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盡島‧二 作者:莫仁(已完成)

   關閉
tomqamn1 2011-2-26 21:58: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9 2175513
huro 發表於 2011-3-27 14:15
第十章 這世界變態多得很

  次日,晨。

  照著海圖的路線,眾人搭著木筏出海,一路上由黃清嬿等三女輪流禦?控筏,緩緩往外海行駛。到了數裏外,浪濤漸大,眾人抓著木筏週邊的船欄型木棍,忍著劇烈的顛簸,在烈日下不斷前進。

  魔法島離岸其實只不過近百公里,因為這附近別無島嶼,海邊又沒有其他妖族,很少妖族知道這兒有另外一群人類居住著。

  早在一路東進的時候,黃清嬿在歲安城那方指示下,已經不斷修正著方位,所以此時出海只需往東南方航行百餘公里,就可以抵達魔法島。

  在不鼓蕩出大量?息的狀態下,木筏以穩定的速度前進,只不過四個多小時,在中午之前,眾人已經接近了目的地。

  那是個方圓只有六公里左右的圓形小島,彷彿一個立在海面上的綠色三角錐,遠遠望去,倒是看不出有人類居住的痕跡,只看到一些海鷗般的禽鳥,在島嶼周圍翱翔。

  若非一路上都沒看到別的島嶼,眾人恐怕會懷疑這不是魔法島,魔法島人數雖然不多,但也有近千人,怎麼完全看不見房宅與人煙?

  黃清嬿看出眾人的疑惑,回頭微笑說:「海圖上顯示,村落在另一面。」

  眾人這才釋然,這時禦?推動木筏的是狄韻,她沿著島嶼週邊,隔著約莫百公尺的距離,緩緩往南繞進。

  又過了一段時間,木筏繞過魔法島南面,果然在島東南方,看到一片數十戶木屋群,沿著綠色的山腳往下排開,村落與海岸之間,有一大片潔白美麗得令人目眩的沙灘。

  遠遠望去,那些木屋雖然大小不同,但面向著海岸的這一面都開著大片的窗戶,可以看到裏面似乎有人在走動,想來發現木筏的人應該也不少,但不知道為什麼,並沒有引起騷動,也沒有人奔出來觀看。

  「好怪的地方。」於丹翠突然說。

  其實眾人都有相同的感覺,於丹翠這一說,薑希鳳忍不住跟著說:「怎麼一艘船都沒看到?就算都出海了,也沒有魚網之類的東西……這沙灘也太乾淨了吧。」

  「確實難以索解。」已經完全痊癒的梁乃均,他右手立槍,身子站得筆挺,望著島上開口肅容說:「這皎白晶瑩如米珠碎鑽鋪疊而成的沙灘,除邊緣那浪濤滾滾的隱沒波痕外,竟彷彿沉寂萬年的沙鏡般平整無瑕,乍看彷如純潔無染的處子,但又讓人難以心寧,卻不知島上主人是故弄玄虛,又或者暗藏機鋒?」

  好不容易等到梁乃均說完,苦著臉的眾人不約而同籲出一口氣。黃清嬿忍著笑,輕咳一聲說:「聽說一直都是這樣的,小韻,上岸吧。」

  狄韻點點頭,推動著木筏滑上沙灘數尺。眾人跳下沙灘,但看著自己踏出的足印,都不禁有點彆扭。

  「我們在這兒稍等片刻,作主的人在島內。」黃清嬿低聲解釋說:「司令說,山下村落住著兩種人,一種是還在受教育的小孩,一種是普通人,魔法使大都待在山上,月影團並不希望村中孩童與外人隨便接觸。」

  黃清嬿停了片刻,看眾人沒吭聲,她這才接著說:「這兒所有人從小都受魔法專才培育,雖然總數只有千餘人,卻有一半以上的魔法使,足以稱為魔法師的高等魔法使更不比歲安城少,若能請得魔法島幫忙,是很強大的戰力,只不知道能不能說動他們,請大家這幾日謹言慎行,別增添無謂的困擾。」

  「對了,魔法島與歲安城似乎有點誤會,所以百年來一直沒緊密聯繫。」張如鴻說:「聽說大魔導師幾次來嘗試化解都沒能成功……但到底是怎樣的誤會,十聖也不很清楚。」

  也許其他人真不知道,但杜勒斯自己恐怕很清楚……沈洛年站在人群後搖了搖頭,反正杜勒斯已死,只希望人死債消,能順利化解。

  提到杜勒斯,眾人都不免有點感傷,狄韻更是忍不住看了捧著杜勒斯骨灰的安荑一眼,見她只低下頭,似乎情緒還算穩定,狄韻這才安下心,介面說:「可惜這次睿姨沒能趕上。我曾聽杜勒斯叔叔提過,他雖然與月影團團長基蒂認識最久,但當年世界探險時,和基蒂團長交情最好的其實是睿姨。」

  這倒不意外,沈洛年暗暗好笑,年輕時的吳配睿八卦成性,和誰都能馬上熱絡起來,說不定她也知道基蒂生氣的原因呢,不過現在不是變老古板了嗎?卻不知有多難相處……

  「我也聽說過此事,也許就是因此,司令才請她老人家來,只可惜被狼人高手纏上。」黃清嬿說到這兒,目光往外望說:「來了。」

  眾人一起望過去,只見一群二十餘名穿著綠色寬型罩袍的白人男女,他們身上泛出淡淡魔法光色,在空中飄飛過來,後面幾人還捧著一疊彷彿布匹般的東西,也不知道做什麼用的。

  隨著對方接近,容貌漸漸清晰,只見這群人中,年輕點的大約是四十餘歲的壯年,年長的則有六、七十歲,他們的服裝款式和歲安城的魔法袍類似,只是顏色不同,他們表情頗有點凝重,目光在眾人身上打量來去。

  「我們才來十二個人,外加一匹馬、一頭豹,來迎接的怎麼這麼多人?」張如鴻輕嘖了一聲低聲說:「清嬿,那表情不大對勁。」

  「莫非這兒有什麼變故?」黃清嬿也有點兒不安心。

  「那群人帶著敵意。」沈洛年突然開口說。

  「沈——凡——」狄韻咬了咬牙,擠出笑容說:「別在這種時候開玩笑。」

  「真的。」沈洛年說:「雖然感覺不像有殺意,最好還是小心點。」

  渾蛋老頭不是開玩笑?狄韻心中微凜,目光轉去仔細打量,果然也覺得對方似乎不怎麼友善。

  「大家提高警覺,但別抱著成見。」黃清嬿低聲對眾人說:「兩方本有誤會,對方不友善也是正常的,我們要儘量化解,不能擴大衝突。」

  該說的已經說了,反正有這些聰明人考慮應對,其他不關自己的事,沈洛年不再多說,退後兩步觀察。

  不過沈洛年望著那些人,心中卻越來越覺古怪,且不提他們的情緒狀態,從到這兒沈洛年就發現,無論山中還是村落,這兒的人們似乎都沒帶著?息……難道他們都沒變體或引仙?這樣體質較差,魔力不易鍛煉,壽命也較短不是嗎?

  就在這時,那二十餘人落到眼前沙灘,為首之人,是個看來七十餘歲的黃須微胖白人老者。黃清嬿不等對方開口,微微行禮說:「各位好,我們來自歲安城,本人乃歲安城司令直屬親兵團,特一營統校黃清嬿,這是張統校、狄統校與梁統校……我等受本城軍團司令之命,在大魔導師杜勒斯領軍下東行來訪,求見魔法島月影團團長基蒂女士。冒昧請教,不知長者該如何稱呼?」

  「月影團副團長,昆廷。」白人老者目光緩緩掃過眾人說:「杜勒斯呢?」

  黃清嬿輕歎一口氣,舉手往捧著一個正方木匣的安荑那兒虛引,沉聲說:「我們沿路受應龍、禺彊族、犬戎族追殺。幾經征戰,總是挺身而出抵擋敵方高手的大魔導師杜勒斯……在麟?地境,不幸力竭身亡。」

  「杜勒斯真的死了?」昆廷那神色不像單純的吃驚,反而像多帶了點哀痛與怒意。他目光掃過眾人說:「你們這些人都沒事,身為歲安十聖之一的杜勒斯反而死了?」

  這語氣似乎頗有點怪異……不過黃清嬿本就帶著化解誤會的心理準備,當下姿態放軟地說:「請勿誤會,除大魔導師不幸身亡之外,我們還損失了兩名官兵,更有不少人曾受傷。不可諱言,大魔導師身亡,確實是我等無能所導致,但在自責之前,我們得先完成他老人家的遺志……若昆廷副團長方便,請指引我們拜見基蒂團長,以便轉達大魔導師的遺言。」

  昆廷眉頭一皺,沉聲說:「想見團長?你們……」

  「父親。」昆廷身旁一名高出半個頭、年約三十的金髮男子踏前一步,微笑輕喚了一聲,阻住了昆廷。眾人望去,薑希鳳、於丹翠等女孩們的眼睛不由得一亮,這金髮男子高鼻深目,五官深刻明顯,藍色的眼珠有如一對深潭,雖然也穿著魔法袍,但仍能從袍外看出那結實的胸肌線條,正是好一個高俊挺拔的金髮俊男,這些年輕女孩哪見過這種男子?不少人都忍不住張大口,看著發呆……畢竟當初大劫過後的歲安城,東方人就佔了七成以上,經過百年混種,哪兒還找得到這種人物?

  不過男人和女人大不相同,若眼前出現個美女,男女可能都會欣賞,但若出現個俊男,男人不只不會欣賞,說不定還會冒出敵意,不說別人,沈洛年對此男就十分看不順眼,當初賴一心只不過愛笑些就一堆麻煩,這金毛老外帥度又高一品,一樣臉上總掛著笑容,豈不是「女性殺手」般的人物?他身邊一定麻煩不少。

  而且賴一心的笑容頗有些憨厚傻氣,不怎麼惹人討厭,這男子卻是一張穩健甯定的紳士笑容,彷彿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頗有高人一等的氣味。他目光掃過眾人,雖不能免俗地在黃清嬿、張如鴻、狄韻等醒目女子身上停留了幾秒,卻沒露出什麼貪色神態,只和氣地微笑說:「我是亨利,月影團副團長昆廷之子,負責魔法島上一般治安,各位好。」

  「亨利先生您好。」月影團的規矩是有名無姓,黃清嬿不以為異地回禮說。

  「上次杜勒斯老先生來訪,我還只是個不懂事的小子,只有幸遠遠看上一面……」亨利說:「沒想到他這次竟歿於途中,讓人不勝唏噓,我父親與杜勒斯老先生當年頗有交情,如有失態,請勿見怪。」

  「不敢。」黃清嬿說:「諸位盛情,歲安城上下同感,大魔導師在天之靈也必十分感激。」

  「不過貴我兩方過去向少來往,就算杜勒斯老先生與不少長輩有交情,也已許多年沒來了,何況老先生已經過世……」亨利說:「為了安全的考上量,有些不情之請,還請諸位見諒。」

  「請指教。」黃清嬿說。

  「我斗膽請諸位取下聚?息壤鏡與隨身武器,並穿上辟?息壤袍,才能引諸位入山。」亨利伸手一引,那捧著衣袍的兩人往前踏出。

  沒想到這兒也有息壤土?黃清嬿微微一怔,莫非是當初杜勒斯運來的?這且不管,穿這息壤袍豈不是任人宰割?但此行本是為了求援與化解誤會,何況對方有仙人撐腰,若真有歹意,眾人恐怕也無法抗衡,就算不提仙人,眼前這些魔法使,只要幾個人有大魔導師一半造詣,眾人也不是對手,當下黃清嬿與張如鴻、狄韻交換了幾個眼色,這才微笑說:「既然諸位這麼說,那我們就照做吧。」

  「欸。」沈洛年偷拉了狄韻一把,低聲說:「我不贊成你們卸除裝備,這些人不大對勁。」但狄韻也和黃清嬿想法相同,這時若是反對,恐怕就白跑了這一遭,畢竟魔法仙人比十聖還厲害,拿不拿著武器影響也不大,她搖搖頭說:「現在清嬿作主,照做就是了。」

  當下眾人取下武器與包著息壤鏡的護甲,交給在一旁等候的其他男女,再披上灰色的息壤衣。

  怎料沈洛年卻對走近的男子開口說:「我身上什麼都沒有。」

  黃清嬿等人都是一愣,狄韻更是忍不住走近低聲說:「沈凡?別鬧了,刀拿出來。」

  「扔了。」沈洛年聳肩,望著男子說:「不信就讓你們檢查。」

  那人倒也不敢貿然伸手,回頭望著亨利。

  亨利咳了一聲開口說:「這位是……」

  黃清嬿卻也暗叫不妙,沈凡怎麼在這種時候胡鬧?他那雙武器明明是異寶,怎可能扔了?若當真搜出武器,可不好解釋,但沈凡怎麼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她心中不安,但臉上仍露出微笑,開口說:「這位是隨隊光靈師——醫官沈凡。」且試試能否藉著醫生的身份混過去。

  「光靈師?」昆廷走近一步,有些懷疑地說:「聽說光靈師都是女子?」

  「昆廷副團長,沈光靈師是特例。」黃清嬿說。

  「本來這只是個形式。」亨利微笑介面說:「沈先生不介意,我們就冒犯了。」說著對那男子打了一個眼色。

  男子受了命令,當下伸手在坦然直立的沈洛年身體上下摸了兩趟,果然什麼都找不到。

  諒你們也看不破吉光獸的「忘形之氣」。沈洛年不管眾人訝異的神色,取過那灰色的息壤袍,套上說:「沒問題吧?」

  「凱絲。」亨利回頭喚了一聲,一個四十歲出頭、容貌平凡的中年女子,低頭踏了出來。

  亨利露出笑容說:「因為息壤袍隨手可脫,又不可能對諸位使用什麼限制自由的物品,為了避免彼此困繞,凱絲會施放『限制魔法』,使諸位暫時不能自由脫除息壤袍,但又不會造成行動不便。」

  從沒聽說過魔法可以辦到這種事,這是什麼魔法?眾人都沒聽說過,正感愕然,狄韻開口說:「莫非是——根源魔法?」

  亨利目光一亮,透出三分親近之意,目光凝住在狄韻身上說:「狄統校猜的沒錯,看您的穿著,您也是魔法使吧?」

  「亨利先生。」狄韻甜甜一笑說:「站在世間魔法之源的魔法島上,我怎麼還敢自稱魔法使呢?只算個魔法學生罷了。」

  這話一說,眼前魔法使群的敵意降下三分,不少人還露出了微笑。亨利目光在狄韻身上停留了幾秒,朗聲說:「狄統校太客氣了……如果諸位沒有其他問題,這就請凱絲施術。」

  凱絲倒不像亨利這麼落落大方,她雖然年紀稍長,卻似乎頗害羞,她低著頭往眾人走近兩步,舉起右手,有點害怕地低聲說:「哪……哪位先?」

  「我。」張如鴻一步踏了出去。

  「如鴻小姐?」蔣傑一驚,縱身躍到張如鴻面前說:「我先。」

  「還不是都一樣。」張如鴻把蔣傑輕拉到身後,呵呵笑說:「每個人都一樣要做的。」

  「對……其實都一樣。」凱絲低聲念著,對著張如鴻一指,口中默念著音節有點古怪的短咒,只見張如鴻身上的灰色息壤袍,就這麼泛出一片淡淡黃光,凱絲才低聲說:「下……下一個。」

  果然沒什麼不適?張如鴻動了動身子,又好奇地拉了拉息壤袍,亨利已經開口說:「這魔法會使息壤袍數日內不易脫除和破壞,尤其在體內沒有?息的狀態下……但對一般生活不會造成什麼障礙的,請安心。」

  似乎是真的。張如鴻回頭對眾人點點頭,這下眾人才依序讓凱絲施咒。很快地,每個人身上息壤袍都帶著淡淡黃光,彷彿什麼螢光色的衣服,至於凱絲,卻似乎有點疲累,搖搖晃晃地退了下去。

  「我們已經設下宴席為諸位洗塵,這就請諸位入山。」亨利說到這兒,突然望向羅鏡說:「這是妖獸嗎?莫非已經馴良?」

  狄韻目光一轉說:「是的,它不會傷人,也大概懂得他人的言語。」

  「那就和馬一起留在這兒,讓村民照顧吧。」亨利微微躬身說:「諸位請。」當下幾名魔法使分在四角施法,以「飄浮咒」托起眾人,向著山中飄去,至於眾人的裝備,則被裝到一個大布袋中,也不知道被收到哪兒去了。

  這本就是座小島,飄浮咒速度雖然不快,卻也不需要花太長的時間,數分鐘後,眾人在山林中一處小平臺落下,這兒有一戶兩層樓、中等大小的西式長型建築,在亨利引路下,經過大廳,走入一個小餐廳,那兒果然設下了宴席。這時其他魔法使都已散去,只留下亨利以主人的身份作陪,等眾人坐下,一道道山珍海味、美酒佳餚一連串從廚房內送出。

  這半個月眾人整日奔波,早些日子先是乾糧度日,後來則是尋找野生雜糧充飢,直到最後兩日,逐漸遠離犬戎族地域,才嘗試著生火烤食獵捕到的獸類,但也只是弄熟便罷,已經好久沒吃過像樣的一餐,眼見美食當前,主人又是盛意拳拳、慇勤相讓,眾人不再客氣,當下大快朵頤,吃將起來。

  吃了一段時間,黃清嬿眼見眾人進食的速度漸漸放慢,她以餐巾抹抹嘴唇,望著坐在主位的亨利說:「亨利先生。」

  「黃統校?」亨利微笑說:「喜歡魔法島的食物嗎?」

  「非常美味。」黃清嬿說:「不知我們何時可以和基蒂團長碰面?」

  黃清嬿這一問,仍在進食的眾人動作都慢了下來,大家都等著亨利的回答。

  亨利目光掃過眾人,苦笑了笑才說:「雖然我很不願意讓女士失望,但老實說,短時間內並不容易。」

  這可不是好消息,黃清嬿沉穩地問:「可以請教是什麼原因嗎?」

  「其實諸位的來意我們很清楚。」亨利說:「因為不久之前的一場戰爭,犬戎族即將大舉入侵歲安城,諸位是來求援的。」

  魔法島與歲安城不是沒有聯繫嗎?怎會知道此事?眾人一怔,除於丹翠之外,所有人動作都停了下來,凝視著亨利,而於丹翠剛對著一根山雞腿大口咬下,突然發現整個餐廳安靜下來,不禁傻在那兒,左看看右看看,只好把咀嚼的速度放緩七成,免得引人注意。

  「另外,三位也實在太見外了,竟然自稱統校。」亨利歎口氣說:「歲安城的未來女帝候選人之一——清嬿公主?」

  連這都聽過?黃清嬿停了幾秒,才微笑搖頭說:「您誤會了,我們三人的職稱確實只是統校,而歲安司令本非帝王之位,公主這種稱呼,只是街談巷語中的笑話而已,我們從來不敢以此自謂。」

  亨利望著黃清嬿片刻,點頭說:「也許傳聞有誤也不一定,這些細節就不多提了……我想諸位一定滿肚子疑惑,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感謝。」黃清嬿點頭說:「我等洗耳恭聽。」

  沈洛年在一旁聽著,卻不禁暗暗好笑,雖然知道這些魔法使各種語言都精通,會說中文一點都不稀奇,但看著老外說著一口道地中文,還不時夾雜著中文俚語、成語,還是很不習慣……話說回來,眼前這連國家都沒有的世界,似乎也不該用老外來稱呼這些人,洋人嗎?好像也不對……

  且不管沈洛年如何胡思亂想,亨利望著眾人說:「諸位可知道,魔法島與歲安城兩方百年來向少聯繫,是為了什麼?」

  黃清嬿沉吟片刻,這才開口說:「雖然聽說過一些不怎麼合理的傳聞……但亨利先生應該比我們更清楚才是。」

  「確實。」亨利點頭說:「表面上,是基蒂團長拒絕與歲安城聯繫。」

  黃清嬿有點意外地說:「表面上?」

  不只是黃清嬿訝異,連沈洛年也有些吃驚,聽杜勒斯臨死前的口氣確實是這樣,難道還有別的因素?

  「事實上基蒂團長確實和杜勒斯老先生有點誤會,過去也不願意與杜勒斯老先生會面。」亨利說:「但若基蒂團長如此生氣,大可拒絕歲安城的所有來訪,又怎還會讓杜勒斯老先生前來?」

  有道理。黃清嬿微微點頭說:「既然連大魔導師都不知道,亨利先生難道願意告訴我們?」

  「這與魔法島的秘密有關,還不適合對外公開。」亨利搖頭說:「只因為杜勒斯先生已死,過去的藉口已經消失,這才不得不說明。」

  「那麼……」黃清嬿說:「諸位的意思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和歲安城保持良好關係?」

  「也不是這麼說。」亨利停了幾秒,似乎正考慮著怎麼措詞,過了片刻他才說:「我首先要辯白一點,就算基蒂團長不在,這個政策暫時仍不會改變。但是,我們晚一輩的,其實不少人希望兩方能有某種程度的交流……所以日後說不定另有變化。」

  聽來不像壞事,黃清嬿點頭說:「既然如此,歲安城當然樂觀其成,只不過……這與我們求見基蒂團長的事情有關嗎?」

  「因為歲安城那方,不少人認為魔法島與歲安城停止聯繫,完全是因為基蒂團長從中作梗。」亨利笑容斂起,目光掃過眾人說:「所以有個傳聞……聽說這次的求援隊伍,還肩負著暗殺基蒂團長的任務,甚至還準備交涉失敗後,把魔法島位置洩露給犬戎族知道。」

  「絕無此事。」黃清嬿肅容說:「司令向來尊重魔法島與基蒂團長,怎可能下這種命令?」

  「也許不是貴城司令的意思呢?」亨利目光掃過眾人說:「或許是某高層的私下獨斷,暗暗囑咐某人執行呢?」

  這樣的話,也不能說不可能……黃清嬿等三女,過去確實曾從十聖口中聽過對魔法島基蒂團長的抱怨,如性子較急的血煞刀瑪蓮、脾氣較大的至尊刀吳配睿,或比較愛開玩笑的鷹王張志文,而其他人就算不提,也未必沒有不滿,但他們真會私下派人暗殺基蒂團長嗎?這次的隊伍中,真有人受了這種命令嗎?

  亨利輕歎了一口氣說:「杜勒斯老先生過去與本島許多長輩交好,深受信任,若他老人家還在,也不至如此……」

  「亨利先生。」張如鴻見黃清嬿皺起眉頭思考,眼睛一轉介面說:「若我們這群人當中,真有人想對付基蒂團長,魔法島只會和歲安城決裂吧?何況基蒂團長魔法能力強大,又怎會這麼容易受暗算?」

  「殺人地方法太多種,不一定是明刀明槍,無論毒妖蠱咒,都有可能讓人在一段時間之後不知不覺死亡。」亨利搖頭說:「而且我們都很清楚,無論如何強大的魔法使,猝不及防下遇到近身突襲,反應速度遠不如煉?的武者,所以我們不得不解除諸位的武裝,免得有意外發生,但就算如此,為求萬全,暫時還是不能讓諸位與團長見面。」

  「且不論這消息從何而來、是真是假。」黃清嬿再度開口:「既然有此顧慮,為何還接納我等入島?直接拒絕入境不是更安全?」

  「問得好。」亨利露出笑容說:「正如我剛剛所說,魔法島中也有一部分人民希望能和歲安城作一定程度的交流,若能改變這個政策,貴我雙方豈非皆大歡喜?不但魔法島有機會派出支援部隊,更不用擔心有人會暗殺基蒂團長了,只不過還要請諸位稍等數日,等月影團眾巫領作出最後決定。」

  「亨利先生。」坐在另一側的狄韻,突然笑著開口說:「冒昧請教,您莫非也支持改革,想與歲安城交流?」

  亨利停了幾秒,這才帶著苦笑說:「在情勢未明之下,本來我不該承認的,但實在不願欺瞞諸位小姐……我確實是支持改革者,個人非常希望能有機會到歲安城一遊。」

  「那就太好了。」狄韻笑說:「若亨利先生真能成行,小韻願意擔任導遊,陪亨利先生暢遊歲安城內外風光,順便向亨利先生請教魔法,一定會很有收穫。」

  「那麼就在此先謝過了,希望真有那麼一天……至於魔法,千萬別說請教,隨時都可以一起研究的。」亨利似乎當真很高興,他看著狄韻半晌,這才收起笑容,回頭對眾人說:「有人支持改革,當然也有人反對,既然先有謀害基蒂團長的消息傳出,加上杜勒斯老先生之事,就有人抱持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心態,想把諸位直接剷除……這種想法當然太過偏激,不受島內支持,但也希望諸位能稍安勿躁,別做出任何會引人誤會的事情,免得島中有人失控鑄下大錯。」

  總之就是暫時被軟禁了。黃清嬿、張如鴻、狄韻交換了一下眼神,狄韻目光一轉,微微嘟起唇說:「可是我們如今連自保能力都沒有,萬一當真有人來襲,豈非只能引頸就戮?」

  「韻小姐放心。」亨利說:「屋內的僕役雖然是普通人,但我們在屋外派有魔法使布下守護陣保護,如有風吹草動,我必第一時間率人趕來保護諸位。」

  無論如何,聽起來也算是合情合理,雖然被軟禁的眾人難免有些委屈,但若暫且當成連番激戰後的短暫休養,其實也不錯。

  餐後午間,亨利安排了眾人的房間,又和狄韻聊了好片刻,到天色偏黑,才帶著杜勒斯的骨灰告辭離開,臨去前,他還很好心地告訴眾人,援助歲安城之事,在魔法島的魔法使中,已經造成熱烈的討論,不少人都有意願,雖然人人都知道基蒂團長的立場,但隨著一代代年輕人逐漸長大,反對閉關自守的聲音難免越來越多,很有可能會有所改變。

  眼看無事可做,晚間用餐過後,眾人不免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討論參詳。沈洛年卻懶得為此傷腦筋,早早就爬上二樓,入房休息。事實上他根本沒有受制,穿上息壤衣,對他造成的問題只是無法供應光靈?息,也許時間拖久之後,會暫時無法使用光靈之術,但其他戰鬥能力,比如魔法,只要把衣服撕開,自然會恢復正常。

  所以沈洛年一點都不擔心,這幾天只要一面休息,一面看看狀況,萬一情況不對,到時再考慮要不要逃命還來得及……話說現在該做啥,又要鍛煉精智力嗎?

  他正躺在床上考慮,突然房門被人推開,一個嬌小的人影閃了進來,正快速地掩上房門。

  「跑來幹嘛?」沈洛年並不意外,仍躺在床上,望著正在關門的狄韻說:「不會是又發作了吧?」

  「你才發作了!臭老頭!」狄韻臉微微一紅,瞪了沈洛年一眼說:「你的雙刀呢?當真扔了?」

  「問這做啥?」沈洛年坐起說:「打算和他們翻臉嗎?太快了吧?」

  「當然不是,只是問問……」狄韻走近說:「欸,你不是很會看人嗎?我問你,你感覺亨利那個人怎樣?說的是不是實話?」卻是她漸漸發現沈洛年這方面還真有點獨到功夫,忍不住想來詢問。

  「那人啊。」沈洛年皺起眉頭說:「我不喜歡他。」

  「怎麼?」狄韻微微一愣:「他感覺不像說謊啊。」

  「我不是說他說謊。」沈洛年說:「他雖然隱瞞了一些事,但基本上還算磊落,感覺不出什麼很明顯的算計,在那些魔法使中,也確實是比較不帶惡意的人。」

  「那幹嘛討厭他?」狄韻問。

  沈洛年瞄了狄韻一眼,哼聲說:「我討厭帥哥。」

  「渾蛋!」狄韻好笑地說:「又胡說八道。」

  「還有。」沈洛年突然板起臉,看著狄韻說:「他的興趣好像怪怪的,說不定有點變態。」

  狄韻愣了愣,遲疑著問:「什……什麼意思?」

  「別說你不知道。」沈洛年說:「他好像對你很有興趣,還不是變態?」

  「渾蛋老頭!」狄韻自然不會不知,別說狄韻,就算黃清嬿等人一樣都有感覺,否則也不會最後換成狄韻開口負責應付亨利,但被沈洛年這麼當面拆穿,狄韻忍不住臉一紅,頓足說:「什麼變態!就不能有人喜歡我嗎?」

  「你這丫頭……」沈洛年說到這兒,卻不禁停了下來,他這才發現,狄韻如今確實已經不像個女娃兒了,比過去高了些許的她,穿著罩袍雖看不出明顯身材,但仍能在走動間顯出若有若無的曲線,過去狄韻只像個還沒發育的少女,如今卻已頗有點含苞待放、小號美女的味道。

  不過這些沈洛年當然不說,他只哼了一聲說:「總之不管是變態還是帥哥我都討厭,那人兩者皆備,看到就難過。」

  「我和亨利頂多差個十歲,你就說人家變態,你這幾百歲的老頭喜歡清嬿就不叫變態?」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

  誰幾百歲?怎麼越變越老了!沈洛年反瞪了狄韻一眼說:「幹嘛老是幫他說話,你也喜歡他啊?」

  狄韻一怔,皺起眉頭說:「不知道。」

  「怎會不知道?」沈洛年說:「金髮帥哥耶,還不拐回去充實後宮?」

  「少胡說了啦!臭老頭!」狄韻踢了踢沈洛年的床腳說道:「我只是第一次看到……看到……」

  「看到什麼?」沈洛年問:「幹嘛吞吞吐吐的?」

  「你很煩耶!」狄韻罵了罵,這才有些怔忡地說:「我是說……有清嬿在的場合,居然有人對我比較有興趣,以前從沒見過這種事,難道……他真的有問題?」

  沈洛年這才明白,狄韻雖然自覺有成長,但也不知道別人的感受如何,這又不能逢人便問,直到今日才忍不住對明白內情的自己提起。

  既然這樣,再開玩笑就不妥當了。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有點不甘不願地說:「其實你現在也變很美了啦。」

  「真的嗎?」狄韻低聲說:「我真的比較不像小孩了嗎?」

  「是啦、是啦。」沈洛年說:「再過半個月,我看會有一半的男人不看清嬿改看你啦。」

  狄韻臉龐微紅說:「哪會有這種事?」

  這丫頭倒是高興起來了?沈洛年躺下閉眼,一面哼聲說:「反正這世界變態多得很。」

  狄韻一呆,忍不住罵:「可惡的臭老頭!你才變態!渾蛋!給我起床!」一面又重重踢了沈洛年的床好幾下。

  這潑辣丫頭比她娘當年吵多了……眼看床鋪蹦個不停,沈洛年突然大叫一聲跳下床,作勢要抓狄韻脖子,嚇得她連忙轉身逃命,兩人正在房間裏面一追一逃地打轉,突然外面轟然幾聲巨響,整個房子猛烈震動起來,兩人同時一愣,剛停下身子,下一?那,隨著幾聲叱喝聲響起,伴隨著木材碎裂聲,一股和爆訣完全不同的氣爆力量衝破屋頂上方的守護陣,對著屋內轟來。

  媽啦!烈火咒?沈洛年一把摟住狄韻,護著她往下衝。在輕重轉換間,沈洛年壓破地板、撞斷餐桌,砰地一聲摔落在餐廳地板上,只見上方的破洞赤紅一片,熱浪正往下方狂捲。

  這麼跌一層樓雖不致受傷,但兩人摔成一團,一下子也爬不起來,只聽外面也正傳來驚呼聲,狄韻好不容易雙手一撐,把沈洛年推倒的同時,自己坐了起來,一面叫:「怎麼了?」

  「還問,打來了!」沈洛年兩手一托,推扶起嬌小的狄韻,一面跳起抽出雙刀說:「我先去大廳看看。」話聲一落,沈洛年身軀輕化,以無聲步連續點地,彷彿閃電般貼地掠出餐廳。

  狄韻不禁瞪大雙眼,那兩把刀從哪兒變出來的?這怪力老頭真不該叫光靈師,應該叫魔術師吧?

  但現在不是問的時候,狄韻一面往外奔一面擔憂,此時眾人多無抵抗能力,真有人殺進來的話,死傷恐怕難免了……

  不過狄韻衝入大廳時,場面卻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樣……黃清嬿等人似乎都沒事,這時正退到大廳內側、離餐廳口不遠的地方,而大廳門窗附近,則朝外站著三、四名身穿綠袍、口中默唸咒語的魔法使。

  此時屋外正不斷有火球、風矢、飛石等魔法往內沖,卻在牆外被另一波波的魔法力量攔下,看來這一面的守護陣咒,比屋頂結實不少。

  看到兩人先後從餐廳衝出,眾人都是一驚,還沒來得及開口,通往二樓的樓梯那端,金髮的亨利從上面焦急地探頭說:「我沒找到韻小姐!啊……原來在這兒。」卻是他說到一半,也看到了站在餐廳入口的狄韻,這才似乎鬆了一口氣。

  亨利衝上去找自己嗎?狄韻忍不住瞄了身旁的沈洛年一眼,卻見他正對自己大翻白眼,口中不乾不淨地不知道在念什麼,狄韻臉龐微微一紅,忍不住以手肘用力頂了頂沈洛年腰間。

  「警備團注意!不要回擊!」亨利確定了狄韻無事,一面奔近一面大喊:「上面的退回大廳,縮小守護陣範圍!」

  「亨利先生,怎麼回事?」狄韻問。

  「韻小姐,這下糟了。」亨利眉頭皺成一團,神色凝重、哀痛地說:「基蒂團長……遇刺身亡。」

  《噩盡島Ⅱ第五集》完
七彩 發表於 2011-4-16 12:37
第一章 時間還長得很  

  基蒂死了?
  
  狄韻聽亨利這麼一說,暗叫不妙,基蒂在這種時候死了,自己這群人嫌疑最大,一些衝動派的當然馬上殺過來,還好亨利本有派人監視兼防守,不然恐怕已經攻了進來。
  
  也許這房子已經被拆得差不多了,這時外面的攻勢逐漸集中到大廳,亨利也帶著七、八名魔法使退到眾人身旁。此時大廳前後左右上下六面都被布下了兩層守護陣,外面的魔法正不斷轟擊,轟隆隆的魔法撞擊聲不絕於耳,尤其是烈火咒的爆炸聲更是震耳欲聾。  

  「快!」亨利轉身下令:「不能留在這兒,我們趁早離開!大家通通集合。」   

  眼看那些綠袍人圍了過來,一行人也順勢跟著站在一起,但憑感覺上外面至少來了數十名魔法使,要怎麼殺出去?

  「準備撤陣!」見眾人準備妥當,亨利轉頭望著身旁一名青年魔法使說:「戴維!」   
  
  「是。」那青年褐色的過耳頭髮披散著,眼大口大,身子也挺結實,他往前一步說:「大家站穩了……準備——三、二、一、解!」

  他剛念完,周圍的守護陣竟同時撤除,這大廳被外面魔法轟擊崩毀的同時,只聽他口中迅速地念了短短幾個音節,聲音剛落,隨著一片亮紅色光芒泛出,眾人眼前一花,景物突變,居然到了間約莫只有四公尺見方,擺設看起來像是小客廳的房間。

  將近二十個人擠到這小房間中,當然有點窘迫,有的人還一臉愕然地站在桌椅上,傻了片刻才跳下地面。

  這兒是哪兒?這又是「根源魔法」嗎?除了地遁術之外,還有別的空間移動法門?而且能這麼精確地轉移到這不知多遠的小屋中?狄韻心中暗暗駭異,杜勒斯臨死前雖然曾對她簡略提過,她卻沒想到「根源魔法」竟有如此能耐,若這次能取得魔法島的戰力,對防守歲安城一定很有幫助。

  但狄韻心中不免又有疑惑,杜勒斯叔叔明明說根源魔法很難學習,上午施術的凱絲和剛剛施法的戴維,兩人不只年紀不大,看起來也都不像領導者,為什麼會這種法術?   
  
  「啊?這是什麼?」站在桌上的姜希鳳一腳踩在一個放著白色粉末的大木盒中,整個右足都是白粉,忍不住尖叫了一聲。
  
  「石膏粉。」戴維有點尷尬地說:「對不起,這……這是我家,很小。」
  
  姜希鳳看著自己染了大片白灰的右腳,瞪眼說:「你放石膏粉幹嘛?」
  
  戴維張大口,結巴地說:「我那個……我……」
  
  「先出去再說,快!他們會找到這兒。」亨利打開門,領著眾人往不遠處的疏林中奔。眼看林木由疏而密,眾人在山中繞了好一段距離,這才找了個密林處停下。
  
  亨利讓那些魔法使散出去外圍戒備,這才回頭對狄韻等人低聲說:「韻小姐、諸位,事情麻煩了。」
  
  基蒂死了當然麻煩。剛剛一直沒時間開口,狄韻這才問:「亨利先生,基蒂團長是怎麼出事的?」
  
  亨利停了幾秒,才有點艱難地開口說:「被利器砍斷頭顱,身首分離,整個房間都……都是鮮血。」
  
  「基蒂團長身邊該有護衛吧?」狄韻說:「沒有人看到現場或聽到聲音嗎?」
  
  「當然有護衛,但是團長她一個人在房中,護衛在門外……」亨利說:「直到血滲出門縫,才被發現……」
  
  「切口如何?」張如鴻插口問。

  「切口很平整,沒有看到足跡、打鬥、破壞痕跡。殺手可能是從窗戶出入,但魔法使若是接近,基蒂團長不可能沒感應,能無聲無息接近基蒂團長,並在她來不及反抗的狀況下動手,應是煉炁武者所為。」亨利頓了頓,又說:「不過我當時一看現場,知道事情不對,馬上過來找你們,還沒仔細查看,也許有別的線索沒注意……」

  只看一眼就能看出這麼多已經不容易了,狄韻、黃清嬿、張如鴻對望了一眼,知道眼前的狀況實在不大妙,且不提這身上的束縛,就算沒穿息壤袍,也不可能是整座島嶼數百魔法使的對手;而這島嶼四面環海,且不說想逃也不容易,就算逃回去,任務不能達成也就罷了,日後歲安城和魔法島當真會完全決裂。
  
  亨利見三人沒開口,歎了一口氣又說:「你們只要好好躲著,應該不會馬上被發現。我們現在得回去想辦法解釋清楚。」
  
  「他們會讓你們解釋嗎?」狄韻關切地說:「剛剛那些魔法轟來一點都不留情面。」
  
  「我先去找父親。」亨利說:「這樣至少可以說得上話。看在我們警備隊自動解除武裝的份上,加上你們不在場,應該不會馬上動手。」
  
  狄韻頓了頓低聲說:「你一定得去嗎?很危險吧?」
  
  「我一定得去。」亨利凝視著狄韻,含笑和聲說:「放心,我不會有事,我反而擔心你們。」

  媽啦!這丫頭才剛轉大人不到半個月就開始拐男人啦?沈洛年暗暗咋舌,亨利這沒見過世面的傢伙,看來結結實實地上當了,回去後想必會掏心挖肺地替眾人脫罪。   
  
  「但就算他們不傷害你們,也未必會相信啊。」狄韻又說。
  
  「也是……」亨利想了想說:「這息壤袍的魔法效果頂多三日,若我兩日後沒能回來,那時正逢朔夜,你們趁夜間無光,偷艘小船離開吧。」
  
  狄韻板起小臉,堅決地說:「那你不就完了嗎?我們絕不會這樣一走了之!」

  亨利聽到狄韻這麼說,似乎感動得說不出話來,隔了好片刻才說:「韻小姐,我真高興能認識妳……你們……」
  
  「咳。」張如鴻咳了一聲說:「亨利先生,當真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說實在話,我們並不願在這種狀況下離開,歲安城和魔法島的關係不能被這樣破壞了。」
  
  亨利當然也不願兩邊就這麼斷絕往來,遲疑了一下,沉吟說:「另外……還有個辦法。」
  
  狄韻睜大眼睛,露出喜色說:「你快說啊。」
  
  「找巫師長者。」亨利說:「他們睿智精明、修煉許久,不會輕易動怒,更不可能失控,該會聽你們解釋……雖然他們已很久沒管島內之事,但若他們願意相信你們,當然會有轉機。」  

  「巫師長者?」狄韻停了停,恍然說:「你是指魔法仙人?」
  
  「對,就是你們所謂的魔法仙人。」亨利說。

  「他們在哪兒?」狄韻問。
  
  「他們……若是回島,通常住在山頂。」亨利往這錐形島的尖端指去,頓了頓又歎了一口氣說:「但萬一他們不在呢?又或者雖然在,卻不相信你們,豈非自投羅網?而且說不定其他人想到這一點,在周圍埋伏等候,那更危險,我還是建議你們兩天後直接離開……縱然相隔萬里,他日若有機會,我仍會想辦法去歲安城看……看大家的。」雖然他口中說看大家,那雙眼睛卻一直看著狄韻,很明顯這兩句是對著她說的。
  
  似乎玩過頭了?狄韻暗吐舌頭,剛剛她才和沈洛年為此事爭執,此時忍不住測試一下對方反應,卻不料回應越來越強烈。她畢竟才剛開始女性化,接下來該怎麼應付可沒什麼經驗,狄韻只好低下頭,避開亨利的目光,一面悄悄退了半步,免得對方突然一個失控走近動手動腳,那可就更麻煩了。
  
  還好亨利頗君子,除了那雙熱切的目光之外,倒沒有什麼逾矩的言行,他只依依不捨地又對狄韻囑咐了幾句,這才領著其他魔法使離開。

  眼看亨利等人走遠,眾人思索著眼前狀況,一時也沒人說話。過了片刻,剛剛一直沒開口的黃清嬿突然抬起頭說:「沈凡,你拆得掉這衣服吧?」

  對喔,差點忘了!沈洛年兩手一扯,輕重轉換間,只聽嘩地一聲裂帛輕響,彷彿撕碎什麼紙片般,他身上的息壤袍被拉成兩片,那片籠罩著的淡黃光色,隨著這聲輕響炸散消失。   

  好大的力氣!逃離之後,不少人都試過拉扯那件衣服,卻是不管怎麼用力都絲毫無損,而大家雖然都聽過沈洛年「怪力神醫」的名號,卻沒想到當真這麼誇張,眾人忍不住瞪大眼睛,盯著沈洛年那看來平平無奇的一雙手。
  
  沈洛年倒不管這麼多,拆了自己的,接下來當然是拆別人的。他轉過身,把狄韻身上的息壤袍也拆了下來,一面順便低聲念:「才剛開始長大就騙人感情,說妳黑心還不承認。」   
  
  狄韻臉一紅,倒有三分得意,也就不回嘴了。 `

  接下來是……沈洛年望著正在一旁眨眼的張如鴻說:「如鴻小姐不用我幫吧?」
  
  「哈,你怎麼知道?我本來還想多等一陣子呢。」張如鴻一笑,卻見她從懷中取出兩片金屬製的帶刺手指虎,掛到左右手上,然後體外匯聚出大片凝結紫色炁息往外迸出,硬生生把身上那件息壤袍擠爆。
  
