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盡島‧二 作者:莫仁(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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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mqamn1 2011-2-26 21:58: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9 2175578
七彩 發表於 2011-5-10 22:56
第十章 你可不準死!

  「這兩種?為什麼?」於丹翠訝異地問。

  「饕餮貪婪無厭、巨口吞天,不把眼前人獸吃光不肯罷休。」狄韻說:「但這種山羊古妖血肉卻是由妖炁凝聚而成,散而後聚,是絕對吃不完的,若讓這兩者碰上……」

  「難道會永遠咬下去嗎?」張如鴻咋舌說。

  「不知道,這只是昌華司長的推測。」狄韻說:「他說若能讓這兩種禍害同歸於盡,那是最好,否則至少也可以除去其一。無論是哪一種,都可以讓三聖擺脫饕餮的威脅。」

  「所以他的建議是……」黃清嬿說:「請三位長者將饕餮引來這兒?」

  「總比引入犬戎族地境安全。」狄韻頓了頓又說:「若在那之前,先把這只山羊古妖喚醒活化,更容易引起衝突,但時機就很難拿捏了……這些都是昌華司長的建議,我們討論一下是不是有可行性。」

  聽完狄韻的說明,張如鴻首先說:「會不會太危險?」

  「我也不贊成。」狄韻搖頭說:「我們完全不瞭解這只古妖,風險太大。」

  「我有另外一個想法……」黃清嬿突然說:「也許這真的是最好的選擇。」

  「喔,怎麼說?」狄韻目光一轉,淡淡地問。

  「也許正是因此,我們才會在那兒上岸?」黃清嬿沉吟說。

  狄韻和張如鴻都是一愣,兩人同時望了沈洛年一眼……黃清嬿指的莫非是占卜之事?

  「也就是說,占卜指示我們從那地方上岸,是因為往南搜尋祖母她們的時候,恰好可以遇到這兩隻妖怪?」張如鴻說。

  「不會吧?」沈洛年聽到這兒,忍不住插口說:「那怎麼不直接指向這兒?」

  「沈凡。」狄韻微笑看了沈洛年一眼說:「別說傻話。」

  這丫頭雖然在笑,不過又生氣了……幹嘛突然發火?就算自己又說錯話也不至於生氣吧?沈洛年抓抓頭,正狐疑的時候,黃清嬿已經含笑解釋說:「若直接指向這兒,我們當時還不知道冰後她們的狀態,加上隊伍中強弱不一,恐怕只會遠遠繞開,連接近都不敢,大概也不會弄清楚這妖怪是什麼了。」

  「現在該怎辦?」張如鴻手中銀槍一抖說:「把這只妖怪弄醒?」

  「我自己雖然是魔法使,卻不建議把賭注全放在沈凡的占卜上。」狄韻說:「清嬿,若有差錯說不定會全軍覆沒啊,不請示司令嗎?」

  黃清嬿望著狄韻,點頭微笑說:「當然要。」說完她對眾人微微點頭,這才轉身跟歲安城聯繫去了。

  沈洛年眼見暫時無事,想了片刻,走近狄韻身旁低聲說:「凶丫頭,妳在怒啥啊?」

  狄韻轉身避開旁人目光,咬牙低聲說:「還不都是你的錯!」

  「我怎樣了?」沈洛年一頭霧水。

  「若不是你平常又渾蛋又不可靠,我怎會沒想到這一點?」狄韻嘟嘴咕囔說:「若真靠你的占卜解決眼前問題,又是清嬿的功勞了!」

  「不然怎辦?」沈洛年抓頭說:「要想辦法搗亂嗎?」

  「我可沒這麼不識大體。」狄韻似乎怒氣無處可出,忍不住伸手用力捏了沈洛年手臂一把,這才低聲說:「司令與冰後向來持重,應該不會貿然答應這種看似胡鬧的想法,總會考慮個一陣子,等會兒我再另想個妥當的說法說服她們……不過說實在的,你剛占卜沒出什麼錯吧?確實是問最安全、最快的選擇?」

  「對啊,就照妳說的——『與冰後會合為前提,最快而且最安全的方位』。」沈洛年說。

  狄韻皺眉思索時,黃清嬿已轉了回來,比較奇怪的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氣息中似乎透著點兒迷惘,在她身上,這樣的氣息還真是不容易見到。

  「司令怎麼說?」張如鴻迎上問。

  「她老人家同意了。」黃清嬿說。

  怎會?狄韻一怔,詫異地說:「那……還得問問冰後的意見吧?」

  「冰後她們也同意了,她們三位正轉向往這兒來。」黃清嬿看出狄韻等人的訝異,接著解釋說:「連我爺爺在內,五位長輩剛剛正組成一個通訊網討論這次的問題,司令就讓我進入通訊網報告,所以一起作了決定,眼前我們首先得讓大部分人撤離,至於要不要喚醒這骨骸妖獸……這……」

  張如鴻見黃清嬿突然吞吐起來,追問說:「怎麼了?」

  「司令本來的意思,是讓我們自己斟酌眼前的狀況決定。」黃清嬿頓了頓說:「瑪蓮奶奶最後卻說——『讓沈凡算算看吧』,而司令、冰後和我祖父、祖母,卻都沒意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狄韻忍不住說:「司令他們……這麼簡單就相信占卜魔法這種事?」

  「我也不明白,我本來還以為司令該會考慮一下的。」黃清嬿有點迷惘地看著沈洛年說:「但當我一提到沈凡的占卜,他們又是沉默了好一陣子,最後居然都同意了。」

  媽啦,好像不大妙?那些「老人家」的反應和自己當年自稱會算命不知道有沒有關係……?算了,這時不是考慮這些事的時候,當真被拆穿也沒辦法,沈洛年剛吞了一口口水,見狄韻已經一臉疑惑地瞪著自己,只好乾笑說:「怎樣,要算嗎?」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正一肚子火的狄韻,聽到這話,忍不住咬牙低聲罵:「算?算算你什麼時候死好了!」

  好凶的丫頭,沈洛年忍不住好笑,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見黃清嬿與張如鴻同時走近,他乾咳了一聲說:「妳們覺得呢?」

  「我是這樣想。」黃清嬿說:「因為祖母她們和饕餮已經纏鬥了一段時間,眼前離我們大約是兩百餘公里,她們一路且戰且走地往這兒退,大約還要五、六個小時才能到這附近……若請沈凡把未來四到八小時的四個鐘頭切成十六份,看眼前的狀況下,何時喚醒妖獸最好,不知道大家覺得這樣問適不適當?」

  狄韻雖然滿肚子怒火,但並沒有失去理智,她聽著黃清嬿的建議,心中暗暗佩服。

  這樣卜算下去,若算出八小時,意味著不用喚醒,若算出來的是四小時,則表示早些喚醒並不會造成很大的損害,總而言之,以切成十六份來說,這種方式應該算是單純又簡單的。

  黃清嬿等了片刻,見狄韻與張如鴻都微微頷首,她目光轉向沈洛年說:「沈凡,你覺得呢?」

  「我沒意見。」沈洛年知道自己思慮不如黃清嬿等人縝密,亂出主意不如藏拙,當下說:「這就算嗎?」

  黃清嬿等人正要點頭,蔣傑突然有點害羞地開口說:「三位小姐,我有一點點建議。」

  「阿傑有意見?快說啊。」張如鴻笑著說。

  蔣傑頓了頓,這才低聲說:「算出來的結果,不能告訴正和饕餮戰鬥的三聖。」

  為了避免影響結局嗎?黃清嬿剛點點頭,只聽蔣傑又說:「另外,最好的那個選擇……未必代表沒有損失。」

  黃清嬿一怔,點頭深吸一口氣,這才回頭說:「沈凡,麻煩你了。」

  「好。」沈洛年心中默默定義著規則,最後照著規矩施展占卜魔法。在眾人的注視下,沈洛年開口說:「十!那是……六小時十五分之後。」

  黃清嬿等人都是一驚,雖然有明確的時間是好事,但是不是也代表著分隔的時間太寬,不夠精確?無論如何,這個數字說明了太早喚醒骨骸妖獸並不安全,但也不能扔著不喚醒,總之這一戰必有風險,只不知道會不會造成損失。

  沉思片刻,狄韻回頭說:「沈凡,你先去休息恢復魔力……有什麼結果再跟你說。」

  看樣子喚醒那骨骸妖獸之事自己必定有一份了?真是倒霉,要是晚半個月,恢復炁息後才遇上這些妖怪不是安全多了嗎?沈洛年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找個樹蔭處趺坐,冥思養神去了。

  □

  過去沈洛年冥思養神頂多三、四個小時就神完氣足地回神,但這次入定花了特別長的時間,卻一直沒感覺到精智力的完足感,不過冥思的過程中,對於外界的時間流逝感本來就會降低,過去都以精智力恢復狀況來判斷時間的沈洛年,一時也沒察覺到和過去不同,直到被狄韻喚醒的那一刻。

  沈洛年睜眼發現天色全黑,已經吃了一驚,但狄韻的下一句話,卻讓他更難接受,狄韻說的是——「已經六小時了,臭老頭!快起來!冰後她們也快到了。」

  沈洛年詫異地跳起說:「怎麼……怎麼可能這麼快?」但沈洛年果然隨即感覺到南方正有四股強大炁息激烈衝突,看來正是奇雅、瑪蓮、吳配睿與那個古妖饕餮,確實不遠。

  狄韻哼了一聲才說:「亨利說第三階段締約並開始使用根源魔法後,針對根源魔法,精靈之力將可以預支,也可以預付,從今天起,當你魔力充沛時,精靈就會自動取走一小部分,所以不能以魔力狀態來決定冥想的時間,我看反正沒事,就讓你多存一些。」

  原來如此,沈洛年點頭四面一望,訝然說:「大家呢?怎麼都跑散了?」

  「蔣營副在高空中監視,清嬿、如鴻隔一座山頭準備隨時馳援。」狄韻指點說:「其他人暫時由梁統校領著退出十公里,免得受到牽連。」

  沈洛年聽到這兒,抓抓頭說:「所以叫醒那山羊妖怪的事……」

  「由我跟你負責。」狄韻抬起小臉說。

  「嗄?」沈洛年吐吐舌頭說:「就算想贏,也不用這麼拚命吧?」

  「你當我是那種傻瓜嗎?」狄韻板起臉說:「眼前由你背著我攻擊成功機率最高,若有別的選擇,我才不想這麼做!」

  若背著狄韻,在她適當地構築護體炁勁的情況下,確實可以把最高速度提升,逃命的把握更高了些,反正也不可能和這種巨大的遠古妖獸接近纏鬥,確實不用考慮轉折閃避。沈洛年點頭說:「什麼時候開始?」

  「再等個幾分鐘吧。」狄韻說:「既然說六小時十五分,就等到那一剎那吧?」

  「好吧,等會兒打算怎麼辦?」沈洛年問。

  「飛到其中一隻上面,我先以魔法遠距離攻擊,看能不能打醒,若是不行,就得拉近距離,使用咒術。」狄韻頓了頓說:「之後就是帶去冰後那兒,你知道她們位置嗎?」

  「知道,大概還有二十幾公里。」沈洛年問:「這骨頭妖怪會不會飛?縛妖派老大有沒有提起?」

  「不清楚,輕疾當初羅列『磨齒者』、『咬齒者』特性的時候,並沒有提到這一點。」狄韻說:「不過會飛的妖獸本就不多,這麼大型的更少,機會不大。」

  若不會飛就安全多了……沈洛年正思索著,狄韻想想又說:「老頭,萬一發生什麼意外導致你魔力不足,就收了風行咒讓我帶你走,若我施展道術全力逃跑,只會比我們合作的方式慢上一點兒。」

  沈洛年剛點了點頭,突然一驚說:「那麼妳一個人的話,豈不是比那方法還快?」

  「當然,我畢竟是專修輕訣的發散型。」狄韻說:「當以玄界道術之力推動,除專修輕訣的高等妖仙之外,短距離內能追上我的不多……不過長程就另當別論,我畢竟不能真正飛行,低空不斷起落造成的影響其實不小,而且距離一遠,玄界儲存之力耗盡也沒用了。」

  所以跑短程的話,連羽霽也追不上狄韻?恐怕只有寓鼠能追上……話說回來,羽霽、山芷、焰丹那三個小鬼不知道會不會又溜來找自己?可別恰好趕在這時候跑來,這妖怪可不是她們三人對付得了的,但若焰華跟著跑來,恐怕真可以和這種古老妖獸打上一場……

  不過以自己如今的感應距離,恐怕沒比山芷等三小低多少,既然感應不到她們的妖炁,她們當然也不可能發現自己遇敵,倒不能期待有人來幫忙。

  「準備動手了,我得先把輕疾叫出來,打起來之後可能沒時間。」兩人耳中輕疾聯繫建立後,狄韻繞到沈洛年身後,撩起魔法袍,拍拍他肩膀,意思是要他蹲下。

  沈洛年卻沒蹲下,停了幾秒,回頭說:「我來就好了,妳先走吧。」

  「幹嘛?」狄韻歪頭瞄著沈洛年,眨眨眼說:「臭老頭,你是說真心話還是隨口說句漂亮話?我可沒這麼好騙。」

  「幹嘛騙妳?」沈洛年好笑地說:「有妳幫忙也只快上一點點,何必多一個人冒險?」

  真心的嗎?狄韻半信半疑地看著沈洛年片刻,這才扭頭哼聲說:「這樣說的話,我自己一個人不是更好?」

  「對喔,妳比我快!」居然忘了這件事,沈洛年點頭說:「那我先走?」

  「去你的,渾蛋臭老頭!」狄韻笑了出來,一把抓著沈洛年領口笑罵說:「你敢甩開我自己逃跑?」

  「幹嘛一定要我陪?」沈洛年聳肩說:「反正妳比我快。」

  「我用道術就不能用魔法啦。」狄韻頓足說:「魔法才能遠距攻擊啊,一般炁勁攻擊威力不足,而近距離道術攻擊又太危險……總之你少囉嗦!沒時間了!」

  原來如此,沈洛年只好不大甘願地蹲下,等狄韻跳到自己身上,沈洛年提抱著狄韻雙腿說:「萬一有需要拿武器應戰,那時不能抓著妳,妳自己抓緊。」

  「知道。」狄韻拍拍沈洛年肩膀說,得意地喊:「老頭出發!駕!」

  「駕妳的頭!」沈洛年施展風行咒,飄飛而起,從百餘公尺的高度,向著那大片正反射著月光的白骨接近。

  「再高一點兒。」狄韻說:「一百五十公尺。」

  「魔法可以這麼遠?」沈洛年一面往上飄,一面問。

  「對我來說差不多是極限了,我和精靈的聯繫還不夠強,不能離體太遠。」狄韻說:「我施法的時候,記得保持飛行平穩,否則咒語念不順的。」

  沈洛年一面應聲,一面暗想,這麼說來,自己施法距離說不定可以更遠些?沈洛年正考慮著,狄韻已經接著又說:「還有兩、三分鐘時間,等等吧。」

  在狄韻炁勁籠罩下,兩人在空中佇立著,誰也沒開口,在這月夜的寂靜中,沈洛年只聽到狄韻輕柔而有規律的呼吸聲,還有伴隨著那鼻息輕吐,緩緩撫過自己後頸的柔細氣息。

  說起來,不是才經過了一個月左右嗎?那緊貼身後的玲瓏凹凸,以及逐漸緊實有彈性的雙腿,越來越是讓人無法忽視了啊,看來她身體的成長速度,比輕疾估計的還要快上不少……不過這話可不能這時候提,此時無處可逃,說出口的下一秒,後腦勺肯定遭殃。

