目如畫,和狄韻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過細看之下,可以發現她臉蛋比狄韻稍長,皮膚色澤也稍有不同,但那嬌小纖細的身形卻是窈窕玲瓏,十分有女人味,仍是個正當盛年的美人。

  不知是不是為了活動方便,狄純頭髮束成兩團髮髻,垂在左右耳後,看來更顯得年輕了些,她穿著絲綢短袍披肩,披肩下一對長翼緩緩化為一雙如羊脂般的裸臂,她輕捧著沈洛年的臉龐凝視著。過了片刻,狄純那本就發紅的明媚雙目,彷彿打開了水龍頭一般,眼淚成串地往下淌,鳴咽地說:「真是你嗎……你還好好的?那你為什麼……為什麼……」

  沈洛年本來還想裝傻,看能不能用什麼親戚關係混過去,但看狄純不到幾秒就哭成淚人,他終於嘆了一口氣說:「媽的,都幾百歲了還哭,愛哭鬼就是愛哭鬼。」

  這熟悉的語調,讓狄純忍不住破涕為笑,她一把撲上,緊緊摟著沈洛年脖子,又哭又笑地說:「真是你!真是你!」

  「我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沈洛年低聲說:「喂!妳女兒還在旁邊。」

  狄純被這話提醒,連忙放開了沈洛年,看著愣在一旁張大口的狄韻說:「小韻快過來,這就是……」

  「別說。」沈洛年連忙打斷,他可不想背上「闔神」丶「縛妖派祖師」丶「首代屍靈王」之類的名號。

  「啊?」狄純一怔,想想回頭對狄韻說:「小韻,妳先出去一下。」

  「媽?」狄韻目光在沈洛年和狄純臉上轉來轉去,心中驚疑不定,剛剛自己看錯了嗎?自己那怕羞的母親居然……主動摟著這男人?

  「放心。」狄純開心地笑說:「讓媽媽跟他說。」

  「他……這人倒底是誰?」狄韻卻板著臉說。

  「反正洛……反正他一定會幫妳的。」狄純笑著說:「快出去。」

  一定會幫我?狄韻看著自己母親仍抓著沈洛年的手不放,突然頭皮發麻丶全身一顫,這渾蛋白痴無禮又無知的傢伙……不會是自己父親吧?可是看年紀一點都不像啊……但這人若真只有十八歲,怎麼可能認得自己母親?母親這十幾年來,除了偶爾應付外敵,根本不曾下過擎天塔。

  「小韻!」狄純見狄韻不動,有些生氣地說:「妳連媽的話都不聽了。」

  「媽!」狄韻說:「這人……」

  「快出去!」狄純板起臉說。

  這時想必也問不出所以然來,狄韻恨恨臉了沈洛年一眼,轉身出門,砰地一聲把木門重重甩上。

  「妳這女兒呢!」沈洛年馬上抱怨:「是怎麼教的啊?凶得要命。」

  狄純臉一紅,有點不好意思地低頭說:「其實她在外人面前,通常都很客氣的,不知道為什麼……在你面前特別放得開?」

  這真面目似乎也是被自己逼出來的……沈洛年想想也不追究了,看了當年這彷彿自己妹妹的女子一眼,嘆口氣說:「好久不見了,小純。」

  狄純被這一言提醒,眼眶又紅了,委屈地看著沈洛年說:「你好狠心……百年了……都百年了……」

  「我這百年一直以假死狀態昏迷著。」沈洛年說:「是艾露維持著我肉體的生機。」

  「圓足教艾院長?」狄純吃了一驚說:「我雖然聽說過你們認識,倒沒想到……她怎麼從來不說?」

  沈洛年倒沒想過這問題,想了想說:「也許她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就不說了。」

  「也有可能因為前數十年我們很少回歲安城……」狄純頓了頓又說:「你當年出了什麼事,怎會昏迷?」

  「別提了。」沈洛年搖頭說:「我就是不想提這些事才不想和你們相認,說也奇怪,添良和瑋珊都沒認出我,妳倒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你遇過他們?」狄純聽到還真有點兒得意,笑著說:「我當然不可能忘了你。」

  事實上,狄純記得沈洛年,不只因為她和沈洛年關係不同;狄純本就害羞怕生,年輕時除白宗眾人外,很少另外結識朋友,後來能力漸強,十聖的身份越來越顯特殊,她更少和人接觸,這輩子認識的人既然少,當然不容易忘記沈洛年。

  這愛哭丫頭改變得倒是不多……沈洛年看著狄純那熟悉的笑靨,輕嘆說:「關於妳女兒,我當然會告訴她治療的辦法……我故意不講,只是要她帶我去龍宮,但不管最後能不能去,我都會告訴她的。」

  狄純聽到頭兩句話,已經鬆了一口氣,她緊抓著沈洛年說:「我就知道你不會不幫忙,我早就想過,若是你在一定知道該怎麼辦……對了,去龍宮是怎麼回事?」

  這可說來話長了……沈洛年皺起眉頭,不知該怎麼簡略解釋才好。


  ※

  至於被趕出去的狄韻,正在門外氣惱地踱步,她對母親狄純雖然口氣不好,卻沒有惡意,畢竟狄純雖然年紀不小,機詐之處卻遠不如她,應付外人本就不大在行,但狄純看到沈洛年之後的模樣,卻讓狄韻心驚膽顫……自己母親向來怕見外人,卻和這人親近得有些過分,就算和十聖中的其他叔伯阿姨,也沒熟絡到這種程度……

  如果那渾蛋真是自己父親怎辦?他為什麼二十年前扔下母親不管?為什麼看來這麼年輕?為什麼有一身古怪的能力?他混到自己身旁又是為了什麼?是想幫忙還是另有居心?又為什麼老是故意惹自己生氣?

  狄韻正越想越頭痛,突然那木門打開,母親狄純紅著雙目丶掛著淚痕,卻帶著燦爛的笑意說:「小韻,快進來。」

  狄韻嘟著嘴往內走,腦海中仍轉個不停,卻見母親狄純斂起笑容說:「沈凡已經告訴我治療妳的辦法了。」

  這件事畢竟對狄韻來說十分重要t她一怔說:「真的?」

  「方法不難,藥物難。」沈洛年主動說:「先以蘇瑤重啟發育,再以玉膏消滅蘇瑤,不過在沒拿到玉膏之前,我不建議妳冒這個險。」

  因為安荑和雪莉的關係,狄韻十分瞭解蘇瑤的作用,只是從來沒想到可以用在這種地方,聽沈洛年一說,才發現大有道理,原來答案竟然這麼簡單?狄韻傻了片刻,一時說不出話來。

  「就是這樣。」狄純跟著說:「媽當然已經答應了沈凡,妳只要能去龍宮,絕對會帶他去,他也會全力幫妳。」

  母親一問,這渾蛋就說出來了?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狄韻看了沈洛年一眼說:「這人當真可以信任嗎?他去龍宮的原因呢?」

  「小韻,我告訴妳。」狄純板起臉說:「對沈凡要絕對信任,另外,去龍宮的原因妳也別問了。」

  「為什麼?」狄韻忍不住抗議。

  「反中別問就是了。」狄純想想又說:「沈凡和龍王母比較熟,他幫妳們討玉膏,機會更大。」

  「他……和龍王母熟?」狄韻忍不住瞪大眼睛,就算女帝葉瑋珊曾和龍王母說過幾句話,也不敢說兩人相熟,這人是何方神聖?

  「別問了。」狄純發現自己說太多,端起母親的架子說:「好了!以後要信任沈凡,而且不管你們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准記在心上,知道了嗎?」

  他想得美!那兩次的仇自己非報不可!不過母親倔起來也很難應付,狄韻當下擠出笑容說:「知道了,媽。」

  「這樣才乖。」狄純卻挺好騙,笑著摸了摸狄韻的頭說:「我一直不希望妳當什麼司令……但妳堅持想比,我也只好由得妳,可是……」

  「媽,這時候說這些干嘛?」狄韻搶著說。

  「因為媽覺得自己幫不上妳什麼忙。」狄純說道:「不過沈凡居然願意幫妳,那我便可以放心了。」

  這渾蛋真的有這麼偉大嗎?狄韻顧不得演戲了,當下忍不住趁著狄純轉頭,又偷瞪了沈凡一眼。

  狄純正回頭看著沈洛年說:「令符收好了吧?」

  沈洛年點州的同時,狄韻一怔說:「幹嘛給他令符?」

  「讓沈凡方便隨時上塔找我啊,媽還有很多事要和沈凡談。」狄純笑咪咪地說:「今日你們有事,媽不打擾你們討論,妳別太凶,少罵人丶要有禮貌,知道嗎?」

  這臭男人跟母親告狀嗎?狄韻咬了咬牙,仍強笑說:「知道。」

  「乖孩子。」狄純笑了笑,回頭對沈洛年低聲說:「你答應有空來找我的,別忘了。」

  「看看啦。」沈洛年皺眉說:「沒事我才懶得爬這麼高。」

  「別這樣啦!」狄純抓著沈洛年的手,眼眶泛紅,委屈地說:「我不方便隨便下塔……你……我……」

  「好啦丶好啦,我來就是了,不准哭!」沈洛年瞪眼說。

  狄純破涕為笑,又看了沈洛年片刻,這才放開了他的手,有些依依不捨地離開。

  等狄純一走,狄韻關上門後,她笑容馬上收了起來,上下瞄著沈洛年,似乎正想著該從何問起。

  沈洛年沒狄純這麼好騙,自然知道狄韻剛剛只是裝乖,他先棱制人地說:「什麼都別問,總之我為了去龍宮,會儘量幫忙,妳知道這些就好。」

  這混帳男人滿腦袋都是龍宮根本不是真心幫忙,就算真是自己父親,自己也不認!不過若真能信任,倒可以利用,先得摸清楚他到底有什麼能耐……狄韻把怒氣斂起,走回沙發坐下說:「好,那我們就來談現在最緊迫的問題。」

  「什麼問題?」沈洛年問。

  「如今剿滅了犬戎族大軍,但也結下了深仇,對方全滅的消息,想必已經藉著輕疾傳回東方大陸,短則數月丶長則半年,犬戎族必全軍來犯,這次恐怕不只是三丶五萬的規模。」狄韻露出甜笑說:「而到了那時,應龍必定會再次威脅參戰,請問我們該怎麼應付?」

  這問題……會不會太困難了一點啊?望著狄韻那張甜甜的笑臉,這下可輪沈洛年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噩盡島II第二集》完
huro 發表於 2011-3-6 07:01
《噩盡島II》第三集 作者:莫仁
簡介
  刺客.陰謀.洛年之鏡!
  這次,十聖都是嫌疑犯?
  擎天塔大戰,十聖強撼應龍赤濤。
  大戰之際,局面卻有了意外的變化……
  山口鎮,人妖混居的自由中立區。
  雖受強大妖仙保護,卻暗藏對人類不利的暗勢力?
  沈洛年前去出任務,竟在特種場所撞見老朋友……
  而半路攔截的光頭佬又是何來歷?
  能在歲安城擁有強大妖□的,唯有身懷洛年之鏡的十聖!
  然而突如其來的神祕刺客,居然也有同樣的能力……

登場人物介紹

沈洛年(沈凡)
    原為平凡的高中生,因緣際會下巧遇鳳凰換靈。
    四二九大劫後與白宗的努力影響了人類的未來。
    噩盡歷102年由沉睡中甦醒,為不讓十聖發現自己,蓄了鬍子並化名為沈凡。

懷真
    修煉多年的九尾天狐。
    百年前與沈洛年相遇於蛙仙島,為拿回不慎被洛年取走的混沌原息,遂與之立下誓約……
  誓約解除後,與洛年一別便不知去向……

黃清嬿
    葉瑋珊的外孫女,精研炎術。
    五官清麗的美人,但和氣中隱透著精明,充滿著堅強與知性之美。
    女帝接班人熱門人選之一。

張如鴻
    瑪蓮的孫女,除了研習凍術之外,也拜入武尊賴一心門下鑽研長槍戰鬥技法。
    個性帥氣又爽朗,女帝接班人熱門人選之一。

狄韻
    狄純的女兒,除了研習道術外,還向大魔導師學習魔法,為少見的魔道雙修。
    擁有一張甜美可人的笑臉,但透出的氣息……女帝接班人熱門人選之一。

梁乃均
    官任統校,屬何升將軍麾下。
    功夫不錯,擅用長槍,但想法有些古怪,說話方式具有「語學家」的習慣。
    與狄韻的副官安荑似乎頗有淵源……

目錄

第一章 看小抄
第二章 就是人類偷走的
第三章 乾脆玩久一點
第四章 就陪你喝茶
第五章 那女人最會騙人
第六章 小孩不算半票?
第七章 新買的的小妾
第八章 噁心綽號
第九章 返祖症
第十章 刺客

第一章 看小抄

  狄韻提出問題後,見沈洛年說不出話,片刻後輕哼一聲說:「怎樣?你不是很行嗎?若犬戎族來個二十萬,就算加上應龍,你也該有辦法吧?」

  「我才沒辦法。」沈洛年不等狄韻罵人,搶著說:「我不是什麼聰明人,你們想出辦法之後,我能幫的自然會儘量幫。」

  這笨蛋倒有自知之明,狄韻有點好笑地白了沈洛年一眼說:「那你除了會醫術、有怪力之外,還能做什麼?」

  沈洛年想了片刻,還真想不出來,只好說:「好像沒了。」

  狄韻這可忍不住了,生氣地說:「你這沒用的傢伙,到底怎麼騙我媽的?」

  「呃?」沈洛年瞪眼說:「誰騙你媽了?」

  「你難道不是我……」狄韻實在說不出「父親」兩字,她咬咬牙哼聲說:「反正犬戎族和應龍的問題沒解決,歲安城很快就會完蛋,你也別想去龍宮了。」

  這可不行!沈洛年說:「那個……你們的司令也沒想出辦法嗎?上次那個小山谷陷阱還能用嗎?」

  「很難。」狄韻搖頭說:「上次犬戎族一中計,司令馬上下令部隊以最快的速度剿滅狼人,但不知道來不來得及阻止他們傳訊。那數萬人中,若有幾個冷靜的狼人,死前把相關訊息用輕疾清楚送回去,恐怕是不能再用了……」

  原來如此,上次葉瑋珊如此辣手,不是不讓狼人投降,而是為了避免洩密?自己果然不適合打仗,不像他們想得這麼清楚。沈洛年想想又問道:「那個陷阱也蓋得真遠,為什麼不弄近點?」

  狄韻眉頭微皺,隨口說:「那是二十年前冰後、電劍、鷹王和血煞刀……」

  「血煞刀?」沈洛年頭一次聽到這名稱。

  「就是瑪蓮阿姨。」狄韻說:「她和睿阿姨雖然被人們稱作護國雙刀,不過她們似乎不喜歡共用一個名號,後來都替自己的刀取了個名字,當作新的名號,瑪蓮阿姨就是叫血煞刀,不過大多數人還是叫她們舊名號。」

  「哦?」沈洛年好奇地說:「那你的睿阿姨叫什麼?」

  「至尊刀。」狄韻說。

  「至尊刀?」沈洛年愣了愣,突然哈哈笑了起來說:「原來如此。」

  「笑什麼?」狄韻皺眉問。

  「沒什麼。」卻是沈洛年突然想起當年黃宗儒的網路匿稱——「至尊無敵」,如今他叫「無敵將軍」,老婆卻叫「至尊刀」,果然是一對,吳配睿應該是故意選這名號,看來這兩人感情倒不錯。沈洛年想了想說:「你剛說他們四人怎麼了?」

  岔開這麼老遠,這時又想起來了?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才說:「二十年前,他們離開歲安城,搬去那座河谷附近隱居,因為怕遇到強大妖怪,才合力蓋了那個陷阱……後來應龍赤濤出現,他們回來幫忙,那陷阱就一直擱在那兒了。」

  沈洛年這才想起,二十多年前十聖曾鬧翻,這事倒可以趁機問問,沈洛年當即說:「你知道他們為什麼吵架嗎?你媽脾氣很好啊,為什麼也離開?」

  「不知道……這也不關你的事!」狄韻可不管對方是不是長輩,火起來照罵:「你怎麼老問些廢話?一點用都沒有,虧我媽這麼信任你。」

  「又不是我逼她信任的。」沈洛年哼哼說:「歲安城既然要滅亡了,大家各自逃命吧。」

  「渾蛋!」狄韻瞪眼說:「說這什麼屁話?」

  雖然沈洛年當真是這麼想,不過說了會挨罵倒不意外,他自己說話難聽,聽到難聽話自不易生氣,想想又說:「不然這樣……犬戎族可能知道那陷阱,應龍總不知道吧?能不能把他引誘過去宰了?只剩下犬戎族的話,靠著這大片息壤磚,也許還能一搏?」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忘了赤濤有翅膀嗎?」

  「呃……」沈洛年愣了愣,倒是說不出話來。

  狄韻也懶得罵了,一面思索一面說:「而且這種巨型妖族,落地時大部分身軀離地較遠,息壤磚排斥道息的效果影響相對較小,槍炮作用也不大……」

  「這樣啊?」沈洛年抓頭說:「先拐他變成人,讓他進山洞之類的地方,不知道會不會比較好殺?」

  「變成人?」狄韻一怔:「應龍那麼大……」

  「龍王母更大隻,還不是照變?」沈洛年翻白眼說:「十聖每個人都看過,不信你自己去問問。」

  這壞蛋說得彷彿看過一樣?狄韻有點驚疑地看了沈洛年幾眼,這才說:「每個妖怪都能變人嗎?」

  「足夠強大的妖仙才行。」沈洛年說:「能以炁匯聚道息,將物質化為能量,於兩界間交換並騰挪變化者,才能被稱為妖仙,那頭應龍應該有那個水準。」這些過去一直想不懂的事情,經過這百年,沈洛年也慢慢悟通了,自己能變輕變重,應該也是類似的機制,只是細節還是搞不清楚。

  這可沒聽說過,此人若真可以信任,這消息真是十分重要……狄韻看了看沈洛年,沉吟自語說:「試著把赤濤誘去絨須洞?不可能,赤濤沒這麼笨……」

  「絨須洞是什麼?」沈洛年問。

  狄韻一怔,回過神,沒好氣地說:「我媽信任你,我可還沒完全信任你,這是機密,你沒資格知道。」

  「臭屁什麼?」沈洛年哼聲說:「等會兒我去問你媽。」

  狄韻一聽,輕咬銀牙說:「我告訴你就是了,絨須洞是另一種強大妖族的洞穴……還有,我警告你這壞蛋,不准去找我媽。」

  「幹嘛?關你屁事?」沈洛年詫異地說。

  「你當初既然拋下她……現在還想對她做什麼?」狄韻怒目說。

  拋下她?沈洛年不大明白狄韻生氣的原因,抓頭說:「我不去是無所謂,你媽以後又哭我可不管,你自己去解釋。」

  該怎麼解釋?狄韻自然清楚自己母親的個性,眉頭緊緊皺起,在屋中左右轉來轉去,卻又想不出來。

  沈洛年看狄韻為難的樣子,忍不住好笑說:「算了啦,你以為我真的很想找她啊?沒事我不會去啦。」

  這混賬男人果然沒良心!狄韻雖然安心了些,卻又不免有點生氣,停下轉頭說:「你保證?」

  「幹嘛跟你保證?」沈洛年瞪眼說:「欸!小惡女!你不是正在憂國憂民嗎?為這種事情煩惱未免無聊。」

  狄韻一愣,倒不知怎麼說,總之這人自己管不住,就算可以信任,也得想個辦法監視他的行動……想到此處,狄韻暗暗作了決定,倒真把母親狄純的事情放到一邊,坐下說:「好吧,我把現在的狀況大概和你說一下,你再看看有什麼建議。」

  「請說。」沈洛年說。

  狄韻在心中整理了一下,才緩緩說:「近二十年前,赤濤來襲,使十聖回聚之後,司令與無敵將軍就有心理準備,赤濤與犬戎族聯手的事總有一天會發生,也早已做了計劃,只不過這十幾年犬戎族都沒來犯,所以一直沒施行……」

  難怪整個計劃從宣佈到執行完畢只花了一日夜,就把數萬犬戎族殺得一乾二淨。沈洛年佩服地點頭說:「他倆都很聰明,太厲害了。」

  還要你說?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接著又說:「所以剿滅犬戎族之後,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司令也早有推演,也有了計劃。」

  「那不是太好了嗎?」沈洛年大喜說:「我就說你們司令不可能沒有計劃。」

  狄韻卻沒放鬆心情,她微微皺眉搖頭說:「前兩日,各部隊都忙著整理傷亡、撫卹、獎勳的資料,到今日清晨,司令才召見團領以上將領議事……」說到這兒,狄韻頓了頓才補充說:「我們三個是破例與會。」

  沈洛年點了點頭,他明白狄韻的意思,狄韻、黃清嬿、張如鴻三人如今身份只是中級軍官,本來不能參加將官級的軍事會議,只因為身份特殊,加上角色重要,才能破例參加,與犬戎族大戰之前的那日下午也是如此。

  「司令表示,她心中確實已經有了應付的計劃,但是這計劃對歲安城卻有不小的後遺症,所以她不大願意採用。」狄韻說:「所以司令希望大家一起思考,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辦法,當然,不管誰想出來,都是立了大功。」

  也就是說,若狄韻能想出個好辦法,在繼承人的競爭上,當然是大幅領先……沈洛年沉吟說:「除了殺掉赤濤之外,還有別的辦法嗎?」

  「有討論出幾個方向。」狄韻說:「最簡單的當然就是答應赤濤的條件,只要能滿足赤濤,犬戎族就算大軍來襲,總還有辦法應付。」

  「有黃金可以給他嗎?」沈洛年還記得狄韻提過的赤濤條件。

  狄韻搖頭說:「礦產金屬的開採,當然先以部隊、建築、民生上會用到的為主,金銀等貴金屬城內一直很少……除非……」

  「除非什麼?」沈洛年問。

  「沒什麼,這不是好辦法。」狄韻不想多提,搖頭又說:「另一個辦法,就是把歲安城的頂尖戰力集合,組織一個精銳隊伍,想辦法設局撲殺赤濤……不過萬一失敗,甚至使十聖受了嚴重損傷,歲安城恐怕也完了。」

  「聽來不大安全,還有別的想法嗎?」沈洛年問。

  「最後一個就是找其他妖族協助。」狄韻說:「不過這當然更不容易實行,別人何必來幫我們忙?」

  虯龍之類的嗎?確實不大可能無條件幫這種忙……除非要奉虯龍為尊?但如果葉瑋珊他們願意,應該早就這麼做了,想必是別的方式。

  「據我所知,如鴻應該比較贊成戰鬥,已經跑去找賴伯伯和瑪蓮阿姨討論戰術;清嬿則應該已經開始嘗試和其他妖族談判,這本來就一直是她祖父——黃伯伯過去努力的方向,所以她也比較知道門路;至於我,還沒決定支持哪一種做法。」狄韻說到這兒,看著沈洛年說:「你覺得呢?有什麼主意嗎?」

  沈洛年也分辨不了哪個辦法好,想了片刻才說:「如果要打架,我可以幫忙療傷,其他不知道。」

  期待這人根本就錯了,母親什麼都好,就是沒有看男人的眼光。狄韻本就沒抱太大期望,此時也只能搖頭說:「算了,我作決定之後再告訴你,你回去吧。」

  沈洛年聳聳肩站起,走之前目光一轉說:「十聖總不會當真完全中立吧,哪些人支持你?哪些人支持她們?」

  狄韻望了沈洛年一眼說:「其實大部分叔伯阿姨都是保持中立的,其中只有黃伯伯夫妻比較支持清嬿,瑪蓮阿姨比較支持如鴻……至於我……我媽不算的話,杜勒斯叔叔和張伯伯算對我比較好的。」

  「咦?」沈洛年詫異地說:「張志文怎會不支持自己孫女?上次看到你……我聽到你說色鬼鷹,難道他對你……」

  「住口!別在這兒胡說。」狄韻想起裸體的往事,臉一紅說:「叫他那個……是因為他想追求我媽,也就是因此他才照顧我的。」

  「啊?」張志文想偷腥?沈洛年大吃一驚說:「給瑪蓮知道豈不宰了他?」

  「張伯伯和瑪蓮阿姨分開很久了。」狄韻搖頭說:「聽說是怕觀感不好,所以沒讓一般民眾知道。」

  「呃?」離婚了嗎?沈洛年詫異地說:「那……難道杜勒斯也沒意見?」那小鬼終身不娶,難道不是為了狄純?

  「你也知道杜勒斯叔叔的事?」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說:「人家是君子,對媽媽一直很有禮貌,才不像你!」

  媽啦!我怎樣了?沈洛年一頭霧水,愣了愣才說:「那個……電劍和冰後呢?」這一對沈洛年一直很在意,奇雅當年似乎對男人沒興趣,卻不知怎會嫁給侯添良?

  狄韻皺眉說:「你管這麼多干嘛?難道你也認識他們?」

  呃,再說下去要洩底了,有機會再問狄純便是。沈洛年搖手往外走,一面說:「算了,我只是好奇。」

  狄韻卻有點怒了,忍不住說:「你怎不問我媽怎麼想?」

  「喔?」沈洛年無所謂地說:「你媽怎麼想?喜歡誰?」

  狄韻這可更氣了,火大地說:「我才不告訴你!壞蛋!」

  到底要怎樣?真是小瘋婆子!莫名其妙!不可理喻!沈洛年瞪了狄韻一眼,轉身走向木門,臨走前沈洛年心念一轉,又回頭說:「你現在相信我了嗎?」

  狄韻遲疑了一下,這才有點勉強地說:「算是吧。」

  沈洛年轉回身說:「那我很認真地跟你說……我真的會魔法,只是不會咒語。」

  狄韻一怔,皺眉看著沈洛年,這渾蛋又開玩笑?但看他那副模樣……難道是真的?那怎麼可能?

  「其實學不學魔法我是無所謂。」沈洛年又說:「以後別怪我幫不上忙就好。」

  若不是狄純強力保證,狄韻一定不會相信,還會破口大罵,但這時卻真有點半信半疑。她思索了片刻,終於說:「你說自己會風移咒?」

  這丫頭總算可以溝通了,沈洛年鬆了一口氣,屈指說:「還有起始咒、終結咒、守護咒、強度咒……」

  「夠了!你試試二級風移咒給我看。」狄韻打斷說:「在這兒施展二級風移咒,可以看得到魔法光色。」

  「二級嗎?嗯……欸……」沈洛年從腰包拿出記事本,打開來望著上面的字,咳了兩聲才開始低聲念:「美納姿‧洛年,恩所茲……」他唸到這兒之後,才放開了音量……這咒語得念出自己名字,當然不能給狄韻聽到,還好精靈耳朵似乎不錯,再小的聲音也一樣能分辨,尤其是起始咒,似乎稍微模糊一點也無所謂。

  從沈洛年拿出記事本開始,狄韻就差點翻臉,有人唸法咒還看小抄的嗎?更別提他的咒音一點都不准……她手中銀棍舉起,差點沒送沈洛年幾道炁矢,不過發出之前,狄韻手一頓,心中暗想,這人到底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地要撒這種容易拆穿的謊?倒是稍安勿躁,看看他唸完後又怎麼辯解。

  狄韻卻萬萬沒料到,沈洛年唸完之後,身軀周圍果然浮現一層淡淡的暗紅光芒,正是施用風移咒時可能會顯現的魔法光色……但那是什麼怪光?為什麼會有這種顏色的光?

  沈洛年看狄韻那張小臉上的詫異神色,頗覺得意,他微微飄起說:「我還不大熟練,平面移動和上下移動不大能一起來。」

  沈洛年說完,狄韻卻仍張著小嘴愣在那兒,彷彿定住了。沈洛年不禁好笑,飄近說:「又幹嘛?」

  「真……真的……」狄韻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也許因為愛屋及烏,從小杜勒斯就對狄韻加意培育,教導魔法知識、增益魔法能力,因為歲數和經驗不足,狄韻還稱不上「魔法師」,熟練的咒語也不算多,但若單論魔法知識,除杜勒斯之外,歲安城中比狄韻還懂的人可不多,可是不管怎麼想,她都想不到眼前這種狀況是怎麼發生的。

  沈洛年不等狄韻回神,自動落下,解開風移咒說:「你該信了吧?」

  狄韻還是傻了好片刻,這才看著沈洛年說:「你……這怎麼可能?那是什麼顏色?」

  「只是比較少見啦。」沈洛年說:「你若是肯教我魔法,我也許幫得上忙喔。」

  狄韻卻沒回答,她伸手抓過沈洛年手巾的記事本看,卻見上面是語音完全稱不上標準的中文音譯,並非自己想像中的魔法文字,她忍不住頓足說:「這怎麼可能?你是弄了什麼障眼法?」

  「什麼障眼法?」沈洛年皺眉說:「你這丫頭怎麼還不信?未免太多疑了。」

  「我……」狄韻過去學習的魔法知識彷彿被瓦解了,這麼亂七八糟地隨便念,也可以施法嗎?她愣了片刻才說:「那……是哪位魔法師……幫你訂下精靈契約的?」

  「早就死了,你不認識!」沈洛年瞪眼說:「教不教啦?不教我就回去了!」

  「教你的話,你就這麼用中文抄上去嗎?」狄韻說:「然後就這麼念嗎?」

  「對啊。」沈洛年說。

  「這……」狄韻看看記事本說:「你為什麼沒寫基本三咒的『緩速咒』?」

  「上次問的人說忘了。」沈洛年說:「他們沒上過魔法學校。」

  難道風移咒和守護咒是隨便問路人的嗎?狄韻正哭笑不得,卻聽沈洛年又說:「對了,終結咒是問雪莉的。」

  如果相信這人說的,那自己根本就沒法理解,但若是不信,卻又無法解釋眼前的狀況,狄韻雖是聰穎機智,這下卻也不禁腦袋發疼。她搖搖頭,暫且不思考真假問題,直接說:「希葛‧哈格爾——就是緩速咒;配合強度咒的機制和守護咒類似,一樣要斟酌對方的能力來使用。」

  「聽起來不錯。」沈洛年連忙抄起,一面笑說:「當初你揍我的時候,怎沒用這法門對付我,否則我就躲不開了。」

  「你速度這麼快,若施術下去,豈不又會把我魔力耗盡?基本三咒中,這個咒語使用的機會反而最少,如果沒把握不能亂用的。」狄韻說到這兒,從身上取出一條手絹說:「你對這手絹施放三級緩速咒。」

  「三級?最大那種?」沈洛年說:「不是很費力嗎?」

  這渾蛋果然什麼都不懂!狄韻皺眉說:「這手絹很輕啊,完全凝止不用多少力氣。」

  原來如此……當下沉洛年看著記事本,一面把極大強度咒配上,指著手絹,緩緩念出那一點也不標準的緩速咒。

  等沈洛年一唸完,狄韻手指放開,果然那手絹就這麼完全照著原來的模樣凝止在半空中,彷彿被冰凍了一般。

  狄韻這時再無懷疑,她雙腿一軟,退回沙發坐下說:「你真會魔法……真沒騙我,怎會有這種事?」

  「本來就沒騙你。」沈洛年解了緩速咒,抓過飄下的手絹,遞給狄韻說:「拿去。」

  狄韻接過,茫然地說:「你就這樣隨便亂念……就能施法?」

  「對啦、對啦。」沈洛年說:「你就這樣想吧。」

  狄韻仍然有點頭昏的感覺,她遲疑地說:「那……你要學什麼咒語?我學的是火術這一系……」

  「有用的就好。」沈洛年想了想說:「不過其實火術、石術、風術我都不喜歡,那都打得對方亂七八糟,又不一定會死,最好教我能讓對方一擊斃命、感覺不到痛苦的魔法。」沈洛年最討厭看人死前慘叫痛苦哀傷的模樣,用這些魔法之後還得上前補一刀,豈不麻煩?

  「那石術的單體魔法可能比較適合你的需要,不過我沒學過……」狄韻突然一怔說:「我想起來了,我們去縛妖的時候,你就說過石術是精靈在仙界凝成的,這樣可以藉著自然之力增加威力……你那時果然不是亂說的?」

  這丫頭記憶力真好……狄韻不說,沈洛年自己都忘了說過這些,他苦笑了笑說:「不過我真是推測的,也不知道對不對。」

  這人到底懂不懂魔法?狄韻想了想說:「除火咒之外,我會的魔法咒語其實不多,我帶你去見大魔導師——杜勒斯叔叔吧,他一定對你很感興趣。」

  「不要。」沈洛年馬上搖手說:「我不見他!」給杜勒斯看到還不被認出來?

  「怎麼了?」狄韻詫異地問:「他是大魔導師,會的魔法咒語最多啊。」

  「反正不見。」沈洛年說。

  狄韻卻會錯意,輕輕一頓足說:「杜勒斯叔叔沒有追求過媽媽啊,你吃什麼醋?」

  誰吃醋了?最近很流行這種誤會嗎?沈洛年愣了愣才說:「你想到哪兒去了?不只是他,除了你媽,其他九聖我一個都不見。」

  狄韻不明白沈洛年的意思,皺眉說:「真麻煩……」

  「有什麼麻煩的?」沈洛年說:「有沒有什麼魔法百科全書之類的東西,讓我選好用的抄一抄,到時候就可以用了。」

  「怎麼可能有這種東西?」狄韻忍不住罵:「很多咒詞根本連文字都沒有,更不能用一般文字寫下來!」但一罵完,想到沈洛年手上的記事本,狄韻又不禁語塞。

  「好吧。」沈洛年說:「不然你把你會的寫一寫?火術就火術囉。」

  狄韻接過記事本,有點遲疑地說:「我覺得日耳曼語族的幾種語言,讀音還比較接近,要不要用那種寫?」

  沈洛年瞪眼說:「不要,我只看得懂中文!」

  「你只會中文?」狄韻終於忍不住跳腳叫:「這種白痴怎麼可能會魔法?」

  誰白痴?臭丫頭!沈洛年翻白眼說:「只會中文犯法啊?」

  狄韻拿沈洛年沒辦法,也只好罷了。她正沉吟著該寫哪些咒語時,突然目光一亮說:「有了。」

  「怎樣?」沈洛年問。

  狄韻卻不直說,只說:「你這本記事本先借我,我寫好咒語再還你。」

  「要寫這麼多嗎?」沈洛年還以為幾個好用的就算了。

  「聽我的就對了。」狄韻似乎想到了什麼好主意,露出了有些得意的甜甜笑容。

  看樣子她只是想賣關子,倒沒什麼惡意。沈洛年攤開手說:「隨你吧……欸,這樣笑不是很好嗎?好看多了。」

  狄韻此時已暗暗懷疑沈洛年是自己父親,聽到他這麼稱讚,臉微微一紅,收起笑容嘟嘴說:「你不是說看我笑噁心嗎?」

  「假笑才噁心,真笑有什麼不好?」這丫頭這樣還挺可愛的,沈洛年笑著拉開門說:「沒事了吧?」

  「等等,我再問你一個問題。」狄韻說:「你……到底幾歲了?」

  沈洛年張開嘴啊了片刻,才板起臉說:「十八歲!」

  「騙人!」狄韻頓足叫。

  「再見啦!」沈洛年話一說完,彷彿逃命般地轉身往塔頂入口處飄去。

  狄韻追到門外,卻見沈洛年已經一溜煙飄出老遠,果然快得跟鬼一樣。她看著沈洛年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這外貌看來不到二十歲左右的傢伙……是自己父親嗎?且不管他當初為什麼離開母親,母親似乎對他並沒有怨恨,還很高興看到他,若他真是自己父親,前陣子因為意外,讓他手、眼佔了點便宜的事,倒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也難怪他對自己這麼沒禮貌,哪有父親跟女兒講禮貌的?

  狄韻這二十年來,一直幻想著自己父親的模樣,此時眼前出現的男子,雖然無賴、無知又無禮,但古怪奇異之處卻也不少,她有些失望,又有些驚喜,想起自己可能有機會因為這人而擺脫長不大的命運,不禁又有些感激。

  可是父親總不能亂認,這件事得問個清楚!狄韻心念一轉,就這麼拿著那本記事本,轉身御炁飄起,朝母親狄純居住的小木屋掠去。

  次日清晨,沈洛年還在床上冥思,突然門被重重地敲了兩下,他睜開眼睛跳下床,剛打開房門,一聲:「渾蛋!拿去!」那本記事本正向著自己胸口猛力扔了過來,門外當然是板著一張臉的狄韻。

  幹嘛一肚子火?沈洛年時間能力收放之間,一把抓住了記事本,一面皺眉說道:「又發什麼瘋?」

  狄韻瞪著眼前這個男子,一時卻說不出話來,她昨晚逼問狄純半夜,狄純卻死也不肯說出沈凡的身份,直到最後,狄純終於搞清楚自己女兒懷疑什麼,她忍不住搖頭笑了出來,最後給了狄韻一個答案——「很久以前,我確實一直想嫁給他,可是他不肯要我。」

  這話可把狄韻惹火了,原來這渾蛋居然甩了自己母親?母親哪兒不好了?就算不提尊貴的十聖地位和身手,單從一個女人的身份來看,母親本就是少見的美女,個性又單純、溫柔、善良,別說那不知身份的父親,至少十聖中就有兩人為母親傾心,這渾蛋男人憑什麼拿喬?差點誤會這壞蛋是自己父親,實在是恥辱!還有之前佔自己便宜的賬,統統都要跟這渾蛋算個清楚!