  卻是沈洛年早就知道,張如鴻交出的息壤背甲其實是她之前替換下來的,至於杜勒斯的遺物——闇神之鏡,卻依然安在身上,兩個效果相反的東西同時作用,闇神之鏡的力量當然遠大於這薄薄一層的息壤袍。

  只不過張如鴻一直內斂著炁息,加上其它人體內不存炁息,難以感應,所以沒人留意,只有沈洛年發現張如鴻身體周圍道息濃度不像穿著息壤袍的模樣,才猜出她沒老實交出。

  不過張如鴻拆開自己身上衣服之後,卻跑去幫蔣傑卸除息壤袍,一面說:「沈凡,你先幫清嬿弄掉。」

  搞錯對象了吧?妳們好姊妹怎麼不自己撕開?但為此抗議又太明顯,沈洛年只好向著黃清嬿走去。

  既然要撕人家衣服,當然不能離太遠,可是距離一近,沈洛年又不大敢看黃清嬿那張宜喜宜嗔的容顏,只好目光下垂、悶不吭聲地抓著黃清嬿領口左右猛扯。只聽嗶咧一聲,息壤袍從胸口一直裂到腰際,現出她本來穿著的那件輕薄白紗洋裝,沈洛年不禁微微一怔,剛剛這麼胡亂一扯,沒帶上裡面那件薄衣服吧?萬一扯壞了可糟糕。

  沈洛年正遲疑,卻聽黃清嬿低聲說:「別淨看,快點兒。」

  什麼?沈洛年一呆,這才發現自己目光正對著黃清嬿胸口,兩人此時距離極近,白色紗質又頗有點透光,那蕩人心魄的弧線起伏就在眼前。

  沈洛年一呆抬頭,看黃清嬿雖神色寧定、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但臉上終究泛起了一抹淡淡紅霞,他不禁暗叫糟糕,這一向平靜淡雅的美女居然開始臉紅了?想起當年和她外祖母葉瑋珊相處的教訓,沈洛年一面將息壤袍扯開,一面忍不住在心中暗罵……媽的,從今天起得和這女人保持三公尺以上的安全距離才行。

  沒過多久工夫,大夥兒的息壤袍都被扯下,引仙者可以直接引炁入體,變體者可不成,還好黃清嬿別的沒有,身上絕不會缺刀剪,她正從懷中取出一柄金屬小剪引炁入體;至於狄韻,她和沈洛年滾下餐廳的時候,早已經順手從地上檢起一柄切肉小刀,也正做著一樣的動 作。

  眾人身上息壤袍都拆除、埋入土中後,黃清嬿、狄韻、張如鴻很自然地又聚在一起。黃清嬿正問:「小韻,羅鏡呢?他知道我們在哪兒嗎?」

  「正叼著我們的裝備過來,不過槍、鋼等重兵器恐怕沒辦法。」狄韻偷瞄了不遠處的沈洛年一眼,才低聲對兩女說:「我早上把影妖改附在小棍上,剛剛已經告訴羅鏡相對位置了。」

  「好。」黃清嬿點點頭,望著兩人說:「我們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個是上山找魔法仙人,另一個是撤出魔法島……」

  「當然是上山,否則不是白來了?」張如鴻接口說。

  「我也贊成上山。」狄韻低聲說:「但我們三人中至少該有一人先撒,免得全陷在魔法島……這兒的人對魔法使似乎比較和善,上山的事就由我去。」

  「我不贊成分兵力。」張如鴻搖頭說:「無論哪個選擇都不是坦途,兵分二路則力弱,被發現時更難闖過。」

  「我不是建議分兵力。」狄韻轉頭,對沈洛年招了招手,等他走近才說:「沈凡若只帶一個人走,連赤濤都追不上他,應該可以安全返回歲安城,只少兩人,戰力影響有限……我相信司令也會同意這種安排。」

  真要自己帶人走嗎?帶誰?這丫頭又搞什麼?只聽到後半截的沈洛年看著狄韻大皺眉頭。

  張如鴻雙手手指虎輕輕互敲了兩下,她呵呵一笑望向黃清嬿說:「上山少不了我,清嬿,妳想讓沈凡背回去嗎?」

  不會吧?沈洛年忍不住瞪大眼看著黃清嬿,卻見也正望著自己的黃清嬿只凝視著自己思索,並沒透出什麼臉紅心跳的情緒。沈洛年意外之餘,卻也不免有一絲失望、兩分安心,黃清嬿畢竟比當年的葉瑋珊成熟不少,面對正事,根本沒時間思考那些煩心的問題,反而是心 猿意馬的自己不好。

  只見黃清嬿思考片刻之後,搖頭說:「沒這麼簡單,我們面對的不只是魔法島上的魔法使……基蒂團長被人暗殺,這代表著還有與我們為敵的勢力隱藏著,我也就罷了,對方不清楚沈凡的能力,他留著會有大用。」

  狄韻說:「但我若是那殺手,絕不會在這種時候輕舉妄動,一個不巧就剛好幫我們洗清嫌疑。」

  「我也這麼想,但仍須防範。」黃清嬿想了想又說:「而且魔法島在我們來之前,就有人提供我們的資訊,還造謠說我們之中有殺手,這不知道是另一股勢力還是同一批人,若是同一批人,他們此時恐怕仍有辦法取得魔法島的信任……我們還是一起上山比較好。」

  狄韻沉吟說:「這……」

  「別這麼急,小韻。」黃清嬿含笑說:「時間還長得很。」

  狄韻目光一轉,也露出笑容說:「就照妳意思吧。」

  兩人相對笑了笑,黃清嬿這才轉頭望望山下說:「羅鏡還有多遠?」

  「我告訴他上來時別耗用妖炁,免得被搜敵魔法偵測到位置。」狄韻說:「從距離估計,大概還要十來分鐘。」

  黃清嬿點頭說:「那剛好趁這時間引炁,也該提醒一下大家,除非必要,盡量別把炁息外散。」

  等三女散開,跟著狄韻的沈洛年眼見周圍無人,忍不住低聲問:「妳們打什麼啞謎啊?」

  「誰打啞謎了?」狄韻翻白眼說。

  「什麼叫作『時間還長得很』?」沈洛年說。

  「不就是騙不過那女人?」狄韻哼聲說:「真難應付。」

  「妳騙她什麼?」沈洛年一頭霧水地問。

  「我本想趁這次分個勝負。」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兵分二路之後,若我們這邊全軍覆沒,當然是回歲安城的她贏,但我若能成功說服魔法仙人自能獨佔功勞,和先逃回歲安城的她一比,優劣立見……她最後兩句話的意思,就是要我別急著在這次分勝負。」

  「原來這麼多算計,妳果然奸詐!」沈洛年瞪大眼說:「不過清嬿也真聰明,居然沒被騙。」

  「你這偏心的色老頭!我就叫奸詐?她就叫聰明?哪兒不一樣了?渾蛋!」狄韻忍不住朝沈洛年小腿踢了過去,不料沈洛年卻旁閃半步,讓狄韻踢了個空。

  原來最近被踢、被打的次數多了,沈洛年越來越小心,感覺到狄韻冒出怒意,馬上提高警覺,這麼一來,狄韻自然踢不到他。

  眼看其它人都在不遠處,狄韻總不好追著踢,只好悻悻然地瞪了沈洛年兩眼,這才低聲罵:「她本來就佔上風,當然不願和我硬碰硬,別以為她好心。」

  「是啦、是啦,辛苦妳了。」沈洛年呵呵笑了笑,離著狄韻兩步,向人群晃了過去。

  □

  不久後,羅鏡終於拖著裝備與眾人會合。

  魔法島中人一直以為他只是無知妖獸,並沒有太多防備,當狄韻能使用輕疾後,馬上與一直盯著眾人裝備的羅鏡聯繫,讓他偷了出來。

  比較意外的是,羅鏡除了息壤裝備與匕首之外,居然連幾枝槍鑭都拖來了,卻是他找到繩索,想辦法把幾枝槍鑭綁起,一樣叼著繩子拖上來,而那對豹爪到底怎麼把這些東西綁緊,倒是挺讓人好奇,想來一定花了不少工夫。嗯,

  不過此時沒時間讓羅鏡表演,拿回裝備的眾人開始往山上攀爬,為了避免被搜敵魔法偵查到炁息,已經引炁的眾人,還是盡量把炁息收斂在體內,這麼一來,上山的速度自然不會太快。

  而拖來一大袋裝備武器的羅鏡等一行人取回裝備後,叼著袋子又往山下跑去,準備在海濱村落那邊和魔法使們捉迷藏,若能讓對方認為眾人還沒拿到裝備那是最好,若是不行,憑猙獸本身的隱跡能力,也可以吸引一部分魔法使戰力遠離眾人。

  畢竟猙獸雖不弱,仍只是噩盡島上的妖獸,強度頗有限。而以爪牙近距離攻擊的猙獸,並不適合與隊伍配合作戰,還不如藉著隱跡能力在山林中誘敵,更能達到效果。

  既然不能使用炁息,山中無路,輕手輕腳地穿林撥草也快不起來,而且這一路上,不時可以看到空中有魔法使飛行搜尋,眾人幾次被迫躲藏隱身,速度就更慢了。過了四個多小時,隊伍才逐漸接近山頂,遠遠望去,可以看到山上有座人造建築物,至於建築物下有沒有人防守,沒到近處也看不出來。

  照理來說,不但應該有魔法使防守,說不定還是大魔導師那種水平的……而高等級的魔法使,只要給他時間唸咒,瞬間能造成的破壞力極大,隊伍中除專修凝訣的張如鴻之外,恐怕沒人接得下來;但反過來說,魔法使若沒施咒,防禦力、反應速度不會比一般人強,若能趁對方來不及唸咒偷襲,躲得過的魔法使恐怕也沒幾個。

  也就是說,假設山頂外圍有高等魔法使防守的狀態下,若直接偷襲,打贏對方的機會當然會增大不少,但這麼一來,恐怕會更進一步地得罪魔法島;但若大搖大擺地走出去談判,在對方有備的狀態下,兩方萬一談不攏,眾人恐怕也無路可逃了。

  所以接下來該怎辦也是頗費思量,三女商議了好一段時間才召集眾人,準備說明計劃。

  等眾人圍成一圈,黃清嬿這才開口說:「我們現在要想辦法見到魔法仙人,但眼前不知對方布下多少埋伏,隊伍貿然往前,可能還沒見到魔法仙人,就被其它魔法使發現並包圍住……所以我們打算派一個人先探路,若能穿過防線,直接潛入建築物見到魔法仙人,那是最好;萬一不行,也希望那人能衝出包圍,與我們會合。」

  誰能辦到這件事情?這一瞬間,眾人的目光都望向沈洛年。沈洛年微微一怔說:「我去嗎?不大好吧?」

  這老頭是膽小還是懶惰?狄韻雖然心中暗罵,仍微笑轉頭,對黃清嬿說:「還是我去好了。」

  沈洛年卻又搖頭說:「妳也不能去。」

  「為什麼?」狄韻人前不便翻臉,牙癢癢地瞪著沈洛年。

  黃清嬿也有點意外地說:「沈凡,你的意思是……」

  沈洛年說:「有些魔法使在一定距離內就會感應到其它人的精靈,上面要是有人看守,恐怕不容易摸過去。」

  狄韻倒不知此事,有些意外地接口說:「會這樣嗎?」

  「韻小姐。」李允生接口說:「我確實聽說過長時間以冥思與精靈溝通的魔法使,可以獲得精靈的感應回饋,知道附近有其它精靈的存在。歲安城中幾位魔導師都有這種能力,韻小姐不可冒險。」

  就算真有這種事,這傢伙的魔法明明是自己教的,為什麼自己不知道,他卻知道?狄韻看了沈洛年兩眼,這才皺眉說:「這樣的話,沈凡和我都不能去了……」

  「幾位小姐……我去吧?」蔣傑突然怯生生地開口說。

  「阿傑?」張如鴻一驚轉身說:「你身體復元後,還沒機會測試炁息效應啊,萬一不適應怎辦?」

  「雖然有點變化,但性質上還是偏輕訣,可以的。」蔣傑頓了頓低聲說:「而且我感覺狀況很好。」

  張如鴻想了兩秒,突然一張手臂,把將蔣傑攬入懷中。

  蔣傑臉龐馬上紅了起來,低聲說:「如鴻小姐……?」

  張如鴻貼著蔣傑的臉龐,手緊了緊,在他耳畔說:「小心點,用輕疾保持聯繫,需要支持馬上講。」

  「我會的。」蔣傑想了想,輕抱了一下張如鴻又馬上鬆手,跟著低聲說:「如鴻小姐,大家都在看了。」

  「再叫我小姐就不放開你!」張如鴻笑說。

  蔣傑臉漲得通紅,又急又窘地說:「如鴻小姐!」

  張如鴻呵呵一笑,這才把蔣傑放開,轉頭說:「讓阿傑去吧。」

  黃清嬿點點頭,望向蔣傑說:「蔣營副,小心些。」

  「是。」蔣傑澀然一笑,將腰間長劍移到背上,壓低身子向山頂竄了出去。

  「大家提高警覺,我們等蔣營副的消息。」黃清嬿回頭說:「若有必要,我們支持的同時,必須決定硬闖或是撇退,請大家保持警戒。」

  當下眾人拿著武器散開,等候訊息。沈洛年正想找地方打盹,卻被狄韻往旁拉,直到離人群數公尺外,狄韻才低聲說:「臭老頭,莫非你能獲得精靈的感應回饋?」卻是狄韻越想越對,過去幾次莫名其妙被沈洛年發現,說不定正是因為這種原因。

  這丫頭還真是什麼事都不放過……沈洛年眉頭皺起,隨便點頭應了一聲。

  卻不料這一點頭,狄韻馬上說:「所以你能隨口施展不熟悉的魔法咒語,就是因為和精靈的溝通程度特別高?」

  怎麼好像有點不妙?沈洛年眼睛轉了轉,還沒回答,狄韻已經張大嘴說:「杜勒斯叔叔都沒能和精靈這麼熟悉,你到底是幾百歲了?」

  「呃?」沈洛年板起臉說:「黑心丫頭!認真地跟妳說,我只有十八歲!」

  「放屁!」狄韻罵完,突然又皺起眉頭說:「不對,四二九大劫到現在不過百餘年,過去不可能有這種人……難道……難道你也是仙界回來的?那你不是好幾千歲了?」

  媽啦,怎麼越來越老了?沈洛年正翻白眼,狄韻卻上下打量他說:「我媽說以前遊歷世界時,十聖遇到過幾次仙人,可是她沒說和哪個仙人特別好啊……你是哪一次和他們碰上的?」

  「別老問這些了。」沈洛年皺眉說:「硬要往上闖不覺得危險嗎?有回報過你們司令嗎?」

  「當然。」狄韻說:「司令聽到基蒂團長過世也嚇了一跳,但她說還在大陸上的睿阿姨判斷我們現在不適合回東方大陸,我們得自己斟酌眼前情勢,判斷出最好的選擇。」

  也對,被殭屍一搞,那片陸地恐怕正在大亂。除了犬戎族大遷徙之外,應該也有不少妖仙聚集過來追捕殭屍,除非大繞遠路,恐怕也回不去,既然必須留在魔法島上……這座小島確實也躲不了多久,找魔法仙人雖然冒險,卻是唯一的辦法。

  既然如此,沈洛年也不再多問此事。他瞄了狄韻一眼說:「我這幾天發現……如鴻小姐的發散凝訣真的很強,妳和清嬿怎麼不煉那套?」

  「你以為發散型這麼容易煉凝訣嗎?」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頓了頓又說:「而且那是強在單兵和小隊作戰,又不是什麼都好,我的輕和清嬿的爆都比較適合大範圍攻擊。」

  似乎也有道理,那天三人領軍突破,雖然殺傷力最大的是張如鴻,但基本上還是由狄韻和黃清嬿驅散大量敵人。沈洛年想想又問:「那單以威力來論,爆也比輕大啊,你們司令不也是爆訣?」

  「選爆的話,就得由修煉凝訣的撼山部隊保護,才能發揮。」狄韻說。

  「妳意思是輕不用?」沈洛年疑惑說。

  「不是啦!你這老頭真的很笨,什麼都要從頭講起。」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才說:「道咒之術和魔法不同,玄界之門不能離自己身軀太遠,想施大型咒術一定得接近敵人,不便遠距離大範圍攻擊,這你知道吧?」

  「可以遠距離攻擊啊。」沈洛年抓頭說:「扔火球不算嗎?」

  「當然算,但炎、凍咒術提升威力,只是讓炎彈、冰柱變得更大而已。」狄韻搖著細如玉筍的手指說:「但輕訣就不同了,不易凝聚的輕訣在玄界增加的反而是炁矢數量,也就是說……」

  「啊!」沈洛年終於懂了,點頭說:「妳就算遠距離也可以使用範圍咒術?」

  「總算沒笨到家。」狄韻有些得意地一笑說:「雖然面對單一強敵的威力不如其它心訣,但和敵人單挑本就不是將領該做的事,而且輕訣速度快,萬一遇到危險,也比較容易脫離險境,所以清嬿也不敢煉純爆,畢竟未來我們未必像司令一樣,總有無敵將軍黃伯伯保護。」

  對了,輕訣速度本快,發散型的飛騰速度又比內聚型更快。離開歲安城之後一直都團隊行動,沒讓狄韻展現過這方面的優勢,若比起遠距賽跑,自己恐怕還不如她呢?難怪剛剛她會打算上山,此時隊伍中沒有千羽、揚馳引仙者,發散輕訣確實速度最快。

  沈洛年正想著,耳中突然傳來那有點柔細的聲音:「蔣傑報告。」卻是眾人已經連成一個通訊網,可以直接多方對答。

  沈洛年和狄韻對視一眼,兩人不再抬槓,一面向隊伍集合,一面聽著耳中的聲音。

  「蔣營副,沿路狀況如何?」黃清嬿說。

  「我離山頂還有百餘公尺,一路上沒發現埋伏。」單純聽著輕疾中蔣傑的聲音,似乎比當面沉穩不少,只聽他有條不紊地緩緩說:「那兒有座五層高方形木塔,高十餘公尺,底層面寬八公尺,每一層都沒有燈光。塔外四面有二十餘名魔法使,不時有人飛上空中搜查,不過這些魔法使的巡邏方式不很嚴謹,而且塔周圍林木茂密,想入塔,應該有機會。」

  「塔外沒布下守護陣嗎?」黃清嬿一面問一面望向狄韻。   

  「沒看到魔法光色。」蔣傑說。

  「布下守護陣,仙人也不便出入了。」狄韻接口說:「但是魔法島的魔法我們不很瞭解,尤其是根源魔法……說不定看不出來。」

  要讓蔣傑冒險試試嗎?黃清嬿目光轉向張如鴻。

  張如鴻沉吟片刻後開口說:「阿傑,那些魔法使有人指揮嗎?分佈狀況如何?」

  「不像有人指揮。」蔣傑說:「三三兩兩散開著,一面聊天一面四面張望,不斷有人飛來或飛走,看不出什麼規則,似乎......有點亂。」

  聽來魔法島這兒的人們雖然戰鬥力不低,卻並沒有受過什麼軍伍訓練?這也難怪,妖怪大多不知道魔法島的存在,魔法島建立後這數十年,島上的人恐怕沒遇過外敵。這些魔法使們平常各自修煉,突然出了事自然沒有規矩可言。

  看來闖進去的機會不小。張如鴻對黃清嬿點了點頭,黃清嬿這才開口說:「蔣營副,我們這就前進,你數百數之後進去。」

  「是。」蔣傑應聲之後,黃清嬿對眾人招手說:「蔣營副說路上沒有埋伏,我們到近處支持。」

  當下眾人拿起武器往山上攀爬,果然如蔣傑所言,這一路崎嶇的山林並沒有魔法使看守,雖然空中不斷有人飛來飛去,但此處山林濃密,遮掩容易,眾人在一株株大樹下竄走,也不易被人發現。

  等眾人抵達能看清木塔的地方,蔣傑已經開始行動。一行人隱身於外,遠遠盯著那端,只見那木塔周圍滿是茂密的樹林,塔下只有數十公尺寬的空地,塔外二、三十名魔法使看來大多是五、六十歲的老者,正三五成群地聚成一群群,氣憤地討論著,不時有人飛起在空中繞上兩圈,也不時有新人加入,果然看起來沒什麼紀律可言。

  「阿傑。」張如鴻低聲說:「你到哪兒了?」

  「我在塔東方那棵大樹的中腰。」蔣傑說:「準備從東面第四層一扇沒關緊的窗戶進去。」

  眾人目光轉過,在樹蔭之中看不出蔣傑的身影,但卻能看清他的目標。

  這木造的方形高塔,一層層往上,四面有許多圓形的窗孔,裡面是可活動的木製百葉窗。蔣傑的那個目標窗戶沒掩實,透開一彎空隙,看來只要順勢一推就能進入。

  「別讓魔法仙人感受到敵意。」黃清嬿說:「一切小心。」

  「是。」樹上的蔣傑回答之後,體內妖炁微微一漲,體外微泛黃芒,無聲無息地向窗戶飛射,輕飄飄地附在那扇窗外,蔣傑迅速地拉開窗戶,鑽了進去。

  眾人當下屏息等待,希望能傳回好消息。過了好片刻,終於等到蔣傑開口:「報告,我上下都看過了,塔裡沒人。」

  果然如亨利所言,魔法仙人不在?那現在該怎辦?黃清嬿沉吟片刻後說:「沈凡,你剛提到的魔法使精靈彼此感應,距離多遠?」

  「不遠,十餘公尺。」沈洛年說。

  「十餘公尺……」黃清嬿沉吟片刻又問:「可以分辨出精靈的不同嗎?比如從精靈感應看出對方的身份。」

  「這個……」沈洛年想了想,自己雖然可以分辨熟人的精靈,但一來不很清晰;二來得在頗近的距離內,而自己可是和精靈實實在在地鬼混了百年,眼前這些魔法使不可能辦得到,何況這時天上、地下魔法使這麼多,更難分辨。他當下說:「只要別太近,我不覺得他們分得清楚。」

  黃清嬿聽著,轉頭望向高塔,目光一凝說:「我們躲進去。」

  躲進去?這方法似乎不錯,看來沒人會往塔裡搜索,萬一魔法仙人回來,剛好和他們說個清楚,但是……張如鴻問:「就算塔上不被感應,但小韻他們接近時,還是會被發現吧?」

  「天上魔法使飛過,下面也沒人抬頭看上一眼。」黃清嬿上下望望說:「這附近魔法使來來去去毫無組織可言,只要別在奇怪地方停留太久,應該不會引起注意。」

  張如鴻再無異議,聳聳肩率先往塔東繞,當下眾人循著蔣傑的路線,一個個攀上大樹,往塔裡面溜去。
七彩 發表於 2011-5-10 22:34
  第二章 魔法仙人

  到了這木塔中,除了只能待在高處的沈洛年、狄韻、李允生等三人之外,其他人自然是上下好好逛過一趟。這一逛,眾人才發現,塔中一層層雖然有桌有椅,更有許多書櫃,卻沒半張床,也沒有所謂的隔間,看來不像能住人。

  與其說這兒是住處,反而更像個類似藏書塔的地方。四面牆壁都是書櫃,上面放滿了大小不同的書籍,不過為避免引起仙人不快,眾人自不敢隨便碰觸塔裡的東西。

  片刻後,大夥兒集合在第五層,也就是塔頂那較小的房間,圍成一圈盤坐著。朝外的百葉木窗透入隱約星光,勉強可以看出每個人的位置,但形貌就不大容易分辨了。

  等眾人坐定,黃清嬿壓低聲音,以輕疾傳音到每個人耳中說:「基蒂團長死亡是大事,若魔法島上的人們有辦法和魔法仙人聯繫,應該不用等太久……但萬一魔法仙人沒回來,恐怕短時間也不會回來,那麼兩日後這兒的人該以為我們已逃出島外,那時候再另外打算。」

  「清嬿小姐,食水怎辦?」姜希鳳問。

  「還不急。」黃清嬿說:「既然他們的搜索沒有組織,晚些時候人應該更少,那時再去弄點水……大家不如先睡一陣子吧?」

  反正大家都是仙化的身軀,不像一般人這麼不耐飢渴,眾人應是後,各自找地方休息,此時周圍敵人不少,也不方便多開口,不過黃清嬿雖然說睡一陣子,卻也沒人真正躺下,多半各自盤坐養炁或冥思,在一片漆黑中,只能聽到彼此細微綿長的呼吸聲。

  □

  就這麼過了半夜,到了夜色深濃、晨曦未起的時分,果然如黃清嬿所料,鬧了一晚的魔法使們逐漸散去,雖然塔外仍有人來來去去,但數量已經少了一大半,只有七、八個魔法使仍在附近。

  眼見對方看守鬆散,蔣傑遂受命出塔取水,當他取回並讓眾人分飲後,又是無聊的等待。隨著天色漸亮,眾人繃緊的神經也慢慢放鬆下來,看來這些魔法使還真的不敢隨便進入這高塔,這兒反而變成一個很適當的躲藏之處。

  既然輕鬆下來,眾人不免三三兩兩散開低聲說話。沈洛年本來一個人坐在角落,過了片刻,突然發現本和安荑坐在一起的狄韻不大開心地走了過來。

  這丫頭又要找自己麻煩嗎?沈洛年斜眼看著狄韻,卻見她只白了自己一眼,悶悶地在左側身旁坐下沒吭聲。

  這又是怎麼回事?沈洛年等了幾秒,眼見狄韻只皺著眉不開口,而另一面的安荑反而望這兒看了幾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也許因為最近終日奔波,無暇為杜勒斯之死傷神,加上那法門有效宣洩了安荑的不適,她最近氣色神情都比以前好不少,整個人感覺也比較像正常人……看來那作夢法門當真不錯,不愧是掌握了甦瑤之法的一群人,不過當時輕疾說過,那不是人類能掌握的方法,卻不知道後面是什麼妖怪當靠山?

  狄韻雖不說話,但看沈洛年自顧自地沉思起來,卻也不大樂意,忍不住偷偷給他不輕不重的一拐子,低聲罵:「臭老頭。」

  瘋丫頭開始發作了!沈洛年揉著腰間皺眉說:「又幹嘛?」

  「我為什麼突然跑過來,你不會覺得奇怪嗎?問都不問一下!」狄韻說。

  「關我屁事。」沈洛年說:「誰知道妳又發什麼神經病?說不定妳喜歡坐我旁邊咧?」

  「臭美!不要臉!老渾蛋!」狄韻又是兩個拐子,等沈洛年抓著她右臂瞪眼時,狄韻才說:「安荑有問題。」

  「啥問題?」沈洛年說。

  「我們剛剛談到雪莉,聊了聊,突然想到……」狄韻頓了頓,皺眉說:「如果雪莉和某個男子……交往、甚至成婚……那玄界幻靈的法門持續使用下去,會不會造成困擾?」

  「困擾?什麼困擾?」沈洛年不解地問。

  「就是……」狄韻似乎有點難以啟齒,遲疑了片刻才說:「會不會因為夢境太……太那個,現實裡面,反而不開心……」

  「我哪知道啊?」沈洛年說:「我又沒作過那種夢!」

  「渾蛋!」狄韻低聲罵:「安荑以為是你教我的,怎麼可以說不知道?還好我不讓她來問。」

  倒忘了這件事。沈洛年上下看看狄韻說:「妳夢過啊,妳覺得呢?差很多嗎?」

  「你白癡啊?問我?我又沒……渾蛋老頭!去死啦!」狄韻臉一紅,伸手用力捏了沈洛年大腿一把。

  「唉、唉……」沈洛年差點痛得叫了出來,他一把抓起狄韻的手說:「什麼啊?不問妳問誰?」

  狄韻漲紅臉低聲罵:「你……你當真是白癡啊?我哪會知道?還問!豬頭!」

  沈洛年愣了愣,這才突然想通,狄韻還是個黃花大閨女,當然不知道夢境和現實的差異,問她確實是問錯了。沈洛年想想說:「那安荑……總該知道吧?」

  狄韻沒好氣地說:「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她們那時才幾歲?而且那是甦瑤未受抑制的狀態下,怎能比較?」

  「唔……」沈洛年這才說:「讓我想想。」

  沈洛年自然是要請教輕疾,不過他卻也不怎麼抱持希望,輕疾若是知道,早就主動回答了,畢竟這是夢中的變化,輕疾再怎麼神通廣大,也不知道安荑、狄韻作了什麼夢,又怎能解釋?

  狄韻看著沈洛年轉過頭,低聲自語,卻也有點忐忑。她和安荑會提到此事,雖說是為了雪莉,但兩人心底卻難免想到自身的處境,拿雪莉的名義發問,其實只是一個幌子。

  等了好片刻,終於等到沈洛年回頭,只見他開口說:「只是推測……可能會有影響。」

  「這樣嗎?」狄韻其實也是這麼覺得,但當真聽到沈洛年這麼說,還是有點失落。

  「所以我當初說過,這法門還是盡量少用。」沈洛年頓了頓說:「不過在某種狀況下,影響可能比較小。」

  「什麼?」狄韻問。

  「就是交往對象與夢中對像相同。」沈洛年說:「那樣至少在情感面上比較沒有背叛感,而且對現實相處也有加溫的效果。」

  「夢中對像……」狄韻沉默了好半晌,才說:「那是怎麼決定的?萬一不同人呢?」

  這丫頭夢中的對象變來變去嗎?媽的,難怪整天說要開後宮!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才說:「這我就不清楚了。」

  見問不出所以然來,狄韻正想起身,卻見安荑身旁多了個人。狄韻一怔,重新坐下低聲罵:「那姓梁的光頭真麻煩,安荑最近神態和過去不同,他還以為有機會,一有機會就粘著。」

  沈洛年目光轉去,果見梁乃均不知什麼時候摸到了安荑身旁,兩人正低聲說話,遠遠看去,安荑果然不像過去一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偶爾還會露出幾絲淺淺的笑意。沈洛年望著那兒兩人透出的氣味,有點意外地低聲說:「安荑似乎不討厭他耶。」

  「真的嗎……?」狄韻一臉驚訝,想想皺眉說:「大概是因為那天的事情,安荑比較感激他吧?」

  「什麼事?」沈洛年問。

  「被犬戎族高手追上那次,梁乃均不是受傷了嗎?」狄韻說:「那是因為保護安荑才受的傷……不會因此喜歡上他吧?」

  「不知道。」沈洛年又望了兩眼,一時卻也不很確定。

  正打量時,眼前突然出現人影擋住視線,卻是張如鴻正拉著蔣傑走近。兩人坐下之後,張如鴻低聲說:「沈凡,阿傑身體狀況怪怪的,既然有空,要不要幫他檢查一下?」

  「怎麼了?」沈洛年望向蔣傑,卻看不出有什麼毛病。

  「他幾次運用體內炁息,和過去差異很大。」張如鴻回頭扯扯蔣傑說:「阿傑,你自己說。」

  蔣傑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低下頭說:「不知道為什麼,妖炁控制不是很穩,好像會往外散,很容易往體表走。」

  「會收不回來嗎?」沈洛年一面聽輕疾指點,一面問。

  「不是這樣。」蔣傑說:「只是……以前並不容易推出去,收回來也不用特別花心思……現在運用的時候,彷彿可以飄起來一般,我雖然沒時間測試,但感覺上……可能可以飛一陣子,而且好像不大需要落地休息。」

  「我本來以為他會不會是變成發散型體質了。」張如鴻接口說:「但是他收回體內又很輕鬆,好像放哪兒都成,和發散型又不同,聽起來像是某種內外不分的妖炁……但就算是十聖,也只有武尊、女帝、冰後修煉到這種程度,其他人都辦不到啊,而且就算是他們幾位,也不能飛行。」

  賴一心他們幾個煉到那種程度……媽啦,莫非賴一心也學會道咒之術了?難怪能傳張如鴻那種功夫……沈洛年呆了半晌才說:「這不是修煉的問題,是體質關係。」

  「這種體質還有天生的?以前從沒聽過。」張如鴻詫異地問,一面對黃清嬿招手,要她過來旁聽,而本想起身離開的狄韻,聽到這兒,也跟著留下。

  「不是這樣說。」沈洛年等黃清嬿走近,看著蔣傑說:「使阿傑返祖妖化的那種妖族……可能是某種能在空中自由騰行的妖族,比如龍族,或者前陣子遇到的麟犼一族也是。」

  「哇。」張如鴻拍拍蔣傑肩膀,笑著說:「阿傑你祖先可能是強大的妖怪呢。」

  「也不一定是強大的才會飛。」蔣傑有些尷尬地說。

  「沈凡。」黃清嬿柔聲問:「蔣傑的後代,能遺傳到這種特性嗎?」

  「對喔,會嗎?」張如鴻瞄了蔣傑一眼,笑說:「你要是和別人亂生孩子,小心被我抓到。」

  蔣傑那張女性化的秀氣臉蛋彷彿變成紅布,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才……不會。」

  「機會不大。」不等張如鴻繼續開玩笑,沈洛年搖頭接口說:「阿傑的祖先當初是作為『人』而被生下,體內的妖族因子是隱性的,經過一代代的繁衍,偶爾才出現一個返祖妖化的特例,以後他的子女也是如此,也許隔很多代都不會外顯,當然,在道息豐沛的地方,返祖症出現的機率會比較大……除非未來阿傑修煉到完全仙化,進入妖仙境,可以稍微控制後代的變化,那又另當別論。」

  「太可惜了。」妖仙境自然不用考慮,就連自己外祖父賴一心也未必到那種程度,黃清嬿微笑說:「我還以為除了千羽引仙和魔法之外,人類又有一個新的飛行可能,而且蔣營副飛行不需振翅,身體靈活度更高……空戰能力可能更勝千羽部隊。」

  「果然不行啊。」張如鴻抓抓頭說:「也對,不然阿傑那五個姐姐豈不是也都能飛了?」

  原來蔣傑有五個姐姐?他如此女性化不知和這件事有沒有關係?沈洛年正想著,卻聽黃清嬿說:「洪營副的妖化狀態比較類似獵行,似乎沒有這種能力,不知梁統校能不能飛?」

  沈洛年之前沒留意此事,如今聽黃清嬿一問,目光掃過,仔細看了看正對安荑滔滔不絕的梁乃均,搖搖頭說:「他的妖炁看來也是內隱的,應該不行。」

  沈凡是怎麼看出來的?眾人目光自然而然地望向正與安荑說話的梁乃均,卻又看不出所以然來,這一瞬間,狄韻突然緊抓住沈洛年的手,有些驚慌地低聲說:「那是誰?」

  「什麼?」沈洛年轉頭看了狄韻一眼,卻見她正緊盯著安荑左側不遠的屋角處,那兒正坐著一個穿著黑色魔法袍、低頭盤坐在地上的人。

  那人用袍後帽子遮掩著大半臉孔,加上四面百葉窗中只開細孔,透入的光線十分微弱,看不清對方的臉孔,不過穿那模樣的,除了狄韻之外……沈洛年低聲說:「不是李允生嗎?」

  「李營副在另外一邊。」狄韻低聲說。

  沈洛年一怔,目光轉過,這才發現李允生果然在另一側正和洪治平談著。難道誰套上了魔法袍開玩笑?沈洛年目光四面一掃,算了算,這層樓居然有十三個人,確實莫名其妙多了一個人,不只如此,精靈也多了一個。

  這時不只是狄韻發現,黃清嬿等人也察覺不對勁,三女對看一眼,莫非正是魔法仙人?什麼時候來的?黃清嬿心中驚駭,臉上卻依然平靜,她深吸一口氣,一面站起一面開口說:「失禮了,在下歲安城司令直屬親兵團,特一營統校黃清嬿,請問尊駕如何稱呼?」

  那人緩緩抬起頭,黑色罩頭帽下暗影中,露出一張滿是皺紋的臉孔,口中似乎正默念著什麼。

  他是說話還是施法?這一瞬間,黃清嬿心中掙扎,面對魔法使,哪能讓對方慢慢唸咒?應該先下手為強嗎?但若惹怒了對方,豈不是更難轉圜?不過下一剎那,黃清嬿隨即知道自己白考慮了,對方唸咒的速度根本只是一瞬間事,只見一片白芒泛出,眾人一愣間,所有人動作同時靜止,彷彿一個個僵直的木偶,動彈不得。

  這是三級「緩速咒」?不,這咒語更為強力,竟把所有人都凝停了下來;人不只是無法動彈,現在除了勉強還可以呼吸之外,只有眼珠能轉動,連開口說話都辦不到;而剛剛黃清嬿說話的同時,眾人正紛紛站起,此時不少人都爬到一半,看來煞是怪異……這咒語歲安城那兒可沒聽說過,眼前這人恐怕真的是魔法仙人。

  那人掀開頭巾,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下垂的嘴角掛上兩條深刻的法令紋,看來心情不怎麼好。他佝僂瘦小的身軀微彎著,銀白色的頭髮披散,光潔細瘦的下巴上看不到一點胡碴,這麼看過去,實在看不出這名老者是男是女。

  這時不少人心中思量,若爆出體內炁息,不知能不能掙脫這股力量?但就算可以,恐怕馬上就得打起來,對方若當真是魔法仙人,八成打不過,既然沒人發難,不如先忍耐片刻,看看狀況再做打算。

  老者站直身軀,目光掃過眾人,最後他舉起右手,口唸咒語的同時,對著黃清嬿一指。隨著光芒泛出,黃清嬿身上束縛突解,只見她身子先是一軟,但又隨即挺起站直,對老者行禮說:「我們此來沒有任何惡意,擅入此塔實在是逼不得已,還請……」

  黃清嬿還沒說完,老者眉頭微皺,揮揮手嘰裡咕嚕地說了一串,似乎表示著聽不懂。

  這聽來也不知是哪種語言,黃清嬿可不是狄韻,並沒有受各種語言的訓練,眼見無法溝通,連忙喚出輕疾。她讓輕疾站在自己肩頭,這才從自我介紹開始,對老者又說了一次,最後說:「我們聽說基蒂團長出了意外,為避免不必要的衝突,讓真正兇手暗自竊喜,這才躲入此塔,希望能見到塔中主人,盼能在理性的狀態下,釐清事實真相。」

  等輕疾把黃清嬿的言語翻譯完畢,老者半閉著眼睛,思索片刻之後,對著黃清嬿一指,又把她凝停在那兒,跟著老者一轉身,順著樓梯往下走去。

  現在是什麼狀況?此時也沒法說話商量,眾人只好眼睛轉啊轉,等候幾個領頭者的反應。

  不過黃清嬿、狄韻、張如鴻想了想,卻都沒有動作,就算能突破這魔法的束縛,說不定對方正是用這方式試探眾人,既然眼前沒有立即的危險,不如稍安勿躁,等待後續發展,反正若是掙脫得了,也不急於這一時。

  至於沈洛年,若在百年前,他恐怕想都沒想,就以輕重之法嘗試突破這束縛魔法,不過在幻夢中發呆了百年,他總算比過去沉穩不少,眼看沒人動作,也就耐著性子等待,不過身子僵硬著不能動彈,實在不很舒服。

  沒過多久,塔下傳來木門聲響,跟著人聲隱隱響起,看樣子老者正和塔外的魔法使們對話。數分鐘後,塔外人聲漸響,趕來的魔法使似乎逐漸增加。又過了好片刻,樓梯聲響起,似有兩人正一前一後順著樓梯往上爬。

  過不多久,人影出現在五樓,除了那可能是仙人的老者之外,上來的竟是月影團副團長昆廷。

  眾人看到昆廷不禁有點擔憂,之前他就不怎麼友善,卻不知道會不會一口咬定眾人是兇手?不過基蒂既然死了,身為副團長的他自然是現在魔法島的首領,他出現也是理所當然。

  而昆廷似乎本來並不知道眾人在塔頂,進入五樓的同時,臉上不免露出驚訝的神色。

  老者望望眾人,再度指向黃清嬿,解開了她身上的魔法,等黃清嬿喚出輕疾,他才開口說:「昆廷,你說可能是他們暗殺了基蒂?」

  「是的,美寧長者。」昆廷使用著老者的語言,頓了頓說:「我們是這樣懷疑的。」

  「他們本來在警備團看守下?」被稱為美寧長者的老人說。

  「是。」昆廷低下頭,緊皺著眉頭說:「警備團看守不力,受敵所惑,自亨利以下,已受縛入監,等候偵訊。」

  美寧聽到這兒,卻突然冷冷地說:「你們全都是笨蛋嗎?」

  昆廷一怔,遲疑地說:「美寧長者的意思是……?」

  「難道你們認為,亨利早就和他們有勾結?」老者說。

  「當然不可能,但大家都說,亨利被……」昆廷忍不住看了狄韻一眼,這才有些憤憤地說:「被迷惑了,這才鬼迷心竅地胡來。」

  「那萬一昨日亨利沒被迷惑呢?」美寧說:「這群人不是死定了?有這麼笨的刺客嗎?把逃命的希望寄托在這種事上?而且他們既然是歲安城葉司令的正式代表,殺了基蒂使兩方決裂,對他們司令有什麼好處?」

  昆廷遲疑了片刻,這才終於說:「我不是沒這樣想過,但……但是……」

  「我知道,亨利畢竟是你兒子,這話你不方便說。」美寧皺眉說:「但其他傢伙都是笨蛋嗎?你們還配當巫師嗎?這一看就知道有人設計陷害這群人,若真把他們殺了,那才真是中計。」

  昆廷臉上雖然尷尬,但心情其實已經轉好不少,畢竟他也一直擔心自己兒子亨利的罪責,此時美寧既然這麼說,這群人的嫌疑大降,亨利保護他們不但無過,說不定反而有功。昆廷輕歎一口氣說:「昨夜激憤的人太多,甚至不少人想追去歲安城報仇,就算有人想到這一點,恐怕也不便說吧。」

  「一群糊塗蟲,幾十年來養尊處優地讓人供奉著,腦袋都僵化了,難怪誰也邁不過第三關!」美寧罵完,目光掃過黃清嬿等人,頓了頓又說:「但基蒂那種死法,殺了她的人仍有可能來自歲安城,這群人也未必都是無辜的。」

  一直聽著輕疾翻譯的黃清嬿聽到這兒,可不能繼續保持沉默。她苦笑接口說:「美寧長者,您也知道害了基蒂團長的人明顯想順勢陷害我們,我們怎麼可能協助殺手呢?」

  美寧冷冷地說:「除你們之外,還有誰清楚你們的行程?知道你們昨日抵達魔法島?恰好選這一天出手,難道只是巧合?」

  老者這一說,黃清嬿卻說不出話來了。除了眼前這十二人之外,照理只有十聖中的幾位知道,十聖當然不可能隨便洩露此事,那麼……難道隊伍中真有人是殺手的內應,暗暗傳出消息?但若真有內應,那人豈不也自陷險境,莫非是個不怕死的內應?又或者……是個自知死不了的人?黃清嬿忍不住看了沈洛年一眼,但她又不禁搖頭,這人若真是奸細,一行人早就不知道死幾次了,不可能的。

  美寧望著黃清嬿又說:「這群人現在由你領導?」

  黃清嬿回過神,點頭說:「本小隊行止確實暫時由我負責。」

  「好。」美寧說:「剛剛說的,你都已經明白了嗎?」

  黃清嬿說:「長者的意思是,想找出我們隊伍中的……那個內應?」

  「沒錯。」美寧說:「要找出兇手,當然要從那奸細著手。」

  黃清嬿回頭看了看這次同行的夥伴,實在無法想像有奸細混在其中。她沉吟說:「萬一其實沒有這個人呢?萬一殺手另有管道可以得知這些訊息呢?總不能硬逼我們交出個無辜的人。」

  「這就由你們自己判斷了。」美寧也不逼迫,只說:「無論如何,你們暫且留下與昆廷合作,一起想辦法找出那人如何?若你們擅自離開,讓人懷疑追殺,導致兩方衝突,也是自找的。」

  也就是軟禁加上偵訊嗎?反正現在不適合回返東大陸,多待兩天也無所謂,而且這次的任務還沒完成呢……黃清嬿點頭說:「既然魔法島願意以理性的方式處理此事,配合數日是理所當然。」

  「你們也是。」美寧望向昆廷說:「找出真憑實據來,別冤枉了人,枉自兩邊結仇,這總該懂吧?」

  「是,美寧長者。」昆廷行禮說。

  「就這樣吧,找到主使者後,請歲安司令給個交代便是。」美寧一揮手,解了其他人身上的束縛魔法說:「以後這種小事別送訊息過來了,難道自己真不能處理嗎?」

  昆廷結巴地說:「可是基蒂死了……我想應該稟告……」

  「突破不了第三關,她的歲數也差不多了,今日不死,也過不了多久。」美寧說:「有什麼大不了?」

  「是,對不起,長者。」昆廷說:「那……繼任團長的事……」

  「這種事情自己決定!我們選擇在這座島嶼傳承魔法,只是希望能出現有才華的人,加入我們一起研究魔法,其他的事情才懶得管。」美寧哼了一聲,扭頭說:「我去了。」

  「且慢。」黃清嬿聽著美寧的言語,看來若讓他這麼一走,想再見到可不容易,當下搶著說:「長者請留步。」

  「還有什麼事?」美寧眉頭微皺地回過頭。

  「我們這次來訪,是來求援的。」黃清嬿說:「歲安城將受犬戎族大軍襲擊,本城戰力不足以自保,此時城內數百萬人,正面臨存亡絕續的難關,希望長者與魔法島能施予援手。」

  「噩盡島東方我們不會去的,到了那兒得一直在空中停留。」美寧沉著臉說:「我以前就告訴過你們長輩。」

  「我們明白,仙化程度高的仙長,不便在道息不足處生活。」黃清嬿露出笑容說:「不過長者有所不知,我們數十年前便建了一座高達兩百公尺的巨塔,上面鋪滿了可以聚集道息的息壤,不只居住舒適,還有助修煉。」

  「這樣……」美寧想了想,還是搖頭說:「我們既然不幫你們打仗,不去也罷。」

  「長者容稟。」黃清嬿懇切地說:「若不是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我們也不會來求援啊,但如今數百萬人民性命……」

  「已經變成數百萬了?我們當初就說過了,要他們別把人都集中在噩盡島上。」美寧打斷黃清嬿的話說:「噩盡島上道息不足,只靠著少量妖質製造兵力,終究沒法保護全部的人,當初從仙界回來的人,哪個不是這麼說?」

  「仙人的教誨,我們長輩也提過。」黃清嬿恭謹地說:「但當時的數十萬人口大部分都沒有自保的能力,讓他們暴露在眾妖環伺的世界上自生自滅,長輩們實在不忍心,何況有犬戎族,鑿齒這種仇視、追獵人類的妖族存在?」

  「確實,若放著不管,可能會死掉八、九成。」美寧說:「但縱然如此,剩下的一、兩成人類終究會找到自保之道,進而在道息浸體下繁衍茁壯,發展為有辦法抵禦外侮的種族,也不致於像現在一樣,只能靠著少數的妖化人類應敵。老實說,你們能撐到現在,我還覺得很意外呢。」

  黃清嬿遲疑了一下,這才接著說:「長者,這一點我們的長輩們已經深刻瞭解,相應的計劃也正在推行,但我們還是希望能盡量保住最多人的性命,畢竟若能緩變,何須急進呢?」

  「你們歷經的人生太短暫,才會這麼看不開……」美寧搖了搖頭說:「種族生滅還不就是這麼一回事?人類沒這麼容易滅亡的,你們長輩們這幾十年到底為這些人類做了什麼?他們的選擇真的對人類好嗎?」

  黃清嬿聽了這串話,一時倒不知該怎麼應答,正遲疑間,只聽美寧接著又說:「總之我們幾個是不會去的,至於魔法島上的巫師群要不要去支援,由他們自己決定。」說完,美寧也不管黃清嬿還要不要說話,口中默誦著咒語,數秒過後,隨著一片白芒閃過,就這麼消失不見。

  就這樣走了?魔法仙人和魔法島的關係似乎不如自己原來想的密切?黃清嬿愣了片刻,轉頭望向昆廷,見他仍皺著眉發呆,這才輕咳一聲說:「昆廷副團長。」

  昆廷回過神來,思考了一下才改用中文說:「稱我昆廷即可,黃統校……或者我其實該稱您為清嬿小姐比較恰當?」

  黃清嬿微笑說:「都可,昆廷先生。」

  「關於奸細的事。」昆廷望了眾人一眼,這才看著她說:「清嬿小姐心中可有想法?」

  黃清嬿也正望著眾人,沈凡先不提,其他人做這種事情都等於是自殺,莫非真有所謂的「死間」?但一行人中,年紀最長的也才三十出頭,過去的經歷、身家背景都一清二楚,又怎麼可能做這種事?難道真的是……

  黃清嬿目光最後又到了沈洛年身上,卻見他正偷瞄自己白紗裙下的小腿,口中還不知道嘟囔罵著什麼,但一發現自己的目光,又馬上有些心虛尷尬地別過視線。黃清嬿不禁暗暗好笑,這人古怪的能力姑且不提,除了脾氣壞了些之外,根本只是個大男孩,怎麼可能當什麼奸細?