  「老頭。」不料狄韻突然說:「你在想什麼?怪怪的。」

  「沒有!」沈洛年眼睛轉了轉,有點心虛地說。

  「才怪,騙子!」狄韻哼了一聲,卻不再說話了。

  這丫頭也能看透人心嗎?不可能吧?沈洛年正有些狐疑,卻聽狄韻低聲說:「準備,我要出手了,那妖怪一追,就往冰後她們那方向跑。」

  這下沈洛年不敢再胡思亂想,聚精會神地望著下方,等著狄韻動作。

  當下狄韻口中默誦咒語,一顆數公尺寬的炫亮火球,在骨骸妖獸腦門上倏然出現,轟然一聲巨響,熱流、氣浪、閃光同時外湧,周圍草木翻騰破碎,隨著氣旋一陣亂滾。

  只要對方稍有動作,馬上就得往南逃……沈洛年望著下方,關注著對方的妖炁變化,卻沒感受到什麼不對勁,正遲疑間,耳中傳來狄韻的聲音:「再一次。」

  隨著咒語聲,下方又是一顆火球炸起,那巨大的骨骸妖獸依然毫無反應,不過這還不怎麼意外,讓人驚訝的是,那白骨頭顱竟似乎一點也沒受傷損,雖說骨質本就比皮肉堅硬,但這麼近距離氣爆竟然毫無效果,讓人很難理解。

  「沒用嗎?」狄韻說。

  「那一瞬間,似乎有妖炁漫出抵擋掉那股力量。」沈洛年說。

  狄韻皺眉說:「我用比較強的火系魔法——『燎原咒』試試。」

  「燎原咒?」沈洛年早發現魔法島的魔法使使用的火系魔法威力比自己強大,當下忍不住問:「有更強的,怎麼沒寫上記事本?」

  「一般用不著,不但耗魔力,而且單體攻擊時威力並沒有特別大,主要是範圍比烈火陣龐大,恰好適合用在這大妖怪身上。」狄韻頓了頓說:「我當初是把初學的魔法整理給你,這算高級魔法,而且你唸咒語這麼慢,這種咒語對你來說不適合。」

  又是長篇咒語嗎?這樣確實沒必要學……前幾日的戰鬥,已經讓沈洛年知道,除非有人外圍護衛,否則對於常和敵人近身搏殺的自己來說,魔法只能當成攻防的輔助,隨便亂用反而會浪費精智力,更別提需要念比較久的咒語,雖然說現在自己的精智力可能又多了一些,但選擇有效率的戰鬥方式,還是比較穩當。

  沈洛年思考的同時,狄韻已經開始默誦魔法,果然連十分熟悉火系魔法的狄韻都花了幾秒鐘,當她施法完畢,下方那巨大山羊骨骸的頭頸周圍,旋即炸出一大片十餘公尺寬的青色火焰,不愧被稱之為「燎原咒」。

  這次不知道有沒有作用?沈洛年和狄韻一起低頭往下看,正提心吊膽的時候,一股綠中帶黃的龐然妖炁無聲無息地從那白骨深處往外泛出,籠罩在骨骸外。沈洛年不等狄韻指示,馬上扭頭逃出數十公尺,感覺到對方似乎沒有動靜,這才又停了下來,回頭偷瞧。

  這時,那龐大的妖炁正逐漸凝聚著,妖炁籠罩的範圍越來越大,濃密的妖炁中,山羊古妖的軀體逐漸膨脹,看來由妖炁凝結的血肉皮毛正逐漸出現。

  「現在怎辦?」沈洛年低聲問:「再給它一下?還是溜遠點?」

  狄韻眼看對方體型逐漸凝聚,當機立斷地說:「再一下。」

  沈洛年微微皺眉說:「這傢伙妖炁柔中帶輕,速度可能不慢。」

  「我知道。」狄韻說:「所以趁它還沒恢復前,先確定它注意到我們,比恢復之後才攻擊好。」

  也有道理,當下沈洛年飄身往回,在對方的南方上空停下,等待狄韻施法。

  只為吸引注意,應該不用燎原咒吧?狄韻當下改施烈火咒,她剛念完咒語,底下火光爆出的同時,突然下方妖炁一漲,一聲古怪刺耳的摩擦異響傳出的同時,那龐大的身軀就這麼破空對著兩人衝來。

  還等什麼?沈洛年二話不說、轉頭就逃,讓對方撲了個空,山羊古妖落地同時妖炁一鼓,再度高速急衝,頭頂上那兩根巨角正對著兩人直抵,速度竟不比沈洛年慢上多少。

  既然說慢不了多少,就還是稍慢了些許,沈洛年一面往南逃,一面往上騰,這傢伙看樣子不會飛,只要飛到高處,應當沒有危險。

  沈洛年逃命的同時,狄韻也正回頭查看,卻見月光下,那巨獸體表形貌正逐漸由妖炁凝成,果然是個數十公尺高的巨大山羊妖獸,一張彷彿狼吻般的巨口,使得本該溫馴的面孔透出猙獰。那刺耳的古怪聲音,正是從那上下兩排不斷前後摩擦的尖銳巨齒傳出。

  很明顯,這傢伙一定叫「磨齒者」!卻不知「咬齒者」是不是卡搭卡搭地咬著牙齒?

  而這磨齒者妖獸軀體看似龐大,但在龐然妖炁托浮下,卻不顯沉重,一個飛越就是數百公尺,想逃出對方的攻擊範圍,還不是這麼簡單的事。

  眼看沈洛年兩次騰挪閃避後離這巨妖磨齒者越來越遠,狄韻漸感安心,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股淡淡的無害妖炁,從磨齒者體內大片、高速泛出,籠罩周圍近千公尺內的天地之間。

  這是什麼?沈洛年再快,也比不上這高速散射的淡淡妖炁快。下一瞬間,狄韻、沈洛年兩人都被包在裡面,不過這妖炁似乎沒有什麼攻擊力,除了讓狄韻的護體炁息增加了一點若有若無的壓迫感之外,並沒有直接影響,沈洛年依然可以自在地高速往外飛。

  但絕不可能就這樣而已。兩人心中都有點忐忑,正不知道會怎麼變化,就在這一瞬間,空中青光一閃,眼前一大片霹靂炸起,從外而內,對著兩人轟來,卻是那泛出的龐然妖炁,在磨齒者控制之下,打開了玄界之門。

  媽啦!雷術?這妖怪居然會這招!怎麼沒人先說一下?

  沈洛年望著前方這彷彿柵欄般千百道輪番轟擊的落雷,以電光閃現之速,就算開啟時間能力也找不出安全的縫隙,當下無可奈何,被逼著減速回頭。

  而沈洛年速度這麼一慢,那龐大的山羊古妖磨齒者,馬上踢地飛騰,高速御炁衝近,那顆彷彿小山一樣的帶角腦袋,就這麼破空撞來。

  這就叫作「遠古妖獸」嗎?這傢伙除了精智力不足、獸性較重之外,根本就是天仙級的怪物吧……,眼見磨齒者的攻擊中,挾帶著龐大的妖炁與物力,就算是能改變質量的沈洛年,也不敢拿天仙飛翼硬接,只能背著狄韻往側方急閃;但雖然避開了山羊彎角,那顆巨大頭顱外面瀰漫的妖炁,卻重重地和狄韻放出的護體炁息擦上。狄韻的炁息毫無抵抗之力,瞬間迫散,她悶哼一聲的同時,四面捲開的龐大炁勁,使沈洛年彷彿陷入旋風中的落葉,歪歪斜斜地亂飛。

  「沒事吧?丫頭。」沈洛年叫了一聲,開啟時間能力,快速調整力量取回平衡,趁著磨齒者還沒來得及轉頭,當下貼地急飛,轉往另一個方向逃,這時保命為上,可顧不得讓山羊和饕餮同歸於盡了。

  「沒事。」輕訣的炁息結構本散,狄韻軀體受影響的程度很輕微,她當下重新放出護體炁息籠罩兩人,一面有些焦急地說:「快逃。」

  有這麼好逃嗎?沈洛年還來不及答話,磨齒者已經轉過身子,見兩人越飛越遠,它仰首一聲怪叫,又是交織成一大片光柵的電光從四面八方往內轟擊閃爍,把沈洛年逼了回去;眼看磨齒者那顆大頭又衝了過來,沈洛年暗暗叫苦,這大傢伙居然用雷術擋路,根本不讓人逃,看樣子今日凶多吉少。

  眼看對方腦袋在龐大妖炁推動下,彷彿崩落巨石般地壓近,沈洛年心底有數,就算這次又閃過了,終究閃不了多久,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沈洛年一面轉折急閃,同時運用著高層次的時間能力,考慮著眼前的狀況。

  沈洛年知道自己腦袋不算太靈光,狄韻這種聰明人很快就能想出來的事情,自己往往想很久還不一定能想通,所以平常就算有時間慢慢思考,他多半也懶得多想,但眼看絕境逼在眼前,狄韻似乎也沒了主意,此時懶得想也得想,既然自己不夠聰明,只好靠時間能力增加思索時間,看能否找出逃命的辦法。

  說起來,這巨大古妖雖然會用雷術,似乎遠不如懷真那麼精準,只用來大範圍的遠距攻擊、攔截,近距離多以角抵的方式衝擊,看來腦袋比較笨還是有差,若是懷真施術,以雷術速度之快,自己和狄韻恐怕早已躺下……說不定是因為控制能力不足,怕轟到它自己身上?

  若是這樣的話,靠著高速閃避,或許可以和它近身纏鬥一段時間,但背著這丫頭可不行……

  沈洛年好不容易又閃過一擊,再度繞往磨齒者身後的同時,已經作出了決定。他匆忙地開口說:「丫頭!妳用道咒之術逃,我拖著這傢伙。」

  「什麼?」狄韻吃了一驚。

  「否則都走不掉。」單是這幾句對話,又是一次艱辛的閃避。沈洛年不再多說,趁著避過磨齒者攻擊的同時,托著狄韻大腿的兩手,輕重轉換間用力一甩,把狄韻向著山羊古妖目光不及的外側扔去,一面說:「把冰後她們和饕餮帶來。」

  狄韻突然被一股大力往外飛扔,她不得不運起炁息托體飛射,百忙中回頭一看,卻見沈洛年正對著那巨大山羊古妖的腦袋衝去。

  他找死嗎?這瞬間狄韻渾身發寒,心中猛一揪緊,卻見扔下自己的沈洛年,轉折速度突然大幅提升,一瞬間同時出現好幾個有如實像的幻影,彷彿鬼魅般地在山羊腦門前閃動。山羊古妖巨大的頭顱到處亂頂,卻又不斷撲空,正混亂的同時,一顆火球就這麼在磨齒者巨大如丘的眼睛上炸開,氣得它狂吼亂叫,龐大的黃綠色妖炁四處激散,逼得沈洛年越閃越遠。

  不過沈洛年本來就只打算拖時間,只要對方打不到自己,飛遠些自也無妨,他這時連武器都懶得拔出來,只偶爾用「烈火咒」魔法遠遠偷襲一下,吸引著山羊古妖的注意力。

  這臭老頭好像當真可以頂一陣子?狄韻遲疑了兩秒,終於一咬牙,趁著古妖磨齒者沒注意,道術炁息一迸之間,黃光罩體、御炁貼地往外飛沖,一面口中忍不住罵:「臭老頭,你可不準死!死了我跟你沒完。」

  沈洛年聽到耳中傳來的狄韻聲音,不禁暗暗好笑,一面逃竄一面回話:「死都死了妳還能怎樣?鞭屍嗎?」

  「渾蛋!閉嘴!去死啦!」狄韻這時已衝出磨齒者的炁勁範圍,高速向南方直飛。冰後等人的戰場距此已經不遠,那龐大的妖炁戰鬥感,足以指引方位。

  真難伺候,一會兒不準死一會兒叫人去死,妳也先拿定主意啊!話說回來,這山羊古妖若只會遠距雷術和近距離亂頂,自己倒是可以靠著高速閃避和它耗上一陣子,只要她們順利地把饕餮騙來對上這妖怪,自己該不會死才對。

  但就在沈洛年安心下來的這一瞬間,眼前磨齒者那瀰漫體表的強大黃綠妖炁,突然大量往外膨脹,彷彿一片黃綠色的濃稠古怪霧氣,高速對著沈洛年湧去。

  不會吧,來這招?且不說這股妖炁比赤濤的強大太多,偏柔訣的妖炁大概也劈不散,這個……好像不大妙啊……

  這時狄韻正高速趕往奇雅等人與饕餮搏鬥的戰團,但才剛飛出一公里余,卻感到後方磨齒者的龐大妖炁,突然洶湧蓬髮而起。她一驚回頭,只見在月光下,那兒外圍不時電光閃動,內圈則籠罩著大片的黃綠色霧氣,根本看不清沈洛年與遠古妖獸磨齒者的身影。狄韻微一遲疑,忍不住停下喊了聲:「老……老頭?」

  「還沒死!」沈洛年的聲音從耳中傳出:「快去!」

  一點都不懂別人心情的白癡老渾蛋!狄韻咬牙頓足,轉身加速往南衝去。

  而沈洛年這兒,先是被那股妖炁逼迫著往後撤,但退沒多遠,身後的落雷又劈里啪啦沒頭沒腦地轟了下來。這種強大的雷術,挨上一下說不定馬上斃命,沈洛年無可奈何,只好向著那大片龐然妖炁飄。

  眼看著這彷彿泥沼般的濃霧炁勁湧來,很明顯不能單靠物力擊散,沈洛年一時想不出辦法,此時只有往上或往下兩個選擇,他當下騰空直閃,期盼磨齒者因為雷術能力不夠精巧,無法在身軀上方轟擊,此時也正是狄韻傳訊過來詢問的時間。

  不料才往上衝沒多遠,磨齒者上方卻一樣炸起弧形落雷,但不知為何竟能避開磨齒者軀體,向四面散落。

  這時沒時間研究原因,很明顯上方一樣沒有生路,看來看去,雷電還是比妖炁可怕,沈洛年無可奈何地吞了一口口水,硬著頭皮回頭往下,拔出天仙飛翼,一頭衝入那片蘊含著強大力量的妖炁之中,消失了蹤影。

  《噩盡島II 第六集》完
孤騎 發表於 2011-5-29 21:32
第一章 好大的官威

落入磨齒者妖炁的同時,沈洛年一面思考著……

  炁訣的四大分類,爆輕柔凝,沈洛年百年前曾聽過賴一心講解,但因為自己未曾修煉,也只是一知半解,聽說從前道武門修煉輕柔的人不少,但過去遇到的各種妖族,這麼煉的反而不多。沈洛年遇
過的妖族主要分成兩種,一種是爆、輕為主,這類妖族,偏爆的攻擊威力大,偏輕的則是速度快,但只要還擊的力量夠大,這類炁勁會一觸即散,寓鼠、畢方和麟?的存想炁息方式雖各自不同,但都屬
此類。

  另一種則是柔凝雙修、以凝為主。這種妖族通常攻防速度較慢,比較容易閃避,但炁勁凝結、出手威力結實強大,防禦力也比較高,窮奇、牛頭人就大都這麼修煉。

  虯龍和犬戎族則似乎各人都有不同的修煉方式,沒有一定,但最常見的也都是這兩類。

  靠品質變化產生物力攻擊可以說是一種純粹的剛勁,恰好被柔勁或輕柔勁克制,這種單純剛猛的破壞力,畢竟不大可能擊碎如水銀流轉的柔勁與迷霧泥沼般的輕柔勁……而眼前將自己包裹著的,正
是遠古妖獸磨齒者的輕柔型妖炁。

  沈洛年被包入之前,還有些徒勞地用天仙飛翼揮了兩刀,但果如料想一般,雖然毫無阻滯地切入那片妖炁,卻一點也沒能造成什麼破壞,跟著下一?那,就是身體陷入其中,被那團妖炁裹住。