  沈洛年自然不知道昨晚離開前還挺可愛的狄韻,為何過了一夜突然如此暴怒。他上下看了看臭著臉的狄韻,低頭打開記事本,卻見裡面一頁頁寫著整齊娟秀的中文,還附帶詳細說明,整整寫了七、八頁,看樣子少說也有二、三十條咒語。沈洛年有些詫異地說:「不少呢。」

  因為狄純不斷對狄韻保證沈洛年可以信任,對她將很有幫助,狄韻雖火大,畢竟理智,昨夜仍忍著怒意,一面咬牙暗罵,一面整理了魔法咒語,但就算如此,她仍忍不住想找沈洛年算帳,所以一大清早就拿著記事本殺了過來。

  不過這兒是男性營區,周圍耳目眾多,屋外可不是吵架的好地方。狄韻深呼吸了幾下,將怒火壓抑下來,一把推開沈洛年,走入屋中,把門關起,這才冷冷地說:「我媽哪兒不好?」

  「哈?」沈洛年一愣。

  「我媽說你不肯娶她,你……」狄韻這一開了頭,忍不住罵:「你騙了我媽又不要她!你不要臉、負心漢、大渾蛋,要不是怕我媽哭,我真想叫色鬼鷹來揍扁你!」

  「媽啦!」沈洛年詫異地叫:「誰是負心漢啊?我和你媽不是那種關係。」

  「騙人!」狄韻頓足。

  「騙你幹嘛?」沈洛年瞪眼說:「這不是你媽說的吧,大概是你這小瘋婆子自己胡猜。」

  「我……」狄韻一怔,突然想起,母親雖說沈凡不娶她,確實沒提過兩人曾相戀過,難道……難道自己母親單戀這種混帳嗎?這怎麼可能!狄韻忍不住說:「可是我媽說……你不肯娶她……不然是怎樣?」

  狄純這種話也跟女兒說?沈洛年皺眉說:「因為你媽是笨蛋!」

  「喂!渾蛋!」狄純大怒,掏出小銀棍,指著沈洛年罵:「你別太過分了!你這白痴憑什麼罵我媽笨蛋?」

  「我以前幫過你媽的忙,她不知道怎麼報答,就想嫁給我,這還不是笨蛋?」沈洛年說:「你覺得我該娶嗎?」

  狄韻一愣,呆了呆才說:「胡扯。」

  「去問你媽啊,看我是不是胡扯。」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你這丫頭毛病真多,比你媽還難伺候。」

  狄韻雖然護著自己母親,但其實心裡有數,自己母親腦袋確實有點太過耿直,不大懂得轉彎,沈凡說的事並非不可能,不過也不能單信這人的話,自己母親看到他時那高興的模樣可不是假裝的,說不定母親喜歡這壞蛋,這壞蛋卻不知道呢?她想了想,目光一轉說:「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很久以前……」沈洛年說到一半,突然一驚,忙說:「忘了。」

  「又騙人!」狄韻瞪眼說:「我媽近二十年幾乎都沒下塔過,你一定是老頭!還想假裝年輕!」

  說得真難聽……沈洛年無言以對,只好瞪眼說:「你好煩啊,不關你事的就別問了!」

  「無賴!」狄韻倒也拿沈洛年沒辦法,她嘟起嘴,想了想才低聲說:「那……你……知不知道我父親是誰?」

  「不知道。」沈洛年搖頭說:「昨天提到這事你媽就要哭,我就懶得問了……原來你也不知道?」

  自己以前問的時候也是如此……狄韻雖然信了八成,不過嘴上卻不肯認輸,只瞪著沈洛年說:「如果我知道你騙我,我一定會讓你後悔。」

  「好啦,我知道你很會記恨啦。」沈洛年翻白眼說:「還有什麼事?」

  狄韻這才想起正事,她深吸一口氣,微微閉目,數秒過後,怒火稍退、心情恢復穩定,這才開口說:「記事本上,我把魔法學校可以學到的一般通用咒語和使用方法都寫清楚了,你以初級或一級的程度測試,就能熟悉用法和消耗量。第一頁是各基礎咒,你想學的巨石咒屬於石術咒語,我寫在第三頁……你首先要弄清楚自己的魔力量,要保持冷靜,避免魔力耗盡,否則……會昏迷失去抵抗力。」說到最後,狄韻忍不住又瞪了沈洛年一眼。

  想來上次這小惡女一定氣瘋了,才會失去冷靜搞到昏迷,沈洛年暗暗吐了吐舌頭,點頭說:「我有空就一個個測試。」

  「還有,咒語沒有人看著念的!」狄韻又皺眉說:「背起來之後,先求準確,進而增快速度……」說到這兒,狄韻卻有點說不下去,沈洛年就算慢慢唸咒也稱不上準確,念快還得了?精靈怎麼可能聽得懂?

  「這些詞繞口、沒意義又很難背,稍微有錯或卡住又不算數。」沈洛年搖頭說:「還不如看著慢慢念。」

  「誰說沒意義?只是我事情多,沒時間教你。」狄韻想了想又說:「這三天時間,你能背多少就背多少。」

  「三天是哈意思?」沈洛年詫異地說。

  「當時應龍給我們七日時間,如今只剩三日。」狄韻沉吟說:「最快一、兩個月之內,犬戎族大軍就可能來襲,萬一決定和赤濤戰鬥,當然越早越好……若真打不過,也比較有時間另想辦法。」

  「打得贏嗎?」沈洛年問。

  「不知道……要是打起來,自己小心點。」狄韻說到這兒,彷彿突然想起什麼般地輕揮了揮小手,露出一抹笑意說:「啊,對了!治療的方法既然已經知道了,死不死倒無所謂,隨便你吧。」

  哈?壞心腸的臭丫頭!沈洛年翻著白眼正想罵人,狄韻已經笑著往外走,一面有點得意地說:「我會跟我媽說,你這幾天得專心研讀咒語,沒空找她,再見!」

  沈洛年忍不住瞪了狄韻那嬌小的背影一眼,此時也別無選擇,他只好關上門,專心研究這記事本的內容。
huro 發表於 2011-3-6 07:03
第二章 就是人類偷走的

  三日後,星期六,正是應龍約定的第七日,天還沒亮,沈洛年就奉指示,背著大量醫藥用品爬上擎天塔,和狄韻、安荑、雪莉會合,不過卻沒看到羅鏡;而安荑、雪莉雖然都穿著戰鬥用的軍裝,狄韻卻很少見地穿上了全黑的魔法袍,她嬌小的身形套著寬大的法袍,披著又黑又長的頭髮,看來十分可愛。

  上次上塔,沈洛年只在塔頂的外圍設施走了走,並沒往內部走,這次狄韻帶著他到了塔中央一個二十餘公尺寬的石板小廣場,廣場呈正四方形,東西各有一排長屋,外圍都是花木;廣場中央,放著個用紅布遮起的形狀怪異物體,高度大概只到沈洛年腰間,但卻有兩公尺寬,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在那兩排長屋之前,分別站了兩百名穿著盔甲、背著雙鐧的男女撼山部隊,不過比較特殊的是,這群人普遍說來,似乎年紀都稍長了一些,三十歲以上的青壯年,遠比二十左右的多。

  或者這些都是精選的高手?以妖炁來論,應該都有安荑、雪莉的水準,還有些更顯高明。但如果要和妖仙等級的妖怪打架,這些人匯聚出的炁牆就算能擋上幾下攻擊,恐怕也都沒有什麼大用。

  除了那批人之外,張如鴻、黃清嬿率領著十幾名女性高手,此時也都背著雙鐧,在廣場旁整備,整個廣場上,只有張如鴻一個人拿著長槍。

  「天亮以後,安荑、雪莉你們先入隊,暫時由侯將軍指揮。」狄韻微笑說:「若打起來,你們的責任是保護身後的長屋,細節侯將軍會告訴你們,先去報到吧。」

  「是。」安荑和雪莉對狄韻微微一禮後離開,狄韻見身旁剩下沈洛年,這才收起笑容低聲說:「喂!老男人。」

  「叫誰啊?」沈洛年瞪眼,睡覺時間不算數的!

  「你咒語背得怎樣?」狄韻問。

  「風移咒、強度咒、起始咒都算背起來了吧。」沈洛年說。

  「這不是本來就會的嗎?」狄韻睜大眼睛說:「其他的呢?石術呢?巨石咒?落石咒?」

  「這個……」沈洛年確實唸過不少次,但他本就不很擅長死背文字,何況是這些拗口的咒語。他停了兩秒才說:「還是看著念比較不會錯。」

  「你……」狄韻皺眉說:「你的魔力居然夠訂契約?我真不敢相信。」

  嫌我笨?以為我聽不懂嗎?沈洛年哼聲說:「就是夠,還挺多呢。」

  狄韻才不信,哼了一聲說:「走著瞧吧,等等你隨我到屋子裡面去,聽我的指示行動。」

  「我有個問題。」沈洛年說:「那兩棟屋子裡面各躲了一堆收斂炁息的魔法使要幹嘛?準備和赤濤打架嗎?」

  「不一定會打……」狄韻說到一半突然有點詫異地說:「你怎知道里面有魔法使?他們都和我一樣,穿上會排斥道息的息壤背心,應該感受不到的。」

  狄韻果然還沒法藉著精靈感應到其他精靈,沈洛年懶得解釋,只說:「應龍不是會魔法嗎?他們的精靈會告訴他們,屋裡面有魔法使。」

  「應龍會魔法這事……你從哪兒聽來的?」狄韻睜大眼問。

  這個氣味有點古怪,這丫頭似乎並非不信,反而有點好奇,這是什麼意思?沈洛年疑惑地說:「你們知道?難道是故意的?」

  狄韻卻沒立刻回答,就這麼上下看著沈洛年,看得他心中有點發毛,過了片刻之後,狄韻才開口說:「杜勒斯叔叔跟我提過這件事。」

  沈洛年忙說:「對吧,知道的人很多。」

  「他說,百年前從可靠的管道得到這消息後,他的老師文森特老先生隨十聖船隊遠行時,一路打探應龍的消息,想學習失傳的咒文和語言。」狄韻說:「後來終於輾轉得知,人界、仙界分離時,應龍也在仙界沉眠,數千年過去,和精靈的聯繫都斷絕了,如今應龍多已不會魔法,文森特老先生當初曾十分惋惜。」

  「啊?」沈洛年一呆說:「但他們知道方法,要重新聯繫應該很容易吧?」

  「沒必要聯繫。」狄韻說:「應龍的魔力量並不比人類高明,他們當初研究魔法只是為了傳授人類,希望獲得助力,後來發現人類能學會的人很少,他們也就沒怎麼研究了,魔法對人類來說,算是瞬間爆發力很大的一種能力,但以應龍的妖炁強度來說,直接使用妖炁或道咒之術的威力更大於魔法,花時間修煉魔法還不如專心修煉本身妖炁,所以這次回歸,大部分應龍都放棄了這個能力。」

  原來如此……沈洛年突然一怔說:「他們也會道咒之術,那不是很難對付嗎?」

  「是啊。」狄韻頓了頓說:「不過很奇怪,使用道咒之術的強大妖怪,都沒儲存累積,只以炁息和玄靈交換運用,增強破壞力,威脅總算比較小。」

  可是懷真就會啊?沈洛年搖頭說:「不對,我知道有妖怪會儲存。」

  「真的嗎?」狄韻秀眉皺起說:「但我媽他們都沒遇過這種妖怪……至少赤濤肯定不會,他雖然會炎術,但是只會吐火球,單論炎術的威力,還不如司令。」

  沈洛年突然想起麟犼也只會吐火球,另外雲陽當年和牛頭人戰鬥,那凍靈的強度似乎也不如奇雅,恐怕也沒儲存,山魈的炎炁結膚似乎也不像……難道儲存還必須要什麼特別的條件嗎?人類為什麼沒有這個門檻?和人類這可以吸收妖質的特殊體質有關嗎?

  狄韻見沈洛年不吭聲,又說:「因為赤濤多疑,若是我們佈置太多人,他可能連下來都不肯,但又必須為了衝突作準備……所以除了外面準備了少量撼山部隊之外,把歲安城中的兩百名魔法師都請了上來,也許可以協助十聖作戰,魔法師就算體內炁息消散,一樣可以施法。」

  是魔法師?不只是魔法使?沈洛年問:「這樣能打贏嗎?」

  「雖然司令阿姨和奇雅阿姨還沒恢復,但靠武尊在內的其他八聖合力,就不會輸。」狄韻搖頭說:「問題在於留不住赤濤,沒法給予致命的創傷,加上這些魔法師,也只是試試,若能合力將赤濤打落歲安城,那他就完了。」

  「既然如此,怎不叫多一點魔法使來一起躲?」沈洛年問。

  狄韻說:「一般魔法使的攻擊力,對赤濤造成的傷害有限,而且應龍體積也就這麼大,就算大家都使用最強大的魔咒,也沒法同時作用在他身上,還有可能互相衝突……叫太多人上塔反而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沈洛年想了想,開口說道:「這個……我這兩天看了這些咒語,關於緩速咒,我有點問題……」

  「咒語的意思和使用技巧以後再問吧,而且我說過,緩速咒沒什麼機會用。」狄韻打斷說:「天快亮了,十聖快來了,我們先入屋待命。」

  十聖要來了?那還真得快點躲,沈洛年連忙跟著狄韻往廣場旁的長屋走。兩人走入屋中,裡面的長形空間果然分坐著百名左右的黑袍魔法使,而且看來年紀頗長,大部分都是四、五十歲以上的長者,畢竟魔法使年紀越長,冥思既久,與精靈溝通能力更好,咒語使用也會越熟練,戰鬥能力自然比年輕人強上不少。

  狄韻露出甜美的笑容,對眾人躬身行了一禮,眾人也紛紛露出笑容回禮,看來狄韻在魔法使的團體中,也十分受歡迎。

  但這些人望向長相陌生、魔法袍穿得很奇怪的沈洛年,卻都有點意外,不過魔法師個性通常比較沉穩,雖然疑惑,也沒人走近多問半句。

  「十聖不知來了沒……」狄韻帶著沈洛年走到無人處,望望窗外低聲說:「赤濤天亮之後隨時可能會來,如果沒事就別隨便開口了。」

  「喔?」沈洛年頓了頓說:「可是那個緩速咒……」

  狄韻看看左右,見沒人注意,這才用力地瞪了沈洛年一眼低聲說:「你這人真的很討厭,到底想問什麼?緩速咒有這麼重要嗎?一定要現在問?」

  「媽啦!我是好心,你凶屁啊?」沈洛年翻白眼說:「不給問算了!死光拉倒。」

  狄韻一怔說:「誰死光?到底要問什麼?」

  「不是不讓我問?」沈洛年哼聲說。

  「重要的事你就說啊!」狄韻頓足說:「你問快一點,別太多廢話。」

  「知道是廢話還會問嗎?莫名其妙!」沈洛年說:「我是要問『初級緩速咒』,你上次說和守護咒一樣,初級是直接造成一定量的效應,和後三級的比率控制方式不同,對吧?」

  狄韻一面聽,一面冒起怒火,這種最基本的魔法問題,一定要在這種時候問嗎?而且還無聊到去研究初級的效果?她怒目瞪著沈洛年,有點怕自己一張嘴就會忍不住破口大罵,現在這屋子裡人可不少,這一罵,會把自己的形象破壞殆盡。

  「別急著生氣。」沈洛年揮揮手,接著說:「我試了一下,初級緩速咒在這塔頂大概就像扯著個百公斤的物體一樣……對妖怪或轉仙者來說,確實沒什麼用。」

  狄韻這時情緒已經比較穩定了些,反正這渾蛋不知輕重、無可理喻,和他認真是找自己麻煩,當下寧定心情,緩緩地說:「所以呢?」

  「可是這城內魔法使不是有兩千多個人嗎?」沈洛年說。

  「這又怎……」狄韻說到這兒,突然一呆說:「咦?」

  「你懂我的意思了嗎?」沈洛年問。

  「你是說……大家一起使用初級緩速咒,施法在赤濤身上嗎?」狄韻透出驚訝的神色,快速地說。

  「對啊。」沈洛年說:「你在記事本上面寫,按比率施法的咒語,多人同時使用於一體上無效,因為精靈會無法判斷正確的量值,但是初級的是固定量,那該可以疊加吧?」

  狄韻越想越驚,緩速咒雖然是基本三咒之一,每個初學者都會學到,但因為這咒語形式特殊,沒有固定方向性,因此魔力消耗比率遠高於風移咒、推移咒、翻轉咒等移動咒語,就算魔法使之間的較技,也沒人會使用緩速咒,所以這本就是最少用、最容易被遺忘的咒語,當初沈洛年詢問基本三咒,單單少了緩速咒,並不只是巧合。

  沒想到初級緩速咒有這種用法?過去為什麼都沒人想到過?難道這渾蛋其實很聰明?

  話說回來,魔法使也是近六十年來,十聖掌權後全力推動,人數才逐漸增加,各部隊中分配的魔法使人數並不多,平常戰場上想到也沒用……但若真可行,這樣不就等於有兩千倍的力量壓上去?就算應龍妖炁強大,只要等他停下之後施咒,那一瞬間他恐怕也動彈不得;可是此時赤濤隨時會來,臨時召集兩千魔法使上塔來得及嗎?會不會被發現?兩千件息壤背心來不來得及準備?

  看狄韻沉吟著沒說話,似乎這辦法可行?沈洛年不禁有三分得意地說:「不錯吧?兩千人加起來力氣也不小,把赤濤定住後踢下塔不就得了?說不定直接摔死他。」

  「白痴!」狄韻眉頭皺起低聲罵:「踢下塔,魔法效應消失,緩速咒不也無效了?」讓他想到這辦法看來只是巧合,這人絕對是笨蛋!

  「呃……」沈洛年抓頭說:「當我沒說。」

  狄韻心念電轉,這時可不是自己慢慢考慮的時候。她馬上說:「你暫時別吵我,我直接用輕疾向杜勒斯叔叔和司令阿姨報告,看他們怎麼決定。」

  沈洛年聳聳肩,退開不說話了。

  狄韻走開低聲說了好片刻,過幾分鐘之後,才抬起頭,神情有點複雜地看著沈洛年。

  這算什麼表情,想稱讚又不爽說的表情嗎?沈洛年暗暗好笑,一面說:「怎樣?」

  狄韻咬咬唇,過了片刻才白了沈洛年一眼說:「成功的話再說。」

  意思是葉瑋珊採納了?沈洛年不用再問,很快便開始感覺到,擎天塔周圍突然忙碌了起來,待命的部隊從四面八方各城內、城外營區,一群群迅速向塔下集合,跟著又奔了出去,彷彿在運送什麼東西;而有些感覺頗微弱的炁息,到了塔頂就消失了,恐怕是被召喚來的魔法使們,至於炁息的變化,應該是剛拿下聚集道息的息壤甲,正準備換上排斥道息的息壤衣。

  又過了片刻,一群群魔法使有點氣急敗壞地奔入屋中,不少人睡眼惺忪,加上散亂的頭髮,頗有些狼狽,看來都是從床上臨時挖起來的;又過一陣子,有些人連息壤背心都沒得穿,只用息壤布圍在法袍外散去妖炁。沈洛年不禁暗暗好笑,葉瑋珊這麼一聲令下,全歲安城就動了起來,難怪過去這麼多人想當皇帝。

  隨著屋子裡面越來越擠,沈洛年卻漸漸皺起眉頭,如果兩千多人都要擠入這兩間房,這房可裝不下啊……果然隨著長條小屋擠滿了數百人之後,空氣越來越差,有幸擠在窗旁的還可以透上兩口氣,站在屋中的可就悶了,不時傳來一兩聲抱怨。

  眼看這屋中已經擠了五、六百人,仍有不少魔法使被召集在塔下,這時從塔下往上爬的人數卻開始減少、變慢,看來別說息壤背心,連息壤布也不夠了,畢竟排斥道息的壓縮息壤土,大部分都用在防禦外敵上,主要是製造成息壤磚石之類,臨時要找到大量人織壓縮息壤土的衣物布料,並不容易。

  停了約莫十餘分鐘,突然又走進了幾個苦著臉的年輕魔法使,眾人一看,卻不禁都瞪大眼睛,卻是他們身前、身後,被用繩索各綁上了一大塊扁平的壓縮息壤磚,雖然.樣能達到排斥道息的效果,但這模樣未免太佔怪,不少人都別開頭,免得忍不住笑了出來。

  狄韻常然也覺得好笑,不過笑出來畢竟失禮,正忍笑時,空中突然傳來斗天部隊告警的尖嘯聲,正是赤濤來襲的警報。

  這一瞬間,每個人的表情都凝重了起來,還沒上塔的魔法使與支援部隊馬上四面疏散,至於塔上眾人則一個個都保持安靜,等候著赤濤到來。

  但是人數已經夠了嗎?這時塔上的魔法使人數頂多一千出頭吧?如果一個人的初級緩速咒代表百斤負擔,那千人就是百噸左右……說實在話,還是很沒把握啊,狄韻正沉吟,耳中同時聽到輕疾傳來的通訊,她聽完,低聲對沈洛年說:「萬一打起來,司令會直接下令我們施緩速咒,你聽不到命令,跟著我們一起施法就好。」

  「奇怪,你怎麼還能用輕疾?」沈洛年突然想起此事,狄韻現在體內炁息不是沒了嗎?

  「知道會有這種狀況,輕疾需要的炁息可以預付一些作準備,但是支持不久。」狄韻說。

  原來輕疾還有這種功能?自己一直用免費的,倒是不大明自……沈洛年聳聳肩,把記事本拿了出來,打開第一頁說:「等會兒用初級緩速咒對吧?」

  「喂!」狄韻張大嘴說:「你連最基本的……」

  「你說沒用,我當然沒背。」沈洛年理直氣壯地說。

  「你……」狄韻氣得說不出話來,別過頭不理會沈洛年。

  一片靜默中,那帶著龐大妖炁的應龍赤濤從北方逐漸飛近歲安城,那股妖炁筆直而來,目標正是擎天塔。

  過不多久,那股妖炁停在遠遠的上方,沈洛年透過窗戶的縫隙往上偷瞄,卻又看不見,

  只聽一種嘰哩咕嚕頗像洋文的語言,彷彿落雷一般地從空中傳下,跟著耳中的輕疾同步自動翻譯:「人類之王,炎之女帝……我的黃金呢?」

  「應龍赤濤。」一個清亮的女子聲音從廣場北端傳出,隨著說話聲音,葉瑋珊緩緩走入廣場中,往上發話:「這二十年來,我說過很多次,人類沒有你的黃金和寶物!」她身後跟隨著兩名背著雙鐧、軀體仙化的中年女性撼山軍護衛,這兩人妖炁雖不如十聖的水準,但在人類部隊中也是高手,明顯超過安荑、雪莉不少。

  這次距離更近了點,看得清楚,沈洛年望著葉瑋珊,心中暗想,她看來真是不顯老,不過聲音和過去似乎有點不大一樣,成熟了些許……

  「我整個寶庫的黃金、寶物就是人類偷光的!」赤濤怒聲說:「你們不還給我,我絕不會放過人類!」

  「這種指控我們人類無法接受!我們早已打探清楚,毛族人製作的金烏珠,散在世間的可不只這一顆。」葉瑋珊雙手負於身後,微仰著頭,不卑不亢地說:「你不能只憑著我們持有金烏珠,就說我們偷你寶物,人類根本沒能力開啟應龍寶庫。」

  「我在山谷附近有找到人類脫下的衣服!」空中赤濤卻暴跳如雷地喊:「一定是人類偷的!你是人類的王,由你負責!不要以為你們打退了犬戎族就能安心,他們總會再來,下次我會先毀了你們半座城池,再與你們談條件!」

  看來談不攏,該準備作戰了,狄韻一面想,一面對沈洛年打了個眼色,但這一瞬間,她卻發現沈洛年表情十分怪異,不只發呆眼睛還瞪得老大,好像做了什麼大錯事被人抓到一般,但此時又不便詢問,狄韻只能輕推了沈洛年一把,讓他回過神來。

  而此時屋外,葉瑋珊沉默了片刻,終於搖搖頭,放緩聲音說:「赤濤,我們難道真沒辦法找到一個和平相處的方式嗎?」

  「我早已說過,允許你們慢慢歸還。」赤濤說:「但如果你們想賴帳,那就不用談了。」

  「拉開紅布。」葉瑋珊突然說。

  那兩名護衛踏步往前,走到廣場中那覆蓋著紅布的古怪物體旁,分扯紅布一角,快速地把布拉去。眾人目光集中過去,卻見紅布下露出了一個昂首展翅、半身舉起,正將騰越的巨翅應龍雕像,那雕像維妙維肖,是以赤濤的形象雕塑而成,不只如此,在晨光下,那雕像閃動著刺眼的金光,竟似乎是以黃金打造。

  「赤濤!」葉瑋珊仰頭說:「這是為你打造的純金雕像!你若想要就拿去,但十年內,不能再來騷擾我邦!」

  純金雕像?四面眾人都大吃一驚,那雕像雖然不算太大,但如果都是黃金打造,至少也有數千斤,歲安城內哪來的這麼多黃金?

  「一年!我還會協助你們抵抗犬戎族。」赤濤聲音中透出了一些喜意,畢竟他鬧了二十年,除了偶爾擄人勒索到一點財物,從沒從葉瑋珊手裡拿過什麼好處,此時狀況改變,當然是好消息,而如果人類願意繳納財寶,他當然不願意人類滅亡。

  「別得寸進尺。」葉瑋珊沉著臉說:「否則我一塊金鱗片都不給你。」

  「兩年!」赤濤怒說:「我寶庫黃金可不是這小小雕像能抵過的!」

  「八年!」葉瑋珊說:「這兒又不產金,你要我們去哪兒找黃金?反正你們歲數長得很,總會拿到手。」

  赤濤遲疑了片刻之後說:「四年!否則不用商量,城破之後,這黃金仍然是我的。」

  葉瑋珊考慮了幾秒,終於點頭退開說:「一言為定。」

  「你得到我的保證。」赤濤緩緩往下飄降。

  似乎談妥了?四面眾人都鬆了一口氣,眼看著赤濤即將伸爪抓起那黃金雕像,這一瞬間,所有魔法使耳中同時聽到葉瑋珊的傳令,長屋正面牆壁也在這一剎那被撼山部隊轟然扯開;另一面,廣場中炁息突然爆起,一條碧色炁息聚成的青龍,彷彿一條巨鞭般破空壓下,青龍之上,兩道有如熾焰般的紅色刀氣,一左一右對著應龍上方翅膀劈去。

  赤濤怒吼-聲,全身妖炁往外炸開,兩方炁息正面衝突,青龍與刀氣瞬間爆散,地上的應龍金像被這股炁勁逼得一個翻滾,翅膀和尾端在撞擊下崩落斷折,裡面卻是空心銅殼,原來只是個鍍金的假物。

  賴一心、瑪蓮、吳配睿三人全力攔阻下,雖然仍不及赤濤的妖炁強大,但赤濤仍不免頓了一頓,就這麼一頓之下,赤濤身上馬上泛出一圈由魔法使所纏上的緩速咒光色,不過緩速咒雖是基本咒語,熟練的魔法使卻不多,此時施法完成的人數仍頗有限,不足以阻止赤濤,他猛力一展翅,雙翅下爆出大量妖炁,準備往上騰去。

  就在這時,空中突然出現一顆幾乎有廣場一半大小的巨大圓石,挾帶著龐大威勢,高速對著赤濤身上砸。赤濤當下以妖炁護體,硬頂了這一下衝擊,把巨石硬生生撞開,翻滾到廣場上,砸開一個大洞,但也在砸開大洞的同時,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巨石,又這麼消失無蹤……正是大魔導師杜勒斯所施展的魔法。

  而赤濤被這麼一擊,又往下沉了些許,就差這兩秒,千餘名魔法使的咒文已經念畢,赤濤周身的緩速光色倏然增亮,終於把赤濤硬生生地凝止在兩公尺高的空中。他連續幾次將大量妖炁爆出騰挪,卻依然無法移動。

  赤濤若是正高速飛行,這樣的力道說不定只能使他速度稍緩,無法馬上讓他停止,只要一飛遠,自然脫離了魔法的有效範圍,但此時他剛好處於上下轉折之間,具備的移動能量並不大,這一下彷彿全身綁上了百噸重物,當下他那近五公尺高的巨人身軀,就這麼凝在空中、動彈不得,而與此同時,塔下待命的魔法使們蜂擁而上,一道道緩速咒添上,又增百噸束縛。

  「無恥的人類!」這緩速咒,似乎不限制對方動口,赤濤怒沖沖地大喊:「騙子!卑鄙!」他的聲音有如雷震,遠遠傳了出去。

  葉瑋珊往前走上兩步,冷冷地說:「你硬把丟失寶物的帳算在我們身上,逼我們這群無辜的人類負責,難道就不卑鄙?」

  赤濤不理會葉瑋珊,只憤憤地怪叫著,不過輕疾卻不翻譯了,看來恐怕只是洩忿的胡叫。

  葉瑋珊等赤濤叫了片刻,這才緩緩說:「如果你願立誓不再侵犯我族,我可以放過你。」

  「作夢!」赤濤怒吼:「你們若不馬上放了我,我總有一天吃光你們!」

  葉瑋珊正微微皺眉,這時一女子插口說:「他殺了多少人了?還和他囉唆什麼?」

  沈洛年目光隨著聲音轉去,只見一身材結實健美的短髮女子,正扛著一把古銅色彎刀,側身站在一旁。

  這女子看來約莫四十餘歲,雖然眼角帶了點細紋,依然頗具風姿。她穿著貼身的皮製短褲與背心,還配上了一雙高統皮靴,結實的手臂和雙腿都裸露在外,皮膚上微小的鱗片閃耀著細密的反光,遠看彷彿穿著一層銀絲質的緊身衣;比較古怪的地方是,她扛著刀的右臂特別粗壯,幾乎有三分之二的大腿粗,那比例頗不協調,但除了這部分之外,身材卻十分健美,頗有可觀。

  雖然和過去頗不相同,沈洛年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這不是瑪蓮嗎?經過了這麼多年,她還是挺性急呢,那條手臂是怎麼回事,因為修煉而導致嗎?不過她身上的鱗片,似乎隨著修煉而逐漸細密,這樣倒不顯難看。

  葉瑋珊看了瑪蓮一眼,又回頭說:「赤濤,你應該明白,我們不可能就這麼放過你,若你執迷不悟,我們只好動手了。」

  赤濤卻不回答,他憤怒地瞪視著周圍的人,妖炁不斷地全力鼓脹外沖,還逼得葉瑋珊退了半步。

  瑪蓮卻是全身陡然爆出紅色熾焰,硬生生地頂住了赤濤的妖炁,右手大刀一揮,一道彷彿烈火一般的刀氣,正對著赤濤脖子砍去。

  赤濤妖炁一迸,轟地一聲將瑪蓮的刀炁炸開,竟是切不入他的軀體,而赤濤那雙銅鈴般的大眼正轉而怒瞪瑪蓮。

  瑪蓮毫不畏懼,又是一刀砍下,隨著巨大的轟然聲響炸散,熾焰凝聚成的刀炁再度被赤濤妖炁震開,瑪蓮正要再接再勵,一個男子聲音緩緩說:「瑪蓮,你一個人傷不了赤濤的。」

  瑪蓮手一停,帶著怒氣,回頭瞪了開口的人一眼,收刀扭身走開。

  沈洛年順著目光望去,卻見一個手中拿著把黑色長矛、體格健壯高挑,穿著一身黑色寬袍的青年,正苦笑搖頭……這不是那個熱血笨蛋嗎?這傢伙怎麼一點都不顯老啊?彷彿才接近三十而已,看來竟比葉瑋珊還年輕……奇怪了,瑪蓮怎會對賴一心這麼凶?其他人又怎麼都不吭聲?

  賴一心也不生氣,踏出兩步說:「我們得一起上才能傷得了赤濤,司令……你覺得呢?」

  葉瑋珊淡淡地看了賴一心一眼,目光轉開,微微低頭沉吟,沒立刻作答。

  葉瑋珊也怪怪的……其他人呢?沈洛年目光往外掃,這才看到站在葉瑋珊身後不遠的黃宗懦、吳配睿、侯添良三人,穿著白袍的侯添良依然蒙著臉,看不出表情,至於當年那個小妹妹吳配睿,如今也和瑪蓮差不多,看來像是四十許人,獵行仙化時會顯露的短毛,似乎也比過去細柔不少,不仔細看不易分辨;她已經不綁馬尾了,服貼的秀髮削薄到耳下,比瑪蓮的頭髮還短,那雙眼睛依舊明亮,臉上也依然沒什麼太明顯的表情。她把那把長柄刀背在身後,這時正雙手盤胸站在不遠處,目光在場中的三人身上轉來轉去,似乎正帶著點看戲的氣味。

  而黃宗儒卻顯得頗有點年紀了,穿著部隊軍式勁裝的他,嘴巴周圍留著一圈整齊而濃密的鬍鬚,就像個接近五十左右的壯年大叔,雖然稱不上胖,整個身體卻比過去寬壯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煉鱗的副作用?這時他手中持著懷真當年留下的雙棍,目光凝視著葉瑋珊,透出點憂心忡忡的氣息。

  至於狄純、張志文、杜勒斯的處身位置,似乎有點距離,並不在廣場中,也許因為三人會飛,另有適當的停留處。

  咦,奇雅呢?沈洛年目光四面張望,卻沒看到奇雅,而十聖修煉百年,若有心收斂,只要距離稍遠,沈洛年就不容易感知,何況如今周圍人這麼多,更難分辨。

  葉瑋珊考慮了片刻之後說:「赤濤,應龍的道行,聽說主要集中在一雙巨翅上?」

  赤濤本來仍在不時地掙動,聽到這話,他透出一抹驚慌的氣味,怒瞪著葉瑋珊說:「你是什麼意思?想殺我就動手!」

  「我曾探聽過……應龍一族因為個性凶惡孤僻,大都獨自生活,但彼此間仍有親族情誼,若我傾人族全力殺了你,這帳難免算到全人類的頭上,日後恐怕是禍患連結、沒完沒了。」葉瑋珊緩緩說:「但若我只廢了你大半道行,然後放了你,既然你還活著,其他應龍們恐怕不會幹涉你和我們的私怨吧?」

  「你敢這麼做!我一定殺光你們人類!」赤濤狂怒般地大吼:「就算要百年、千年、萬年……」

  「何苦兩敗俱傷?只要你答應不再騷擾人類,我就讓你毫髮無傷地離開。」葉瑋珊說到這兒,臉一板說:「你這二十年手下傷了近千條人命,我還沒跟你算帳呢,在你心中,這些人命抵不過你那一洞黃金嗎?」

  「當然抵不過!把黃金還我!」赤濤猛張開口,一顆人頭大的火球,突然朝葉瑋珊飛射。

  四面眾人一驚,同時嘩然叫了起來。賴一心、黃宗儒兩人同時往前奔,卻見葉瑋珊身形倏然一動,轟地一聲瞬間閃出數公尺外,正是爆閃身法:而那火球打了一個空,破空飛射間,恰好黃宗儒迎上,他左臂一揮,一股紫炁從棍端射出,將那股火球炸散。

  「看來我別無選擇。」雖然初級緩速咒耗魔不大,拖久了仍不大安心……葉瑋珊轉身回頭說:「還請諸位協力。」

  此時賴一心、瑪蓮、吳配睿、侯添良、黃宗懦五人拿著武器往前,眾人聚力於各自的精體兵刃上,青色、紅色、黃色、紫色,各種光色同時騰起,龐大的炁息不斷往外散,葉瑋珊正要下令,赤濤終於說:「等一下!」

  葉瑋珊舉手止住眾人,目光望向赤濤。赤濤停了好幾秒,這才說:「我答應你……不再來歲安城。」

  「我的條件是不再騷擾人類。」葉球珊說。

  「絕不可能!難道要我永遠躲著人類?」赤濤怒目說:「你砍了我的翅膀吧,我以後就住在你們城外!見一個吃一個。」

  就算砍了翅膀,廢去他大半道行,一般人仍抵抗不了應龍,這麼一來城外農漁牧各產業豈不是得荒廢了?又不能真殺了他……葉瑋珊思忖片刻之後說:「歲安城範圍並不固定……這樣吧,日後只要在擎天塔百公里內的人類,你都不能侵犯,出了這範圍,咱們各憑本事。」

  赤濤沉默了好片刻,終於咬牙說:「就這樣。」

  葉瑋珊停了幾秒之後才說:「既然如此,我們立咒誓為證。」

  「隨便你。」赤濤冷哼說:「人類向來說話不算話,偷搶拐騙樣樣在行,當然也不相信別人的承諾。」

  「得罪了。」葉瑋珊不管赤濤的冷嘲熱諷,從懷中取出一條絲線,走近赤濤施咒。兩人念了咒誓之後,葉環珊左指與赤濤左前爪上,同時出現了一圈黑色指環,跟著葉瑋珊一聲令下,讓周圍千餘魔法使解開緩速咒,隨著赤濤身上的魔法光色消失,葉瑋珊左指上的黑色指環跟著消散,看來這代表她已經完成了誓言。

  赤濤束縛一失,雙翅展開,妖炁托體間緩緩飛起,他在空中怒視著下方的人類,聲若雷鳴,往下轟傳:「你們記住了,誓約範圍之外,只要有任何一個人類被我發現,我絕不會放過!」說完他怒嘯一聲,向著北方破空飛去。
huro 發表於 2011-3-6 07:05
第三章 乾脆玩久一點

  赤濤這一走,眾人終於鬆了一口氣,但看女帝葉瑋珊仍望著空中,沒有人敢擅自移動,每個人都等待著下一步的指示。

  「侯將軍。」葉瑋珊終於回頭輕喊了聲。

  「司令。」一個看來五十餘歲、背著雙鐧的軍裝女子,往前躬身說。

  「通知海外部隊先躲個幾日,赤濤這陣子一定會到處找人洩忿。」葉瑋珊說。

  「是,我馬上辦。」侯將軍退了幾步,到一旁以輕疾傳令。

  葉瑋珊跟著目光轉向魔法部隊說:「狄韻統校,出列。」

  狄韻一怔,連忙往前奔出,她這時穿著魔法袍,當下依魔法使的禮節,雙手抱胸,躬身行禮說:「司令。」

  葉瑋珊臉上掛著抹淡淡笑容,緩緩說:「這場戰役,你與下屬隨官獻策有功,做得好。」

  「司令,這是我們該做的。」狄韻忙說,至於那種「都是司令領導有方,屬下不敢居功」之類一聽就知道是馬屁的言語,狄韻自然不敢在精明睿智的葉瑋珊面前擺弄。

  「但也說得太晚了,差點趕不上。」葉瑋珊笑容微斂說:「下午寫一份事由報告到司令部,以便獎敘。」

  「是。」狄韻心知肚明,要是理由不充分,八成還犯了延誤軍機的罪狀,畢竟若提早知道,在充分測試與準備之後才開戰,說不定可以想辦法配上息壤牢活擒赤濤,從此再無後顧之憂……此時卻只能換取百公里內的安寧。

  雖說不大可能從獎勵變成懲戒,但可能會被訓上幾句,這報告不能亂寫……都是那笨蛋不好!這麼重要的事情,居然拖到最後一刻才說?