  黃清嬿終於回過頭,對昆廷搖頭說:「很抱歉,我實在看不出誰有嫌疑,有沒有可能是魔法島上的某個居民被人收買了通風報訊呢?」

  昆廷搖頭說:「魔法島上沒有任何人使用輕疾,如何與殺手聯繫?」

  黃清嬿確實感覺到,上島至今,碰過的魔法使體內似乎都沒有炁息存在。既然沒有炁息,當然不能使用輕疾,不過引仙不只可以增強體魄,對魔力的鍛煉也有一定的幫助,聽說當年的基蒂也曾暫時引仙過,為什麼後來都不引仙了?而若都未引仙,基蒂的歲數似乎也比一般人長了不少,莫非魔法仙人另有提升軀體能力的法術?想到這兒,黃清嬿開口說:「那諸位又如何與仙人聯繫?」

  「那是巫師長者留下的魔法卷軸。」昆廷搖頭說:「只能與他們單向聯繫而已。」

  魔法卷軸?黃清嬿回頭看了狄韻一眼,卻見狄韻微微搖了搖頭,表示也不明白此事,想來仙人果然有些凡人不能瞭解的法門。

  昆廷見黃清嬿沉思著,又開口說:「總之魔法島上就算有不肖之徒,也沒資格當奸細;清嬿小姐,我可以體會諸位越過大陸這段時間朝夕相處、禍福與共,突然發現隊伍中竟有人包藏禍心,當然難以接受,但除此之外,實在很難想出別的可能性。」

  看來真得好好重新過濾審核一次眾人的言行了。黃清嬿點頭說:「我明白了。」

  「那麼,等我將巫師長者訓示的內容公佈後,我們會先決定負責此事的人選,之後就要請諸位配合調查……」昆廷說:「首先請諸位換個地方休息。」說完昆廷伸手引了引,率先往樓梯走去。

  此時,和魔法島決裂的狀況雖已避免,但若隊伍中真有奸細,那可更令人無法接受。眾人一面彼此互望,又有些不敢多看他人表情,就在這有些沉重的氣氛下,一個個隨著昆廷往塔下走去。
七彩 發表於 2011-5-10 22:37
第三章 不小心弄大肚子怎辦?

  既然有魔法仙人的訓示,魔法島上人們激憤的情緒終於冷靜下來,正如巫師長者美寧所言,巫師本該比一般人更冷靜、智慧、具備判斷力,仔細考量後,魔法島上眾人也漸漸明白,歲安城不至於派這麼一團人來暗殺,何況其中三名女子在歲安城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但殺手仍有可能與隊伍中某人有聯繫,當下魔法島上的實際統治群——月影團,在副團長昆廷與其他主事者討論後,派出了由五名中年人組成的偵查小組,分別與黃清嬿等眾人懇談,要從客觀的角度,協助分析出奸細的身份。

  一來考量與歲安城的關係;二來有巫師長者的交代,魔法島這兒自不會嚴刑迫供,五個人當下輪流與十二個人懇談。直到一個星期過去,這冗長的偵訊才告一段落,偵查小組開始開會,討論著搜集到的資訊。

  這段時間,眾人被留置在另一棟大屋中,這屋子結構頗似當初被擊毀的大屋。同樣地,屋子周圍也派了人以守護陣輪班看守著,而且派的人數比當時警備團留下的人多了不少,除保護眾人之外,想來也是避免眾人逃跑。

  對方這次並沒有逼眾人穿上息壤袍,也沒解除武裝,相對地,為表示誠意,狄韻也把羅鏡叫了回來,和眾人一起關在屋中,只不過羅鏡雖然聽得懂言語,卻沒法說話,倒沒什麼偵訊的必要。

  另外,聽說亨利他們早已被釋放,只不過在還沒找出奸細之前,魔法島不願眾人與其他人太過接近,免得又出意外,所以除了那五名中年魔法使之外,一直沒有其他人出現。


  今日清晨,吃過早餐後,眾人一樣聚集在大廳中,若按照過去幾日的慣例,偵查小組就會開始來與眾人辟室懇談,不過昨日他們曾說已告一段落,今日不知還會不會來。

  沈洛年照慣例正打算一個人回二樓,剛走沒兩步,他心念一轉,對狄韻打了個眼色,這才往樓上走去。

  狄韻本來正和安荑說話,見到沈洛年的眼色,遲疑了一下,向安荑交代了幾句,還是往樓上走。

  爬上樓梯,沈洛年果然等在梯口。狄韻回頭看了看,見沒人注意,停在沈洛年面前,白了他一眼,低聲說:「臭老頭,什麼事?」

  「妳快差不多了吧?」沈洛年說。

  狄韻一怔,板起臉說:「什麼意思?」

  這丫頭還演?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九天了耶?妳早就幫安荑處理過了吧?」

  狄韻臉龐微微透紅,咬著唇說:「九天又怎樣?我看起來……難道有什麼不對勁嗎?」

  狄韻確實挺會演戲,不會隨便表露出自己的情緒,問題就在於沈洛年看的不只是表面,他早已感覺到狄韻這兩天心緒有點浮動,眼見狄韻不承認,沈洛年搖搖頭說:「妳想忍下去我不管,我怕這兩天會出事。」

  「出什麼事?」狄韻一怔,抬起頭看著沈洛年。

  「妳以為我不知道嗎?」沈洛年往樓下一指說:「他們都以為我是奸細。」

  狄韻挑眉說:「可不是每個人都這麼想。」

  「我知道。」沈洛年說:「認定我是奸細的是沒幾個,但懷疑的就多了。魔法島上的人來問話時也是一臉懷疑,既然問完,這兩天八成會來抓人了。」

  「不會。」狄韻搖頭說:「不管怎麼懷疑,畢竟沒有直接證據。清嬿也跟我說過,她向偵查小組強調過很多次,不會接受這種間接證據。」

  「她這樣說?」沈洛年愕然說。

  「是清嬿主動跟我提的。」狄韻哼了一聲說:「她倒是很關心你嘛,算你有本事。」

  沈洛年還真有點意外,一時倒有點說不出話來。

  「欸,臭老頭,你這幾天在幹嘛?」狄韻斜眼看著沈洛年說:「好像避著清嬿?別用這種故意保持距離的爛招好不好?都幾歲的人了?」

  「關妳屁事。」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他自從那天決定離黃清嬿遠些之後,這幾日確實頗有點避著她,不過這也不用解釋,他搖頭拉回正題說:「丫頭!妳要繼續忍下去我不管,就別剛好讓誰撿到便宜。」

  這話一說,狄韻那張小臉終於紅了起來,她猛蹬沈洛年腳背罵:「渾蛋!臭老頭!當我這麼笨嗎?」

  「喂!」沈洛年吃痛縮腳,一面暗罵。原來不只是怒氣要提防,連害羞也要提防,這黑心丫頭太容易亂動手了,媽的,還真是防不勝防。沈洛年退了半步瞪眼說:「萬一亨利跑來呢?妳不演戲了?」

  狄韻一怔,心中暗自思量。這倒不是開玩笑的,昆廷看樣子就要接下月影團團長的職務,他兒子當然得好好籠絡,何況亨利還有意願去歲安城幫忙,這時可不能得罪,若虛與委蛇的時候克制不了甦瑤,說不定還真吃虧了……狄韻遲疑了片刻,才低聲說:「別在大白天弄那個,這兩天晚上有空再去找你。」

  白天又怎樣?莫非白天作夢背景也是白天?沈洛年哼了兩聲,看著又脫去三分稚氣、越來越有女人味的狄韻說:「真沒問題嗎?我可不大放心,開後宮是妳的事,萬一不小心弄大肚子怎辦?怎麼跟妳媽交代?」

  「沒問題啦!胡說八道的臭老頭!」狄韻終於惱羞成怒,一面罵,一面又是一腳踢了過去。

  卻不料沈洛年這時突然凝神扭頭往上望,只聽砰地一下,狄韻這腳結結實實地踢上小腿骨,沈洛年吃痛,忍不住回頭伸手,伸曲著威脅說:「臭丫頭!還踢!再來我還手了。」

  「不要!」狄韻一驚,縮起脖子退開兩步,遠離沈洛年手掌範圍,這才說:「你幹嘛發呆?」這幾日沈洛年若是挨了一下之後,就很難再打到,所以那下她還當真挺用勁,沒想到沈洛年居然發愣,這麼重重踢上去,她倒有三分歉意。

  「恐怕來不及幫妳了。」沈洛年往上方看說:「圍上好幾十個魔法使,應該是要來抓我的,找別人叫妳起床吧,我得逃命……嗯,從後門闖好了,反正守護陣不能累加,人來多也沒用。」事實上,以沈洛年能接下赤濤妖炁轟擊的能耐,普通魔法使布下的守護陣,實在擋不住他全力一擊。

  狄韻眼看沈洛年轉身想走,這時顧不得找誰當鬧鐘的問題,抓著沈洛年說:「臭老頭,你別亂來,說不定不是呢?」

  「萬一是呢?」沈洛年皺眉說。

  「若他們硬來,我們不會坐視的。」狄韻沉下臉說:「除非你真是奸細,有什麼小辮子被人逮到。」

  「那當然不可能。」沈洛年坦然說。

  「那就別怕。」狄韻說:「看樣子魔法仙人並不會當他們靠山,既然如此,他們怎敢和歲安城翻臉?若真把我們三個都殺了,惹得十聖領軍過來,魔法島擔當得起嗎?」

  「那天不就殺過來了?」沈洛年搖頭說。

  「正如那魔法仙人說的一樣,這兒太和平了,他們八成沒見過死人。」狄韻頓了頓說:「何況那天基蒂團長死狀太慘,他們難免腦充血、失去理智,現在應該不會了。」

  「好吧。」沈洛年說:「那就看他們有什麼話說。」

  「當真來這麼多人?」狄韻沒法感應精靈,還有點半信半疑,透過走廊的窗口往外張望。

  「都躲在牆外,窗戶看不到的,附近我感覺到的就有四十多個,門口也來了七、八個。」沈洛年說完,一面在自己體外先布下風移咒,做好開溜的準備。

  「下去看看吧。」狄韻剛剛雖然那麼說,心中卻有點煩惱,魔法島若真來了這麼多人,當然有目的,萬一對方當真胡來呢?雖然幾率很小,仍不可不防……當下狄韻一面往下走,一面使用輕疾,與黃清嬿、張如鴻聯繫,說明外面的狀態。

  兩人剛走下樓梯,門口也同時響起了敲門聲,黃清嬿聽到狄韻的說明,已經心有準備,她對眾人打了個應變的手勢,跟著示意洪治平去開門。

  門一開,果如沈洛年所言,走進了七個人,除了那五個偵查小組的成員,另兩人就是昆廷與亨利兩父子。

  本來黃清嬿等三女就頗相信沈洛年提供的訊息,眼見門口果然站了七人,更是信了十足;但相對地,三女心中也更凝重了,對方到底為什麼帶了這麼多人來?

  「昆廷先生,諸位。」黃清嬿心中雖然不安,臉上依然帶著溫婉的笑意,往前迎上笑說:「今日這麼有空?怎麼大家一起來了?」

  「清嬿小姐。」昆廷回了一禮,目光掃過眾人說:「我們已經初步確認了奸細的身份。」

  「哦?」黃清嬿微笑說:「偵查小組這麼快就討論出結果了嗎?」

  昆廷回頭望向一名高瘦的魔法使,喚了一聲:「盧斯先生?」

  「是。」這人正是五人臨時偵查小組的組長,在月影團中,也是被稱為「巫領」的領導群中的一分子。此時高瘦的盧斯踏前一步,望著黃清嬿,肅容說:「清嬿小姐,我們之前已經談過許多次了,諸位之中,只有一位有嫌疑,而諸位提出的反證,也太過薄弱。」

  「但我也說明了很多次。」黃清嬿臉上依然掛著笑容,和聲說:「間接證據有太多可能性,我不能接受。」

  「我們已經掌握了更直接的證據。」盧斯說。

  黃清嬿一怔,笑容終於收了起來,正色說:「願聞其詳。」

  「那我們就在眾人面前做一次詰問。」盧斯目光轉過,開口說:「沈凡先生。」

  果然來了。沈洛年吸了一口氣,踏前一步說:「如何?」

  「首先,來自歲安城的眾人中,只有你過去的資料一切不明。數月之前沒人知道你是什麼人。」盧斯跟著說:「而這次行程中,有多人指認你有數次在隊伍休息中擅自遠離。」

  沈洛年點了點頭沒說話。這些事情對方早就問過不少次,沈洛年當然找不出什麼借口,只好隨口胡扯,對方不信也沒辦法。

  「另外,這支隊伍中,只有你具有在犬戎族地境自由來去的能力。」盧斯頓了頓又說:「而你又和許多妖族相識,如麟犼族、犬戎族,另外,杜勒斯先生之死,也是頗多疑點……」

  「盧斯先生。」黃清嬿插口說:「這些我們都討論過。」

  「是的,這些都不足以確認沈凡先生有罪。」盧斯搶著說:「但仍必須羅列出來;另外關於清嬿小姐提出的——幾次犬戎族出現的警示,我們認為,這反而更加重了嫌疑。」

  「怎麼說?」黃清嬿疑惑地問。

   「沈先生為何具有偵查妖炁的能力他從不解釋,我們也從沒聽說光靈師具有此種能力。」盧斯說:「會不會犬戎族的位置其實是某妖族暗裡以輕疾通知的?一方面可以取信諸位;二來這樣才能順利地抵達魔法島,畢竟若早在東大陸殺了諸位,便不能藉著暗算基蒂團長使魔法島與歲安城決裂。」

  「不。」黃清嬿搖頭說:「沈凡的妖炁偵查能力早在歲安城就展現過,這與犬戎族無關,而且這也算不上直接證據,頂多算是推測。」

  不料盧斯卻一點也不喪氣。他微微搖頭說:「那麼這點就先放在一旁,我們接下來要提出比較關鍵的證據。」

  還有?黃清嬿眉頭微顰,點頭說:「盧斯先生請說。」

  「各位貴客之中,有人願意作證,他親眼看到沈先生到魔法島後,曾和某個蒙面的不明人士會面。」盧斯說:「就在諸位進入原先大屋安置之後,魔法使布下守護陣之前的短暫片刻……這應該算得上是直接證據了吧?」

  這話一說,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其中沈洛年瞪得更是特別大。有這種事?自己怎麼不知道?

   盧斯接著說:「證人還指出,他遠遠看見那蒙面人交給了沈先生一個比手掌略大的小包裹,據我們推測,應該就是沈先生的雙刀武器。想來沈先生上島前,曾在某次私離隊伍的時候,把那武器托給別人保管,否則當時明明搜身找不到武器,為什麼後來又出現了?而那蒙面人,就算不是殺手,想必也與殺手有關。根據各種資訊判斷,我們甚至開始懷疑,殺手可能並非來自歲安城,而是某個心懷叵測、對人類有惡意的妖族……」

  說到這兒,本來相信沈洛年的,也不免起了疑心,眾人確實對那兩把刀怎麼冒出來的很不解。這一瞬間。每個人目光都望向沈洛年,除狄韻之外,眾人自然而然地往兩旁散開,離沈洛年一段距離。

  這傢伙沒說謊,那麼……就是有人騙了他?媽的,是誰造謠?沈洛年目光緩緩掃過場中眾人,很快心中已有了底,但問題是就算知道是誰撒謊,眼前又該如何?

  「是誰看到的?」黃清嬿開口問。

  「那人希望我們先保密。」盧斯搖頭說:「因為沈先生能力難以估計,有沒有其他黨羽也很難說,等沈凡先生就縛之後,我們會讓清嬿小姐知道那人身份。」

  黃清嬿沉默了片刻,轉頭望向沈洛年,遲疑地說:「沈凡,這是真的嗎?」

  「假的。」沈洛年哂然說。

  「此時狡辯已經無用。」昆廷插口說:「清嬿小姐,為了貴我兩方的和氣,還請勸吁沈凡先生投降。」

  若沈凡當真是奸細,不只該勸他投降,若他不從,還該由歲安城的人親自出手捕捉,問題是……真是他嗎?黃清嬿還在思索,張如鴻已經歎了一口氣,一抖銀槍對著沈洛年胸口說:「沈凡,我一直相信你的,尤其感謝你救了阿傑,但若真有這種事……你還是投降吧。」

  張如鴻這一動,眾人的武器都舉了起來、聚起炁息,四面圍著沈洛年,安荑更是馬上持鑭湊前,護著狄韻退開。卻是狄韻剛剛一直站在沈洛年身旁不遠,眾人都知道沈洛年戰鬥時速度快得詭異,若真要打起來,狄韻可不能離太近。

  狄韻被安荑一扯,這才從沉思中回神。她目光一轉,雖然順著安荑的力道往外走,卻對著沈洛年直打眼色。

  只剩這天天和自己吵架的黑心丫頭相信自己?沈洛年目光掃過眾人,見之前共患難的這群人透出的懷疑、氣憤情緒,不免也有些氣悶……雖然他不怎麼在乎,自也不覺愉快。

  沈洛年深吸一口氣,正想開口,黃清嬿突然開口說:「沈凡,若這不是真的,莫非你和誰有仇嗎?」

  還有人相信自己?沈洛年望著黃清嬿片刻,這才說:「也許吧,雖然我本來沒想到竟有這麼大仇恨。」說完,沈洛年冷冷地瞄了李允生一眼,而李允生見沈洛年望了過來,當下臉色微變,退了半步,躲到人圈之外。

  難道是他造的謠?狄韻一瞬間已經想通了前因後果,不禁暗暗咬牙,但這時也不能直指李允生說謊,眼前還是很難處理。

  「若當真有仇隙,對方的證詞不能完全採信。」黃清嬿走近半步,溫聲說:「你願意解釋那些難以說明的地方嗎?比如武器的問題?」

  難道要從吉光皮套解釋起?那豈不是得從某只笨狐狸去偷寶物的故事說起?沈洛年正大皺眉頭,卻聽一直沒開口的亨利沉聲說:「沈先生,你並非主犯,只要老實說出誰在幕後指使,罪不至死,請別抱著僥倖的心態拖延時間。」

  討厭的變態金髮帥哥!沈洛年看到亨利就有三分不快,正想罵人,卻聽黃清嬿和聲開口說:「沈凡,聽我說。」

  又幹嘛?到了這狀況,難道黃清嬿還想得出辦法?沈洛年目光轉向黃清嬿,倒有點好奇。

  卻見黃清嬿緩緩開口說:「你是奸細嗎?」

  「不是。」沈洛年搖頭。

  「清嬿小姐,沒有人會承認自己是奸細吧?」昆廷忍不住說。

  黃清嬿往窗外望了望,這才轉身面對昆廷等人,緩緩說:「昆廷先生,若真如你所言,當我們逃出上次那棟大屋時,大家都還穿著息壤袍,沈凡有很多機會可以暗算我們,一樣可以達到破壞兩方關係的目的,他為什麼不做?」

  「清嬿小姐。」盧斯搖頭說:「據我們瞭解,當時如鴻小姐一樣還具有戰力,沈先生未必有把握吧?」

  「並非如此。」黃清嬿說到這兒,突然沒來由地望了望狄韻,這才回頭緩緩說:「當時如鴻可是連武器都沒有呢。」

  「對喔。」張如鴻看著黃清嬿的表情,目光一轉,突然收槍斂炁退開兩步說:「當時我沒提防,他要是偷襲,我可閃不過。」

  「可是沈先生也不是一定有把握吧?」盧斯搖搖手說:「這且不管,重點還是那蒙面人的身份……」

  自己會想這麼多就好笑了。沈洛年正在一旁聽得有趣,突然耳中傳來輕疾的聲音:「統校狄韻請求通訊。」

  沈洛年訝異地看向暗暗退出人群、正以寬袖虛掩口唇的狄韻一眼,低應了一聲,讓輕疾通訊。

  「笨蛋老頭還愣著!」黃清嬿正與昆廷、盧斯等人說話的同時,狄韻壓低的聲音傳來:「清嬿是在幫你拖時間,快走!」

  那眼色原來是這意思?沈洛年正想說話,狄韻緊跟著說:「別開口!否則人家以為你和殺手聯繫,會提高警覺的。」狄韻頓了頓,又迅速地說:「這群魔法島的古板傻瓜以為人多就攔得住你,所以還慢條斯理地說話,等他們動手就麻煩了。根源魔法太莫名其妙,萬一你被關到了什麼古怪空間就沒救,趁著沒人念魔法快走,門口一定有人埋伏,從左邊窗戶出去,盡量別傷人!」

  沈洛年本來確實有點老神在在,靠著輕重能力,別說守護陣、息壤袍,就算什麼鋼鐵牢籠恐怕也關不住他,所以他還真想看看對方準備怎麼對付自己,但經狄韻這麼一說,沈洛年不由得暗暗心驚,他這才想起,根源魔法確實古怪,那可以把人傳送的空間魔法尤其可怕,等他們慢慢施展真是自找倒霉。

  反正風移咒早已布妥,當下沈洛年不再遲疑,一閃間掠出人圈,在眾人還沒能回過神的一瞬間,沈洛年提刀直劈,轟破左側的木窗,在巨響聲中硬生生爆散窗外的那道守護陣;而在這側施展守護陣的那名魔法使,當下魔力耗竭,撲通一聲摔倒在地,昏了過去。

  魔法島上的人們,還是第一次看到沈洛年施展身法,沒有人想像得到他移動速度竟能這麼快,居然眼睛一花,人已消失了。在昆廷等人驚呼亂轉的同時,張如鴻卻忍不住呵呵笑說:「看吧,就說沈凡若是偷襲我,我可沒把握能擋住。」

  且不說屋內怎麼大亂,沈洛年這一往外衝,外面的魔法使們自然馬上擁上,但魔法畢竟需要唸咒,這群人又不是魔法仙人,每個人口中的烈火咒、風刀咒、巨石咒,才剛念不到一半,只見沈洛年彷彿鬼魅般幾個閃動,已衝入附近的森林之中,數秒後那些咒語念妥,各種魔法都打了個空,轟得森林邊緣一片混亂。

  「臭老頭逃得真快。」狄韻早在數日前已經把影妖又從羅鏡身上移到沈洛年身上,很清楚他正順利地高速離開。狄韻聲音帶著喜意,低聲說:「你先往西回東大陸吧,在海邊等我們。這件事解決之後,我們不會待太久的。」

  「作夢的事怎辦?」沈洛年一面在林中高速飛飄,一面說:「找安荑幫妳處理嗎?」

  「多撐幾天沒問題啦!」狄韻忍不住罵說:「臭老頭,別老記著這種事好不好,很討厭欸!」

  「好心沒好報。」沈洛年呵呵笑說:「那妳自己小心那變態帥哥啊,別莫名其妙被吃了。」

  「可惡!」狄韻罵:「你才變態,去死啦!渾蛋!」

  凶丫頭那張小臉八成紅通通了吧?沈洛年在笑聲中轉向島西,一路穿林急飛,越過大片原始山林之後,衝出海岸,向著西方的廣闊海洋飛去。

  □

  自從離開歲安城後,總是一大群人聚在一起,過了好一陣子受限制的生活,今日突然恢復自由,沈洛年倒是挺開心的。他往西飛回那沒多遠的東大陸之後,選了片巖岸躺下,曬太陽、吹海風。

  就這麼無所事事地躺了一段時間。這時雖然只是春日,近午的太陽依然不很好受,眼見日照越來越烈,沈洛年正考慮要不要去海裡泡泡,順便抓條魚當午餐,突然耳中傳來輕疾的聲音,卻是黃清嬿要求聯繫。

  大美女找自己幹嘛?沈洛年想了想,這才接通了輕疾。

  「沈凡?」黃清嬿那柔美的聲音,從耳中傳來。

  「清嬿小姐。」沈洛年應了一聲。

  黃清嬿停了幾秒,才接著說:「小韻說你回東大陸去了,已經到了嗎?」

  「到很久了。」沈洛年說:「正發呆曬太陽。」

  「昆廷先生他們剛才氣呼呼地走了,你暫時別回來魔法島。」黃清嬿說。

  「那小島又沒啥好看的,我才不想去。」沈洛年說:「沒壞了你們的事吧?」

  「還好,他們當我們也是受害者,支援歲安城的事看來很有機會呢。」黃清嬿輕笑了兩聲說:「這還得多謝你。」

  沒想到還有這種好處?沈洛年愣了愣才說:「那萬一他們派人跟你們回來,我可得躲遠點。」

  「到時候我們會跟你聯繫,看該怎麼處理比較好。」黃清嬿想想又說:「不過這誤會終究還是要化解,他們一直認為你是內間,恐怕不容易找出殺害基蒂團長的真正兇手,這件事沒能弄清楚,總讓人有些擔心。」

  沈洛年聽到這兒,突然說:「我想問個問題。」

  「嗯?」黃清嬿說。

  「為什麼妳不相信我是內間啊?」沈洛年說:「不是有人作證嗎?」

  「我剛問你是不是奸細,你回答『不是』呀。」黃清嬿說。

  「這樣妳就信啊?」沈洛年詫異地說。

  黃清嬿噗嗤笑了出來說:「當然不只是這樣。」

  「不然咧?」沈洛年問。

  「這樣解釋吧。」黃清嬿緩緩說:「魔法不只是擅攻不擅守,近身時反應、移動速度都遠不如煉炁的武者,萬一不備時受人偷襲很難逃生,所以基蒂團長雖魔法造詣不下於大魔導師,還是被人暗算而死,就算我們不明白的根源魔法十分強大,來不及唸咒恐怕也沒用。」

  這和自己的問題有關嗎?沈洛年愣了愣才說:「所以……魔法使很好殺?然後呢?」

  「你的能力特別適合暗殺,若真是什麼妖族派來的內間,殺光我們之後,難道殺不光魔法島上的魔法使?」黃清嬿說:「你連炁息都沒有,就算他們輪著用搜敵魔法也找不到你,除了極少數的高等魔法使之外,恐怕誰也防不了,何必搞這麼複雜的計謀?」

  「咦?」沈洛年說:「但就算這樣,也沒法讓兩邊打起來啊,你們不是一直說敵人要挑撥兩方?」

  「其實沒什麼好挑撥的。若魔法島和歲安城當真敵對,戰場上沒有人守護的一群魔法使,怎麼打得過歲安城的部隊?」黃清嬿說:「何況在我們清楚魔法仙人不管事之後,更是沒有顧忌,魔法島本來就沒有和歲安城敵對的本錢,只不過他們若願意協助我們,在撼山部隊保護下,確實會成為很有用的戰力。」

  「那殺手到底想幹嘛?」沈洛年問。

  「該是想置我們三人於死地,殺了基蒂團長只是想借刀殺人。」黃清嬿說:「你若真有這個念頭,我們早就死了,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嗄?原來如此?」沈洛年忍不住叫:「這些話妳怎不跟那些魔法島的笨蛋說?」

  「這怎能說?魔法使也是有自尊的,何況當著這麼多人面前。」黃清嬿輕嗔說:「我提了幾次你有機會殺光我們,就是要他們自己想到,若我們真死光,你根本不用顧忌他們,但昆廷先生他們也許戰鬥的經驗太少,想不到此處,眼看一時難以處理,只好讓你先走,免得鬧出什麼不可收拾的後果……而且讓他們親眼看到你的能耐,也許會想得更清楚一點。」

  好複雜啊……沈洛年頗有點精智力耗損過度的頭痛感。他抓抓頭才說:「以後妳可以直接跟我說結論,不用解釋這麼清楚了。」

  黃清嬿輕笑說:「你比較喜歡我直接說『我相信你』嗎?」

  「呃……」自己也不是這意思吧?沈洛年愣了片刻才說:「好吧,沒事了。」

  黃清嬿輕喚了聲:「沈凡。」

  「嗯?」沈洛年突然有種不妙感,不禁吞了一口口水。

  「你這幾天似乎有點古怪?有心事嗎?」黃清嬿說。

  這是在問自己為什麼避著她吧?沈洛年呆了兩秒才說:「沒有啊。」

  「沒有嗎?」黃清嬿停了幾秒,輕聲說:「你有些事一點都不願意忍耐,但有些事情又壓抑過度了……有時,不試著說出來,不會知道結果的。」

  試著說出來?請問可以一把將妳撲倒嗎?沈洛年這話可不敢說出口,只能翻著白眼悶哼了一聲。

  「見面再說吧。」黃清嬿說:「這幾天你自己留神,別往內陸走,小心犬戎族,等我們消息。」

  「知道了。」沈洛年說。

  兩人結束了通訊,沈洛年搖搖頭,把剛剛的煩惱扔開,下海抓了條不知名稱的魚,用天仙飛翼剖腹刮鱗後,架了個小火堆慢慢熏烤,反正有輕疾從「醫學角度」鑒定,不用擔心吃到有毒的生物。


  吃完午餐,沈洛年找了個陰涼處,拿出雙刀練練身法和招式,又叫出凱布利研究好一陣子,漸漸太陽西沉、天色漸暗,沈洛年正斟酌著跳過晚餐不吃,先找個地方睡個飽時,突然感覺到海上數公里外,有大片古怪的炁息正在移動,而且那股炁息並不怎麼陌生。

  沈洛年一怔,跳了起來,往海面上眺望,卻又看不清楚。他施展了風移咒往空中飄,卻見逐漸暗下來的遠方海中,一大片數千艘黑壓壓的長形船影正往東南方移動,簡單估計一下,至少也有數萬個影影綽綽的人形。

  媽的!莫非是狼人?東大陸東岸這兒,他們不是沒船嗎?沈洛年趁著夜色飛近了些,感應著那兒的妖炁,看著那影像模糊的船隊,終於確認是犬戎族沒錯,他們這一大群出海,是想幹嘛?目標不會是魔法島吧?
  
  但說老實話,此時就算要沈洛年飛去魔法島,他還有點沒把握,他仍沒學會怎樣在一望無際的海面上分辨方位,要他從魔法島上飛回大陸不難,反過來就未必辦得到了,所以實在沒法確定眼前大軍的目標。

  不過他也知道,犬戎族並沒有出海捕魚的習慣,也沒聽說和其他種族有仇……除了去魔法島,實在想不出別的可能。

  想到此處,沈洛年說:「輕疾,幫我聯繫『統校狄韻』。」

  「請稍候。」過了幾秒,輕疾說:「沒有回應。」

  天才剛要黑,總不會跑去作夢吧?……莫非正和那變態帥哥調情?沈洛年翻著白眼哼了兩聲,這才說:「那找『統校黃清嬿』。」

  「請稍候。」過了幾秒,黃清嬿那帶著笑意的柔和聲音從耳中傳出:「沈凡?」

  「是。」沈洛年說:「清嬿小姐,我發現一大堆狼人划著船,往東方出海。」

  「犬戎族?」黃清嬿的聲音瞬間凝重起來,迅速地說:「確定嗎?多少人?」

  「我親眼看到的,好幾萬喔。」沈洛年說:「會不會是去魔法島啊?要不要叫大家快點逃?」

  「若他們知道方位,數小時內就會趕到,島上人們來不及撤退的。」黃清嬿焦急地說:「莫非那個殺手把魔法島位置洩露給犬戎族?」

  「那現在怎辦?」沈洛年說:「不然你們自己快逃?」

  黃清嬿卻沒答覆這句話,她思考數秒之後說:「沈凡,犬戎族剛離岸?」

  「對,他們雖然沒用多少妖炁,但速度不慢。」沈洛年說。

  「我馬上轉知魔法島上的管理者。」黃清嬿說:「他們在此居住了數十年,應該有相對應的計劃才是……就怕他們知道消息來自於你,不肯輕信,我先說是由派在東大陸的斗天部隊所發現,好嗎?」

  「隨妳啊。」沈洛年說:「不過說了之後你們還是先逃比較好。」

  「不行,若我們見危抽身,這趟就白走了。」黃清嬿頓了頓說:「對了,你沒告訴小韻?」

  「沒有。」沈洛年說:「輕疾沒回應。」

  「我明白了。」黃清嬿說:「先這樣吧,我馬上去處理,隨時保持聯繫。」

  停了通話之後,沈洛年貼著海面,放緩了速度,藉著感應妖炁,遠遠吊著犬戎族的大軍。

  一面飛,他不禁有點擔憂,若是在東大陸上,還可以邊打邊逃,只要到了適合躲避的密林之中,終究有機會甩掉對方,但魔法島這麼一座小小孤島,往外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怎麼逃起?就算犬戎族大部分高手都在西方應付殭屍,但這麼數萬人擠上去,只有幾百名魔法使的魔法島,只怕一瞬間就被輾平了吧?狄韻和黃清嬿他們到時又該怎麼逃命?

  話說回來,怎麼沒看到禺彊族?既然天上沒有那些人面鳥威脅,魔法使可以飛上空中應敵,也許還能抵抗一段時間。

  沈洛年就這麼跟著犬戎族船隊,一路往東方海面移動。數小時後,那綠色三角錐般的魔法島果然出現在遠方,犬戎族獲得的消息似乎挺詳盡,他們並沒在島西上岸,一樣划船繞過魔法島的南端,直接把船駛向東南方的海濱村落。

  但出乎沈洛年意外的,魔法島上並沒有人類出來迎戰,整座村落靜悄悄的彷彿空無一人;而犬戎族這一面,除了部分船隻往周圍海域繞去之外,大部分都在這海灘上岸,他們也不急著進攻,把船隻在岸邊泊妥之後,維持著整齊的陣型就地坐下,似乎正等待著什麼。

  他們要等天亮嗎?犬戎族確實似乎不怎麼喜歡夜間進攻,或者說大部分妖族因夜間修煉的關係,都是白天活動為主……

  沈洛年遠遠飄站在海面上,順著潮水起伏,一面觀察著遠方魔法島上的狀態。看來大家都躲起來了?不過犬戎族那些狗鼻子很靈,卻不知道藏不藏得住,沈洛年正想間,耳中傳來輕疾的聲音:「統校狄韻請求通訊。」

  第四章 再不走就不妙了

  「凶丫頭?」沈洛年接通訊息說:「你們人呢?」

  「魔法島的人帶我們躲起來了。」狄韻那柔嫩的聲音從耳中傳出:「臭老頭,你跟著犬戎族來了?不會被發現吧?」

  這丫頭怎麼知道?沈洛年一愣隨即醒悟,八成又是影妖的關係。沈洛年說:「我離很遠偷看,天色又黑,沒什麼問題。」

  「那就好。」狄韻說:「老頭我問你,犬戎族似乎沒動作?」

  「沒有。」沈洛年說:「大部分在海灘上休息。」

  「沒看到禺彊族嗎?」狄韻又問。

  沈洛年說:「對啊,沒看到,妳怎麼知道?」

  「否則犬戎族幹嘛不進攻?」狄韻說:「也許白天才飛來……笨蛋老頭,你別被看到了,若被大量禺彊族四面圍住,連我媽都沒把握能脫身。」

  這倒不可不防。沈洛年往東南方飄遠了些,這才說:「你們打算怎麼應付啊?這兒可沒地方逃。」

  「他們已經把消息送給巫師長者了。」狄韻說:「只要長者過來開啟空間通道,就可以把島上所有人送去另一座島。」

  「媽啦!這麼方便?」沈洛年吃驚地說。

  「對啊,根源魔法實在太厲害了。」狄韻有點興奮地說:「除了空間類之外還有好幾種,什麼偶化、搜謎、保護等等,我一定要想辦法學會。」

  八成是亨利告訴她的吧?沈洛年哼哼說:「那到時候可以直接送大家回歲安城嗎?橫越大陸累死了。」

  「沒這麼方便。」狄韻說:「同屬空間系的根源魔法也有深淺之別,一般魔法使頂多像戴維那樣傳去不遠的某處吧?而且看來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就算仙人恐怕也不能隨便指定位置亂送。」

  「喔……」沈洛年說:「總之你們安全就好,那我回陸地睡覺。」

  「說安全也不見得。」狄韻頓了頓說:「反正你留著也沒用,滾你的吧。」

  沈洛年微怔問:「凶丫頭 ,怎麼說不見得?」

  「不是嗎?」狄韻說:「魔法仙人看來不好伺候,恐怕不是一叫就來,基蒂團長死的那次就拖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才來,何況上星期剛叫過一次,說不定不肯來呢?」

  「那萬一沒來,或者太慢來怎辦?」沈洛年說。

  狄韻也不知是不是正在思考,停了幾秒才說:「如果我猜得沒錯,犬戎族大部分高手應該留在大陸西岸,沒過來?」

  沈洛年倒是認同這一點,恐怕犬戎族高手都在西岸抓殭屍,只不知狄韻怎麼知道的?不過這些女孩都比自己聰明,倒也不用研究她怎麼想通的,沈洛年只說:「也許吧,那又如何?」

  「我們三個畢竟休息了半個多月,前陣子消耗的玄界力量已經補回了一部分,若是沒有族長級的高手,只要據險而守,三人輪流休息,頂個一段時間沒問題。」狄韻說:「但另一側就難說了。」

  「另一側?」沈洛年問。

  「魔法島上的人們分藏兩處,說是為了避免被一網打盡。」狄韻說:「魔法使戰力雖然強大,但犬戎族卻有壓倒性的數量,擅攻不擅守的魔法使久戰恐怕會吃虧……我們建議另一處留比較多魔法使,但昆廷似乎不想考慮我們這群人的戰力,沒採納這意見,現在只能希望根源魔法中也有強大的守護類魔法,若都像施在息壤袍上那種小花樣,實在不怎麼樂觀。」

  「管他的,那群笨蛋魔法使自己找死就算了。」沈洛年說:「早叫你們逃,就是不聽。」

  「沒人性的笨蛋老頭!」狄韻罵:「魔法使死光了援兵也沒了啊!」

  原來是怕援兵死光?這丫頭自己也不見得多有人性。沈洛年正想回嘴,突然一頓抬頭說:「凶丫頭,禺彊族來了,看來有近千隻喔。」

  卻是遙遠的天際,一大群黑壓壓的禽鳥身影正從西北方高空出現,向著魔法島移動。雖然黑夜中看不清楚,但從那隱隱的妖炁感應,也不難認出對方的種族。

  「來了這麼多?那恐怕等不到早上……」狄韻嘖了一聲說:「不跟你瞎扯了,哪邊安全哪邊閃吧。」

  「妳才小心點,妳媽哭我可懶得去安慰。」

  「你離我媽遠點!臭老頭!」

  兩人結束了通話,沈洛年想了想,還是留了下來,不過為了避免被禺彊族發現,又退得更遠了一些。

  

  而隨著禺彊族在魔法島空中四面散開,島上的犬戎族果然開始動作,只見他們分成好幾個部隊群,一隊隊地往島內移動。

  又過了一段時間,沈洛年雖然感覺到犬戎族部隊在島上到處搜尋,卻似乎一直沒有傳出戰鬥的感應,看來狄韻他們藏得挺好。沈洛年想了想,突然心念一動,又飄出數公里,跟著拔空而起,直上千尺高空,之後慢慢地往魔法島飄去。

  沈洛年估計得沒錯,為了監視、尋找人類蹤跡,在數百公尺空中盤旋的禺彊族沒有一隻抬頭往上看,而且這時天色漆黑,就算有誰抬頭,也未必能發現穿著暗紅色火浣袍的沈洛年。他就這麼由上往下,遠遠端詳著禺彊族和犬戎族的動作。

  一開始,犬戎族很快速地奔跑搜山,尋覓著人類的蹤跡,比較讓沈洛年意外的是,犬戎族似乎對破壞房舍沒什麼興趣,衝入屋中找不到人類後,往往就這麼從另一面窗戶跳了出來,島上的房子頂多是門窗被毀,損失倒不嚴重。

  不過這麼跑了一段時間,犬戎族發現到處都找不到人類,動作突然慢了下來,不少狼人四爪據地,開始用鼻子嗅聞著。

  過不多久,有幾隊犬戎族順著氣味到了一座山壁崩落不久的傾斜小山坳,也不知道那兒是不是氣味很濃,數百名犬戎族狼人散在山坳中,到處尋覓著,過了片刻,犬戎族越來越多,有些狼人開始聚集妖炁往下亂挖,隨著土石翻起,一個個凹坑在山坳中出現,卻仍沒找到什麼洞窟的痕跡。

  又過了片刻,一個看似犬戎族將領的人物出現,他幾聲叱喝,止住了犬戎族人這漫無目的的亂挖,召來一大批人往山坳上走。隨著妖炁激散,數百犬戎族快手快腳地挖出一條長條形的土坑,也不知道做什麼用的。

  但很快沈洛年就明白了。不到十分鐘,那土坑挖到了一條山泉之旁,成為一條人工溝渠,被引入山坳的流水攤開,順著傾斜的山坳往下淌。下一瞬間,水流順著一個凹面快速地往內滲了進去,當下犬戎族一聲怪叫,快手快腳地順著那約兩公尺寬的凹面往內挖。

  就是那兒嗎?卻不知這是狄韻他們藏身之處,還是另一個地方?