不過令沈洛年意外的是,雖然陷入了妖炁之中,除身體仿佛被繩索重重緊縛、往下拖拉之外,卻似乎沒什麼大礙。

  若是爆訣炁勁,自己恐怕已經被炸得不成人形;若是凝訣,自己早該被強大力道壓扁;若是輕訣,那銳利的?矢已把自己割得千瘡百孔;若是柔訣,那堅韌又有彈性的鞭勁,更不知道會把自己打到
哪兒去……可是這似乎是比較偏輕的輕柔同修妖炁是怎麼回事?不但少了輕之銳利與柔之堅韌效果,那鬆散的結構,除強大的浸體妖炁之外,卻沒帶著什麼直接的破壞力,只仿佛陷入泥沼般的妖炁渦流
之中,難以控制自己的身軀。

  為什麼會這樣?沈洛年可想不透,但眼看著自己正被妖炁扯著往磨齒者急飛,這時沒時間細想,他一扭身,舉起天仙飛翼準備應變。

  其實並不是輕柔妖炁沒有威力,這種輕柔之炁雖然少了原先的銳利、堅韌等優點,卻有著最強大的滲透力和一定程度的束縛力,而這股滲透力配合著磨齒者的龐大妖炁,若不是天仙等級的敵手,難
免得承受磨齒者的異種妖炁浸體,進而重傷無法動彈。

  可是這種鬆散無結構、沒有直接物理破壞力的妖炁,對鳳靈之體的沈洛年來說卻完全沒有效果,不管是哪種妖炁,體質已鳳靈化的沈洛年都可以適應,也所以他當初在戰場上,只要把敵人的妖炁擊
散,就可以承受那些到處失控亂卷的散溢妖炁。

  若今日磨齒者是別種型態的妖炁,在兩方強弱懸殊的情況下,沈洛年恐怕早已死於非命。

  但就算不因妖炁而受損,此時仍在炁勁纏繞下無法脫困,眼看自己正往磨齒者的那張大嘴飛,只要被那磨個不停的尖銳牙齒咬上,一樣是死路一條。此時別無選擇,沈洛年這一瞬間身子往下急翻,
天仙飛翼並直往前,將軀體品質提升到從來沒有提高過的程度。

  品質一提高,受到的重力馬上相應增強,撕破、牽扯著這黏稠的妖炁束縛力,讓沈洛年不斷往下突破,但那大片妖炁可不是摔落三、五公尺就能脫困,在那一層層重迭凹陷妖炁彈性大網不斷被衝破
的過程中,妖炁與重力相互抗衡的壓迫力,除天仙飛翼承受的尖端外,當然完全作用在他身上。

  這股輕而偏柔的炁勁,均勻地分散在所有接觸面上,雖因提高品質相對使變形困難,但龐大壓迫力仍使皮膚被擠壓出滴滴血珠,渾身更到處都是由紅轉紫的大片瘀青,還好火浣布與血飲袍都承受得
了這種壓迫,那往外滲的血液,更被血飲袍逼了回去。

  問題還不只如此,龐大品質其實也正開始破壞體內平衡。無論是體液流動、臟腑之間的運作,在品質增長的狀況下,都產生了強烈的不適,若非沈洛年本身仙化程度極高,前些日子與精靈三次締約
又有大幅增益,恐怕早已受不了了。

  但不管怎樣,都比被吸入那不斷發出尖銳摩擦異響的大嘴好。沈洛年靠著增加品質產生的絕大力道,衝破層層妖炁,總算讓磨齒者咬了一個空。

  古妖磨齒者微微一怔,低頭查看,在一片濃密妖炁中,一時也看不出沈洛年的身形,但雖然看不見,從妖炁被影響的回饋感受,也可以分辨出他的位置,當下磨齒者龐大妖炁往那兒集中,一面低頭
猛咬。

  畢竟是巨大的遠古妖獸,那強大妖炁一聚集,就算是品質增大不知多少倍的沈洛年也一樣被硬生生、慢慢托了起來,眼看自己身軀又被牽引著往對方大嘴移動,沈洛年這時也沒什麼別的法門,當下
突然改重為輕,趁對方一個失控,使自己高速往空中飛射,跟著又突然變重,就這麼帶著龐大的物力突破妖炁,往上沖了出去。

  磨齒者並不清楚沈洛年怎能再度脫出自己掌控,它勃然大怒的同時,凝聚著更強大的妖炁,向沈洛年裹去。

  不過輕柔之炁的特性之一就是無法凝實,若是純柔或偏凝的力量,也許還可以把沈洛年緊緊凝停,但這龐大而結構鬆散的輕柔妖炁,卻沒法將沈洛年禁錮住,他就這麼借著不斷改變品質,借力使力
,在那片濃霧中不斷改變方位,讓磨齒者不斷撲空。

  其實能這麼閃避,只是因為磨齒者想咬住沈洛年磨牙,而它那羊型口吻又拉不太開,這才連續咬空。幾次之後,磨齒者怒氣勃發,猛一低頭,用那顆龐大腦袋對沈洛年撞去。

  這下可麻煩了,這麼大一團沖過來怎麼避?但此時也別無他法,沈洛年只好繼續拼命,閃得一下是一下。

  另一面,往南方急掠的狄韻已遠遠瞧見那三名熟悉的長輩正從前方山頭後翻出。此時身披白袍的奇雅在前,一身勁裝的吳配睿、瑪蓮朝後,三人體外彌漫包裹著黃色炁息,在一波波玄界湧出的碧色
炁勁推動下,不斷往北飄行。

  那黃色炁息該是由冰後奇雅那被稱作「輕絨鏈」的異寶,將炁息轉換為仿輕訣的效果;而碧色炁勁,則是出自玄界之門,這種配合方式,雖稍遜於純輕訣,卻也不慢。

  三位長輩既然在此,那饕餮呢?狄韻雖然早就聽過這遠古妖獸的傳說,卻還是第一次碰到,不免有點期待。她一面向著奇雅等人簡單行禮,目光一面往那山頭望,就在下一刻,只見三人後方暗影中
,一個十余公尺高、籠罩在一團紫氣中的猙獰狼頭,正越過山頭,飄浮騰空急追三人。

  這饕餮除一顆狼頭之外,果然什麼都沒有,不知道這種妖怪當初怎麼形成的?狄韻正迷惑,卻發現饕餮猛然騰高俯衝,就在下落的同時,身後妖炁大漲,身軀速度跟著加快,向貼地騰行的三人飛沖


  眼看饕餮接近,手持至尊刀的吳配睿猛一劈刀,一股熾焰般的紅色刀?破空而出,對饕餮臉上轟去。那股炁勁在凝聚著紫色妖炁的巨大狼臉上轟然爆開,卻似乎一點效用也沒有,只帶出一股洶湧氣
浪,而饕餮依然張開巨口對三人咬下。

  這一瞬間,三人體外炁息突然由黃轉碧,同時瑪蓮左手橫攔血煞刀背,讓刀身與奇雅柔勁凝合,跟著一股紅色的爆閃炁勁往外洶湧炸開。那力道推動著包裹三人的柔訣炁勁,高速往前飛沖,閃開了
饕餮那龐然巨口的咬噬,而下一瞬間,碧色炁勁又轉為橙黃,維持著高速騰行。

  而饕餮本來看著就要咬上三人,不料三人突然消失,這一意外撲空,它轟地一聲咬下一大口泥土林木,把山坡挖出個巨大醜陋的凹洞。而它嚼動著牙齒,在土塊碎枝飛濺的同時,怒氣勃發地怪叫長
嗥著,繼續追著三人飛行。

  與此同時,三人中面向前方的奇雅對著狄韻打了幾個簡單手勢,意思是要她避開別接近,目標方位已經清楚。

  自己能感應到三人的戰鬥,三人當然更早就知道磨齒者的位置,跑來這兒,主要只是探視有無異狀;眼看三人配合良好,一路引誘著饕餮往磨齒者的方位沖,狄韻不敢接近礙事,當下換個方位,繞
往北方戰團。

  她一面跑,一面感應著那端的戰況,雖然沈洛年沒有炁息無法感應,但磨齒者似乎仍在活蹦亂跳地散發龐大妖炁,這代表……臭老頭沒事嗎?狄韻暗暗咬牙,若這白癡老頭沒死,非得好好教訓他一
頓,居然就把自己這麼扔了出去!不只如此,還口氣差勁地趕人……就算他作了正確選擇,還是一樣很渾蛋!

  狄韻這麼一繞,速度不免稍慢,只見奇雅等三人帶著饕餮,已沖到那黃綠妖炁不斷翻滾的戰團外。三人和沈洛年體質不同,不能接近那股龐然妖炁,只好繞著周圍轉圈,期待饕餮轉向攻擊那霧氣中
的妖怪。

  但饕餮卻很不給面子,依然追著三人猛咬,就是不理會古妖磨齒者,這麼一口又一口,把地面咬出一個個大坑。

  這樣下去,根本沒法讓這兩種妖怪互鬥啊!狄韻正著急,卻見奇雅等人突然連續幾個爆閃,加快了前沖的速度,逐漸與饕餮分開,但她們卻未遠走,而是繞著那大團妖炁兜圈子,打算繞到另外一面


  好辦法!狄韻暗暗點頭,饕餮若想追上三人,很可能考慮取最近距離追擊,這麼一來就會穿過磨齒者的妖炁範圍,兩方說不定就因此衝突;不過那老頭是怎麼了,這時候還不沖出來,難道沖不出來
了?

  狄韻心中正一喜一憂的同時,卻見饕餮的巨大狼頭突然浮起,從空中越過磨齒者的妖炁團朝另一面的奇雅等人沖,而下方的磨齒者,似乎也無視饕餮接近,沒有任何反應。

  難道這些遠古妖獸也會避開強敵?如果這兩方打不起來,那不是糟了?不只是狄韻,奇雅等三人心中也正思索著同樣的問題,但一時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三人只好繼續合作,一面繞著磨齒者週邊,
一面閃避饕餮的攻擊。

  就在這個時候,青綠色的妖炁團中,突然傳出仿佛山石相擊般的一聲砰然巨響,只見沈洛年飛翻而出,仿佛死肉般毫無知覺地摔落地面。

  「老……老頭?」耳中的輕疾卻沒有傳回任何聲音。這一瞬間,狄韻心跳仿佛停了下來,腦海一片空白,只茫然若失、渾身發冷地呆立在那兒。

  眼見黃綠色妖炁狂卷,將摔落地面的沈洛年身軀又翻了三、四圈、滾出十餘公尺,他卻毫無反應,也不知是昏迷還是死去。

  數秒後,緩緩將妖炁斂回體內的磨齒者,側頭望瞭望沈洛年,或許它也認為這膽敢冒犯自己的渺小生物已死,下一瞬間,它那巨大的山羊腦袋一轉,猛然仰天怪叫一聲,對著正在自己周身飛繞的饕
餮撞去。

  磨齒者雖抓不到沈洛年,但速度可比饕餮快多了,它這麼猛然一沖,將饕餮那顆巨大狼頭撞出老遠,當下將數十公尺外的山坡,轟出一個大洞,跟著磨齒者目光一轉,側頭對著奇雅等三人瞄了過去


  奇雅等人同時一凜,當下收斂炁息,結陣緩緩後撤。她們都是百多歲的經驗,當年也闖蕩過這妖怪世界數十年,遇過許多強大妖獸,三人到了現場一看,馬上知道,對三人來說,這磨齒者的威脅程
度遠比速度稍慢的饕餮大,眼前只能儘量不引起對方敵意,否則恐怕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這聲巨響也把呆立的狄韻神志喚醒。這一回神,她才發現饕餮居然不知道滾哪兒去了?磨齒者的目標更已轉向眼前三聖,這豈不是比原先更糟糕嗎?狄韻正發急,突然那端山坡妖炁大漲,饕餮的狼
頭從土坑中冒了出來。它渾身紫色妖炁騰動,仰天怪嗥一聲,張開大口,對著磨齒者飛去。

  磨齒者目光一厲,扭身低頭,彈身禦?對著饕餮直撞。兩方速度都不慢,數十公尺也不過轉眼間事,下一瞬間已轟然撞在一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軀體,少了支撐,一撞之下,饕餮又飛出老遠,但同一瞬間,磨齒者的右臉似乎也被饕餮巨口咬噬下一大片皮肉,那顆羊頭霎時變得十分古怪;而饕餮飛出沒多久,又穩穩
地飄起沖回,看來一點損傷也沒有。

  但看似受傷的磨齒者,隨著妖炁凝結,受損的皮肉也正恢復原狀。它炁息往外發散,雷電狂轟,再度對著饕餮沖。

  可是全身被強大凝訣妖炁籠罩的饕餮根本不在乎落雷,任憑雷電隨意轟落,不過也許那兩下撞擊還是有點損傷,眼見磨齒者再度沖近,饕餮難得地浮高閃避衝擊,跟著張開大口,對磨齒者後頸猛咬
,撕開一大片皮肉,在口中胡亂咀嚼。

  當那些皮肉隨著咀嚼化散為妖炁的同時,磨齒者猛一扭身,又把饕餮撞飛,它這次可不等對方浮起,頓地往饕餮飛摔方位直奔,饕餮也提起了精神,撞地瞬間爆出妖炁,往回飛射。兩方妖炁轟擊間
,就這麼轟隆砰咚地撞擊撕咬,打了起來。

  成功了?狄韻顧不得多看那方戰團,沖到了沈洛年身軀旁探視,眼見他整張臉龐漲成一片紫紅,手中還緊捏著那對怪刀,微弱的鼻息雖是似有若無,但看來還有一口氣在。

  果然沒死。狄韻松了一口氣,她兩手一伸,禦?橫托起沈洛年時,身後傳來聲音:「他就是沈凡?」

  狄韻一怔回頭,卻見奇雅、瑪蓮、吳配睿已經圍了過來,三人正盯著沈凡的臉,面色十分凝重。

  怎麼回事?狄韻一雙大眼在三人的臉上轉了轉,一面行禮說:「奇雅阿姨、瑪蓮阿姨、睿阿姨。」

  「是他嗎?我倒有點記不清了,但看起來挺熟。」瑪蓮一臉迷惑地說:「不過司令說得沒錯,確實是十來歲的少年模樣……說不通啊,奇雅?」一面轉頭望向身旁的女子。

  若沈洛年這時清醒,恐怕也會頗為吃驚。奇雅和看似四十許人的瑪蓮、吳配睿不同,如今看來竟只有三十左右,更較葉瑋珊、狄純、艾露三人還顯年輕,只比看來還像個年輕人的賴一心成熟些許,
和當年差異極少,若硬要找出明顯不同之處,除了那袍服款式的雪白服飾之外,恐怕就是頭髮。

  過去只留個小平頭的奇雅,如今卻留起了一頭烏黑長髮,那頭秀髮巧妙地盤卷成形,懸垂在後腦,看來十分高貴,也更襯托出那引人注意的雪白玉頸;而那張和百年前相差無幾的小臉與娟秀五官上
,有著宛如冰雕般的冷淡表情,自然而然增添一股不易接近的氣質。

  此時奇雅正伸出右手,細白如玉筍的食中兩指撫過沈洛年紫紅腫脹的臉孔,緩緩說:「這莫非是受那古妖妖炁壓迫所傷的?能承受這等妖炁,確實很了不起,但還是不如……」

  不如?狄韻聽不懂奇雅的意思。若沈凡真能承受這遠古妖獸的妖炁,何止了不起?就算人類大敵赤濤恐怕也無此能耐;但這根本不可能吧?這身上的傷應該有別的原因……不過剛剛他確實身陷妖炁
之中,倒不知該如何解釋?