  「大家都辛苦了。」葉瑋珊目光掃過眾人說:「部隊自行解散。」說完,葉瑋珊身形飄起,往廣場外掠去,十聖中的其他幾人,也跟著四散離開,這時部隊才紛紛轉身,往通往塔下的通路移動。

  狄韻還沒離開廣場,安荑和雪莉已經擠了過去,兩人都很訝異,不明白為什麼狄韻突然立了大功,雪莉正興奮地追問,狄韻卻沒立刻回答,只望著沈洛年那端,卻見他正皺著眉頭煩惱,不知在思索什麼。

  卻是沈洛年剛剛聽著赤濤和葉瑋珊的對答,心中不免暗驚,這赤濤的寶庫莫非正是當初自己最後偷的那一個?他居然找到自己扔在山溪附近的衣褲,還因為金烏珠而尋來找人類晦氣,自己可真是捅了一惆大婁子。

  其實除了金烏珠和火洗布,自己什麼都沒拿啊,都是納金族那些鼠頭人搬走的……不過也不能去找赤濤解釋,應龍如此凶惡,上門自首豈不是找死?還好這件事情總算葉瑋珊處理得當,最後逼得赤濤許下了承諾,擎天塔百公里內可不小,只要請大家別猛生小孩,短時間內問題應該不大……

  「沈凡似乎老是在發呆。」雪莉順著狄韻的目光望過去,好笑地說:「韻小姐,要我去叫沈凡嗎?」

  「我自己去吧。」狄韻沉吟說:「我還有事情要問,你們倆先回司令部休息。」

  雪莉和安荑應是的同時,也對望了一眼,雪莉是忍不住偷笑,安荑卻露出了擔心的表情。狄韻看著兩人的神色,不免有點尷尬,但這種事情往往越描越黑,什麼都別說,對方久而久之自然會明白,狄韻也不多解釋,別了兩人,自行找沈洛年去了。

  沈洛年果然還在發呆,他已經從赤濤的事情,想到了瑪蓮、賴一心、葉瑋珊剛剛的反應,以及黃宗儒、吳配睿的態度……好奇怪啊,和過去的他們似乎完全不同了,可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沈洛年卻一點頭緒也沒有,他正皺眉思索,突然被人扯了扯說:「喂!」

  沈洛年回過神,轉頭一看,卻是狄韻站在自己身旁,剛扯了自己袖口兩下,一面正瞪眼說:「想什麼!喊了也沒反應。」

  「有嗎?太小聲了吧?」沈洛年說。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我有事問你,跟我來。」

  「去你媽那邊談對吧?我剛好有事想找她。」沈洛年一面走一面說。

  狄韻本來確實是要把沈洛年帶回狄純居住的地方,但聽到這句話,她心中微微一驚,還搞不清楚這人和自己母親的關係,最好少讓他們碰面,當下她心念一轉,引著沈洛年往另一個方向走,一面說:「我媽沒空。」

  「又騙人。」沈洛年一面跟著走,一面沒好氣地說:「心眼小的丫頭。」

  這渾蛋!這時不便和沈洛年吵架,狄韻回頭瞪了他一眼,一路把他往塔頂邊緣處帶去。

  兩人走到了一問獨立的小屋前,狄韻推開門,領著沈洛年走進。

  這房間空氣帶著一股悶味,看來有一陣子沒人使用,不過走入屋中,卻又是窗明几淨,並不如想像中的滿是灰塵,屋中分內外,外面是個小廳,裡面也許是房間。

  沈洛年打量的過程中,狄韻則往窗戶走,一面說:「把門關上。」

  沈洛年掩上門的同時,狄韻將窗戶打開透氣,這才回頭說:「我有些事得跟你說清楚。」

  「什麼事?」沈洛年說。

  「我再確認一次。」狄韻看著沈洛年說:「你除了想去龍宮以外,想不想當官?」

  「沒興趣。」沈洛年搖頭。

  「我說的不只是軍官。」狄韻橫了沈洛年一眼說:「比如政務官之類的職位呢?雖然你這笨蛋大概什麼都不會……」

  這丫頭是想吵架嗎?沈洛年翻自眼說:「都沒興趣。」

  「那你去了龍宮以後呢?打算靠什麼生活?」狄韻問:「離開軍隊繼續當光靈師行醫?」

  沈洛年倒真的沒想過這問題。從百年前道息瀰漫,自己被捲入這世界的變化之後,幾乎就沒思索過這種事。老實說,雖然幹了一個多月醫生,但那也不是自己喜歡的事,若隨著自己的性子,應該不會選擇住在這城內吧……總之若能問到懷真的去向,當然得先去找那狐狸,其他的事,以後再說了。

  沈洛年想了想,搖頭說:「突然問這個幹嘛?山裡面哪兒都可以住,又餓不死人。」

  住山裡?母親就是那兩年隱居到山中,才懷了自己的……狄韻不禁又有點起疑,不過無論沈凡或母親都說不是,追問也沒用,只能以後多留意,就別讓自己找到證據……狄韻不再提此事,只說:「剛剛司令要我寫報告,你該也聽到了。」

  「應該會升你官吧!」提到此事,沈洛年有點高興地說:「這樣算有領先嗎?」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功勞當然是有,但首先得解釋清楚,為什麼直到那麼緊急的時刻才提出這個建議。」

  沈洛年一頭霧水地說:「那時候才想到,當然那時候才說啊。」

  「廢話!你這人怎麼笨到什麼事都要人仔細解釋?問題就在於為什麼會突然想到!」狄韻皺眉說:「若照實說,就得扯到你會魔法卻不會咒語的事……這件事誰也不會相信,若要證明,又多一番下夫。」

  這丫頭真的好凶,不夠聰明又不是我的錯!沈洛年呆了呆才沒好氣地說:「那怎辦?」

  「首先,你的魔法到底是怎麼學的?誰教的?」狄韻問:「我連這都不知道,這個報告怎麼寫起?」

  「能不能說那辦法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啊?」沈洛年說:「扯到我就很麻煩,教我的人早死了。」

  這傻瓜難道不知道,若處理得好,這是一件大功嗎?居然一點都不在意……狄韻看了沈洛年片刻後說:「今天以前,這世上有誰知道你會魔法?」

  「除了你和你媽之外……」就只剩杜勒斯了,可是杜勒斯不知道自己身份……沈洛年搖搖頭說:「沒有了。」

  「騙人!」狄韻瞪眼說:「難道艾院長也不知道?」

  「你這疑心丫頭!」沈洛年瞪回去說:「我一個星期前連風移咒都不知道,她又怎麼知道我會魔法?」

  這也有道理……狄韻想了想,凝視著沈洛年說:「真的沒騙我?」

  「沒有啦!」沈洛年說。

  「那……現在只能這樣說……」狄韻沉吟說:「就說你的魔法是我教的。」

  「嘎?」沈洛年說:「你有辦法教人魔法?你會畫魔法陣?」

  「雖然沒畫過,但締約魔法陣我倒是學過……」狄韻說:「不過幫人締約必須先向魔法學校申請並登記……看來只好請杜勒斯叔叔幫忙遮掩,就說我為了讓你增加自保能力,向叔叔口頭報備過,因為前幾日軍務繁忙,沒來得及正式中辦。」

  沈洛年好笑地說:「杜勒斯願意幫你作弊嗎?」

  「都是你害的,還笑!」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想了想又說:「我就報告說……雖然你有怪力,但出城戰鬥還是有風險,所以想試試能不能讓你成為魔法使,畢竟有光靈師隨隊幫助很大,沒想到真能成功……也可以順便解釋當時為什麼沒讓你去找東將軍。」

  這丫頭腦袋果真動得挺快,沈洛年笑說:「所以……因為我剛開始學咒語,才能恰好提出『使用初級緩速咒』這建議?」

  「對!」狄韻說:「一般初學者,就算想到,也不敢貿然提出,大家都認為,年長的魔法師、魔導師,大多聰明睿智,不大可能有什麼用法沒想到……不過他們其實大多都專心於冥思研究魔法,這種施行細節反而容易忽略……雖說這樣解釋的話,你的咒語學習速度頗不合理,但這倒不怕人查驗,你本來就莫名其妙亂念都能施法。」

  還要順便罵自己一句?沈洛年翻白眼說:「隨便啦,只要杜勒斯肯幫你,那就沒問題。」

  「另外,你既然不願當官……」狄韻皺眉說:「你和犬戎族作戰的三次功績,我已經建議以動獎處理,司令部還沒議處下來。這次又這樣送上去,嘖……我只好以你身為光靈師,對軍伍統帥毫無興趣當理由往上呈。」

  「很好啊,有什麼問題嗎?」沈洛年不大明白狄韻為什麼不高興。

  狄韻卻不便解釋,一般來說,軍伍中連續立下大功,除非這人實在不適合陞官,不會次次都只以勛章或獎金呈報,否則主管有阻礙下屬晉陞之嫌,通常發生這種情況,長官在報告上都必須詳述相關原因。

  當然也不是沒有特例,而特例通常也都發生在「隨官」這個職務身上。一般來說,越高階的將領,隨官越是重要的心腹,並不適合隨便更換,雖然沒有特定的頭銜,但在某些情況下,甚至可以代表長官出面處理一些事務,所以高級將領的隨官大多與主管一起晉級,保持「低一階」的狀態。比如狄韻如今是校官,沈洛年、安荑等人就自動等同尉官,相對地,隨官的功績也會直接算到長官的身上。

  狄韻心裡有數,若這次依然不讓沈凡調離隨官這個職務,雖然自己的功績會增加,但也代表沈凡確實是自己的重要心腹,兩人更準備以這種主從關係長久相處。他畢竟是個男子,連立了這種大功都還把他留在身邊,閒話想必不少……而且既然拿「對軍伍統帥沒興趣」當理由,又為什麼願意當自己的隨官?別人不誤會也難。

  可是既然答應了帶這人去龍宮,又不能讓他帶兵,除隨官也沒別的職務好安置了……看來到龍宮之前,只好忍受一陣子閒言閒語。

  這些念頭,狄韻自然不會對沈洛年解釋,她一開始詢問沈洛年要不要當官,本就為了確定這件事,若沈洛年對什麼政務職位有興趣,還可以寫在報告上,以他尚須歷練學習為理由推扯,等日後再幫他安插,但如果他去了龍宮以後就要離開,當然不能隨便寫上去。

  沈洛年不知道狄韻這麼多煩惱,他等了片刻,見狄韻只沉思著不說話,想了想突然開口問:「今天杜勒斯用的就是三級巨石咒嗎?」

  狄韻回過神,聽清了沈洛年的話之後,搖頭說:「巨石咒哪有這種威力?那是杜勒斯叔叔獨創的『隕墜咒』,利用的不只是重力,那是很高級複雜的咒語,也很耗魔力。」

  「他還能自創咒語?」沈洛年可真有點佩服。

  「幾位魔導師都能研究出新咒語,不過這種高難度、大量耗魔的複雜咒語,也只有杜勒斯叔叔能用……」狄韻不想多談此事,搖搖頭說:「你這次立了大功,消息應該已經傳了出去,恐怕會有記者找上門,懂得怎麼應付嗎?」

  「別理他們就好了,不是嗎?」沈洛年說。

  「雖然是這麼說……」狄韻皺眉說:「你可別太沒禮貌,司令確實不大在意那些人胡寫,但其他人可未必,若讓一些將領看不順眼,在旁掣肘也很討厭。」

  如果會對狄韻的競爭有影響,倒不能太任性,但自己可不擅長演戲。沈洛年抓抓頭說:「我儘量避著他們吧?不然怎辦?」

  也只能這樣了,狄韻狄韻輕嘆一口氣說:「總算暫時解決了赤濤,接下來就是犬戎族的問題了……希望他們早點來。」

  「早點來?」沈洛年詫異地說:「你有病嗎?這麼愛打仗?」

  「你才有病!」狄韻火上心頭,扠腰罵:「越早來代表來的狼人越少,懂不懂啊?笨蛋!白痴!智障!愚蠢!」

  媽的,這小惡女又聰明又凶,和她吵架很容易吃虧,為了去龍宮又不能跟她翻臉……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你吵死了!你媽不是跟你說要有禮貌嗎?」

  狄韻哼了一聲,這才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回去吧,如果有什麼事,我會派人找你。」

  可以走了?沈洛年如逢大赦,忙說:「太好了,再見。」當下轉身就往外跑。

  這是什麼態度?可惡的渾蛋!狄韻看著沈洛年的背影,忍不住咬牙用力頓了頓足。

  卻說沈洛年奔出這屋子往外繞了繞,一時卻找不到出口。沈洛年可不想回頭問那小惡女,反正這塔也不大,路該不會太難找,便當下順著邊緣亂繞,希望能看到那高起的樓梯入口。

  正越繞越迷糊的時候,前方突然有幾個炁息反應接近。沈洛年微微一怔,閃入一旁林中,躲了起來。

  這附近沒什麼房屋,周圍大多是林木花草,算是比較安靜的地方,沈洛年隱身不遠處有個小空地,恰有三人正往那兒走,而這三人的炁息都不怎麼容易感應,看來都是高手,其中有一個還挺熟的,似乎是老朋友?

  這時三女走到空地停下,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輕笑說:「奶奶!別激動……只是運氣不好啦。」

  「怎麼能不激動?」另一個中年女子聲音帶著點怒意,不高興地說:「我剛剛才知道,當初你是第一個放棄的?你這傻孩子還真大方!」

  「媽,一般來說,光靈師本來就不適合隨隊,這確實是特例,怪不得如鴻。」又一個女子開口,不過這女子聲音卻比其他兩人都還蒼老些許。

  光靈師,說自己嗎?沈洛年忍不住探頭偷看,場中三人果然都不是陌生人,那個發脾氣的女子,正是老朋友瑪蓮,她這時右臂倒已經恢復成正常的模樣,原來那是可變化的?

  至於笑嘻嘻挨罵的則是拿著銀色長槍的張如鴻,而那個打圓場的年長女子,則是不久前才受葉瑋珊囑咐傳令的中年女子——「侯將軍」。

  原來那位侯將軍是瑪蓮的女兒?不對……瑪蓮女兒應該姓張,所以是侯添良和奇雅的女兒,瑪蓮的媳婦?這麼看來,張如鴻該是侯將軍的女兒?

  這時張如鴻正笑說:「發函給圓足教本就只是個形式,表示我們都想到了最優秀的醫生,但又不想影響圓足醫院的運作……誰知道艾院長那天突然變出個方便外借的光靈師出來?」

  「那也別放棄啊!」瑪蓮瞪眼嚷。

  「當時司令規定特別隊限制五十人,光靈師加上助手,得佔兩個名額呢,奶奶。」張如鴻還是笑呵呵地說:「而且光靈師對圓足教和歲安城都很重要,又不能自保,帶出去很麻煩的,誰知道沈凡是特例?還有,當時若三人搶一個光靈師,那更難看了。」

  「那……等她們先放棄!」瑪蓮說:「大家都別帶人走。」

  「唉啊,不用想也知道,小韻一定會說讓我們決定。」張如鴻笑說:「難道我們這些做姊姊的,還能跟她一起裝傻?」

  「什麼姊姊!」瑪蓮呿了一聲說:「那長不大的小鬼論輩分比你們倆還大一輩,沒讓你叫阿姨就不錯了。」

  「她畢竟年紀比較小啊,看起來更小……」張如鴻銀槍立在身旁,微微側頭,一面思考一面說:「光靈師本來就不便隨軍,小韻當時帶走沈凡,應該只為了沾個曾有光靈師隨隊的名聲,過一陣子本就會放沈凡回去,之後犬戎族來襲,更把這事提前了……誰知道後來又有變化?沈凡的能力,小韻應該也是這幾日才知道的,否則不會放他在第七臨時醫療中心待這麼久。過去一個月,手下人才不多的小韻,出城作戰一直有點兒吃力。」

  「那光靈師小子也很奇怪,怎會又是魔法使?」瑪蓮轉頭說:「秋紜!查出他的學籍和其他資料沒有?」

  秋紜正是侯將軍的名字,她搖頭說:「十六歲到二十四歲的男性魔法使,查不到沈凡這名字;戶政那兒的消息還沒傳回來,姓沈的少說也有幾萬人,沈凡這名字又很普通……」

  「沒電腦的時代真麻煩!」瑪蓮咕嚷地念了念,這才說:「秋紜,剛剛你說什麼『怪力神醫』,那又是什麼意思?」

  「神醫是沈凡在醫療中心治病獲得的稱號,聽說他醫療知識豐富,下針如神,縫合傷口之速天下無雙,救人無數,所以被稱為神醫。」侯秋紜又說:「至於怪力,是殲滅犬戎族那日早上,城外坑道作戰時被部隊士兵取的綽號,細節我還不清楚……前幾日,小韻已經連送了三次功績報告,每次都和他有關。」

  「奇怪呢,沈凡看起來明明沒功夫,也沒炁息,怎麼打得過狼人?」張如鴻突然說:「難道和魔法有關?真該找他過招看看!」

  「去吧!」瑪蓮轉怒為喜,咧開嘴笑說:「如果好用,最好把那人搶過來自己用!」

  「媽,不行啦。」侯秋紜苦笑說:「那是小韻的隨官,如鴻跑去找人家麻煩,若給司令知道了還得了?」

  「我當然不會直接找去……」張如鴻目光閃動,微笑說:「總有辦法的。」

  居然想來找自己麻煩?沈洛年一面偷聽,一面暗暗吃驚,這玩槍的女人似乎像瑪蓮年輕時一樣愛胡鬧,但又比她奶奶精明,實在太可怕了,絕不能讓她找到。媽的!那句——「總有辦法的」,是跟那個號稱武尊的熱血師父學的嗎?

  「總之這次小韻立下大功,你可得小心點。」瑪蓮說:「雖然輸贏還早,但若最後你和黃家丫頭輸給她,那可讓人笑掉大牙。」

  「知道了,奶奶。」張如鴻笑說。

  「就這樣吧,我去找你外婆問問有沒有好主意。」瑪蓮抓抓頭,縱身間渾身熾焰爆起,轟地一聲炸響,彷彿像個裹著火焰的紅色大炮彈一般,向著南方飛射,眨眼間消失無蹤。

  「如鴻。」侯秋紜見瑪蓮去遠,想了想,眉頭微蹙地回頭說:「你既然沒興趣,要不要讓你爸爸再和奶奶說看看?何必硬湊上一腳?」

  張如鴻沉吟片刻,舉起槍,耍了個槍花笑說:「媽,可是現在有點好玩了耶。」

  「什麼好玩?」侯秋紜一愣。

  「以前我覺得……小韻除了腦袋不輸人之外,論功夫、論魅力、論心腹,甚至各將領的支持度,她都比不過我和清嬿,剛好我本身也不怎麼想當司令,所以才不想和清嬿比下去。」張如鴻一面把槍在身前身後旋繞,一面說:「可是小韻越來越不簡單,短短幾天內,只靠個光靈師就後來居上,若沈凡的能力是她一手變出的花樣,最後還不知鹿死誰手呢……我這時候退讓,她們兩個還是得比,那不是白退了?乾脆玩久一點。」

  「你什麼都當成在玩!」必侯秋紜微微板起臉說:「這種事也可以胡鬧的嗎?」

  「媽!」張如鴻呵呵笑說:「若我真放棄了,小韻和清嬿你支持誰?」

  侯秋紜沉吟了片刻才說:「小韻的模樣,實在有點不適合啊……而且那孩子雖然聰明可愛、讓人疼惜,遇事只怕沒有清嬿沉穩。」

  「媽你別被她的樣子騙了。」張如鴻吐吐舌頭笑說:「小韻可是又穩又狠呢,多打幾次仗你就知道了。」

  「是嗎?」侯秋紜有點意外地說:「這陣子沒什麼機會和她接觸,倒看不出來。」

  「像你一樣想法的將領、官員其實不少。」張如鴻笑說:「我倒要看看,小韻要怎樣在受人疼愛的情況下,同時讓人產生信賴感?若她真能辦到,清嬿的優勢可就沒了。」

  「那你呢?」侯秋紜皺眉說:「你打算玩到什麼時候?」

  「總之現在撒不得。」張如鴻眨眨眼說:「媽,你忘了我和你們不同,若我主動撤下來,馬上就得靠邊站了。」

  侯秋紜一怔,恍然大悟地說:「沒錯,等局勢明朗再說。」

  「就是這樣。」張如鴻往外走說:「難得賴爺爺有空,我去找他練一練。」

  「我也得下塔了,還有不少事情要處理。」侯秋紜和張如鴻一起往南走,不久後兩人各走不同的岔道,分了開來。

  沈洛年這才知道,原來張如鴻一直不怎麼想當司令,這對狄韻來說,應該算是一個好消息。不過她們三個也太大意了一點,隨便就找了個地方聊天,也不管旁邊有沒有人偷聽……話說回來,既然侯秋紜準備下塔,跟著她走豈不正好?當下沈洛年順著感應的方位,沿路走去。

  不過沈洛年倒是誤會了三人,且不提侯秋紜身為歲安城四將軍之一,歲安城中除十聖之外,本就少有敵手,另兩人一個是修煉百年的瑪蓮,另一個是習練道咒之術、吸收妖質十餘年的發散型張如鴻,任何體內具有炁息的人在附近,絕難逃過她們耳目,至於一般非轉仙者的人民,當然更不可能闖到擎天塔上,何況這兒又是塔上比較荒僻的所在?今日恰好沈洛年在旁,只能說是運氣不好。

  當然,也因為三人談話內容,本就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陰謀詭計,只是祖孫三人的閒聊,所以隨便找個無人處就這麼談了起來,對沈洛年來說,除了搞懂一些迷惑之外,最大的收穫,就是知道張如鴻正打著抓自己過招的主意。這女人若當真是賴一心的得意門生,不會功夫的自己萬萬不是對手,可得小心謹慎、避而遠之。

  沈洛年遠遠追隨著侯秋紜,總算找到了下塔的路線,他等到侯秋紜離開後,這才順著樓梯下塔。

  不料剛從塔門旁的數名守衛身邊走出,一群普通人就擁了上來。他們手中拿著紙筆,七嘴八舌地搶著問一連串的問題,沈洛年還沒聽清楚,心中已經知道,這想必是鼎鼎有名的記者,看來因為葉瑋珊最後那幾句話,自己和狄韻立功的事已經傳了出去。

  自己不會說好聽話,一開口恐怕就是幫狄韻扣分,還是閉嘴為上。當下沉洛年微微皺眉,想繞過這群人往外走,但記者卻鑽來鑽去的總擋在他眼前,想走還找不到路。

  既然要用手推開才有路,可以順便把這些擋路的傢伙打翻嗎?沈洛年正有點按捺不住,前方的記者突然分開,一個貌美女子帶著笑容擠入,輕扯著沈洛年微笑說:「下來了?沈凡。」

  咦?這是誰?看臉孔明明是安荑,怎麼態度卻像是雪莉?再仔細一看,這確實是安荑,那張臉雖然在笑,內心卻冷漠如昔,根本不是真心的。

  這時安荑輕拉著沈洛年,撥開記者往外走,一面微笑說:「大家辛苦了,沈凡現在需要休息,抱歉讓一讓、讓一讓。」

  周圍記者哪管這麼多,依然聲嘶力竭地喊著重複的問題,彷彿不相信對方不想回答,只是沒聽到。

  沈洛年還是第一次被這樣包圍,他不禁暗暗佩服,這世上最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恐怕就是記者這種人了!他們一定相信用力地不斷喊下去,對方終究會回答吧?

  沈洛年還在佩服中,安荑卻已經把沈洛年拉到人圈外的繫馬樁旁,將一匹準備好的馬匹韁繩取下。她一躍上馬,對沈洛年招手說:「快。」

  沈洛年只好跟著躍上馬背,手剛扶著安荑的腰,安荑已經一扯韁繩,讓馬在長嘶聲中立起前蹄,這下前方的記者只好紛紛讓開,當下安荑一踢馬腹,帶著沈洛年繞過擎天塔,往城北奔去,身後的記者們一下子四面散開,也各自爬上自己的馬匹,追著兩人身後奔馳。

  沈洛年雖然看時辰還有點不大靈光,但方位倒還能分辨,見安荑一路往北,他輕扶著安荑那隨著馬身挪動的柔軟腰肢,詫異地說:「要去哪兒?」

  「今天沒事,我帶你到處走走。」安荑微笑說。

  這是小惡女布下的什麼古怪陷阱嗎?但若要色誘自己,雪莉比這笑容中透著寒氣的安荑好多了吧?

  之後安荑沒多說什麼,就這麼策馬直奔,沈洛年觀察著安荑的動作,倒是頗為佩服,馬術還是要練的,自己雖然勉強也能用蠻力逼迫著胯下的馬兒聽話,但比起安荑這麼人馬合一、操控由心,可是遠遠不如,有機會倒得請教一下。

  兩人一路沿著幹道往北奔,很快地奔出了歲安城息壤磚的範圍。沿路上先是經過了好些正在重整的農、牧場,又過了片刻,慢慢農、牧場也變少了,大片高高低低、不同種類、葉片細小的綠色小喬木,一叢叢地往外蔓延,過沒多久,海濤聲遠遠傳來,竟似已經接近了海邊。

  到了這附近,身後的馬蹄聲漸漸變小,那些一直追著的記者,不知為什麼紛紛停下了馬匹,安荑帶著沈洛年繞過幾座小土丘,到了一處可以遙望北面海岸的地方,停下馬,回頭看了沈洛年一眼說:「下來走走吧。」

  又恢復成那種純粹禮貌的表情了,沈洛年鬆開手,跳下馬匹說:「怎麼回事?」

  安荑躍下馬,拍了拍馬頸根處,牽著韁繩走了幾步,這才說:「沒什麼,只是想帶你出來走走,這幾天你都待在宿舍吧?不覺得氣悶嗎?」

  很明顯這是假話,沈洛年看了看安荑,也懶得追問,隨口說:「記者怎麼不追了?」

  安荑回過頭說:「這兒偶爾也會有從海邊上岸的小妖怪,加上附近沒有農地,也沒派駐軍隊,一般人不敢過來這兒。」

  「那可輕鬆了。」沈洛年四面望望,滿意地說:「我在這兒蓋間房子住好了?」

  安荑搖了搖頭說:「你現在是韻小姐的隨官,屬特三營一員,怎能隨便自己搬出來住?」

  「你是帶我來這兒躲記者的?」沈洛年說。

  「可以這麼說。」安荑說:「過一會兒之後,我帶你往西繞,從城西回司令部。」

  「那現在要幹嘛?」沈洛年四面看看,說實在話,這兒除了吹風也沒什麼好看的,若身旁是個聊天或吵架對象也就罷了,問題是安荑似乎把自己當成死物一般,一點興趣都沒有,實在沒什麼好說的。

  「看看海吧。」安荑淡淡地說。

  想看海啥時不能來看?莫名其妙!不說拉倒。像狄韻那樣劈里啪啦地臭罵,沈洛年反而可以接受,大不了回罵兩句,但這般打迷糊仗沈洛年可就受不了了。他沉默了兩秒,轉身說:「我自己回去,再見。」說完沈洛年輕輕一點地,往南方飛騰,反正自己的奔行速度其實比馬匹快不少。

  這人是怎麼回事?安荑一驚,忙叫:「等等!」

  沈洛年已經飄出了七、八公尺遠,他落地回頭說:「怎麼?」

  安荑遲疑了一下,走近說:「你……什麼意思?」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沈洛年轉身挑眉說。

  安荑一時之間倒有些不知該如何應付,她雖然一向待人冷淡,但因為長相亮麗明豔,也很少有男子會給她釘子碰,沒想到沈洛年和一般男子頗不相同……她上下看了看沈洛年,沉吟了一下才說:「這幾日記者一定想挖出你的新聞,我和你稍微走近一點,讓他們有文章可作,就不會影響到韻小姐的聲譽。」

  原來是怕外人認為自己和狄韻有關?沈洛年還是第一次想到這件事,他好笑地說:「那也不該讓你……我看雪莉演這種戲還比較在行。」

  「雪莉不行。」安荑搖搖頭,瞄了沈洛年一眼才蹙眉說:「她有時管不住自己。」

  怕雪莉弄假成真嗎?沈洛年正想笑,安荑又說:「而且若是記者把注意力集中到雪莉身上,更不好。」

  也是,若真有人跟蹤雪莉,發現她有一大堆男朋友輪班,事情可就麻煩了……沈洛年聳聳肩說:「所以你要假裝我女友?」

  安荑微微皺眉,上下看看沈洛年,見他似乎沒有調侃的意思,這才說:「不用到那種程度,放假時偶爾一起出入,稍微有些肢體上的互動,他們自然就會加油添醋地渲染開來……只要在這兒待半個小時再回去,今日晚報,你和我的關係就會佔上小半個版而。你放心,回城之後我會先和韻小姐解釋。」

  沈洛年不禁苦笑,別說記者,你們這些女人還不是一樣捕風捉影,以為自己和狄韻有關;那長不大的丫頭和母老虎一樣,誰胃口這麼好?

  但安荑說的也沒錯,若真會被人懷疑,為大局著想,寫安荑總比寫狄韻好……既然有道理,沈洛年也不難商量,他往安荑那兒走回說:「我是無所謂,你不擔心這種名聲不好嗎?」

  「沒關係。」安荑搖搖頭,目光又轉回北方的大海,頓了頓又說:「一段時間以後,沒有人會記得,何況我們又沒真做什麼,只是一起出來走走。」

  「那就隨便你了。」沈洛年看安荑似乎沒打算和自己說話,沉默了片刻之後,開口說:「閒著也是閒著,馬借我練練?我不會走遠。」

  安荑這才想起沈洛年不擅騎馬,她想想遞過馬韁說:「我教你好了。」

  沈洛年反倒有點意外,愣了愣才說:「好。」

  當沈洛年躍上馬背,安荑隨即坐上他身後說:「你騎吧,我提醒你該注意的。」當下沉洛年輕踢馬腹,微微抖韁,就這麼載著安荑往前奔出。

  既然有事情做,兩人這下可不只在城外度過半小時,到了近午時分,沈洛年與安荑才騎著馬往城內奔,沈洛年雖然仍不熟悉,但基本操作總算大概掌握了,此時正載著安荑往回奔馳。

  當犬戎族剿滅後,城外的臨時城牆就被拆除了,沒有所謂的城門,記者們自然沒法堵人,只能派一些人在司令部外等候,此時眼看兩人馳近,記者們馬上又圍了上來,把司令部門口攔了起來。

  「還在耶,怎辦?」沈洛年扭頭問。

  安荑靠近沈洛年肩頭,低聲說:「別停,轉右沿路走,然後左轉。」

  「繼續走?」沈洛年往外一繞,避開了守著門口的記者,沿著司令部的圍牆左轉進入一條稍窄的道路,這兒是另一條商店街的後巷,有幾輛馬車正停著上下貨,一般行人並不多,跟著身後馬蹄聲響,似乎記者又追了過來。

  沈洛年的騎術不精,在這種路段更是快不起來,兩人一直騎到接近巷尾處,安荑突然說:「停。」

  沈洛年一愣收韁說:「然後呢?」

  「你該翻得過去吧?」安荑往左方那只有三公尺左右的牆壁指了指:「過去就是宿舍。」

  好主意!沈洛年笑說:「你呢?」

  「我去擎天塔找韻小姐解釋。」安荑說。

  「別去解釋了。」沈洛年皺眉說:「那個小惡……不對……韻小姐說不定會找我麻煩。」

  「我就是不想讓你受責備啊,總之你別擔心。」安荑不明白沈洛年的真正意思,回頭望瞭望說:「記者快來了。」

  記者可不是開玩笑的!沈洛年一驚往後望,果然好幾匹馬正往這兒追,當下不再多說,和安荑告別後,他右掌輕拍馬背,身子彷彿羽毛般地飄起,輕巧地空翻滾過圍牆,落了進去。

  安荑不由得一愣,這兒牆不高,手一舉很容易就可以攀上圍牆頂端,別說是轉仙者,就算普通人也不難翻入,安荑本想讓沈洛年攀爬進去,沒想到他好似沒重量一般,就這麼飄了進去?而看似拍著馬背借力,但馬身居然動都沒動,彷彿有股外炁托著飄起一般……這到底是什麼怪力?一點都不合理啊。

  「安荑尉官!請問你和沈尉官是情侶嗎?聽說當初你胸口受傷就是沈尉官治療的?是因此產生感情的嗎?」身後的記者趁著安荑發愣,抓緊機會趕上,聲嘶力竭地喊著。

  安荑回過神,連忙坐上馬鞍、策馬往前,她的騎術可比沈洛年精湛多了,幾個轉折,已經突破重圍,向著擎天塔的方向離去。
huro 發表於 2011-3-6 07:05
第四章 就陪你喝茶

  司令部內,記者不能隨意進入,沈洛年輕鬆自在地回到自己房間,脫下魔法袍,背上兩次法咒、稍微鍛鍊鍛鍊精智力,就這麼無所事事過了一下午,眼看到了晚餐時間,沈洛年摸摸肚子,跳下床,從背包裡面掏摸了兩張十元紙鈔。

  這些鈔票是艾露前幾日來訪時帶來的,沈洛年當了一個多月的光靈師,有四千餘帶噩幣的收入,雖不太多,也不算少,沈洛年找個稱不上精緻的一般飯館進食,大概一餐只花個四、五元,反正他孤家寡人、不用養家,這四千元可以用挺久。

  百年前歲安城本是使用固化的妖質當作錢幣,在葉瑋珊執政二十年後,卻取消了這項措施,再度改成各種不同面額的紙鈔,當作金錢基礎的仍是政0府儲存的妖質。聽說葉瑋珊認為,拿妖質當錢幣在市面上流通損耗太過浪費,所以才推行紙制新幣,還好那時政權已十分穩定,人民對政0府發行的紙幣有足夠信心,才能順利轉換。

  數日前剿滅犬戎族後,司令部就沒供應伙食了,倒不是軍方小氣,而是當恢復和平後,除維護城內秩序的少數部隊,大部分部隊都派駐到城外,一方面城外偶爾也會出現智力較低等、胡闖來的妖怪,城外農、漁民需要軍隊巡邏保護;另一方面,無論哪個體系的軍隊,人人都是轉仙者,對他們來說,平常反而喜歡住在城外營區,也較便於修煉,這時的司令部,只剩下部分直屬葉瑋珊的隊伍,還多是為了應付今早的變局而留下。

  所以這幾日,沈洛年都是到司令部外用餐,不過當沈洛年把鈔票塞入腰包,正想拿起魔法袍時又有點兒遲疑,門口不知道還有沒有記者?是不是該翻牆溜出去,還是今晚乾脆別吃了?