  突然那洞口一陣焰光閃亮,隨著爆炸聲響傳出,鑽入洞中的七、八名犬戎族在怪叫聲中,一個個灰頭土臉、血肉模糊地飛了出來。周圍狼人當下仰天長嚎,本來散佈在整座島嶼上的狼人,紛紛往這兒集合。

  不等族人匯聚,在這山坳附近的犬戎族已經開始往內沖。山洞內的魔法使們,此時正以烈火咒防守,一顆顆魔法火球在洞口爆散,隨著巨震聲響,強大的瞬間爆炸力逼得狼人往外飛滾。這可是貨真價實的氣爆,比起所謂的爆勁炁訣威力更大,犬戎族雖然有妖炁護體,但這兒魔法使畢竟高手不少,強大的外爆威力,仍不免逼得一些普通犬戎族皮開肉綻地往外飛。

  但這麼炸下去,洞口不免越來越大,加上犬戎族四面刨抓著岩石土塊,很快地,斜坡往下凹入的洞口漸漸變寬,也有更多犬戎族往內撲進。

  不過那洞似乎頗有一段長度,犬戎族雖然挖了大口,但走沒兩步洞口又縮小了,能往內直衝的數量還是有限。在洞中不斷使用烈火咒轟擊的狀況下,周圍土面滾燙髮紅,熱氣不斷累積,彷彿一個小範圍的炎靈咒術,狼人若不運足炁息還沒法接近,一些能力不足的犬戎族只好往旁退到周邊挖土,由妖炁足夠強大的族人繼續往內沖。

  戰役一起,沈洛年也感應得清楚了些,雖然看不出這些狼人中有沒有族長級的高手,但是中級高手卻來了好些。那些高手如今都站在山坳下方往上望,並沒有嘗試突破洞口,也許打算等到洞口拓開之後,才一鼓作氣往內殺入吧?

  而犬戎族雖然一時衝不進去,但這兒可不是噩盡島,在能發揮妖炁的狀況下,洞口凹坑正迅速地變大,不到幾分鐘的時間,本來的小凹坑已經變成一個深有數公尺的大凹洞,而因為受傷而退到一旁的犬戎族,只不過幾十名。

  就在這時,那深洞中氣爆光芒突斂,一團團帶著各種光色的勁風往外直旋。旋風中有無數凝結如實、忽隱忽沒的炁勁刀刃順著風勢直衝,正是另外一系的魔法——風刀咒。

  風刀咒的破壞力雖不如烈火咒,但這持續而強大的外推、穿刺力道,卻逼得犬戎族們立足不定、往外翻滾,無法接近洞口。

  犬戎族也不氣餒,隨著洞口越來越大,上前挖坑的人逐漸增加,就算一時不能入洞,終究能從側面挖到人類躲藏的地方。

  就在這個時候,洞口那兒旋風突止,十名左右的年老魔法使出現。在犬戎族撲上之前,同時唸咒,只見空中成百上千的巨型落石,層層疊疊從上坡空中轟下,對著犬戎族壓來,而且落地之後並沒有馬上消失,還持續存在了數秒。

  巨石這樣一個接一個地連續砸落,犬戎族頂得住一個頂不住十個,這大片凹洞一下子堆滿了無數沉重的巨石,除了機警些趁早逃開的,下方數百犬戎族被壓得筋斷骨折、動彈不得,也不知道死了沒。

  直到這時,巨石才倏然消失,而這一消失,山坡上已被震鬆下滑的土壤立刻大片往下崩落,把狼人挖了半天的凹洞又填了起來,連那些來不及爬出的犬戎族一起活埋在坑中。

  沈洛年不禁暗暗咋舌,當初在噩盡島也見過魔法使團隊施放落石陣,但那兒魔法效應低,同樣威力的三級落石陣,落下的石頭就差了幾十倍大,而身懷闇神之鏡的杜勒斯雖也在沈洛年面前多次施用石系魔法,但那威勢仍不能和這十人同施的陣勢相比。

  過去沈洛年曾認為,在魔法效應比較高的地方,靠著地心引力加速威力的落石咒似乎頗不如烈火咒與風刀咒,所以杜勒斯遇到敵人時,大多用能加速的「隕墜咒」攻擊,卻沒想到在團隊合作的狀況下,力量不易重疊的烈火陣與風刀陣,竟又稍遜於落石陣,這三種體系的魔法,看來還是各有優勢。

  眼看只不過片刻功夫,這洞口又封了回去,沈洛年不禁心想,看來魔法島上的人們雖然很少打仗,但這套防守法門該做過不少演練,狄韻可能是白擔心了。

  但下一瞬間,沈洛年的想法又變了,卻是狼人們商量片刻後,在將領指揮下,先是把大軍散在左右,跟著數千名狼人分佈在那山坳斜坑內外與上坡,同時往下猛挖,只見他們凝集了妖炁的四爪急翻,不管是土是石,一把把地大塊抓起往下扔,這大片山壁的百公尺範圍就這麼不斷地往下陷落。

  很快地,洞口再度出現,隨著一陣焰光炸起,洞內魔法使照舊往外以烈火咒封洞,不過這次犬戎族卻不沖了,只繼續繞著洞口旁往下挖,從側面拓寬洞深,似乎打算就這麼挖到洞中人群聚集之處。

  當然洞內人類不會坐以待斃,眼看敵人不準備沖洞,烈火咒也停了下來,看來下一瞬間,那群準備施展落石咒的魔法使們,就會再度跑來洞口施咒,就算不能順利掩埋起洞口,也能造成犬戎族不少的損傷。

  但就在這一瞬間,早就等在洞口附近的數十名狼人,同時催動爪力對洞內上下左右壁面遙攻,這樣除了可破壞洞道周圍、拓大洞口之外,也逼得魔法使無法接近洞口,當然也就沒法越過土石對外施展落石陣。

  要知道犬戎族和歲安城戰鬥數十年,早已清楚人類魔法使的優缺點。魔法使藉著仙界精靈轉換,無論是風術、火術還是石術,都可以產生很大的攻擊威力,但是守護陣就是單純的魔力與護體炁息的直接交換,毫無取巧之處,偶爾拿來擋幾下還勉強,若以此硬頂,在對方佔有極大數量優勢,又能不斷開拓洞口寬度的情況下,絕對撐不了太久。

  眼看著那大片凹洞越來越深、越來越大,裡面的魔法使卻似乎拿不出辦法,高空中的沈洛年暗自思量,看來這洞並非狄韻等人藏身處,否則眼前這種狀態,他們應該已經自動請纓,出來防守才是,不會任由洞口這樣不斷地陷落。等狼人當真挖到洞中,那時連防守的空間都失去,區區數百魔法使,怎麼抵擋數萬犬戎族圍攻?

  除非這洞道有數公里深,說不定還可以支持一陣子,但這方圓不過才五、六公里的小島,又怎會有這種洞穴?

  洞中魔法使當然也不打算這麼等死,當整片山坳被往下挖了十餘公尺深的時候,空間中一陣詭異的炁息扭動,吸引沈洛年注意力的同時,狼人將領也紛紛叱喝著下撲。就在這一瞬間,一群排列成三層圓陣的十多名魔法使,突然從虛空中衝了出來,浮在空中,對著四面八方擊發烈火咒,一下子洞口周圍亮如白晝,只見火焰爆散、巨響震天,打得洞口周圍的犬戎族死傷慘重,紛紛後撤。

  空中的禺彊族眼見敵人出現在眼前,紛紛下撲。內圈的魔法使們當即對空施法,一團團火焰在虛空中炸開,逼得敵人無法靠近,只能望空急騰,霎時清開了一片數百公尺寬的圓形空間。

  這招以攻代守倒不錯,至於那突然衝出來的法門,恐怕是地遁術的應用,在魔法攻擊範圍大於妖炁遙攻的狀態下,這樣以威力強大的烈火咒組成陣勢,誰說不能守了?

  沈洛年正暗暗點頭時,犬戎族卻突然一聲怪叫,所有人同時運足護體妖炁,往那群魔法使撲去,當下魔法使們各個臉色沉重,火球亂射,不斷將敵人往後炸散。

  可是犬戎族雖死傷慘重,仍前仆後繼不肯稍停。這些魔法使唸咒雖快,還是需要一點時間,犬戎族這般爆出妖炁往前衝,火焰根本來不及組成陣勢,眼看敵人越來越近,正要糟糕,突然洞中又衝出另一組魔法使,兩方交換的同時,大片旋風刀陣隨著魔法使口中默誦中捲起,將撲近的犬戎族與禺彊族往外遠遠地捲飛出去。

  風刀陣的破壞力可能不及烈火咒,累積重疊的強度也不及落石陣,但卻是最有效驅趕敵人的方式。兇猛的旋風呼嘯聲中,逼得大部分犬戎族無法欺近,而少數幾位妖炁較強大、足以在陣中立足的犬戎族人,又難以承受那不斷襲來的凝結炁刃,只好也跟著退出。

  這樣很棒啊,等這群人累了之後,再輪那群施展巨石陣的出來轟上幾下,這樣交替下去,豈不是能穩穩守住?

  沈洛年正想間,狄韻的傳訊又來了。

  「喂!你怎麼沒走?」狄韻低聲罵。

  「反正天還沒亮,我在空中看戲。」沈洛年說。

  「看什麼戲?臭老頭!」狄韻說:「另一邊似乎打起來了?戰況如何?」

  「還不錯啊。」沈洛年說:「一開始看起來還有點危險,現在殺出來了呢。」

  「殺出來?是怎樣?」狄韻有些意外地問。

  「對啊。」沈洛年當下把剛剛看到的戰況,簡略地說明了一次。

  狄韻聽完之後,沉默半晌才嘖了一聲說:「果然如此,糟糕。」

  「怎麼?」沈洛年愕然問。

  「你看到的魔法使應該都是老人家吧?」狄韻問。

  此時天色昏黑,沈洛年這麼遠遠看去,其實看不大清楚,不過剛剛烈火咒到處爆炸時,在火光照耀下,確實都是一些長者。沈洛年點頭說:「看來都挺老的。」

  「能這樣防守的,最少都是『魔導師』那種水準。」狄韻沉聲說:「據我這幾天的瞭解,魔法島上的五百餘名魔法使,有數十名稱得上『魔導師』……雖然比起歲安城好很多,但也就只有那數十名,何況分成兩邊防守?照你剛剛的敘述,那一側魔法使已是精銳盡出了,老人家恢復魔力的速度又慢,就算能稍微輪班,又能支持多久?杜勒斯叔叔怎麼死的你忘了?」

  「唔。」原來下面這樣是不大妙啊?沈洛年呆了呆說:「其他魔法使不能出來也稍微輪一下嗎?」

  「那反而有可能產生陣勢的缺口。」狄韻沉聲說:「現在的重點不只是要打傷狼人,還得逼退對方,才能保留一段足以施法的距離。一般魔法使施法不但沒有這種威力,唸咒時需要的安全距離又更遠了些……就像我,這次東行,你看我用過幾次魔法?」

  凶丫頭居然連續十幾句話都沒罵人,看樣子當真是大事不妙。沈洛年望著下方,只見又換成火系魔法使,趁著周圍焰光閃耀望去,果然每個人都透出一股凝重憂心的氣氛,自己剛剛倒是忽略了。

  不過這麼細細打量,沈洛年卻發現,當中有個熟面孔正是昆廷……沈洛年開口說:「亨利在哪邊?」

  「在這兒……問這幹嘛?」狄韻說。

  「這個不孝子!」沈洛年說:「怎不陪著他老子?就知道黏著女人。」

  「臭老頭又胡說什麼?誰像你一樣整天偷看清嬿?」在沈洛年張口結舌的同時,狄韻低聲罵:「我問你,你有看到什麼像是根源魔法的古怪魔法嗎?」

  「沒有。」沈洛年說:「會不會留著當撒手鑭?」

  「應該不是,難道要等高手們都力竭了才用嗎?」狄韻說:「這麼看來,根源魔法雖然特別,恐怕不適合這種模式的戰鬥……」

  沈洛年說:「只能希望魔法仙人早點出現,否則也沒別的辦法。」

  狄韻沉吟說:「這樣不行,我們最好得出面……不跟你說了,我去和清嬿、如鴻商量一下。」

  「啥?等等!臭丫頭!」沈洛年一驚說:「幹嘛找自己麻煩?」

  「犬戎族既然知道這地方,應該已經弄清楚魔法島上的人數,更有可能知道我們三個在這兒。」狄韻說:「殺光那兒的人之後,不會放棄的,這樣還不如主動出面,看能不能吸引一些敵人過來,減輕他們的負擔。」

  「你們衝出來不就只是一起挨打而已嗎?」沈洛年說:「狼人數量足夠同時打兩邊的。」

  「就算我們龜縮不出,只是晚個幾小時被發現,意義不大,但此時若願意出手,給別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而且……」狄韻說到這兒,頓了頓不耐地說:「反正你這老笨蛋聽不懂,別囉嗦了。」一面結束了通訊。

  臭丫頭,到這種時候還在算計?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沈洛年在心中暗罵了好片刻,忽見西面數百公尺外,一個彷彿緩坡般的林地在一聲巨響中,暴起了一大片的土石,穿著魔法袍、渾身泛出黃光的狄韻正孤身一人從滿天的泥塵中衝出。她手中短棍急揮間,數百支帶著寒氣的黃色炁矢從虛空中出現,對著正擠成一團,還來不及回頭的犬戎族大軍亂射。

  西面那群犬戎族猝不及防下,砰咚轟隆倒下了一大排在地上發抖。在長嗥、怪嘯聲中,天上的禺彊族、地上的犬戎族,同時對著狄韻那兒衝去。

  狄韻果然不愧是發散輕訣,倏然而出又倏然而返,對方還沒能合圍,她已經又飛了回去;這時張如鴻已經等在那兒,當狄韻衝入洞中的同時,她長槍一振,前端冒出了一大片十餘公尺寬、緊貼地面、透出寒氣的紫色弧形炁牆,將這剛顯露的洞口周圍緊緊包住。

  果然狼人一看到狄韻等三女,立刻調動了大軍往那兒擁,而張如鴻的凝訣炁勁,不但宛如金石般堅硬,此時因為地形的關係,更與大面積、被凍得僵硬的土石結合成一體,犬戎族的爪力轟擊上去,竟似乎沒有半點效用,而若是靠得近了些,又抵不過那股忽隱忽現的沁體寒氣。

  眼看著周圍不易挖鑿,十幾名能力稍強的犬戎族戰士當下逼出妖炁抵抗著前方寒氣,對中間洞口處揮爪攻擊。但他們剛聚集不久,十餘個大大小小的魔法火球突然在狼人身後炸開,妖炁正一半用來御寒、一半用來攻擊的狼人,怎料到身後突然出現魔法火球?就在這轟隆氣爆聲中,犬戎族死傷一地。

  沈洛年不禁暗暗點頭,有人防守的狀態下,可以透過炁牆、遠距出手的魔法果然好用,只沒想到張如鴻的炁牆能到這種程度……不過一轉念,沈洛年卻又不怎麼意外了,百年前的黃宗儒修煉兩年就能頂得住梭狪、山魈那等強大妖怪,雖然說那時還是道息不足的時代,黃宗儒又是內聚煉鱗引仙,但相對強度仍能用來參考,此時黃清嬿等三女比當年的白宗等人更強不少,加上張如鴻此刻有闇神之鏡在身,又有地勢可守,這群以普通高手領軍的犬戎族,當然沒這麼容易打進去。

  不過犬戎族如今就是人多,眼看同族死傷,犬戎族狂性大發,更多人往前擁上,有的聚炁前攻,有的凝炁後衛,把那緩坡處擠得水洩不通,雖然不斷有魔法從虛空中攻擊,狼人們依然死攻不退。

  那兒擠得太厲害,沈洛年只看到一堆渾身毛的狼人前仆後繼,實在看不出所以然來,只好回頭往原先的戰場看去。

  那兒卻似乎頗為不妙,畢竟狼人來得太多,另一面雖圍上了大軍,加上高手幾乎都過去了,這邊仍有好幾千人,而那些頗有一把年紀的魔法使們,依然輪班驅散著犬戎族;但正如狄韻所說,這麼僵持了一段時間之後,魔法使們終於漸漸支持不住,只剩下固定耗魔的石系魔法使仍在硬撐。

  風系魔法屬於比例耗魔的體系,就算拼了命繼續施法,隨著體內魔力量漸漸不足,能影響的範圍必定會逐漸縮小;至於殺傷力較大的火系魔法,本就難以持久防守,只能偶爾出來轟散敵人。

  三系之中,只有石系魔法使可以找年輕魔法使輪替,反正落石陣就是轟隆隆一陣往下砸,就算念得稍慢、威力較小,只要多找幾個人也能有一定的效果,所以比較年輕的石系魔法使正逐漸地換入防禦隊伍之中。

  但落石陣雖然可以驅趕犬戎族,連續地轟擊下,山坳也難以避免地不斷往內崩散,只見洞口越來越是開闊,在狼人的攻擊中,防守的魔法使數量也只能逐漸增加,這樣惡性循環下去,洞口只會越來越大,終究會守不住。

  何況石系魔法使數量有限,隨著時間過去,東方晨曦漸起,火、風兩系的魔法使也開始在陣勢空隙處以單體魔法助陣,讓石系魔法使可以稍作休息。此時在洞口外防禦的魔法使人數已經增加到五十餘名,咒文的施用其實頗混亂,只能靠著人多亂炸,抵禦著犬戎族攻勢。

  這樣沒有章法的戰鬥,終究不能持久。隨著犬戎族步步進逼,魔法使們的防守陣勢終於被突破了一角,幾個犬戎族衝近洞口,只聽人類驚呼聲與狼人狂嘯聲同時響起,犬戎族戰士雙爪亂揮,一下子撕裂了七、八個魔法使,其他的魔法使見狀,慌亂地轉頭往洞內逃,但這一亂,四面的犬戎族一擁而上,一陣慘烈屠殺之後,逃入洞中的不到十分之一,地上到處都是人體碎塊與正滲入土壤中的鮮血。

  看樣子這洞快守不住了。沈洛年輕歎一口氣,搖了搖頭,頗有些感歎。

  在他眼中,妖族與人類都是有靈智的生命,沒有高低之分,既然是面對面的搏殺,哪方死都沒話好說,但是不管哪一方,死前透出的氣味都讓人不舒服……還好此時沈洛年隔得挺遠,受到的影響不大。

  但沈洛年原本的看戲心情卻也收了起來,這種場面沒什麼好看的,要不要照著狄韻的意思,先躲遠些?而且再過一陣子,太陽就要出來了,自己說不定會被發現。

  話說回來,狄韻和黃清嬿他們能一直頂下去嗎?沈洛年又瞄了另一方的洞口一眼,那兒倒是守得挺穩妥,大部分時間都是張如鴻穩穩防守著,魔法使們輪流施法攻擊;偶爾張如鴻也可能暫收炁牆,由狄韻或黃清嬿交替出手大範圍攻擊,彷彿趕蒼蠅一般,把外面擠成一團的犬戎族打得屁滾尿流、四面奔逃,看來多個闇神之鏡還真是差很多。

  不過犬戎族自然也不會就這麼算了,他們正從稍遠處挖掘洞道,想從別的方向挖到狄韻他們的洞窟,但既然隔得遠了些,想找到正確方位自然不容易,若要把整片百餘公尺的坡地都挖個幾十公尺深,那也不是小工程,看來一時還沒有什麼危險。

  既然這樣……該走了吧?沈洛年呆了半晌,卻還是沒走。他目光不知何時又轉向另一側,這一看過去,和剛剛已經大不相同,在晨光下隱隱可以看出,裡面的洞穴已稱不上洞穴,那山坳已變成個十餘公尺深、二十多公尺寬的大凹坑,百餘名魔法使疊成數排,各種不同的魔法正雜亂地往外攻擊,數千犬戎族圍在洞外,正忽沖忽退地誘使魔法使們施展魔法,消耗他們的魔力。

  此時犬戎族也不急著冒險,他們十分清楚,眼前這些滿臉疲乏的人類魔法使已無法輪班休息恢復魔力,只要這麼耗下去,不用多久,魔法使們就會力乏昏迷。

  但這都不是沈洛年注意的,他的目光已經望向魔法使身後那群瑟縮發抖的數百名普通人。那些男女老少此時正一臉驚恐地聚在一處,慌亂地往外看,他們看來都已經心裡有數,知道魔法使們支撐不了多久,但無能為力的他們,除了等待悲慘的結果之外,也沒法做什麼努力。

  媽的!等一下狼人殺進去的場面一定很難看,要走就得趁這時候走……但沈洛年不知為什麼,卻依然凝定在空中。

  沈洛年自己心裡有數,自從他漸漸仙化之後,看人看妖都差不多,只要和自己不熟,兩邊拚鬥起來誰活誰死他都不會太在意,但他卻頗受不了單方面的「虐殺」,更別提裡面還有許多孩子,若沒看到也就罷了,看到卻很有可能失去理智……

  快走、快走!再不走就不妙了,而且天已經濛濛亮,再待下去總會被發現的。

  心中聲音雖然不斷吶喊著,沈洛年卻依然沒動。他望著那些人,腦海中卻不自禁地想到一會兒會出現的慘狀,他手扶著腰間的天仙飛翼,正拿捏不定的時候,某只在空中翱翔的禺彊族突然翻身仰頭,發現了在空中飄浮的沈洛年。

  那頭人面鳥猛然怪叫一聲,其他禺彊族聞聲抬頭,當下周圍數百隻人面鳥立即向著四面八方飛散、飛高,準備圍捕這突然冒出來的人類。

  被發現了嗎?跑不掉了嗎?那就打吧……明明應該懊悔的時候,沈洛年卻莫名其妙地心頭一鬆。他牙一咬,兩手分持天仙飛翼,當下不上反下,往下方洞口那端衝了過去。
七彩 發表於 2011-5-10 22:38
本帖最後由 七彩 於 2011-5-10 14:41 編輯

  第四章 再不走就不妙了

  「凶丫頭?」沈洛年接通訊息說:「你們人呢?」

  「魔法島的人帶我們躲起來了。」狄韻那柔嫩的聲音從耳中傳出:「臭老頭,你跟著犬戎族來了?不會被發現吧?」

  這丫頭怎麼知道?沈洛年一愣隨即醒悟,八成又是影妖的關係。沈洛年說:「我離很遠偷看,天色又黑,沒什麼問題。」

  「那就好。」狄韻說:「老頭我問你,犬戎族似乎沒動作?」

  「沒有。」沈洛年說:「大部分在海灘上休息。」

  「沒看到禺彊族嗎?」狄韻又問。

  沈洛年說:「對啊,沒看到,妳怎麼知道?」

  「否則犬戎族幹嘛不進攻?」狄韻說:「也許白天才飛來……笨蛋老頭,你別被看到了,若被大量禺彊族四面圍住,連我媽都沒把握能脫身。」

  這倒不可不防。沈洛年往東南方飄遠了些,這才說:「你們打算怎麼應付啊?這兒可沒地方逃。」

  「他們已經把消息送給巫師長者了。」狄韻說:「只要長者過來開啟空間通道,就可以把島上所有人送去另一座島。」

  「媽啦!這麼方便?」沈洛年吃驚地說。

  「對啊,根源魔法實在太厲害了。」狄韻有點興奮地說:「除了空間類之外還有好幾種,什麼偶化、搜謎、保護等等,我一定要想辦法學會。」

  八成是亨利告訴她的吧?沈洛年哼哼說:「那到時候可以直接送大家回歲安城嗎?橫越大陸累死了。」

  「沒這麼方便。」狄韻說:「同屬空間系的根源魔法也有深淺之別,一般魔法使頂多像戴維那樣傳去不遠的某處吧?而且看來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就算仙人恐怕也不能隨便指定位置亂送。」

  「喔……」沈洛年說:「總之你們安全就好,那我回陸地睡覺。」

  「說安全也不見得。」狄韻頓了頓說:「反正你留著也沒用,滾你的吧。」

  沈洛年微怔問:「凶丫頭 ,怎麼說不見得?」

  「不是嗎?」狄韻說:「魔法仙人看來不好伺候,恐怕不是一叫就來,基蒂團長死的那次就拖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才來,何況上星期剛叫過一次,說不定不肯來呢?」

  「那萬一沒來,或者太慢來怎辦?」沈洛年說。

  狄韻也不知是不是正在思考,停了幾秒才說:「如果我猜得沒錯,犬戎族大部分高手應該留在大陸西岸,沒過來?」

  沈洛年倒是認同這一點,恐怕犬戎族高手都在西岸抓殭屍,只不知狄韻怎麼知道的?不過這些女孩都比自己聰明,倒也不用研究她怎麼想通的,沈洛年只說:「也許吧,那又如何?」

  「我們三個畢竟休息了半個多月,前陣子消耗的玄界力量已經補回了一部分,若是沒有族長級的高手,只要據險而守,三人輪流休息,頂個一段時間沒問題。」狄韻說:「但另一側就難說了。」

  「另一側?」沈洛年問。

  「魔法島上的人們分藏兩處,說是為了避免被一網打盡。」狄韻說:「魔法使戰力雖然強大,但犬戎族卻有壓倒性的數量,擅攻不擅守的魔法使久戰恐怕會吃虧……我們建議另一處留比較多魔法使,但昆廷似乎不想考慮我們這群人的戰力,沒採納這意見,現在只能希望根源魔法中也有強大的守護類魔法,若都像施在息壤袍上那種小花樣,實在不怎麼樂觀。」

  「管他的,那群笨蛋魔法使自己找死就算了。」沈洛年說:「早叫你們逃,就是不聽。」

  「沒人性的笨蛋老頭!」狄韻罵:「魔法使死光了援兵也沒了啊!」

  原來是怕援兵死光?這丫頭自己也不見得多有人性。沈洛年正想回嘴,突然一頓抬頭說:「凶丫頭,禺彊族來了,看來有近千隻喔。」

  卻是遙遠的天際,一大群黑壓壓的禽鳥身影正從西北方高空出現,向著魔法島移動。雖然黑夜中看不清楚,但從那隱隱的妖炁感應,也不難認出對方的種族。

  「來了這麼多?那恐怕等不到早上……」狄韻嘖了一聲說:「不跟你瞎扯了,哪邊安全哪邊閃吧。」

  「妳才小心點,妳媽哭我可懶得去安慰。」

  「你離我媽遠點!臭老頭!」

  兩人結束了通話,沈洛年想了想,還是留了下來,不過為了避免被禺彊族發現,又退得更遠了一些。

  

  而隨著禺彊族在魔法島空中四面散開,島上的犬戎族果然開始動作,只見他們分成好幾個部隊群,一隊隊地往島內移動。

  又過了一段時間,沈洛年雖然感覺到犬戎族部隊在島上到處搜尋,卻似乎一直沒有傳出戰鬥的感應,看來狄韻他們藏得挺好。沈洛年想了想,突然心念一動,又飄出數公里,跟著拔空而起,直上千尺高空,之後慢慢地往魔法島飄去。

  沈洛年估計得沒錯,為了監視、尋找人類蹤跡,在數百公尺空中盤旋的禺彊族沒有一隻抬頭往上看,而且這時天色漆黑,就算有誰抬頭,也未必能發現穿著暗紅色火浣袍的沈洛年。他就這麼由上往下,遠遠端詳著禺彊族和犬戎族的動作。

  一開始,犬戎族很快速地奔跑搜山,尋覓著人類的蹤跡,比較讓沈洛年意外的是,犬戎族似乎對破壞房舍沒什麼興趣,衝入屋中找不到人類後,往往就這麼從另一面窗戶跳了出來,島上的房子頂多是門窗被毀,損失倒不嚴重。

  不過這麼跑了一段時間,犬戎族發現到處都找不到人類,動作突然慢了下來,不少狼人四爪據地,開始用鼻子嗅聞著。

  過不多久,有幾隊犬戎族順著氣味到了一座山壁崩落不久的傾斜小山坳,也不知道那兒是不是氣味很濃,數百名犬戎族狼人散在山坳中,到處尋覓著,過了片刻,犬戎族越來越多,有些狼人開始聚集妖炁往下亂挖,隨著土石翻起,一個個凹坑在山坳中出現,卻仍沒找到什麼洞窟的痕跡。

  又過了片刻,一個看似犬戎族將領的人物出現,他幾聲叱喝,止住了犬戎族人這漫無目的的亂挖,召來一大批人往山坳上走。隨著妖炁激散,數百犬戎族快手快腳地挖出一條長條形的土坑,也不知道做什麼用的。

  但很快沈洛年就明白了。不到十分鐘,那土坑挖到了一條山泉之旁,成為一條人工溝渠,被引入山坳的流水攤開,順著傾斜的山坳往下淌。下一瞬間,水流順著一個凹面快速地往內滲了進去,當下犬戎族一聲怪叫,快手快腳地順著那約兩公尺寬的凹面往內挖。

  就是那兒嗎?卻不知這是狄韻他們藏身之處,還是另一個地方?

  突然那洞口一陣焰光閃亮,隨著爆炸聲響傳出,鑽入洞中的七、八名犬戎族在怪叫聲中,一個個灰頭土臉、血肉模糊地飛了出來。周圍狼人當下仰天長嚎,本來散佈在整座島嶼上的狼人,紛紛往這兒集合。

  不等族人匯聚,在這山坳附近的犬戎族已經開始往內沖。山洞內的魔法使們,此時正以烈火咒防守,一顆顆魔法火球在洞口爆散,隨著巨震聲響,強大的瞬間爆炸力逼得狼人往外飛滾。這可是貨真價實的氣爆,比起所謂的爆勁炁訣威力更大,犬戎族雖然有妖炁護體,但這兒魔法使畢竟高手不少,強大的外爆威力,仍不免逼得一些普通犬戎族皮開肉綻地往外飛。

  但這麼炸下去,洞口不免越來越大,加上犬戎族四面刨抓著岩石土塊,很快地,斜坡往下凹入的洞口漸漸變寬,也有更多犬戎族往內撲進。

  不過那洞似乎頗有一段長度,犬戎族雖然挖了大口,但走沒兩步洞口又縮小了,能往內直衝的數量還是有限。在洞中不斷使用烈火咒轟擊的狀況下,周圍土面滾燙髮紅,熱氣不斷累積,彷彿一個小範圍的炎靈咒術,狼人若不運足炁息還沒法接近,一些能力不足的犬戎族只好往旁退到周邊挖土,由妖炁足夠強大的族人繼續往內沖。

  戰役一起,沈洛年也感應得清楚了些,雖然看不出這些狼人中有沒有族長級的高手,但是中級高手卻來了好些。那些高手如今都站在山坳下方往上望,並沒有嘗試突破洞口,也許打算等到洞口拓開之後,才一鼓作氣往內殺入吧?

  而犬戎族雖然一時衝不進去,但這兒可不是噩盡島,在能發揮妖炁的狀況下,洞口凹坑正迅速地變大,不到幾分鐘的時間,本來的小凹坑已經變成一個深有數公尺的大凹洞,而因為受傷而退到一旁的犬戎族,只不過幾十名。

  就在這時,那深洞中氣爆光芒突斂,一團團帶著各種光色的勁風往外直旋。旋風中有無數凝結如實、忽隱忽沒的炁勁刀刃順著風勢直衝,正是另外一系的魔法——風刀咒。

  風刀咒的破壞力雖不如烈火咒,但這持續而強大的外推、穿刺力道,卻逼得犬戎族們立足不定、往外翻滾,無法接近洞口。

  犬戎族也不氣餒,隨著洞口越來越大,上前挖坑的人逐漸增加,就算一時不能入洞,終究能從側面挖到人類躲藏的地方。

  就在這個時候,洞口那兒旋風突止,十名左右的年老魔法使出現。在犬戎族撲上之前,同時唸咒,只見空中成百上千的巨型落石,層層疊疊從上坡空中轟下,對著犬戎族壓來,而且落地之後並沒有馬上消失,還持續存在了數秒。

  巨石這樣一個接一個地連續砸落,犬戎族頂得住一個頂不住十個,這大片凹洞一下子堆滿了無數沉重的巨石,除了機警些趁早逃開的,下方數百犬戎族被壓得筋斷骨折、動彈不得,也不知道死了沒。

  直到這時,巨石才倏然消失,而這一消失,山坡上已被震鬆下滑的土壤立刻大片往下崩落,把狼人挖了半天的凹洞又填了起來,連那些來不及爬出的犬戎族一起活埋在坑中。

  沈洛年不禁暗暗咋舌,當初在噩盡島也見過魔法使團隊施放落石陣,但那兒魔法效應低,同樣威力的三級落石陣,落下的石頭就差了幾十倍大,而身懷闇神之鏡的杜勒斯雖也在沈洛年面前多次施用石系魔法,但那威勢仍不能和這十人同施的陣勢相比。

  過去沈洛年曾認為,在魔法效應比較高的地方,靠著地心引力加速威力的落石咒似乎頗不如烈火咒與風刀咒,所以杜勒斯遇到敵人時,大多用能加速的「隕墜咒」攻擊,卻沒想到在團隊合作的狀況下,力量不易重疊的烈火陣與風刀陣,竟又稍遜於落石陣,這三種體系的魔法,看來還是各有優勢。

  眼看只不過片刻功夫,這洞口又封了回去,沈洛年不禁心想,看來魔法島上的人們雖然很少打仗,但這套防守法門該做過不少演練,狄韻可能是白擔心了。

  但下一瞬間,沈洛年的想法又變了,卻是狼人們商量片刻後,在將領指揮下,先是把大軍散在左右,跟著數千名狼人分佈在那山坳斜坑內外與上坡,同時往下猛挖,只見他們凝集了妖炁的四爪急翻,不管是土是石,一把把地大塊抓起往下扔,這大片山壁的百公尺範圍就這麼不斷地往下陷落。

  很快地,洞口再度出現,隨著一陣焰光炸起,洞內魔法使照舊往外以烈火咒封洞,不過這次犬戎族卻不沖了,只繼續繞著洞口旁往下挖,從側面拓寬洞深,似乎打算就這麼挖到洞中人群聚集之處。

  當然洞內人類不會坐以待斃,眼看敵人不準備沖洞,烈火咒也停了下來,看來下一瞬間,那群準備施展落石咒的魔法使們,就會再度跑來洞口施咒,就算不能順利掩埋起洞口,也能造成犬戎族不少的損傷。

  但就在這一瞬間,早就等在洞口附近的數十名狼人,同時催動爪力對洞內上下左右壁面遙攻,這樣除了可破壞洞道周圍、拓大洞口之外,也逼得魔法使無法接近洞口,當然也就沒法越過土石對外施展落石陣。

  要知道犬戎族和歲安城戰鬥數十年,早已清楚人類魔法使的優缺點。魔法使藉著仙界精靈轉換,無論是風術、火術還是石術,都可以產生很大的攻擊威力,但是守護陣就是單純的魔力與護體炁息的直接交換,毫無取巧之處,偶爾拿來擋幾下還勉強,若以此硬頂,在對方佔有極大數量優勢,又能不斷開拓洞口寬度的情況下,絕對撐不了太久。

  眼看著那大片凹洞越來越深、越來越大,裡面的魔法使卻似乎拿不出辦法,高空中的沈洛年暗自思量,看來這洞並非狄韻等人藏身處,否則眼前這種狀態,他們應該已經自動請纓,出來防守才是,不會任由洞口這樣不斷地陷落。等狼人當真挖到洞中,那時連防守的空間都失去,區區數百魔法使,怎麼抵擋數萬犬戎族圍攻?

  除非這洞道有數公里深,說不定還可以支持一陣子,但這方圓不過才五、六公里的小島,又怎會有這種洞穴?

  洞中魔法使當然也不打算這麼等死,當整片山坳被往下挖了十餘公尺深的時候,空間中一陣詭異的炁息扭動,吸引沈洛年注意力的同時,狼人將領也紛紛叱喝著下撲。就在這一瞬間,一群排列成三層圓陣的十多名魔法使,突然從虛空中衝了出來,浮在空中,對著四面八方擊發烈火咒,一下子洞口周圍亮如白晝,只見火焰爆散、巨響震天,打得洞口周圍的犬戎族死傷慘重,紛紛後撤。

  空中的禺彊族眼見敵人出現在眼前,紛紛下撲。內圈的魔法使們當即對空施法,一團團火焰在虛空中炸開,逼得敵人無法靠近,只能望空急騰,霎時清開了一片數百公尺寬的圓形空間。

  這招以攻代守倒不錯,至於那突然衝出來的法門,恐怕是地遁術的應用,在魔法攻擊範圍大於妖炁遙攻的狀態下,這樣以威力強大的烈火咒組成陣勢,誰說不能守了?

  沈洛年正暗暗點頭時,犬戎族卻突然一聲怪叫,所有人同時運足護體妖炁,往那群魔法使撲去,當下魔法使們各個臉色沉重,火球亂射,不斷將敵人往後炸散。

  可是犬戎族雖死傷慘重,仍前仆後繼不肯稍停。這些魔法使唸咒雖快,還是需要一點時間,犬戎族這般爆出妖炁往前衝,火焰根本來不及組成陣勢,眼看敵人越來越近,正要糟糕,突然洞中又衝出另一組魔法使,兩方交換的同時,大片旋風刀陣隨著魔法使口中默誦中捲起,將撲近的犬戎族與禺彊族往外遠遠地捲飛出去。

  風刀陣的破壞力可能不及烈火咒,累積重疊的強度也不及落石陣,但卻是最有效驅趕敵人的方式。兇猛的旋風呼嘯聲中,逼得大部分犬戎族無法欺近,而少數幾位妖炁較強大、足以在陣中立足的犬戎族人,又難以承受那不斷襲來的凝結炁刃,只好也跟著退出。

  這樣很棒啊,等這群人累了之後,再輪那群施展巨石陣的出來轟上幾下,這樣交替下去,豈不是能穩穩守住?