  「若是那位,不會受妖炁所傷。妳們看這衣服,還有印象嗎?」面無表情的吳配睿,正伸手翻開沈洛年胸口,捏著火浣衣下的血飲袍晃了晃,先瞄了狄韻一眼,這才回頭說:「恐怕是他的後人?」

  「兒子或孫子嗎?」瑪蓮順著吳配睿目光望向狄韻,突然恍然大悟地說:「啊!會不會也是那兩年生的?靠!原來……」

  「晚些兒再說吧,未必這麼簡單,他既然不說,必有原因。」奇雅輕輕打斷瑪蓮的話,轉頭對狄韻說:「我們先和部隊會合,他需要救治,我記得那兒還有一位醫者?」

  「是!」狄韻忍著滿肚子疑惑,托著沈洛年往隊伍的方向飛奔。奇雅等人回頭看了看越打越遠的磨齒者和饕餮,想起剛剛的驚險處,不禁都輕籲了一口氣,三人這才遠遠尾隨著狄韻,向著部隊駐留
的地方掠去。

  過了不知多久,被全身劇痛喚醒的沈洛年很自然地悶哼了一聲。

  「沈凡?」身旁馬上傳來幾聲呼喊。沈洛年還沒睜眼,已經感覺到周圍擠滿了人,呼喊的聲音中,有狄韻、於丹翠、蔣傑、黃清嬿……幹嘛一起擠過來啊?他不禁有點頭疼,這群傢夥未免耳朵太靈
,自己不該出聲的。

  「醒了嗎?」這是狄韻的聲音:「別擔心,你的刀在我這兒。」

  沈洛年眼睛眯開,卻發現眼前一片蒙矓,似乎看不清人影,全身乏力之餘,每一寸皮膚和骨節都感到痛楚,渾身上下也完全失去控制,連動根小指頭也辦不到,更別提說話了,他只嗯了一聲表示聽
見,又把眼睛閉上。

  「沈凡,你快使用光靈術,你全身都……都是傷。」於丹翠說。

  光靈術哪有這麼簡單,那可得念咒的,現在根本沒法開口。不過沈洛年也不是沒辦法,他當下控制心念,傳訊凱布利,要它暫時停止取用道息,讓那不斷被取走的微弱道息在身體裏面培養滋生,加
速身體複元。

  實在是沒力氣說話,否則應該問問輕疾自己傷勢如何……但就算不問輕疾,沈洛年也心裏有數,這次傷勢十分沉重,就算靠著那少量道息的痊癒能力加上光靈之術催愈,仍不知道得躺多少日子。

  「沈凡醒了嗎?」一個有點陌生的女子聲音。

  於丹翠有點慌張地說:「冰後,他似乎又昏過去了。」 ?

  是奇雅?她現在變得如何了?十聖裏面就只有她還沒瞧見……可是此時沈洛年確實連睜開眼睛的力量也沒了,雖然十分想看現在的奇雅,卻力有未逮。

  「一點都沒好轉嘛!痊癒速度怎會這麼慢?」另一個女子聲音說。

  這是瑪蓮?難道還是瞞住她們了?

  「奶奶,沈凡這次的傷看來很嚴重耶,當然沒這麼快。」張如鴻開口說:「其實沈凡複元的速度算快了,上次他救清嬿受了好幾道劍傷,三、四天就好了呢。」

  「花了三、四天?」另一個硬邦邦的女子聲音說:「不是他。」

  「祖母,您說哪位?」這聲音是黃清嬿。

  「妳別管。」那聲音正是吳配睿,她哼了一聲,又說:「于小姐,這人要全力救治,不管用什麼辦法,絕不能讓他死去,知道嗎?」

  「我會盡力的,至尊刀黃夫人。」於丹翠忙說。

  「盡力不夠,要做到。」吳配睿說。

  「這……是……」於丹翠聲音小了三成,很明顯一點把握也沒有。

  好大的官威啊,真是當初那個愛八卦、長不大的吳配睿嗎?媽的,變太多了吧!沈洛年不禁想笑,但又笑不出聲,只無力地喘出兩口微弱氣息。

  圍在四面的眾人,眼見沈洛年似乎一時無法清醒,又漸漸散去,只有於丹翠繼續診視著他,而沈洛年半夢半醒之間,也慢慢想起了受傷之前的事情。

  當時磨齒者放棄口咬、改施撞擊,靠品質變換強迫換位元,閃避的幅度已經不夠,過沒幾秒,磨齒者腦袋一扭,那堅硬的左前額就這麼硬生生地對著自己身體撞來。

  眼看避無可避,只能瞬間增大品質,看能不能擋住這一擊。但當初連赤濤的攻擊都讓自己渾身受傷,這龐大妖炁推動下的巨大羊頭就這麼頂了過來,不管品質怎麼增加,恐怕也是頂不住吧?

  即使是百年前體內充滿道息的自己,一樣無計可施,這種擁有龐大軀體的敵人,隨便一擊都帶著強大的物力,就算體內道息仍存,足以化散對方妖炁,也承受不了這碰撞時的力道……唯一值得慶倖
的是,現在身上可沒和人定下什麼咒誓,至少不會害死別人。

  但就在沈洛年認命挨撞的那一瞬間,體內卻突然冒出一股古怪的強大力道由內而外地護持住全身,雖然仍受到了強大的撞擊力,但或許就是因為那股莫名的力量,自己才沒被磨齒者撞死?

  那股力道哪兒來的?似乎不很陌生……沈洛年迷迷糊糊地想著,但此時實在精神、體力兩不足,過了沒多久,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次睡著,或許因為道息的幫助,也或許是因為慢慢適應了痛楚,睡得熟了些,這麼一來,總算恢復了些精神。他再次醒來時,透過頭頂上方不斷晃動的枝葉,可以看到天空的亮光,只不知道又過
了多少日子,他口唇微動,一股乾裂灼痛感馬上從唇旁傳來,沈洛年動了動唇,幹啞地說:「水。」

  「沈凡?沈凡醒了!」身旁先傳來低聲呼喊,身下的擔架跟著停了下來,周圍的人也紛紛靠近。幾秒後,一個水壺湊到沈洛年嘴旁,緩緩地倒了進去。

  是蔣傑在旁邊?沈洛年喝了幾口,感覺口唇舒服不少,他微微搖頭,示意蔣傑停下,跟著深吸一口氣,忍著胸肺間傳來的刺痛,口中喃喃施術,這才終於將光靈的活化之法作用在自己全身,提高身
體恢復的速度。

  此時於丹翠也已經趕來,她見沈洛年神志比上次醒來時清明不少,松了一口氣地說:「能施光術就好……你身體的病很古怪,我只能儘量維持你的狀態,本來聽說燕仙準備背師父飛來施術救你,因
為歲安城現在只有四聖,所以正在安排,既然你自己能施術,應該不用了?」

  「不用……我……沒事。」沈洛年低聲說,一面緩緩閉上眼睛。東大陸這兒到處都是敵人,狄純飛行速度雖快,但若背著艾露,又是另外一回事,萬一被禺彊族包圍或遇上赤濤,恐怕兩人都得完蛋
,而自己當初躺了百年都賴活著,沒這麼容易死。

  「沈凡真沒問題嗎?于小姐。」這似乎是吳配睿的聲音。

  「是的,黃夫人。」於丹翠恭聲說:「沈凡雖然身負古怪創傷,但他體質強健,並沒有惡化,加上他的光靈術效果,該會逐漸好轉,就算在路途中無法完善治療,等回到歲安城再讓師父診治應該沒
問題的。」

  「那就好。」吳配睿開口說:「部隊依原隊形,盡速西返,走!」

  很快地,沈洛年的擔架又被輕柔地舉了起來,天上的光影又開始在林梢間閃爍騰動。沈洛年眯著眼睛,心中一面思索,剛剛奇雅和瑪蓮的炁息也都在不遠處,但發號施令的卻是吳配睿?不過沈洛年
這時也沒心思多想,隨著上方光影搖晃,他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接下來兩日,無論是走是停,雖然沈洛年大多時間仍陷入昏沉中,清醒的時間也漸漸增長。他躺在擔架上無所事事,時常凝神內視,觀察自己體內的狀態,一面與輕疾討論,也慢慢瞭解這次的傷勢
果然有些特殊。

  卻是不知何故,除與磨齒者碰撞產生的全身骨、肉、血管挫傷之外,體內還有一股莫名的創傷。仔細觀察傷勢狀況,竟仿佛有股肉體無法承受的強大力量,從內而外、剛猛迅疾地迫出,這股強大的
力道在體內造成細密廣泛的無數傷口,若不是沈洛年先用道息吊著一口氣,跟著以光靈之術凝結催化,隨便換一個人,很難在這種傷勢下存活。

  那股由內而外、造成無數創傷的強大力量,連輕疾也不知是從何而來,不過沈洛年卻頗有些懷疑,當時與磨齒者碰那一下,本該必死無疑,正因為從體內炸出一股莫名力量,抵禦了衝擊,自己才沒
當場被撞成一灘肉泥,也因為這兩股力量都十分龐大,以自己這強度不足的肉身為介質相互衝突,當然渾身是傷,如今還能保持人形,已經是運氣不錯了。

  現在的問題就是——那股力道到底是從哪兒來的?竟連輕疾都不知道。沈洛年想了想,閉上眼睛,寧定心神,進入冥思狀態,與精靈建立起聯繫。

  經過百年冥思,沈洛年與精靈在神識上確實建立了深切的聯繫,但思緒是一種虛無飄渺的感受,精靈的思緒場景一直都光怪陸離難以理解,經過這百年的溝通,精靈差不多已經能大概瞭解沈洛年的
思緒,但對於精靈的神識意念,沈洛年卻還是迷迷糊糊,到現在也只能作簡單的問答,否則也不會花了百年時間,才弄懂怎麼從假死狀態中清醒。

  此時沈洛年正透過思緒送出疑問,很快地,一股肯定意念回饋到沈洛年腦海。

  果然是精靈幹的?這算是某種魔法嗎?當時自己很快就昏迷了,倒沒注意到有沒有大量消耗掉精智力……但這次的疑問,精靈傳回的訊息卻有點兒複雜,不像是肯定,卻也不似否定。

  說不定只是精靈捨不得自己死掉,所以出手幫了點小忙?畢竟對這種存活在仙界的生命來說,磨齒者可能也算不上什麼。

  而隨著沈洛年的思緒變化,精靈的回饋又和之前相同,並非肯定,卻也不否定。

  到底是怎麼樣?沈洛年想不清楚,也只好先不想了,但趁著這時沒事,他倒是把心神放在那占卜魔法上了。

  雖說沈洛年腦筋不算太靈光,平時也頗懶得思考,總還稱不上蠢笨,此時別無他事,仔細思索之後,倒也有些心得。

  這次的經驗,讓沈洛年發現,占卜魔法似乎不該這麼用,當時以「最安全的登陸方位」來占卜,但所謂的「最安全」,卻不知魔法怎麼判斷的?是最少人受傷?還是最少人死亡?而所謂的傷亡人數
又是以什麼為基準?若計算時連犬戎族、牛頭人也算進去,這次自己可當真是吃大虧了。

  而且當時眾人的行為基本上都是根據占卜的結果而運作,會不會因此改變了未來也很難說,以後這種事還是別靠這招處理。占卜魔法最好用的地方,恐怕是賭博吧?這麼說來,小惡女以後豈非不用
去財氣大街借錢了?

  沈洛年正覺好笑,心念一轉,又暗自搖頭……當光靈解除限制,自己重新引入炁息時,據說根源魔法就會失效,那時恐怕還沒回到歲安城呢,又如何幫小惡女弄錢?當時焰華曾說需要十來日的時間
,差不多就是這幾日了吧?

  想到這兒,沈洛年念頭一轉,那丫頭是不是又該作夢了?自己躺著不能動,不知她要如何解決?

  不過隊伍中除了自己之外,只有洪治平、粱乃均、蔣傑幾個男性,這三人應該都不會逗引狄韻才是,若只是十來天,頂多有點不舒服,該還忍得住吧?嘖嘖,還好亨利沒跟著回來,否則那金髮帥哥
恐怕逃不出小惡女的魔爪。

  沈洛年正有點無良地胡思亂想時,突然有股異樣的感受。他先是一怔,隨即有些欣喜一─卻是周圍正有一股股炁息迅速地往自己體內凝聚,看來光靈終於確認了麒麟胎血,解除了光靈之術的限制。

  當初狄純只不過在沈洛年按摩複健的過程中被道息浸染了數月,修煉的速度已令眾人稱羨。百餘年後,引仙者之一的狄純仍能保持青春,與當年這份機緣不無關係。

  而身為鳳靈之體的沈洛年本身受道息浸體的時間更遠遠超過狄純,不久前的魔法締約三關,又窮盡己身魔力做了一次調整增益,雖然從未修煉,體質卻十分適合炁息凝聚,當炁息開始湧入,很快地
越聚越多,並開始依照沈洛年的心念,在小腹丹田處凝成?海,於體內各經脈緩行。

  沈洛年雖然當初幫賴一心整理出了基本的經脈路線,卻沒有研究過怎樣的運行方式可以幫助修煉或者戰鬥,他如今將炁息凝聚於經脈之中,除了可以將炁息收於體內,避免引人注意之外,另一個好
處就是借著炁息運作,刺激全身血脈運行、細胞生長,並能增強體質,雖然這遠不如道息和光靈之術的療效,但未經凝聚增生的道息仿佛涓涓細流,幫助有限,更與體內新納入的炁息衝突;光靈之術則
有著每日定量上限,無法整天運行治療,所以此時能催動炁息運轉,對身體複元也十分有幫助。

  當下沈洛年一面引?培元,一面以神念控制運行、凝聚,每當感到疲乏,則改施冥思之法,恢復精智力,讓炁息自行運轉納聚,倒也過得頗為充實。

  至於使炁息與本命結合,另行培育道息之事,也只是麒麟讓艾露傳下的一句話而已,實際上到底該怎麼做沈洛年毫無概念,不過所謂的「與本命結合」,聽起來就讓人覺得又困難又遙遠,且先擱在
一旁,他日有空再慢慢研究。
孤騎 發表於 2011-5-29 21:33
第二章 讓人失望的現實  

   就這麼又過了數日,沈洛年體內不斷運行的炁息穩定增加,與此同時,他的身體恢復速度也逐步提升,已經有精神和照顧他的於丹翠、蔣傑等人說上幾句,並針對 治療方式,給一些有效的建議;但隨著病況好轉,缺點也跟著出現,已經忍耐十餘日的瑪蓮等人,知道沈洛年可以開口,當晚趁著部隊紮營修整的同時,奇雅、瑪 蓮、吳配睿,另外還有主治醫生於丹翠,四人圍成一圈,把沈洛年包在其中。

  沈洛年也正打量著自己的三位百年前老友。她們除服飾、裝扮與過去完全不同之外,相貌當然也有變化,奇雅是變化最少的,不過當初那冰冷的氣質,如今越發明顯;而瑪蓮、吳配睿,雖也稱不上老,卻不免帶點徐娘半老的風姿。

   三人望著沈洛年,表情各自不同。奇雅淡然中隱藏著些許激動,瑪蓮則是滿臉興奮,不斷伸屈著手指,似乎很想抓起沈洛年好好審問一番,至於吳配睿,明亮的眼 神中雖也透著好奇,卻不知為什麼老是板著那張臉,也不知那由鼻翼延伸到左右嘴角的淡淡法令紋,是不是因為常拉下嘴角而造成的?

  「于小姐,沈凡好多了?」依然是吳配睿先開口:「他現在狀況如何?多久才能痊癒?」

  「是,黃夫人。」於丹翠忙說:「自從沈凡清醒,使用光術自我治療後,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只是他身體內外創傷太多,還不適合活動身子,照現在的恢復速度來看,再過十天半個月,就算仍有些小創傷沒複元,也能活動自如了。」

  其實沈洛年只要動用輕重能力,配合炁息操控,現在已經能自在飄浮,這主要是因為炁息控制隨心所欲,比僵化的風移咒方便不少。沈洛年一直躺在擔架上,主要有兩個因素,首先就是這身炁息從何而來難以解釋,另一個原因,卻是因為奇雅等三人的態度。

  沈洛年心裏有數,她們對自己的身分已有懷疑,到底是老實招認還是繼續裝傻,沈洛年頗有些拿不定主意,所以就這麼躺在擔架裝死,不料今日她們終於忍不住逼了上來。若她們直接詢問,自己還真不知該怎麼應付,是不是乾脆招認了事?