  他正思索著,突然門外傳來有些倉促急快的敲門聲。

  是雪莉?沈洛年微微一愣,皺起眉頭往門口走,這些人雖然都有戴著凝聚道息的息壤甲,但是體內道息還是不多,加上按著經脈運行也較難感知,若沒注意,還真容易忽略,還好現在應該沒什麼敵人,否則被偷襲了可能還不清楚呢……卻不知道她跑來找自己幹嘛?

  沈洛年打開門,門外果然是熟悉的雪莉,卻見她穿著件短褶裙便服,手中拿著一小疊報紙往內闖,一面有點緊張地叫:「沈凡!這是假的吧?」

  「對,假的。」沈洛年說。

  雪莉一呆,嘟起嘴說:「你知道我說什麼嗎?我剛剛才在司令部外買的耶!」

  「不就說報紙嗎?」沈洛年拿過,湊近桌面燈光看了看,果然是自己和安荑的揣測羅曼史,不禁好氣又好笑地說:「真的登了。」

  「你們是故意的嗎……」雪莉看沈洛年老神在在的模樣,想了想,瞪大眼說:「啊,為了韻小姐嗎?」

  雪莉果然也挺聰明,沈洛年回頭說:「你怎不直接問安荑?」

  「若真有這種事,安荑才不會跟我說呢。」雪莉嘟起嘴巴,走到床旁坐下,一面嗔說:「怎麼不先告訴我?韻小姐知道了嗎?」

  「應該知道了吧。」沈洛年說:「安荑中午就去擎天塔報告了。」

  「那就好。」雪莉露出笑容說:「安荑演得好嗎?怎麼不找我去演?我很會演喔。」

  「怕你魅力太大了。」沈洛年半開玩笑地說。

  「哎?」雪莉臉泛紅潮,身子微微一縮,掩著臉吃吃笑說:「對呢,你離我遠點,我可不能跟你接近,免得出事挨罵。」

  「該不會挨罵吧。」沈洛年好笑地說。

  「你可別誘惑我喔。」雪莉咬著唇笑說:「我不會對不起韻小姐的!」

  其實經過這幾日接觸,雪莉的個性沈洛年倒是挺喜歡,連帶也漸漸可以感受得到她外表的嫵媚之處了,不過這當然不代表沈洛年想當她的其中一個男人。沈洛年看著雪莉的笑容,突然頗有所悟……難怪有種熟悉的感覺,這女孩自然而不造做的態度,某個角度上,其實有點像懷真……那臭狐狸現在不知道好不好?

  見沈洛年突然若有所思地發呆,雪莉目光一轉,跳了起來說:「既然如此,我不能在這兒久待,萬一被人發現這計劃就亂了。」她一面往外走一面說:「我本來還有點擔心記者呢,安荑這麼做,該能安心一段時間。」

  「外面有人喔。」沈洛年說。

  「咦?」雪莉一怔說:「真的嗎?」

  沈洛年點頭說:「剛到了七、八個人,在這棟樓外轉來轉去,不知道在找什麼。」人一多,沈洛年也就比較容易察覺。

  雪莉湊近門口打開一道縫隙往外望瞭望,突然吐吐舌說:「糟糕了,恐怕是來找你的。」

  「找我?」沈洛年湊過去門縫張望,卻見到七、八個持著長槍的男女青年,在這棟宿舍前東張西望,似乎正在找人,不過也許不知道對方住哪兒,所以只觀望著,還沒有動作。沈洛年看了看,見這群人雖然大多都帶著怒意,但其中一名男子卻不帶著怒氣,而是抱著滿腔的悲傷,彷彿處身在什麼痛苦的情緒中。

  那人高瘦而結實,雖不顯壯,卻是渾身鼓脹著肌肉,他有一對分得稍遠的雙目,臉上寬鼻厚唇,五官比例頗不協調,外加理著個彷彿光頭般的一分頭,看來倒有三分丑,男子臉上表情悲壯痛苦,就算沈洛年不是鳳靈之體,也不難看出那人心情。

  「那光頭是誰?幹嘛找我?」沈洛年皺眉問。

  雪莉頓足說:「跟你說了安荑會生氣的!我先問安荑。」她一轉身,躲到屋內一角,低聲用輕疾說話。

  「他們好像開始一間間敲門了耶!」沈洛年說:「怎辦?」

  那端雪莉卻還沒來得及找到安荑,她一怔,轉頭慌張地說:「怎辦?要是看到我在你房間,安荑今天的計劃就壞了。」

  「那我們從窗戶溜吧。」沈洛年扣上腰包,背起背包說。

  雪莉目光轉向窗戶,露出笑容說:「好!」她跳上床,正想拉開窗戶的同時,突然手一頓說:「安荑?」

  安荑回覆了?沈洛年一面注意著外面的變化,一面聽雪莉說:「乃均哥來找沈凡耶!……不,還在外面……嗯……我不知道啊……對啊,我看到報紙才來的啦……好,那就這樣。」

  數秒後,雪莉停了通訊,一面開窗,一面回頭壓低聲音說:「安荑說我們先溜,但是要分開溜,不能給人看到,她會處理這件事,要你別擔心。」

  「那些人是干嘛的?幹嘛一臉不爽?」沈洛年看雪莉縱出窗外,跟著往外掠。

  「你不要問我啦!」雪莉一臉可憐地說。

  「好吧。」沈洛年看雪莉神態反而覺得好笑,既然安荑說了會處理妥當,不管也罷。

  雪莉見沈洛年不問,心情一鬆,笑說:「我去找朋友,你自己去別的地方玩,再見喔,小心點。」一面往外奔了出去。

  又要去約會嗎?沈洛年看著雪莉隨風飄揚的短裙襬,苦笑搖了搖頭,自己另外找了個方位開溜。

  既然他提高了注意力,倒不難發現周圍的炁息,當下小心地往外繞,避開那些正在探尋的人們,翻牆跳出司令部。

  沿著巷道繞了繞,沒看到類似記者的人物,也沒什麼人對他太注意,沈洛年這下安了心,找了個店家用餐。

  吃飽結帳,走出餐館,沈洛年一面思忖著,安荑不知道處理得快不快?若是還沒處理好,可不能貿然回房,當下他心念一轉,往南方飄行,打算去圓足醫院看看艾露,聊聊最近的變化,畢竟她擁有百年智慧,很多事看得比自己清楚。

  此時仍是隆冬,太陽下山得早,吃飽飯時天色已黑,沈洛年反正也不急,只以比馬車稍慢的速度,沿著南向幹道,緩緩飄掠。

  沈洛年剛剛出來匆忙,沒穿上魔法袍,如今身上穿著的是火浣外袍,也許因為歲安城本是世界各民族的大熔爐,路上什麼樣不同款式、民族的裝扮都有,此時天冷,一般民眾穿著長衫、長袍的頗多,類似火浣袍設計的古式袍服也不少,而火浣袍的色澤觸感又不像血飲袍醒目,在軍區外,比魔法袍還不引人注意。

  一路走來,南方這一面受犬戎族破壞的房舍不算多,事實上,在壓縮息壤地基一段距離之外的建築物,因為一直不是主要交戰範圍,反而不大會受到波及。

  到了圓足醫院外,沈洛年一面往內走,一面正低頭思索,這般貿然來訪,艾露不知有沒有空……?正想間,身前卻突然傳來-聲輕笑說:「這不是沈光靈師嗎?」

  沈洛年一怔抬頭,卻不禁瞪大眼睛,眼前站著三名女子,為首那人明眸皓齒、清麗絕倫,正是司令候選人中呼聲最高的清嬿小姐,她正領著兩名隨官,向著自己走來。

  黃清嬿這時難得卸下了軍服,上身穿著件淺黃絲質、銀線繡邊的寬袖羅衣,下身是一條同色開被的不規則兩件式低腰斜口裙,走動間裙襬微微晃動,左側小半截勻稱柔美的腿部線條若隱若現。

  而黃清嬿雖然已經二十八歲,但既然是道術修煉者,老化速度遠比一般轉仙者還要緩慢,雖然體態窈窕成熟,但膚質、臉蛋、五官都還帶著點少女的風采。

  隨著黃清嬿的逐漸走近,那張與葉瑋珊有幾分神似的臉,更讓沈洛年有點失措,如今被稱為女帝的葉瑋珊,已是個完全成熟的明豔美女,和過去大不相同,單論神韻,眼前的黃清嬿反而更接近沈洛年心中那個十八歲的葉瑋珊。

  黃清嬿見沈洛年愣在那兒,也不怎麼介意,以她的容姿和身份,被人這般盯著的次數自然不少,她明媚地一笑,又輕喊了一聲:「沈凡先生?」

  沈洛年回過神來,眼看著這如花朵綻放般的清麗笑容,這一瞬間突然發現,這女子畢竟不是葉瑋珊……或者該說,百年前的葉班珊,畢竟只能存在於記憶之中,就算真人站在眼前,也和過去完全不同了。

  沈洛年想到此處,輕嘆了一口氣,微微點頭說:「清嬿小姐。」

  見沈洛年無端端嘆了一口氣,黃清嬿不禁有三分意外,這可不是正常男人該有的反應,她目光一轉說:「沈先生,怎會在這兒遇上你?」

  「我來找艾院長隨便聊聊。」沈洛年往旁轉身,打算繞過黃清嬿往內走。

  「我也是來找艾院長的。」黃清嬿笑說:「不過艾院長剛好不在,王掌教說,縛妖派兩門今晚聯合祭祖,把艾院長請過去了。」

  祭祖和身為醫生的艾露有什麼關係?這也實在連不起來……沈洛年不禁大皺眉頭,莫非圓足教還兼作法會?話說有人祭祖的時候順便作法會的嗎?這個自己可搞不清楚。

  「你不知道嗎?」黃清嬿看著沈洛年的表情,微笑說:「艾院長和縛妖派的二代祖師有深厚淵源,百年前她們是姊妹相稱的,所以艾院長每到這個時候,都會去上個香。」

  姊妹相稱?沈洛年這一瞬間突然明白,羅、昌兩人莫非正是羅紅、昌珠?她們怎會創縛妖派?而且她們當時麒麟換靈的能力被收回之後,不是千羽引仙了嗎?又怎能縛妖?

  黃清嬿看不懂沈洛年的表情變化,不過她也不急著問,只微笑說:「沈先生有空到這兒來,想必今晚無事,既然我們都撲了個空,又恰好巧遇,方不方便讓清嬿作個東,請沈先生到千窟崖聽浪品茗,略作請教?」

  和這漂亮女人去喝茶,給那潑辣小惡女狄韻知道,還不罵得自己臭頭?沈洛年連忙搖頭說:「不用了,我還是回司令部,免得韻小姐有事找我。」

  「這時候回司令部可不好。」黃清嬿笑說:「梁統校還在找沈先生呢。」

  「那是誰?」沈洛年一呆,難道是剛剛那群人嗎?這女人怎麼知道這件事?就算輕疾傳訊方便,她的耳目可也太靈便了吧?

  「梁乃均啊,你當真不知道?」黃清嬿一笑說:「安荑在軍校時的男友,看了晚報,似乎正想找沈先生談談。」

  剛剛那顆光頭嗎?安荑的男友?不、會、吧!沈洛年可真是大吃一驚,雖然說他身為鳳靈之體,對美醜並不是這麼計較,但那光頭醜男配上明豔照人的安荑也實在太不搭了!所以那傢伙莫非是看了晚報吃醋來找自己算帳?難怪安荑說她會處理……可是安荑不是選擇以槁木死灰般的心態來應付蘇瑤嗎?怎能交男友?若真交了男友,又怎能忍得住?嗯……莫非選個醜的比較好忍?啊喲不對!若真如此又幹嘛交男友?真是莫名其妙。

  沈洛年正有點頭昏腦脹,黃清嬿又笑說:「安荑早上和你演了那場戲,確實不錯,但是也不是每個人都相信喔。」

  沈洛年一呆,還不知如何反應,黃清嬿笑說:「關於這件事,也許我可以幫得上忙。」

  「不用麻煩了,謝謝,再見。」沈洛年不是這麼懂得計算利弊得失的人,他只覺得這女子精明厲害得有點可怕,當下轉身就跑。

  沈洛年這麼扭頭就走,卻也大出黃清嬿意料之外,她先是一愣,隨即朝身後兩女打了一個眼色,那兩名女子一受指示,當下軀體仙化,妖炁一迸間彈身而起,向著沈洛年身後追去。

  那兩女一人手持長搶,一人背負雙鐧,手持長搶的先一步趕上,長槍一挺,帶著獵行妖炁往前直溯,斜挑沈洛年右肩上方,一面輕叱:「慢點!」

  沈洛年不用回頭就能感應清楚,對方這一槍角度取得極偏,該只是想逼自己閃避,同時攔住自己,這兒雖仍屬於宇定高原周邊,但沒有息壤磚地基,已經可以聚集不少妖炁,若不使用風移咒,賽跑八成跑不過……沈洛年閃避的同時,開口默念:「美納姿‧洛年,恩所茲‧偑索,瑞多‧耶瓦姿!」

  「初級風移咒」可是沈洛年到現在為止,唯一一個當真背起來的救命咒語,他沒花上兩秒時間,已經唸完。

  但對轉仙者來說,兩秒已經可以做很多的事情。沈洛年閃避的同時,持槍女子已經追上,她長槍一勾,槍面平轉回掃,攔向沈洛年前方,不過沈洛年雖跑不快,轉折挪位的速度依然是迅捷無倫,對方長槍扭轉,速度轉換的那一剎那,他已經閃開槍身的籠罩範圍,點地繼續往前奔行。

  持槍女子沒想到攔了個空,不過她反應極快,槍身與軀體瞬間透出黃綠色的輕柔雙修光影,速度陡然提升三成,彈身向著沈洛年前方攔去。

  同一時間,體外泛出藍光的另一名女子,雙鐧左右一張,一股炁息籠罩而出,從後方逼向沈洛年。

  但沈洛年這時風移咒已經布妥,這時不用靠著點地騰挪,輕化的沈洛年身形一晃,彷彿鬼影般閃出了兩人夾擊的空間,飄出了十餘公尺外。

  對方看來沒有惡意,沈洛年也不想隨便動手,當下頭也不回,向著城內急飄;雖然他只用了初級的風移咒,輕身狀態下速度仍是奇快,那兩人當然趕不上。

  但就在這一瞬間,身後轟然一聲,一股炁息爆出,黃清嬿一瞬間超出三人,飛射到沈洛年之前,她右手匕首輕揮,一大片紅光炁息滾滾泛出,攔在沈洛年面前。

  糟糕,這女人可比當年的葉瑋珊厲害不少,此時自己體無道息,可不能撞上這片炁牆……不過她總不能一連串爆閃吧?沈洛年一扭頭轉向飛射,卻聽黃清嬿快速地說:「站住,這是命令!」

  媽的,忘了她官比自己大!自己就這麼開溜,會不會誤了大事?

  沈洛年雖然熱血上湧時會不顧一切,但是情緒正常、沒被惹火的時候,還是懂得最基本的上下關係和社會規範,否則當年怎能當個普通學生,過著平凡的生活?何況黃清嬿一直客客氣氣,也沒做什麼過分的要求,就這麼跑掉似乎也有點不對……所以在黃清嬿說完那六個字的同時,已經溜出二十餘公尺外的沈洛年微一遲疑,終於停了下來。

  這時那兩個隨官從南方繞來,黃清嬿從北方接近,兩方隱隱包住沈洛年。沈洛年這時反而不動了,看著黃清嬿說:「清嬿小姐,你命令我陪你喝茶嗎?」

  「住嘴,無禮之徒!你胡說什麼?」皺眉輕叱的是那名二十餘歲、膚色偏黑的持槍健美女子,此時她軀體仙化,體表冒出一片片短短絨毛,頗有點看不出原來的長相與膚色。

  吵架沈洛年可不怕,他瞪了那女子一眼說:「你又是什麼官?」

  女子一呆說:「什麼?」

  「不就是靠官比較大壓我嗎?否則憑什麼命令我住嘴?」沈洛年哼哼說。

  女子既然是黃清嬿的隨官,官階自然不會比沈洛年高,而且這話似乎連黃清嬿也刺了一下,女子一愣,槍尾頓地怒說:「你對長官無禮,誰都可以勸戒斥責你。」

  「好吧。」只要說得有道理,沈洛年倒也不想撒賴,他回頭看著黃清嬿說:「所以你才是靠官大壓我,要我停下幹嘛?」

  「你這傢伙……」那女子忍不住舉起槍說:「給我閉嘴,聽清嬿小姐囑咐。」

  「先跟你說清楚。」沈洛年回頭瞄了那女子一眼說:「既然不是命令,你說你自己的,別怪我懶得理你。」

  女子氣得渾身爆出黃綠色妖炁,身子微微顫抖,只想上前一槍刺穿眼前這渾蛋,黃清嬿卻噗嗤一笑說:「希鳳,別這麼容易被惹火。」

  被稱作希鳳的持槍女子一怔,收槍行禮說:「清嬿小姐,是我多嘴。」

  「你是為了幫我。」黃清嬿搖頭笑了笑,這才轉回頭看著沈洛年,緩緩說:「我讓你留下,是因為離開前向長官稟告並獲得允可這是最基本的禮節,我有責任提醒你,並不是命令你陪我喝茶。」

  這女人和狄韻又有不同,狄韻是臉上笑著肚子裡面發火,這女人卻是當真沒有生氣,情緒穩定平靜,看來她倒是挺有度量的?沈洛年聽對方說得合情合理,只好微微躬身行禮說:「原來如此,我不怎麼懂得禮貌,抱歉了,那麼清嬿小姐,我這就……」

  「聽說你來自山間?倒也怪不得你。」黃清嬿不等沈洛年提出離開的要求,打斷他的話微笑說:「說實在話,因為我個人當真有不少問題想請教,這不是命令,只是請託,可以佔用你一點時間嗎?」

  若是一般人,面對美女如此懇切的要求,必定難以拒絕,不過沈洛年可不是一般人,他正打算搖頭時,突然微微一怔,心念一轉,自己雖然答應要幫狄韻,但可不是賣身給她了,誰能帶自己去龍宮都是好事,雖然看在她娘狄純的面子上,自己不大可能扔下狄韻,反過來幫助黃清嬿,但上午偷聽張如鴻的言語,這姓黃的女人獲勝機會實在不小,加上看起來也挺順眼,和她交個朋友也不壞,萬一日後狄韻當真輸了,還可以來找這女人拜託看看,反正此時無事,回去又會遇到那個正在找人算帳的吃醋光頭,不如留下。

  當下沉洛年點頭說:「好,就陪你喝茶。」一面收了風移咒。

  這話其實又有點無禮,那兩名隨官都不免微微皺眉,黃清嬿卻是明豔一笑說:「太好了,沈先生的馬呢?」

  「我走來的。」沈洛年說。

  黃清嬿點點頭,望著兩女說:「憲馨,取一匹馬借給沈先生,希鳳和我一起坐。」

  那兩女對看一眼,回頭往圓足醫院的繫馬樁走去,這時她們都已經收了仙化,長相再度顯露出來,被稱作憲馨那名使用雙鐧的女子,身材較矮,彎彎的眼、圓圓的臉,雖然長得也不差,卻看來有些憨厚,正從繫馬樁那兒牽馬交給沈洛年。

  至於剛剛被沈洛年氣得差點失控的希鳳,身材修長、膚色黑褐,和憲馨一樣都把頭髮用發網包在後腦,看不出放下的模樣,她則拉著一輛馬車讓黃清嬿入坐,一面回過頭來等憲馨,目光和沈洛年一碰,忍不住又瞪了沈洛年一眼。

  憲馨將馬交給沈洛年,上了馬車前方的駕座,駕車往西,沈洛年也策馬跟隨著,緩行數公里之後,四人繞上一座山崖,這山崖下面是藍瑤河的一個轉折處,滾滾浪濤衝擊山崖的聲響,轟隆隆不斷傳出,沈洛年正在狐疑,不知這兒怎麼品茗,卻見黃清嬿一直向著懸崖那端馳去。到了那兒,地勢突然往下傾,下方多了個小平台,平台上立著一長排馬棚。

  四人先後下馬,安置好馬匹與車輛,沿著山崖旁一條以木竹搭建起的山道往下走。沈洛年這才知道,這片面對藍瑤河的小斷崖,上面居然有著許許多多深淺不一的小山洞,那些搭起來的竹道,巧妙地在各崖洞之間穿梭、旋繞,此時大部分崖洞都黑沉沉的,但也有不少崖洞透出隱隱的燈光。

  「這兒就是千窟崖。」黃清嬿回頭湊近沈洛年身旁,放大聲音說:「很適合談話。」

  適合談話?沈洛年大皺眉頭,這兒浪濤聲這麼吵,談話恐怕得扯著喉嚨,怎麼方便談話?

  到了入口處,自然有人提著燈籠引領四人往竹道走,四人既然都不是普通人,當然選擇視野較好,也比較高險的地方,不過領路的服務員雖然只是普通人,在這地方居然也走得頗為輕快,看來十分熟練。

  他引著四人走入一個入口不大的山窟中,剛一走進,沈洛年就有點意外,本來轟隆隆的浪濤聲,突然輕柔起來,而洞中有著一組圓桌,周圍放了四張舒適的籐椅,服務生點起燈火,燃起炭盆,放下茶葉、水壺,沒多說什麼廢話,行了一禮逕自去了。

  黃清嬿站到籐椅旁,伸手虛引說:「沈先生,請坐。」

  沈洛年在黃清嬿身旁坐下,見希鳳和憲馨已經開始煮水準備,他四面望望說:「原來千窟崖是這模樣,真有千窟嗎?」

  「其實只有近百個洞窟,方便人們進入使用的不過數十個,千窟只是美稱。」黃清嬿微笑說:「在這兒聽浪品茗,十分自在,也不用擔心話語傳到外面去,沈先生可以放鬆一點。」

  原來如此。到了洞口外,浪濤聲馬上響了起來,自然聽不到裡面的聲音,這地方不用擔心隔牆有耳,又不會太過氣悶,確實是個談事情的好所在。沈洛年點點頭,單刀直入地說:「清嬿小姐找我有什麼事?」

  也不知道黃清嬿是不是看透了沈洛年的個性,她凝視著沈洛年,也很明快地問:「全城都沒有你的資料,你是哪兒冒出來的?」

  沈洛年一呆說:「艾院長不是說過嗎?我從山裡來,當然沒有資料。」

  「那麼你家裡還有誰?」黃清嬿微笑說。

  媽的,身家調查嗎?這可麻煩了,除了說「關你屁事」之外,有沒有比較好的應付方法?沈洛年目光轉了轉說:「都死光了。」

  「你住的地方,除了你的家人之外,還有其他人嗎?」黃清嬿又說:「是個小村莊,還是僅有一戶?」

  「只有一戶,我小時候爸媽就死了,和叔叔一起住了好幾年。」要沈洛年編一套全新謊話他可辦不到,只好把真實的事情拿來亂掰:「後來叔叔也過世了,他死前要我來找艾院長,說她和我們家族的長輩認識。」

  「所以艾院長就讓你成為光靈師?」黃清嬿說。

  這時應該點頭吧?沈洛年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黃清嬿停了幾秒,接著又說:「我記得艾院長說過,你天賦特殊,所以不需圓足仙化之法,那麼……那是怎樣的天賦?」

  這個自己可不會回答,而且再說下去,等問到魔法的時候恐怕會露出馬腳。沈洛年皺起眉頭說:「清嬿小姐,這些……不關你的事吧?」

  「也對,相信小韻不會忽略這些。」黃清嬿一笑說:「既然她這麼信任你,想必已經弄清楚了,關於你的能力問題,我就不多問了。」

  那凶丫頭才不信任自己,沈洛年雖暗暗好笑,也只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事實上,在這幾日之前,狄韻本只想整整沈洛年之後趕他走,自然沒花心思去打探,之後援現沈洛年頗有怪異處、正想逼問時,狄純卻又不准她問,還大力保證,狄韻無奈之下這才暫時罷了,而就算如此,狄韻也還沒完全信任沈洛年。

  「我們這群人當初被選上擎天塔,一起長大,其實彼此都像姊妹一般。」黃清嬿突然一轉話題說:「小韻狀況雖然比較特殊,但因為年紀較小,就像大家的小妹妹一樣,我們也很關心她,不過現在因為立場不同,不很方便表達關切……」

  說到這兒,黃清嬿頓了頓,望著沈洛年說:「沈先生。」

  「是?」沈洛年說,

  「你覺得,我們三個,哪個比較適合當司令?」黃清嬿說。

  沈洛年一怔,看黃清嬿似乎沒有調侃的味道,不禁有點莫名其妙地說:「問這幹嘛?」

  「如果你覺得不便回答,可以不回答。」黃清嬿露出笑容說。

  「呃……」沈洛年確實不便回答,在他心中,黃清嬿遠比狄韻適合,可是自己現在的立場,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但若不回答,不也等於自己不看好狄韻?而如果硬著頭皮說自己看好狄韻,豈不又得罪眼前這位小姐?沈洛年最討厭這種需要仔細權衡利弊得失的事,正打算隨口胡說,但看著黃清嬿那張頗似葉瑋珊的臉,他突然苦笑說:「都一樣吧。」

  這話倒是讓黃清嬿有點詫異地說:「怎會都一樣?」
huro 發表於 2011-3-6 07:06
第五章 那女人最會騙人

  面對著黃清嬿的質疑,沈洛年搖搖頭嘆口氣說:「沒真的當上,誰知道會變成一個怎樣的領導人?還不都是賭運氣。」他心中卻是暗想,當年哪看得出葉瑋珊日後會當上女帝,獨裁六十多年?

  「這倒也是。」黃清嬿沉吟了一下說:「沈凡,我也不想隱瞞你……其實小韻對我似乎一直頗有誤會。」她這一直呼名諱,反而顯得親近了些。

  「是嗎?為什麼?」沈洛年倒不清楚這些,畢竟事實上他還不算狄韻心腹,狄韻並沒告訴他這麼多。

  「我也不明白。」黃清嬿說:「當我發現小韻和我們似乎頗有隔膜的時候,她已經不願意和我們真誠地對話了。」

  那丫頭這麼會演戲,當然不會說實話,沈洛年點頭說:「韻小姐不高興確實未必會說。」

  「你果然很瞭解她。」黃清嬿微笑說:「聽說有人看過小韻對你低聲發脾氣,我就知道她一定把你當作自己人。」

  這你可就猜錯了,其實是自己逼她拿掉假面具的……不過沒想到她真面目如此潑辣,現在倒有些後悔,沈洛年搖搖頭說:「有誤會也沒什麼吧?反正你們現在也沒必要做朋友了。」

  「怎麼這麼說呢?」黃清嬿說:「日後不論誰獲選,剩下的人仍是歲安城未來重要支柱,理當盡力輔佐繼任者,彼此心中藏著疙瘩,如何能團結一心、互相合作?」

  這話說得還真偉大,她真是這麼想嗎?沈洛年望著黃清嬿的雙眸,暗暗思忖,這女人不管說什麼,總是十分平靜安詳,又不像安荑那種把所有人事物排拒心外的感覺,倒有點莫測高深看不透的味道。

  看沈洛年沒吭聲,黃清嬿又說:「只要是堂堂正正的競爭,日後誰獲勝都沒有關係,你可以全心協助小韻,我當然也會全力以赴,但無論結果如何,我希望能找出小韻生氣的原因,把這個心結化解掉……這就是我希望你幫的忙。」

  原來如此,沈洛年聽懂之後,點點頭又搖搖頭說:「我明白了,但是我大概幫不上忙。」

  黃清嬿微笑說:「怎麼說幫不上忙?」

  「她不可能告訴我的。」沈洛年率直地說。

  「也許現在不會,以後可就未必。」黃清嬿一笑說:「小韻和你關係不同,說不定有天會願意告訴你。」

  這女人雖然聰明,但終究也誤會了自己和狄韻。沈洛年哂然搖了搖頭,正不知該不該解釋,黃清嬿卻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微笑說:「別誤會,我當然知道,你和安荑雖是做戲,和小韻也不是情侶。」

  沈洛年這下可真是吃了一驚,這女人會讀心術嗎?他張大嘴說:「那你怎麼……」

  「小韻年紀和外貌雖小,但心思細密而城府甚深,可不是愛幻想的少女心性……」黃清嬿看著沈洛年頓了頓,微笑說:「就算你擅長討女孩歡心,也不可能短短數日內讓小韻傾心,何況……我不覺得你擅長討人歡心。」

  沈洛年這時倒有點遇到知己的感覺,點頭說:「說得對!」

  見沈洛年答得這麼肯定,一旁煮茶的希鳳,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憲馨也是抿著嘴忍笑。黃清嬿看兩女的表情,不禁也燦然一笑,停了停才搖頭說:「但不管小韻為了什麼原因,既然能在你面前表露真正的情緒,你在小韻心中的地位,和別人必然不同……雖然我很想知道原因,但你恐怕不願意告訴我吧?」

  當然不能說,難道要從狄韻在自己面前脫光開始說起嗎?不過自己在狄韻心中的地位雖和別人不同,卻可能被歸類在特別討厭的一區,未必幫得上忙就是了,但黃清嬿說話溫和客氣,處處點到即止,不會咄咄逼人,倒是讓沈洛年對她的好感又增加了些許,當下沉吟說:「就算她告訴我,也未必願意讓我告訴你。」

  「這是一定的。」黃清嬿望著沈洛年說:「但就算你不能告訴我原因,也許可以建議我該怎麼改善?」

  這個要求似乎不大過分?而且在不背叛狄韻的前提下,和黃清嬿有良好的互動,沈洛年可也挺樂意,當下點了點頭說:「如果我能幫得上忙的話,我會試試。」

  「那就太好了。」黃清嬿笑說:「這就是我今日邀沈先生一敘的最主要原因,其他的問題都屬次要;不過若不急著回去,我倒還有不少小疑惑,想向你請教……畢竟,浪雖然聽了,還沒喝到茶呢。」

  這女人也是爽快,開頭就把最重要的事情點明,還說明了自己隨時可以走人,沈洛年對黃清嬿的好感度又增三分,想想說:「我是沒什麼事。」

  「那就太好了。」這時憲馨正好把泡好的茶遞給兩人,黃清嬿舉杯讓,和沈洛年對飲了一杯。這熱騰騰的一杯熱茶下肚,黃清嬿的俏臉上泛起一層淡淡紅暈,更增三分嬌豔,不過沈洛年對她雖有好感,卻還不到動心的程度,對黃清嬿的容姿變化倒是毫無所感。

  「先聊聊魔法吧。」黃清嬿淺笑說:「你今日藉著對魔法的瞭解,成功捕捉應龍赤濤,不只為歲安城立下大功,還幫了小韻好大的忙,我不懂魔法,不明白今日為什麼突然有辦法抓住赤濤……可以解釋給我聽嗎?」這倒不是不能說,沈洛年正想開口,門口突然傳來一聲竹梆輕響。眾人一怔轉頭,卻見剛剛引路的青年服務員,拿著燈籠和竹梆走入洞窟,微微行禮說:「清嬿小姐,抱歉打擾了。」

  「沒關係,什麼事?」黃清嬿微笑問。

  「韻小姐麾下雪莉尉官,正在崖上等候沈凡尉官,說是韻小姐有急事召見。」青年恭敬地說道。

  狄韻怎麼知道沈洛年和黃清嬿在此煮茶聽浪?難道這兒也有狄韻的耳目?除黃清嬿之外,眾人臉色都是微微一變,其中沈洛年更是大叫糟糕,這下還不被罵得狗血淋頭?

  不過黃清嬿卻是從容地點了點頭回說:「我明白了,你請先上去告訴雪莉小姐,沈凡馬上就上去。」

  「是。」青年又鞠了個躬,這才退了出去。

  黃清嬿目光轉向沈洛年,帶著一抹困惑,微笑說:「小韻怎麼知道你在這兒?」

  「不知道。」沈洛年也是一臉意外,他一面站起攤手說:「只好回去挨罵了。」

  黃清嬿也跟著站起,她一面說:「真是抱歉,可能會造成你的困擾。」

  沈洛年搖頭說:「無所謂,別介意。」反正不管有沒有事那小惡女都能罵自己,也不差這一件。

  「為了避免更添誤會,我就不送你上去了。」黃清嬿頓了頓說:「至於我們剛剛談的事情,最好別讓小韻知道,否則她不會告訴你的。」

  「知道,再會了。」沈洛年不再多說,轉頭往外走,順著竹道往上爬,到了馬棚處,雪莉果然正騎在馬上扠腰瞪著自己,頗有點埋怨之意,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騎馬,之前的裙裝已經換掉了。

  「幹嘛?」沈洛年看到雪莉就覺得挺有趣,笑說:「約會到一半被打斷嗎?」

  「才不是!」雪莉嘟著嘴說:「你怎麼可以和清嬿小姐私下碰面?不怕韻小姐生氣嗎?」

  「什麼私下碰面?」沈洛年說:「遇到了喝杯茶也不行?」

  「當然不行!」雪莉嗔說:「她是韻小姐的對手呢!而且這麼漂亮!」

  和漂亮有什麼關係?沈洛年好笑地說:「好了啦,不是說韻小姐找我嗎?」

  「對!」雪莉一驚說:「還不上來?」

  沈洛年聳聳肩,跳上馬背,扶著雪莉的腰,隨著她往城內奔馳。一面跑,雪莉一面回頭說:「韻小姐怎麼知道你在這兒?」

  「誰知道?」沈洛年說:「我還想問你呢。」

  雪莉眉頭微微皺起,也不多想了,叱喝一聲,快速地往城內馳去。

  奔入城中,雪莉卻沒去擎天塔,而是策馬轉向司令部,就這麼一直奔到沈洛年宿舍。

  「不是擎天塔?」沈洛年有點意外,低聲問。

  「我們平常都住女生宿舍啊,搬下來很久了。」雪莉說:「你去那兒不方便,韻小姐在房內等你。」

  原來擎天塔頂,過去一直只有十聖和少數幾名灑掃維護的僕傭居住,為了公平起見,就連十聖已成年的子女,都會被請下擎天塔,過著和一般人一樣的生活,至於孫輩,一輩子沒上過擎天塔的更是所在多有。

  直到十餘年前,葉瑋珊為了培養接班人,才增闢不少房宅,讓那些遴選出來的發散型女孩居住,擎天塔頂也因此熱鬧了好些年,但如今選拔已到尾聲,只剩三人競逐,加上眾人都分別編入軍旅,所以都已搬下擎天塔,而為免惹人閒話,狄韻沒事也不會隨便往擎天塔頂跑,上次叫沈洛年上去,主要是為了換個有道息的環境談判。

  到了宿舍,沈洛年跳下馬,一面問道:「安黃和羅鏡都不在?」他只在房內感受到狄韻的炁息。

  「韻小姐不要我們陪。」雪莉看著沈洛年,擔心地說:「你別欺負韻小姐,好不好?」

  沈洛年忍不住說:「根本都是她欺負我。」那丫頭把人趕光還不是為了方便罵人?