  沈洛年正想間,狄韻的傳訊又來了。

  「喂!你怎麼沒走?」狄韻低聲罵。

  「反正天還沒亮,我在空中看戲。」沈洛年說。

  「看什麼戲?臭老頭!」狄韻說:「另一邊似乎打起來了?戰況如何?」

  「還不錯啊。」沈洛年說:「一開始看起來還有點危險,現在殺出來了呢。」

  「殺出來?是怎樣?」狄韻有些意外地問。

  「對啊。」沈洛年當下把剛剛看到的戰況,簡略地說明了一次。

  狄韻聽完之後,沉默半晌才嘖了一聲說:「果然如此,糟糕。」

  「怎麼?」沈洛年愕然問。

  「你看到的魔法使應該都是老人家吧?」狄韻問。

  此時天色昏黑,沈洛年這麼遠遠看去,其實看不大清楚,不過剛剛烈火咒到處爆炸時,在火光照耀下,確實都是一些長者。沈洛年點頭說:「看來都挺老的。」

  「能這樣防守的,最少都是『魔導師』那種水準。」狄韻沉聲說:「據我這幾天的瞭解,魔法島上的五百餘名魔法使,有數十名稱得上『魔導師』……雖然比起歲安城好很多,但也就只有那數十名,何況分成兩邊防守?照你剛剛的敘述,那一側魔法使已是精銳盡出了,老人家恢復魔力的速度又慢,就算能稍微輪班,又能支持多久?杜勒斯叔叔怎麼死的你忘了?」

  「唔。」原來下面這樣是不大妙啊?沈洛年呆了呆說:「其他魔法使不能出來也稍微輪一下嗎?」

  「那反而有可能產生陣勢的缺口。」狄韻沉聲說:「現在的重點不只是要打傷狼人,還得逼退對方,才能保留一段足以施法的距離。一般魔法使施法不但沒有這種威力,唸咒時需要的安全距離又更遠了些……就像我,這次東行,你看我用過幾次魔法?」

  凶丫頭居然連續十幾句話都沒罵人,看樣子當真是大事不妙。沈洛年望著下方,只見又換成火系魔法使,趁著周圍焰光閃耀望去,果然每個人都透出一股凝重憂心的氣氛,自己剛剛倒是忽略了。

  不過這麼細細打量,沈洛年卻發現,當中有個熟面孔正是昆廷……沈洛年開口說:「亨利在哪邊?」

  「在這兒……問這幹嘛?」狄韻說。

  「這個不孝子!」沈洛年說:「怎不陪著他老子?就知道黏著女人。」

  「臭老頭又胡說什麼?誰像你一樣整天偷看清嬿?」在沈洛年張口結舌的同時,狄韻低聲罵:「我問你,你有看到什麼像是根源魔法的古怪魔法嗎?」

  「沒有。」沈洛年說:「會不會留著當撒手鑭?」

  「應該不是,難道要等高手們都力竭了才用嗎?」狄韻說:「這麼看來,根源魔法雖然特別,恐怕不適合這種模式的戰鬥……」

  沈洛年說:「只能希望魔法仙人早點出現,否則也沒別的辦法。」

  狄韻沉吟說:「這樣不行,我們最好得出面……不跟你說了,我去和清嬿、如鴻商量一下。」

  「啥?等等!臭丫頭!」沈洛年一驚說:「幹嘛找自己麻煩?」

  「犬戎族既然知道這地方,應該已經弄清楚魔法島上的人數,更有可能知道我們三個在這兒。」狄韻說:「殺光那兒的人之後,不會放棄的,這樣還不如主動出面,看能不能吸引一些敵人過來,減輕他們的負擔。」

  「你們衝出來不就只是一起挨打而已嗎?」沈洛年說:「狼人數量足夠同時打兩邊的。」

  「就算我們龜縮不出,只是晚個幾小時被發現,意義不大,但此時若願意出手,給別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而且……」狄韻說到這兒,頓了頓不耐地說:「反正你這老笨蛋聽不懂,別囉嗦了。」一面結束了通訊。

  臭丫頭,到這種時候還在算計?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沈洛年在心中暗罵了好片刻,忽見西面數百公尺外,一個彷彿緩坡般的林地在一聲巨響中,暴起了一大片的土石,穿著魔法袍、渾身泛出黃光的狄韻正孤身一人從滿天的泥塵中衝出。她手中短棍急揮間,數百支帶著寒氣的黃色炁矢從虛空中出現,對著正擠成一團,還來不及回頭的犬戎族大軍亂射。

  西面那群犬戎族猝不及防下,砰咚轟隆倒下了一大排在地上發抖。在長嗥、怪嘯聲中,天上的禺彊族、地上的犬戎族,同時對著狄韻那兒衝去。

  狄韻果然不愧是發散輕訣,倏然而出又倏然而返,對方還沒能合圍,她已經又飛了回去;這時張如鴻已經等在那兒,當狄韻衝入洞中的同時,她長槍一振,前端冒出了一大片十餘公尺寬、緊貼地面、透出寒氣的紫色弧形炁牆,將這剛顯露的洞口周圍緊緊包住。

  果然狼人一看到狄韻等三女,立刻調動了大軍往那兒擁,而張如鴻的凝訣炁勁,不但宛如金石般堅硬,此時因為地形的關係,更與大面積、被凍得僵硬的土石結合成一體,犬戎族的爪力轟擊上去,竟似乎沒有半點效用,而若是靠得近了些,又抵不過那股忽隱忽現的沁體寒氣。

  眼看著周圍不易挖鑿,十幾名能力稍強的犬戎族戰士當下逼出妖炁抵抗著前方寒氣,對中間洞口處揮爪攻擊。但他們剛聚集不久,十餘個大大小小的魔法火球突然在狼人身後炸開,妖炁正一半用來御寒、一半用來攻擊的狼人,怎料到身後突然出現魔法火球?就在這轟隆氣爆聲中,犬戎族死傷一地。

  沈洛年不禁暗暗點頭,有人防守的狀態下,可以透過炁牆、遠距出手的魔法果然好用,只沒想到張如鴻的炁牆能到這種程度……不過一轉念,沈洛年卻又不怎麼意外了,百年前的黃宗儒修煉兩年就能頂得住梭狪、山魈那等強大妖怪,雖然說那時還是道息不足的時代,黃宗儒又是內聚煉鱗引仙,但相對強度仍能用來參考,此時黃清嬿等三女比當年的白宗等人更強不少,加上張如鴻此刻有闇神之鏡在身,又有地勢可守,這群以普通高手領軍的犬戎族,當然沒這麼容易打進去。

  不過犬戎族如今就是人多,眼看同族死傷,犬戎族狂性大發,更多人往前擁上,有的聚炁前攻,有的凝炁後衛,把那緩坡處擠得水洩不通,雖然不斷有魔法從虛空中攻擊,狼人們依然死攻不退。

  那兒擠得太厲害,沈洛年只看到一堆渾身毛的狼人前仆後繼,實在看不出所以然來,只好回頭往原先的戰場看去。

  那兒卻似乎頗為不妙,畢竟狼人來得太多,另一面雖圍上了大軍,加上高手幾乎都過去了,這邊仍有好幾千人,而那些頗有一把年紀的魔法使們,依然輪班驅散著犬戎族;但正如狄韻所說,這麼僵持了一段時間之後,魔法使們終於漸漸支持不住,只剩下固定耗魔的石系魔法使仍在硬撐。

  風系魔法屬於比例耗魔的體系,就算拼了命繼續施法,隨著體內魔力量漸漸不足,能影響的範圍必定會逐漸縮小;至於殺傷力較大的火系魔法,本就難以持久防守,只能偶爾出來轟散敵人。

  三系之中,只有石系魔法使可以找年輕魔法使輪替,反正落石陣就是轟隆隆一陣往下砸,就算念得稍慢、威力較小,只要多找幾個人也能有一定的效果,所以比較年輕的石系魔法使正逐漸地換入防禦隊伍之中。

  但落石陣雖然可以驅趕犬戎族,連續地轟擊下,山坳也難以避免地不斷往內崩散,只見洞口越來越是開闊,在狼人的攻擊中,防守的魔法使數量也只能逐漸增加,這樣惡性循環下去,洞口只會越來越大,終究會守不住。

  何況石系魔法使數量有限,隨著時間過去,東方晨曦漸起,火、風兩系的魔法使也開始在陣勢空隙處以單體魔法助陣,讓石系魔法使可以稍作休息。此時在洞口外防禦的魔法使人數已經增加到五十餘名,咒文的施用其實頗混亂,只能靠著人多亂炸,抵禦著犬戎族攻勢。

  這樣沒有章法的戰鬥,終究不能持久。隨著犬戎族步步進逼,魔法使們的防守陣勢終於被突破了一角,幾個犬戎族衝近洞口,只聽人類驚呼聲與狼人狂嘯聲同時響起,犬戎族戰士雙爪亂揮,一下子撕裂了七、八個魔法使,其他的魔法使見狀,慌亂地轉頭往洞內逃,但這一亂,四面的犬戎族一擁而上,一陣慘烈屠殺之後,逃入洞中的不到十分之一,地上到處都是人體碎塊與正滲入土壤中的鮮血。

  看樣子這洞快守不住了。沈洛年輕歎一口氣,搖了搖頭,頗有些感歎。

  在他眼中,妖族與人類都是有靈智的生命,沒有高低之分,既然是面對面的搏殺,哪方死都沒話好說,但是不管哪一方,死前透出的氣味都讓人不舒服……還好此時沈洛年隔得挺遠,受到的影響不大。

  但沈洛年原本的看戲心情卻也收了起來,這種場面沒什麼好看的,要不要照著狄韻的意思,先躲遠些?而且再過一陣子,太陽就要出來了,自己說不定會被發現。

  話說回來,狄韻和黃清嬿他們能一直頂下去嗎?沈洛年又瞄了另一方的洞口一眼,那兒倒是守得挺穩妥,大部分時間都是張如鴻穩穩防守著,魔法使們輪流施法攻擊;偶爾張如鴻也可能暫收炁牆,由狄韻或黃清嬿交替出手大範圍攻擊,彷彿趕蒼蠅一般,把外面擠成一團的犬戎族打得屁滾尿流、四面奔逃,看來多個闇神之鏡還真是差很多。

  不過犬戎族自然也不會就這麼算了,他們正從稍遠處挖掘洞道,想從別的方向挖到狄韻他們的洞窟,但既然隔得遠了些,想找到正確方位自然不容易,若要把整片百餘公尺的坡地都挖個幾十公尺深,那也不是小工程,看來一時還沒有什麼危險。

  既然這樣……該走了吧?沈洛年呆了半晌,卻還是沒走。他目光不知何時又轉向另一側,這一看過去,和剛剛已經大不相同,在晨光下隱隱可以看出,裡面的洞穴已稱不上洞穴,那山坳已變成個十餘公尺深、二十多公尺寬的大凹坑,百餘名魔法使疊成數排,各種不同的魔法正雜亂地往外攻擊,數千犬戎族圍在洞外,正忽沖忽退地誘使魔法使們施展魔法,消耗他們的魔力。

  此時犬戎族也不急著冒險,他們十分清楚,眼前這些滿臉疲乏的人類魔法使已無法輪班休息恢復魔力,只要這麼耗下去,不用多久,魔法使們就會力乏昏迷。

  但這都不是沈洛年注意的,他的目光已經望向魔法使身後那群瑟縮發抖的數百名普通人。那些男女老少此時正一臉驚恐地聚在一處,慌亂地往外看,他們看來都已經心裡有數,知道魔法使們支撐不了多久,但無能為力的他們,除了等待悲慘的結果之外,也沒法做什麼努力。

  媽的!等一下狼人殺進去的場面一定很難看,要走就得趁這時候走……但沈洛年不知為什麼,卻依然凝定在空中。

  沈洛年自己心裡有數,自從他漸漸仙化之後,看人看妖都差不多,只要和自己不熟,兩邊拚鬥起來誰活誰死他都不會太在意,但他卻頗受不了單方面的「虐殺」,更別提裡面還有許多孩子,若沒看到也就罷了,看到卻很有可能失去理智……

  快走、快走!再不走就不妙了,而且天已經濛濛亮,再待下去總會被發現的。

  心中聲音雖然不斷吶喊著,沈洛年卻依然沒動。他望著那些人,腦海中卻不自禁地想到一會兒會出現的慘狀,他手扶著腰間的天仙飛翼,正拿捏不定的時候,某只在空中翱翔的禺彊族突然翻身仰頭,發現了在空中飄浮的沈洛年。

  那頭人面鳥猛然怪叫一聲,其他禺彊族聞聲抬頭,當下周圍數百隻人面鳥立即向著四面八方飛散、飛高,準備圍捕這突然冒出來的人類。

  被發現了嗎?跑不掉了嗎?那就打吧……明明應該懊悔的時候,沈洛年卻莫名其妙地心頭一鬆。他牙一咬,兩手分持天仙飛翼,當下不上反下,往下方洞口那端衝了過去。
七彩 發表於 2011-5-10 22:42
第五章 湊什麼熱鬧?

  禺彊族沒料到沈洛年居然沒逃,當下包了個空,卻見沈洛年一閃間往下衝出老遠,下一剎那,已經殺入犬戎族狼人群中。

  沈洛年並不嗜殺,但是他很清楚,這時不是談判的時候,要讓這群魔法笨蛋支持久一點,就得給他們一點喘息的時間,眼前得馬上把犬戎族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當下沈洛年雙刀連揮,直接殺入狼人群中。

  犬戎族還沒弄清楚發生什麼事,在這晨曦之中,只見一道紅影如鬼魅般地在人群中到處遊走,兩道並不耀目的黃芒彷彿催命煞星,飄到哪兒人就倒到哪兒。只聽一連串彷彿接力合唱般的慘號聲連續響起,血泉噴濺、屍塊橫飛,短短數秒時間,不知道躺下了多少犬戎族人。

  犬戎族身軀龐大,稍遠點的根本看不清沈洛年身影,近些的則是還沒看清,沈洛年就已經轉到別的地方去了;加上他體表的微弱風移咒妖炁在這種場合中幾乎無法感應,犬戎族狼人眼見身前身後、忽近忽遠不斷有人慘號倒下,沒受傷的犬戎族狼人先是驚愕,進而膽寒,突然同時一聲驚呼,慌亂地往後逃竄。

  眼見犬戎族隊伍大亂,那山洞前方又空了一大片,沈洛年這才竄出人群,飄停在犬戎族人與那群人類之間的空地。

  犬戎族直退出了百餘公尺遠,好一陣混亂後,才漸漸穩下腳步。回頭望去,只見滿地狼人死屍,鮮血染紅了整片土地,而一個渾身是血的古怪紅袍人類,正站在空地中央,手持兩把造型特殊的黃色翅般短刀,揚刀大吼:「全部後退!接近者死!」

  犬戎族對人類雖然凶殘,卻十分愛護自己同族,眼見地上滿是死屍,眼前又只有區區一個人類,犬戎族還沒想清楚剛剛是怎麼回事,眾人火上心頭,猛然一聲怪叫,同時往場中央的沈洛年撲去。

  果然講不聽,那就再殺一次。沈洛年剛剛才放鬆的時間能力再度提起,倏然化身為五,對著犬戎族大軍撲去。

  這一瞬間,沈洛年耳中卻傳來狄韻要求傳訊的消息。

  沈洛年心知肚明,狄韻大概感應到自己落地,又要來罵人了……和那凶丫頭胡亂吵架其實挺好玩,可惜這時候沒空。沈洛年沒理會輕疾,閃身間雙刀一舉,旋身間砍開左右兩名狼人頭顱,再度殺入大軍之中。


  另一面,昆廷那兒的魔法使群一個個張大嘴愣在那兒,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魔法使中,認識沈洛年的人約莫有二、三十人,其他不認得沈洛年的,昨晚也參與了「追捕逃竄奸細」的行動,很清楚他的穿著形貌。

  早些時候,接獲了犬戎族來襲的訊息,大部分人都認為一定是「奸細沈凡」把魔法島方位洩露給犬戎族的,剛剛還不少人暗暗咒罵著沈洛年,不料此時奸細不但突然出現,還大殺犬戎族,阻止著對方的攻擊,這些魔法使當然是如墜五里霧中,不知該如何理解眼前的狀況。

  眼見沈洛年威脅了兩句之後,又和犬戎族殺成一團,和昆廷一樣留在此處的盧斯——也就是那五人偵查小組的組長,忍不住湊近昆廷身旁,有點結巴地說:「昆廷,那……那是怎麼回事?這年輕人……沈凡不是奸細?」

  能當上魔法使的,多半都不是笨人,昆廷看著彷彿幻影般在狼人群中穿梭的沈洛年,終於明白了黃清嬿說不出口的言語。昆廷沉默片刻才說:「我們先入為主,被證人騙了。」

  做出這種誤判,身為偵查組組長的盧斯自然難辭其咎,他當下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望著沈洛年那方,說不出話來。


  另一面,沈洛年倒是殺得頗輕鬆,在張如鴻的訓練以及多次實戰後,他已逐漸熟悉如何把風移咒、輕重能力、時間能力與基本戰鬥技巧配合起來,不像剛學會魔法時那麼地生澀,對付高手也許還沒什麼把握,但眼前這些普通犬戎族人,本就遠不是他對手,卻不難應付。

  而且敵人人多,反而容易擠成一團,攻擊時還會彼此顧忌,沒有人敢外發炁勁攻擊。沈洛年如魚得水,就這麼在人叢中亂竄,每次揮刀就奪去一條性命。

  不過雖然看起來輕鬆,沈洛年不免也隱隱有些憂心,這種普通狼人戰士雖然沒什麼好怕,但是在千百個敵人之中亂竄,又不能讓敵人碰上,時間能力可不能少用,若不是他一直鍛煉著精智力,擁有的量遠超出一般人,恐怕腦袋已經漸漸受不了了。

  而一面戰鬥的過程中,輕疾又傳來了幾次通訊要求,沈洛年這時當然沒空分心說話,也只能繼續不理會。

  這麼又殺了片刻,犬戎族越死越多。漸漸地,場中千餘名犬戎族人從憤怒轉為驚慌,正進退失據時,另一邊的犬戎族將領終於察覺不對,回頭叱喝著部隊撤退,好不容易重新在百餘公尺外穩下陣腳,幾個犬戎族將領高手也從另一面掠了過來,他們望著滿地的狼人屍體,一個個眼睛透出凶光,向著沈洛年飛撲。

  現在得想辦法拖延時間,恢復自己和那些魔法使的精智力。沈洛年舉刀對著那幾名犬戎族將領一指,大聲說:「站住!」

  犬戎族一呆,還真的停了下來,幾個狼人將領忍著滿腔怒火,目光凝注著沈洛年,等他開口。

  還真的站住了?接下來該怎辦可不知道了。沈洛年吞了兩口口水,這才又開口說:「這個……那個……別打了吧?」

  這是什麼廢話?狼人們勃然大怒,怪吼聲中再度撲了上來,一下子五名犬戎族將領圍上了沈洛年,十隻堅如金石、凝聚著妖炁的手爪,配合無間地對著沈洛年抓去。

  媽的,自己果然不適合動嘴,要是凶丫頭在旁邊就好了……沈洛年一咬牙,點地間身形化五,殺入狼人陣中。

  且不提這些犬戎族高手的能力本就比一般戰士強悍許多,少數狼人進退間彼此配合,比起剛剛亂糟糟打成一團造成的威脅更大。沈洛年在狼爪縫隙之間逃竄,不時還得揮刀破開遠攻的爪力妖炁,但這麼一來,他也不敢隨便接近對方。

  可是這時除拚鬥之外,更重要的是防守眼前這段數十公尺寬的空間,沈洛年傷不了對方,也就代表攔不住敵人,對方開始逐步逼近,身後的犬戎族大軍也跟著往前移動,看來只要這些高手將領一聲令下,恐怕大軍又會四面八方擁上,只不過他們仍顧忌著沈洛年那有如鬼魅般的動作,擔心若沒拿下沈洛年,讓部隊上前只是白白任人宰殺,所以一時還沒傳下命令。

  眼看再退一段距離,就要退回魔法使們防守的範圍,沈洛年正無計可施時,突然心念一動,自己怎麼老是忘了用魔法?當下在閃避爪力的同時,他瞄著自己左掌背,隨便選了一串排在前面、還算清楚的三級咒語,就這麼念了出去。

  犬戎族只見不斷閃動的沈洛年撤身的同時突然隨手一指,一團數公尺寬的青色火焰就這麼在場中爆了起來,巨響與熱氣同時往外爆散捲出,猝不及防下,幾名狼人將領灰頭土臉地往外翻滾,後撤了十餘公尺,其中兩個離爆源較近的,更是毛髮鬈曲,身上出現了燒燙爆裂傷痕,痛得齜牙咧嘴。

  事實上,沈洛年抄在手上的幾乎都是消耗比較少的基本魔法,攻擊威力也不算太大,這兩名犬戎族高手會受傷,主要是因為他們只注意著沈洛年的古怪雙刀,少了提防,而近身搏鬥時,一般人本就不會隨時隨刻運足護身炁息,多半視需要而調整,這麼一顆莫名其妙的火球突然在身側爆起,難免吃虧。

  無論如何,犬戎族和昆廷那群魔法使這時可都嚇了一跳,居然有人能一面打鬥一面施展魔法?那兩個負傷將領退下的同時,剩下的三名將領提高妖炁、聚精會神,分成三面向沈洛年接近。

  又來了?沈洛年嘴巴一張,又要唸咒,卻見眼前三個狼人速度突然加快,對著自己猛撲。他連忙使出分身法門,一晃間閃出五條人影,在狼人外圍大兜圈子的同時,又是一顆火球炸了出去。

  這方法倒不錯!沈洛年暗暗得意,遇到強敵時,自己縱算閃避能力不差,但不敢接近對方的同時,也無法以武器攻擊,遠距攻擊魔法恰好可以補足這缺點。當下沈洛年口中不停,一顆顆火球就這麼對著狼人轟擊。

  不過這麼炸了兩下,沈洛年卻又皺起眉頭,狼人高手全力運炁防範的情況下,就算能炸退對方,卻也炸不傷,而這樣消耗精智力下去,恐怕自己會先不妙,看來這火球咒語不是很適合面對強敵使用,有沒有什麼別招可以運用?

  當初面對梁乃均,狄韻曾建議過用翻轉咒之類的魔法,但是眼前敵人體表妖炁強大,那種咒語應該沒效,恐怕還是得用攻擊法術才行。

  沈洛年一面閃躲著,一面偷瞄著自己手臂上那密密麻麻的小抄,但這樣其實挺不安全,沈洛年不禁暗暗後悔,應該選幾個比較好用的抄上就好,寫了一大堆,真要用的時候反而看不明白……

  沈洛年思索的同時,犬戎族可沒閒著,圍上的敵人又從三名變成六名,卻是從另一面來增援的,此時沈洛年已經沒空偷看小抄,只好專心地閃避。他正暗叫不妙的時候,卻聽耳中輕疾又說:「統校狄韻來訊。」

  來得正好,沈洛年忙說:「接過來!」

  狄韻聲音馬上傳了出來:「臭老頭你……」

  「別罵!」沈洛年搶著說:「正打著!」聽話還勉強,沈洛年還是沒法在時間能力運作中順暢說話,只好開口的一瞬間稍微降低時間能力的效果,這麼一來自然得讓對話盡量簡短,否則十分危險。

  狄韻呆了片刻才說:「你幹嘛跑下……」

  「火球沒用!」沈洛年一面閃避一面急促地嚷:「有啥可用?」

  「怎說沒用?」狄韻問。

  「厲害的……炸不壞!」沈洛年一面閃身一面斷續地說。

  「笨蛋老頭!」狄韻雖然看不到,卻聽得出問題所在,馬上罵:「你既然能一面移動一面施法,自己也配合著火球攻擊啊!誰叫你呆炸?」

  「唔?」沈洛年一愣,這才突然想通,火球雖然炸不傷對方,但多少都會影響對方的移動和陣型,若自己已經知道火球會造成的影響,當然可以配合著攻擊……當下沈洛年口中默誦,施術的同時,這次不退反進,對著犬戎族殺去。

  果然火球一炸,熱浪氣勁膨脹外湧的同時,犬戎族狼人們也正凝聚了妖炁往旁側讓,不料這次沈洛年卻殺了過去,這烈火咒本就出自沈洛年,加上剛剛幾次試用,他已經十分清楚每個火球的大小和威力,以及對附近狼人會有什麼樣的影響,何況烈火咒又恰好是「固定威力」的魔法,更容易估計。當下沈洛年趁著犬戎族四散的同時,幾個閃身,掠到了一名狼人身後。

  那狼人正運足了妖炁抵禦這突然而出的火焰,一面往後飛射,渾不知沈洛年已經欺到身後。其他的犬戎族雖然立即驚呼提醒,但他還沒回過神來,已被沈洛年左手瞬間變重的天仙飛翼刺入背心。

  那犬戎族人狂呼聲中,體內妖炁散溢,濺血往前飛翻、滾入那大片火焰之中,變成一團翻滾的火球,還好沈洛年那一刀直入要害,並沒讓他痛苦太久。

  「凶丫頭,有用了!」沈洛年不禁有點佩服。

  但這一刀卻激起了所有犬戎族的凶性,周圍數千名犬戎族人同時大吼,對著沈洛年圍來。沈洛年一面亂竄,一面聽到耳中狄韻說:「危險逃來我們這兒。」

  「不成……先這樣吧,我應付一下。」自己走了,那群人可就糟糕。沈洛年眼看著周圍犬戎族同時往自己撲來,當下停了通訊,一面閃躲,一面火球亂炸,除了那幾名將領級高手之外,三級烈火咒普通犬戎族可挺不住,雖然因為唸咒速度太慢,魔法攻擊其實不比雙刀殺得快,但卻不用欺近敵人,這可安全不少。沈洛年當下火球連轟,一面專心閃躲逃命,誘使犬戎族大軍亂追,一面忽遠忽近地亂炸,殺得犬戎族死傷慘重。

  不過沈洛年卻沒注意到,這樣雖然安全,但三級烈火咒毫不停歇地快速連發,消耗精智力的速度遠比之前更快,數分鐘後,沈洛年腦袋隱隱發脹,漸感不適。

  直到這時候,沈洛年才發現這樣下去自己可支持不了多久,他只好停了烈火咒,繼續用雙刀攻擊,但這麼一來,危險程度自然大增,而且犬戎族將領見沈洛年停止使用烈火咒,立刻指揮著犬戎族聚集,漸漸沈洛年連穿梭的空間都不容易找到,閃躲過程險象環生,幾個比較沒要緊的肩臂處,也被狼爪抓開了幾道傷口。

  沈洛年心中暗暗叫苦,這時他才想到,應該是雙刀和魔法交替運用才好,對方這時為了防止自己欺近,一團團聚在一起,正該用魔法亂炸,當敵人被迫散開時才適合衝入砍殺……不過這時候若再多使用幾次魔法,恐怕很快就撐不下去了,何況敵人數量太多,怎麼轟也轟不盡。

  要不要沖去狄韻那兒,讓這些魔法使自己防守一段時間?但魔法使的瞬間破壞力雖然強大,恢復魔力的速度卻遠不如仙化者的引聚炁息,現在硬是讓他們作戰,也撐不了多久。相對地,就算讓他們拚命,一樣靠精智力作戰的自己其實也恢復不了多少,眼前到底該怎麼辦比較妥當?

  沈洛年腦袋本來就不算太靈光,既然想不出好辦法,也就不多想了,就這麼走一步算一步,能砍死一個是一個。隨著時間過去,他精智力漸感不足、頭腦脹痛不提,身上傷口也一個個增加,就連化身之法也逐漸使不出來,正感難以支持的時候,突然一股銳利、迅速的妖炁從高天下落,轟然一聲爆響中,穿過禺彊族,對著沈洛年衝來。

  沈洛年因為精力不足,這時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旁的戰況,直到這股妖炁接近才察覺有異。他百忙中往身後空隙飄開兩尺,正想看清敵人身影、尋隙反擊的同時,卻見一個拿著雙短刺的嬌小身影,正繞著自己周圍急轉。那雙短刺上閃耀著強大的赤焰妖炁,迅疾地揮動飛舞,把周圍犬戎族人挑飛,同時一片與妖炁結合的炎熱火牆閃動著,在沈洛年周圍布下一片十餘公尺寬的空間,逼得犬戎族不敢接近。

  沈洛年愣了兩秒,才張大嘴說:「小霽?」

  那有著一頭黑色長髮、彷彿瓷娃娃般的嬌美女童,正是好一陣子沒見面的小畢方羽霽。她一面迅速地揮舞雙刺、在周圍繞行,一面瞪了沈洛年一眼,哼了一聲。

  沈洛年還來不及多問,慌亂中被殺退的犬戎族大軍又擁了上來,幾個高手將領更對著羽霽直撲。羽霽與這些將領的妖炁其實相差不遠,但她卻也不懼,飄身間雙刺一橫,大片火牆往外散出,逼得對方一時不敢靠近。

  那些將領正要匯聚妖炁揮爪破開火牆,空中又是一陣爆響,提著巨劍的焰丹破空殺入,她人還沒落地,巨劍揮舞之間,一顆凝聚著妖炁的炎炁火球,正往羽霽面前那群犬戎族將領聚集處轟去。

  這些將領沒想到前有火牆、上有火球,身後又都是自己的族人,他們好不容易頂下了這一擊,焰丹已經落到了沈洛年的另一側。巨劍揮動之間,一股爆訣炁勁往外迫出,逼散了一大片犬戎族。

  「小丹?」沈洛年喊了這一句,忍不住往上抬頭,果然上方空中一個拿著柄五齒大釘耙揮動的金髮嬌小身影正一面大叫,一面裹著龐然的紫藍色妖炁,衝破禺彊族人面鳥的包圍往下方急落,口中還嚷著:「洛年!洛年!」

  「小芷?」沈洛年張大嘴說:「怎麼……妳們怎麼來了……」

  「有別人在,這時候不能喊洛年,笨小芷!」羽霽低聲罵。

  「哎呀?剩飯!」山芷看沈洛年無恙,嘻嘻一笑,扭身舉起那凝聚藍色炁勁的釘耙,對著正衝來的犬戎族大軍殺了進去,口中一面亂叫著:「壞狗狗!壞狗狗!走開、走開。」

  炁勁修煉偏向凝柔之間的窮奇一族,打鬥時本就靠著強大的護體炁勁硬打硬砸,這一衝入犬戎族大軍,釘耙揮動間,一般狼人根本無法抵擋,彷彿正在打著大片草扎的假人一般,把狼人乒乒乓乓打得四處翻飛。

  羽霽也沒閒著,炁勁偏向爆輕同修的她,正繞著山芷周圍轉,一面引開幾個高手將領的注意力,一面到處亂噴火牆,把前方大片空間清開。

  至於焰丹則站在沈洛年身旁,專門對付幾個繞過山芷、羽霽的犬戎族人,不過她大多只是把對方打飛了事,沒下什麼重手。

  山芷和羽霽其實也頗有分寸,把敵人殺退之後就退了回來,三小分立在沈洛年前方,焰丹往前踏出一步,大吼說:「走開!」只見她巨劍揮動,一顆火球轟在正想往前近迫的犬戎族部隊前。

  一般犬戎族受麟犼的天成之氣影響,還沒接近就已經軟了半截,畏畏縮縮地不敢靠近,幾個將領沒想到部隊莫名地停了下來,只好回頭整隊順便罵人,想弄清楚怎麼回事。

  眼看敵人退開,手中拿著釘耙的山芷,奔到沈洛年身旁拉著他手,開心地猛晃,看來若不是拿著武器,她恐怕又會跳到沈洛年身上去了。

  「怎麼回事?妳們怎麼來了?」沈洛年這時才有空問。

  「我們找小丹!小丹找你!找不到,幫你、幫你!」山芷說完,對著犬戎族大軍板起臉,示威般地尖嘯了一聲,還揮了揮手中那支比她高不少的大釘耙。

  反正問山芷問不清楚,沈洛年望著羽霽和剛退回的焰丹,低聲說:「他們看不出妳們身份嗎?」

  焰丹轉過頭,露出笑容笑著說:「我身上有『遙香草』,他們聞不出來的,祖姥給我的喔!他們只會以為我們是人類修道者。」

  這倒有點道理,雖然三小體內凝聚的是妖炁,但是引仙的人類也一樣帶著妖炁;加上她們除攻擊之外,大半時間都內斂著炁息,若不是對這三種妖族很熟悉,不容易憑藉著妖炁看出她們身份。

  「不能讓他們認出我們,否則這些狗狗一定馬上跟奶奶告狀。」羽霽板著臉,瞪了沈洛年一眼說:「要是挨罵都你害的!」

  「小丹有分我們香香的!」山芷現寶般地從懷中取出一小片白色長葉,果然有股清香透出,沈洛年這才發現周圍都瀰漫著這股難以察覺來源的淡淡香氣。他還沒弄清楚這草的來歷,焰丹已經接口說:「小芷、小霽的家族都到了東大陸圍剿殭屍,她倆就跟著來找我,聽到你也到了東岸,就想找你……」

  「我才沒有。」羽霽沒好氣地插口說:「是小芷。」

  「對啦。」焰丹笑說:「小芷想見你,我們就用輕疾聯絡,但你一直沒回應,我們就在東海周圍找了一陣子,後來發覺這邊有人打架,就過來查看,果然是你。」

  原來剛剛的那幾通傳訊中,還包含了焰丹的通訊?可沒注意到……沈洛年望著焰丹說:「妳主動來幫我,不會壞了規矩嗎?」

  「那火球只是示警!」焰丹挺起胸膛說:「小霽說,確定打不傷人的不算。」

  是這樣嗎?沈洛年頗有點啼笑皆非,羽霽這小鬼靈精還真會亂出主意,焰丹卻也太好騙了些。他望向羽霽笑說:「謝謝妳們,剛剛小霽若晚些趕到,我說不定已經支持不下去了。」

  「是小芷拜託我先來的。」羽霽扭頭哼聲說。

  山芷看犬戎族沒有動作,剛縮小了釘耙背到身後,聽到羽霽這麼說,她笑咪咪地撲過去抱著羽霽說:「小霽飛最快。」

  羽霽臉一紅,有三分得意,又有三分不好意思,但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山芷已經扔下她,回頭撲到沈洛年懷中抱緊。

  羽霽雖然不像百年前那樣馬上生氣,卻依然微微皺起了眉頭,不怎麼友善地瞄了沈洛年一眼,又望望沈洛年身後不遠的那群人類,皺眉說:「小丹說,你又在保護普通人類?你這人很無聊耶!」

  焰丹看著那群人,有點新鮮地側頭笑說:「比上次我看到的人多。」

  無聊嗎?沈洛年不禁苦笑,他搖了搖頭,看看身後那群透出疲態的魔法使們,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自己現在恐怕也差不多吧,得花點時間冥思休養才行……三小當真是來得恰到好處。沈洛年目光往外望去,看著周圍犬戎族透出的氣息,他吸了一口氣說:「小芷下來,他們又要上了。」

  山芷正在沈洛年胸口肩膀爬來爬去、上上下下,頗有點拿不定主意該待在哪兒,聽犬戎族又要搗亂,她大怒跳下,妖炁灌入釘耙,攔在前方高舉說:「壞狗狗!煩死了!」

  「小芷、小霽。」眼看又要有架打,焰丹有點興奮地舉起寬劍,一面低聲說:「盡量別殺人,被發現會挨罵的。」

  「我知道。」羽霽頓了頓又不放心地說:「笨小芷聽到沒有?打飛就好。」

  山芷一笑,踏前兩步、橫揮釘耙說:「打飛!趕跑!」

  果然在犬戎族將領的督促下,眾狼人們壓下了懼念,又要從三面圍上。

  雖說那些普通犬戎族還是有些畏縮,可能發揮不了圍攻的效果,但犬戎族這次來襲,將領級高手也有一、二十人,只不過現在大部分都在另一個戰團,若都轉往此處,自己和三小終究是擋不住,到時又該如何是好?

  眼看對方就要殺了上來,沈洛年與三小正準備戰鬥的同時,突然遠遠傳來一連串雷鳴般的古怪爆響。眾人紛紛抬頭,犬戎族也停了腳步,卻見西方空中一個散出強大妖炁的小點正高速衝來,焰丹唉地一聲,苦著臉說:「祖姥來了,沒得打了。」

  「哎呀。」山芷和羽霽兩人也吃了一驚,同時躲到沈洛年身後。

  首代麟犼——焰華嗎?不過焰丹會怕也就罷了,山芷和羽霽也熟嗎?沈洛年還來不及發問,那渾身騰出赤焰、體帶碧鱗、背生白鬃、四公尺長的巨大麟犼已衝到上空。她凝停空中,前蹄揚起,猛然一聲震天怪嘯,這股無可忽視的龐大威勢,震得犬戎族另一面戰團攻勢也停了下來,部隊紛紛後撤,露出了那個由張如鴻等人防守著的洞口。

  焰華巨目往下掃過,怒沖沖地張嘴大吼:「三個小鬼!」

  「祖姥。」焰丹和羽霽分別低頭應了一聲,山芷倒是沒吭聲,只是躲得更緊了些,縮在沈洛年大腿後面。

  「人和狗打架,妳們湊什麼熱鬧?上來!」焰華吼。

  焰丹和羽霽妳望望我,我望望妳,正不知該如何回答,焰華卻已經發現三小正圍著一個看似無炁的古怪紅袍人,其中山芷更是縮在那人身後,緊抓著對方衣尾。焰華皺眉說:「搞什麼?」當下身形下沉,那數公尺長的龐然身軀,轟地一聲落到地面。

  而焰華這一接近,別說一般犬戎族人,連那些將領都軟了,紛紛往後退,稍遠處那群魔法島人群也是忍不住擠回山坳中發抖;至於三小,除焰丹比較適應之外,山芷和羽霽也帶著點兒膽寒,只不知是因為麟犼天成之氣的影響,還是單純的畏懼。

  焰華那纏繞身軀的強大妖炁剛逼得沈洛年忍不住退開半步,卻見她透出一股懷疑的氣息,盯著他說:「你是誰?人、妖仙?」

  「人類。」沈洛年說。

  「你不怕我?看起來不像有這能耐啊……」焰華上下看了看沈洛年,有點疑惑又有點興趣地說:「難道你很強?」

  麟犼一族這種問話方式沈洛年可不是第一次聽見,連忙斬釘截鐵地說:「我很弱!一點都不強!」

  焰華半信半疑地瞄了沈洛年兩眼,再看看三小,最後望著焰丹說:「丹兒!怎麼回事?」

  「這……」焰丹看了沈洛年一眼,囁嚅地說:「祖姥,洛年是……我們的朋友,他被犬族打……」

  「祖姥姥,幫幫啦。」山芷探出頭來喊了一聲,又躲了回去。

  「妳這小鬼幹嘛這麼交遊廣闊啊?朋友真多!窮奇、畢方也就算了,居然還有廢物人族……」焰華罵了罵,突然一怔,透出怒氣說:「啊!就是那天狐的男人?」

  焰丹和羽霽都不知道該不該點頭,只有山芷抗議般地說:「姊姊閉關,剩飯我的!前面也是我的!」

  焰華也聽不懂山芷在說什麼,只瞪眼說:「天狐的事情我才不管!我們走!」

  「不要啦!祖姥不要啦!」山芷抱著沈洛年後腰嚷。

  焰華一怔,看著焰丹說:「丹兒,這小窮奇是哪兒不對勁?」

  焰丹和羽霽卻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兩人正說不出話來,沈洛年倒是開口說:「妳們走吧,小芷乖,跟祖姥走。」

  卻是沈洛年心想,之前三人的身份犬戎族不知道,來幫忙也就罷了,此時焰華以原形出現,卻是再無遮掩,這畢竟不關她們的事情,何必把麟犼一族扯進來?

  「不要!」山芷不肯放手,頓了頓又癟著嘴喊:「危……危險啦!」

  難得聽到山芷口中冒出新的字彙,沈洛年好笑地摸了摸山芷的頭說:「小芷別擔心,危險我會跑的。」

  「這麼多敵人往哪兒跑?會死的。」焰丹也忍不住說。

  說不定再一陣子魔法仙人就來了呢?沈洛年聳肩說:「別擔心,我還可以撐一陣子。」

  「祖姥。」羽霽突然開口,囁嚅地說:「以前……懷真姊姊幫過我們很多。」

  焰華一怔的同時,焰丹忙說:「是啊,祖姥,懷真姊姊和洛年幫我變人的,當初還陪我很久,教我很多事。」

  焰華聽了這話,沉吟了好片刻,這才怒沖沖地瞪了焰丹一眼,不大甘願地哼聲說:「我只幫這一次。」

  三小大喜的同時,焰華已經騰空而起。當禺彊族四面退開的同時,她對著犬戎族大吼:「犬族!禺彊族!你們現在誰作主?」

  犬戎族隔了好片刻,才走出了一名將領。他透出恐懼的氣味,對著焰華說:「妖仙焰華,我……我是黑針族的褐毛。」

  雖然經過輕疾的翻譯可能會有點失真,但「褐毛」聽來實在不像道號,應該只是普通名字吧?而且這些犬戎族之中應該也沒有妖仙……看來雖然有些妖怪小時不取名,但也不一定;說起來當初那白狼妖王——「踏沙之足」的名字應該也不是道號?

  沈洛年正思索著,卻聽焰華昂然說:「這座島和島上的人類我要了,你們退出去!」

  那名叫作褐毛的犬戎族狼人一呆說:「什麼?這……」

  「少囉嗦!你們想跟我搶?」焰華那銅鈴般的大眼一瞪,往犬戎族那方飄去的同時,體表的紅焰突然一張,往外龐然直散。她彷彿變成一顆火紅的太陽般,一股熱浪往外直迫,上方距離最近的禺彊族驚呼聲中四面飛散,犬戎族跟著往外急退,下方的草葉樹木泛黃轉枯,正下方某些草堆更是開始冒煙,眼看就要自燃。

  這股熱浪襲來,就連距離較遠的沈洛年也有點受不了,只好一面退,一面用可以抵禦熱氣的衣袖遮擋那股熱流,而三小也都放出護體妖炁,跟著沈洛年往後撤。

  「這是……這是炎靈咒術?」沈洛年望著空中炁息的變化,訝異地說。雖然儲存之後施用是道咒之術的基本原理,但這麼龐大強悍的威力,除了當年懷真的雷術之外,可還是第一次見到。

  「對啊!」焰丹抬起頭,得意地說:「我們麟犼族中,只有祖姥能把炁息和換來的能量儲存在玄界喔。」

  沈洛年望著正狼狽逃遁的犬戎族和禺彊族,不禁有點感慨,這妖怪世界還是靠實力說話,焰華一發威,這些傢伙倒是二話不說地全都逃了……但沈洛年突然一轉念說:「小丹妳不能儲存力量到玄界?妳們不是也會炎靈咒術嗎?」

  「不行啊,我們只能直接交換運用。」焰丹搖頭說:「奶奶說等煉到妖仙境中段,就可以試著在玄界用妖炁凝結出物形,但是要像祖姥一樣強,才有辦法把妖炁儲存使用……」

  「咦?」沈洛年有些意外,那葉瑋珊和奇雅為什麼百年前就可以辦到?人類這方面比較特殊嗎?所以當初才沒看過焰丹和羽霽使用儲存的能量?

  「我聽曾奶奶說,好像要天仙境才行耶?」羽霽詫異地插口說:「焰華祖姥修到天仙了嗎?」

  焰丹點頭說:「奶奶說祖姥這次回返人間,已經進入天仙境了,只不過懶得登記仙籍……好像是到了天仙境,妖炁比較精純,才能被玄界接受而凝存。」

  天仙境界的妖怪,妖炁的品質和人類的炁息確實比較接近……當初懷真說過人類是特殊的存在,看來不只因為人類是唯一擁有高等靈智又不具妖炁的生物,若能掌握這一點特殊之處,也許人類不會再這麼弱勢?