  「妳先退開,我們有話跟沈凡說。」等於丹翠遠離之後,三女對視一眼,吳配睿詢問般地說:「奇雅姊?」

  瑪蓮似乎很想開口,但終究還是忍了下來,只有些焦急地盯著奇雅。

  奇雅沉默片刻,這才緩緩開口說:「沈凡,有些事,你不願意說……我們也不勉強。你來到歲安城,除了幫助小韻之外,還有什麼希望我們協助的事嗎?」

  她們以為自己是專程來幫助狄韻取得司令資格的?沈洛年雖然想辯解,但問題是現在又真的正這麼做。他張大嘴巴,愣了片刻才說:「我只是想隨著護送隊,去龍宮一趟。」

  「龍宮?」奇雅正細思沈洛年這句回答的意思,瑪蓮忍不住插口說:「去龍宮幹嘛?」

  「找人。」沈洛年說。

  聽沈洛年如此簡短的回復,三女一時都有點兒不習慣。這數十年來,誰敢對十聖這麼說話?奇雅凝視著沈洛年片刻,那張清雅白淨的臉龐突然露出一抹無奈的淡然笑意,搖頭說:「你這孩子,和『他』當年的性子真像。」

  「是啊。」瑪蓮歪著頭,上下打量著沈洛年,呵呵笑說:「不只個性,樣子也挺像的,還更帥了一點呢,就是那把鬍子怪怪的。」

  他?莫非她們以為「沈凡」是「沈洛年」的後代?這倒也不錯,省了一堆解釋,雖然被叫成「孩子」頗有點無奈,但事實上自己當真只有十來年的生命經驗,被這些活了百餘年的女人叫成孩子,也只能認了。

  不過沈洛年的說謊功夫只停留在死不認賬的層次,要他編造一個複雜的謊言,可就有點為難,此時只能打混般地隨口應了一聲,不敢自作聰明地胡亂應答。

  見沈洛年不吭聲,奇雅想了想,開口說:「我的輕疾名稱是『凍靈師奇雅』,日後你遇到任何問題,可以與我聯繫,我會盡力而為。」

  沈洛年才剛點了點頭,瑪蓮已經搶著開口說:「沈凡小子!我問你,來歲安城幫小韻,是你的意思還是『他』的意思?」

  這問題好難啊。按道理來說,自己來歲安城根本不是為了狄韻,但若直說自己沒這意思,又仿佛是被所謂的「沈洛年」派來,協助狄韻競爭司令之位,這樣誤會可就大了。沈洛年想了想,只好說:「是我自己的意思。」

  聽到這話,三女似乎都松了一口氣,但眉頭隨即又皺了起來,仿佛想到另一件難解之事,眼見三人都沒開口,沈洛年又說:「其實也只是剛好。」

  「剛好?怎麼說?」吳配睿雙目一亮,詢問說。

  「妳們該知道。」沈洛年皺眉說:「圓足醫院,那丫……韻小姐選我當隨隊醫官的事。」

  三女微微一怔。其實從沈洛年的身分曝光後,瑪蓮等人多半認為那是個精心安排的「巧合」,但此時聽沈洛年這麼一說,又仿佛當真只是意外。瑪蓮馬上說:「真是這樣?那可不成!太靠運氣了!」

  沈洛年聽不懂,皺眉問:「靠運氣?」

  瑪蓮還要開口,卻在奇雅伸手輕拉之下又閉上了嘴,只焦急地望著奇雅,卻見奇雅轉向吳配睿說:「配睿覺得呢?」

  吳配睿沉吟片刻,開口說:「沈凡能力超眾,確實影響太大……但司令應已慮及此事,這次龍宮護衛隊改讓三個孩兒同行,說不定也與此有關」

  「我也這麼想。」奇雅對瑪蓮說:「不用太介意此事,當初司令既然要求我們別介入,如今產生了意外變因,應該也會斟酌的。」

  「瑪蓮姊別擔心了。」吳配睿難得露出一絲淡淡笑意說:「沈凡身體還沒康復,讓他休息吧?」

  見奇雅點了點頭,瑪蓮雖有些不甘願,卻也沒再多說。三人正要離開時,沈洛年開口說:「對了,能幫我找韻小姐來嗎?我有點事。」

  「好。」吳配睿想想又說:「你也別太傷神,這幾天先安心養傷,一切等痊癒後再說。」

  沒過多久,神色有點複雜的狄韻走近沈洛年的擔架。她蹲到沈洛年身旁說:「你……身體感覺怎樣?」

  「還好。」沈洛年偷瞄著狄韻的臉色,就算奇雅等人沒對她們解釋,這幾個機伶聰敏的女孩應該也心底有數了吧?

  狄韻也正打量著沈洛年。她望著沈洛年緩緩說:「司令還有奇雅阿姨她們認為你是『某個老友』的後代,卻叫我們別貿然問你……那個所謂的老友,就是闇神吧?」

  沈洛年抓了抓頭,敷衍地說:「不是要妳別問嗎?」

  「少來!臭老頭!」卻不料狄韻湊近低聲說:「你才不是什麼闇神後代……你自己就是闇神!對吧?」

  「呃?」沈洛年一呆,沒想到狄韻居然一口說破了自己身分。他眼睛轉了轉,板起臉說:「不對!」

  「哼!」狄韻看沈洛年賴皮的表情就有氣,瞪了他一眼說道:「你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我!」

  沈洛年其實也偽裝得有點累,但又不想就這麼認輸。他想了想才說:「隨便吧,妳為什麼會這麼想?」

   隨便?渾蛋老頭!狄韻好氣又好笑,好不容易才忍著沒給沈洛年兩拳,她壓低聲音說:「她們認為你不是本人,除了你表現出的能力與傳說中不同外,另一個因素 就是……無論修為多麼高深的仙人,一般都是發育完全後才停止老化,不會一直保持在十幾歲的少年時期,就算我這種提前變體的人,只是不會發育,但一樣會老 化……除了妖族之外,一個百多歲的人類不該是少年的模樣,這是常識。」

  原來如此?難怪她們都認為自己不是本人。沈洛年好奇地說:「那妳為什麼不這麼認為?」

   「因為我很清楚,就算看來不像,但你絕對是個老頭!何況你若只是什麼闇神子孫,我媽會把你當成恩人嗎?那天十聖討論時,我媽不但不敢說話,還故意提早退 出會議;還有!杜勒斯叔叔聽到你的魔法光色時又為什麼會這麼意外?魔法光色可不會遺傳!而且凡事都有例外。我媽當初也曾昏睡數十年,一樣不顯老,多你一個 有什麼稀奇?」說到這兒,狄韻恨恨地說:「大騙子!什麼肉黏!那個窮奇小妖仙根本就是叫你名字。」

  連「肉黏」都被她想起,看來不承認不行了。沈洛年翻著白眼攤手說:「吵死了,妳說是就是吧。」

  這麼坦然一說,狄韻反而又有些半信半疑。她上下看了沈洛年半天,才緩緩說:「但你這什麼都不懂的沒禮貌變態笨老頭,一點也不像我媽口中那無所不能的闇神。」

  沈洛年好笑地說:「說闇神無所不能的是妳媽,又不是我。」

  「誰教她跟我說『闇神傳』那小說是真的!」狄韻沒好氣地說。

  「還有小說喔?」沈洛年大吃一驚,這倒沒聽說過。

  「少得意,早幾十年前就沒人看了!就我媽那還藏著一本,小時候拿來騙我!」狄韻憤憤地說:「說什麼──『手戮山魈梭狪困,壓服虯龍三尊遁,劍屠鑿齒十萬兵,獨鎮歲安半片城』……通通都是假的!讓你打個狼人都不甘不願,還想當逃兵!」

  還押韻咧?卻不知道是打油詩還是章節回目?這小惡女居然會背,她娘當年恐怕真的念了很多次。沈洛年呆了呆說:「山魈不是我殺的。」

  狄韻瞄著沈洛年說:「難道其他是真的?」

  「鑿齒我也沒殺這麼多。」沈洛年老實地說。

  狄韻卻不知該不該信。她上下看著沈洛年,一時倒也看不出心虛的表情。

   當初狄純對女兒說床邊故事的時候,她口中的闇神沈洛年是個神勇威武、天下無敵、為人類自我犧牲的偉人,對年紀幼小的狄韻來說,闇神可是她心中最崇拜的英 雄,也所以這幾個月來,沈洛年固然曾露出不少破綻,狄韻潛意識中,卻一直不願把沈洛年身分和闇神連在一起,直到這段時間,從十聖古怪的反應和推論,終於讓 她不得不面對這讓人失望的現實。眼看沈洛年還在念著那詩,狄韻沒好氣地說:「老頭我問你,你想去龍宮,幹嘛拐這麼多彎?你不是認識龍王母嗎?」

  「只碰過一次面而已。」沈洛年說:「龍宮現在封宮不讓人接近,我上次遇到一個認識的虯龍,找他幫忙問問也不成,只好打這護送隊的主意。」

  「那你也可以直接請司令安插啊,為什麼要隱藏自己的身分?」狄韻說:「以當初司令的安排來考慮,若我去不成,你不是白忙了?」

  「如果能跟著妳去,那不是最省事嗎?反正都是跟著護送隊……直接找瑋珊,又不能比較早去。」沈洛年聳肩說:「萬一妳真的失敗,當然只好拜託你們司令,但那是最後選擇。」

  「跟我怎會比較省事?」狄韻不能理解。隱藏身分從軍,不只得隨著自己上戰場,還只有三分之一的成功機會,這老頭果然是笨蛋一個。

  不料沈洛年卻說:「不但不必求人,很多問題也不用解釋……而且如非必要,我也不想和他們相認,當初被妳媽認出來,是意外。」

  「十聖其他人跟你不也是朋友嗎?為什麼不和他們相認?」狄韻本是那種將手中資源做最大限度活用的性格,對沈洛年這種彆扭個性實在難以理解。

  「很麻煩,還是不要比較好。妳看,單是讓妳媽認出來我就多了多少麻煩?」沈洛年說。

  「臭老頭,我媽哪有給你什麼麻煩?」狄韻瞪眼罵。

  妳這臭丫頭一天到晚懷疑我和妳娘有一腿,還不算麻煩?不過這話沈洛年只是想想,還是沒說出口……說老實話,當年沈洛年雖然和這些老友相處還算愉快,但真正讓他牽掛於心的,除像個孩子般依賴自己的狄純之外,就只有曾讓他心動的葉瑋珊;稱得上投緣的奇雅頂多算半個。

  至於其他人,他的心態百年前就一直都是避之大吉,百年後當然更不會主動接近,沈洛年不想多提此事,搖搖頭說:「妳既然猜出來,為什麼不告訴她們?」

  「一來是媽一定不希望我多話;二來……」狄韻調皮地眨了眨眼,有些得意地說:「若讓大家知道你是闇神,哪還會讓你當我隨官?睿阿姨和瑪蓮阿姨不抗議才怪,這種便宜不占就太可惜了,你可是答應要幫我到底的,不能反悔。」

  葉瑋珊有這麼好唬弄嗎?這丫頭不要弄巧成拙就好。反正沈洛年也沒想反悔,只苦笑說:「不說這些了,妳該作夢了吧?」

  狄韻微微一怔,望著還躺在擔架上的沈洛年,遲疑片刻才說:「其實沒有這麼難熬,等你身體好點再說吧……另外,我考慮過了,回歲安城後我會拜託雪麗幫忙,以後不麻煩你了。」

  沈洛年一怔說:「妳不是說怕她們生杜勒斯的氣?」

  狄韻秀眉微蹙,沉吟說:「雖然她們吃了不少苦,但叔叔當初也是無可奈何。雪麗個性開朗,我好好解釋,她應該能接受。」

  「喔?」沈洛年也無所謂,點頭說:「妳覺得沒問題就好,不過現在我還是可以幫妳的。」

  狄韻皺眉說:「你現在行動不便……」

  「放心。」沈洛年心念一動,軀體瞬間變輕,同時一股淡淡炁息從體內泛出,將身子輕柔托起。他一面往外緩飄一面說:「飄行還是可以,只不過身體不能用勁。」

  沈洛年使用的炁息量雖然少,近在咫尺又身為變體者的狄韻仍能感受,最重要的是,沈洛年這一散出炁息,狄韻放在他身上的脆弱影妖瞬間消亡。她一面追著沈洛年,一面訝異地低聲說:「你……怎麼突然有炁息了?難道以前都是……都是裝的?光靈師怎會有炁息?」

  「這兩天突然有的。」沈洛年說。

  「臭老頭又騙人!」狄韻低聲怒叱。

  「不信拉倒。」自己其實很少騙人吧?沈洛年一面搖頭,一面領著狄韻往林間深處飄去。


  看著沈洛年突然浮起,帶著狄韻往山林中飄,聚在一旁的奇雅三聖彼此對望一眼。吳配睿這才開口說:「這孩子的複元速度雖遠不如他,還是比一般人快很多。」

  「他是洛年兒子吧?」瑪蓮忽說:「這小子我越看越像洛年,孫子該不會長這麼像?」

  奇雅和吳配睿卻沒說話,兩人都緊皺著眉頭,看來正煩惱著什麼。瑪蓮等了片刻,忍不住開口說:「妳們怎麼了?就算洛年還是沒出現,他讓自己孩子來歲安城,總是好事吧?」

  「當然是好事。」奇雅說:「但妳可想過,那天發現沈凡身分的時候,小純為什麼一聲不吭?」

  「不提我還沒注意!」瑪蓮訝然說:「有洛年消息,她應該最興奮才對啊。」

  奇雅又說:「會不會因為她早就知道這事了?」

  「那她為什麼不說?」瑪蓮問。

  奇雅搖了搖頭,還沒回答,吳配睿已經緩緩說:「宗儒那兒這幾日也曾派人查探,聽說沈凡曾拿著小純發下的擎天塔令符上塔,她若不知沈凡身分,不可能這麼做。」

  「可是沈凡說他幫助小韻只是巧合啊。」瑪蓮說:「難道那小子騙人?」

  「看來不像。」奇雅說:「當年洛年最疼小純,或許是他囑咐沈凡,不用隱瞞小純。」

  「也有道理。」瑪蓮說:「既然如此,又有什麼好煩惱的?」

  奇雅和吳配睿對視一眼,隔了數秒之後,奇雅才緩緩說:「瑪蓮,若沈凡真是洛年之子,妳可想過,他的母親是誰?」

  「懷真姊?」瑪蓮想想又說:「不過他們也太晚生了。」

  「也許吧。」奇雅苦笑了笑,遲疑片刻之後才說:「瑪蓮,妳覺得沈凡幾歲了?」

  「他們縛妖派的修煉方式很難猜,何況那小子又是光靈師……」瑪蓮抓了抓頭說:「大概二十左右?」

  「二十多年前……」聽到這兒,瑪蓮仿佛想到什麼,身子微微一僵,只聽奇雅緩緩接著說:「我們先後離開歲安城,數年後,因赤濤之事,小純帶著剛出生不久的小韻回返,卻堅決不肯透露孩子的父親是誰……她那兩年,會不會不只生下一個孩子?」

  「妳是說,小韻的父親是洛年?沈凡是小韻的哥哥?」瑪蓮瞪大眼睛說:「難道我們冤枉了一心?若真是洛年,小純又為什麼不說?」

  「不知道,也許洛年不讓她說……這次沈凡之事,小純明顯知道些什麼,不也一樣不肯說嗎?洛年脾氣本來就有點古怪。」奇雅說:「當然也可能一切都是巧合,但就算小韻的父親不是洛年,我也一直認為一心不至於做出這種事卻不認。」

  「他也不是好東西!」瑪蓮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說:「沒被司令逮到之前,誰知道他在城外養了個情婦?」