  「韻小姐對人這麼好,怎麼可能欺負你!」雪莉嘟起嘴,完全不相信。

  沈洛年正考慮要不要揭破狄韻的真面目,這時他房門一開,狄韻打開門,她穿著件紫黑色緞面蓋臀披風外袍,看不出披風裡面的裝扮,下方一雙長馬靴,馬靴與外袍之間筆直纖細的雙腿上,穿著雙黑色緊身毛襪。她嘴角微微勾起,帶著一抹淺淺笑意,望著兩人說:「雪莉,辛苦你了,先去休息吧;沈凡,進來!」說完一轉身,又走進房中。

  雪莉白了沈洛年一眼,低聲說:「好好跟韻小姐賠罪!」這才拉過馬頭,策馬離開。

  沈洛年嘆了一口氣,走上台階,進入自己房間。

  房中的油燈已經點了起來,狄韻側身坐在桌前,她左手倚桌,輕托著那小小的透紅桃腮,似乎正思考著,看到沈洛年,只橫了他一眼,倒沒說什麼。

  這丫頭似乎沒生氣?這倒古怪了,沈洛年把門關起,上下看了看狄韻,轉個角度又看了看,頗有點懷疑自己的鳳靈能力是不是正在退化。

  狄韻本來真沒生氣,但被沈洛年這麼無禮地上下打量,可真忍不住冒出些許怒意。她瞪了沈洛年一眼說:「看什麼!腦袋有病嗎?」

  正常了?沈洛年白了狄韻一眼說:「找我回來幹嘛?」

  「免得你被那女人灌飽了迷魂湯啊。」狄韻哼了一聲,瞄著沈洛年說:「我看你們也聊了好一陣子了吧,怎樣?是不是開始覺得清嬿除了漂亮之外,還聰明貼心又溫柔客氣?」

  這倒是真的,沈洛年張大著嘴,想了想還是說:「反正我已經答應了你媽幫你,不用擔心我會跳槽。」

  「果然被洗腦了。」狄韻哼聲說:「那女人最會騙人了,每個男人都以為她喜歡自己!你以為你跳槽她就會要你嗎?」

  黃清嬿似乎也不是騙子啊?她心情一直保持著十分平穩寧定的狀態,感覺不到什麼陰險狡詐之處,就像與白玄藍那類溫柔好人在一起時,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只不過確實有點看不透……但無論如何,狄韻看來果真很討厭黃清嬿。

  「反正不管怎麼說,她絕對不會看上你,你這老頭最好少妄想!」狄韻看沈洛年不吭聲,沒好氣地說:「別以為清嬿對你笑了幾下,就是對你有意思。」

  「我不是老頭!」沈洛年才不承認自己老,睡覺的歲數怎麼能算!否則狄純不就兩百歲了?他頓了頓說:「至於其他部分,你倒是多慮了。」

  狄韻不管關於老頭與否的抗議,看著沈洛年說:「真的嗎?你沒被清嬿迷住?」

  「我有這麼容易被迷住嗎?」沈洛年哼哼說。

  狄韻上下看看沈洛年,哼了一聲之後不再追究這件事,只說:「清嬿很厲害,和她說話,會覺得她又禮諒、又溫柔,像你這種笨蛋,萬一和她聊久了,不知不覺中什麼都會說出來……所以我讓雪莉過去,盡快把你叫走。」

  真的會這樣嗎?那可真有點恐怖,狄韻的事情就算了,沈洛年自己可有不少事情不能讓人知道,他吐吐舌頭說:「那以後得躲著她。」

  這渾蛋看來真沒被迷住?狄韻雖有點兒意外,但也稍微安心了些,她轉念說:「找你還有另外的事情……你要不要見見杜勒斯叔叔?」

  「哈?」沈洛年瞪眼說:「我不是說過不見嗎?」

  「別耍性子!」狄韻生氣地說:「我可是為了你才去拜託杜勒斯叔叔幫我圓謊,他聽到你隨口就能念出咒語,當然會有興趣。」

  「不行!」沈洛年搖頭說:「就算我不去見他,他也會幫你吧?」

  狄韻上下看看沈洛年說:「你也認識杜勒斯叔叔,對吧?」

  「不認識。」沈洛年板著臉搖頭。

  「大騙子!」狄韻沉著臉說:「杜勒斯叔叔聽到你的魔法光色是暗紅色的時候……」

  「你告訴他了?」沈洛年吃了一驚。

  「為什麼不能說?」狄韻瞪著沈洛年。

  這不糟糕了,又多一個人認出來?沈洛年抓了抓頭說:「他怎麼說?」

  「他好像有點緊張,先問你長什麼樣子,又一直說想見你……」狄韻頓了頓,又瞪著沈洛年說:「後來又突然問我,你是不是見過我媽……」

  沈洛年吐吐舌頭說:「你怎麼說?」

  「我當然說沒有。」狄韻皺眉說:「媽說別告訴任何人。」

  那杜勒斯就算懷疑,應該也還沒確定……沈洛年點點頭說:「那就好。」

  狄韻看著沈洛年那鬆了一口氣的模樣,卻是忍不住發怒,她叱說:「還敢說不認識杜勒斯叔叔!你這渾蛋根本就是個大騙子,沒有一句話可以相信!」

  「不信就別問我啊。」沈洛年攤手說。

  「渾蛋!無賴!」狄韻用力瞪了沈洛年一眼,這才說:「你不想學高級一點的咒語嗎?」

  「啊?」沈洛年一怔。

  「我正式學魔法不到幾年,懂的魔法不多。」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說:「如果你當真什麼魔法都可以隨念隨用,何不請杜勒斯叔叔幫你選幾個適當的法咒?比如今日你見過的『隕墜咒』,不想學嗎?」

  「想啊!」沈洛年目光一轉說:「他要是肯的話,你幫我寫成中文抄來不就好了。」

  「高級的咒語可以隨便傳人嗎?」狄韻說:「除非叔叔信任你,否則怎麼可能隨便讓我轉教你?」

  說來說去還是要自己和杜勒斯碰面,他畢竟也是站在狄韻這一方的,讓他認出身份、見個面也不是不行,不過碰面了又能幹嘛?和他聊自己作夢的一百年嗎?沈洛年當年就不想一直跟白宗這群人混在一起、多添麻煩,何況如今過了百年,除狄純那種特例之外,其他人都變得像是陌生人,實在沒什麼好見。他搖頭說:「還是算了,現在會的咒語將就用用,反正最近沒要打仗吧?」

  「隨便你。」狄韻還不算完全信任沈洛年,也不怎麼放心讓他學會太強的魔法,想了想說:「另外還有件事,傍晚時間來找你的那人叫梁乃均,如今官任統校,在何升將軍麾下。」

  安荑那一點也不搭的男朋友嗎?沈洛年倒是挺有興趣,笑著說:「安荑處理妥常了嗎?」

  見沈洛年笑容有異,狄韻微微一怔,看著他說:「你知道他和安荑的關係?」

  「呃……」沈洛年只好說:「剛剛那女人有提到。」

  雖然知道沈洛年說話本就沒禮貌,但聽見他用「那女人」來稱呼黃清嬿,狄韻還是挺樂,難得在沈洛年面前露出淺笑說:「你似乎真沒被清嬿迷住。」

  不管多聰明、多懂事的女人,最先在意的總是這種事嗎?沈洛年翻翻白眼說:「那個梁光頭怎樣了?」

  「沒禮貌!怎麼叫人家光頭。」狄韻忍不住想笑,隨即板起臉說:「他只是把頭髮剃很短而已,這樣方便作戰。」

  「你最有禮貌。」沈洛年哼哼說:「然後呢?」

  「其實我已經有準備被記者胡寫一陣子了,並沒打算讓安荑和你演那場戲。」狄韻輕嘆了一口氣說:「沒想到安荑自作主張……但她也沒料到,過了七年,梁乃均居然還沒忘情,這人倒是個多情種子。」

  「七年?」沈洛年嘖嘖稱奇地說:「那也太死纏爛打了吧?分手這麼久,安荑就算嫁人生孩子都不關他的事吧。」

  狄韻皺眉說:「剛剛安荑告訴我,其實他們倆也不算交往過,只不過曾相處了一陣子,但安荑很快就告訴梁乃均,她不能和任何男人交往,所以梁乃均看到晚報才有這麼大的反應。安荑確實沒想到,過了這麼久,梁乃均居然還把她放在心上。」

  「不能和任何男人交往?」沈洛年一面說一面思索著,看來蘇瑤的問題不解決,安荑和雪莉這輩子可不大好受,若能討到玉膏就好了。話說回來,多虧輕疾願意幫自己解決醫療問題,否則這幾個女人可就連希望都沒了……咦,怎麼好像哪兒不大對勁?

  沈洛年思索的同時,狄韻以為他不明白安荑這麼做的原因,沉吟了一下,想想這人畢竟算是瞭解情況的醫生,倒也不用避忌,這才說:「安荑怕開了頭之後,會忍不住其他男人的誘惑,對不起自己喜歡的人……但她這樣下去也不好啊……」說到最後,狄韻嘆了一口氣。

  不過沈洛年想到的卻是別的問題,他本就是想到什麼說什麼的性格,當下開口說:「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想不通。」

  「什麼?」狄韻皺眉問。

  「你們當初怎麼不問輕疾如何治療身體?這算是常識性問題吧!」沈洛年說:「不是多花點炁息就能問嗎?」莫非這些人都和自己一樣懶得聽完使用說明?

  「你也知道輕疾可以問問題?」狄韻有點意外地看了沈洛年一眼,隨即搖頭說:「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問的。」

  「咦?是嗎?」沈洛年大吃一驚,當初白宗眾人身陷地洞,葉瑋珊不也隨口就打算發問嗎?

  「有兩個限制。」狄韻說:「人數和頻率。」

  「人數和頻率?」沈洛年皺眉說:「聽不懂。」

  「你又不能用輕疾,問這麼多干嘛?」狄韻不耐煩地瞪了沈洛年一眼說:「反正這種個人小問題,沒資格發問。」

  「喔?」見狄韻懶得解釋,沈洛年倒也不怎麼介意,回頭又說:「所以你剛說那光頭來我幹嘛?要找也應該找安荑吧?」

  「說起來也挺好笑……」狄韻苦笑說:「當初他能和安荑約會,聽說是軍校總競技大賽獲得冠軍,得到和當時校花約會的機會,剛好安荑是那年撼山軍校選出來的校花,只好按照規定和他碰面了四次……」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看來根本不算男友,沈洛年忍不住好笑地說:「難道他要來和我比武?重新爭取約會權?」

  卻見狄韻皺起眉頭看了自己一眼,表情有點怪異,沈洛年一呆說:「不會吧?」

  「很難說,安荑找過他談了片刻,似乎沒什麼用,那人雖然功夫不錯,也會帶兵,不過聽說有點死腦筋,想法有點古怪……」狄韻看了沈洛年一眼說:「你能打贏他嗎?說不定可以順便幫安荑解決這個問題。」

  「嘎?」沈洛年愣了愣說:「歲安城內也許可以。」

  「誰跟你在息壤磚上比武?說的當然是正常狀態。」狄韻白了一眼說:「成不成啊?那人可比安荑厲害不少。」

  「城外就很難說了,別找我麻煩。」沈洛年忙搖頭。

  狄韻皺眉問:「你在城外不是殺了好些個狼人隊長嗎?安荑也只能和一般狼人打平,隊長級狼人,梁乃均也未必打得贏。」

  「那都是趁對方沒發現我,靠風移咒快速移位偷襲的,和面對面比武不同。」沈洛年搖頭說:「有些功夫厲害的人,就算速度比我慢,也可以藉著彼此的動作大略估計到我的位置,連偷襲都很難……我畢竟沒學過功夫,遇到這種人不容易打贏。」

  狼人會感應不到這傢伙,也因為他只用了初級風移咒,但是初級風移咒又怎麼可能以這種速度移動?還像鬼一樣地飄忽不定?不過就算開口問,這渾蛋八成也不會老實回答……狄韻暫且不管對沈洛年的疑惑,沉吟說:「這樣就不能要你出手,萬一輸掉,安荑不就更麻煩?」

  「對啊。」沈洛年說:「大不了我躲著他吧?」

  「一點用都沒有!」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梁乃均的事情先不提了,以你的速度來說,若學會功夫不就更好?嗯……可能無跡部隊的劍法比較合適,請侯伯伯幫你選個好師父如何?」

  「不成。」沈洛年說:「我拿別的武器,速度就會變很慢。」

  狄韻瞪眼說:「胡說八道!別人怎麼不會?」

  「反正我只能用自己的武器。」沈洛年說:「上次塞長槍給我,我不就亂揮嗎?」

  狄韻一怔,想起上次在息壤坑道中,沈洛年雖然用長槍打飛了不少狼人,速度果然沒有這麼飄忽輕快,看來這人雖然莫名其妙,這話倒沒騙人。狄韻想了想,看著沈洛年說:「你只有用那兩把怪雙刀,速度才能那麼快?」

  「對!」沈洛年點頭。

  「真是找麻煩。」難道那刀有鬼?狄韻知道問也沒用,皺眉說:「賴伯伯當初傳下的雙刀招式,只有一套給體格瘦小的千羽引仙者專用的功夫,也就是我媽的雙匕刀術,但那種功夫,轉折間大部分靠著那對雙翼,不適合你用。」

  「沒功夫學也無所謂。」沈洛年說:「別叫我打架不就得了?」

  這渾蛋不但不可理喻還很沒志氣,狄韻忍著氣說:「好吧,我還有一個問題……」

  今天這丫頭怎麼問題特別多?沈洛年說:「還有什麼問題?」

  狄韻遲疑了一下,才彷彿下定決心般地開口低聲說:「若……若我種下了蘇瑤,多久才會開始發育?多久之後……蘇瑤的壞處才會發作?」

  這可不能開玩笑,沈洛年一呆說:「你想幹嘛?拿到玉膏再說吧?」

  「不行!我這種體態,人人都當我是小孩,拼不過清嬿的。」狄韻搖頭說:「拿玉膏可是去龍宮以後的事,萬一我因為身體的關係落選,豈不是根本去不了龍宮?」

  「你今天立了大功,不是已經領先了嗎?」沈洛年詫異地說。

  「不,只能說終於有了點希望。」狄韻說:「也因此……我才真的決定全力以赴。」

  「我還是不讚成。」沈洛年說:「你媽若知道你沒拿到玉膏就想種入蘇瑤,一定不肯。」

  狄韻呆了呆,隨即咬牙說:「先別告訴她就是了,大不了像安荑一樣忍著,我現在這樣難道比較好嗎?」

  「至少你現在晚上睡得安穩啊。」沈洛年說:「安荑可沒辦法。」

  狄韻一呆說:「是因為……蘇瑤嗎?我還以為……安荑睡得比較淺。」

  「身心放鬆時,蘇瑤容易起反應,所以她沒法真正放鬆。」沈洛年頓了頓說:「就算你去不了龍宮,我也會想辦法去,到時候會幫你們討看看。」

  「你今天就是打這種主意,才和清嬿去喝茶的對吧?」狄韻突然暴怒起來,生氣地說:「我才不要靠清嬿幫忙,」

  「幹嘛這麼討厭她啊?」沈洛年詫異地說。

  「不關你的事!」狄韻怒沖沖地說:「反正我自己會決定該怎麼做最好,快點告訴我!」

  「好吧,讓我思考、整理一下。」既然狄韻不在乎,那也只好隨她,沈洛年等輕疾說完後才開口說:「種下蘇瑤後,發育馬上就會開始啟動,以你的狀態來說,一個月內身體就會準備妥當,也就是發作。」

  狄韻皺緊眉頭說:「身體呢,多久才能長大恢復成正常的模樣?」.

  沈洛年搖頭說:「要發育完全,像個十七、八歲的女子,少說也要兩年的時間。」

  「兩年?」狄韻一怔,失望地說:「這怎麼來得及?」

  沈洛年見狀,倒有點不忍心,補充說:「因為你身體早已經準備妥當,一開始會比一般人快些……」

  「多快?」狄韻馬上追問。

  「大概發作之後再過兩個月,就會快速發育成十五歲左右的女孩體態,之後就會慢下來。」沈洛年說:「變化其實已經很明顯了。」她現在根本就只像個剛要開始發育的十一、二歲女童,若能變成十五歲的少女模樣,和過去當然是大不相同。

  「三個月就像十五歲嗎?太好了!」狄韻雙目一亮跳了起來,露出笑容在房中踱步思索。

  沈洛年看狄韻透出喜氣,卻忍不住皺眉說:「可是站在醫生的立場上,還是不建議你這麼做,萬一拿不到玉膏,可是連孩子都沒法生的……」

  「廢話!難道我現在能生嗎?別吵!我在思考。」狄韻搖頭說。

  看來她心意已決,說什麼都沒用,沈洛年見狀,乾脆閉上嘴巴。

  狄韻又轉了幾個圈,似乎已經考慮停當,這才停下看著沈洛年說:「這兩天沒事,你小心別被梁乃均逮到,後天早上是傳統的臘八祭祖把神,特三營是觀禮部隊之一,記得天一亮就到廣場找部隊報到,這可是正式活動,記得別又穿得古古怪怪。」

  「我哪兒穿得古怪了?」沈洛年說。

  「哪沒有?」狄韻心情正好,只白了沈洛年一眼說:「魔法袍就是為了減少心神干擾,所以才做得寬大鬆軟,顏色一律墨黑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大家連法袍裡面都儘量穿得寬鬆舒適,怎會束上腰帶?」

  所以狄韻才穿那寬鬆的棉質四角褲嗎?不過這話沈洛年當然不敢說,只說:「那我以後腰帶還是束裡面就是了……只是不大好拔刀,也不方便拿記事本施法。」

  「誰會看著小抄念魔法的……」狄韻忍不住念了一句,想了想又說:「我找人幫你在袍右腰側做個有暗扣的開口吧?」

  「可以嗎?不用麻煩啦。」沈洛年一時倒不習慣狄韻這麼貼心,頗有受寵若驚的感受。

  「明晚應該就會好。」狄韻拿起沈洛年披在椅背上的魔法袍,望著上面的泥塵,忍不住叫:「天啊!都沒洗過吧?受不了你!髒鬼!噁心死了!」果然還是那個潑辣臭丫頭……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說:「我平常很少穿啊。」

  狄韻哼了一聲,拿著魔法袍,一面往外走一面說:「臘八祭祀只有早上,下午你待在屋裡別走,我有事找你。」

  「喔……」眼看狄韻即將走出門外,沈洛年突然想起一事,忙說:「等等。」

  「怎麼?」狄韻轉回頭。

  沈洛年疑惑地說:「你是怎麼知道我和那女人在喝茶的?」若有轉仙者盯著自己,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

  狄韻聽到這問題,那張小臉帶著有些得意的笑容說:「我當然有辦法,你別想背著我幹壞事!」說完也不等沈洛年反應,就這麼轉身打開門,往外走了出去。

  沈洛年萬萬沒想到,臘八祭祀與授勳的過程原來這麼無聊。

  單是祭祀的各種儀式輪番做過一遍,就花了兩個小時,至於拜些什麼神靈,沈洛年也不大清楚,只能跟著大夥兒在大太陽下呆站,隨著司儀的指揮行禮如儀,之後就是冗長的授勳儀式,雖然只有特殊的重要功勛會被提出,卻也念了好長一串。沈洛年根本懶得聽,至於自己有沒有被唸到,他也搞不清楚。

  十聖之中,只有葉瑋珊一人到會,畢竟其他人大都已經退休,在沒有外敵的狀態下,其他九人很少出現在眾人面前,而葉瑋珊遠遠坐在台上,特三營全體官兵站在觀禮部隊的位置,兩方隔得老遠,沈洛年倒是不用擔心被她看見。

  當然,歲安城中各級官員、部隊將領,甚至許多社會賢達人士,都受邀參加,只不過他們有椅子可坐,比一般官兵舒服不少。

  總算熬到整個儀式結束,已經接近中午,部隊各自帶開解散的時候,沈洛年找上狄韻,想確認下午的事,沒想到狄韻卻打斷了沈洛年的問題,還給了他一個眼神,看似不讓他當著眾人的面多問,沈洛年只好閉嘴,乖乖回房等候通知。

  沒想到狄韻一直沒來,就這麼一直拖到了大約下午四點多,直到日色偏西的時候,門口才傳來輕輕的敲擊聲。

  沈洛年走到門口,他打開門,往下望,詫異地說:「怎會是你?韻小姐呢?」

  來訪的不是別人,卻是常跟在狄韻身邊不遠的羅鏡。他低吼一聲,看著沈洛年,往外扭了扭頭。

  「韻小姐要我跟你去?她自己不過來?」沈洛年連問了兩句,羅鏡都點了點頭,沈洛年聳聳肩說:「等我換上衣服。」說完沈洛年掛上腰帶,套上那件清洗過的魔法袍,隨著羅鏡往外走。

  離開宿舍越來越遠,兩人也越走越快,畢竟羅鏡除了那五條長尾之外,本就體態如豹,矯健迅捷,輕輕一蹦就跨出老遠;而沈洛年當然更不會慢,若在歲安城內舉辦賽跑,他恐怕是天下第一,兩人沒過多久,已經走出了司令部,到了市街。

  那小惡女不在司令部內?難道要去擎天塔?為什麼特別請羅鏡來通知?

  羅鏡見沈洛年看著東方那高塔發呆,低吼了一聲,輕咬了咬沈洛年的袍腳,沈洛年微微一愣低下頭,卻見羅鏡搖了搖頭,似乎表示不是去擎天塔。

  「那是去哪兒?」沈洛年問。

  羅鏡一轉頭,領著沈洛年往南繞過一個街口,這兒是個東西向的市集大街,人來人往的十分熱鬧,但不少人看到羅鏡都吃了一驚,遠遠繞開,還有幾個婦女忍不住叫了出來。

  畢竟羅鏡看起來就是只妖獸,平常跟著部隊移動還好,軍區眾人大多知道狄韻有個隨官是由縛妖派控制的妖豹,不至於大驚小怪,但跑到熱鬧的商業大街可有點不妥。

  羅鏡透出一股無奈的氣味,頂了頂沈洛年,對街口點點頭,又吼了一聲。

  沈洛年一時還不大明白,詫異地說:「你不走了?」

  羅鏡點頭。

  「那我呢?」沈洛年想了想說:「在這兒等?」

  羅鏡滿意地又點了點頭,他不等沈洛年再問,一轉身,往司令部奔了回去。

  現在是怎樣?沈洛年抓了抓頭,就這麼站在街角等待,突然他目光一轉,向著大街西端看了看。很快地,他目光對著不遠處一個低頭往這兒走近的瘦小男孩望去。

  那男孩個兒挺矮,只到沈洛年胸腹之間,他穿著連帽羽絨外套和一條厚棉褲,也許是怕冷,不隻手上戴著厚手套、頭上戴著帽子,脖子也圍著一條圍巾,連那張小臉都遮了一半,加上他老是低著頭,根本看不清長相。

  眼看這男孩保持著穩定的速度,緩緩經過自己面前,沈洛年忍不住笑了出來,伸手拍了拍男孩肩膀說:「別裝了啦!又想玩我?」

  男孩停下腳步,沉肩閃開沈洛年的手,輕一頓足,轉頭低聲罵:「沒禮貌的渾蛋!你怎麼看出來的?」這隔著圍巾傳出的話語雖凶,卻柔嫩甜美十分悅耳,正是狄韻的聲音。
huro 發表於 2011-3-6 07:07
第六章 小孩不算半票?

  「不告訴你。」沈洛年不只能清楚感應到魔法使的隨身精靈,連精靈的炁息也能略作分辨,狄韻怎麼裝扮當然都瞞不了他……這可是風靈之體加上做了百年死人夢的結果,就算所謂的大魔導師杜勒斯恐怕也遠遠不如,但反正說了這臭丫頭又不信,沈洛年看著狄韻的裝扮,笑說:「為什麼扮成這模樣?」

  「當然是有事!」狄韻哼聲說:「跟我來,今天出城之後由你負責保護我。」一面轉頭往東方走去。

  「出城?」沈洛年一愣,追著狄韻說:「要幹嘛?我可不大會打架……安荑和雪莉怎不帶著?」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才說:「我要去山口鎮,怎能帶她們兩個去?」

  「啊!就是那個混賬妓院嗎?」沈洛年問完一呆,詫異地說:「等一下,你這丫頭帶我去妓院幹嘛?我可沒興趣……」說到這兒,沈洛年才突然想起,莫非狄韻要去取蘇瑤?

  「渾蛋!低能!白痴!智障!」狄韻卻被那句話氣得小臉發紅,怒沖沖地低聲罵:「誰跟你說山口鎮是妓院了?那是個小市鎮,也有十幾萬人住在那兒。」

  「咦?」沈洛年詫異地說:「歲安城之外還有城市?」

  這傢伙當真什麼都不知道?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簡略地說:「那本是以虯龍族為首,鎮守九回山的妖仙聚集處,後來人類過去做生意的越來越多,就自成一個市鎮了。」

  「啊……九回山腳入口處,那個妖怪集中地嗎?」沈洛年當時和敖旅碰面時,就感應到有個區域聚集了許多強大的妖仙,不過因為敖旅的阻止,他並沒有接近九回山,也就沒親眼看到那個市鎮。

  狄韻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疊兩百元面額的折起鈔票遞過說:「這是一萬噩幣,今日一切花費由你付帳,遇到狀況我會提醒你。」

  看來這丫頭不想讓人看出身份,所以打算裝成個小朋友,那當然得自己付帳,但是干嘛帶這麼多錢?沈洛年接過看了看,透過那腰側暗縫,把錢揣入腰包中。

  看沈洛年收妥鈔票,狄韻邁步往外走,一面說:「先去租一輛馬車,我這身材走快太明顯,但那兒挺遠,慢慢走得走很久。」

  「喔?」沈洛年一面跟上一面說:「我駕駛嗎?」

  「我駕駛的話,可能會被巡官攔下。」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難道你不會駕車?」

  「沒試過,不然試試?」沈洛年聳肩說:「反正你也摔不壞。」

  「笨蛋!萬一撞到人怎辦?看來只能走路去了……」狄韻埋怨說:「這種最基礎的事,你也不會!」

  難伺候的臭丫頭!沈洛年目光四面看了看,往外指說:「那個有沒有得租?」

  「什麼?」狄韻轉頭望去,卻見沈洛年正指著一台運送草料的木製兩輪推車,詫異地說:「租那幹嘛?」

  「我可以拉著你去。」沈洛年說:「我穿著魔法使袍服,跑快點不會顯眼。」雖然魔法使在部隊中是被保護的軍種,但其實魔法使也都是煉鱗引仙者,只是並未刻意鍛鍊妖炁,體魄仍比常人強健,跑快點確實不醒目。

  「那種東西哪有人會出租?又難看……」狄韻沉吟說:「還不如你背著我跑。」

  「嘎?」沈洛年一呆。

  「算了。」狄韻雖然身材像個女童,畢竟實際上仍是個二十歲的大女孩,她想想也覺不妥,搖頭說:「走去吧。」

  反正這丫頭也沒幾斤重,沈洛年笑說:「你不介意我就背啊,就別又怪我亂碰你。」

  渾蛋!無賴!狄韻想起往事,羞惱之間,吟了一聲轉頭就走,不理會沈洛年了。

  沈洛年又問了兩句,見狄韻似乎越來越惱,倒也不問了,只靜靜地跟在身後,走了五分鐘,狄韻卻突然停下腳步,轉頭說:「去租一匹馬好了,至少你會。」

  「我載你嗎?」沈洛年說。

  「廢話!」狄韻皺眉說:「難道我載你?」卻是這趟路近二十公里,用普通人的速度走去實在浪費時間,狄韻權衡輕重,只好選個折衷的辦法。

  當下沉洛年照著狄韻的話,到了市場不遠處的私人租馬行,這租馬行在歲安城內四處都有營運據點,到處都可以歸還馬匹和馬車,十分方便。沈洛年交了租用費,兩人在馬場員工的帶領下,在馬廄區選馬,狄韻一面低聲說:「沒經驗就讓他們幫你選。」

  「客人想要哪一匹?」馬場員工是個四十餘歲的大叔,他也正呵呵笑說:「這些馬性子都很溫馴,也很方便操控……還是我幫客人選一匹?」

  「這匹該不錯吧?」沈洛年卻指著一匹毛色不怎麼亮眼,帶著蒼灰色澤的瘦馬說。

  男子眼睛一亮,有點興奮地說:「你這少年客人員有眼光!這匹是我們這一槽最好的!」

  太會做生意了吧……這瘦馬哪兒好了?狄韻覺得好笑,輕搖頭自語說:「真的假的?」

  不過那人卻是耳尖,聽到了這句話,他睜大眼說:「小朋友,這可不是胡扯,這馬就是樣子不好,沒什麼客人願意租用,當真可惜了,這馬廄內的馬,只有這匹比得上軍馬。」事實上私人馬場的馬匹,確實大多都是沒資格選入軍馬,或者退休淘汰下來的,一般都頗為不如。

  狄韻外型看來像個十歲出頭的小男生,聲音雖然太過輕軟,倒也不顯異常,但說多了還是容易有破綻,她只搖了搖頭,退了半步,不打算說下去。

  不過沈洛年卻看得出來,這大叔說話挺誠懇,於是說:「那就這匹吧?」

  「太好了!」男子快手快腳地將鞍具套上,將馬匹牽出交給沈洛年說:「這馬雖然少人騎,我自己常帶它出去蹓跶,不會有問題的。」

  沈洛年左足一蹬,跨上馬鞍,讓狄韻坐到身後,輕扭馬頭轉向,一夾馬腹,灰馬輕快地跑了起來,只聽那大叔還在嚷:「小兄弟,若沒打算回來,到了目的地,找我們的馬行退租就可以啦。」

  「知道了。」沈洛年應了一聲,沿著幹道,向東方馳去。

  這馬匹果然溫馴,比年輕的軍馬好控制多了。沈洛年微一驅策,灰馬便穩穩地加速,只見耳旁風聲漸起,馬身卻十分穩定,緩緩上下襬動著,輕抓沈洛年腰間的狄韻,見狀開口說:「還真的不錯,但說能比得上軍馬,還是誇張了點。」

  「是這兒人多,我技術差,不敢騎快。」沈洛年卻說:「軍馬比這好的不是沒有,但也不少比這差。」

  「又胡扯。」狄韻哼聲說:「你不會騎馬,卻會相馬?」

  「稀奇吧?」沈洛年哼哼說:「等出了城你就知道是不是真的。」

  十幾分鐘後,到了城東,幹道上行人漸少,沈洛年也把速度逐漸提升,果然這馬奔馳起來當真不下軍馬,論舒適度還頗有過之,狄韻不禁有點目瞪口呆,不知道沈洛年怎麼懂馬的。

  其實沈洛年當然不可能懂馬,不過他卻能感應到,這匹馬體內那微弱妖炁比其他馬多了一些些,要知妖炁效用遠比體魄強大,就這麼一些,已足以抵銷體魄的不足,就算和軍馬比,也可以排到中上。

  又奔馳了段距離,地勢漸高,眼看過不遠就是九回山區,那充滿各種妖炁的地方也越來越近,沈洛年突然聽到身後傳來狄韻的聲音:「有人跟蹤,前面岔口轉向入林,別入九回山。」

  跟蹤?沈洛年詫異地回頭望了一眼,果然看到兩匹馬正遠遠吊著,他策馬往南邊的森林走,一面狐疑地說:「是記者嗎?」

  「不是。」狄韻說:「身上帶著點炁息,是戴著息壤護甲的轉仙者。」這兒雖然還不易引炁,但狄韻已經可以感應到不遠處的妖炁。

  自己果然不夠精明,這種事還要狄韻提醒。沈洛年心念一轉說:「莫非是另外兩個小姐派來的?」

  「她倆沒這麼無聊。」眼見竄入森林,狄韻低聲說:「前面五百公尺,走東南東小徑。」

  「好。」沈洛年頓了頓說:「東南東是左邊還是右邊?」

  「右邊那條!左邊是正東,你這傢伙連方向感都沒有?」狄韻在身後怒沖沖地說:「笨蛋!白痴!傻瓜!」

  「罵屁啊!你這小惡女!」不還嘴你倒是罵上癮了?沈洛年惱羞成怒地說:「方向感可以當飯吃嗎?」

  「哼!」狄韻說:「你不是說這馬不錯?讓它更快點,把人甩掉!」

  「又不是什麼神駒,差不多就這樣了啦!」沈洛年頓了頓,突然說:「唔,倒可以試試這辦法……」話一說完,沈洛年質量消失,輕若無物,灰馬身上負載一少,速度突然增快,一路往林中衝了進去,倒是把狄韻嚇了一跳,緊緊抓著沈洛年腰間不放。

  在林中繞了片刻,後方的馬蹄聲漸漸消失,終於不見,對方只不過是普通的轉仙者,沒法靠著感應妖炁的能力盯著兩人,眼看追不上,只好沿路退了回去。

  沈洛年這時根本不知道繞到哪兒去了,只能按照狄韻的指示移動,此時他放緩了速度,回頭說:「既然不是記者也不是那兩個女人,誰會幹這種事?」

  「說不定是山民殘黨或共聯組織?」狄韻沉吟說:「知道十聖打算退隱,他們都蠢蠢欲動,還聽說可能合作了。」

  「共聯還在?」沈洛年訝然說:「那群傢伙不是想讓虯龍當皇帝嗎?怎麼可能和崇尚民主的山民合作?」

  狄韻有點意外地說:「這百年前就地下化的組織,除了司令部高層,城內沒多少人聽過,你怎麼知道的?」

  沈洛年呆了呆說:「這個……我專門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情。」

  「又胡說!你一定很老,還想裝!」狄韻先罵了罵,這才說:「這兩個組織以為十聖想退隱是因為身體逐漸衰老,所以認為若能殺了我們三人,司令沒有後繼者,就能輪他們出頭,至於他們之間的衝突,當然是以後再說……這群人真是自作聰明,十聖只是不想管事,若我們三個出事,十聖留下,他們才當真沒戲唱了。」

  「既然他們想造反,怎不把他們統統抓起來?」沈洛年問。

  狄韻卻嘆了一口氣說:「我反而開始有點佩服你了,居然到現在還想不出來他們藏哪兒?當然是山口鎮啊,那兒虯龍管治,怎能抓人?」

  臭丫頭說話真刺耳!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好吧,那他們跟蹤你,莫非是想對你動手?那怎會只來兩個?」

  「是跟蹤你!」狄韻說:「他們哪知道我是誰?」

  對喔,狄韻現在可是換了裝扮,沈洛年吃驚地說:「怎會有人跟蹤我?」

  「你是我的隨官,前陣子又大出風頭,有人盯著不稀奇。」狄韻想想,突然又說:「該不會是梁乃均的人吧?」

  「不會吧?」沈洛年一呆,這兩天沒人找上宿舍,他還以為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呢。

  「那人的個性聽說有點特殊……」狄韻搖搖頭說:「應該沒什麼關係,走吧。」

  「今天是要去拿蘇瑤嗎?」沈洛年一面走一面問:「那到底是什麼壞蛋妖怪的東西?他們是開妓院沒錯吧?」

  「別一直問,蘇瑤晚點再說。」狄韻卻說:「先去談借錢的事。」

  「借錢?」沈洛年詫異地說:「你不是很有錢嗎?」剛剛才塞給自己一萬呢?