  另一面,在焰華驅趕下,犬戎族狼狽地退出島外,划船離開,空中的禺彊族更早已逃出老遠。焰華四面繞了繞,眼看沒有人敢留下,這才收斂起那股炎炁,向著沈洛年與三小的方位飛落。

  「夠了吧?」焰華瞪著三小說:「丹兒妳記住,以後我們麟犼一族可沒欠天狐什麼了。」

  羽霽和山芷都不敢吭聲,只有焰丹低聲說:「謝謝祖姥。」

  自己也許應該道個謝?沈洛年踏前一步,剛要開口,卻見焰華瞪著自己說:「還沒輪你!」

  「呃?」沈洛年只好摸摸鼻子又退了回去。

  「三個小鬼!」焰華挑眉說:「去給我接妹妹們來,殭屍事件結束前,我們在這兒住下。」

  「住這兒?」焰丹詫異地說:「這島好小呢,祖姥。」

  「還敢說!都是妳們幾個害的!」焰華巨蹄頓地,轟地一聲地面陷入半尺。她瞪著焰丹說:「若不住在這兒,麟犼一族憑什麼說要這座島?豈不是沒規矩了?」

  焰丹吐吐舌頭,飄身而起,羽霽似乎巴不得離開焰華,連忙跟著飄起說:「小芷,走了。」

  山芷早已開心地跳到沈洛年肩上坐定,一面伸手亂抓沈洛年的鬍鬚,聽羽霽呼喊,她微微一愣,似乎頗有點捨不得。

  這時焰華突然接近,巨口一叼,就這麼把山芷往空中甩飛,一面罵:「妳們長輩把妳們交給我,就得聽我的!誰也不准落單了,一起去!」

  山芷倒真的害怕焰華,不敢大聲抗議。她抓著羽霽的手,紅著眼睛委屈地癟嘴說:「祖姥,剩飯我的啦……」過去山芷大多時間都是笑咪咪的,看到她這模樣,沈洛年還真有點兒不忍心。

  「我們快點回來吧。」焰丹飄近,和羽霽一人一邊拉著山芷的手,三小同時飛起,向著西方飛去。

  既然犬戎族已經退去,兩方躲藏著的人類也都從隱蔽處走了出來,但卻沒有一個人敢往這兒接近,看來麟犼一族那讓人退避的天成之氣,會隨著強度增強而提升?到了焰華這種程度,恐怕只有赤濤那種等級的妖仙才能勉強不受麟犼天成之氣的影響。

  沈洛年思考的同時,焰華也正上下打量沈洛年。沈洛年正不知該不該主動開口,突然焰華身形一閃,巨蹄凝聚著妖炁踏地說:「什麼東西?到處躲躲藏藏的!」

  沈洛年心中一角傳來驚訊,連忙說:「那是我的影妖。」卻是一直躲在旁邊的凱布利,被焰華的龐大妖炁緊迫包裹著,正動彈不得,看來焰華只要稍微加力,凱布利馬上會被炸得煙消雲散。

  「影妖?」焰華妖炁斂回,歪著那顆巨大龍頭說:「叫出來我看看!」

  這首代麟犼雖不知道多老,但既然連焰丹的祖母焰裂也喊「祖姥」,恐怕不比懷真年輕吧?居然能感應到妖炁微弱的凱布利,也真是不簡單……沈洛年一面把甲蟲狀的凱布利喚出,讓焰華欣賞,一面解釋:「只是個小寵物,用途不多。」

  焰華瞪大眼睛,好奇地看了片刻,這才板起臉,轉開頭說:「雖然和我看過的影妖不同……但也沒什麼了不起,一樣很弱!」

  沈洛年卻暗暗好笑,雖然焰華口中這麼說,但是透出的氣味卻和當年的焰丹頗像,看來她根本也想要一隻,只不過不好意思開口……不過別說沈洛年不懂怎麼養蠱,就算懂,也沒法教導別人怎麼把影妖養出形體,這件事還是別提。沈洛年一轉話題說:「焰華祖姥,今天多謝妳幫忙。」

  焰華卻瞪眼說:「你記得告訴那叫作懷真的狐狸,我們麟犼沒欠她了!」

  這股怒氣有點莫名其妙,當初焰裂、焰潮雖然口氣也很硬,可沒透出這種氣味。沈洛年有點疑惑地問:「妳和懷真有仇嗎?」

  「沒有,但是我最討厭那頭狐狸!」焰華瞪著沈洛年說:「她在哪兒?怎麼不自己來保護你?若有她在此,犬戎族怎敢來犯?」

  沈洛年聽到焰華這麼問,不禁苦笑說:「我也不知道她到哪兒去了,我們很久沒見了。」

  「咦?」焰華一怔說:「你不是她的男伴嗎?」

  沈洛年正不知該怎麼回答,突然焰華點頭說:「我明白了!」

  她明白什麼了?沈洛年正意外,卻聽焰華說:「聽說煉到天仙的狐狸,許久才會發情一次……原來她用過那次就不要你了?那狐狸果然不是好東西!」

  這也太難聽了吧?問題是又不能說自己沒被「用過」……而焰華看似不知「採補」、「幽閉」之事,也就不用多說了。沈洛年沉默片刻後說:「焰華祖姥,妳知道怎麼找她嗎?」

  「不知道。」焰華想想突然頓足怒說:「啊,既然你被她甩了、不是她的男人,我這次不是白幫了嗎?」

  「這……總之謝了。」沈洛年不想再說,轉身要走。

  不料焰華卻突然一繞擋著沈洛年去路說:「等一下。」

  「怎麼?」沈洛年問。

  「你還想找她嗎?」焰華似乎挺有興趣地說:「找她幹嘛?」

  如果那狐狸沒忘了自己,當然是和她廝守下去,但誰又知道呢?沈洛年搖搖頭說:「找到了才知道。」

  「看樣子你還喜歡她?這也難怪,喜欲之氣你當然擋不住,那狐狸聽說可是人見人愛……」焰華想想又說:「說也奇怪,你既然不強,我的『攘妖之氣』對你為什麼沒用?」

  原來麟犼的天成之氣叫作「攘妖之氣」?這還是第一次聽見,說不定是焰華自己取的?沈洛年不想提起鳳凰的事,只說:「我也不知道,沒事了吧?」

  「不,還有一件事。」焰華還是擋在沈洛年面前,她氣息突然凝重起來,沉聲說:「這種感覺……你難道是修光屬玄靈?跟誰學的?麒麟族嗎?」

  對了,聽說麟犼是虯龍和麒麟所孕,焰華既然是首代,她母親正是麒麟,卻不知是不是自己見過的那位?沈洛年愣了愣才說:「我是跟人類學的,但那人類確實是學自麒麟。」

  「那麒麟的道號呢?」焰華問。

  「我不知道。」沈洛年說:「那些人稱她為塔雅‧藍多——和平歡喜之神。」

  焰華看了沈洛年兩眼,搖搖頭說道:「算了,麟犼族今天開始會在這兒停留一段時間,你們願意搬走最好,若不想搬,記得告訴其他人類,我們還在的時候,別上山頂滋擾,否則被那些娃兒咬死了我可不管。」說完,焰華緩緩浮起,在赤焰籠罩下,向著魔法島的中央山峰飛了過去。
七彩 發表於 2011-5-10 22:55
第六章 麒麟胎血

  焰華既然領著麟?族暫居魔法島,犬戎族自然不敢接近,別說此時大部分犬戎族高手都留在大陸西方,就算高手聚集於此,也未必敢和進入天仙境的焰華正面衝突,當日犬戎族、禺彊族便退得乾乾淨淨,一個不留。

  而經過這場戰事,沈洛年的嫌疑自然洗清,焰華一走,昆廷和盧斯就尷尬地前來致歉。沈洛年一開始還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還好黃清嬿、狄韻等人很快地趕來。但眾人這一聚集,不免開始詢問麟?來援的細節,身上有傷的沈洛年本已疲累,被一連串追問更漸漸失去耐性,當下隨便編了個理由甩開人群,找地方睡覺、治病去了。

  而黃清嬿等人拿沈洛年沒轍,只好當成是他請來的援軍;至於不准上山這事,倒不用沈洛年多提醒,知道那讓人害怕的強大麟?焰華就在山頂,除沈洛年外,沒有哪個人敢往山上走。

  魔法島上人類雖逃過一劫,但當日受犬戎族所傷的魔法使其實也不少,接下來兩日,眾人救死扶傷,重新安置,而沈洛年睡醒後,自然和於丹翠一樣,忙著幫傷員療傷。

  這段忙碌時間中,倒是發生了一件意外……上次曾經出現的魔法仙人美寧,次日因卷軸呼喚再度前來。但當他以空間魔法出現在山頂木塔中的同時,卻馬上被暴怒的焰華發現,兩方就這麼打了起來。

  美寧雖然是從仙界回返的魔法仙人,卻也敵不過道行深厚、足稱天仙的焰華。兩方交手沒幾招,就被打得幾無反擊之力,還好焰華發現美寧似乎抵得住攘妖之氣,心血來潮想多玩一陣子,沒立刻下辣手,感覺到異狀的沈洛年總算來得及趕來阻止,救了美寧一命。

  鬼門關前轉了一圈的美寧,好不容易才定下心神,在沈洛年指引下,下山與眾人見面。當魔法島月影團、歲安城訪問團與美寧共同討論後,眾人決定搬離這位置已經洩漏的魔法島,於是在第三天的午後,美寧施展了獨特的根源魔法,在海邊村落後方一個隱蔽處,開啟了一道約莫兩公尺寬的空間通道,讓眾人可以直接搬遷到魔法仙人居住的另一座偏僻小島——燕島。

  當下眾人依照先前的計劃,帶著各自的重要物品依序進入通道。具備最強大防禦力的歲安城訪問團理所當然地留在最後一批,而同一時間,沈洛年也正在和三小告別。

  魔法仙人的島嶼,三小當然不適合跟去,別說人類不願意,焰華也不肯讓三小離開,畢竟人類只要離開這島嶼,和犬戎族隨時可能又打起來,焰華自然不讓三小有機會去湊熱鬧,此時也在不遠處監視,免得三小跟著沈洛年穿過那古怪的魔法通道開溜。

  提到道別,最不甘願的當然是山芷,何況這幾日為了救人,沈洛年也沒怎麼陪她們,此時沈洛年哄了好片刻,才終於讓嘟著嘴的山芷從懷中爬下,和羽霽手牽手站在一旁,而既然有焰華在一旁監視,焰丹倒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對沈洛年微微搖手示意。
  
  「小鬼們沒事就讓開點。」直到最後,焰華趕開三小走近兩步,那龐大龍頭突然湊到沈洛年耳旁,低聲說:「人類!我聽幾個小鬼說,你想去龍宮找那狐狸?你打算怎麼去?」

  沈洛年正要點頭時,猛然醒悟,焰華正是虯龍的後代,卻不知她是不是能自由進出龍宮?若是可以,豈不是能帶自己進去?沈洛年想到此處,忙說:「祖姥,妳的意思是……」

  焰華不耐地說:「聽小霽說,你們人類會定期去龍宮,你該就是那時候去對吧?我想跟你們一起去!」

  和自己料想的似乎不同?沈洛年訝異地說:「難道妳自己進不去嗎?」

  焰華翻了翻白眼說:「我揍過好幾條虯龍,和他們一見面就得打架,怎麼還進得去?」

  「呃?」沈洛年大吃一驚,焰華原來和虯龍有仇?卻不知為何龍宮沒人找她算賬?而她本是虯龍後代,為什麼會和虯龍鬧翻?不過沈洛年對別人私事沒什麼興趣,當下也不多問,只搖頭說:「龍宮哪有這麼容易讓妖族混進去?」

  「你不懂啦!」焰華搖著那顆大頭說:「我已進入天仙境,炁息已純,只要化為人形,帶上遙香草,就算是天仙也看不出我的本體。」

  這樣嗎?看樣子不像騙人,但沈洛年仍搖頭說:「就算當真成功帶妳進去,萬一給虯龍知道我們送敵人進去搗亂,人類豈不是遭殃?不成!」

  「我才不是進去搗亂!」焰華哼了一聲說:「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我有辦法讓你提前符合契約值!」

  「契約值?」沈洛年一頭霧水地說:「那是什麼?」

  「光靈契約值。」焰華得意地說:「你如今體無炁息,很不方便吧?得過個千百年才能使用炁息,你不難過嗎?難道你不想早日恢復,可以自由使用炁息與光靈之術?」

  「這……怎會有辦法提前?」沈洛年大吃一驚,若當真可以,麒麟怎不教艾露等人?否則毛逸等其他女巫說不定到現在還活著呢。

  「當然有。」焰華哼聲說:「只要你能掩護我入龍宮,我就有辦法幫你解決。」

  原來如此,不過這件事對沈洛年來說其實不是多有吸引力,畢竟光靈之術對他來說只是掩護,近來經歷多次艱險戰鬥,沈洛年早已暗暗決定引回道息、解除光靈之術,這樣至少能恢復百年前的戰力,雖然可能因此暴露身份,總比大夥兒死光來得好,只可惜這麼一來,大概是無法培育炁息了。

  只因為大戰剛結束,眼前還有許多傷者需要藉著光靈之術治療,他才把這事擱在一旁,卻沒想到還有辦法提前符合那光靈契約值?

  但無論有沒有辦法,自己都不能把焰華帶進去。沈洛年只能搖頭說:「我還是幫不上忙,這種事情也輪不到我作主。」

  「你若是恢復能力,不是人類中最厲害的一個嗎?難道那三個小鬼騙我?」焰華皺眉說:「不然誰能作主?」

  沈洛年一怔,若實話實說,豈不是引鬼上門,替葉瑋珊找麻煩?這事還是自己擔下比較好。他愣了愣才說:「和虯龍的關係牽扯到全人類,就算能作主,我也不會答應。」

  焰華板起臉,那張老大的龍口咧開,透出上下兩排利齒,威脅說:「不答應我就吃了你!」

  惹翻這有天仙強度的傢伙可有點麻煩,總之打是打不過的,這時也別扯什麼麟?不欺負弱者的規矩了,規矩根本就是她自己訂的……沈洛年望著焰華,吸了一口氣說:「吃了我也不行。」同時沈洛年探手虛按天仙飛翼,若對方當真翻臉,總不能坐以待斃。

  卻不料焰華只是緊抿著嘴,用那雙銅鈴般的大眼瞪著沈洛年好片刻,這才一扭頭說:「不行算了,看起來也不好吃!」
  
  眼見焰華即將離開,沈洛年忍不住叫了一聲:「且慢。能說說 妳打算去做什麼嗎?說不定……我幫得上忙?」

  卻是沈洛年剛剛感受到焰華透出了一股失望、委屈的情緒,而且她雖然出口威脅,畢竟沒真動手,沈洛年多少有點承情,當下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焰華看了沈洛年好一會兒,才開口說:「找一個人,告訴他一件事。」

  和自己去龍宮的原因居然頗類似?莫非焰華在龍宮中也有老相好?沈洛年訝然說:「不能用輕疾聯繫嗎?」

  「不能。」焰華有些狐疑地歪頭看著沈洛年說:「你肯幫我?」

  「呃……」沈洛年抓抓頭說:「如果我辦得到的話。」

  「那人在內宮。」焰華哼了一聲說:「你無法聚出護身炁息,沒法通過往內宮的龍道!」

  那就當真幫不上忙了。沈洛年攤手說:「那當我沒說吧。」

  焰華凝視著沈洛年,沉默片刻後才說:「我可以讓你提早符合光靈契約值、恢復炁息,藉此通過龍道,但是你要保證幫我傳話。」

  沈洛年搖頭說:「還是算了,萬一那人被關在什麼牢房裡,我可找不到人。」

  「不會!他只是不能出內宮而已,在宮內是自由的,只要你到了龍宮,找到他不難。」焰華凶目一瞪說:「除非你騙我!根本不想幫我!」

  自己可也未必能去啊?不過剛剛才假裝自己能作主,這時又該怎麼辯解?沈洛年抓頭說:「若真如妳所說的這麼簡單,只要我到了龍宮,一定幫妳找人,就怕龍宮裡面不讓人亂跑。」

  焰華也是別無選擇,她就算修煉到達天仙境,也不可能靠自己殺入龍宮,若說托人幫忙,麟?一族本來就沒什麼外族朋友,眼前出現一個和虯龍族沒什麼交情,又恰好要去龍宮的人,可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就算焰華因為懷真之故對沈洛年沒什麼好感,也只能把希望放在他身上試試看了。想到此處,焰華呼出一口氣,開口說:「你打開玄界之門,與光靈聯繫。」

  「喔?」沈洛年見對方似乎沒有惡意,依照指示,雙手比畫著艾露傳授的法門,開啟玄界之門。

  同一時間,焰華鼓起龐然炁息,凝聚於額上短角。很快地,一滴亮眼紅芒的指尖大小血滴從那獨角尖端透出,對著沈洛年飄去。焰華跟著沉聲說:「以凝結、活化之法包裹,將其引入玄界,上呈光靈,快!」

  沈洛年依法施為。只見光束凝聚、揉合入那血球之中,跟著一股吸力從玄界湧出,將那血滴吸入;與此同時,一股古怪的感受由光靈處傳遞而來,也不待沈洛年操控,下一瞬間,光靈之術突然失控,玄界之門也自動關了起來。

  「你暫時無法使用光靈之術。」焰華似乎有點疲憊,緩緩地說:「兩日之後當能恢復正常,之後還要大約十餘日的時間,你就能提早引回炁息……這算是光靈的驗證過程。」

  「那是什麼?能多弄幾滴嗎?」沈洛年好奇地問,若能多弄一滴回去,豈不是可以幫助艾露提前達到契約值?

  「多弄幾滴?」焰華那雙巨目瞪著沈洛年說:「那可是隨麒麟出生而出現的唯一一滴精華胎血,任何麒麟一輩子只有一滴,你以為到處都是嗎?若不是我修炎靈,哪輪得到你?」

  聽起來好像很厲害?沈洛年咋舌說:「這東西……這麼珍貴?」

  「其實也沒什麼其他用途。」焰華不待沈洛年發問,接著解釋:「由渾沌初始至今,麒麟仙族代代與光靈締約,歷百代後,終獲光靈同意,可以此精華胎血為證,推遲給付光靈契約所需的預存炁息……這東西我反正是用不著,就送你吧。」

  事實上,麒麟仙獸一族品位本高,壽命極長,煉成天仙者所在多有,加上稟性良善,又有天生的樂和之氣,幾乎沒有什麼外敵,對玄界光靈來說,這仙獸一族可是十分優秀的締約族群,給點特殊待遇也不奇怪。

  而焰華雖是混血新種,卻產自麒麟之腹,故仍有這一滴麒麟胎血,至於她的後代,可就沒有這種機會了。

  這滴胎血雖然沒什麼其他用途,但對修煉光靈之術的人、妖來說依然十分珍貴,沈洛年若早知道這滴血這麼特殊,恐怕不敢隨便承受……總之這忙看來是非幫不可了。沈洛年歎口氣說:「好吧,妳要我找誰?說什麼?」

  焰華緩緩說:「你進龍宮之後,想辦法進入內宮,找一個叫作敖容的老虯龍,告訴他……就說我已經煉成天仙了。」

  「就這樣?」沈洛年微微一愣。

  「就這樣!」焰華說到這兒,突然又板起臉,瞪著沈洛年說:「你記住了,我已幫了你,你要是敢騙我,不幫我辦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我明白了。」沈洛年歎口氣,總之自己盡力試試,若當真辦不到,反正自己也打不過這天仙級的龍頭馬祖姥,到時候不論要殺要剮也只能認命了。

  彼此都已交代完畢,沈洛年當下對焰華微微行了一禮,再對著不遠處的三小揮了揮手,這才和在通道那方等待他的黃清嬿等人會合,隨著他們跨過那泛出光芒的魔法通道,進入另外一個空間。



  所謂的魔法通道,是根源魔法的高級運用,據說就算是魔法島上的這些魔導師也沒幾個人能使用;而這空間通道看來簡單方便,實際上卻必須符合不少使用條件,只是眾人畢竟還算是外人,對方並沒仔細解釋。

  對沈洛年來說,只感覺到穿過通道時,軀體突然一輕,跟著眼前一亮,出現一片滿是綠意的海島。草原上,千餘名來自魔法島的島民正有些迷惘地四面散開,一面看著這片藍天綠地,一面在魔法使們安排下,往後方山坡上走。

  這島上似乎大都是平緩的坡地,高大的林木也不多,雖然島嶼範圍不比魔法島小,但看來島上的生態體系沒有魔法島豐富,縱然不缺海味,未必找得到山珍。

  不過雖說有海味,卻不像魔法島這麼容易取得,這乍看是一大片起伏的丘陵平原,但聽說平原周圍其實是一圈遽降百餘公尺的山崖,陡峭崎嶇的懸崖一路延伸到海中,幾乎沒有一般人能立足的地方;而那大片山崖中,住著許許多多海燕妖族,這也是島嶼名稱的由來,聽說清晨、傍晚時分從崖巔往下望,可以看到無數海燕來去,蔚為奇觀。

  不過這島到底在哪兒?在魔法島附近嗎?這樣傳送過來,一下倒弄不清楚方位,若無人指引,恐怕還不容易找到回歲安城的路……沈洛年望著遠方大海,正思索著時候,突然聽到身後有人輕喊了一聲:「沈凡,在幹嘛?」

  沈洛年回過頭,卻見於丹翠孤身一人站在自己身後,他有點意外地目光往外掃,這才發現狄韻、黃清嬿等人都不知跑哪兒去了,雖然草原上仍有部分魔法島居民,但歲安城來的訪問團,除自己與於丹翠之外,其他人竟似都已離開。沈洛年訝然說:「韻小姐他們呢?」

  「三位小姐和魔法島的人開會去了,其他人在幫忙搭建房子。」於丹翠笑說:「清嬿小姐說我們這幾日很辛苦,要我跟你趁這機會休息一下,等會兒再上去就好。」

  「蓋房子嗎?」沈洛年往島上望去說:「這島上有木材嗎?」

  「好像聽人說要蓋石板屋。」於丹翠頓了頓笑說:「反正我們應該待不久了,也不是給我們住的。」

  「喔?可以回去了嗎?」沈洛年問。

  「你不知道嗎?」於丹翠有點訝異地解釋:「月影團的巫領們已經決定,未來會在犬戎族攻擊的時候,給予歲安城支援……等魔法島的島民在這兒安頓好之後,就是我們回返歲安城的時候喔,這次的目標算是順利完成了呢。」

  「這樣就好,妳前兩天沒嚇到吧?」沈洛年對於丹翠頗有點不好意思,若非自己拖她下水,她實在不用冒這麼大的危險,隨隊離開歲安城。

  「差點嚇死了呢!」於丹翠拍拍胸口笑說:「還好你找到這麼強的妖族來幫忙。」

  「只是運氣好。」沈洛年說:「我也沒想到她們會來幫忙。」

  「不過那天後來其實我沒有太害怕。」於丹翠低聲說:「韻小姐告訴我,當時冰後和血煞刀、至尊刀三位正往魔法島趕來,其實已經快到了。」

  「真的?」沈洛年吃了一驚。

  「聽說是知道基蒂團長過世後,女帝就認為這兒已經不安全了。」於丹翠說:「於是請冰後和血煞刀兩位離開噩盡島來幫忙。她倆先協助至尊刀擺脫犬戎族追蹤,之後三人一起趕往魔法島,後來聽到魔法島危難已解,她們三位才留在大陸沒出海。」

  難怪當時狄韻這麼老神在在?可惡!這臭丫頭怎不告訴自己?話說回來,當時自己衝下之後,也沒空聽她說了。

  「對了,那三個小仙長,遠看好可愛喔。」於丹翠那夢幻般的神情又出現了,但她旋即苦著臉說:「可是稍微接近我就好害怕,不知道怎麼回事。」

  那還多虧了焰丹的「攘妖之氣」了,否則於丹翠若真在自己沒注意的時候湊過去,說不定會被山芷或焰丹揍呢。沈洛年好笑地說:「她們其實不習慣和其他人類相處。」

  「喔……」於丹翠想了想,看著沈洛年說:「沈凡,你還累嗎?」

  「還好啊,怎麼?」沈洛年問。

  「我覺得還是上去幫忙吧?就我們兩個休息好像挺奇怪的……」於丹翠想想又說:「但如果你還累,我就自己上去?說不定還有人需要照料。」

  「上去吧。」沈洛年一面邁步一面說:「其實本來就沒什麼好休息的。」

  於丹翠點頭說:「我也是這麼說,但是清嬿小姐……」

  「統校狄韻來訊。」沈洛年耳中輕疾突然傳出聲音。

  沈洛年微微一怔,那凶丫頭幹嘛突然用輕疾說話?彼此又沒多遠……話說回來。這幾日兩人都忙,也幾乎沒時間說上話,昨晚好不容易抽出時間讓她作夢,但之後兩人只吵了兩句,她也馬上趕回去處理事情了,這時倒不知道想做什麼?

  「丹翠,等等。」沈洛年打個手勢,停下腳步接通了輕疾的通訊,只聽狄韻的聲音傳來:「臭老頭!丹翠在旁邊對吧?」

  「是啊。」沈洛年望了於丹翠一眼。

  「有件事,你幫我詢問一下她的意思。」狄韻說。

  「幹嘛不自己用輕疾問?」沈洛年說。

  「她那種個性,我自己問,根本就等於騙她答應。」狄韻說:「我們本就是故意避開的,她畢竟只是個普通平民,得弄清楚她自己的想法。」

  「妳也知道啊?」沈洛年好笑地說:「當初還不是就這麼把人家拐出來冒險,怎麼突然良心發現了?」

  「誰知道這趟旅程這麼危險?」狄韻罵:「臭老頭,你少囉唆了,這件事情很重要。」

  「好吧,要我問什麼?」沈洛年問。

  「你問問丹翠……」狄韻說:「願不願意當……魔法使。」

  「嗄?」沈洛年瞪大眼說:「沒搞錯嗎?這把年紀怎能當魔法使?」沈洛年倒是感覺得出來,於丹翠魔力應該足夠,其實成年人精智力足夠締約的本就不少,問題是到這把年紀才締約,因為語言問題,幾乎可以保證念不出魔法咒語,尤其是只慣於使用中文的人。

  「雖然一般咒語大概學不會,但是……」狄韻說:「說不定可以學會根源魔法。」

  「咦?」沈洛年說:「昆廷他們願意教了?」

  「那魔法不是每個人都能學……唉,有空再跟你說明細節,你先問問丹翠願不願意。」狄韻說:「就告訴她,根源魔法好不好用很難說,萬一沒用也就罷了,但萬一學到了有用的根源魔法,請她務必要協助歲安城部隊。」

  「妳意思是……學到哪種根源魔法,是看運氣的?」沈洛年問

  「這樣說也可以。」狄韻說:「聽說與人潛意識關注的事有關。」

  「就算是這樣,又為什麼一定要找她?」沈洛年說:「歲安城魔法使不是一大堆嗎?妳和李允生呢?」

  「你不知道啦!」狄韻悶哼一聲說:「歲安城魔法使通通都沒資格學,真是倒霉透了。」

  「嗄?」沈洛年吃了一驚。

  「快去問!」狄韻說:「囉哩囉唆的,臭老頭!輕疾別關,我要聽你怎麼問的。」

  「好吧,我說說看。」沈洛年看向於丹翠說:「丹翠,韻小姐有事想問妳。」

  本來已經避開幾步的於丹翠,一怔走近說:「什麼?」

  「妳願意當魔法使嗎?」沈洛年說。

  「咦?」於丹翠和沈洛年一樣,大吃一驚地說:「不是都要從小開始嗎?」

  「我也不明白細節。」沈洛年抓頭說:「似乎是因為……妳才有機會學根源魔法,其他人都不行。」

  「為什麼?」於丹翠吃驚地問。

  「我不知道啦。」沈洛年忍不住翻白眼說:「總而言之,萬一成為魔法使,又恰好學會有用的根源魔法,大概就得幫忙打仗了,所以才要問問妳。」

  「打仗?不要,我會怕。」於丹翠打了個寒顫說。

  「她不要。」因為狄韻只能聽到沈洛年的聲音,所以沈洛年對狄韻補了一句。

  「老頭,能不能幫我說服她?」狄韻說。

  「嗄?」沈洛年忍不住說:「那妳自己來說不是最快?」

  「那樣不是真的願意啊。」狄韻說:「等我一離開,她就又後悔了,萬一她得跟隨別的將領呢?到時候變成逃兵豈不是害了她?」

  「唔……」問題是自己從來就不適合當說客啊!沈洛年看著於丹翠,呆了呆才說:「妳不喜歡打仗,是怕看到人受傷嗎?」

  不料於丹翠反而白了沈洛年一眼說:「那雖然不是好事,但有什麼好怕的?要是怕見血怎麼當醫生?」

  原來和當年的白玄藍、狄純不同?沈洛年聳肩說:「那妳怕什麼?」

  「我怕痛、怕死啊!」於丹翠瞪大眼睛說:「這也要問?」

  「怕死喔?」自己倒忘了這最基本的理由。沈洛年正不知該怎麼說,耳中卻突然傳來狄韻的提示,當下開口對於丹翠說:「可是魔法使是最安全的軍種,除非部隊全滅,基本上魔法使不會受傷的。」

  「是嗎?」於丹翠說:「這次好多魔法使受傷了。」

  這倒不用狄韻提示,沈洛年搖頭說:「這是因為沒有人保護,當時你們那個洞穴的魔法使不就都沒事?」

  「這倒是……」於丹翠想了想,抬起頭說:「三位小姐很希望我答應嗎?所以才請你來說?」

  「是啊。」沈洛年說:「她們怕自己來跟妳說,妳先迷迷糊糊答應了,之後又後悔。」

  於丹翠當然知道自己的問題,尷尬傻笑了片刻後才有些為難地說:「可是我不想當軍人耶,我喜歡當醫生,我回去還想跟隨師父呢……啊,我好想念師父。」

  這可沒轍了,當下沈洛年朝輕疾那端的狄韻說:「她不想當軍人,想當醫生……什麼?」

  也不知狄韻說了什麼,只見沈洛年呆了片刻,皺起眉頭說:「這麼複雜怎不找安荑來說?啥……?和我也有關係,什麼意思?好啦!說就是了!真是的!」

  於丹翠見沈洛年目光又轉了回來,忍不住有點好笑地開口說:「你怎麼好像在和韻小姐吵架?」

  「不是吵架,我們說話就是這樣……」沈洛年搖搖頭說:「妳別說話,免得我忘了……那個……根源魔法雖然有好幾種類別,其中戰場上比較有用的有三類,一種是空間系,就是空間通道類的;一種是保護系,就像上次那個息壤袍上的『限制魔法』;還有一種是障壁系,這個還沒見過……總之,這三種都不用實際和敵人搏鬥,其實不危險,萬一妳剛好學會這幾種魔法,只要作戰的時候來幫忙,其他時候還是可以回圓足教當醫生。」

  「空間通道?」於丹翠有點興奮地說:「學會就可以開啟這種魔法通道嗎?那很方便耶。」

  「大概吧?誰知道。」沈洛年也不大清楚。

  「還有其他的呢?」於丹翠見沈洛年只翻白眼聳肩,沒理會自己,想想又高興地說:「如果學會其他系的,那不就太好了嗎?不但學會魔法,還不用上戰場。」

  「這麼說……妳答應了?」沈洛年問。

  「嗯……」於丹翠沉吟片刻,笑歎了一口氣說:「三位小姐都這麼希望,我也不願意讓她們失望啊。」

  「別管她們怎麼想吧?」沈洛年忍不住說:「還是妳自己願意比較好。」

  「我明白。」於丹翠歪著頭說:「但是如果看到她們三位開心,我會更開心的,啊——尤其是韻小姐,她這陣子真是越來越美,我都快受不了了。」

  這是某種適合當婢女的奴隸性格嗎?沈洛年無法理解,也就不去研究了,只說:「既然如此,我就這麼告訴她囉。」當下沈洛年低聲說:「欸,丹翠答應了。」

  「太好了,那麼你們兩個往上坡走。」狄韻說:「我和亨利正在上面等你們。」

  「又是亨利,哼哼哼。」

  「吵死了!臭老頭!閉嘴!」

  結束了輕疾的通訊,沈洛年領著於丹翠往坡上走,果然看到狄韻和亨利在坡上等候。狄韻正帶著甜笑和亨利說話,而亨利似乎當真挺喜歡狄韻,正一面凝視著她的雙眼,一面含笑傾聽著。

  「韻小姐。」於丹翠看到狄韻,果然馬上失控,笑逐顏開地奔了過去。

  「丹翠小姐、沈先生。」亨利倒是很客氣地主動打招呼。

  「丹翠。」狄韻轉過頭微笑說:「妳真的願意幫忙嗎?」

  「只要韻小姐期望,我一定全力以赴。」於丹翠說:「就怕我嚇傻了壞事。」

  「不會的。」狄韻看沈洛年站在一旁沒吭聲,目光一轉說:「亨利先生。」

  「是的,韻小姐。」亨利微笑說:「真是不好意思,美寧長者性子比較急,昨日答應了要幫忙締約,今日就急著把這件事處理妥當,其實應該讓幾位多休息兩日的。」

  「沒關係的。」狄韻笑說:「其實我也希望能快點處理。」

  「好吧,我們這就去嗎?」亨利說。

  「麻煩您引路了。」狄韻回以微笑。

  「諸位請往這兒走。」亨利伸手虛引,帶著狄韻往前走。

  這些一直笑的人臉上的肌肉不會發酸嗎?沈洛年也不吭聲,就這麼跟著三人之後,向著島內邁步。

  狄韻和亨利在前方邊走邊笑談著,走了片刻,也不知道她怎麼交代的,只見亨利和於丹翠聊了起來,狄韻卻退了幾步,走到沈洛年身旁。

  沈洛年見狄韻白了自己一眼,沒等她開口便說:「十聖來了三個?」

  狄韻一怔,隨即恍然說:「丹翠跟你說的?這件事本不該提起,但是當時士氣低迷,丹翠更是嚇傻了,我估計冰後她們很快就會趕到,所以才說了出來……沒想到她們才剛出海不久,犬戎族就被你趕走了。」

  「不是我趕走的。」沈洛年沒好氣地說。

  「好吧,被你朋友趕走……」狄韻橫了沈洛年一眼說:「還沒跟你算賬呢,你既然找來這麼強大的援軍,怎麼不早說?我們當時又何必暴露位置?」

  「誰知道?」沈洛年聳肩說:「她們突然冒出來幫忙,我也很意外。」

  狄韻一怔,腳步一緩說:「胡說!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這有什麼好胡說的?」沈洛年瞪眼。

  難道他當時真是下來找死的?這老頭果然是笨蛋?狄韻上下看了看沈洛年,一時也不知是真是假。她繼續往前走,目光一轉說:「有件事倒是挺奇怪……」

  「什麼?」沈洛年問。

  「事情結束後,我們用輕疾與司令、冰後等人開會,提到你和麟?一族有交情的事,她們知道時只是驚喜、意外而已。」狄韻說:「但提到窮奇山芷和畢方羽霽這兩個小仙獸道長時,先是司令老半天不說話,跟著瑪蓮阿姨和睿阿姨都說要馬上趕來魔法島,後來還是奇雅阿姨阻止了,說大家同時趕來,恐怕引起魔法島的反感,如非必要,她們還是在大陸上等……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奇雅阿姨聲音發顫呢,那兩個孩子般的仙獸這麼可怕嗎?那天我沒來得及看到她們出手……咦,你幹嘛?」狄韻說到最後,發現沈洛年神色變幻,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不禁停下發問。

  卻是直到剛剛沈洛年才想起,山芷和羽霽當初在馬來半島的地洞中,就與白宗等人見過,葉瑋珊與賴一心還見過不只一次,他們就算忘了自己面孔,也不可能忘記這兩個能化人的特殊小仙獸,恐怕現在每個人都開始懷疑自己身份,這下可真的麻煩了。
七彩 發表於 2011-5-10 22:55
第七章 第三階段

  眼見狄韻詢問,沈洛年呆了半晌,最後還是搖頭說:「沒……沒什麼,後來呢?」

  「沒什麼才怪!愛說謊的臭老頭。」狄韻顧忌著前方兩人,只哼了一聲繼續低聲說:「司令估計,既然對方能掌握我們的行蹤,又知道魔法島的地點,回去時恐怕也會有連番惡戰。為了避免再出意外,冰後她們幾位就留在大陸東岸,等我們回返……別說這些了,我是要跟你說根源魔法的事情。」

  「對了,這是怎麼回事?」沈洛年說。

  「月影團的眾巫領因為這次事故十分感激我們,加上仙人也不反對,才決定把這件事的始末說清楚。」狄韻想了想,接著說:「根源魔法,並不是一個可以學習的魔法……其實是精靈契約的副產物。」

  「精靈契約?」沈洛年訝異地說:「魔法島和歲安城的締約方式不同嗎?」

  「這兒一共有三階段締約的法門。」狄韻說:「這些法門聽說連應龍都不會,人間也已失傳,所以杜勒斯叔叔並沒從前代的月影團長那兒學到,後來基蒂團長遇上魔法仙人,才知道此事,我也是昨日才明白其間的限制,難怪當年基蒂團長一直不肯教杜勒斯叔叔……」

  「什麼限制?」沈洛年問。

  「要接受二次締約者,體內不能有炁息。」狄韻說:「歲安城每個魔法使成年前都接受了煉鱗引仙,如何能接受二次締約?」

  沈洛年呆了呆才說:「丹翠不也引仙了嗎?」

  「暫時性的沒關係。」狄韻說:「會被二次締約時湧入的強大精靈炁息迫散……當年的基蒂團長就是如此。杜勒斯叔叔那時已經永久引仙,加上他不願留在魔法島,所以基蒂也一直沒告訴他老人家這件事情的真相。」

  「這麼說來……妳也不行囉?」沈洛年說。

  「不行。」狄韻不很高興地搖了搖頭,皺眉說:「現在比較麻煩的是你。」

  「我?關我什麼事?」沈洛年說。

  「難道你不想二次締約嗎?」狄韻說。

  「咦?我可以嗎?」沈洛年一愣說:「對了,我體內也沒炁息,但那是因為被光靈取走了呢……」

  「魔法仙人也說,他們沒對光靈師測試過這個法門,不知道可不可行,但願意試試。」狄韻說。

  原來早就把自己算進去了?但再過幾日,自己似乎又能引回炁息,那時又當如何?沈洛年聳肩說:「其實不締約也無所謂。」

  「那太可惜了!」狄韻說:「眼前只有這兩個機會,怎能放過?不!要盡量把握才行。」

  「只有兩個機會?」沈洛年說:「只要學會這方法,回歲安城之後,找打算學魔法又還沒引仙的小孩試試不就好了?」

  「若這麼簡單,我幹嘛還要說服丹翠?」狄韻搖頭說:「二次締約的法陣必須由通過三次締約的魔法使主持,才能施法。眼前經歷過三次締約的只有魔法仙人,他們又不肯去噩盡島……而沒引仙過的孩童,單是離開歲安城都太危險了,怎能橫渡大陸來到這種地方?」

  那還真的沒辦法了。沈洛年想了想說:「那三次締約又是怎樣?可以學到新的根源魔法嗎?」

  「不是這樣。」狄韻搖頭說:「一次締約,是尋找屬性相合的精靈,二次締約,可以增加和精靈的契合度,並在冥想的過程中,讓精靈調整自己的身軀,逐漸仙化,進而達到延長壽命、強健體魄的目的。當體質變化、精靈感應以及體內魔力都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可以相同方式進行第三次締約,若能成功,體質轉化速度會再度提升,而且和精靈的聯繫更將從言語轉為心靈,這部分我也不大明白……總之這種境界很難達到,年輕的魔法使感應程度往往不足,年長的卻可能體力、精力已衰,到現在為止,魔法島上還沒有人能邁入第三關。」

  言語轉為心靈是啥?但既然狄韻也不明白,那也甭問了。沈洛年想想說:「眼前雖然沒法找到其他人二次締約,但是以後歲安城的魔法使總得想個辦法學吧?就算仙人不肯去歲安城,約個比較安全的地方締約不成嗎?」

  「嗯……」狄韻搖搖頭說:「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

  「怎麼說?」沈洛年有點意外。

  「仔細想想,這其實未必是個好辦法。」狄韻沉吟著說:「除了你和丹翠,其他人不一定適合,也許基蒂團長當初不說,也是為了歲安城好……」

  沈洛年可又不懂了,正想接著問,狄韻卻翻白眼說:「試著自己想想看好嗎?別老是等人告訴你!這麼大顆頭裡面都是空的嗎?」

  「呃……臭丫頭不說拉倒。」沈洛年瞪眼說。

  「有件事倒是可以告訴你,年輕一輩中,最有希望邁入第三關的聽說就是亨利。」狄韻瞄著沈洛年,帶著點兒促狹般的得意笑容說。

  「關我屁事。」沈洛年哼聲說:「就算變成仙人他還是變態。」

  「渾蛋老頭!」狄韻正想踢人,突然發現亨利與於丹翠放慢了速度回頭,她連忙擠出甜美笑容,加快腳步走到亨利身旁微笑說:「亨利先生,到了?」

  「韻小姐,就在前面。」亨利含笑往前指了指。

  原來這時四人剛翻過一座小山丘,沿著草地中間的小路往上,前方出現了一個用石塊築起的高台,台上站著兩名穿著魔法袍的老者,其中一人正是美寧。

  「美寧長者、寡土長者。」亨利快走兩步,使用著某種特殊語言在台前恭謹地施禮,至於狄韻等人,當然早就準備好了輕疾應用。

  沈洛年等人見過美寧,但另一位臉色蒼白、被稱作寡土的銀鬚老者卻是初次見面。他和美寧最大的不同就是那一大捧白鬍子,另外臉色也和善不少,他望著亨利笑說:「你是……?」

  「寡土長者,我是昆廷與果英之子,亨利。」亨利說:「十五歲時曾來燕島,當時便是寡土長者協助我締約的。」

  「喔……原來是小亨利,我記得你,你小時候就很漂亮,長大可是越來越俊了。」寡土笑了笑說:「聽美寧說你們村莊受襲,你父母沒事吧?」

  「多謝長者關注,他們兩位沒事。」亨利頓了頓,回頭指著狄韻等人說:「多虧這幾位歲安城的客人協助,我們才逃過大難,尤其是這位少年人——沈凡。」說到最後,他微笑指了指沈洛年。

  「他找來了龍首麟馬——麟?幫忙。」美寧板著臉插口說:「我接到卷軸訊息過去探視,卻差點被打死。」

  「麟??是……妖仙焰裂還是焰碎嗎?」寡土訝異地說。

  「不是。」美寧翻白眼說:「遇到首代麟?焰華,晦氣。」

  「首代麟?會和人交朋友?聽說她不是連妖怪朋友都沒半個?」寡土不禁多看了沈洛年兩眼。

  「老了轉性了吧?管他的,辦事吧。」美寧哼了一聲,轉頭說:「誰要締約?」

  狄韻心念一轉,那臭老頭身為光靈師,締約的過程說不定沒這麼順利,還是先把於丹翠處理妥當比較好,常下轉頭望向於丹翠說:「丹翠?可以嗎?」

  被狄韻這麼一喊,於丹翠豪氣干雲地說:「只要韻小姐希望,我什麼都可以做!」

  「多謝了。」狄韻苦笑了笑,回頭對著兩位魔法仙人說:「這位是丹翠,她過去沒有締約過,不知道……」

  「無所謂,只要魔力夠就好。」美寧頓了頓,看著丹翠說:「不過締約後體內不存炁息,將無法使用輕疾,這妳知道吧?」

  於丹翠其實還沒想到此事,還好她離開歲安城之前,其實也沒用過輕疾,倒不難適應,反正此時也不可能反悔,她用力點頭說:「我知道了。」

  「都上來把。」美寧讓開了入口。

  「韻小姐放心。」亨利帶著眾人往台階上走,一面跟著說:「我小時候也是一次經歷了兩段締約,第二階段需要的魔力量並不是特別大,其實我們這兒已經沒有人分兩次做了。」

  原來如此?狄韻點點頭,沒再多說。

  眾人走上台,卻見石台上刻著一大片魔法陣,這可和歲安城傳下的締約魔法陣大不相同,不只龐大不少,裡面的文字也更多,更有許多不認識的符文。狄韻看著這龐大的魔法陣,不禁問:「這麼繁複嗎?」

  「應龍傳下的我們已經淘汰了,這是美寧很久以前研究出來的新締約法陣。」寡土說:「丹翠小姐,請到圓圈中心坐下,由我幫妳締約。」

  這法陣雖然龐大得有點可怖,但於丹翠在狄韻面前勇氣自動增加三成,當下邁開微微發抖的雙腿,踏步往內走,在圓圈正中央盤膝坐下,緊緊閉上眼睛。

  「這就開始了,要花一點時間,請耐心。」寡土說完,口中開始默誦著魔法咒文,而這咒文似由許多咒語組合而成,一段一段地過去,不同的力量開始作用在魔法陣中,魔法陣也開始泛出藍色的光芒。又過了好片刻,藍色逐漸轉黃,慢慢整片魔法陣都透出黃光,看來這是與於丹翠締約精靈的光色,到了最後一個階段,突然黃光大盛而衰,當光色漸淡的同時,於丹翠身子一震,突然忍不住苦著臉唉了一聲。

  出什麼意外了嗎?狄韻忍不住往前踏了半步,卻見寡土點頭微笑說:「這孩子魔力挺足的,可以了。」

  「可以了嗎?」於丹翠兩手揉著太陽穴,蹲下說道:「頭好痛,怎麼……突然……好累啊……」

  狄韻鬆了一口氣,走入魔法陣,扶著於丹翠說:「這代表魔力消耗過度,締約後頭痛很正常的,而且妳體內的引仙被排除了,身體暫時會不大適應。」

  對了,還有這種事。沈洛年抓抓頭,暗自心想,不知道等會兒要不要裝頭痛?否則那黑心臭丫頭發現自己魔力不少,八成又會大驚小怪,說不定還來損自己兩句,比如魔力雖夠腦袋卻很差之類的……

  沈洛年思索間,於丹翠在狄韻攙扶下走出魔法陣,坐在一旁休息,但不只是狄韻,美寧、寡土、亨利都走了過去,似乎都透出了好奇的氣味。沈洛年還沒想出道理,卻聽狄韻低聲說:「丹翠,有學到根源魔法嗎?」

  「啊?」於丹翠回過神,愣了愣才說:「就是那短短的兩個怪聲音?」

  「對!」亨利高興地說:「太好了,果然受傳了根源魔法,是哪類的?」

  「我……不是很清楚。」於丹翠有些迷惑地說。

  「既然獲得了,精靈應該有把基本意義和觀念傳遞到妳的心靈中啊。」亨利說。

  「就是那個嗎?」於丹翠詫異地說:「和那音節一起出現的畫面……不是幻覺嗎?」

  「就是那個。」亨利頓了頓,突然有點忐忑地說:「不會是食物吧?」

  「食物?」沈洛年訝然問,根源魔法還會變食物啊?