  「司令發現後,一心也沒有不認啊。」奇雅歎了一口氣說:「其實那件事情不能全怪一心……」

  「我知道,說起來都是那只老不修色鳥的錯!」瑪蓮憤憤地說:「自己學壞就算了,還把一心帶壞!妳家那頭老猴就老實多了。」

  奇雅不願多說此事,搖搖頭說:「總之,萬一如我推測,那一心、小純、小韻可都受了二十年的委屈,這件事得想辦法弄清楚。」

  「怎麼弄清楚?小純死也不說,洛年又不見蹤影……」瑪蓮目光一亮說:「要不要直接問沈凡那孩子他娘是誰?」

  奇雅沉吟著還沒開口,吳配睿已經沉聲說:「瑪蓮姊、奇雅姊,當初洛年最討厭別人逼問他,這孩子 說不定也是一樣的性子。這事反正已經拖了二十年,不急在一時……畢竟沈凡不但牽系著洛年行蹤與縛妖派的最大機密,洛年當初那幾位強大的妖族朋友也都和沈凡 建立了交情,若我們一不小心,激走了沈凡,可是得不償失。」

  「那現在該怎辦?」瑪蓮皺眉問。

  吳配睿沉吟說:「據我所知,沈凡雖打定主意?明小韻,但和清嬿、如鴻也處得不錯。他們畢竟歲數相近,比較聊得來,只要稍微提醒孩子們留意此事,讓他們多聊聊,也許沈凡會不經意地說出來……我這就去跟清嬿交代幾句。」

  看著吳配睿走遠,瑪蓮回頭望著奇雅說:「她想幹嘛?用美人計?欺負咱倆的孫女沒女人味?」經過百年人生,瑪蓮也不再像過去那麼少一根筋,加上吳配睿本就沒刻意掩飾,她自是聽得出隱藏的含意。

  這對在孤兒院一起長大、互相扶持了百餘年的姊妹,說起話來自然不用顧忌什麼。奇雅微微一笑說:「如鴻早已心有所屬,美人計也輪不到她用,何況她那個性,合適嗎?」

  提到這事瑪蓮就頭痛,她苦著臉說:「妳也幫我說說如鴻那丫頭,選誰不好,怎麼選上了那個娘娘腔?」

  「聽說蔣傑那孩子品性、能力都不差,由得她去吧。」奇雅莞爾說:「孩子們的感情事妳不是從不干涉嗎?怎麼這次特別有意見?」

  「不是這麼說。」瑪運抓頭說:「那孩子已經夠沒女人味了,卻找個像女人的丈夫。他們兩個弄在一起,我都搞不清楚算是哪家娶媳婦!以後孩子的朋友不知道該叫誰伯母不是很奇怪嗎?」

  「妳也想太多了。」奇雅搖搖頭,斂起笑容說:「沈凡這孩子突然冒出來,司令後繼者選拔這事可真是全亂了套,真不知未來會怎麼發展。」

  「亂了嗎?」瑪蓮一愣說:「那司令說的還算不算?」

  「別把這話掛在嘴邊。」奇雅周圍望瞭望,見沒人注意此處,這才低聲說:「司令只要妳督促如鴻競爭,可沒答應什麼。」

  瑪蓮也把聲音壓低地說:「她也說過,如鴻擁有當歲安軍團司令的能力啊!」

  「沈凡這一出現,這些都不重要了。」奇雅搖搖頭說。

  「為什麼?」瑪蓮愕然問。

  奇雅停了幾秒之後,緩緩說:「妳還記得當初我為什麼離開歲安城嗎?」

  瑪蓮愣了愣才回答:「不就是因為有堆無聊人老纏著妳嗎?和現在的事情有什麼關係?」

  「瑪蓮──」奇雅搖頭說:「那些人纏著我,是為了什麼?」

  「因為整個歲安城,除一心之外,只有妳在武力上能和司令抗衡。」瑪蓮說。

   奇雅歎口氣說:「沒錯,在歲安城中,擁有闇神之鏡、吸收大量妖質、修煉道咒之術的變體者只有我和司令,而且我們的優勢隨著一年年過去越來越明顯……在這 大量壓縮息壤建起的歲安城中,別說一般人類,就連高等妖仙也未必能奈何我們。在司令掌權的狀況下,那些機會主義者、失意政客,自然把念頭打到我的身上,這 也是我當初主動避開,以及後來很少回歲安城露面的原因。」

  「這些我都知道啊,這時代有絕對實力的人才能當掌權者,所以司令選繼承人才會從能夠修煉道咒之術的發散者中征選……」瑪蓮說到這兒,頓了頓才皺眉說:「我還是不知道妳提這幹嘛?」

  奇雅平靜地說:「妳還沒想到?若洛年回來,誰打得過他?洛年不只能力強大,在息壤環境下根本不減戰力。何況洛年有時也不怎麼講理,只要他出面讓誰當司令,誰就當定了,當年與鑿齒大戰前夕,洛年不就這樣硬生生把司令變成『噩盡聯合會會長』嗎?」

  瑪蓮吃驚地說:「洛年會湊這熱鬧嗎?他對政治沒興趣吧?」

  「當然,否則他也不會失蹤這麼多年。」奇雅說:「問題是如今沈凡那孩子就代表了洛年啊。」

  「那韻丫頭不是當定了?」瑪蓮頓了頓,一拍大腿說:「靠!如今看來只有用美人計了,難怪咱們黃夫人馬上去找孫女談心。那我們該怎辦?逼如鴻去試試?」

  「別胡鬧了。」奇雅微笑搖頭說:「如鴻做不到這種事的,順其自然吧,當不上也無所謂。」

  「嘖!」瑪蓮先是不滿地撇了撇嘴,過了片刻才歎口氣說:「其實我也不是真這麼在乎誰當司令,只是三個娃兒裏面,我就是最喜歡如鴻,可不只因為她是我親孫女。」

  奇雅點了點頭,突然往東面望去說:「就快到屍靈封鎖線了……這次的事,司令受到的壓力很大。」說到後面兩句的時候,奇雅的聲音又低三分。

  「當然。」一向大刺刺的瑪蓮聲音也壓低了下來。她神情轉為凝重地說:「除非有人幫忙,怕水的普通僵屍過不了海,那些妖怪再笨,也會猜出這是我們搞的鬼。」

  「五十年前,靠著交出法器才平息了虯龍族的怒火,這次……」奇雅說到這兒,突然一頓,和瑪蓮對視一眼,兩人同時接通了輕疾。


  過沒多久,原本拉著黃清嬿到一旁敘話的吳配睿,也掠回兩人身旁。三人相對點了點頭,吳配睿回頭對身後的黃清嬿說:「清嬿,集合大家。」

  黃清嬿恭聲應是後,目光四面一掃,只不見狄韻與沈凡。她微微一怔,正打算以輕疾傳訊,卻見兩人一前一後從林間穿出,而狄韻不等傳喚,正對著吳配睿等人飄來。

  黃清嬿目光從兩人臉上掃過,見狄韻明眸流轉中,仿佛帶著醉意般,透出一絲古怪的愉悅,那張精緻的臉龐更帶著抹少見潮紅,不知為何比之前更精神三分。

  這有些古怪的神色倒不是第一次看見,印象中,似乎總和沈凡有關……不過沈凡除了臉色仍有些蒼白之外,倒是看不出異狀?她心中雖然有點兒不解,也沒說什麼,只依照吳配睿的指示,傳訊其他人,指示大家集合。

  黃清嬿雖然聰慧,畢竟年輕,這方面的經驗不豐,但在奇雅等人眼中可不是這樣。三人看到狄韻那份神采,不禁同時一怔,六道銳利的目光,在沈洛年與狄韻身上、臉上掃來掃去,還好的是,畢竟兩人離開時間太短,奇雅等人縱有疑惑,還不至於想到不堪處。

  心裏有鬼的狄韻見狀,暗叫不妙,自己回來得太急了,都怪那個臭老頭!她深吸一口氣,帶出甜美笑容,飄近恭聲說:「三位阿姨,沈凡有事報告。」

  「何事?」吳配睿收回目光,肅然問。

  「沈凡的仙獸族朋友得知他受傷,打算前來探問。」狄韻頓了頓又說:「另外,那些仙獸提到一事,說……某道妖族封鎖線已解除,犬戎族即將西返,我們得快點離開。」說到這兒,狄韻忍不住瞪了沈洛年一眼,卻是怪他說得不清不楚,幾位阿姨怎會相信這種不清不楚的消息?

  沈洛年也是無奈。屍靈之事,這些百歲老先生、老太婆可是打算保密的,若貿然告訴狄韻,說不定會壞了葉瑋珊的事,只好打迷糊帳,反正小惡女除跳腳大罵之外,也拿自己沒輒,只不知吳配睿等人能不能接受這樣模糊的訊息。

  不料吳配睿只和奇雅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同時點了點頭,見周圍眾人已經集合,她肅容沉聲說:「無敵將軍剛剛也傳來了有關消息,我們馬上收拾行裝,五分鐘後轉向出發,至於沈凡的擔架……」

  「那個用不著了。」沈洛年插口說。

  吳配睿微微一滯,目光掃向沈洛年,竟似乎有些不快。黃清嬿、狄韻、張如鴻三人臉色同時微變,卻又不知該怎麼處理這毫無禮貌的笨蛋。

  要知在歲安城中,吳配睿、黃宗儒兩夫妻輔佐葉瑋珊數十年,除葉瑋珊主控的軍權外,政務多讓黃宗儒協助,至於一般人事監察任免,則多由吳配睿先行處分。這數十年中,吳配睿受到的人情壓力、親友關說自然不少,尤其是十聖的數十名子孫後代、姻眷,更有不少人想借著關係謀事。

  不知是否與當年家庭際遇有關,十聖中最不在意所謂「親友交情」的便是吳配睿,肩負這樣的責任之後,吳配睿越來越是剛毅決斷、六親不認,對後輩更向來沒什麼好臉色,小輩中還沒有哪個敢在她說話的同時插嘴的。

  而沈洛年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忌,看著吳配睿帶著教訓意味的陌生目光,反而有些不快。他眉頭微微一挑,回瞪了吳配睿一眼說:「幹嘛?」

  這話一說,張如鴻忍不住吐了吐舌頭,黃清嬿則不禁露出了擔心的神色,至於狄韻,卻有些啼笑皆非,這臭老頭若真是闇神,這種神態自是理所當然,問題是睿阿姨不知此事,若兩人吵了起來,卻不知該怎麼收場?

  不料吳配睿只是怔了怔,數秒後,那總是下拉的嘴角,少見地露出一絲笑意。她和聲說:「沒什麼,不用擔架,你可以跟得上部隊?」

  「沒問題。」沈洛年說。

  「那麼,五分鐘後出發。」吳配睿對眾人微微擺手說:「解散。」
孤騎 發表於 2011-5-29 21:35
第三章 把他嘴塞住!  

  原來經過了這些日子,獵殺屍靈的各族妖仙已成功剿滅僵屍,並初步確認沒有蔓延的可能性,那由妖仙所拉出的封鎖線也將解散,犬戎族各支族自然也可以西返。

  遠在東方小島上的焰華與眾小得知消息,自然準備返回與親族會合,不料剛回大陸,就發現饕餮、磨齒者兩頭古妖還在沒完沒了地大戰。焰華忍不住過去看熱鬧,正看得心癢,考慮要不要湊上一腳時,卻在戰場周圍發現大片早已乾涸的血跡。她湊近一嗅,馬上分辨出沈洛年的氣味。

  不會被吃了吧!那滴麒麟胎血豈不是浪費了?自己可還有要事托那天狐的男人辦呢!焰華吃了一驚,忙找三小與沈洛年聯繫,山芷、焰丹得知此事,當即嚷著要來探視,羽霽雖然沒吭聲,卻也沒表示反對。焰華一方面是不放心,二來本就要把山芷、羽霽送回給窮奇、畢方兩妖族,當下與沈洛年約定,帶著眾小西返,準備順道與他碰上一面。

  至於歲安城那端,得到這消息的時間比焰華慢了許多,但恰好也在這時傳訊。眾人本來是正對著封鎖線西行,畢竟越靠近所謂的「屍靈區」,越不容易被犬戎族發現,但封鎖線一除,妖仙四散,犬戎族大隊西返,這安全處反而顯得危險,吳配睿當然馬上指示部隊行動,準備往南進入牛頭人的地境。

  當東方晨曦初起時,眾人穿過一片叢林,一條大河橫在眼前,雖說妖族疆域並沒有什麼明確的分界,但一般來說,河對岸那大片原野該算牛頭人的地盤,犬戎族縱然蠻橫,對於耿直蠻勇、數量不少的牛頭人仍有一定的尊重,到那兒多少能讓他們增點顧忌。

  此時也沒時間弄船,眾人砍下幾株樹幹,簡單地綁在一起,飄上禦?一催,就這麼往南渡去。

  牛頭人的地盤,草原面積遠比叢林遼闊,若犬戎族當真派人追來,在這一無遮掩的地方很難逃脫,所以眾人雖一夜沒睡,吳配睿也不敢在這河畔草原休息,領著眾人方向一轉,對著西南方位奔。

  奔出沒多久,被圍在隊伍中間保護的沈洛年,突然開口說:「快來了。」一面往東望去。

  眾人跟著望向東方,卻什麼都沒看到,但吳配睿仍一揮手,示意眾人減速停下,一面說:「沈凡,你是說仙獸族?」

  「嗯。」沈洛年點了點頭說:「她們快到了,剛剛正問我位置。」

  「那我們就在此稍候吧。」吳配睿說。

  「你們可以繼續走。」沈洛年說:「我和她們碰面之後,再追上去也可以;若是拖太久,我自己回歲安城。」

  「她們會送你去歲安城嗎?」吳配睿問。

  三小大概是肯送,但她們長輩應該不會允許吧?沈洛年搖頭說:「該不會。」

  「你傷勢未愈,自己一個人行動不安全。」吳配睿說:「我們在一旁等候就是了,若這些仙獸道長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你也可以轉達。」

  既然他們願意等,那就隨便了。沈洛年此時已經感應到焰華等人的妖炁,他對眾人點點頭,飄到十余公尺高處,往東方迎去。

  過不多久,焰華等人果然在東方天際出現。這些飛行自在的仙獸族速度本來就快,雖然有幾個道行不夠、速度較慢的小麟?,卻被沒耐心的焰華鼓?推動,一路沖了過來。

  眼看沈洛年飄浮空中,焰華這才稍感安心。她扔下小鬼們,沖近了仔細一看,雙目一亮說:「人類!已經引?了?」

  沈洛年點頭說:「這還要多謝祖姥。」

  焰華得意地咧開大嘴,笑了片刻才突然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忙說:「你是被磨齒者傷的?怎會沒死?那時已經引?了嗎?但就算引了?,也該頂不住才對啊。」

  這可有點難回答。沈洛年皺眉說:「那時還沒引?,怎麼沒死我也不清楚,可能和魔法有點關係。」

  「魔法?我聽說過!可是不知道那是怎麼回事,聽說和仙界精靈有關?有這麼厲害嗎?」焰華好奇地一連串問。

  「其實我也不大明白……」沈洛年還不知該怎麼回答,慢一步的三小已經飛到,焰丹和羽霽也就罷了,背著小釘耙的山芷,卻已經撲到沈洛年懷中,紅著眼眶,緊抱著沈洛年說:「剩飯!剩飯!剩飯!」

  「小芷怎麼了?」沈洛年看山芷的情緒不對,忙低頭問,山芷卻沒回答,只顧著緊抱著沈洛年。

  「小芷聽說你被強大古妖打傷,很擔心。」焰丹飄近,關切地說:「你傷好了嗎?」

  「已經好多了。」沈洛年安撫地拍了拍山芷的背說:「別擔心,我不是沒事嗎?」

  「還真了不起。」羽霽卻在一旁翻白眼說:「連古妖都殺不死你,我看你怎樣也死不掉了。」

  至於焰丹的三個妹妹也是前腳後腳飛來,三個大小不同的小麟?,擠在焰華身後,正上下打量著沈洛年。她們一面彼此推來推去,一面低聲嘰嘰咕咕地討論,研究著如何找機會咬一口,看此人是否真如大姊說的厲害。