  「誰有錢了?」狄韻皺眉說:「各處將領官員軍校上下都要打點,司令發的經費只有一點,根本不夠。」

  「等……等一下。」沈洛年迷惑地說:「作出決定的不是司令嗎?到處送錢有屁用?」

  「論戰鬥能力,我不如如鴻;論領袖魅力,我不如清嬿。」狄韻說:「我唯一的利基就是眾人的好感,當然要往這方面下手。」

  「但是司令不是很嚴格嗎?可以讓人隨便收賄嗎?」沈洛年問。

  「不是收賄。」狄韻搖頭說:「司令統治下軍紀嚴明清廉,人人財產透明,當然沒有人敢要錢,但相對地,也使各單位和組織都缺乏經費,只要我對各單位稍加資助,並請其保密,對方自然會承我的情,還會認為日後我當政,會推動那個單位的發展,當然會想辦法幫我說好話,而且不可能說出原因……司令聽多了,多少會有影響。」

  沈洛年張大嘴,佩服地說:「哇,好奸詐,這你也想得到。」

  狄韻哼了一聲,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說:「而且這樣一來,有些彼此互相競爭、衝突的單位,他們領頭的將領或官員,有可能都替我說話,這樣的效果更明顯。」

  「不對啊。」沈洛年愣了愣說:「這樣想必要不少錢吧?怎麼還錢?」

  「若能當上司令,還錢還不簡單?」狄韻微皺眉說:「對借錢的人來說,這也是種賭注。」

  「唔,這樣不好吧?」沈洛年詫異地說:「拿人民的納稅錢去還嗎?」

  「不用這麼麻煩,對方要的不只是單純的還錢。」狄韻冷笑一聲說:「只要我當上司令之後,稍微給人方便,對方就財源滾滾了,我今天就是去談條件的,放心,我不會拿人民的福利開玩笑。」

  看狄韻不像說謊,既然對人民無害,沈洛年雖然覺得這手段有點老奸,倒也沒有意見。他想了想又說:「萬一另外兩人也來這招呢?不就大家都白花錢了?」

  狄韻搖頭說:「如鴻其實連當司令的興趣都不怎麼大,只是被順勢拱上來當候選人,不可能會用這辦法找自己麻煩;清嬿是可能想得到,但是她最尊敬的就是司令,不可能瞞著司令搞這種花招。」

  原來狄韻也知道張如鴻沒興趣?自己倒忘了報告上次偷聽到的事情,沈洛年點頭不再多說,繼續策馬往前走。

  沒想到狄韻卻在身後接著說:「山口鎮我不能常來,羅鏡不能說話,更不能叫安荑與雪莉……這次把你帶去讓對方看看,以後萬一有需要,可能讓你代替我過來接洽……可別不小心露了口風,連安荑和雪莉都不能說,萬一洩露,我也不會承認。」

  這跑腿距離也太遠了吧?沈洛年皺眉說:「別找我麻煩好不好?叫別人成不成?」

  「懶鬼!你以為每天躺在宿舍裡睡覺,就能去龍宮?」狄韻哼聲說:「也想得太美了。」

  「唔……」吵不過這丫頭,沈洛年無話可說,只好認命,輕踢馬腹往前走。

  很快兩人繞出森林,重新回到九回山道,才剛繞過一道山腳,沈洛年不禁瞪大雙眼,吃了一驚。

  眼前是個山谷中的大湖,湖上五卡公尺高處,居然出現了一個懸空浮起的黃色巨石平台,那平台足有半公里方圓,上面竟是花草樹木、亭台樓閣一應俱全。平台的北面,幾個巨大的空心藤蔓盤繞連結,通向一條山溪,這些藤蔓引水成河,穿過平台,再從南面彷彿瀑布般流洩入下方湖泊。

  平台的西面,一個足供八騎並行、半公里長的巨大木造斜梯,從地面直通上石台。沈洛年正要載著狄韻,策馬走上大道入口,剛一轉過木梯口的大柱,卻看到木梯正前方,一個穿著黑色勁裝的光頭青年,單手持槍、筆鋌而立,正是梁乃均。

  沈洛年和狄韻兩人同時吃了一驚,看來剛剛追蹤的還真是他的人?當下沉洛年一轉馬頭,回頭就走。

  狄韻見馬頭轉向,回過神來,正忍不住想罵人,梁乃均已經放聲說:「沈凡,且慢,我有話說!」

  「我沒有話說!」沈洛年一踢馬腹,往外就跑。

  狄韻忍不住低聲罵:「渾蛋!你幹嘛呀?」

  「幹嘛?」沈洛年理直氣壯地說:「他擋著路你沒看到嗎?不是要我避著他?」

  「但我有事要辦啊!」狄韻抓著沈洛年腰側的手,發力一捏說:「給我回去!膽小鬼!」

  「會痛耶!臭丫頭!」沈洛年吃痛叫了一聲,稍降馬速說:「萬一打不過怎辦?安荑不就糟糕了?」

  「他又不會殺了你。」狄韻罵:「想辦法沖上去,進入山口鎮之後誰都不能動手,否則會惹怒虯龍。」

  「喔?」沈洛年回頭看了看,卻見梁乃均已騎上放在一旁的馬匹,策騎追來,跟這傢伙比馬術八成比不過,沈洛年微一遲疑,轉回馬頭說:「那就試試。」當下左手控韁,右手探入袍中,取出了記事本。

  狄韻微微一怔說:「你要用魔法?別亂來!」雖說這兒魔法效應依然不高,但這不是最主要的問題,魔法使服裝講究放鬆舒適的原因,就在於越複雜的咒語,語調越不能有任何誤差,若在穩定平移狀態下也就罷了,策馬跑動中如何能保持語調穩定?怎能施法?魔法部隊隨軍時雖然都騎著馬,那一方面是為了保留精力;二來是希望撤退時,能讓數量稀少的魔法使降低受損的機會,施法時可都是停下的,哪有人能一面騎馬一面唸咒?

  沈洛年哪懂得這麼多?他拿出記事本,翻開第一頁,眼看兩人即將接近,當下照著記事本上的記載,對著梁乃均念:「美納姿‧洛年,恩所茲‧佩索,戴格,希葛‧哈格爾。」正是能使對方減速三成的一級緩速咒。

  只見沈洛年念罷手一指,一股暗紅光色在半空中泛出,將梁乃均與胯下馬匹一起籠罩著,對方速度馬上降了下來,越來越慢。

  這無賴真能施法?狄韻驚愕的同時,發現沈洛年用的是一級緩速咒,她又吃一驚,能施法也就罷了,在這魔法效應頗低的地方,豈能亂用這種法術?馬匹的力量可不小,要將所有施力降下三成,會耗去不少魔力啊,這渾蛋就不要給我昏了過去……

  沈洛年果然不怎麼輕鬆,這一施法,精智力立即快速消耗,不過他畢竟魔力比一般人充沛不少,依然承受得住,而當馬匹的衝勢一降,速度逐漸減緩的時候,沈洛年趁著這個瞬間身體輕化,策馬錯身,從對方身旁穿過,往前直衝。

  梁乃均先是一愣,隨即發現自己正受到魔法籠罩,他驚訝之餘,渾身妖羔一迸,縱身跳起,轉身直追沈洛年。

  但就算與馬分開,梁乃均仍在緩速咒的作用之下,當然也追不上沈洛年,雖能持續消耗沈洛年的精智力,卻越拉越遠。他眼看沈洛年即將沖上橋,忍不住大叫:「慢著!不能進去。」

  誰管你啊?沈洛年回頭解了緩速咒,策馬上橋,疾馳而入,數秒後樑乃均奔到橋頭,眼看沈洛年已經去遠,他一臉失望地停下腳步,重重嘆了一口氣。

  「他怎不追了?」沈洛年有點訝異,就算對方不敢在山口鎮內動手,該會追上才對吧?

  「不知道。」狄韻也正回頭張望,看梁乃均站在橋頭,她回頭嘖了一聲說:「不知他會不會等下去……給他等吧,我們沒這麼快出來。」

  「真麻煩。」沈洛年因為施法的關係,精神差了點,不禁有兩分火氣。他回頭瞪了橋頭那端的梁乃均一眼說:「這光頭若真這麼不識相,等等出來就跟他拼了,這兒道息不多,我不是一定輸。」

  狄韻倒搞不懂沈洛年了,剛剛明明像個膽小鬼,現在又膽大了?

  她卻不知,沈洛年雖是不想招惹麻煩的懶惰個性,但若讓他冒火,他可就不管這麼多了。梁乃均是安荑的感情問題,加上似乎只是腦筋轉不過來,不像什麼壞蛋,沈洛年本不想幹涉,但如果對方咄咄逼人,那又是另一回事……而且剛剛那下耗去這麼多魔力,還不如用風移咒和時間能力和他打上一場,說不定比較省精神。

  狄韻顧不得研究沈洛年的心路歷程,忍不住又問:「為什麼你騎馬可以施法?」

  「為什麼不行?」沈洛年一呆說:「你不行嗎?」

  「別說我,大魔導師也不行啊!除非是很簡短的……」說到這兒狄韻突然一怔,騎馬不能施法,主要是因為語調會不穩,但沈洛年的語調本來就亂七八糟,所以才沒差嗎?這又算什麼道理?

  沈洛年卻翻著記事本說:「除了緩速咒,有沒有比較適合剛剛那種狀況的咒語啊?」

  狄韻怔了怔才說:「如果你什麼魔法都可以用的話……在馬匹前方大約半公尺處,放個初級火球術不就好了?眼前突然氣爆,馬一定會失控的。」

  這比自己的辦法省太多魔力了!沈洛年輕拍了拍馬背說:「那人跳下馬追來呢?」

  「嗯……」狄韻想了想說:「如果他沒心理準備的話,給他一個初級翻轉咒,從側面施力,他猝不及防,該會摔跤,不然就在他前面布下一排初階的落石陣咒,他追得越快,不就撞得越痛?」

  「哎呀,好主意!」沈洛年讚歎地說:「你這潑辣丫頭凶歸凶,果然聰明。」

  狄韻一怔,倒不知該生氣還是高興,她又掐了沈洛年腰部一把說:「想不到這些是你笨!快上去,等天黑人就多了。」

  「唉、唉?你這小惡女捏上癮了啊?快放手。」沈洛年一面罵,一面扭著腰躲。

  「少廢話。」狄韻暗暗好笑,忍不住又捏了一把。

  接近橋末端的時候,沈洛年往內望,只見十株帶著強大妖炁的高大巨木,迎客般地分立左右。上方的技葉交錯展開,彷彿一道綠色大拱門,更前方是三條岔開的大街,當中一條望過去,裡面人來人往、燈火通明,左右兩大排商店,排滿了各種不同的商品,有服裝、器皿、金珠、武器、還有更多看不明白的珍奇異物,至於另外兩條大街,則分別通向另兩群建築物。

  兩人策馬走上這浮空大平台,走過巨木拱門時,周圍的巨木突然一動,技條微往下傾,主幹也稍側了過來,彷彿靠近了些,狄韻驚噫了一聲說:「咦?」

  好像是雲陽?沈洛年輕勒馬韁,感覺到對方沒有敵意,倒是沒被嚇到,反而有種遇到老朋友的感覺,不過這雲陽比起過去遇到的強大太多,說不定是雲陽中的皇族。

  「停下幹嘛,還不快走?」狄韻低聲說。

  「喔?」沈洛年策馬往前,回頭一看,見那十株巨木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到前面路口往右轉。」狄韻低聲說:「嚇我一跳,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雲陽妖仙移動。」

  「難道他們過去都不動的?」沈洛年有點意外。

  「聽說雲陽妖仙移動速度較慢,不便追擊屍靈,所以分別在這兒和河道入口那兒看守,以免屍靈混入。」狄韻低聲說:「我過去只感受到妖炁,還有點半信半疑,不知道是否真是妖仙……怎麼今天突然動了起來?」

  沈洛年也不知道原因,自然無法作答。他一路緩緩策馬往前,這個浮空巨石的範圍並沒有多大,這幾條街道當然也不算太長,但卻異常地熱鬧,只見周圍不斷有人類或妖怪快步經過,其中還有不少妖仙變化為人,在人群中嘻笑穿梭,周圍的商家內外川流不息,到處都鬧哄哄的,比歲安城最繁華的地方還要更熱鬧不少。

  「怎會這麼熱鬧?妖怪特別有錢嗎?」沈洛年詫異地問。

  「當然不是。」狄韻臉色不怎麼好看地說:「這條街還只是綜合賣場,特殊的是有很多妖族拿來販賣、交換的少見東西,但另外兩條街,卻有些歲安城內不准開設的商家,很多人類晚上都跑來這兒消遣,不少錢都流到了這個地方,晚些還會更熱鬧。」

  莫非是妓院之類的聲色場所?沈洛年眉頭微微皺起,沒多問了。

  兩人策馬往右方街口穿過去,這兒巷子明顯比剛剛那條街小了些,街上來往的人也少了許多,但卻似乎人氣更旺,每間房子裡面彷彿都擠滿了人。沈洛年左右望去,見這兒的店家多半沒有什麼招牌名稱,卻大刺刺地掛著個像征物品,雖然大部分都是沈洛年沒見過的東西,但也有少數幾樣認得,比如骰子、牌九、撲克牌等等,這兒莫非是賭場區?沈洛年忍不住說:「妖怪們幹嘛弄這種東西?」

  「你小聲點。」狄韻在身後湊近低聲說:「其實都是人開的,因為歲安城內不准,其他地方又不安全。」

  「那虯龍也沒必要答應啊。」沈洛年回頭低聲說。

  「妖仙們在這兒待的時間一長,也會無聊啊,才准人類設立這些商家當娛樂。」狄韻說:「不過沒想到到最後因此發展起來,而且最主要的客源居然還是人類。」

  「你要找賭場借錢?」沈洛年有點意外。

  「這兒的賭場老闆也做放款業務。」狄韻說:「先到最裡面那間大屋去,門票一百,兩個人兩百,對方要是看我個子小囉哩囉唆,可別被唬住了。」

  「兩百?」沈洛年大吃一驚說:「可以吃一個月了!」

  狄韻又捏了一把,低聲罵:「大驚小怪的土包子!才叫你別被唬住,那還只是門票,下注更貴。」

  「呃……」沈洛年一呆說:「你不是來借錢的嗎?幹嘛花錢?」

  「你以為這是銀行一般放款嗎?有櫃檯行員可以找?」狄韻不好大聲罵人,只好手下用力,捏著沈洛年腰部罵:「我要進去見大老闆,只能從那兒走,花錢入場是掩人耳目,笨蛋!白痴!呆子!」她一面罵,一面捏著沈洛年的肉擰轉,倒是配合著罵人的節拍。

  「會痛啦!」狄韻的手雖小,可也是轉仙者,就算沒運上炁,這麼猛捏沈洛年也受不了,連忙抓開狄韻的小手說:「別鬧了,臭丫頭!再捏翻臉啊!」

  狄韻忍住笑,抽回手說:「還不快去。」

  沈洛年策馬往內走,到了最裡面那間大屋,只見這屋子佔地頗廣,入口一個大門樓,一排穿著整齊的男性服務生,正帶著微笑望著自己,應該是招牌的地方,卻掛著一把仿虯龍族寬劍的巨劍圖樣,沈洛年低聲問:「劍是賭哈?」

  「比武!」狄韻推了推說:「快,別在門口畏畏縮縮,別人會看不起的。」

  真多規矩……不過沈洛年望過去,果然那些青年偶爾飄過來的目光,都透出了一絲不屑的氣味,似乎不覺得自己應該是這兒的客人,沈洛年也沒辦法,還是只能硬著頭皮往門口騎。

  穿著法袍的沈洛年看來年紀輕輕,頂多是剛入部隊的魔法使,就算魔法使收入比一般人還多,也只是寬裕而已,未必能來這兒賭上幾場,何況沈洛年座下的灰醜老馬一看就知道是租的,想必身上沒多少錢,這種沒錢又想來偷看有錢貴客的無聊人每天都有,他們也不意外。

  眼見沈洛年策馬接近,最外面那名男子往前走了半步,臉上堆滿燦然微笑,輕輕扶住馬籠頭說:「請問是客人嗎?」

  這人雖然笑容沒有狄韻那麼無懈可擊,倒也是訓練有素了,見沈洛年點了點頭,男子雖然意外,臉上卻一點不顯,只微笑說:「有相熟的招待嗎?」

  那是什麼?沈洛年愣了愣,搖了搖頭。

  存了一年半載才敢來花一次的冤大頭嗎?那男子看不起的氣息更重了些,不過臉上表情倒是笑得更燦爛,他回頭揮了揮手,馬上轉頭親切地說:「馬匹我們會處理,請隨這位小姐到入場處。」

  下來了嗎?沈洛年看狄韻已經先一步跳下,於是跟著下馬,那名男子拉著馬匹往內走,另一名腰細腿長,穿著貼身短裙的長發女子從庭院內迎上,甜笑中引著沈洛年往內走,一面柔聲說:「歡迎兩位,我叫葉萱,是兩位的招待,這位魔法使大哥不知怎麼稱呼?」

  沈洛年看了狄韻一眼,這才說:「我姓沈。」

  「沈大哥。」葉萱很親切地喊了聲才說:「這位小少爺是沈大哥的弟弟嗎?也要進去?」

  「嗯,一起進去。」沈洛年點點頭。

  「兩位都很面生,過去可有來過?」葉萱笑說。

  「第一次。」沈洛年說。

  「那如果有任何問題,隨時可以問我喔。」葉萱引著兩人走過庭院,到了那以原木為座、白石鋪面的櫃檯入口前。她甜甜地說:「請來這兒繳入場費用,兩位只需要兩百噩幣。」

  沈洛年從腰間掏出兩百,遞給葉萱,她帶笑轉身,到櫃檯繳納時,沈洛年回頭對狄韻低聲說:「小孩怎不算半票?」

  「閉嘴,」狄韻忍笑瞪了沈洛年一眼,一面低聲說:「等下問她押注用的籌碼怎麼買,先買六千,以五百為單位。」

  「媽啦!六千?」沈洛年瞪大眼,正想質疑,卻見狄韻那雙大眼已經惡狠狠地瞪了過來,沈洛年只好低聲說:「好啦,知道了。」

  這時葉萱已經轉回頭,對沈洛年笑說:「沈大哥,請往這兒走。」

  兩人往內走了幾步,葉萱正要推門,沈洛年頓了頓說:「請問,押注用的籌碼怎麼買?」

  葉萱微微一怔,隨即說:「隨時都可以叫我幫您兌換喔。」

  「那我先買六千,以五百為單位。」沈洛年再度掏錢。

  葉萱心中一喜,笑容又燦爛三分。她很快地拿著鈔票兌換十二根約莫半掌長短、指寬的銀色金屬小棍交給沈洛年,一面身子貼了上來,伸手抱著沈洛年右手上臂,甜笑著說:「我引兩位進去。」這些籌碼招待都可以抽佣,沈洛年這麼大手筆一買,她可賺了不少。

  黏著怎麼走?沈洛年正盯著那些昂貴的銀色小棍皺眉,見狀輕輕讓說:「你先走吧。」媽的,這一支棍子可以去司令部外面那家「東亞餐館」吃四個月炒飯,十二支可以吃四年!這兒消費的方式真恐怖。

  葉萱倒也機靈,見沈洛年沒興趣,她身子挪開,轉頭微笑伸手說:「裡面人多,我牽著小少爺吧?」

  「不用了,謝謝。」狄韻聲音透過圍巾傳出說:「帶我們去『寶堂』,那兒人少。」

  葉萱一怔,詫異地說:「兩位真是第一次來嗎?怎麼知道『寶堂』?」

  狄韻自知聲音軟嫩,不想多說話,又怕沈洛年不知該如何應付,正為難時,卻見沈洛年皺眉不耐說:「別問了,帶我們去就是了。」

  葉萱一怔,不敢再說,轉身領著兩人沿著通道往內進走。狄韻卻也頗為訝異,這沒禮貌的渾蛋,竟然不受美色所惑,不知是真的還是裝的?

  繞過一條長走廊,到了一扇厚絨包覆的大門前,門口旁放著一副桌椅,椅上坐著個白種人大漢,看三人過來,只懶洋洋地瞄了一眼,倒不像其他人這麼禮數週到。葉萱對那人行了一禮說:「靈海大爺,有兩位客人。」

  遠處還不確定,距離一近,沈洛年可看得清楚,這傢伙根本不是人;既然能化為人,恐怕是妖仙等級,居然淪落到守門?這地方可不簡單.
huro 發表於 2011-3-6 07:08
本帖最後由 bib 於 2012-5-9 20:56 編輯

第七章 新買的的小妾

  那被稱作靈海的大漢微微點了點頭,不知伸手撥了什麼機關,門緩緩往內打開,葉萱伸手一引,笑著說:「請進。」

  沈洛年走進的時候,忍不住又多望了靈海兩眼,這傢伙人形之後,似乎隱隱透著白色鼠形,卻不知道是什麼妖怪?

  兩人隨著葉萱往內走,裡面是個還算寬廣的挑高大廳,四面燈火通明,正中央架起一個十餘公尺寬的方形高台,周圍繞著高台往外排開,放著數十個舒適、寬大的紅色絨布沙發,沙發旁還擺了張精緻的圓形小桌,似乎是用來放置茶點的地方。

  這時高台上空蕩蕩的,台下也只坐了半滿,葉萱引著兩人往外圍走,挪過兩張桌椅,一面微笑說:「請問兩位需要我們招待什麼飲品或餐點嗎?」

  說不定喝杯什麼果汁,一根棒子就沒了?沈洛年正想拒絕,狄韻已經搶著開口說:「幫他弄份輕咸口味的米食晚餐,給我泡壺茶就好,其他你作主。」

  「明白了。」葉萱甜笑說:「目錄上有今晚的賽程,兩位可以先看看,比賽開始前隨時都可以下注喔。」這才轉身離開。

  「喂!你這凱丫頭。」葉萱一走,沈洛年馬上說:「吃飯又要花掉多少啊?」

  「你才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狄韻皺眉說:「不用錢啦!這點小東西賭場會招待。」

  「呃……」沈洛年一怔說:「那你怎麼不吃?」

  「我不餓。」狄韻又說:「等比賽開始,大家目光都集中在擂台上的時候,我會去屏風後面的那間房,你就在這兒養神恢復魔力,一面隨便賭賭,把這些籌碼花光。」

  「隨便賭賭?花光?」不提還好,一提沈洛年忍不住說:「這些賭注好貴啊!輸了怎辦?幹嘛花這麼多錢?」

  「想進這寶堂,三千是最低消費,不然進不來。」狄韻低聲罵:「等會兒你每次最少下一千,可別像個小氣鬼。」

  「最少一千?」沈洛年瞠目結舌地說:「我當光靈師一個月才賺四千!你這小敗家女!」

  「窮鬼!笨當真沒藥醫嗎?」狄韻忍不住頓足說:「你不是神醫嗎?治治自己那顆死腦袋好不好?」

  「去你的!」沈洛年好氣又好笑地說:「賭就賭!媽的,把你錢花光別怪我。」

  「放心花。」狄韻說到這兒,突然瞄了沈洛年一眼說:「你不喜歡剛剛那種型的?」

  「啥?」沈洛年一愣說:「什麼意思?」

  「這兒的女生雖不做那種生意,但遇到有錢的客人,摟摟抱抱親親臉蛋倒沒什麼問題。」狄韻往前方微揚首說:「你沒看很多男客身旁都貼著一個?」

  沈洛年目光掃過,果然前方不少男客身旁都擠著一個女子依偎著,這椅子挺大,坐兩個人也不會太窘迫,但貼在一起想必難免,他有點意外地說:「這兒還兼這種服務啊?我不用。」

  「剛剛那六千,那女人就抽三百去了,若遇到常來的豪客,只要多點她招待幾次,收入可不少。」狄韻淡淡地說:「你今天想稍微佔點便宜的話,那女人不會拒絕的,至於以後能不能帶出去做別的事,就看你自己手段,那種錢我可不幫你出。」

  「你還打聽得真清楚。」沈洛年詫異地說。

  「不然怎敢來這兒?」狄韻打開桌旁的目錄,翻看了看,一面說:「我很清楚男人想要什麼,不用因為我在就裝客氣,嘴臉動作別太噁心就好了。」

  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別臭美,我才不會因為你而客氣。」

  這倒也是,這男人根本不懂得客氣,狄韻上下看了看沈洛年說:「所以你不喜歡那女孩?也別太挑剔了,她沒什麼不好啊。」

  「神經病!」己沈洛年瞪眼說:「懶得跟你說。」

  狄韻輕哼了一聲說:「等會兒我至少會在裡面談個一、兩小時,這六千反正已經花了,要不要摸兩下撈本隨便你。」

  這是女孩子該說的話嗎?沈洛年正考慮該不該幫狄純管教女兒,葉萱已經走了回來,對兩人微笑說:「餐點馬上就會送上,我幫兩位介紹一下即將參與比賽的選手好嗎?」

  沈洛年望了狄韻一眼,見她正調侃地看著自己,不禁翻了翻白眼,這才對葉萱搖頭說:「不用了。」

  葉萱似乎有點失望,但仍帶著笑容說:「我就在後面牆壁那兒,有任何需要,打個招呼我隨時過來。」這才轉身走開。

  狄韻回頭看了一眼,忍不住笑說:「看,人家現在只能罰站了,多可憐。」

  沈洛年跟著轉頭,果然看到葉萱正靠著牆壁站立,看兩人回頭,正有點尷尬地笑著,這麼一來,沈洛年倒也有點不好意思,想了想說:「好吧,我等會兒叫她來坐。」

  男人畢竟是男人……狄韻輕哼了一聲,倒也沒說什麼。

  過不多久,兩人的餐點送上,那高台上兩角,也出現了兩名穿著護身盔甲的持刀男子,正在兩邊活動和檢查身上裝備,這時場中也漸漸熱鬧起來,許多客人都開始下注,那些穿著輕薄短小的女招待,帶著甜美笑容、拿著籌碼在桌椅問穿梭,十分養眼。

  狄韻看了看說:「你叫她來吧,這場下在甲區好了,我們是第一次來,第一局別觀望,免得引人留意。」

  甲區?沈洛年一面吃著精緻的餐點,一面說:「為什麼?」

  「只是隨便選。」狄韻說:「這兩人過去也沒打過幾次比賽,算是暖場用……他們配對通常都選實力差不太多的,賭起來才刺激。甲區這人過去的勝率高些,所以賠率也低一點,嬴的機會大概比較大吧?」

  沈洛年早已察覺到台上兩人沒有炁息,不禁有點疑惑地說:「這些普通人打架有什麼好看的?」

  「山口鎮不准任何妖族、人類以炁息互毆啊。」狄韻說:「普通人一樣能砍死對方,喜歡看的人多得是。」

  「砍死?真的嗎?」沈洛年吃了一驚。

  「忘了跟你說。」狄韻說:「『寶堂』這兒的擂台,不但可以拿任何非機括型武器,也沒有規則,除非認輸,否則會打到一方不能活動為止,死的機會很大,這兒賭注最高,另外的『金堂』和『玉堂』,就比較沒這麼血腥。」

  「不怕這些選手打假比賽投降嗎?」沈洛年說。

  「他們上場前都會對玄靈立誓,全力以赴。」狄韻說:「這點不用擔心。」

  沈洛年雖然不怎麼在乎人死活,但是看兩個無冤無仇的人互砍而死,可不覺得有什麼好欣賞的,不禁微微皺眉。

  「快開始了。」狄韻說:「隨便下注吧,不喜歡甲就乙囉,等會兒你自己斟酌時間,隔一兩場下一次,最好別一下就輸光了,輸也輸慢點。」

  「甲就甲吧。」沈洛年搖搖頭,叫來葉萱,給了兩根籌碼,過不久葉萱取來注牌放下,她也不敢多說什麼,又自動退開。

  「不是讓她坐嗎?」狄韻見狀問。

  「等你走了再說。」沈洛年說。

  還會不好意思?狄韻撇嘴哼了一聲,也不多說。

  過不多久,比賽開始,場面雖然還稱不上熱,倒也把大多數人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狄韻見狀緩緩站起,繞過場邊,向著屏風那邊走去。

  這時葉萱留意到,詫異地想追去,卻見沈洛年對她揮了揮手,葉萱連忙走近低聲說:「沈大哥,小少爺是想去洗手嗎?我去帶……」

  「不是,她另外有事,找人。」沈洛年說。

  葉萱一怔,卻見狄韻到了屏風那兒,和阻攔的大漢說了幾句話,居然就這麼走了進去。她大吃一驚,有些惶恐地說:「你們……認識老闆?」

  「這事你別管。」沈洛年說:「別站著了,坐下吧。」

  葉萱臉龐微紅,有點羞澀地轉過身,靠著沈洛年身旁正想擠進椅子,不料沈洛年卻說:「不是這兒,坐那一張。」

  會錯意了?葉萱連忙把微彎的雙腿站直,一面有點尷尬地說:「沈大……沈大少,那是小少爺的……」她發現沈洛年身份似乎有點古怪,這時頗不敢叫大哥,改了個稱呼。

  「她不會這麼快回來,你坐。」沈洛年說:「你不是說要解釋比賽選手嗎?」

  這人似乎挺古怪的?但葉萱這時更不敢得罪沈洛年,也只好挪到狄韻那椅子坐下,拿著目錄慢慢地解釋、說明。

  狄韻雖然隔了一間房間,沈洛年倒也不會太擔心,他不只能感受到狄韻的精靈,在這地方,連炁息也十分清楚,狄韻若是遇敵,他會馬上知道;而且這兒既然不准用炁打架,當然更不會有事,此時既然閒著,他也就放寬心情,拿那十二根籌碼賭了起來。

  過了將近兩個小時,場上已經換了七次隊伍,參賽選手也從普通人變成穿著排斥息壤衣的轉仙者,打起來更是好看,場子也熱了起來,不少人大呼小叫地加油。這時狄韻突然悄沒聲息地從屏風那端走了出來,遠遠看到葉萱坐在自己椅子上,她倒是有點意外。

  沈洛年注意力其實一大半都放在狄韻身上,畢竟這兒不是善地,若狄韻出了什麼事,可沒法和她娘交代,見狄韻走出,他對葉萱說:「能不能多拉張椅子來?」

  葉萱聞聲轉頭,這才看到狄韻正背著個大皮袋走近,連忙站起讓開說:「小少爺請坐。」

  「不用,我們要走了。」狄韻目光掃過桌面注牌上的字樣,有點意外地說:「怎麼回事?」

  「恭喜小少爺,大少爺贏不少喔。」葉萱笑說:「除了第一場之外,大少連贏六場,場場連押,那一千籌碼翻成五萬多了。」

  這人還有這種本事?只有自己決定的那場輸了?狄韻看著沈洛年,有點說不出話來。

  沈洛年倒不顯高興,抬頭說:「要走了?」

  葉萱一怔說:「還沒結束呢,這場是一點五倍,若再贏就變十三萬多了。」

  這傢伙賺得倒快?狄韻目光轉了轉說:「那就等吧……你坐,沒關係。」跟著一轉身,繞到沈洛年身旁,擠了下去。

  「呃?」沈洛年微微一愣,往旁讓開少許,還好狄韻身材比一般女孩還嬌小,沈洛年也不胖,坐在一起倒不嫌擠。

  狄韻湊到沈洛年耳旁低聲說:「你怎麼辦到的?怎能一直贏?」

  「亂猜的。」沈洛年說。

  「又騙人!」狄韻真不知該拿沈洛年怎辦,牙癢癢地低聲罵:「快老實說!」

  「真的是運氣好,說不定這次就輸掉了。」其實沈洛年只是靠著看透人心的能力,選看來心情比較穩定平靜的一方,不選心情比較紊亂繁雜的選手,沒想到就這麼一直贏了下去,雖然這也可以參考,卻當真沒有十足把握……若真想賺錢,不如直接下場比賽,這兒不能使用炁息,能打贏自己的恐怕不多。

  不過若非生死交關,沈洛年倒不很想用鳳靈能耐來比武,除了可能會頭痛之外,還有點作弊欺負對手的感覺……他轉過話題說:「你身上這大包是什麼?」

  「對了,你拿。」狄韻把那大包推到沈洛年身上,一面說:「這兒老闆表達誠意的見面禮——五十萬。」

  「啊?」沈洛年說:「你答應了什麼?」

  「還沒談到細節。」狄韻搖頭說:「畢竟我離成功還挺遠,今日只是確定了合作的意願和可能的方式。」

  「那怎會先給你錢?」沈洛年一頭霧水。

  「跟你說了是見面禮,這在他們來說只是小錢。」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再讓你贏個兩、三場,說不定也賺到手了。」

  「我可是隨時都可能輸的。」沈洛年搖頭。

  沒想到不久之後,沈洛年卻又贏了,葉萱喜孜孜地拿著贏回的籌碼換成鈔票,沈洛年在狄韻提醒下,有些肉痛地賞了葉萱一根銀棒當小費,樂得她重重吻了沈洛年臉頰一口,這才把兩人送出大門。

  兩人上了馬,沈洛年一面往大街西方騎,一面回頭說:「接下來呢?」

  狄韻沉吟著說:「往東面街道末端繞過去,這次去北街。」

  「難道這條叫作南街?」沈洛年一面策馬一面說。

  「對。」狄韻解釋:「中央那條就叫作中街,另外也有人以奇物大街稱呼,南街又叫作財氣大街。」

  「財氣?」必沈洛年微微一怔說:「北街難道叫作酒色大街?」

  「嗯,前半段主要是食肆,後面靠東的部分就是情色業了……」狄韻說到這兒,低聲說:「賭場那兒我早就有聯繫,問題不大,但北街那邊我也不大清楚該怎辦……你對這些該比較有經驗吧?我們去打探看看怎樣能取得蘇瑤。」

  「我才沒有經驗!」沈洛年瞪眼說。

  「一點用都沒有。」狄韻咬著唇罵:「你這臭老頭,難道從來沒出去花過?騙鬼!」

  「信不信由你。」關於老頭的部分,沈洛年已經放棄抗議,他想了想:「你不知道安荑她們從哪兒被救出來的嗎?」

  「我只知道是山口鎮……」狄韻沉吟片刻後說:「你魔法袍裡面穿什麼?」

  沈洛年說:「紅色那件啊。」其實沈洛年血飲袍、火浣衣一直都習慣穿著。

  「魔法袍裡面還穿長袍?真是怪胎。」狄韻說:「不過倒是剛好,我有個辦法。」

  「怎樣?」沈洛年回頭看著狄韻。

  「過來點。」狄韻抓著沈洛年後領,讓他靠近自己,當下附耳說了一串話。

  片刻之後,沈洛年穿著火洗衣,背著那個裝錢的大皮袋,左臂攬著嬌小的狄韻肩膀,兩人彷彿親熱的兄弟一般往前邁步,走入了號稱酒色大街的北街。

  沈洛年的魔法袍這時已經收入皮袋之中,那匹馬也找了地方寄存,他這一換衣服,看起來不再像魔法使,只像個帶著弟弟的普通人,沈洛年看來雖年輕,到這種地方總還說得過去,但帶個掩著臉的小弟弟實在惹眼,只要有人經過,難免轉頭打量,不明白這滿臉雜亂鬍鬚的年輕人帶個小弟弟到這種地方做什麼?

  剛走入北街,被攬在沈洛年臂彎下、低著頭的狄韻,低聲抱怨說:「別抓這麼緊,你故意的嗎?」

  「稀罕咧?不然你自己走。」沈洛年也低聲說。

  「渾蛋!你給我記著!」狄韻罵了一聲,不說話了。

  因為兩人這次是從東面,也就是最深入的地方繞過來,沒走幾步,就進入最高級的區段。這兒並不如沈洛年原先想像的模樣,放眼望去並沒有看到什麼穿著曝露的阻街女子,六組各自獨立、門面不同的房宅群,在大街左右寧靜地排開,只偶爾從門戶深處,傳來一點絲竹琴音,彷彿這兒只是什麼高雅的富貴人家住宅區,根本不是那種地方。

  沈洛年目光繼續往西面望去,過去一點兒,兩大排往左右延伸的雙層木屋整齊排開,倒也還算安靜,再往西可就熱鬧起來了,兩大排不同風格的食肆、餐館一直延仲到西邊入口,這時正是熱鬧時光,那半條大街人頭攢動,隔了這麼一段距離,歌舞聲仍遠遠傳來,若到了那兒,想必頗為喧鬧。

  沈洛年在街口這麼晃了晃,見沒人理會,他想了想,倒也不敢貿然往那些大宅院踏入,當下摟著狄韻肩膀繼續往前走,向著那些雙層木屋區走去。

  那兒出入的人可就比較多了,沈洛年沿路看過去,見不少屋子前繫馬樁都站著迎客的男子,但卻沒有那種惡形惡狀的拉客舉動,唯一的宣傳方式,似乎就是入口左右貼上的相片與人物畫像,但對比之下,相片十分稀少,也許因為底片的材料不易取得?