  「若是食物就沒用了。」狄韻對沈洛年說:「亨利先生說,這種屬性十分常見,畢竟食慾是天性。」

  「對啊。」亨利苦著臉說:「我的根源魔法就是那一系的……這是第二多的,但對於戰鬥就沒用了。」

  第一多的是什麼?沈洛年正想著,於丹翠已經搖了搖頭說:「不是食物。」她停了幾秒,才有點尷尬地又說:「我……隔著一個黑黑的洞,看到……艾露師父。」

  這是什麼意思?狄韻一愣,轉頭望著亨利。亨利一拍手說:「恭喜丹翠小姐,這恐怕是某種特殊的空間魔法。」

  「真的?怎麼使用?」狄韻大喜,空間魔法可說是最適合作戰的魔法,無論攻守都能大佔便宜,卻不知為什麼會看到艾露院長?

  此時亨利己經把於丹翠的敘述翻譯給美寧與寡土聽,兩位魔法仙人對望一眼,美寧只微微點了點頭,寡土則莞爾一笑開口說:「這是特殊傳送,比較少見。」

  「類似美寧長者的『傳送魔法』嗎?」狄韻頗有些興奮。

  「雖然有些相似,但不一樣。」美寧搖頭說。

  亨利也開口說:「莫非傳送的方式,和顯現的人物有關?」

  「正是。」寡土說:「看來這位丹翠小姐內心深處一直想回那人身旁,所以才會出現這樣魔法……丹翠小姐的空間魔法,其中一個座標,恐怕會固定在那人身旁不遠處。」

  沈洛年不禁暗暗好笑,真看不出來,於丹翠原來這麼想念艾露?想到此處,沈洛年一拍手說:「也就是說,我們可以開個空間洞,直接返回歲安城了?」

  「理論上是這樣。」寡土搖頭說:「但距離太過遙遠,這位小姐的魔力不足以支應。」

  「以丹翠的魔力來說,大概可以多遠?」狄韻忙問,這牽涉到戰術運用的彈性,可是十分重要。

  「這還是請美寧估計吧。」寡土說。

  「百公里內吧?」美寧沉吟說:「詳細的距離,你們回去之後再測試才能確定。」

  百公里已非常好用了,狄韻正高興的時候,抱頭蹲在一旁的於丹翠卻拉著沈洛年低聲說:「我這魔法是怎樣啊?」

  沈洛年這才想到,於丹翠如今了沒了炁息,當然也不能藉著輕疾翻譯,只好簡略地低聲稍作解釋。於丹翠知道自己日後可以隨時回到艾露身旁,自然也是十分欣喜。

  「接下來是這位?」寡上看著沈洛年問。

  「這位我來吧。」美寧說。

  寡土有點意外地說:「既然只有兩位,我應該還可以吧?」

  「他是光靈師。」板著臉的美寧搖頭說:「說不定有什麼變故,我親自來。」

  這位美寧長者的個性倒有點古怪,沈洛年看了幾眼,卻也看不出所以然來,只好乖乖往上走,站到圓圈之中。

  「沈凡。」美寧看著沈洛年說:「今日就算能順利締約,但有天你與光靈的契約值足夠,炁息返體那一剎那二次締約應該就會失效,根源魔法可能就沒用了。」

  那豈不是只能用半個月左右?看來果然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不過這倒也無所謂,杜勒斯因為不明原理,所以一直很崇拜根源魔法,但其實用途也不很多,半個月後消失也就罷了,若不是覺得解釋麻煩,沈洛年可能會乾脆拒絕這次的締約,他當下聳聳肩說:「知道了。」

  但沈洛年雖然靠輕疾翻譯,美寧卻聽不懂沈洛年的言語,當下轉頭疑惑地望向亨利。

  「他知道了。」亨利解釋。

  「那麼就開始吧。」美寧示意沈洛年坐在中心,眼睛半睜半閉的,開始默誦著魔法咒語。

  坐著總比上次站著輕鬆些,而且這魔法陣刻在石面上,也不用次次重畫,還挺方便的……沈洛年閒在那兒胡思亂想著。過了片刻,白色光芒從魔法陣中騰起,但下一瞬問,隨即引出了沈洛年精靈的魔法光色,白芒消逝的同時,只見一片如血暗紅光芒泛出,充滿了整片魔法陣。

  看到這少見的光色,除了狄韻外,每個人都是一愣。亨利忍不住低聲說:「這是……?」

  狄韻這才柔聲說:「沈凡的光芒,比較少見。」

  「當時沈凡攻擊犬戎族,據說使用的大多是烈火咒,那種咒法不容易看出光色。」亨利有點擔心地說:「若早知如此……」

  狄韻自然知道,若亨利、美寧等人早知道沈洛年光色古怪,說不定會拒絕幫他二次締約,但機會畢竟難得,加上母親狄純不斷替沈凡作保證,狄韻也只能把沈凡當成可以信任的人,今日自是故意不提此事。眼見亨利有些困擾,狄韻含笑說:「亨利先生,請放心,沈凡脾氣雖然有點兒古怪,其實他……他……很直率,人並不壞。」就算是機靈聰敏的狄韻,突然想找出沈洛年的優點,也得考慮個幾秒鐘。

  亨利頓了頓,對狄韻露出笑容說:「韻小姐這麼說我就安心了。」

  狄韻看著亨利的笑容,卻不免有些心虛,只好陪著乾笑了兩下。

  因為沈洛年經歷過首次締約,進行的速度比於丹翠快了些……很快地到了最後一個階段,只見紅芒由盛而衰,坐在圈中半閉著眼睛的沈洛年,身子突然微微一震,吐了一口長氣。

  看樣子這老頭的魔力不少,一點也沒露出疲累的神色。狄韻正想往前,但那暗紅光芒本己漸退的魔法陣,竟似乎正微微地震動著,狄韻吃了一驚,張口說:「怎……」

  就在這一秒,魔法陣再度出現了暗紅色的光芒往外膨脹。亨利一驚,前進半步,以身軀護著狄韻,一面說:「危險!」

  「退開。」一直和藹可親的寡土臉色沉重地輕喝了一聲,領著狄韻等三人往後撤。

  而站在魔法陣旁的美寧,神色也轉趨凝重,但卻沒往後退開,而隨著暗紅光芒的膨脹,漸漸也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怎麼了?」狄韻問。

  「不……不知道……」亨利也沒看過這種事。

  此時那光芒又有變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光色本就不顯亮,擴大的同時,竟彷彿漸漸帶著一種濃稠的感覺。那魔法陣本就有十來公尺寬,眼前的暗紅光芒不只是籠罩了整個魔法陣,還慢慢往外擴張,一股莫名的炁息在光芒外壁伸縮膨脹,一個龐大的暗紅色半圓形炁息團,就這麼在眼前出現。

  狄韻與亨利扶著於丹翠往後退到石台邊緣。與此同時,北面島嶼山丘上,兩個穿著黑袍的身影飄起,向這兒快速飛近,而感受到這兒有炁息異狀的黃清嬿、張如鴻,也正帶著其他人往這兒奔。

  「寡土長者?」亨利問了一聲。

  寡土遲疑了一下,這才終於開口說:「似乎是……進入第三階段了。」

  「什麼?」亨利和狄韻大吃一驚。

  「那位到底是什麼人?」寡土回頭望著狄韻說:「真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嗎?」

  這話可真有點難以回答,狄韻有些心虛地說:「長者覺得他不像少年人嗎?」

  「要進入第三階段,軀體仙化程度、與精靈契合度、體內的魔力量,這三者都必須達到一定的標準。」寡土沉聲說:「就算他體質特殊——天生仙體、魔力又充沛……沒有數十年冥思苦修,怎能與精靈達到如此的契合度?我們返回人間後,想與新的精靈締下第三階契約,也花了數十年啊,何況我們早已掌握了冥思技巧……他是何時與精靈締約的?」

  那渾蛋果然是貨真價實的老頭,這又是一個證據!但這件事若掀翻了,不知道這些魔法仙人會不會因此翻臉?狄韻不敢把話說得太死,只微笑說:「寡土長者,我和沈凡相識其實也不久……但從外表看來,他確實很像少年人啊,他能這麼快進入第三關,會不會與那種特殊光色有關?我過去從沒見過呢。」

  寡土微微一怔,似乎也沒什麼把握。他搖搖頭說:「白汀、艾波都來了,我與他們討論討論。」說完,他轉身向剛飄到石台旁的另兩名黑袍老者走去。

  「韻小姐,那是另外兩位巫師長者。」亨利低聲解釋說:「魔法的歷史並不久遠,當初進入仙界的只有這四位。」

  「也因為數量少,他們才願意教導你們啊。」狄韻說:「其他法門修煉的仙人團體,似乎一點也不想把各自的修仙法門往下流傳。」

  亨利遲疑了一下,才低聲說:「基蒂團長以前說,她曾聽巫師長者們提起,對仙人來說,噩盡島太不方遍,前一個仙凡重合的世代中,仙人偶爾也會遊戲人間、入凡授道,但現在這種事很難出現了。」

  這確實也是理由之一,所以司令他們才會考慮著那套計劃?但眼前的問題實在太多了……狄韻正沉吟著,黃清嬿、張如鴻已經帶箸蔣傑、洪治平、梁乃均三人趕到,她和亨利當即針對眼前狀態簡單說明,大夥兒聽到沈洛年竟然邁入第三關,當然也是目瞪口呆。眾人看著那詭異濃稠、鼓蕩著炁息的暗紅光團,都說不出話來。

  就這麼又過了一段讓人覺得很漫長的時問,直到天色漸黑,那光芒和炁息,終於緩緩地向魔法陣中收斂,最後納回了盤坐在魔法陣當中的沈洛年軀體中。下一瞬間,那股炁息感應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從來沒出現過,跟著沈洛年撲通一聲,身子軟倒在地,似乎失去了知覺。

  「沈凡?」經過這麼久,於丹翠精神已經恢復了不少,見狀驚呼了一聲。

  「暈倒是正常的,第三階段的締約會大幅度調整體質,直到耗盡魔力為止。」美寧緩緩說,而一直在魔法陣旁不遠站著的他,這時看來也頗有些疲憊。

  聽美寧這麼說,梁乃均請示狄韻後,主動上前背起了沈洛年,而亨利則是怔忡地走近兩步說:「美寧長者,沈凡……真的度過第三關了?」

  「嗯。」美寧對眾人說:「你們都先回去吧,其他的事明晨再說。」

  「是,幾位長者,我們先離開了。」亨利向四人行禮後,領著狄韻等人往蓋屋的地方走。

  而美寧等眾人走遠,這才走向站在一旁討論的寡土等三人說:「你們剛剛討論得如何了?關於這個叫沈凡的少年?」

  「想不通。」寡土回頭說:「以他的狀態來說,魔力、體質姑且不論,最少應該冥思了五十年以上,他看來這麼年輕,我本來以為是光靈術的效果,就問白汀的意見。」跟著他望向另一個穿著魔法長袍的稍胖長者。

  「據我所知,光靈咒術只能延緩老化速度,不能返老還童,也不會阻止成長。」被稱為白汀的胖老者,也許因為脂肪比較多,臉上的皺紋算是四人中最少的。他搖頭接口說:「這人只有二十歲左右的容貌,還沒完全成長,所以在他學習光靈咒術前,外型應該就是如此了,說不定還更年輕一點。」

  「那麼除非他也具有幻變外型的妖仙能力,才能維持在年輕人的體態。」最後一個稍矮的老者艾波說:「這樣的話,他可不知道是多少歲了。」

  「歲安城的人似乎也不知道他的實際年紀,都以為他只是個少年人。」寡土沉吟說:「不說別的,若只有二十歲,怎麼可能和焰華交上朋友?」

  美寧沉吟片刻,又說:「這且不提,那光色又是怎麼回事?」

  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後還是一起搖頭,大鬍子寡土還苦笑說:「黑色的還見過幾次,暗紅算什麼?難道他不是人?當初印象中……有些強大的龍族擁有特殊光色。」

  「若不是人類,在體無炁息的狀態下,怎能維持人形?」美寧搖頭說:「就算他隱藏炁息的能力強大到讓我們無法分辨,但二次、三次締約時必須容納強大的精靈炁息,精靈可是超越天仙的存在,絕對無法遮掩下去。」

  「關於這件事,我有個不知道對不對的想法。」矮老者艾波開口說:「魔法光色是締約那一剎那,精靈炁息與身心狀態共振顯現的一種適當波長,照理應該有無限多種才對,為什麼一般人只能顯現藍黃紅白橙綠紫黑這幾個單調的顏色?會不會是因為魔法之力畢竟是仙界精靈所施展,我們只是聯繫的橋樑……因為我們身軀與仙界的聯繫有限,所以光色也複雜不起來,而當初傳授此法的龍族本身仙化程度更高,才會有不同顏色出現。」

  「你的意思是……」美寧接口說:「沈凡身體狀態十分適合與仙界聯繫,所以才能出現更複雜的光色?」

  「對。」艾波點頭說:「龍族既然可以有別的顏色,為什麼人類只有八種光色?會不會是精靈對我們的適性能力分辨度不足所導致?」

  「但我們返回人間重新與精靈締約時,依然是那幾種光色啊。」白汀歪頭說:「難道半妖仙狀態的我們,契合度還不如他?除非他是入『妖仙境』,甚至更高境界的仙人?」

  「這也只是理論,沒法驗證。」艾波攤手說。

  「照這理論來考慮的話……」寡土沉吟說:「他可能是某個超越妖仙境的返世仙人,不知多久以前曾以龍族古法與精靈締魔法之約,並鍛煉出大量魔力。不久前他修習光靈咒術,暫時炁息散盡,是以恰好符合再次締約的條件?不過很少人會在修煉有成之後突然修煉光靈之術……他這麼做,目的難道是根源魔法?」

  「不對。」美寧搖頭說:「若他體質超越妖仙境,代表軀體能引入大量炁息,那光靈咒術所需的契約值恐怕數年後就能滿足,到時炁息返體,根源魔法豈不是白修了?而且一個超越妖仙境的修道者,刻意培育魔力還不如專心凝聚炁息修煉仙體,否則應龍一族又何必放棄魔法?這本就是兩條不同的道路,同時著手只是浪費時間,他怎會花工夫修煉出大量魔力?」

  「那就真的不明白了。」寡土搖頭說:「但既然救了魔法島上的人們,總之不會有惡意吧?」

  「難道真是天生體質適合?」美寧沉吟片刻終於說:「寡土,明天早上你跟他們簡單解釋根源魔法就好,這人不知善惡,先別提更高級的『心之魔法』。」

  「他既然邁過第三關,心之魔法可以自悟的,不是嗎?」寡土說。

  「沒人教導,至少也得摸索個好幾年吧?」美寧沉吟說:「我會請昆廷修書一封,告知歲安城主事者此事,讓他們決定該怎麼提防吧。」

  「也好。」寡土點頭說:「那人與首代麟?相熟,若真有什麼問題,在噩盡島上處理也比較適合。」

  「正是如此,我這就去找昆廷。」美寧微一點頭,默誦間身軀浮起,高速往山下飛去。
七彩 發表於 2011-5-10 22:55
第八章 占卜

  這次沈洛年當真是精智力完全耗盡,睡了好幾個小時,才在一片昏黑中突然驚醒,翻身坐起。

  「沈凡?」身旁傳來蔣傑的聲音:「天還沒亮,不睡了嗎?」

  沈洛年揉揉眼睛,轉頭看去,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大片石板上,周圍的牆壁也都是扁平的石板疊成,莫非這就是所謂的石板屋?

  一樣躺在這屋中的,還有蔣傑和洪治平兩人,此時除蔣傑外,洪治平也被吵醒,正起身對著沈洛年微微點頭。

  「怎麼……」沈洛年愣了愣,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遲疑地說:「我昏倒了?我的魔力不夠嗎?」

  「不是這樣。」蔣傑微笑輕聲說:「他們說你進入第三階段了,完成後昏倒是正常的。」

  「嗄?」沈洛年聽到自己進入第三階段,也吃了一驚。

  「沈凡。」洪治平淡淡地說:「韻小姐交代,不管什麼時候,你醒了就馬上找她。」

  「是的。」蔣傑跟著說:「快去吧,韻小姐她們就住在隔壁屋子,說不定已經聽到了。」

  「喔?好。」因為黃清嬿的關係,洪治平似乎也挺討厭自己,不過看來還沒有李允生那麼過分,至少不會弄什麼詭計。話說回來,李允生這幾天怎麼不見了?還沒找他算賬呢。

  大概因為住的是男性,這剛疊起的石板屋連片門板都沒有,沈洛年順著月光往外走,首先看到趴在地上休息的羅鏡,跟著就是正分站兩端巡視的梁乃均與姜希鳳。三人看到沈洛年,都聚了過來,梁乃均首先說:「沈兄大喜,聽聞今日沈兄勇闖三關,以弱冠之齡達到魔法使的極高境界,不只是前所未有,更是……」

  「等一下!」羅鏡趴下打呵欠的同時,姜希鳳沒好氣地白了梁乃均一眼說:「我先去請韻小姐,你再慢慢說。」

  「這是理所當然,姜小姐請便。」梁乃均從善如流,頓了頓之後重新講起:「自魔法仙人在這海角天涯創立魔法島之後,這孤立在遠方的世外島嶼,便無時無刻不以培育出能突破三階締約的魔法使為目標,但隨著浪濤翻騰、光陰流逝,轉眼數十載春秋,數百名才智之士付出的努力皆屬徒勞,這沒有人能突破的……」

  「梁統校。」卻是狄韻已經走出屋外,正微笑著說:「可以讓我先和沈凡談談嗎?晚些兒再讓沈凡聽你說,好嗎?」

  梁乃均一愣,也只能點頭說:「當然、當然。」

  晚些兒我才不聽他說!沈洛年翻了翻白眼,走向狄韻說道:「聽他們說,我已經邁入了第三關?」

  狄韻微微點了點頭,一面說:「你自己不知道嗎?」同時對沈洛年打了一個眼色,帶著他往面海的那方向走。

  這附近新搭建了許多類似的石板屋,面對著北方的海岸線呈半圓形往外散,從這一面往這新村落望去,此時雖是深夜,仍有些魔法島居民正忙碌地整理新家,在道路間來來去去,不少人遙望到沈洛年與狄韻的身影,還特別停下腳步行禮,看來頗為感激。

  狄韻一面帶著甜笑遠遠地揮手回禮,一面低聲說:「你不但救了魔法島,度過了第三關的事又傳了出去,有不少未出嫁的女孩,都想認識一下你這位大英雄呢。」

  「喔?」沈洛年翻白眼說:「妳叫我出來,不會只為了說這種事吧?」

  「我可不是個不體恤下屬的上司啊。」狄韻眨眨眼說:「聽亨利說這兒風氣挺開放,你只要別招惹已婚婦女,想輕鬆一下倒也無所謂,我不會讓清嬿知道的。」

  「他跟妳說這幹嘛?」沈洛年板著臉說:「要妳也開放一下嗎?我要跟妳媽說妳認識了壞朋友!」

  「去你的!狗嘴吐不出象牙。」狄韻臉一紅,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人家可是紳士,誰像你這種無賴?怎麼樣,有興趣在這島上玩玩嗎?那我就想辦法多留兩天,否則我們可能明天就離開燕島了。」

  「再說這些我要回去睡覺了。」沈洛年皺眉說。

  「好心沒好報,那就來談公事。」狄韻哼聲說:「臭老頭,你有沒有學到根源魔法?」

  「不知道。」沈洛年皺眉說。

  「怎會不知道?」狄韻說:「難道沒有幻象和特殊的魔法符文、音節出現嗎?」

  「有是有……」沈洛年說:「但是不懂那是什麼意思。」

  「怎麼說?」狄韻問。

  「我眼前出現了很多個門。」沈洛年皺眉說:「然後就出現了聲音,那聲音是……『塔庫』?是了,應該沒錯。」

  「別亂念。」狄韻微微一驚說:「萬一啟動了呢?」

  「不是這樣,那必須專心在心中默誦,口中亂念沒用的。」沈洛年搖搖頭說:「總之聲音出現之後,門就都不見了,只剩一扇。」

  「然後呢?」狄韻問。

  「然後就沒了,之後就一堆炁息在我身體內外鑽來鑽去。」沈洛年說。

  「門?聽起來也有點像是某種空間魔法?」狄韻側著頭說:「莫非你可以開很多通道?」

  「不知道。」沈洛年說:「要試試看嗎?」

  「明天仙人會跟我們解釋,之後再測試吧。」狄韻頓了頓,突然搖頭說:「說實在話,我真沒想到你居然能度過第三關,你知道亨利有多吃驚嗎?我若是跟他說你兩個月前才剛學會風移咒,不知道他會怎麼反應。」

  「告訴他啊。」沈洛年聳肩說:「嚇死他不是挺好?」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叉腰說:「亨利跟你有仇啊?每句話都針對著他。」

  「就跟妳說我討厭帥哥,尤其是愛笑的那一種。」沈洛年說:「每個女人都喜歡帥哥,又不能切開來大家分,麻煩死了。」

  「亨利哪有多愛笑?」狄韻皺眉說:「頂多是禮貌的微笑吧,他身旁也沒有別的女人。」

  沈洛年說的其實是當年的賴一心,但他也懶得解釋,搖頭說:「好吧,就算他沒這麼討厭……明天回去的話,他怎辦?」

  狄韻臉一紅,目光轉了轉說:「什麼怎辦?」

  「就這麼讓妳走啊?」沈洛年挑眉說:「那傢伙有沒有想把生米煮成熟飯之類的……」

  「喂!渾蛋!」狄韻忍不住對著沈洛年踢了一腳。

  不過沈洛年現在可學乖了,一面閃一面說:「不然以後可沒這麼容易見到吧?他捨得嗎?」

  「關我什麼事?讓他自己想辦法。」狄韻微微揚起那張小臉蛋,帶著三分得意地說。

  看樣子早就想出辦法了吧?只是這丫頭嘴硬不說而已。沈洛年也懶得追問,只哼了一聲說:「走著瞧吧。」

  「還有一件事。」狄韻臉色一正說:「你覺得……要不要跟他們討締約魔法的法門?」

  不是歲安城那兒沒法使用嗎?沈洛年想到這兒,突然一呆說:「我來使用嗎?」

  「廢話!」狄韻忍不住好笑地說:「誰教你莫名其妙地突破第三階段,突然成為有資格施法的人,害我們為此傷透腦筋。」

  「不要吧。」沈洛年忙說:「我可懶得整天幫人締約。」

  「當然不會整天。」狄韻說:「就算是現在,每年也才收數十名魔法使新生,頂多花一點時間。」

  「可是……」沈洛年說:「妳不是說這辦法對歲安城未必是好事?」

  狄韻那雙逐漸由甜轉媚的雙眸望向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你想出原因了嗎?」

  「沒有。」沈洛年搖頭。

  「果然是笨蛋,真想不透你的魔力哪兒來的。」狄韻搖頭說:「因為整體而言,能成功三次締約的人數比率實在太低,而單以魔法島二次締約來看,雖有八成以上會獲傳根源魔法,卻大部分都是偶化魔法或食物魔法,實用度不如原先想像。這種方式一方面不能使用輕疾,體能和自我保護的能力也不如煉鱗引仙,只要沒獲得好的根源魔法,戰鬥力還不如歲安城的魔法使……我們著重的是戰場實用,和魔法島一生努力想成為仙人的做法畢竟不同,倒是可以考慮讓少數人測試就是了。」

  「偶化魔法是啥?」沈洛年沒聽過這名詞,插口問。

  「把無生命物件精化成僕役的魔法。」狄韻說:「潛意識中期待著伴侶或有控制欲的人,很容易學會這種根源魔法。這系出現的機率還大於食物,其中一種變化應用,就是可以傳訊的魔法卷軸,但只有三次締約的魔法仙人才能掌握這種複雜的變化,一般二次締約只能做最簡單的應用,比如弄個會自動掃地的掃把之類的……」

  「會掃地的掃把?」沈洛年有興趣地說:「好像不錯。」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沒理會他,只沉吟著說:「算了,先想辦法弄到手,要不要施行再由司令來判斷,就怕他們不肯給……臭老頭,人家已經開始懷疑你的歲數了,到時候和仙人說話時小心點,別壞事。」

  「我閉嘴躲起來吧,妳們去處理就好……」說到這兒,沈洛年突然皺眉說:「唉呦!半個月以後,我可能沒辦法幫人締約了。」

  「為什麼?你又哪兒不對勁了?」狄韻皺眉問。

  「很難解釋。」沈洛年搖頭說:「到時候再說。」

  真是莫名其妙!狄韻明知道破口大罵也沒效果,這時也懶得多費唇舌。她瞪著沈洛年半天之後,決定暫時不管此事,說不定這臭老頭又在胡說八道也不一定……狄韻翻翻白眼,目光一轉說:「經歷了三次締約,你身體有什麼感覺嗎?」

  沈洛年身子動了動說:「沒什麼感覺。」

  「據說體質會大幅度仙化。」狄韻上下看著沈洛年說:「看不出來。」

  「精神似乎有比較好些。」沈洛年伸了伸懶腰說︰「不過我很久沒睡這麼久了,精神好也是應該的。」

  「那就這樣吧。」狄韻說:「要不要我找清嬿來跟你聊聊?她剛好也醒了,應該一樣有話想跟你說,你們這幾天都沒機會說話吧?」

  「別無聊了。」沈洛年說:「妳回去睡覺吧,我睡很飽,在這兒晃晃,至少要等那梁光頭下哨我才回去。」

  想到梁乃均,狄韻也有點兒好笑。她望著沈洛年,有點訝異地說:「你是真心不想找清嬿啊?她哪兒不好?」

  「關妳屁事。」沈洛年翻白眼說:「妳以後也少胡鬧。」

  狄韻想想,突然一驚說:「你可不准打我媽主意!」

  「我和妳媽沒關係!」沈洛年瞪回去說:「臭丫頭!要說幾次妳才信?」

  「不然……是那個什麼『真』嗎?」狄韻挑眉說:「難道清嬿還不如那女人?我才不信。」

  「別問了,其實清嬿小姐對我也沒那個意思。」想到懷真,沈洛年一陣心亂,皺眉說:「跟著妳這麼東奔西走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去龍宮。」

  狄韻沉默了片刻,找個地方坐下說:「我也不想睡了,聊聊吧……欸,老頭,我問你一個問題。」

  「啥?」沈洛年在一旁坐下。

  「如果我主動跟亨利說,叫我小韻就好,會不會感覺很隨便啊?」狄韻輕側著頭說:「他老是很恭敬地喊我韻小姐,好像疏遠了點。」

  「我比較習慣叫凶丫頭或臭丫頭。」沈洛年頓了頓說:「黑心丫頭也很貼切。」

  「我又不是問你喜歡怎麼叫!沒禮貌的臭老頭!渾蛋!可惡!」狄韻好氣又好笑地罵。

  「嘖。」沈洛年想了想說:「妳不也都叫他亨利先生嗎?」

  狄韻嘟起嘴說:「他又沒讓我直接喊他亨利,我怎能自己改?」

  「怎麼叫都無所謂。」沈洛年不耐煩地說:「我作保證,他愛死妳了啦,別擔心。」

  這也能保證?狄韻噗哧一笑,歪著頭看著沈洛年說:「說說你那個『真』吧,是怎樣的人?」

  「關妳屁事?不說!」沈洛年搖頭。

  「快說啦,少賣關子!」狄韻推了沈洛年兩把,見他不為所動,突然說:「跟你說,去龍宮的日子和人選已經決定了喔。」

  「真的?什麼時候?我們能去嗎?」沈洛年大吃一驚。

  「先告訴我那個『真』的事情。」狄韻得意地說。

  媽的,這奸詐丫頭比她娘難應付多了……沈洛年遲疑了片刻,終於歎一口氣,選了些與他人無關的往事,在這片草地上、星空下,和狄韻隨口聊了起來。

  □

  下午,眾人經過一個新設的空間通道,到了另一座陌生小島。這島上什麼都沒有,倒是準備了艘中型舢板,眾人就乘著這艘舢板,向著西方出海,往東大陸東岸移動。

  據說是為了安全起見,魔法仙人不想透露燕島的所在,所以才讓眾人從這陌生島嶼返回,而這空間通道不久後會自動消失,暫時歲安城任何人都找不到燕島的位置。

  但兩方也不是就這麼斷了聯繫,因為估計回大陸之後,可能又會被犬戎族追擊,為安全起見,李允生、余憲馨、姜希鳳等三人,被安排暫時留在燕島,日後可以先藉著三人的輕疾,讓燕島和歲安城保持聯繫,尤其李允生更是暫時受命為歲安城駐燕島專使,在其他人派任之前,將會一直留駐在燕島,負責和歲安城聯繫。

  其實論戰鬥能力的話,安荑與於丹翠也該留下,但於丹翠學會了可能有用的根源魔法,安荑則是每隔數日必須由狄韻協助做夢,更不能留下,只不知道狄韻找了什麼理由,把她一起帶了回來。

  其實以李允生魔法使的攻擊手角色,留在隊伍中未必不行,但是狄韻這麼安排,李允生卻也不敢吭聲。沈洛年心底有數,狄韻是為了偽證的事幫自己出氣,而李允生八成也是怕了自己,這幾天本就一直躲著,這時當然更不敢隨隊伍回返,只不知道這流放般的派駐究竟要多長的時間。

  至於那匹叫作飛絮的棕色馬,也一樣留在燕島,暫時拜託余憲馨與姜希鳳照顧。

  雖然飛絮很適合魔法使在戰場上使用,但在沒有其他馬匹的隊伍中,單帶著一匹馬反而有些礙手礙腳,減少了可以選擇的路線,加上狄韻本身是專修輕決的發散型變體者,真要逃命時速度並不會比飛絮慢,所以準備等風聲過了之後,才另派隊伍將它送回歲安城。

  那舢板雖然不大,還勉強擠得下九人一獸,只不過大夥兒坐下之後都不敢亂動,免得把船弄得東搖西晃,聽說這兒離陸地不遠,應該很快就可以上岸,不用忍受太久。

  舢板無舵,此時洪治平在船後負責搖櫓,正運足了勁推動,每搖一下船就蕩出老遠,他一面搖著,一面控制著方向往西,反正東大陸老大一塊,總不至於錯過。

  眼見船上無事,狄韻伸肘撞了撞沈洛年,低聲說:「研究得怎樣?」

  「什麼怎樣?」沈洛年愣了愣,這才恍然大悟地說:「占卜魔法嗎?」

  廢話!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這才接著說:「你剛才不是說寡土仙人沒說清楚?現在想通了沒有?」

  原來今晨寡土和眾人會面,知道沈洛年的幻境細節後,竟說這根源魔法屬「占卜系」……據說學會「占卜系」根源魔法的人非常少見,實用度也不高,所以寡土也不很清楚運用方式,只簡略說明一下於丹翠的部分便離開了,沈洛年到現在還搞不清楚該怎麼使用。

  「我可以提問嗎?」沈洛年正搖頭時,黃清嬿卻微笑靠了過來。其實這舢板不大,她早已聽得清楚,這時只是禮貌性地問了一句,她正笑著說:「我對這方面也很有興趣呢,既然每種根源魔法都和潛意識有關,卻不知占卜魔法代表著什麼?」

  「代表沈凡對未來充滿期望嗎?還是充滿不安?」站在另一側的張如鴻也笑著插嘴說。

  「寡土說……」沈洛年遲疑了一下才說:「我正找著什麼人或物……占卜魔法,是為了解決這種問題而出現的。」

  這話一說,黃清嬿和狄韻的笑容都收了起來,搞得當事人沈洛年反而有些尷尬,轉過頭望著海,沒說什麼。

  她們兩人雖然瞭解的角度不同,多少都知道懷真的事,也都沒想到沈洛年心中最牽掛的竟真是此事。聽到這話,兩人心中湧起了不同的感觸,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張如鴻不明白此事,但見兩人臉上笑容同時消失,也知道事有蹊蹺。她看了兩女,又望了望沈洛年,輕咳一聲說:「那麼現在知道該怎麼運用了嗎?」

  沈洛年說:「寡土說,只要清楚定下的規則和公平的機率,就可以藉此施咒。」

  「什麼都可以算嗎?」張如鴻又問。

  「好像是。」沈洛年說。

  聽到這話,三女可都吃了一驚。她們對望了一眼,張如鴻接著開口說:「我隨便舉個例,比如說我的壽命,難道你算得出來?」

  「好像可以。」沈洛年頓了頓說:「不過有一個問題。」

  「什麼?」張如鴻問。

  「只要讓與這個結果有關的人知道,就可能改變結果。」沈洛年回憶著寡土的說法,一面有些迷惑地說道:「他是說……比如我們本就相識,從算出來的那一剎那,就可能使得數字改變。」

  「我能活多久,會因為你知道而改變嗎?」張如鴻好笑地問。

  「我也搞不懂啊。」沈洛年攤手說。

  「會不會是這個意思?」黃清嬿說:「比如說……那數字影響那人的行為越多,改變結果的可能性就越大……若是告訴本人或本人的親人,會被改變的機會就更大,所以通常不會做這種占卜。」

  「這樣的話,這個魔法適合用在什麼地方?比如……幾率性的問題嗎?或者是天氣?」狄韻沉吟說道:「看來越是無法影響的事情越準;還有,越接近的事情,因為變數減小,可能也會越準。」

  「也就是說……」黃清嬿接口說:「沈凡若算出十秒後會遇到海怪,我們就算知道也不可能改變這個結果;若是兩小時後,那我們就可以藉著改變航道,躲掉這個危機。」

  「挺有道理的!」張如鴻笑說:「這樣看來,發生過的事情可以算得很精準,畢竟過去的事情無法改變,所以占卜一向是算過去很準,未來卻很難說……很好用啊!讓沈凡當法官吧,免得司令叫我們看卷宗這麼累!」

  「不行。」黃清嬿苦笑說:「難道沈凡說某人有罪。就判他有罪嗎?還是要看證據的。」

  「至少知道誰有罪就好辦多了,打也要打到他招!」張如鴻笑說:「除非沈凡騙人。」

  讓她們推測果然比自己想清楚多了!本來一頭霧水的沈洛年,這下終於明白了大半內容,他連忙補充說:「寡土還說過,越精細、精準的卜算,消耗的魔力越多;還有,同一個問題,短時間內不能利用改變條件的方式頻繁重複卜問,準確度會不斷降低……這是什麼意思?」

  狄韻和黃清嬿對視一眼,最後還是黃清嬿柔聲開口說:「代表你不能用切割法占卜尋人或尋物。」

  見沈洛年緊皺眉頭,似乎聽不明白,狄韻沒好氣地說:「就是說,你不能把地球分成精細的數億萬個區塊,來占卜目標位置;也不能連續多次占卜,逐漸逼近目標位置。」

  這下沈洛年總算懂了,自己不能藉著占卜魔法算出懷真位置就對了……總可以算算她現在在不在龍宮吧?沈洛年心念一動,當下測試著占卜,不料答案出來,竟然是否定的。

  這一瞬間,沈洛年整顆心涼了下來。若這占卜魔法不是開玩笑的,懷真根本就不在龍宮,自己豈不是白忙了?

  「沈凡,怎麼了嗎?」黃清嬿見沈洛年臉色不對,關切地問。

  沈洛年還沒有回答,狄韻已經先一步淡淡地說:「人不在嗎?也許去了會有線索吧。」狄韻未必比黃清嬿聰明,但卻很清楚沈洛年一直掛心的事,看他面色不對,馬上猜出他剛剛偷算了什麼。

  聽到這話,沈洛年這才心頭一鬆。小惡女說得沒錯,那狐狸就算去見了龍王母,也未必會一直待在龍宮,只要龍王母知道她的去向就好了,而且說不定懷真不在龍宮,卻在什麼內宮或外宮呢?雖然龍宮應該算總稱,但自己畢竟沒去過,又怎知那兒是什麼狀況?