  被這群小鬼擠到中間,焰華也懶得多說了。她望著沈洛年說:「你可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當然。」沈洛年說。

  焰華這才滿意地點頭說:「那就好,你還差太遠,打不過古妖的,等千百年後,光靈契約值滿了也許還有機會自保,比如放點強光嚇嚇它們之類的。古妖比較笨,騙退了就是。」

  沈洛年一愣說:「光靈契約值?不是已經提早滿了嗎?」

  「那是光靈基於與麒麟一族過去的良好合作經驗,提前讓你運用炁息,不是真的滿足光靈要求。」焰華說:「當真滿足的時候,光靈會主動教你高級咒術的使用方法。」

  原來光靈之術的攻防技巧要到那時候才能學?難怪艾露不會……不過千百年也未免太久,加上自己平常的運用,恐怕會更久,這種事就不用期待了。沈洛年正思索著,突然北方一陣轟然破空聲傳來,眾人轉頭望去,只見一群帶著強大妖炁的仙獸正從北方飛來。隨著距離接近,眾人看得清楚,空中有四頭成年畢方、四頭成年窮奇,正兩兩並排往南飛,而最末尾的兩頭畢方,身上各背著兩名帶著妖炁的綠衫人形,應該也是某種妖族所化。

  而在這十二名強大妖仙身後,另有七頭麟?,正以兩前五後的編成方式往這兒飛來。

  焰華扭頭說:「除了我家的娃兒們之外,畢方和窮奇這兩個支脈也都來了。」

  「另外那四個老人家呢?」此時已經漸漸看得清對方的形貌,那四人都是古袍高冠、一縷長須,看來頗老,不過這份裝扮,沈洛年總覺得自己在哪兒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

  「雲陽一族的四名妖仙。」焰華說:「這幾十年,有十個雲陽妖仙站在那『蛟龍浮島』的入口鎮守。這次屍靈之亂則派來四人,現在大概是請畢方、窮奇順路送他們回去。」

  原來是雲陽!難怪看得面熟。至於「蛟龍浮島」,莫非指的是虛懸在九回山外的山口鎮?沈洛年狐疑地說:「那不是虯龍在管的嗎?怎叫『蛟龍浮島』?」

  「那種浮島只有計家蛟龍會造。」焰華說:「大概是敖家拜託他們幫忙的吧,地面道息不足,妖仙們住那兒才舒服。」

  原來如此。沈洛年眼看眾妖仙逐漸接近,突然心中一凜說:「這可是牛頭人的地方,雲陽來這兒沒問題吧?」

  「那可是妖仙。」焰華哼哼說:「一般的牛首族上去幾百個也只是送死,何況周圍你哪兒看到牛首族了?停留片刻無妨的。」

  這倒也是,沈洛年不再多問,而此時眾小除山芷之外,都向著自己母親那端迎去。沈洛年見狀,拍拍山芷說:「小芷,媽媽來了呢。」

  山芷似乎情緒已經平穩了,她有些害怕地偷看不遠處焰華一眼,這才爬到沈洛年肩上,扭身抱著他腦袋,騎在肩膀上說:「走!找媽咪、奶奶、曾奶奶、玄奶奶。」

  這麼多代啊?看來窮奇、畢方和麟?不同,基本上是一脈單傳,不過當初聽山芷媽媽山馨的說法,雖然她只生一個,但似乎想多生也不是不行……而焰華既然提到「支脈」兩字,也許另外還有別的窮奇或畢方家族吧?

  雖然當初山芷奶奶山蔭說過別找她們,但她們自己跑來可怪不了人吧?反正也不可能把腦袋上的山芷甩開,沈洛年無可奈何地往那兒飄去。

  山芷母親山馨這時並沒變成人形,她看到沈洛年,高興地吼了一聲,飄近一個直立縱身,巨掌搭上沈洛年雙肩,那顆大頭正對著沈洛年臉孔湊了過去。

  若不是已經引入了炁息,自己受傷的身體可接不住這下虎撲。沈洛年一面凝聚炁息、一面輕重轉換,輕巧地接下山馨這一撲,這才抱著那巨大虎軀苦笑說:「山馨輕點,我身上還有傷。」

  「剩飯會痛啦!笨媽咪!」山芷大吼大叫。

  「吼?」山馨有點疑惑地飄開,望著山芷詢問了幾聲。

  「現在要叫他剩飯!」山芷笑咪咪地說:「剩飯和古妖打架,沒死,厲害!」

  且不管這對母女怎麼扯,另三頭窮奇正對著沈洛年圍上。她們目光中雖然也透出欣喜,卻同時顯露了顧忌的神情,其中山蔭先回頭低吼了幾句,另兩頭窮奇對看一眼,似乎又多了幾分驚奇。

  這三頭窮奇之中,沈洛年只見過奶奶山蔭,至於另兩個,他仔細看去,其中一頭窮奇龐然妖炁凝聚在體內,比山蔭更為強大,就算赤濤和敖旅那種等級的妖仙也頗不如;而另外一頭,沈洛年完全感應不到妖炁,只隱隱感覺到一股強大、兇猛的威勢,似乎比焰華還勝一籌,與當年龍王母給自己帶來的壓迫感,竟有些相似。

  而畢方那一面,四個羽霽長輩和窮奇也差相仿佛,不相上下。沈洛年不禁暗暗咋舌,這世界天仙可不多啊,難怪這種仙獸族不用生太多,且不提出生後就直沖妖仙境界,隨著歲數增長,自然而然就能成就天仙,加上兩族成為好友、互相扶持,當然沒什麼妖族敢惹她們。

  此時那看來最強大的窮奇突然回頭吼了一聲,另一面,最強大的畢方扭過頭,一面飄近,一面回應了兩句,兩方一陣對話後,那畢方突然瞪了沈洛年一眼,跟著一昂首,扭開頭不吭聲,而窮奇則突然在空中側滾了好幾圈,猛然一聲歡欣的長嘯,似乎滿肚子得意。

  這一聲長嘯可把眾人的對話都打斷了。畢方一族跟著飄近,羽霽也飛到山芷旁邊問:「玄奶奶們怎麼啦?」

  「看到剩飯,就變這樣。」山芷歪著頭看著兩個長輩,似乎也不理解。

  羽霽想了想,也不多問,回頭看著沈洛年說:「欸,雲陽老爺爺找你。」

  沈洛年一怔,望向那在畢方背上盤坐的四名老者,低聲說:「哪位找我?」

  「誰找你都一樣啊。」羽霽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不知道雲陽多體同心嗎?」

  倒是忘了此事。沈洛年尷尬地乾笑兩聲,轉身向著羽麗、羽青飄去,一面對著她們身上的雲陽說:「前輩有事指點?」

  眼前的雲陽除了更為強大之外,和當年見過的差異不大,那樹皮般滿是皺紋的老臉,仿佛幾百歲般地蒼老,而那古式服裝,更是完全沒有改變,看來這百年間,雲陽恐怕和人類接觸不多,沒學到什麼新的流行服飾。

  「仙狐懷真之友——沈先生。」其中一名雲陽緩緩地說:「我族發現從東方回歸的犬戎族中,有數萬戰士正轉向這方位追來;另外,也有數萬犬戎族戰士正快速往西岸賓士,準備乘船出海,打算繞到諸位的前方,所以特來通報一聲。」

  又追來了?有完沒完啊?這千軍萬馬到底該怎麼逃?而且他們怎麼知道自己這行人的方位?到底是誰通風報信?若不是對方看懷真面子來通報,自己還不知道呢;若真被犬戎族包住,就算有吳配睿等人在,大概還是得全軍覆沒。沈洛年正頭痛,一段距離外的麟?祖姥焰華,突然說:「人類小子,聽丹兒說,除了我碰到的那兩次之外,你們一路上還遇到好幾次犬戎族攻擊?」

  沈洛年不明白焰華的意思,仍老實地說:「是。」

  「你們大概不知道自己一直被人盯著吧?」焰華往東南方遙望,哼聲說:「你們第一次到我族境內,我就發現那傢伙在外面張望;後來在小島那兒,那傢伙被我趕走,沒想到這會兒又來了。」

  「有人盯著我們?誰?」沈洛年大吃一驚,自己身為鳳靈之體,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不知道,上次追去沒追上,看樣子不比我弱,但我也不怕他!」焰華說:「隔著兩百餘公里,你感覺不到很正常,不過那傢伙比你們強多了,怎不乾脆直接宰了你們?」

  竟有天仙等級的敵人在跟蹤?隔這麼遠自己當然感應不到;原來天仙感應的範圍如此之大,難怪一行人逃來逃去總有人盯著……但正如焰華所言,那人怎不直接出手?

  「我是可以再幫你趕走那傢伙一次。」焰華說:「但如果犬戎族已經知道你們的大方向,這麼前後包抄……你還有可能逃得掉,其他人不行的。」

  無論如何得先跟吳配睿等人商量,看看該怎麼逃。沈洛年歎口氣說:「多謝各位,我這就去和其他人商量。」

  此時羽霽祖母羽青突然開口嗶了一串,隨著輕疾翻譯,沈洛年不禁大喜,原來畢方說的是:「也沒幾個人……我們本就要回山口鎮,反正要帶上雲陽,順道帶你們回去吧?」

  這就太好了!沈洛年連忙點頭,另一面焰華則說:「也好……敖家管的地方,我可不想去,娃兒們!該走啦!」

  沈洛年一呆,這才想起焰華和大部分虯龍不大對頭,正想著該不該多謝兩句,卻見焰華已經往外飄起,同時其他十頭大小麟?跟著上浮,當然,其中也包括了背著一把寬劍的焰丹,她此時正騎在那三頭小麟?中最大一頭的身上。

  焰華也不多打招呼,見孩兒們都已飛起,她仰天嘯吼一聲說:「妳們先走,我轉轉就回去!」跟著一扭頭,對著東南方沖去。

  莫非這位祖姥打算去驅趕那藏頭露尾的天仙?沈洛年正望著焰華快速遠去的身影發愣,又見另一邊,坐在二妹身上的焰丹正對自己輕輕揮手,一面比了比耳朵,示意用輕疾聯繫,而那三頭小麟?,也正偷偷摸摸地打量著自己。

  焰丹在妹妹們面前似乎矜持、穩重了些?沈洛年微笑比劃,表示瞭解。只見焰丹開心地點了點頭,這才一拍二妹長頸,往西一指,三頭小麟?同時歡叫一聲,追著長輩們向西方飛去。

  「下去帶人吧。」羽青說:「早點回去。」

  下方除洛年之外,只有十一人加一猙獸,成年畢方與窮奇的龐大身軀就算坐個五、六人都不覺擠迫,只要稍微安排,很快就能飛回歲安城,只不過窮奇除洛年之外,對其他人類沒有好感,恐怕只能找畢方幫忙。

  眾仙獸下落的同時,沈洛年正打算把這好消息告知眾人,不料這一落下,那玄奶奶級的天仙畢方,突然妖炁暴起,身形一閃,高速往眾人沖去。

  這一沖,可把下方眾人嚇得雞飛狗跳,這股龐然妖炁,且不說眾人聯手也抵擋不住,就算擋得住,還沒來得及起心動念,妖炁已然及體。眾人閉目待死之時,卻又發現那股妖炁已消失無蹤,而那頭龐大的成年畢方,正穩穩站在蔣傑身前,一對圓圓的大眼正盯著蔣傑,她那雙巨翅,還在緩緩收攏當中。

  嚇壞的眾人紛紛往外退開,只有蔣傑一個人僵立在原地,此時另一個天仙級的窮奇也飄落在一旁。她繞著蔣傑嗅了嗅,居然欣喜地怪吼一聲,似乎對蔣傑頗有好感。

  窮奇居然也頗有興趣?蔣傑可不像「不可理喻」之人吧?就算是,也不該是畢方先有興趣。沈洛年連忙飄落,一面抓著自己腦袋後面的山芷問:「小芷,怎麼回事?」

  「不知道!」山芷轉頭對不遠處的羽霽求救說:「小霽?」

  羽霽也搖了搖頭,表示不明白,但她看著蔣傑的神態,卻也有點怪異,只見她歪頭想了想,旋即轉身飄下,落在蔣傑不遠處。

  此時不只是羽霽,連其他幾個畢方都圍了過去。就在這時,一股強大威勢,突然從那天仙級畢方體內泛出,奇怪的是,這股威勢中卻不含一絲妖炁,仿佛沒什麼攻擊力。

  雖然沒攻擊力,卻帶著一股讓人難以承受的壓力感受,圍在蔣傑身旁的其他畢方,紛紛往後撤,一般人類當然是撤得更遠,只有洛年和那天仙級窮奇還在周圍。

  這是……某種精智力的運用方式嗎?沈洛年雖感覺自己勉能抵擋,但這是因為自己並不是壓力的中心,而中心點的蔣傑如何能承受這股力道?只見蔣傑全身冒出大汗,渾身上下微微顫抖著,蒼白臉孔上那對無神的眼睛,仿佛被人控制住一般,緊盯著那頭畢方。

  「妳對阿傑做什麼!快停下。」突然一股炁息暴起,對著壓力中央沖去,卻是張如鴻終於看不下去,暴起道咒之術,禦使著長槍往內沖。不料她剛剛一動,那本在周圍輕鬆繞行的天仙級窮奇,閃身間尾巴一勾,轟地一聲,張如鴻連人帶槍被甩出十餘公尺。

  張如鴻在空中幾個翻滾,倒是毫髮無傷地落地,眼看還要再沖,瑪蓮倏然一個爆閃,擋在她身前說:「丫頭別動!不像壞事。」

  張如鴻一怔,隨即醒悟,若對方真有惡意,只要稍微多用點力,自己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但正所謂關心則亂,她望著表情痛苦的蔣傑,不免有些患得患失的憂心。

  就在這時,突然一股妖炁從蔣傑體內爆出,同一瞬間,那股威壓仿佛約好般地同時消失。蔣傑壓迫感一失,倏然騰身而起,高速往空中沖去,直飛出百餘公尺,這才回過神來。他速度一緩,飄浮在空中,有些惶然地往下望。

  「鼻比!」天仙畢方開口叫了幾聲。

  雖不知其他人開啟了輕疾翻譯功能沒有,沈洛年早已交代輕疾完全翻譯,此時畢方喊的是——「沒事了。」

  到底怎麼回事?沈洛年飛近蔣傑問:「有什麼不舒服嗎?」

  蔣傑愣愣地看著沈洛年,呆了片刻才搖頭說:「沒……沒有,很舒服、很有精神,好像換了個身體。」

  「沒事就好,下去吧,她們看來沒有惡意,這似乎是另一種藉精神力催動返祖的方式,所以你的妖炁也變化了。」沈洛年陪著蔣傑往下,突然有點訝異地說:「可是你的妖炁,好像……」

  「怎麼會這樣?」突然羽霽一聲大叫打斷了沈洛年。

  沈洛年回頭往下望,看了一眼滿肚子怒氣的羽霽,而那天仙級畢方似乎透出一股尷尬的氣味,不遠處的天仙窮奇卻似乎樂不可支,又在地上打起滾來,那龐大身軀這一滾,又把周圍眾人逼開老遠。

  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領悟。蔣傑體內那股妖炁,正帶著畢方一族的氣味,原來他體內竟是畢方血脈!