  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這些人做生意為什麼這麼客氣?」

  「不然應該怎樣?」狄韻低聲問。

  「我印象……應該很多人會衝到路上拉客搶生意啊,畢竟這種事去哪間都差不多,所以先搶先贏。」沈洛年思索著說:「不然也該會有些穿很少的女人站在路旁,這樣應該比較能逗起別人的慾望不是嗎?」

  「你不是沒經驗嗎?騙子!」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

  這不是經驗!在自己的時代,這可是常識!但沈洛年倒不知該怎麼回應狄韻。

  「不過你說的挺有道理。」狄韻四面看了看,低聲說:「說不定是虯龍或者這條街的管理者不喜歡那種模樣。」

  「這條街還有管理者?」沈洛年有點意外,低下頭問。

  「到處都有決定規矩的人,南街那兒不也是?」狄韻被沈洛年這麼摟著,頗有點不適應,她身子輕掙了掙才說:「少囉唆了,快點辦事!」

  「似乎沒看到小孩的畫像……找這人問問。」沈洛年帶著狄韻,選了一個站著矮胖子的門戶走去。

  沈洛年和狄韻在這兒站著到處張望,自然也引來不少人注意,沈洛年目光掃過,看著各種不同的氣味,有人詫異,有人看不起,有人似乎正打著什麼古怪主意,只有這個滿嘴絡腮、臉圓圓的矮胖子,看著兩人的眼神似乎帶了點擔心的氣味……卻是沈洛年心想,自己在這兒一副新手的模樣,會擔心自己的可能不會太壞,便選了此人探路。

  那矮胖子站著的大樓入口處,牆邊滿滿的女子素描,有些紙張泛黃,看來還挺有些歲月。他看到兩人接近,望望沈洛年,又看看狄韻,歪著頭皺眉,口氣不佳地說:「小兄弟,你帶個女娃兒來這幹嘛?」

  沈洛年和狄韻同時一驚,沒想到這人一眼就看出狄韻的身份。沈洛年詫異地說:「你怎麼知道……」

  「你以為我是干哪行的?」胖子皺眉說:「就算還小,女孩和男孩體態、走路還是不一樣,這娃兒是你的誰?不是拐來的吧?」

  「她啊?我前陣子買的。」沈洛年拍了拍狄韻那嬌小的肩膀說:「買回家當小妾。」

  「別開玩笑。」矮胖子一怔,看著狄韻說:「他說的是真的嗎?」

  狄韻被這麼一問,暈紅上臉,看似害躁地微微點了點頭;她這表情不是演戲,只不過不是害躁,而是覺得丟臉,雖然早已經商量好了,聽到沈洛年當真這麼說出口,她還是挺難適應。

  這小子是個變態……矮胖子雖不大贊成這種事,但自己也是干這行的,倒也無話可說,不過歲安城內不可能允許這種事,莫非這山口鎮又多遷來了哪家富豪?這是其中的大少爺?但看他們衣著雖不差,也不像有錢人啊。

  沈洛年見矮胖子透出懷疑的氣味,接著說:「家裡不喜歡我到這兒,我也不想張揚……這位朋友,可以跟你買點消息嗎?」說著沈洛年從袖巾取出五張百元鈔,搖了搖。

  五百元可得賺好幾天!矮胖子透出了一股貪婪的氣息說:「什麼消息?」

  「我雖然很喜歡這小丫頭,不過畢竟是個小鬼,總有不便。」沈洛年把剛剛商量好的台詞照著順序說:「聽說有個地方,有辦法讓小女孩……早點兒成熟,你知道那是怎麼回事嗎?」

  「當然知道!」矮胖子一笑,向著鈔票探手。

  不料對方手卻彷彿閃電般地一縮,胖子抓了個空,正愕然抬頭,卻聽沈洛年說:「看來你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胖子一愣,只見沈洛年又說:「那你知道誰會這種辦法嗎?」

  胖子還沒開口,沈洛年又皺起眉頭說:「你也不知道?那你知道哪兒會做這種小女孩的生意嗎?啊,這下總算知道了……好吧!」沈洛年只抽出一張百元鈔,遞過說:「詳細告訴我那地方。」

  這人莫非是什麼會讀心術的妖仙?矮胖子自然知道,到這兒「剿滅屍靈」的妖怪幾乎都不是好惹的,雖說虯龍不准任何妖族在這兒引起爭端,但妖怪想殺個普通人,只不過一瞬間事,未必真會引起什麼爭端,他不敢欺瞞,收過百元鈔說:「往東走出這花園區,有六大院,其中一個外牆淡綠色的堂子叫作『椎嬉堂』,裡面都是小女娃兒。」

  媽的,真有這種混賬地方?沈洛年看出矮胖子似乎還有什麼沒說,皺眉說:「還有呢?幹嘛藏著點事不說?既然拿了錢,就把知道的都說清楚。」

  「這……」矮胖子似乎真怕了沈洛年,頓了頓說:「很多人都想知道他們的辦法,但誰也弄不清楚,這是她們做這行生意的秘密,少爺您又是生面孔,恐怕不容易問到的。」

  沈洛年望了狄韻一眼,見她目光依然堅定,知道她心意已決,當下對那矮胖子說:「謝了,我這就去看看。」這才攬著狄韻的肩膀轉身,重新往街道東方走去。

  離開那屋子一段距離,眼看四周無人,狄韻忍不住開口說:「你怎麼知道……那人只知道那些?」

  這可不好解釋了,沈洛年抓抓頭說:「看得出來。」

  「怎麼看的?」狄韻可是大惑不解,雖然就結果來說,似乎沈洛年沒有猜錯,不過這些在花街打滾的人,哪會這麼容易看透?

  「別管啦,我不是跟你說過騙我沒用嗎?」沈洛年一面走一面說:「先說清楚,這可是你叫我摟的,不准記恨。」

  狄韻本來還差點忘了這件事,被沈洛年這麼一提,這才想起自己還窩在沈洛年臂彎裡,當下忍不住重重地對沈洛年左腳踩了下去。

  哎?這臭丫頭以為我不敢打女人嗎?沈洛年左手一勾,勒住狄韻纖細的脖子,正想給她點教訓,卻不料這麼一繞,狄韻卻驚呼一聲,身子縮成一團,求饒般地低聲叫:「放開啦……」

  怎麼回事?沈洛年吃了一驚,卻見狄韻彷彿變成一隻小貓,正扭動著想鑽出自己的手臂,卻又渾身無力,原來狄韻後頸十分敏感,她又怕癢,沈洛年這麼一夾,她當然受不了。

  還真好玩,沈洛年鬆開手,見狄韻剛鬆了一口氣,他又伸手抓了過去,這一碰上,狄韻驚呼一聲,連忙閃避,但她又怎能比沈洛年快,馬上又被抓住,這次可不是手臂而是靈動的手掌。狄韻哎地一聲,身子縮成一團,卻又躲不掉,她渾身難過,當下蹲在地上,委屈得哭了出來。

  是真哭?沒搞錯吧?真是莫名其妙,沈洛年皺眉縮回手說:「好啦,不抓了。」

  狄韻哭了幾秒,突然含著眼淚跳起,伸拳對著沈洛年胸腹一陣亂打,一面罵:「你討厭啦!討厭啦!討厭啦!壞蛋!白痴!無聊!變態!不要臉!誰准你碰人家脖子的?」

  就算沒帶上外炁,身為變體者的狄韻拳頭可不輕,沈洛年挨了幾下受不了,只好把狄韻兩手抓住,一面詫異地說:「媽的,誰知道你脖子不能碰啊?」

  「我才踩你一下,你就一直抓人家!還不肯放手,過分!」狄韻真的生氣了,含淚罵。

  確實剛剛因為感覺好玩,多抓了幾下……沈洛年乾笑說:「你不是也揍了我好幾下?總扯平了吧?」

  狄韻一聽,倒也無話可說,何況此時有正事要辦,也不能鬧下去,僵持了幾秒,狄韻漸漸穩下心情,這才想起沈洛年還抓著自己雙手,當下怒沖沖地說:「還不放手?」

  看來情緒似乎穩定了?沈洛年鬆開手退開了兩步說道:「還有哪邊不能碰,要不要一次先說個清楚?」

  「渾蛋!」狄韻好氣又好笑地說:「我全身上下都不准你碰!」

  「嘖、嘖。」沈洛年搖頭說:「你的算盤怎麼老是特別自私?」

  這渾蛋,總有一天要他好看!狄韻深呼吸了幾下,咬咬牙,穩下心情轉身說:「晚點再跟你算帳,先把正事辦完。」

  「還要演啊?」沈洛年說:「不是不讓我碰你?」

  「少囉唆了,快點!」狄韻頓足罵。

  反正這丫頭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也不是第一天了,說不定也有資格當窮奇一族的好朋友?沈洛年搖搖頭,伸手摟過狄韻的肩頭,繼續往東走。

  走了幾步,沈洛年忍不住又低聲說:「脖子為什麼不能碰啊?我再試一次好不好?」

  沈洛年才這麼一說,狄韻已經癢了起來,縮著身子罵:「你敢再碰我……你……我……」

  「不碰、不碰……」沈洛年好笑地說:「真是古怪。」

  「渾蛋!變態!不要臉!王八死老頭!」狄韻低聲一連串地罵。

  兩人一面低聲吵架一面並肩邁步,不久又回到了那高級區。這兒每一戶大宅,色調都有明顯的不同,那人說得倒是清楚,左首最後一棟以淡綠為主色調的「稚嬉堂」,果然很容易找到,兩人當下向著那兒走了過去。

  剛走入門口,裡面是一個頗精緻的小庭院,院中空無一人,裡面一幢幢獨立的屋宇,約莫一半點燃著燈火,還隱隱傳出孩童的嬉鬧聲。沈洛年四面望望,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狄韻低聲說:「門旁的繩子?」沈洛年一轉頭,這才發現身旁掛了一條粗繩,上面繫著個小掛鐘,沈洛年當下伸手輕拉,讓那掛鐘輕輕響起。

  很快地,裡面一名三十餘歲、稍有福態的貌美圓臉女子從院中走出。

  沈洛年目光望去,有點兒訝異,這女人雖然是人,卻帶著一絲收斂著的淡淡妖炁,但又不像變體或引仙……莫非是妖仙部分換靈?看來這些娼館妓院,雖然都是人類在主持,後面其實都有妖族撐腰,而且裡面處處都是妖炁,說不定妖怪還比人多。

  圓臉女子看著沈洛年的模樣,先是臉上帶著疑惑,跟著她望了狄韻一眼,這才露出恍然的神色,望著沈洛年說:「你是來……」

  「我不是客人。」沈洛年其實挺討厭這出賣小孩肉體的生意,雖然狄韻已經百般囑咐,他臉色仍不是很好看。

  「我知道,來這兒談吧。」女子微微一笑,引著沈洛年和狄韻往門旁不遠的一間小屋走,那房子是拉門式的設計,裡面鋪地木板十分潔淨,上面鋪了幾張圓墊,女子引著兩人說:「請進來坐。」

  三人先後走人,分左右坐下之後,圓臉女子含笑說:「我們這兒收孩子的價錢雖高,但是必須來歷清楚、條件合適、別無選擇的才收,所以收的機會其實很小,你這些都明白嗎?這孩子是你的誰?你欠了多少錢?除了賣孩子,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他們難道只收家庭陷入絕境的孩子?雖說這行當仍頗不妥,總也是有自己的原則……沈洛年排斥感稍降了些許,臉色這才放緩了點,還沒開口,圓臉女子目光轉向掩著半截臉的狄韻,上下看了看說:「這孩子眉目倒是上品……來,把衣服脫了,讓我看看!」

  狄韻吃了一驚,瞪大眼的同時,沈洛年連忙開口說:「我不是來賣孩子的。」

  圓臉女子一怔說:「不然……」

  「這女孩,是我新買的小妾。」沈洛年帶著點報復心理,伸手用力摟了摟狄韻肩頭,且不管狄韻身上透出的熊熊怒火,沈洛年自顧自地說:「我聽說這兒的孩子……」

  圓臉女子已經明白了沈洛年的意思,搖頭說:「不可能。」

  沈洛年一愣說:「什麼不可能?」

  「『催熟之法』我們絕不外傳。」圓臉女子板起臉,起身說:「請便吧。」

  「且慢。」沈洛年說:「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圓臉女子探手袖中,取出一個小鈴鐺輕搖了搖,一串清脆的鈴聲傳了出去,她一面搖頭說:「你不是第一個用這方法來問的人,若不離開,就是來這兒搗亂,按規矩,我們可以以武力驅逐的。」

  「聽人說話成不成?」沈洛年失了耐性,皺眉說:「說了我不想知道,很難懂嗎?」

  「那你想要什麼?」圓臉女子揚眉回頭,體內妖炁隱隱騰起。

  「幫她種入蘇瑤即可。」沈洛年說:「我絕不過問方法。」

  圓臉女子一愣,上下看看沈洛年說:「你倒知道蘇瑤,你知道注入蘇瑤除了能提早發育之外,有什麼缺點嗎?」

  「知道。」沈洛年說。

  「那你還要讓她種入蘇瑤?」圓臉女子皺眉說:「她只是你的其中一名小妾,你要她日後何以自處?」

  沈洛年不料對方會關切種入蘇瑤的稚女未來,正煩惱該如何敷衍,卻聽那女子又說:「而且我又怎麼知道,你日後會將這女孩怎麼處置?我們這兒所有孩子,都有人好好保護照顧著,豈能隨便讓你帶走一個被注入蘇瑤的小女孩?」

  這下可不知該怎麼說了,總不能強來吧?而且沈洛年本就不願意這時就讓狄韻種入蘇瑤,當下向狄韻攤了攤手,準備起身離開。

  這渾蛋一點都沒用!只好自己來了,狄韻一把拉住沈洛年,不讓他站起,一面開口說:「這位姊姊,是我拜託少爺帶我來的。」

  圓臉女子一怔,回頭看著狄韻,只見她楚楚可憐地說:「我現在這樣,沒法讓他盡興……我也很不舒服……」

  媽啦!這話也說得出來?沈洛年倒有點臉紅,忍不住偷偷白了狄韻好幾眼。

  圓臉女子聽了狄韻的話,倒是忍不住瞪了沈洛年一眼,沈洛年自然知道為什個被瞪,但也只好認了。

  狄韻看圓臉女子望向自己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不少,咬咬牙又說:「姊姊,我是真心的,我不想再等好幾年……求求你幫忙,少爺會盡力付代價的。」

  「小妹妹,我不能答應,這不是錢的問題。」圓臉女子嘆了一口氣說:「你這孩子也真是的,怎能相信這種……這種人?」說到這兒,又冷冷瞪了沈洛年一眼。

  關我屁事啊?特別跑來找氣受?沈洛年正在心中暗罵,這時那扇拉門被人猛然拉開,一個語調帶著鼻音、嬌嫩柔軟,口音有些不准的童稚聲音正喊:「吳姊!壞蛋在哪裡?」

  眾人轉過頭,卻見門外站著一個白緞勁裝、十歲出頭、一頭金色大髻發的貌美女童。她手中拿著根一公尺餘的五齒釘耙,正威風八面、一臉興奮地站在門口,她身後跟著個穿著藍緞勁裝,一樣十歲出頭的黑髮女童,正背著兩根短刺般的武器。

  兩方目光一對,兩名女童當下大驚失色,那金發女娃大叫聲中,將釘耙往後一扔,妖炁爆出的瞬間,向著沈洛年身上撲去,一面嚷:「洛年!」

  黑髮女童跟著張大嘴,眼看金發女娃已經撲到沈洛年懷中抱緊,她接著釘耙,輕輕頓足,吐出清脆的聲音說:「你怎麼還沒死啊?」不過眼神中除了氣惱之外,卻也透出了一抹欣喜之意。







第三集 第八章 新綽號

那兩個女娃兒,自然是百年未見的山芷和羽霽,沈洛年看到兩人也是又驚又喜,沒想到過了百年,兩人還是沒長大多少,他當下緊緊抱住山芷,一面說:“小芷、小霽!你們和懷真有聯絡嗎?”

同一時間,山芷也在嚷:“我要找你,可是媽咪說找不到懷真姊姊!也找不到你!”

沈洛年一聽,不禁有點失望,看來懷真也沒和她們聯系,他輕嘆了一口氣,轉過目光,卻見狄韻正瞪大眼睛看著自己,而不只狄韻,那個被稱作吳姊的圓臉女子,也是一臉訝異。沈洛年暗叫糟糕,他目光轉了轉說:“你們┅┅稍等一下,我先和她們倆聊聊。”

說完他抱著山芷,往外溜了出去,屋中只留下狄韻和吳姊兩人。

吳姊和狄韻對視一眼,兩人一下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沉默了片刻,吳姊才開口說:“那位元少年竟和兩位元妖仙認識,他難道不是人類?”

那兩個小女娃是妖仙?不過那渾蛋應該是人類吧┅┅狄韻皺著眉頭,還沒說話,吳姊又說:“我大概知道您是誰了┅┅韻小
姐,剛剛那些話當然都是開玩笑的吧?”

卻是剛剛山芷站在門外的時候,體表散出強大的妖,狄韻心驚之下,本來一直壓抑的息,在她撲入一瞬間忍不住放出體表護體,連那銀色小棍都抖入掌中應變,卻沒想到那妖怪居然是撲入沈洛年懷中,之後狄韻急收息,但那一那的精純變體者息變化,自然被吳姊察覺了。

因為妖質不易取得,選擇變體的人十分稀少,能有這種造就的更是屈指可數,加上狄韻本身體態特殊,吳姊不用多花心思,很快就猜出了狄韻的身份。

狄韻沒想到事情這樣變化,她沉吟了一下,索性開口說:“沒錯,我是狄韻,我確實需要種入蘇瑤,雖是逼不得已說了謊話,您也應該可以理解,我頗有不便之處。”

“我并沒有怪罪的意思。”

吳姊搖了搖頭,露出笑容說:“韻小姐若是早點表明身份,就沒這麼多問題了。”

這話似乎有點古怪?狄韻沉吟說:“您的意思是┅┅”“我還沒自我介紹呢,小女子吳苡,和幾個姊妹一起在稚嬉堂上下打
點。”

吳姊微笑說:“這兒的孩子多半叫我吳姊,客人也就跟著這麼叫了,韻小姐不嫌棄的話,叫我一聲小吳就可以了。”

“不敢,我也稱您吳姊吧。”

狄韻拉開蒙面圍巾、脫下頭套,露出那略顯稚嫩的甜美容顏,微笑說:“相信吳姊可以解開我的迷惑。”

“韻小姐不愧是在數十人中脫穎而出的候選人之一,居然能靠自己查出蘇瑤的效果、來路。”

吳苡頓了頓說:“韻小姐來此之前,想必沒和大魔導師商議過吧?”

難道杜勒斯叔叔早就知道了?狄韻心中微驚,卻不動聲色地說:“這點小事,何須煩勞大魔導師?”

“安荑和雪麗,不就是大魔導師帶回去的嗎?”

吳苡微笑說:“她們倆小時十分乖巧,我也很想念她們。”

難道這一切早有計劃?莫非杜勒斯叔叔帶安荑和雪麗回去,就是為了讓自己清楚蘇瑤的優缺點?他老人家莫非早已知道蘇瑤可以使自己發育重啟,所以早在十二年前就布下了這個局?

確實有此可能┅┅若非如此,一向潔身自好的杜勒斯叔叔,怎會和這種淫靡之處扯上關系?帶安荑與雪麗回去?

而杜勒斯叔叔一直沒提起這件事,莫非是經過這十馀年的觀察,還是覺得此法不妥?

狄韻正在思索,吳苡已經接著說:“我們老板早已交代,若他日大魔導師領著韻小姐來此,就是決定使用蘇瑤,只沒想到拖了這麼久┅┅想來韻小姐已經下了決定?”

本以為會更費工夫的,沒想到竟會如此,狄韻這一瞬間,倒不敢貿然答應,只說:“蘇瑤該如何使用?”

“蘇瑤不可於人體外保存,所以必須直接在韻小姐體內成精。”

吳苡說:“此法不可外傳,所以都是主人親自施術,只要韻小姐閉目等待片刻,即可種入,若韻小姐已經作了決定,我這就通知主人。”

這麼好商量?狄韻這一瞬間,倒不知該不該點頭同意。

至於另外一面,沈洛年不久前抱著山芷往外奔出,他一面關上門,一面詫異地說:“你們兩個怎麼會在這兒?”

“賺錢!”

山芷笑咪咪地嚷:“趕跑欺負小孩的壞人!賺到錢,出去賭,輸光光!”

什麼啊?看來她們被請來維持這兒的安全┅┅這兩小仿佛孩子一般,說不定能和這兒的孩子玩在一起,當這兒保鏢倒是挺合適┅┅

“洛年就是壞人。”羽霽剛接過去的釘耙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小了一半,她揮著釘耙說:“小芷快把他趕走。”

“洛年才不是壞人!”山芷生氣地說。

“吳姊用鈴鐺通知我們,不就是來趕人嗎?”羽霽叉腰說。

山芷一愣,正發急,沈洛年巳經開口說:“只是誤會,你看後面不是沒聲音了?”

“對啊!誤費!”山芷高興地叫。

什麼誤費?這小窮奇過了一百年講話還是不清不楚。沈洛年摸摸山芷的頭說:“你們媽媽和奶奶呢?”

“有時候回來,有時候在外面飛來飛去!”山芷說。

“飛來飛去?”沈洛年聽不懂。

“輪班守著九回山找僵尸啦。”羽霽頓足說:“笨小芷,你的挖土棍拿回去!不然我要扔掉了。”

山芷哎了一聲,看看沈洛年,又回頭看看那釘耙,這才不大甘愿地跳下來,拿過釘耙背到自己身上。

“你們暫時別叫我名字了。”

沈洛年走近說:“我現在化名沈凡,叫這個名字吧。”

山芷嘻嘻笑說:“剩飯!”

羽霽卻板著臉望向沈洛年說:“為什麼換名字?你做了壞事對不對?”

“百年過去,這世界變化太大┅┅用過去的名字會惹麻煩。”

沈洛年一時也說不清楚,搖搖頭說:“我現在得想辦法去龍宮問懷真的下落,所以暫時得在人類城市待一陣子,你們別跟其他人提到我的事,好不好?”

“去龍宮?”山芷眼睛一亮說:“我也去!”

“不行。”沈洛年搖頭說:“龍宮現在封閉著,不讓別人進去,只有人類每隔一段時間可以派人過去,你們仙獸族混不進去的。”

山芷雖然有點愛玩任性,并不莽撞,她也知道龍族十分強大不能隨便招惹,正嘟起小嘴時,羽霽開口說:“誰都不能說嗎?小丹也不行嗎?”

沈洛年詫異地說:“你們和小丹也有聯系?”

當初最後一次碰面,焰丹已經有點小大人的感覺了,如今也許更懂事了些吧?

“當然!”羽霽白了沈洛年一眼說:“我們是好朋友!”

當年那幾個月打出來的交情嗎?沈洛年好笑地說:“告訴她沒關系,不過其他人就要保密,若這消息傳回人類那邊,我可就麻煩了。”

“保密、保密!”

山芷一吐舌頭說:“小霽!不能給奶奶知道。”

山芷這一說,沈洛年才想起,山芷奶奶山蔭,不愿意自己接觸窮奇一族,不過今日畢竟是偶遇,倒也怪不了自己。

“好啦。”羽霽不甘不愿地說。

三人正說話,這時身後拉門突然打開,狄韻和吳苡先後走了出來,見狄韻拉開了蒙面遮掩,沈洛年頗有點意外,連忙轉身說:“怎樣?不談了嗎?”

“下次再說,先回去。”狄韻目光掃過山芷和羽霽,疑惑地看了看沈洛年說:“這兩位是?”

“這個┅┅我以前的朋友。”沈洛年抓頭說。

山芷卻叉著腰,頗為不善地瞪眼大聲說:“窮奇山芷!”

窮奇對一般人類本來就沒什麼好感,對狄韻這態度已經算客氣了,至於這種報名法,也不知道是不是長輩教導的。

“畢方羽霽。”羽霽則昂起頭,淡淡地跟了一句。

這兩個漂亮的小女娃兒,竟然是有道號的窮奇和畢方?狄韻可真是大吃一驚,目光在兩小身上看來看去,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現在的人類對強大妖族認識比過去多了不少,這兩族仙獸也許沒有龍族勢力強大,但在妖族中也是鼎鼎有名,知道沈洛年和這兩種仙獸交上朋友,狄韻不吃驚也難。

沈洛年不想在這兒多待,免得山芷和羽霎不小心說了什麼不該說的,當下說:“那我們就先回去吧,小芷、小霽,以後有機會再聊。”

“我跟你去!不賺錢了!”山芷嚷。

“小芷!”羽霽頓足叫:“媽媽和奶奶她們不準我們離開山口鎮的。”

“去一下下就好,不要跟媽咪說。”山芷笑說。

羽霽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轉了轉說:“馨姨要我照顧你,那我也得跟你去。”

山芷似乎早就知道會這樣,笑咪咪地說:“一起去!”

那圓臉女子吳苡可不明白怎會這樣,正張大嘴想說話,沈洛年已經先開口說:“我要回歲安城,你們去那兒會現形的。”

“不要去那邊!討厭那邊!”山芷又跳上沈洛年懷,緊緊抱著不放。

“我剛不是說過了嗎?我有事情要辦。”沈洛年撫了撫山芷的頭說:“你們也該懂事了,我有來這兒再找你們,小芷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大了點,山芷確實比百年前好溝通了些,她不大甘愿地跳下,一面還在說:“要來喔!一定喔!”

“會啦,有空就來。”

沈洛年目光瞟到狄韻,卻見她正瞪著自己,眼神中除了疑惑之外,滿滿的都是怒氣,不明白又為了什麼不高興。

不過狄韻雖火,在人前卻不會隨便表現,她露出笑容說:“走吧,沈凡。吳姊和兩位仙獸道長,再會了。”

“韻小姐慢走。”吳苡回禮說,至於兩小,羽霽還微微點了點頭,山芷卻只顧拉扯沈洛年,根本沒理會她。

狄韻也不多說,她把臉孔再度以衣物掩上,扭身往外走,沈洛年又安撫了山芷幾句之後,這才追了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往外走,狄韻不吭聲,沈洛年看她一肚子火,也不想自討沒趣,就這麼先後繞出東邊街口,到了兩人停馬的地方,狄韻這才停下腳步。

沈洛年有點忐忑地走近,卻見狄韻目光瞄了過來,微笑說:“沈凡先生,你還有什麼事情忘了告訴我的嗎?”

“呃。”

小惡女要發作了,沈洛年退了半步說:“想罵就罵吧,不要假笑,很心。”

“你才心!渾蛋!變態!無恥!”

狄韻果然忍不住,叉腰說:“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認識那兩個仙獸的?她們怎麼看來像小孩一樣?”

“你兇屁啊?我認識誰干嘛跟你報備?”

沈洛年皺眉說:“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狄韻遲疑了一下說:“那金發仙獸、窮奇山芷為什麼叫你┅┅肉┅┅肉黏?那是什麼意思?”

沈洛年這可真是松了一口氣,運氣不錯,山芷的童音一直沒改過來,沒讓狄韻聽出正確名字,否則以她的智慧,沒想到才古

怪了┅┅不過現在該怎麼解釋倒不容易,沈洛年想了想才說:“以前的綽號。”

狄韻一臉古怪地說:“怎會有這種噁心綽號?你跟那兩個小妖仙┅┅總是這樣抱在一起嗎?難道她們兩個也有種入蘇瑤?你跟她們┅┅”

沈洛年這下總算知道狄韻想到哪兒去了,難怪這麼火大,他搖頭說:“胡思亂想!那兩個身為強大仙獸後代,干嘛種蘇瑤?她們長大以後萬一想生孩子,連配偶都不需要。”

“真的嗎?”

狄韻半信半疑地看了沈洛年片刻,氣倒是消了,她想了想才說:“那┅┅你們剛剛口中嚷著的┅┅什麼‘真'是誰?”

卻是剛剛沈洛年和山芷一起說話,加上狄韻正感驚愕,一下子沒聽清楚“懷真”兩個字。

剛剛有提到嗎?沈洛年呆了呆,遲疑了一下才說:“我的朋友。”

“是人是妖?”狄韻追問:“和你是什麼關系?全名是什麼?”

“干嘛問這麼多?關你屁事!”沈洛年皺眉說。

“難道是你的老婆?”狄韻見沈洛年表情帶點古怪的害躁,眼睛一亮說:“對吧?”

“吵死了!不知道!”

沈洛年真有點尷尬,嚴格來說,懷真實在算不上自己老婆,連女友都有點勉強,兩人當時雖然互相喜愛,後來又糊糊涂地歡好了一次,但那也是遇上她數千年一次的情動,平常根本不能把她當成愛侶,就算找到她,之後到底該怎麼相處,其實沈洛年一點概念都沒有。

“難怪我媽這麼漂亮你都不要┅┅”狄韻嘖嘖說:“原來你有老婆了?真是看不出來。”

“不是啦!”

沈洛年皺眉走近,翻上馬背說:“要不要回去啊?”

“繞財氣大街回去,那兒路上人少,碰到熟人的機會小。”

狄韻跟著跳上馬背,扶著沈洛年後腰,又說:“不然那人是你女朋友?你正在找她?和你去龍宮的事情有關嗎?”

這潑辣臭丫頭最討厭的地方就是太聰明了,沈洛年悶哼兩聲,依然沒理會。

“看樣子沒錯┅┅”狄韻在沈洛年身後自問自答:“難道她去龍宮當侍女了?還是在龍宮當上龍族的妾侍?”

沈洛年聽狄韻亂猜,不禁有點兒冒火,忍不住說:“當然不是!”

“我想也不是。”狄韻卻是故意的,她又說:“若只是如此,你不需要找龍王母,難道你們的失散和龍王母有關系?”

“,你有完沒完?”沈洛年沒好氣地說:“蘇瑤的事怎樣了?”

狄韻頓了頓才說:“我得回去問問杜勒斯叔叔┅┅他似乎早就和這兒的主人談妥了,所以剛剛那個姓吳的女子,倒是一口答

應要幫我種蘇瑤,這樣我反而不敢貿然答應。”

“哦?為什麼不敢?”

沈洛年不明白,狄韻本來不是滿心期待嗎?

狄韻沉吟了片刻,才緩緩說:“跟你說應該也無妨,司令告訴過我們三人,山口鎮這兒,除了有共聯、山民這些站在明處的

反對者之外,還有幾股暗勢力一直想滲透入歲安城,而且有妖族在後面支援┅┅比較明顯的就是財氣大街那兒的大老板,他的目

的也挺明顯,就是希望歲安城能更開放,方便他們賺錢,也是我和他們聯絡的主因。”

“莫非另一個就是酒色大街的主事者?”

沈洛年問。

“有可能。山口鎮這兒酒色財氣應有盡有,無論男女到了這兒都可獲得充分的享受,這幾十年來,無論貴賤,許多人都習慣

到這兒放松身心,所以這兒也是收集情報最好的地方┅┅”狄韻說:“司令說,過去數十年來,有些攸關人類未來的大事,總是

莫名其妙地被破壞了,往源頭追查,最後往往指向山口鎮,但這兒屬龍管治,無法深入探究,只好罷了┅┅我剛剛不明白對方

打什麼主意,一時不敢答應讓他們幫助。”

原來間諜是從這兒來的?難怪當初的作戰計畫這麼保密┅┅沈洛年沉吟說:“除龍之外,一般強大妖怪似乎不大會干涉人

類的事┅┅難道是龍在後面搞鬼?”

“來陰的恐怕不是強大妖族。”

狄韻搖頭說:“龍族若真想干涉,人類如何違抗?”

這也對,沈洛年想了想又說:“那你和南街那兒的人合作,不怕出事嗎?”

“我和他們只是單純的條件交換,問題不大。”

狄韻說:“但蘇瑤這事,卻不知道杜勒斯叔叔答應了什麼,我得先弄清楚。”

“既然只是這種問題,用輕疾一問不就知道了嗎?”

沈洛年又說。

“這是大事,又不是迫在眉睫,當然要當面請教才合禮數。”

狄韻在身後哼了一聲說:“反正你這人不懂禮貌,跟你說也是白搭。”

“是啦、是啦,你最懂。”

這麼一聊,沈洛年牽動起懷真的事,想想突然又說:“最近有沒有犬戎族的消息?”

“干嘛?”

狄韻微微一怔說。

“如果他們沒打算這麼快殺來┅┅會不會提早派人去龍宮啊?”

沈洛年說:“不然再過幾個月┅┅萬一犬戎族打來,不就去不成了?”

“你這人┅┅”狄韻本想譏諷沈洛年兩句,但突然想起,沈洛年去龍宮的目的若真是為了尋找愛侶,倒怪不得他。她遲疑了

一下,才口氣放緩地說:“不大可能。”

“不可能啊┅┅?”

沈洛年有點失望地低聲重復了一遍。

狄韻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說:“我可先告訴你,萬一到時候犬戎族還沒來,司令說不定會故意多拖一陣子┅┅”“為什麼?

沈洛年吃了一驚。

“犬戎族若當真大軍來襲,我們勝算實在不大。”

狄韻在沈洛年身後低聲說:“到時也許可以借著送出護送隊的名義,取得龍族某種程度的協助,也或者他們會因此注意到

人類的重要性,不讓我們滅族,總之這籌碼雖小,也不能隨便浪費了。”

如果是為了這種事,倒也無話可說┅┅沈洛年想了想,忍不住皺眉說:“萬一真打不過,只要奉龍族為王,不就安全了嗎

“胡說什麼!”

狄韻半輕半重地一拳捶在沈洛年背心說:“你想讓歲安城變成和這兒一樣嗎?笨蛋!動動腦袋成不成?”

這倒也是,沈洛年輕嘆了一口氣,沒繼續說下去,此時兩人心中都有事,當下都閉上了嘴,一路策騎往西,繞過南街。

很快又到了入口的云陽處,這時和下午大不相同,木撟上不斷有車馬拿著各種燭火燈具來往,整座木撟上也都掛滿了燈籠,

看來十分熱鬧。狄韻怕被人認出,低著頭,縮在沈洛年身後,一面說:“快點離開這兒,別又被梁乃均堵住了。”

沈洛年一面加速一面說:“那光頭好像不在。”

“過了這麼久,也該走了。”

狄韻說:“不在最好,回去吧。”

“嗯。”

沈洛年騎下木撟,策馬往歲安城奔去。

這時天色已晚,山口鎮雖然正熱鬧,歲安城大部分的商家卻都已經休息,街道上往來的人車極少,也十分安靜。兩人到了司

令部附近的大街,狄韻跳下馬匹,背著那大袋鈔票先一步離開,沈洛年則在還了馬匹之後,自己一個人走回宿舍。

剛要打開房門,頭上風聲乍起,從屋頂上突然翻下一個黑衣人,向著門前的廊道撲來。

沈洛年吃了一驚,瞬間輕化點地,後撤數公尺遠,這才仔細一瞧,只見眼前那人高瘦結實、寬鼻厚唇,頂著個頭發極短的光

頭,正是梁乃均。

這人有完沒完啊?既然這麼咄咄逼人,倒也不能太客氣了,何況在這兒打架自己可不怕!沈洛年板起臉瞪著對方,等著對方

開口。

但梁乃均兩手空空,似乎并不是來打架的,他此時露出驚訝而黯然的神色說:“果然是輕如飛羽、飄如魅行,在這大寒剛過

的夜暮籠罩下,仿佛一縷輕煙般地消逝,恍然如那失落而難以捉摸的感觸,令人不勝噓。”

媽啦!這人在說哪一種語言?怎麼好像聽得懂又好像聽不懂?沈洛年呆了半天才瞪眼說:“你┅┅說啥?”

“沈凡┅┅”梁乃均嘆了一口氣說:“山口鎮,縱情的山谷、罪惡的高臺,匯聚了多少的生離死別、悲歡離合、聲色犬馬、

巧取豪奪?雖然是窮山惡水中的一顆耀目明珠、絕代佳人,但明艷媚惑的脂粉之下,隱藏著多少┅┅”“啊──!住口!”

難怪狄韻說這光頭腦袋有點怪怪的!沈洛年忍不住叫:“聽不懂啦!你到底想說什麼?”

梁乃均搖了搖頭說:“言語文字之美,雖說需經一定程度的專業訓練,才能逐漸感悟體會并靈活運用,理解之路并非坦道,

但也不是布滿荊棘亂石,只要耐下性子,這份心靈上的聯系,就仿佛初春之新芽,無須費心,自然而然就能成長茁壯┅┅”沈洛

年呆了片刻,嘆了一口氣往前邁步,轉身打開門鎖,走進屋中,隨即把門關了起來。

“沈凡?”

梁乃均一愣敲門說:“開門,我有話說。”

“你說話我聽不懂!我不想聽!”

沈洛年在門內叫。

梁乃均呆了片刻,這才說:“我盡量用你習慣的方式表達好嗎?”

這人真的怪怪的,話說回來,他軍階其實比自己高上一階,大可不用這麼客氣,沈洛年想了想,打開門說:“你到底想說什

麼?”

梁乃均嘆口氣說:“當然是那有如雪山藏冰心、絕崖飄馨香的安荑之事。”

這根本不是自己習慣的方式吧!就聽這兩句,沈洛年又想關門了,但他還是耐著性子說:“安荑怎麼了?據我所知,你們不

算真有交往過。”

“是幻是真、有情無情?身在局中之人都如墜五里霧中,其他人又怎能了解?”

梁乃均說:“她那委婉的藉口,只是懵懂年少時的迷惑,我不忍堰苗于初萌,不得不隱忍龜藏,就仿佛蟄伏在凍土中的幼蟬

,歷經那永恒般的等待,如今終究能破土而出,退蛻展翅,盡情地向她表露那無人能比、宛如傾泄星河般的浩然愛意。”

但沈洛年聽著聽著,倒覺得有點好笑了,無論如何,這家伙不像是要來打架的,不過想聽懂他說話,還真有點辛苦┅┅沈洛

年仔細想了想,這家伙的意思似乎是他還愛著安荑?沈洛年這才說:“所以┅┅你到底來找我干嘛?”

“首先當然是致謝。”

梁乃均說:“無論你用了什麼方法,七年來,你是第一個讓她懂情之人,這真是讓人扼腕又讓人欣喜的成長啊┅┅讓人悲痛

的是,只因為我的膽怯與不忍,終於沒法叁與她這段美麗如羽化般的歷程。”

說到這兒,梁乃均又露出了傷痛的表情,不勝唏噓。

這算是道謝嗎?沈洛年遲疑了一下才說:“不┅┅不用客氣?然後呢?”

“她既然做好了準備,我也可以恣意而行。”

梁乃均望向沈洛年說:“你我同在軍旅、本為袍澤,可嘆竟情場成敵,在此我正式宣告,從今而後,我將如繞海旋龜般,堅

忍不撥、翻山越海,突破重重艱險,全力求得佳人芳心,希望我們能秉持君子風范,各盡所能,不要讓安荑感到困擾。”

會讓安荑感到困擾的就是你吧!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才說:“所以你┅┅是來宣戰的?”

“本來該是這樣的┅┅”梁乃均嘆了一聲說:“但你犯了一個大錯,正如洪災潰堤,恐怕是無可挽回啊。”

“怎麼?”