  早上那丫頭說,葉瑋珊這幾日對她們三人透露,因為前些日子的變故,犬戎族短期內將無暇出兵噩盡島,而五年一度的龍宮侍女護送隊過去都是在四月擇日出發,此時已近三月底,回城之後恰好趕上。

  不知道為什麼,葉瑋珊並沒有宣佈哪一個候選人獲選,而是讓三人同時負責這次護送隊的任務。狄韻既然能去,當然不會失信撇開沈洛年,也就是說,他直到今早才終於確定,這次的龍宮護送隊伍中有自己一份。

  狄韻望了望正皺眉思考的沈洛年,也不多說什麼,轉頭和黃清嬿討論:「如果不能精細切割,那其他學會占卜魔法的人會怎麼算呢?」

  「恐怕得訂出廣泛而龐大的規則,增加占卜結果能包含的意義,同時擴大誤差。」黃清嬿說:「這樣一方面值得參考,又不至於太精準,而這不確定性,也會使得破壞結果的機會降低。」

  狄韻沉吟說:「難道周易、河洛卜卦之法就是這樣傳下的嗎?以這些理論為基礎,使用占卜魔法,應該會很準確吧?」

  「這樣的話,比如說……」張如鴻呵呵一笑,看著沈洛年說:「我們如今可以算算,該往哪個方向走才對?」

  「怎麼算?」沈洛年還是一頭霧水。

  「就亂試吧?」狄韻笑說:「比如……刻個骰子讓你試試?」

  「使用工具比較麻煩。」黃清嬿說:「不如在心中設定好方位編號,接著施術……以你的正面為一,圓周均分十六份,數字依順時針排列如何?」

  沈洛年微微點頭,剛剛自己測試若叫作是非題,黃清嬿這建議就是選擇題了。他點頭說:「要算的問題呢?就說『現在該往哪兒走』,這樣?」

  「這樣問太籠統了,就說……」狄韻側著頭說:「『與冰後會合為前提,最快而且最安全的登陸方位』,如何?」

  「好。」沈洛年面對正西,心中默誦著規則,跟著依照咒語法門施術,果然在下一瞬間,數字在心中浮現,沈洛年一睜眼,指著右前方說:「這兒,三。」

  「三?」狄韻一怔,這樣豈不是往西北走了?奇雅等人應該是在西南啊……

  黃清嬿說:「難道剛剛那座小島的緯度更偏南?」

  這誰也不知道。狄韻望向黃清嬿,笑著沒說話,畢竟現在是黃清嬿負責隊伍,要不要轉向自然由她決定。

  黃清嬿也在思量,如果這占卜精準的話,某些情況倒是挺好用……反正要知道這法術的實用度,也只能測試了。黃清嬿當下微笑說:「試試無妨!洪營副,轉西北。」

  「是,清嬿小姐。」洪治平大櫓一搖,船尾扭過半尺,換了一個方位,對著西北方航行。

  「如鴻小姐,我到天上偵查如何,也順便測試一下?」蔣傑低聲問。

  「好啊,一直沒讓你測試飛行。」張如鴻轉頭說:「清嬿,可以嗎?」

  「小心點。」黃清嬿點頭說:「若看到禺彊族不要逞強。」

  蔣傑應是之後,體內妖炁鼓起,那彷彿沒有重量的身形緩緩上浮,跟著他雙手一振,橙黃色妖炁膨脹的一瞬間,彷彿箭矢般地往空中沖,只見他在空中三個轉折,越衝越高,漸漸地只剩下一個小點,看不清楚他的模樣。

  「真稱得上靜如處子、動如脫兔。」梁乃均讚歎地說:「蔣營副看似姣好溫順,但……」

  「別長篇大論了。」安荑輕輕地說了一句。

  梁乃均一怔,連忙閉嘴。

  這兩人的關係似乎一直在變化著?狄韻一向把安荑當自己親姊妹,可不怎麼樂意她和這古里古怪的光頭發展關係。她眼睛轉了轉,望著梁乃均說:「梁統校,你有試著提起妖炁嗎?」

  「當然,確實比過去強大。」梁乃均瞄了安荑一眼,果然收斂不少,謹慎地說:「但當我嘗試著把妖炁提升,就有頭痛欲裂的感受,也許我這貧賤之軀,還沒能完全適應這翻天覆地的變化?」

  「頭痛?」旁聽的黃清嬿,詫異地看了沈洛年一眼說:「沈凡知道嗎?」

  「不知道。」沈洛年接口說:「怎沒告訴過我?」

  「苦無良機。」梁乃均呆了呆,才有點困擾地說:「我通常還沒完整傾吐自己心中的想法,對話就已經結束了。」

  大家都會忍不住打斷吧?沈洛年想起自己一直都避著梁乃均,倒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苦笑說:「上岸幫你檢查一下。」

  「洪營副?」黃清嬿轉頭說:「你呢?有沒有什麼異狀。」

  「我沒有那方面的問題。」正搖櫓的洪治平,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黃清嬿剛放心地點了點頭,卻聽沈洛年皺眉說:「但你有別的問題?」

  洪治平一愣,遲疑了半晌才說:「確實……是有點特別的地方。」

  「怎麼了?為什麼要隱瞞?」黃清嬿可不大高興了,笑容微斂,看著洪治平。

  洪治平沉默了幾秒,終於開口說:「我妖炁催到高處,會……全身透毛。」

  黃清嬿聽到這話,反而鬆了一口氣,過去沈凡就說過,不一定每個人返祖妖化都會保持原來的形貌,看來只是洪治平不適應那個外貌而已?畢竟他原來是個英氣勃勃、氣宇軒昂的青年。黃清嬿當下含笑說:「引仙者也都會變形啊,獵行引仙就是渾身透出獸毛。」

  「臉似乎也會變。」洪治平想想又說:「而且毛比獵行引仙還長。」

  「千羽引仙者大半身子都變了呢。」黃清嬿微笑說道:「若是只有戰鬥時變化,影響不大吧。」

  洪治平聽黃清嬿這麼說,只能露出苦笑點了點頭,但似乎仍有些無法釋然。

  總之聽來不像大問題。沈洛年說:「上岸後,也檢查一下。」

  「多謝。」洪治平頓了頓又說:「但我倒沒有什麼不適的感覺。」

  「嗯?是嗎?」張如鴻突然自語了幾句,跟著回頭開口說:「阿傑說看得到陸地了。」

  「他在那麼高才看到的話,那還有一段距離呢。」黃清嬿說。

  「他說沒看到敵蹤,希望能往岸邊偵查。」張如鴻說。

  「一個人去不大安全。」黃清嬿望向沈洛年說:「沈凡,你跟著照應一下蔣營副如何?」

  反正在這舢板上也是罰站,沈洛年點點頭,口中默誦風移咒,身子輕輕飄起,追著蔣傑去了。


  沈洛年和蔣傑會合後,兩人並肩往西北飛,陸地確實還有一段距離,不過對飛行的人來說,看來也沒有多遠,兩人逐漸加速到一定的程度後,蔣傑發現沈洛年似乎緩了下來,有點訝異地靠近,比了個手勢。

  沈洛年知道,若只論最高速度,自己恐怕連返祖前的蔣傑都比不過,何況現在?他搖搖頭說:「飛這樣就好。」更快得使用風行咒,且別說還沒研究好怎麼微調質量,那也太耗魔力,沒必要最好別用。

  蔣傑雖然感到意外,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兩人繼續往西北飛,過了沒多久,就到達了陸地上空。

  這兒屬於外環大陸的外圈,和內圈不同,並沒有很大量的地殼推擠痕跡,沙灘、礁巖錯落分佈,也許因為百年來這兒一直沒有人類的蹤跡,到處都是茂密的植物,大片大片的森林,向著南北兩方伸延,看不出盡頭。

  一個月前出海前往魔法島,也是從這樣的岸邊離開,不過當時並沒有飛到高空中瞭望,此時下方這大片充滿生機的綠地,許許多多的鳥獸在其中悠然自在地蹦躍、覓食,響亮悅耳的鳥鳴聲彷彿合奏般地此起彼落。在這濃濃的春意中,正是各種生物最忙碌、躍動的季節。

  沈洛年望著下方,不禁冒起了一個念頭——當初四二九大劫搞得人類差點死光,對這世界來說,也不見得是壞事。

  「有感覺到什麼嗎?」蔣傑低聲問。

  沈洛年一怔,這才想起來這兒的目的。他心神往外散開,仔細體會著周圍的狀況,過了片刻才搖頭說:「雖然不能說沒有妖炁……但沒感覺到什麼成群的妖族。」

  「看來一會兒可以在這邊上岸。」蔣傑先指著下方的一小片沙灘,跟著往一旁高地指去說:「雖然機會不大,但我們還是到那幾個比較容易埋伏的地方巡視一下。」

  哪兒適合埋伏之類的事情,沈洛年可不懂了,便隨著蔣傑移動。兩人搜索了一段時間,確認周圍除了一些普通的鳥獸之外,沒有其他的妖族,當下蔣傑往回傳訊,等候指示。

  過了幾秒之後,蔣傑回頭對沈洛年說:「清嬿小姐說,要我們在建議的上岸地點附近,找個掩蔽的地方等他們。」

  「就是那邊嗎?」沈洛年指著沙灘。

  「對。」蔣傑說:「我們下去等吧?」

  「走。」沈洛年點點頭,隨著蔣傑飛落。

  這海邊的叢林植物生長得十分茂密,適合環境的喬木、灌木、草本植物擠成一團,想找個可以落足的地方還不怎麼容易,兩人最後在沙灘邊緣的林區,撥開了幾株半人高的芭蕉類樹葉,勉強擠出一塊小空地。

  落下之後,蔣傑在沈洛年旁輕靠著株矮樹,手中捏著條不知哪兒摘下的細長、堅韌草葉,在那有些纖巧的指尖打轉,一面輕側著頭,彷彿正思索著什麼,偶爾偷瞄了沈洛年一眼,又馬上別開目光,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沈洛年看在眼裡,暗暗好笑,蔣傑一舉一動都太女孩子氣了,加上面貌姣好,體態輕盈,難怪會招惹些不大對勁的蜂蝶。說老實話,對於重視視覺感受的男性來說,被他所迷惑也不怎麼稀奇。

  蔣傑想了片刻,目光又偷偷轉向沈洛年,發現他仍盯著自己,那白淨的臉龐終於泛起一片薄紅,忍不住低下頭,只顧著用手指,捏弄那條草葉。

  這是什麼習慣啊?難怪張如鴻不敢放他跟別的男人在一起,話說回來,看來頗男性化的張如鴻,莫非正是因為他這些女性化的動作而心動?

  不過這一個多月來,因為沈洛年表現一向正常,兩人相處時間又不少,蔣傑面對沈洛年時越來越自然,已經不常表現出這般失措害臊的模樣,今日突然又「發作」,沈洛年好笑之餘,其實也頗有點意外。

  沈洛年仔細看了看蔣傑的氣味,開口說:「如果你想問我什麼,就問吧。」

  蔣傑一怔,有點訝異地看了看沈洛年,遲疑了好片刻,才終於開口說:「我想問……為什麼清嬿小姐有把握能找到我們,這和你有關嗎?」

  沈洛年倒沒想到這問題,聽蔣傑這一說,他還想了一陣子,這才點頭說:「不是清嬿小姐,應該是韻小姐能找到我。」

  「怎麼辦到的?」蔣傑問完一頓,又急急忙忙地補充說:「不方便的話可以不用說。」

  「她在我身上放了影妖啦。」沈洛年好笑地說:「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看蔣傑搖了搖頭,沈洛年當下把影妖的特性簡單地解釋了一下,最後才說:「總之我到了哪兒,她都會知道的。」

  「因為沒有炁息,所以影妖才可以留在你身上?」蔣傑問。

  「就是這樣。」沈洛年說:「連藏在哪兒都不知道。」

  「原來有這種東西,那麼……」蔣傑突然擔憂地說:「洩露我們和魔法島位置、殺死基蒂團長的那夥人……會不會也安置了影妖在你身上?」
七彩 發表於 2011-5-10 22:55
第九章 臭老頭快飛!

  沈洛年愣住的同時,蔣傑接著說:「若真是如此,眼前這附近雖然沒有埋伏,敵人仍有可能循線追來。」

  「那現在怎辦?」沈洛年不禁心想,要不要脫光了讓蔣傑檢查一下?但是先不說八成會把蔣傑鬧得臉紅,也未必找得到……狄韻的影妖大概還不會躲在什麼奇怪地方,其他人可難說,影妖又沒有形體,萬一鑽到什麼孔洞中也不會有感覺,如何找起?

  「先把這個可能性回報韻小姐或清嬿小姐吧?」蔣傑說。

  沈洛年聳聳肩,轉頭和狄韻聯繫,轉告蔣傑的推測。不料狄韻聽完,卻沒好氣地說:「臭老頭,這種事你以為我和清嬿會想不到嗎?就算我們真想不到,司令、冰後她們幾位也不可能沒想到。」

  「呃?」沈洛年一怔說:「妳們早就想到了?不用擔心嗎?」

  「若你身上真的有敵人的影妖,當初怎麼救得回杜勒斯叔叔?甩掉赤濤之後,你一路上都沒遇到敵人吧?」狄韻說:「更別提敵人若真能精確掌握你的位置,我們又怎能幾次藉著森林躲藏?」

  「對喔。」沈洛年抓頭說:「我真沒想到。」

  「反正你是笨蛋。」狄韻頓了頓說:「但蔣營副才聽到影妖之事,馬上想到此處,倒是挺細心……如鴻雖然聰明,對沒興趣的事情卻挺粗枝大葉的,選他當夫婿倒是沒選錯人,有互補的作用。」

  「是、是……」沈洛年哼哼說:「那請問亨利補了妳什麼不足之處?看起來特別老,和妳剛好互補嗎?」

  「那叫成熟,誰像你一樣假裝年輕!你才是臭老頭!去死啦!可惡!渾蛋!」狄韻劈里啪啦地低聲罵了一串,想來舢板太小,她不便大聲喝叱,難免有點威勢不足。

  沈洛年一面偷笑,一面和狄韻又胡亂吵了幾句,這才結束了通訊,當下把狄韻的判斷跟蔣傑略微轉述。

  蔣傑一聽,馬上紅著臉說:「韻小姐說得有道理,我太多事了。」

  「無所謂啦,她還說你很細心呢,對了……」沈洛年說:「她後來罵我別到處說影妖的事,所以你也放在心裡就好,別跟其他人提了。」

  「當然。」蔣傑想了想,突然又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沈凡,你那占卜之術很花魔力嗎?」

  「好像還好。」這似乎才是他想問的事。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幹嘛,你想算啊?可是算了之後,不就會變成不准了嗎?」

  「直接算當然不行。」蔣傑說:「如果你學會一些有系統的算命方式,應該就可以發揮這魔法了。」

  這小子想幹嘛?沈洛年看蔣傑似乎越來越是高興,頗有點不妙的感覺,皺眉想了片刻才說:「有系統的算命方式?」

  「其實……」蔣傑遲疑了一下,這才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以前常去找人算命。」

  「嗄?」沈洛年吃了一驚。

  「我知道一種不錯的占卜法,你聽過塔羅牌嗎?那是一種從舊時代就流傳下來的古老占卜術。」蔣傑突然有點興奮地走近兩步說:「回去之後,你要不要學那種?」

  怎麼突然激動起來?沈洛年有點意外地退了半步說:「韻小姐提到的好像是別種的。」

  「其實原理都差不多,只是整個系統必須足夠完整繁複。」蔣傑興奮得臉頰泛紅,神情專注地說:「塔羅牌一共七十八張,每一種都蘊含了豐富而複雜的意義,正反又有不同,你要是學會……」

  「等一下。」沈洛年打斷說:「七十八種?正反還不同意義?不學、不學。」

  「怎……怎麼?」蔣傑失望地問。

  「太囉嗦了,我記不住。」沈洛年說:「有精力背那些不如去背魔法咒語。」

  「那……」蔣傑說:「你要怎麼運用這占卜魔法?」

  「不知道。」沈洛年說:「就像剛剛那種,數字占卜比較簡單,東南西北、一二三四之類還可以算算。」

  「那樣能算的東西太少了啊,太……太可惜了,這魔法這麼難得……」蔣傑那副模樣,彷彿看到別人糟蹋了什麼寶物一般,只差沒哭了出來。

  沒這麼嚴重吧?沈洛年看著蔣傑,不大能理解他的想法,愣了片刻才說:「你都找人算什麼?」

  蔣傑聽到這句話,倒忘了可惜,羞窘地避開沈洛年眼神,低頭說:「沒什麼。」

  不說也罷,反正自己沒法成為他期待的算命仙。沈洛年聳聳肩,轉頭往海面那兒望了望,卻是他發現自己似乎已經隱隱能感受到狄韻等人的炁息,雖說海面上空無一物,比較容易感受,但這兩天自己的感應能力似乎變得更靈敏,範圍也更大不少……和那個三次締約不知道有沒有關係?若是魔力也因此增多,那還真是好事。

  蔣傑見沈洛年不吭聲,偷看了他幾眼,想想才開口說:「沈凡。」

  「嗯?」沈洛年沒回頭。

  「既然過去的事情你可以算很準,可以幫我算一個是非題嗎?」蔣傑問。

  「好啊。」不要叫自己背塔羅牌意義就好,沈洛年點頭說:「算什麼?」

  「你不能對別人說哦。」蔣傑紅著臉說:

  「好啦。」沈洛年說。

  蔣傑遲疑了好片刻,終於開口說:「那……我想知道,如鴻小姐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嗄?」沈洛年一愣,這種問題太可怕了吧?萬一不是那可麻煩了。

  「拜託你了。」蔣傑低頭說。

  他為什麼透出一股難過的氣息?是因為個性比較女性化,所以沒什麼信心嗎?沈洛年回想著張如鴻和蔣傑相處的情景,張如鴻確實有透出十分喜愛的情緒,但那算不算愛戀呢?沈洛年沉吟著說:「『喜歡』很難定義的。」

  蔣傑呆了呆,考慮了片刻,終於說:「那麼就問……若是沒有『帝女試煉』,她還會選擇和我在一起嗎?」

  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明白了。張如鴻選了一個這麼女性化的未婚夫,對帝女試煉來說,當然是弊多於利,而蔣傑一定也知道張如鴻對成為司令興趣缺缺,當然會擔心張如鴻只是故意拿他當幌子,減少選上的機會。

  「算出來萬一是『不會』呢?」沈洛年問。

  蔣傑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紅了起來,遲疑了一下才說:「我會先好好說她一頓,但還是會陪她……把這場戲演到最後。」

  這種事不能亂算。沈洛年考慮片刻,還是搖頭說:「還是不要,你不如直接問。」

  「她當然不肯說啊。」蔣傑焦急地說。

  「那你就相信啊!」沈洛年瞪眼說:「如果喜歡她,就相信她!就算她一開始不夠喜歡,說不定後來變成喜歡了呢?」

  蔣傑一愣,只聽沈洛年又咕囔地說:「反正就算被騙了也沒怎麼吃虧,你又不是女的。」

  聽到這話,蔣傑倒是只能苦笑,他歎口氣低聲說:「你覺得……我不知道比較好嗎?」

  「當然。」沈洛年翻白眼說:「有時候想法和行為本來就會不同,媽的,我就常幹一些自己明明覺得不該做的事!」

  蔣傑沉默片刻,終於點頭說:「好吧,不算了。」

  沈洛年這下輕鬆不少,白了蔣傑一眼說:「你以前老去算這種事啊?」

  「我通常是問怎樣可以變得更有男子氣概一點。」蔣傑微微嘟起嘴說:「但想算這種複雜的事,你得先學會系統性的占卜術才行。」

  「那個不學,別找我麻煩。」沈洛年搖搖頭又說:「而且如鴻小姐說不定就是喜歡這樣的你,改了她不喜歡怎辦?」

  「可是她祖母血煞刀瑪蓮女士很討厭我……」蔣傑低著頭說:「長輩若不贊成……」

  瑪蓮啊?這倒也不難理解,瑪蓮那種個性,看到扭捏害羞的女人恐怕都受不了,何況是扭捏害羞的男人?但其他人呢……若有人支持不就好了?沈洛年說:「鷹王、電劍、冰後他們幾位呢?」

  「冰後對誰都很冷淡,電劍他老人家卻對每個人都很和藹,我看不出他們兩位對我的看法,至於鷹王……」蔣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他老人家有點怪,看到我老是皺眉叨念著『胃涼』……我也不懂什麼意思。」

  胃涼?沈洛年呆了片刻,突然一愣,不會是「偽娘」吧?過了百年那傢伙還是這調調嗎?

  卻不知道他有沒有努力恢復動漫產業?媽的,在歲安城倒沒看到賣漫畫的。

  不過話說回來,蔣傑可是一點都不想裝扮成女人,應該算不上吧?就怕張志文想把他打扮成女人試試,那可就有點麻煩。

  總之這方面的問題自己其實幫不上忙。沈洛年看著蔣傑微紅著臉困擾的模樣,忍不住好笑地說:「其實你只要少臉紅,就多五分男子氣概了啦!不過你和犬戎族打仗時倒不會害羞。」

  若他不是這麼羞窘怕生,頂多是個面如冠玉美少年,也不致於這麼有女人味了。

  「我也不想這樣啊。」蔣傑嘟起嘴,委屈地說:「因為不管男女,大部分人看到我,表情都很奇怪……說話也似乎總有別的意思,不然就是開我玩笑,還有人動手動腳地亂碰,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應付……至於狼人,殺了就好,又不用猜他想什麼,也不用應付。」

  這倒也是,看到這麼「美麗」又「羞怯」的男人,會有異常反應的人自然不少。沈洛年正苦笑搖頭,只聽蔣傑有點不好意思,低著頭說:「沈凡,除了家人和如鴻小姐之外,只有你一開始就把我當普通男人看,所以……我……我很珍惜你這個朋友。」

  朋友?朋友可是很麻煩的一個名詞啊……沈洛年苦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但這一瞬間,他心中突然一驚,自己不肯讓蔣傑算張如鴻心思,但自己卻一直在看透別人心思啊,靠著鳳靈能力判斷別人,是不是真有不妥之處呢?人心本就變化多端,看出某一剎那的想法就認定這是對方的意念,似乎真有點不對啊……

  畢竟距離不遠,沈洛年和蔣傑只這麼隨口聊了幾句,乘坐著舢板的眾人,很快就在狄韻指引下,與沈、蔣兩人會合。大夥兒上了岸,看周圍都是濃密到幾乎無法行走的叢林,也不禁嘖嘖稱奇,雖然這大陸到處都是野生樹林,但百年間能長得如此茂盛之處也不多,這兒和前些日子躲藏的大森林應該都是自上一世代就已存在,並度過祝融撼地後氣候大變化的少數林地。

  但少見歸少見,這兒可不是很適合移動啊,這種密林連個踩踏的地方都不容易找到,別說人類了,就算是羅鏡也沒法快速行走,大夥兒若要趕路,恐怕非得在林梢騰行不可。

  「這是什麼鬼地方?」狄韻抓著沈洛年到一旁低聲罵:「你那占卜不會有問題吧?」

  「我哪知道?」沈洛年無辜地說:「又沒驗證過。」

  狄韻拿沈洛年沒辦法,只好扔下他,向著正嘗試與奇雅等人聯繫的黃清嬿走去。與此同時,安荑、梁乃均等人正拿著一疊從歲安城帶出的地圖,借測量太陽角度與地磁方位來標定眾人位置,這樣兩方聯繫之後,才能根據各自的方位,訂出適當的會合處。

  這地圖,是十聖數十年尋覓人類生存者的過程中,由隨隊千羽部隊高飛繪製而成,雖然未必能弄清每個地方盤據的妖族種類,但大略地形倒還算清楚,尤其海岸線狀況更是極重要的標示。眾人此時停留之處,沒花很久的時間就在地圖上找到,並由洪治平向黃清嬿報告,原來這兒已經是牛頭人的地境外圍,只因為牛頭人不喜歡森林,所以就算最近的部族,離這兒也有頗遠一段距離。

  不過這時,黃清嬿的神色卻頗凝重。她看到狄韻走近,低聲說:「祖母、奇雅奶奶、瑪蓮奶奶她們三人都沒有回應。」

  莫非有了意外?狄韻一怔說:「多久了?」

  「上岸後我就開始聯繫了。」黃清嬿對狄韻和張如鴻說:「我試試跟司令聯絡。」

  跟歲安司令葉瑋珊聯繫倒是挺順利,黃清嬿恭謹地和那方說了好一陣子話,結束聯絡之後,才對兩人說:「司令說,最後一次聯繫是今晨,三位長輩那時在南方約五百公里處的一座海邊山崖上等候,之後並沒有其他的通訊。」

  南方五百公里?渾蛋老頭的占卜術一點都不能信任!狄韻回頭瞪了沈洛年一眼,這才說:「司令要我們怎麼做?」

  「司令說,就算是被犬戎族大軍圍上,她們三位應該也有餘力抽空傳訊才對。」黃清嬿神情凝重地說:「司令還說,若真出了什麼意外,一定十分危險,此時也沒其他辦法探查……她要我們隊伍暫時別南下,找個安全之處等候消息。」

  「怎不請爺爺去……」張如鴻說到這兒,一頓停了下來,卻是她突然想起,此時歲安城中只剩下四聖,實在不能再把人派出來了。

  在一片沉默中,狄韻開口說:「司令沒讓我們去看看?」

  「嗯,司令沒說,我也沒問……」黃清嬿沉吟了片刻才說:「我想,我們就算要去,也不能全去。」

  想來葉瑋珊也難以決定吧,眼前除了黃清嬿這組隊伍,沒有其他適當人選可以支持,但一個連冰後等三人都能陷住的困境,這一群小隊過去,恐怕也是有去無回,而黃清嬿沒問,應該也是不想逼出個否定的答案,畢竟那兒的三位長者中,其中一位就是她祖母。

  更別提張如鴻了,她的祖母和外祖母可都在那兒,見黃清嬿這麼說,她馬上說:「這樣就好辦了,我去一趟,妳們倆留下,我們讓輕疾保持聯繫狀態,要是連我也突然沒聲音了,你們馬上西返。」

  「不。」狄韻說:「我去。」

  黃清嬿和張如鴻都是一怔,轉頭望向狄韻,只見狄韻緩緩說:「我速度是三人中最快的,而且……不管三位長輩出了什麼事,我都應該可以冷靜判斷,作最好的選擇。」

  「小韻說得對。」張如鴻還在遲疑,黃清嬿已經點頭說:「但這趟一定很危險,連司令也讓我們自己決定……所以就算不去也不會有人怪妳。」

  司令必定會關注著這件事情的發展,且不提冰後等人的安危不能不管,此時每一個決定,都對競爭司令這個職務有影響,這是眼前最合理的一個選擇,也是表現自己的機會,就算有風險也得冒了。狄韻吸了一口氣,微笑說:「不去看永遠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安全起見,我帶沈凡去。」

  「只帶沈凡嗎?」張如鴻皺眉說:「阿傑飛行速度比沈凡快。」

  「沈凡該還有辦法更快,只是很耗魔力,他不大願意用。」狄韻頓了頓說:「妳們這兒決定怎辦?」

  「既然如此,我們帶著隊伍從後面追。」黃清嬿說:「速度雖會慢些,但萬一幫得上忙,不會拖太久,真有危險,也應該來得及撤離。」

  這女人頭腦還是一樣清楚,想贏過她真不容易,狄韻轉頭說:「事不宜遲,我這就出發。」

  「我們四人保持聯繫,你們倆小心。」黃清嬿當下施法喚出輕疾,把三人加上沈洛年,建立一個通訊網路。

  沈洛年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耳中突然傳來黃清嬿的傳訊聯繫,他同意之後,才聽到狄韻詫異地說:「你輕疾一直是啟動狀態?難怪當時戰鬥中還能聯繫到你。」

  反正不能解釋,沈洛年懶得回答,直接說:「現在要幹嘛?」

  「去冰後她們那兒。」狄韻身上黃光泛起,騰身往南飄說:「一面走一面說,跟上。」

  「喂?妳耍什麼寶啊?幹嘛這麼趕?」沈洛年連忙施展風移咒,飄身追了上去。

  耳中傳來張如鴻哈哈笑聲的同時,狄韻狠狠瞪了沈洛年一眼說:「別胡說。」

  沈洛年這才想起這時四人正通訊著。他吐吐舌頭,一瞬間追上正在林梢間飄飛的狄韻,眼看狄韻越來越快,他忍不住說:「再快下去我可追不上。」

  「別又開玩笑。」這時有旁聽者,狄韻溫柔客氣地說:「用你甩掉赤濤的方法。」

  「唔,那個很麻煩……」大皺眉頭的沈洛年才剛說到這兒,卻見狄韻臭著臉,只動嘴、不出聲,不過看那口形正罵著很熟悉的幾個字——「閉嘴!臭老頭!」

  「你們倆趕路,我來解釋一下現狀好了。」黃清嬿那溫柔的聲音從耳中傳出。

  似乎當真有事?沈洛年聳聳肩,取出魔法咒語記事本,散了風移咒,改施風行咒,在提升質量的狀況下穩定增速,很快就追上了以輕訣御炁飛掠的狄韻,不過渾身泛出橙黃光芒的狄韻當真不慢,若不是每隔一段距離就必須點地稍頓,速度竟不比使用風行咒的沈洛年慢上多少。

  風行咒推動的力量大,消耗的魔力也大,既然非用不可,只好找出容易控制的適當質量。

  沈洛年一面聽著黃清嬿解釋,一面調整自己身軀角度,藉著加速和停止加速的不斷替換,配合狄韻的速度飛行。

  不過沈洛年也發現,就算不提魔力的消耗,若遇到戰鬥,還是風移咒較好,畢竟自己戰鬥時著重的是轉折與瞬問加速,在風行咒必須提升質量的狀況下,極速雖更快,瞬間加速反不如無質量狀態下的風移咒,過去學會那彷彿障眼法般的分身術將難以施展,若面對妖炁強大、極速也不慢的強敵,反而沒有優勢。

  除非等到體內恢復了護體炁勁,或體質能夠適應低質量狀態下的氣阻衝擊,風行咒還是不適合用來戰鬥。

  當黃清嬿簡單迅速地解釋完眼前狀況時,沈洛年心情可就輕鬆不起來了,如果真有什麼東西能陷住奇雅等人,迫使她們無法使用輕疾,那兒一定十分危險,而且兩人趕去又能幹嘛?可是不去似乎也說不過去,沈洛年只好一面喑罵,一面追著狄韻身後飄行。

  就算是狄韻的全速狀態,翻山越嶺的直線五百公里,也要幾個小時的時間,兩人顧忌著輕疾傳話,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就這麼悶著頭飛騰。剛騰行了一段距離,沈洛年突然輕呼一聲說:「前面似乎有兩團古怪的妖炁。」

  「怎麼古怪?」狄韻問:「需要轉移方向嗎?」

  「很難解釋……」沈洛年說:「雖然收斂得很細,但卻佔了頗大一片空間。」

  什麼啊?狄韻皺眉說:「強嗎?」

  「不知道,很難說。感覺挺精純,但到底多強,沒放出來不知道。」沈洛年想起很久以前看到的妖怪植物「閉棘」,似乎也是這麼好大一片。他想了想又說:「說不定只是什麼體積很大的妖族植物,妖炁分散在枝條之間……嗯,確實有點像,而且也沒在動。」

  據狄韻所知,植物妖族中,有靈智的不多,有攻擊性又強大的植物妖怪更少,也許不用太擔心。

  而且眼前實在沒時間繞路,畢竟強大妖怪感應距離都很遠,真要繞路避開的話,至少得多跑個百多公里。

  「離我們多遠?」狄韻說。

  「不確定。」沈洛年皺眉說:「挺遠的,超過我以往的感應距離,所以我也不確定多大。」

  狄韻沉吟片刻後說:「繼續往前,萬一有狀況,你背我衝過去。」

  臭丫頭,原來打這主意?不過此時不便多說,沈洛年只白了狄韻一眼,狄韻跟著回了一個鬼臉,兩人下一秒同時哼了一聲,繼續往前飛騰。

  接著又跑了一段時間,算算也該跑了七、八十公里,剛剛沈洛年感受到的那古怪妖炁源頭,距離逐漸接近,沈洛年這才知道,自己的感應距離已經延伸到這麼遠處,可比過去增加不少,看來那次和精靈第三關締約時附帶的改善體質,當真有些幫助,只不知道對細微的分辨能力有沒有一起提升?

  「翻過那山頭應該就看到了。」沈洛年一面追著狄韻身後飛騰,一面說:「很大兩團。」

  「一直都沒動過嗎?」狄韻也感受到了。

  「都沒有。」沈洛年說。

  「那就好。」狄韻說:「過去吧。」

  兩人翻過山頭,往下一看,卻同時抽了一口涼氣,停了下來。

  下面是座數公里寬的山谷,和前面這段路程相同,也是擠滿了各種生意盎然的植物,不過在那大片濃綠上,這時卻出現了兩個十分突兀的古怪東西。

  那透出妖炁的東西,乍看不似活物,而是個長約五十公尺、正蹲伏著的巨大獸類骸骨,那讓沈洛年以為是植物枝條的妖炁,正是分佈在那些泛黃的骨頭中。

  若以過去的思維判斷,只剩下骨頭的當然應該是死物,問題這可是妖怪世界,可沒有這麼理所當然的事情,加上那一絲在體內流動的妖炁,更讓人不敢輕忽,而這傢伙趴著就這麼巨大,若是能站起來活蹦亂跳,那更不知道有多大?

  「這是什麼東西?」狄韻低聲問:「那帶著彎角的腦袋有點像牛還是羊,但牙齒怪怪的。」

  狄韻不說沈洛年還沒注意到,這兩隻帶角白骨巨獸乍看雖頗似羊、羚等動物的骨型,但那排巨大牙齒卻十分銳利,不大像草食動物。沈洛年說:「繞過去吧?」

  「好。」狄韻可也不敢從這大片骨狀妖物上方飛掠,兩人順著山勢往旁繞開。

  還好,從接近到離開一段距離,那骨骸妖物一直都沒有任何活動的跡象,狄韻這才對黃清嬿等人傳訊,簡略說明這妖怪的狀態。

  等兩人又騰飛出了數十公里,黃清嬿等人才經過那附近,既然狄韻與沈洛年安全地通過,大夥兒也就不特別繞路,只當成欣賞異物一般的心情,從可遠觀的距離經過,但眾人不免嘖嘖稱奇,不知這是什麼妖怪。

  「這東西得記下來。」張如鴻正說:「回去記載到『寰宇妖仙譜』裡面去。」

  「什麼譜?」沈洛年一面騰飛,一面好奇地問。

  「記載著天下妖仙基本特性的一本書。」黃清嬿娓娓說:「每個離開歲安城的人,都有責任回報這些消息。」

  現代的白澤圖嗎?沈洛年問:「只看到妖物模樣,怎麼知道名稱和特性?」

  「當資料彙集到一個程度,會請輕疾一次性解釋。」狄韻接口說:「這通常由縛妖派來做,因為這種資料他們最需要。」

  原來如此,花一定量的炁息當代價,請輕疾說明常識嗎?當有了圖像後,確實可以這麼做,但這時沈洛年突然想起,當初曾問過狄韻,為什麼不能問輕疾如何治病的事,狄韻卻說不是每個人都能問,那為什麼縛妖派又能問?沈洛年忍不住說:「妳上次還沒跟我說,到底誰可以問誰不能問?只說什麼和人數又和頻率有關……」

  狄韻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說:「隔了這麼久,你也不自己聽一下說明?」

  「懶得聽。」沈洛年理所當然地說。

  狄韻還來不及罵人,黃清嬿那柔和的聲音已經傳了出來:「每個群聚種族,依能力和族群數量不同,有資格提問的人數限制也不同,我們人族因為太弱小……如今只有三個資格,而有資格的人,每五年才能使用一次這只有十分鐘的提問功能,所以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向輕疾詢問問題。」

  「這麼麻煩?」難怪輕疾這麼小氣,不惜反悔也要把這能力收回去。沈洛年好奇地說:「那人類中哪三個人有資格,怎麼決定的?」

  「部族首領可以安排兩個名額。」黃清嬿說:「眼前除司令自己之外,另一人是仙資司的昌華司長。」

  啥咪司的啥咪司長?沈洛年一頭霧水:「那是什麼大人物?」

  「司令讓昌華司長專門負責『寰宇妖仙譜』的編纂,他們把所有人類看到、聽到的妖仙各族資料統整,並根據那些資料,每五年詢問一次輕疾,把欠缺的內容補齊。不過妖仙種族太多了,想整理完成,不知道還要多久……」黃清嬿說到這兒,又補了一句:「昌華司長就是縛妖派昌宗的宗長。」

  原來如此,沈洛年又問:「那還有一個資格呢?」

  「輕疾認定的族內最強大者。」黃清嬿說。

  狄韻見沈洛年還是一臉迷惑,忍不住插口說:「你是笨蛋嗎?連這都不知道!當然是武尊賴伯伯。」

  「喔,原來是他。」真是一點都不讓人意外,那熱血笨蛋掌握了這種能力,恐怕每次都拿來問武學問題了吧?當年白宗被困時葉瑋珊可以問,卻不知道是符合哪一種資格?莫非當初只有十來個人的白宗也算是一個部族?

  沈洛年正好笑時,突然黃清嬿有點急促地開口說:「小韻、沈凡你們等一下!冰後傳訊息來了。」

  狄韻和沈洛年一怔,在一座山丘停下,兩人對望一眼,沈洛年伸個懶腰開口說:「既然有回訊,應該沒事了?」

  「希望如此。」狄韻望著沈洛年說:「你剛用的是風行咒?」

  「對。」沈洛年說:「妳沒學過嗎?」

  「我魔力還不足以使用。」狄韻有點疑惑地說:「你背著叔叔時,就是用這咒語移動?那怎能比赤濤快?」

  「也只是一開始快一點。」沈洛年聳聳肩揮了揮手,意思是要狄韻別問了。狄韻此時不便罵人,也只能瞪了他幾眼,暫時不追究。

  黃清嬿沒讓兩人等太久,很快地,她再度回到通訊網內說:「三位長輩確實遇到了很強大的妖怪,但是暫時還沒有危險。」

  「什麼妖怪?」張如鴻問。

  「懷疑是饕餮。」黃清嬿說。

  「怎會?」張如鴻詫異地說:「那不是六十年清醒一次的遠古妖獸嗎?這時應該還在睡吧?怎會出現在牛頭人地境?」

  「三位長輩也不清楚。」黃清嬿說:「為了避免饕餮攻擊牛頭人聚落,長輩們不敢隨便撤離,她們正一路引著饕餮往北走,因為對方十分強大,很難抽空回訊,她要我們別輕舉妄動,你們倆先回來吧?我們就在這大白骨旁的山頭等。」

  「好。」狄韻說:「既然暫時沒事,那麼我們先撤了通訊網。」

  與黃清嬿等人的聯繫結束後,狄韻神態輕鬆不少,轉頭說:「回去吧。」

  「要不要我背妳?」沈洛年說:「試試妳就知道了,和我自己飛差不多,比剛剛還快。」

  狄韻目光一亮說:「真的嗎?」

  「來吧。」沈洛年轉過身,微微蹲下。

  狄韻走到沈洛年身後,正想往上爬,但手一碰到沈洛年的背,狄韻突然停了下來……自己可不是個孩子,這渾蛋老頭似乎也不像是自己父親,若逃命也就罷了,沒事這樣身體接觸不大妥當吧?

  沈洛年等了片刻,卻不見狄韻爬上身,當下站直回頭皺眉說:「又怎麼了?害臊啊?哼哼,不敢就算了。」妳娘當年可爽快多了。

  「去你的!」狄韻被這一激,撩起魔法袍,跳上沈洛年的背,雙手掐著他脖子說:「臭老頭快飛!」

  「想勒死我啊?放鬆點。」沈洛年抱起狄韻雙腿,運行著風行咒,破空往北飛去。

  狄韻發現沈洛年速度果然比剛剛還快,忍不住詫異地湊在他耳邊嚷:「為什麼會這樣?會比較耗魔力嗎?」

  「不會。」沈洛年說。

  「真古怪。」狄韻靠著沈洛年的背說。

  「其實還可以更快一點。」沈洛年說:「但是更快我受不了。」

  「怎麼說受不了?」狄韻不明白。

  「風太強,我沒有炁息護體。」沈洛年說。其實風行咒的推動力確實不小,加速到一段時間後,他就會逐漸無法忍受,只好減速,背著人或增加質量,就是把這種加速減速過程變得更易於調整,而在質量消失的狀態下,承受範圍內的微調區間太小,反而無法順利運用。

  「如果這樣呢?」狄韻右手取出小棍,放出一股黃色炁息,籠罩著兩人,就算玄界之力和精靈之力互斥,但狄韻本身體內炁息可也不差,弄個炁勁護罩並不困難。

  「咦?」沈洛年發現氣阻壓迫感消失,當下不再減速,飛行速度不斷增加,破空直衝,隆隆的聲音往外直傳,速度比之前又增三成,才達到另一個新的平衡。

  「很快欸,老頭!」在震耳聲響中,狄韻看著下方景物高速往後飛射,緊靠著沈洛年耳畔喊:「這樣回歲安城不用多久吧?」

  這和羽霽、焰丹全力衝刺的速度差不多吧,可惜太耗魔力,支持不久。沈洛年說:「只要十幾個小時吧!但飛到一半應該就昏了。」

  狄韻咯咯一笑,拍拍沈洛年肩膀說:「臭老頭倒是挺謙虛的。」

  沈洛年一面飛,一面感應到狄韻正不斷揮著手中小棍,調整、測試著前方炁息的形狀,似乎在研究怎樣能更快,他心中不禁暗暗好笑,這丫頭難道打算以後常常讓自己背著她跑嗎?

  兩人離隊伍只有幾十公里,飛回去自然不用多久,不過幾分鐘的時間,那大片白骨又出現在下方。沈洛年正在減速,狄韻已經先一步跳離他背後,以炁息托體,往下飄去。

  兩方一碰面,黃清嬿首先微笑說:「這妖怪羅鏡認識呢。」

  兩人都有點意外,望向羅鏡,見他微微點頭,又盯著黃清嬿。黃清嬿果然接著又說:「我傳訊回歲安城問了問,才知道『寰宇妖仙譜』裡已經有記載了。根據記載,有一對山羊古妖就是這模樣,分別叫作『磨齒者』和『咬齒者』,又稱『坦格裡斯尼爾』與『坦格喬斯特』。」

  倒不知不會說話的羅鏡怎麼和黃清嬿溝通的?沈洛年問:「所以果然是活著的?只剩下白骨也算活著?」

  「它們還有大腦存在。」黃清嬿說:「現在是休眠狀態,醒來時,會以妖炁構築血肉,恢復成巨大山羊的模樣,那時就很危險,見物則牴,速度極快,絕不能接近。」

  既然安全就不用管了,沈洛年轉頭說:「那饕餮又是怎麼回事?」

  提到饕餮,黃清嬿的笑容就收了起來,輕歎口氣說:「饕餮,又稱『芬裡爾』。『寰宇妖仙譜』上記載,那是一個沒有身軀的巨大狼頭古妖,卻擁有強大的食慾,攻擊力和速度和普通的妖仙差不多,卻擁有超越天仙等級的防禦能力,沒人能拿它有辦法。」

  這時眾人也都在一旁聽著,於丹翠詫異地低聲說:「沒有身軀還有食慾?」

  「就是沒有身軀才麻煩。」黃清嬿說:「若有腸胃,終究有吃飽的時候,饕餮捕捉到獵物,卻只是嚼碎後化為血肉濃汁,隨處流淌散溢,也不知道吸收了多少,據說它每次清醒,都要嚼食許多獵物,若以一般人、獸妖族來計算,至少也要數千,被它發現的群聚妖族,最後都難免化成大片血肉,慘不忍睹。而它吃飽之後,就會躲回無人處潛伏昏睡,六十年後才會再度出現,不過這次卻比記載中提前,也不知有沒有特殊原因。」

  「沒人殺得了它嗎?」沈洛年也忍不住說:「那些強大的天仙也不成?比如說虯龍族,他們不是挺愛管閒事?」要是龍王母拿著金犀匕,什麼狼頭妖怪殺不了?

  「剛剛我也向司令請教了這個問題。」黃清嬿頓了頓說:「這種不繁衍族群的遠古妖獸,其實為禍不烈,而殺了之後也就永遠消失了,聽說大部分天仙除了保護自己妖族之外,大多不願意動手,傾向任其自生自滅。」

  「數千生命還叫為禍不烈?」沈洛年可不管這話是堂堂「司令」說的,詫異地說。

  「在妖仙的眼光不是這樣看的。」黃清嬿和氣地解釋:「任一個肉食性生物,為了生存,六十年間屠殺的生命絕不會少於饕餮,所以這不是消滅饕餮的理由。」

  似乎也有道理?沈洛年聽了這段話,對饕餮的排斥感倒是降了幾分,只要吃的不是自己人,確實沒什麼理由干涉別人六十年吃一次大餐。

  這時張如鴻接口說:「饕餮雖然傷不了祖母她們,但她們卻也不敢就這麼逃走,否則饕餮接下來應該就是向附近的牛頭人聚落覓食,不但會讓牛頭人受害,還可能使牛頭人遷怒於我族,所以她們考慮把饕餮引入北方犬戎族地境才撤離,但犬戎族當然不會坐以待斃,我們很擔心……三位長輩到時能不能順利脫身。」

  「那現在該怎辦?」沈洛年問。

  這可把黃清嬿等人問倒了。黃清嬿苦笑了笑,正不知該如何回答,這時狄韻突然微微一皺眉,後退兩步,放低聲音,不知和誰說著什麼。

  如果是葉瑋珊有指示,應該會直接找黃清嬿吧?莫非狄韻老娘放心不下又想殺來?那不顯老的愛哭傻女人真有點麻煩……說起來,得知杜勒斯死訊後,不知狄純是如何反應?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狄韻卻已經和另一方討論完畢。她微皺眉頭,走近眾人說:「昌華司長有個想法。」

  縛妖派宗長?他有什麼建議?眾人目光轉過,只見狄韻緩緩說:「讓這兩種妖怪撞在一起。」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tomqamn1

LV:1 旅人

追蹤
  • 7

    主題

  • 1202

    回文

  • 1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