沈洛年莫名其妙地說:“我做了什麼?”

“你不該跑去山口鎮虛耗人生啊!”

梁乃均沉痛地說:“安荑得知,必如臥冰之寒、肝裂之痛,你于心何忍?我又竟然無法阻止,實在讓人捶胸頓足,難掩傷情

“呃?”

莫非早些時他跑去山口鎮堵人,倒是好心?

梁乃均接著說:“安荑曾說過,希望我永遠不要接近那罪惡之城┅┅我如奉綸音,遵守至今,怎料今夜你卻縱馬山城,至今

方歸,安荑若得知此事,必定會棄你而去,我雖不免暗自欣喜,卻想起她神傷之情,又不禁疼惜,這真讓人┅┅”“夠了、夠了

聽廢話聽到這時候,沈洛年也差不多忍不下去了,這光頭想說的應該都說了吧?沈洛年當即打斷說:“輪我說了吧?”

梁乃均一怔,隨即點頭說:“請暢所欲言。”

沈洛年正要開口勸他放棄,但轉念一想,這人連說話都這副德性,想勸他改變念頭,不知道得花多少口舌;何況這人經過七

年還這麼死心眼,自己說了大概也沒用,當下沉洛年也不想多說,只開口說:“總之隨便你,我要睡覺了,再見。”

跟著把門關了起來。

也不知門外的梁乃均是何感受,總之他在門外又站了好片刻,終於轉身離開,沈洛年這才搖搖頭,褪下外衣休息,一面忍不

住苦笑,剛剛和梁乃均沒說上幾分鐘,卻仿佛打了場仗一般疲累,這人說話有這種能耐,倒也是一門功夫了。

另一面,狄韻不知在何處換妥了輕便的軍用便服,她背著放了數十萬元鈔票的背包,回到司令部的女子宿舍,打開虛掩的房

門,屋內等候的安荑馬上站起說:“韻小姐。”

“還沒休息?我不是說你們可以先休息嗎?”

狄韻關上門,放下背包微笑說:“雪麗又出去玩嗎?”

“我叫她回來?”

安荑問。

“不用。”

狄韻拉開一旁衣柜,沉吟說:“不過你在也好,我剛約好了要去魔法學校找叔叔,他在地下室,幫我駕車好嗎?這樣方便穿

裙裝。”

“是,我這就去預備。”

安荑一直都穿著軍裝,自然不用耽擱,轉身就往外走。

“對了,安荑。”

狄韻頓了頓說:“這兩日應該沒什麼事,麻煩你教教沈凡駕車,他似乎不會。”

“是。”

安荑前幾日才剛教過沈洛年騎馬,聽到他不會駕車,自然一點都不意外,但狄韻這一開口,倒是牽動了她的心事,安荑想了

想,停下腳步說:“韻小姐。”

“怎麼?”

狄韻正從衣柜中取出一條掛起的綠色長裙,回頭問。

“沈凡┅┅”安荑似乎不知該怎麼問,遲疑了一下才說:“沒對韻小姐不禮貌吧?”

禮貌?那白癡渾蛋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禮貌!狄韻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但就算安荑、雪麗是她的心腹,很少有什麼事情需要

隱瞞,狄韻仍不習慣在她們面前表露心事,除了被沈凡無賴般地逼出真面目之外,只有在母親面前她才會完全放松、毫無戒心,

此時她只微笑說:“沈凡過去似乎隨性慣了,不大禮貌也難免,幫我多指點他就是了。”

“這┅┅”安荑頓了頓,有點遲疑地說:“韻小姐,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的意思。”

狄韻怎會不明白?她搖搖頭輕嘆說:“我早就跟你們說過,我找他都是辦正事,絕不是你們想像中的關系。”

問題是安荑從小陪著狄韻長大,也狠情楚她約個性,就算真有什麼,她也不可能承認,所以這時狄韻說的雖然是實話,安荑

卻依然無法釋懷,不過她也不便逼問┅┅最後仍只能輕嘆了一口氣,轉身出門,備馬牽車。

數分鐘後,安荑駕著車,載著狄韻往城北魔法學校的方位走,一直在司令部女子宿舍外等候的羅鏡也跟了上來,在馬車旁邊

緩行守護,反正夜深無人,倒也不用擔心驚嚇到一般人民。

夜間路上移動速度頗快,不用幾分鐘時間,馬車就到了目的地,安荑駕著車,通過守衛、駛人校園,一路往最後的高級學院

區駛去。

魔法學校和共他軍校比較,占地并不算大,畢竟不需要做什麼操練、陣式的練習,而且除了屋頂上架起的木造高臺之外,其

他地方也不適合演練魔法,大片的操場并沒有什麼功能。

安荑把車停在高級學院一個并不算太大的圖形建筑物前,這是魔法導師們的研究中心,也是資料重地,門口站著一小隊揚武

部隊的官兵保護著。一般來說,普通魔法使不能隨便進入此處,但狄韻和杜勒斯的關系不一同,從小就在這兒跑來跑去,除了最

深入的密室之外,幾乎到哪兒都沒人管她。

此時狄韻輕拉起裙擺,緩步走下馬車,她現在上身穿著一件青色窄袖外搭銀緞背心,纖細的腰身下,是一條翠綠百褶曳地長

裙,轉身問裙擺飄旋,有如花朵綻放,十分美觀,是一套古中國風的穿著。她回頭說:“安荑,你想見見叔叔嗎?”

安荑遲疑了一下才說:“如果他老人家召喚的話,當然好。”

“叔叔若是有空,我幫你問問。”

狄韻微笑說:“你們稍等片刻,不會太久。”

安荑點頭的同時,羅鏡也低吼一聲趴下,狄韻這才輕移蓮步、裙擺微飄,沿著階梯往上,走向這魔法學校最重要的中樞重地

過了大約半個多小時,狄韻再度從這研究中心走出,她帶著甜笑,很客氣地對著那些士兵打招呼道別之後,這才向安荑走近

“韻小姐。”

安荑迎上說:“他老人家可好?”

“安荑,叔叔很好。”

狄韻帶著點歉意說:“只是他最近忙著紀錄新研發的咒語,看來心情不是很好,所以我沒敢問他要不要見你。”

安荑點頭說:“是,沒關系的。”

狄韻輕了一口氣說:“不過再過幾天,我們可能得和叔叔聚上好一陣子。”

安荑一聽,詫異地說:“怎麼了?”

除非需要作戰,十圣怎會和部隊聚在一起?還是“好一陣子”“這還是最高機密,等司令公布吧。”

狄韻搖了搖頭,想想又說:“明早我和叔叔有事,讓雪麗通知李營副,由他們倆依訓練計畫帶部隊操練,你就教教沈凡駕車

吧,一切順利的話,我下午該會回司令部。”

安荑詫異地說:“不要我們陪同嗎?”

“不用,有叔叔在。”

狄韻低頭看了正望著自己的羅鏡一眼,說:“羅鏡,你也辛苦了一陣子,明天讓這個身體休息,你本身可以去遠點的地方走

走,除非有緊急意外,我不會打擾你。”

羅鏡輕吼了一聲,點了點頭。

“回去吧。”

狄韻拈起裙擺上車,由安荑駕著馬車,在這深夜中,馬蹄聲輕輕敲擊地上石磚的聲音格外清晰,馬車就順著這有節奏的聲響

,緩緩駛出魔法學校,往司令部馳去。
huro 發表於 2011-3-6 07:10
第九章 返祖症

  第二天,安荑依照狄韻的吩咐,一人早就把沈洛年找去司令部的校場,練習操控馬車。

  馬車控韁的駕馭之道,和騎馬頗不相同,因為身子並非坐在馬身上,操控主要靠手中的韁繩和長馬鞭。一般來說,馬鞭可不是用來打馬的,主要是藉著在空中回抽爆出的聲響,驅趕著馬匹前進。

  而軍用馬車上,一般都配置著兩匹馬,和民間的簡便馬車又不同,如何同時操控兩匹馬,讓它們並肩而馳,也是沈洛年學習的重點之一。

  總算這些軍馬都受過長久的訓練,不難控制,到了下午,沈洛年已勉能應付,不過他馬鞭功夫還挺生疏,所以耍的鞭花總離馬老遠,效果不怎麼理想。

  此時安荑正坐在那雙人馬車中隨口指揮,讓沈洛年東轉西轉地繞個不停,過了好片刻,安荑說:「如果覺得可以,上街試試?」

  「唔……」現在大街上人可不少,沈洛年自覺對馬車寬度、長度也還沒掌握得很好,他遲疑了一下說:「還是多練練。」

  「好。」安荑說:「你慢慢練。」當下安荑也不再指揮,就讓沈洛年自行操控。

  沈洛年又繞了幾圈,繞著繞著,卻見一人出現在視線中,他苦笑回頭說:「安荑。」

  安荑正低頭想著其他事情,被沈洛年這一喚,她回過神說:「什麼事?」

  「那光頭大概是想找你吧?」沈洛年腦袋往外揚了揚。

  安荑一愣抬頭,果然見到校場旁不遠處,梁乃均正站在那兒一臉企盼地張望。安荑眉頭微皺,還沒開口,沈洛年先一步說:「停下嗎?」

  「不用管他。」安荑說:「我們正在執行公務。」

  「喔?」沈洛年常然無所謂,聳聳肩說:「好吧。」

  又繞了半圈,安荑突然說:「我雖然警告過他……他有去騷擾你嗎?」

  「昨晚他有找過我。」沈洛年說。

  安荑一怔說:「他說什麼?」

  「找我宣戰。」沈洛年說:「說你既然懂得愛情了,要正式和我競爭你這個……什麼雪山裡面冰心香氣啥的……」

  「無聊!」安荑低罵了一聲,又說:「沒找你動手吧?」

  「這倒沒有。」沈洛年忍不住抱怨說:「不是我要說,他這人說話很難聽懂啊。」

  「那是『語學家』的習慣。」安荑低聲說:「多點耐心慢慢聽,其實不難懂。」

  語學家是什麼東西?自己最缺的就是耐心,果然和那人天生不合,沈洛年搖搖頭,沒說什麼。

  不過安荑想了想,終於還是說:「我去和他談下好了。」說完安荑也不等沈洛年停車,輕輕一縱,從馬車中掠出,向梁乃均走去。

  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沈洛年一面控馬亂跑,一面偷望了兩眼,見安荑雖然冷著臉和梁乃均說話,卻沒有生氣,看來她對那種可怕的說話方式還挺能適應。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突然目光一轉,卻是校場另外一端轉出三名騎在馬上的女子,為首那人不就是黃清嬿嗎?不過身後兩女倒不是上次那兩位。

  黃清嬿目光和沈洛年接觸時,馬上微笑對他招了招手,沈洛年不慣軍禮,只聊表心意地點頭回了一禮,卻見黃清嬿一轉馬身,向著正說話的安荑、梁乃均那兒緩緩馳去。

  安荑自然不像沈洛年這麼不懂禮貌,對黃清嬿行了一個軍禮,至於梁乃均,他論階級暫時和黃清嬿相等,不過大家都知道這三位小姐身份不只如此,便一樣也對黃清嬿行了一個禮。

  黃清嬿回禮之後,和安荑對答了幾句,安荑則臉上帶著點兒疑惑對答……沈洛年張望了兩眼,看樣子似乎沒自己的事情,也就不怎麼關切了,繼續練習著駕駛馬車。

  又過了一陣子,突然聽到安荑揚聲叫:「沈凡!」

  沈洛年一呆回頭,卻見梁乃均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安荑則剛離開黃清嬿,正一面往自己走,一面招手示意。

  沈洛年有點意外地策馬接近,安荑已經先一步迎了上來,隔著黃清嬿十餘公尺遠,沈洛年剎停了馬車,跳下座位問:「怎麼?她要幹嘛?」

  「清嬿小姐想借你出診。」安荑眉頭微皺地說:「她手下有個優秀的將領近幾個月身體頗有異狀,但是去了幾個有名的醫院診療都找不到原因……」

  「問過韻小姐嗎?」沈洛年四面看了看說:「她今天怎麼一直沒出現?」早上沈洛年就這麼被安荑抓了過來,安荑話不多,沈洛年也懶得多問,這幾個小時過去,他倒真是一直不知道狄韻去了哪兒。

  狄韻沒告訴沈凡嗎?安荑有點意外,眉頭微皺說:「韻小姐今日和大魔導師有事要辦,可能到傍晚才會回來,我剛用輕疾詢問,卻沒能聯繫到韻小姐……」

  「啊?杜……」沈洛年一呆說:「那……雪莉也沒跟著她囉?」

  安荑凝視著沈洛年說:「你知道韻小姐去哪兒了嗎?為什麼輕疾無法聯繫?」

  如果只是談談,該不會這麼久,何況不能使用輕疾……莫非跑去種蘇瑤了?這話可不能告訴安荑,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不知道,不然你用輕疾問問大魔導師?」

  「我怎能隨便和十聖直接聯繫。」安荑搖頭。

  「你不是他乾女兒嗎?」沈洛年詫異地說。

  「我們是大魔導師帶回來照顧韻小姐的,那身份只是個名義。」安荑淡淡地說。

  這麼多規矩?沈洛年愣了愣才說道:「不能等改天問過韻小姐再去嗎?否則等會兒我又要挨罵。」

  「我剛也這樣建議過。」安荑說:「但是清嬿小姐說,再過幾日大家可能都很忙,就沒時間了。」

  「是嗎?」沈洛年轉頭看了黃清嬿一眼說:「不是拐你的吧?」

  安荑搖了搖頭說:「昨晚韻小姐也說過類似的話。」

  「所以非去不可囉?」沈洛年吐舌頭說:「到時候你可要幫我跟那小……解釋。」

  「總之她也是長官,又是三位小姐之一……我們眼前的工作畢竟不重要,加上聯絡不到直屬上司,沒有理由拒絕,韻小姐不會怪你的。」安荑皺眉說:「你說話記得小心點就是了。」

  「知道,我去了。」沈洛年把馬車交給安荑,轉頭向著黃清嬿那兒走。

  黃清嬿這時正笑吟吟地看著沈洛年走近,她既然是騎著馬來,自然不是穿著平常的裙裝。此時她穿著一套十分合身的銀灰色高領皮製緊身騎裝,全身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只有背後披上了件披風,這套騎裝雖然沒露出多少肌膚,但卻將曲線襯托得十分明顯,頗為可觀。她見沈洛年走近,正微笑說:「神醫,可以幫忙嗎?」

  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反正你是長官。」

  「別這麼說嘛。」黃清嬿笑容微斂說:「我真的需要你提供意見。」

  似乎是真的?雖然沈洛年對治病也沒什麼興趣,但既然扮演著光靈師,真有病人也無話可說,沈洛年只好說:「病人在哪兒?」

  「宿舍。」黃清嬿跳下馬,將馬交給隨官,往前一引說:「很近,我們走去吧。」至於那兩名隨官,也跟著下馬,兩人牽著三匹馬,在黃、沈兩人身後尾隨。

  不會又是女生宿舍吧?沈洛年剛想起上次的倒霉往事,卻見黃清嬿帶著自己往男生宿舍那兒走,一面把披風拉攏,在胸前扣起,掩住那曼妙的身材。沈洛年這才想起,上次狄韻到自己房間,也是穿著這種披風,恐怕也是騎馬來的,不過她那身材實在不需要包起來就是了。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黃清嬿轉頭說:「沈凡,上週六晚上那次真不好意思……沒讓你太困擾吧?小韻有責備你嗎?」三天前晚上喝茶被抓的事嗎?沈洛年老實地搖了搖頭,想想又說:「但是我還是不知道,韻小姐怎麼知道我在那兒的?」

  「我對這件事也挺好奇。」黃清嬿看著沈洛年說:「不過這兩天倒是想到一個可能。」

  「喔?怎樣?」沈洛年看著黃清嬿。

  黃清嬿卻搖頭輕笑說:「不過若跟你說,小韻一定更氣我,所以這得保密,最好請她自己告訴你。」

  大概那個心機丫頭早就花錢到處都布了人手吧?說不定圓足教、千窟崖都有她的眼線,那也不足為奇,若是普通人,自己當然無法感應,沈洛年本就不慣求人,見黃清嬿不說,也就不問了。

  兩人並肩走了一段距離,一面走,黃清嬿不時轉頭看著沈洛年上下,也不知在打量著什麼,沈洛年和她對望了幾眼,見她不說話,也懶得多問,就讓她自在地看,反正自己外面披著魔法袍,沒什麼特殊的,看過癮應該就不會看了。

  也不知道黃清嬿看夠了沒,她突然說:「沈凡,你為什麼突然留起鬍子?我記得剛見到你的時候並不是這樣,長得真快,頭髮也長了不少。」

  「這個……突然想留。」沈洛年說。

  「你年紀輕,留起鬍子確實能顯得比較成熟,不過得修整啊。」黃清嬿笑說:「否則吃飯不會很麻煩嗎?」

  「真有點麻煩。」沈洛年抓了抓上唇的鬍鬚,他不只是兩個月沒剃鬚,早些時候還不時用光靈術加速生長,如今確實已經頗有些干擾進食,他又不知該怎辦,就這麼一天拖過一天,也沒去處理。

  黃清嬿微笑回頭說:「小綺,幫我拿工具來。」

  身後一名瓜子臉圓眼睛的女子雖然透出了點疑惑的神色,仍恭聲說:「是,清嬿小姐。」跟著她翻身上馬,向著女子宿舍的方向馳去。

  沈洛年詫異地問:「什麼工具?」莫非和自己鬍子有關?

  「別急著問。」黃清嬿笑容微斂說:「先跟你說說那人的病況吧。」

  「喔?」沈洛年點頭說:「也好。」

  黃清嬿當下緩緩說:「近幾十年來,有很少數的人天生體質就和一般人不大一樣,他們沒辦法仙化。」

  「嘎?」沈洛年吃了一驚。

  「雖然沒辦法仙化,卻可以變體。」黃清嬿望了沈洛年一眼說:「不過現在知道變體這個詞的人很少,沈凡你……」

  「我知道意思。」沈洛年點頭說。

  黃清嬿讚許地點點頭,接著又說:「這些人若變體,戰鬥力往往會比一般引仙者還強大,能成為十分優秀的軍官,可是問題在於,變體十年左右,身體就會慢慢變差,漸漸變得難以引炁,到三十多歲幾乎都已經失去了戰力,最後很少能活超過四十歲……沈凡你聽過這種特異體質嗎?」

  沈洛年停了片刻,這才皺眉搖搖頭說:「這種病似乎沒有名稱。」

  黃清嬿倒不顯失望,只說:「這種病確實少見,幾乎沒人知道,我曾請教過艾院長……」

  「她見過嗎?」沈洛年問。

  「她這三十年內只遇過四次這種病人,她找不出原因,也沒法治療,連病名都不知道該怎麼取。」黃清嬿說:「聽艾院長這麼說之後,我去翻查歲安軍團的紀錄,發現在近四十年內,才開始出現這種無法仙化、只能變體的士兵,一共有五十餘人,大部分都已經過世,如今還在部隊的只有八人,大多都還沒病發。」

  萬分之一嗎?沈洛年說:「聽來不算太多。」

  「連他們自己很多也不知道這是病。」黃清嬿說:「這些人中,有二十多人死於戰爭,剩下的都這麼慢慢衰弱而死,也許有些人連醫生都沒去看……我整理了這些相似性,和艾院長討論後,她也相信這該是一種罕見的疾病,建議我找你詢問,她說關於醫學上的知識,你可能比她還清楚。」

  「呃……」艾露這不是找自己麻煩嗎?沈洛年只好假作低頭思索,一面找輕疾作弊,過了片刻他才抓抓頭說:「總之看看吧,如果是天生的,其實可能不只這個數量。」

  「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黃清嬿那雙明眸亮了起來。

  「也許和狗長翅膀的事情類似……」沈洛年說:「看過再說好了。」

  狗長翅膀?黃清嬿微微一怔,但她目光一轉,也不多問,只領著沈洛年一路往前走。

  很快地到了男子宿舍區,這兒範圍比較寬廣,也沒什麼出入的控制,黃清嬿帶著沈洛年往內走,那人住的地方,比沈洛年住的地方還要深入,看來對方官階不小。

  不久之後,三人停在一戶宿舍門外,那名女性隨官站在廊道外,黃清嬿領著沈洛年走上前廊,敲了敲門說:「治平?」

  裡面的門很快便打開,一個氣宇軒昂、丰神俊朗的青年站在門後行禮說:「清嬿小姐。」

  「這位就是神醫沈凡——沈光靈師。」黃清嬿回頭對沈洛年說:「這是洪治平,現在擔任特一營的營副。」

  「沈光靈師,真是久仰了。」洪治平含笑對沈洛年拱拱手說:「剛剛清嬿小姐告訴我請到神醫幫忙,可真是讓人驚喜,快請進來。」

  單看長相,這青年似乎比當年的賴一心還穩重帥氣,原來他是黃清嬿的副手?聽說黃清嬿最崇拜外祖母葉瑋珊,莫非也想找個帥哥當老公?

  沈洛年目光掃過兩人,見洪治平看著黃清嬿的目光中,確寶透出了仰慕和喜愛的神色,不過黃清嬿本是少見的美女,男人喜歡她一點都不稀奇,得看她自己怎麼想;沈洛年望去,卻見黃清嬿的目光雖帶著關切,卻少了愛戀的氣味,看來不大像情侶關係。

  「沈凡?」黃清嬿見沈洛年瞄著自己發呆,有點意外地輕喊了一聲。

  「啊。」沈洛年回神說:「進去吧。」沈洛年一面往內走,一面望著洪治平微微皺眉,這人精神好得很,可一點也不像病人。

  黃清嬿不愧冰雪聰明,一看就知道沈洛年的想法,見狀開口說:「他的症狀才剛開始。」

  「是。」洪治平接口說:「這半個月匯聚炁息,頗有力不從心的感覺,我本來不以為異,但清嬿小姐堅持要我去圓足醫院檢查……」

  「你自己匯聚炁息?」沈洛年打斷問。

  「我主修柔訣,可以自行引炁,只是稍慢了些。」洪治平頓了頓,看了黃清嬿一眼,微笑說:「有時候清嬿小姐有空,也會幫我引炁。」

  黃清嬿也回了一個笑容說:「應該的。」

  專修柔訣嗎?這一點也挺像賴一心,沈洛年暗暗好笑,走近洪治平說:「洪營副,你坐下吧,把上衣脫掉。」

  洪治平看了黃清嬿一眼,遵照沈洛年的囑咐,脫去上衣坐在椅子上,黃清嬿不是什麼沒見過世面的害躁大小姐,她也不避嫌,就這麼站在一旁觀看。

  沈洛年走近,看了看他的雙目、口腔,跟著繞到身後,壓按了他背後穴脈,還用光靈術的探查之法,觀察洪治平胸部和背後的肌肉血脈走向。片刻後沈洛年才開口說:「好,我大概知道了。」

  洪治平穿衣的同時,黃清嬿開口問:「如何?」

  「讓我思考一下。」沈洛年走到窗戶旁,閉上眼睛,口中默唸著,看似正凝神考慮著問題,但事實上,當然是輕疾正在作弊,不過這次的問題似乎不小,兩人商量還挺花時間。

  在這種時候,黃清嬿與洪治平兩人當然都不敢打擾沈洛年,安靜了好片刻,沈洛年這才轉頭說:「可以治療,不過要找人幫忙。」

  黃清嬿說:「請問找人幫忙指的是……?」

  「我對針灸不拿手;只要找個對這方面比較熟練的人,由我指示他下針的地方和手法,一週一次,逐漸改變體質,數週後,該可以把這狀況壓抑下去……」沈洛年想了想說:「比如我當初的助手丹翠,或圓足醫院的其他醫師,都應該辦得到。」

  「真的嗎?那就太好了。」黃清嬿高興地說:「治好之後,就可以恢復原來的狀態嗎?」

  「倒不能這麼說。」沈洛年看著兩人說:「治好之後,就變普通變體者……戰鬥力會略微下降,不過那時就可以考慮仙化,不會比一般仙化者差。」

  聽起來並不是很理想啊……洪治平開口說:「沈光靈師,沒有可能完全治好嗎?」

  「也可以。」沈洛年說:「離開噩盡島。」

  洪治平一愣的同時,黃清嬿開口說:「莫非這病的起因,和道息不足有關?」

  「正是……」沈洛年對黃清嬿點點頭,沉吟了一下才說:「上一次仙凡兩界重合的時代,其實人類和妖族有一段時間十分親近,因為人類體質特殊,有不少妖族曾嘗試與人類混血,比較有名的有虯龍族、牛首族、犬戎族……等等。」

  黃清嬿詫異地問:「人類和妖族如何混血?聽說在龍宮當龍族妾侍的女子,受孕都是生下純種人類。」

  「妖族想生下純種或混血,是可以控制的,當母系這邊無法控制時,就由父系決定……」沈洛年接著又說:「我不清楚為什麼現在妖族不和人類混血,總而言之,當初仙凡分離之後,留在人間的都是妖族血統被稀釋到很淡薄的後代人類,就這麼又傳了幾千年,現在其實不少人體內都有這種遺傳因子,只不過很難得顯現。如今仙凡合一,各種動植物在道息浸染之下,體質都可能改變,一些人體內的這些因子活躍起來,也不足為奇……他們體內既然已經有妖族因子作用,當然不能另行引仙。」

  黃清嬿呆了片刻才說:「若當真讓治平離開噩盡島,又會如何?」

  沈洛年點頭說:「離開噩盡島,在道息豐沛的狀態下生活,所抑制的妖質因子會開始作用,逐漸轉化他的身軀,如今這個機制因道息不足而無法正常運作,又仍不斷消耗能量空轉,久而久之自然越來越衰弱,現在離開還好,太晚就來不及了。」

  「沈光靈師。」洪治平又問:「那治療的方法是……除去這妖族因子嗎?」

  「那因子屬於你身體的一部分,除不了的。」沈洛年搖頭說:「只不過在適當的經脈和穴位下針,可以壓抑這種機制的運作,重新讓妖族因子休眠,恢復成普通人。」

  「如果離開噩盡島呢?會變成如何?」洪治平又問。

  「不一定。」沈洛年搖頭說:「和你本身的妖化因子種類,以及最後妖化的程度有關……照道理不會比現在差就是了,未來會怎樣很難說。」

  「沈凡。」黃清嬿開口說:「這種人這麼少,莫非是因為人類大多數都待在歲安城?如果人類不是生存在噩盡島的話……」

  「那就會有更多人產生這種反應。」沈洛年頓了頓說:「其實還有一種辦法抑制,就是不斷吸收妖質修煉。妖質可以直接提升人體仙化程度,會以另外一種方式壓制住妖化因子作用……不過一來妖質不易取得;二來吸收了更多妖質之後,一樣得搬到道息足夠的地方才能生活,那又何必浪費妖質?」

  說到這兒,洪治平和黃清嬿兩人都沉默下來思考著,沈洛年目光在兩人身上繞來繞去,見洪治平一面思索,一面不時偷望黃清嬿,那眼神中除了戀欲的成分之外,還帶著期盼和感傷,似乎正擔心著什麼事情。

  黃清嬿卻異常地冷靜,雖看不出她正想著什麼,但看來一定和感情無關。沈洛年左看右看見洪治平不敢開口,忍不住主動說:「若能讓洪營副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擎天塔,也是個辦法。」

  黃清嬿回過神,先對洪治平安慰地笑了笑,這才對沈洛年說:「我當然明白,但若照你所說,這種人只會越來越多,而且既然每個人體內都可能有這種因子存在,普通人中一定也不少,他們沒有吸收妖質變體,發作的時間可能更早,也許十幾、二十歲就衰弱而死,也沒人知道那是什麼病,若按照部隊中的比率算下去,歲安城中恐怕有數百名青少年有這種病徵,總不能都叫上擎天塔啊。」

  事情似乎複雜起來了?不過這不關自己的事,沈洛年咳了一聲說:「那麼洪營副要治還是不治?」

  洪治平早知道自己沒什麼上擎天塔的機會,誰都知道,葉司令一向講究公平,若真是這種情況,除非有特殊原因,不可能只讓自己一人上塔,送自己出噩盡島的可能性還大一點。而離開噩盡島……雖然說軍隊中確實有些部隊輪調到噩盡島外的東方大陸,蒐集各種資源往噩盡島送,但別說常常和各種妖怪衝突、戰鬥,也沒有城市可以享受生活娛樂,每個被調派出去的人,都當這是苦差,怎麼可能有人要自願往外調?更別提這麼一來,豈不是一定得離開黃清嬿?他遲疑了一下說:「沈光靈師,請問必須離開多久?」

  「沒有發作不知道。」沈洛年搖搖頭說:「最少也要一年半載,萬一身體變化很大,日後永遠不適合在歲安城內居住,也並非不可能。」

  看來還是非治不可,但洪治平過去畢竟不認識沈洛年,看他年紀輕輕,還是有點不大信任。他遲疑了一下,望著黃清嬿說:「清嬿小姐,可以讓我再考慮一下嗎?」

  「當然。」黃清嬿點點頭,和聲說:「這件事畢竟對你影響很大……讓你和沈凡談談吧,我在外面等候。」說完她微微一笑,轉身往外走,還順手掩上了房門。

  見黃清嬿走到門外,洪治平忍不住走近沈洛年身旁低聲問:「沈凡兄弟,當真只有這辦法了嗎?」

  「我只想得到這辦法。」沈洛年說。

  洪治平嘆了一口氣說:「若真如此,我這營副的位置,大概是做不長了。」

  「怎麼說?」沈洛年詫異地說:「就算能力稍退,也不比一般人差啊。」

  「一個普普通通的營副,怎能與清嬿小姐長久搭配?當初清嬿小姐終於選上我,我可是……」洪治平說到這兒,停了下來,頗有些感傷。

  原來他在難過這件事?莫非選這營副,還有點兒選婿的味道?這倒也並非不可能,若黃清嬿當上司令,就等於是人類的帝王,當她丈夫自然是好處多多,何況她又是少見美女,這種差使當然讓人搶破頭……哎喲,難怪狄韻和她那個姓李的營副這麼爾虞我詐,莫非李允生心裡也是打這主意?問題是黃清嬿美麗婀娜,本就容易引人愛慕,狄韻那張臉雖甜,但那小鬼模樣卻很難讓人起什麼愛慕之心,李允生說不定只是耐著性子討好,而狄韻也知道他想什麼,只是不說破而已。

  洪治平見沈洛年不說話,他也不是自怨自艾的個性,深吸一口氣振作起來,輕咳一聲,望著沈洛年說:「沈凡兄,今日可真是見識了你醫術如神之處,連圓足醫院艾院長都找不出病因,你卻能短時間內看出來,真讓人佩服。」

  沈洛年看得出來,洪治平對自己信任度不怎麼夠,這也無可厚非,又何必說些違心的客套話?沈洛年搖搖頭說:「不用客氣。」

  「聽說沈兄除了擁有高超的醫術外,還具備特殊的戰鬥功夫,甚至還是少見的魔法使,所以被韻小姐破格任命為隨官……想必一定很受韻小姐看重?」洪治平說。

  這人到底想問什麼?沈洛年皺眉說:「也不算什麼看重。」

  洪治平遲疑了一下才說:「清嬿小姐似乎也很看重沈兄弟,不知在沈兄弟心中,比較想追隨哪位小姐?」

  原來這傢伙怕自己來搶他女人?反正陷入愛情的傢伙每個都是傻瓜,沈洛年暗暗好笑,也不理會這句話,只搖頭說:「你決定治病的話再來找我。」說完沈洛年轉身邁步,打開門走了出去。

  「沈兄?」洪治平沒想到沈洛年這麼轉身就走,他剛吃了一驚正想追,卻見門一開,站在前廊的黃清嬿聞聲轉頭,他連忙閉上嘴巴。

  「怎麼了?」黃清嬿微笑望著沈洛年與洪治平。

  「他還要考慮一陣子。」沈洛年說。

  看黃清嬿目光轉來,洪治平只好說:「清嬿小姐,我確實還需要多思考一段時間。」圓足教和這神醫是同一體系的,至少得讓別的醫生看看再作快定。

  黃清嬿點點頭說:「也好,我和沈凡先離開,你休息吧。」

  「是,清嬿小姐慢走。」洪治平恭謹地施禮。

  看來沒自己的事了,沈洛年轉身往外走,一面考慮著,自己應該回校場嗎?安荑應該不會一直待在那兒吧?還是回自己房間等候通知?

  「沈凡!」不料身後黃清嬿突然追上來喊了一聲。

  沈洛年一呆,轉頭一拍腦袋說:「對了!忘記向長官告辭,清嬿小姐,我……」

  「算了吧。」黃清嬿掩嘴輕笑說:「你忘了我剛剛說的話嗎?」

  「說什麼?」沈洛年一愣。

  「帶我去你房間吧。」黃清嬿走近低聲說。

  「呃?」沈洛年微微一愣說:「去我房間幹嘛?」

  「你居然忘了?」黃清嬿一面邁步往前,一面突然轉了個話題說:「我剛估計的人數,你覺得對不對?」

  「啥?」沈洛年只好追了上去,一面問:「什麼人數?」

  「患者人數。」黃清嬿見沈洛年答不出來,頓了頓說:「這病應該叫什麼名稱?」

  沈洛年想了想才說:「算是一種『返祖症』吧,詳細的名稱最好讓艾院長取。」

  「那就先用『返祖症』來稱呼。」黃清嬿收起笑容說:「歲安城中的青少年近百萬人,按照比率來說,至少有百餘人可能有這種病,甚至可能有數百人……而他們並未接受變體轉仙,恐怕更會提早發作,這治療法得快點傳到各醫院去才行,你能整理成一套醫療準則嗎?」

  「還不行。第一次得一面看反應一面施針,還要看後續的變化,才能決定下一次的施針方式……」沈洛年頓了頓說:「也許多試幾次之後,可以找出通則,現在不行。」

  「原來如此。」黃清嬿沉吟說:「這事十分嚴重,可得早點向司令報告……你方便請小韻寫報告嗎?」

  別又害自己挨罵!沈洛年搖手說:「幹嘛叫她寫?她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這病是你發現的也只有你會治,你是她的部屬,我寫的話……不大妥當。」黃清嬿說。

  沈洛年不大明白黃清嬿顧忌什麼,呆了呆才說:「但是病人是你的手下啊,你之前又花了不少工夫蒐集資料,她寫才不對吧?」

  「她應該也不肯和我共同列名……」黃清嬿本來擔心這麼做有點兒爭功的味道,但當真讓一無所知的狄韻呈報,確實也說不過去,何況她未必想聽自己說明?黃清嬿想了想才說:「那我來寫吧,但是我會儘量功歸於你,這樣她也有面子,只希望小韻別太介意才好。」

  沈洛年也不知道這樣好不好,不過感覺只要和黃清嬿扯上關係,狄韻分成都會把自己罵上一頓,倒也沒差了。他正思索著,卻發現自己正順著台階往上走,他一愣抬頭,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居然隨著黃清嬿走回了自己寢室……這漂亮女人幹嘛把別人住處弄這麼清楚?

  黃清嬿這時左手提著個有提把的繡面方盒,站在沈洛年房門口微笑說:「開門吧。」至於那兩名女性隨官,就像剛剛一樣,拉著馬等在廊外,並沒走上階梯。

  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你來我房間幹嘛?」

  「不是說好了要幫你整理髮須嗎?」黃清嬿笑說。

  什麼時候說好的?沈洛年一頭霧水地說:「其實不用,我自己隨便剪剪也成。」

  「你當真會剪嗎?」黃清嬿笑說:「你若是發須雜亂,小韻臉上也不好看啊。」

  沈洛年當然不會剪,正遲疑的時候,黃清嬿接著又說:「就當作診療的回報吧?你今天這麼幫忙,我還不知道該怎麼報答呢,還是你有其他更好的主意?」

  她要是整天想著報答也麻煩……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道:「我的鬍子要留著,頭髮也不想剪短。」

  「沒問題,只是幫你整理整理。」黃清嬿笑說:「爺爺的鬍子都是我幫他剪的,和赤濤作戰那天你該有看到吧?」

  原來黃宗儒那片大鬍子是黃清嬿處理的,倒不難看,而且沈洛年確實也覺得自己鬍子有點麻煩,他也懶得多思考了,轉身開門說:「那……隨便你。」

  黃清嬿露出笑容,提著那方盒,隨沈洛年走進屋中,她在桌上打開方盒,取出一大片雪白的方巾抖開,拉過椅子,站在椅背後方微笑說:「請坐。」

  望著黃清嬿那優雅而甜美的笑容,沈洛年腦海中,卻浮出狄韻那張帶著怒氣的小臉,他心中不禁暗暗叫糟——讓這漂亮女人幫自己整理髮須,恐怕不只被罵到臭頭而已吧?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tomqamn1

LV:1 旅人

追蹤
  • 7

    主題

  • 1202

    回文

  • 1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