  這麼說來,當年有畢方和人類生下孩子?高傲的畢方一族,竟然和人類相戀?沈洛年不禁啼笑皆非,難怪羽霽無法接受。

  別說羽霽不能接受,窮奇和畢方們早已圍著兩個天仙,妳叫我吼地低聲吵成一團,連山芷都放下了沈洛年,湊到裏面嘻嘻哈哈地湊熱鬧。

  這畢竟是人家的私事,見她們語聲放低,其他人當然不便靠近偷聽,只好分別退開,而張如鴻早已把蔣傑拉到一旁全身檢查,這時也顧不得他是否害臊了。

  眼看那兒一團混亂,吳配睿目光一轉,走近沈洛年身旁,低聲說:「沈凡,另外這幾位是……哪一族的妖仙道長?莫非是多體同心的雲陽?」

  「正是。」沈洛年說到這兒,想起正事,連忙把雲陽帶來的訊息說了一遍,又把焰華髮現有天仙追蹤的事告訴眾人,這下眾人才明白,為什麼一直躲不開敵人的追擊。

  說到最後,沈洛年才說:「不過我不大瞭解的是……對方為什麼不親自下手?否則我們早就死光了。」

  「說不定是友非敵?」一陣沉默過後,奇雅突然說:「也許行蹤洩露另有原因,那天仙沒有敵意?」

  「確實。」吳配睿沉吟說:「若天仙等級的妖怪有心對付人類,別說這小小的隊伍,所有離開歲安城息壤區的人類恐怕都難逃一死,擎天塔也早被拆了。」

  「但是除了沈……沈凡家族之外,還有誰與天仙相熟?」奇雅望著沈洛年說。

  自己認識的天仙也不多啊……莫非是懷真?想到此處,沈洛年猛一驚,但又覺得不可能,懷真可沒有自己那麼彆扭,不會玩這種把戲,若發現自己的身分,早就沖過來撲倒自己叫著抓抓了,哪會弄這麼多花樣?

  除此之外,就只有龍王母了。但一呼百諾的龍王母何等身分,又怎會做這種宵小盯梢的怪事?更別提如今龍宮關閉,龍王母哪有可能出來亂逛?

  想來想去,沈洛年緩緩搖頭說:「我想不出誰會做這種事。」

  「祖母,我有另一個想法。」黃清嬿突然開口說:「若對方是敵人,基蒂團長恐怕就是被那天仙殺的;大魔導師之死,以及一些詭異的訊息說不定也是那天仙傳去魔法島的,畢竟天仙化人難以分辨,而以天仙之能,暗算基蒂團長更是簡單。」

  吳配睿沉聲說:「那麼……他為什麼不直接對你們下手。」

  黃清嬿還沒開口,狄韻已經先一步說:「製造內奸。」

  「製造內奸?」瑪蓮微微一愣說:「韻丫頭,阿姨聽不懂,說清楚點。」

  「也可以換種說法——製造內亂。」狄韻說:「內奸的其中一個可能,當然是被犬戎族收買,但這機會很小,一來犬戎族很少玩弄詭計;二來他們是想完全消滅人類,這奸細當到最後恐怕還是一個死,這麼愚蠢的奸細恐怕不多,一般不會往這方向推測。」

  奇雅點點頭說:「另一個可能呢?」

  「另一個推測,就是歲安城高層中有人居心叵測,想藉妖族之手殺人獲利……若我們當真這麼想,自然會彼此提防,甚至讓十聖間產生敵意。萬一在這幾次追殺中,我、清嬿或如鴻有人傷亡,存活的人難免受到懷疑……」狄韻說到這兒,頓了頓說:「也就是說,對方是故意不讓天仙直接出手,想間接造成歲安城內亂;直接殺了我們,反而不會真正影響歲安城穩定……我猜測,若我們當真陷入死局,說不定那天仙會突然出手,救出其中數人,以達目的。」

  「妳也是這麼想嗎?」吳配睿轉頭望向黃清嬿。

  「是,祖母。」黃清嬿說:「我想,上次我被刺之事與這陰謀也有關係,若非沈凡恰好在場,恐怕已經造成影響;另外,根據記錄,饕餮其實還沒到蘇醒期,若當真有天仙在旁搞鬼,誘使饕餮找上幾位長輩,也不無可能。」

  奇雅與吳配睿都緩緩點了點頭,當黃清嬿被刺的那一?那,所有人幾乎都懷疑起狄韻,而當時杜勒斯身在城外,也無法驗證「闇神之鏡」的去向,若非沈凡恰好插手,而他又剛好擁有「狄韻隨官」的身分,真不知道事情會往哪個方向發展。

  沈洛年卻正暗暗感歎,這些女孩腦袋紋路想必和自己不同,一個簡單小訊息就能想出這麼多推測,這種事情讓她們考慮就好。話說黃清嬿精智力恐怕也不少吧?小時沒學魔法真有點可惜……沈洛年本是不怎麼喜好動腦的人,耳中雖然在聽,神思早已走到別的地方,他目光亂轉,恰好掃過雲陽時,不禁有點疑惑,雲陽的氣息,怎麼突然變得有點怪異?

  沈洛年剛把注意力集中過去,突見其中一名雲陽妖炁暴起,身形轉化為樹形的同時,數十條藤蔓往前迅疾射出。

  這可不像剛剛畢方的狀態,確實真正帶著敵意。沈洛年吃驚的同時,迅速取出不久前狄韻交還的天仙飛翼,旋身點沖,仿佛瞬間移動一般,出現在狄韻、黃清嬿兩人身前。

  在沈洛年心中,敵人的目標若非三聖,就是狄韻等三人,而這六人中,狄韻、黃清嬿是最不擅長應付近戰的兩人,對方使用藤蔓攻擊,自己靠著時間能力、輕重能力加上近來聚起的炁息,也許可以應付剎那,只要過了這一瞬間,眾人反應過來,和這四名妖仙作戰,未必完全沒有機會,何況不遠處的畢方、窮奇兩族,也該不會袖手旁觀。

  但就在沈洛年擋在兩人之前這一瞬間,卻發現那些藤蔓攻擊的物件竟是週邊不遠處,正對安荑大獻殷勤的梁乃均,只不過一眨眼工夫,數條藤蔓已經把梁乃均團團包裹,拉回雲陽身旁,同時其他藤蔓一抖,看來正要插入梁乃均軀幹。

  這時沖過去頂多砍下幾條藤蔓,卻救不了人,何況沈洛年也不怎麼想為這位囉嗦的語學家拼命,當下只喊了兩聲:「住手!你們這是幹什麼?」

  沈洛年本來也是盡人事般地喊個意思,不料雲陽當真停了下來,不過其他三雲陽已攔在梁乃均之前,成四方形將他團團圍住,還都各自伸出了數條藤蔓纏上,看樣子就算出現個足以秒殺四雲陽的強大天仙,也救不出梁乃均。

  「沈先生,很抱歉,我們必須殺了此人。」其中一名雲陽開口說。

  「為什麼?他做了什麼?」安荑畢竟和梁乃均相熟,忍不住開口問,她實在不相信梁乃均會得罪這幾個強大妖仙。

  「沒做什麼。」雲陽說:「我們尊重沈先生,所以依囑稍停,但希望沈先生瞭解,此人非死不可,否則我雲陽一族危在旦夕。」

  沈洛年皺眉說:「你們總要說個理由吧?他怎會做這種事?」

  雲陽還沒開口,被一圈圈藤蔓捆綁的梁乃均,卻先一步掙扎著說:「沈兄說得正是!我梁某一堂堂男子漢,自幼讀聖賢書,生平不做虧心事,不敢說懲奸除惡,至少懂得行善積德。我過去的人生問心無愧,未來自問也不會喪心病狂,又怎會與雲陽一族的存續有關?你等身為植物妖仙,想必深刻瞭解花中四君之美、歲寒三友之節,這梅之堅毅,蘭之幽香,菊之……」

  「等一下!」沈洛年頭痛喊了一聲:「先把他嘴塞住!」

  這話雲陽倒是十分贊成,當下一根粗大藤蔓塞入梁乃均口中,只聽他唔了幾聲,終於安靜下來。

  「你……」安荑忍不住回頭望著沈洛年說:「怎麼……怎麼這麼說?」

  「不然沒法說話。」沈洛年皺眉說:「好吧,你們說說,他未來會怎麼禍害你們?」

  雲陽倒沒打算賣關子,當下應聲說:「這人身懷牛族血脈。」

  這話一說,其他人還不瞭解,沈洛年卻已經明白。雲陽和牛族根本就是不共戴天,只要一碰面,馬上二話不說殺個你死我活,他們沒有立下殺手,願意停下與自己分辯,已經是給了很大的面子。

  眼見沈洛年張大嘴愣在那兒,狄韻忍不住走近兩步,低聲說:「到底怎麼回事?牛族又怎樣?」

  「雲陽和牛頭人是死敵。」沈洛年轉頭說。

  「那又如何?」狄韻一聽已知就裏,當下開口說:「雲陽道長,且不說這人是不是真有牛族血脈,他生而為人,日後依然是人,與牛族完全無關。自古鳳凰造人、體純而相容,本就容易混入各族血脈,諸位不該將自己族內的仇恨延伸到人族之中,何況此時我們正在牛族地境,為此糾纏實屬不智,不如各退一步,暫且略過此事如何?」

  這小惡女果然比自己有學問,說了一堆仿佛很有道理的話,還順便威脅一下,不過人居然是鳳凰造的?這倒沒聽過。沈洛年心中讚歎了幾句,在旁應和說:「正是如此,快快放人!」

  「不行,正因為人類體純而相容,妖族血脈未現則已,若能顯現……」雲陽說到這兒,突然一頓說:「總之此人非殺不可,就算今日我族四株泯滅於此也無悔。」

  對方連命都不要,這可難辦了。雲陽一族多體同心,那同心距離不知多遠,若當真與對方翻臉,會不會讓雲陽一族從此與人類成仇?這植物妖族形貌難辨,可是防不勝防,何況人類日子已經不好過了,怎能到處得罪人?狄韻眉頭微皺,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反正他也逃不掉了,我問個問題。」沈洛年突然說:「你們和牛頭人到底怎麼結仇的?」卻是沈洛年心想,因時代久遠,牛頭人已經忘了當初結仇的原因,雲陽一族既然多體同心,只要沒滅絕,應該都記得清楚才對。

  果然雲陽沉默半晌之後,緩緩開口說:「很久以前,牛族與龍族大戰,我族受人之托,于東陸南疆攔截牛首支脈二十萬兵力,迫使繞行。此族趕赴戰場之際,牛族已然大敗,牛族皇族血脈盡遭屠戮,而存留之牛首族支脈族長見勢不可為,含辱俯首,誓以龍族為尊,此脈方能得存……但牛首族卻從此恨上了雲陽,此族當下繞行東陸,屠滅雲陽數十萬株,直到己身元氣大傷後方返回南疆休養,此後兩族成仇,不滅不休。」

  原來和當初的龍、牛之戰有關。沈洛年愣了片刻才說:「龍族既然托你們攔截,怎不阻止他們向你們復仇?」

  「不是龍族托我們攔截的。」雲陽說。

  「嗄?」沈洛年一愣說:「不然是誰?」

  「尤老。」雲陽頓了頓說:「當時的牛族皇族族長。」

  「呃?」沈洛年一愣說:「他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也不明白。」雲陽搖頭說:「我族曾欠尤老一份很大的人情,既然他如此要求,我們只能照辦。」

  「可能是……」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沈洛年身後的黃清嬿突然低聲開口說:「尤老想為牛族留下一支血脈,才故意這麼做的,只沒想到大戰後牛首族遷怒雲陽,導致兩族成仇。」

  這件事除了猜測之外,只能問死了不知多久的尤老了。沈洛年也不糾纏於此,想了想才說:「你們當年沒試著和牛首族說嗎?告訴他們是尤老的意思。」

  「一開始有試著提起,但他們不願對話,碰面便是死搏,久而久之,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雲陽說。

  這該怎麼辦?沈洛年歎了一口氣說:「你們就不能乾脆不打嗎?」說完,他忍不住回頭望著狄韻和黃清嬿,她們若沒有什麼好計謀,梁乃均是死定了,就算事後把這些雲陽殺了,除了徒增冤仇之外,似乎也沒什麼好處;而對沈洛年來說,與梁乃均的交情未必比雲陽更深厚一些,他可不怎麼想替梁乃均報仇。

  狄韻等人當然也在思索,雖說雲陽不辭千里報警,對己方有恩,但百年來和牛頭人相交,也有深厚友誼,何況人類勉存於這妖怪末世,連自保都頗不從心,對這兩大妖族間的衝突,更不該涉入,問題是他們手下抓著的人,除了倒楣擁有牛族血脈……加上囉嗦了一點之外,還是一個從小在歲安城長大的人類,更是歲安軍團的未來棟樑,又豈能不管?

  眼看對方即將動手,狄韻心念一轉說:「且慢,雲陽一族真想和牛頭人永遠鬥下去嗎?」

  黃清嬿也開口了:「據我所知,雲陽一族移動較慢,那麼與牛頭人作戰的過程中,恐怕多是被動防守,被對方聚眾圍殺。雖然雲陽一族枝繁葉茂、遍佈天下,這樣下去,終究不是個了局。」這一瞬間,黃清嬿與狄韻對視一眼,兩人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黃清嬿目光掃過沈洛年,當下微微一笑,退了半步,交給狄韻處理。

  雲陽聽了兩人的言語,卻緩緩地說:「正因如此,此人才非死不可。」只見那條條藤蔓鼓起妖炁,正要刺入梁乃均。

  「錯了!」狄韻大聲說:「此人正是雲陽一族解脫的關鍵,萬萬不能死。」
孤騎 發表於 2011-5-29 21:35
第四章 一樣有病 
 
  雲陽藤蔓一滯,沉聲說:「此言何意?」

  「道長雖然並未明言,但卻不難猜測。此人體內血脈有很大的機會振興牛首一族,重複當年榮光,是也不是?」狄韻問。

  雲陽並未回答,但纏著梁乃均的藤蔓又緊了三分。嘴巴還被塞著的梁乃均悶哼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哪根骨頭被擠斷了。

  狄韻緊接著說:「且不提雲陽與牛首一族的仇怨本屬無端,雲陽屬植物妖族,與人結仇終究被動,何不考慮以此人為籌,與牛頭人談判?」

  雲陽微微一怔說:「談判?」

  「以牛頭人未來的輝煌,換取你們兩族的和平!」狄韻說:「若此人真有這個價值,我相信牛頭人會仔細考慮……你們若願意,我們可以協助諸位和牛頭人聯繫,我族與牛頭人有百年交情,不敢說能有什麼影響,但為兩方稍作協調,還是辦得到的。」

  雲陽一族沉默片刻,終於說:「讓我們考慮考慮。」

  「這是自然。」能考慮就有希望。狄韻松了一口氣,正想退開,安荑走近低聲說:「韻小姐,梁統校快喘不過氣了。」

  狄韻一怔,目光望去,果然看到梁乃均臉色有些發青。她連忙補充:「諸位作出決定之前,可否稍松束縛?畢竟梁統校仍在諸位掌握中。」

  雲陽倒挺好說話,雖然仍把梁乃均捆在藤蔓中,卻當真放鬆了些,另外也把塞嘴的藤蔓移開。梁乃均喘上幾口大氣之後,當然馬上對安荑、狄韻等人道謝,但對沈洛年除道謝之外,也不免對塞嘴之事略作譴責,只不過聒絮不到五分鐘,受不了的雲陽又把他嘴塞了起來,倒是始料未及。

  且不提雲陽如何考慮,另一端畢方與窮奇似乎終於從一團混亂中吵出結果,就在雲陽剛重新塞住梁乃均那張大嘴的同時,羽霽突然大叫一聲:「太危險了!我要殺了那傢伙!」

  殺了誰?蔣傑嗎?蔣傑可打不過羽霽。沈洛年不禁頭痛,怎麼一邊才忙完又要忙另外一邊,他正要轉身勸阻,卻見羽霽拔出背後雙刺,體表泛出焰光,就這麼對著自己殺來。

  目標是自己?沈洛年一呆,飄身急飛,一閃間出現在十餘公尺外,一面說:「怎麼了?」

  「殺了你就天下太平!」羽霽口中嚷嚷著,又追了過來,並同時一片火牆轟出,朝沈洛年壓去。

  「沈凡小心!道長請住手!」其他人自然大吃一驚,紛紛取出武器叫了起來,但畢方一族實力擺在那兒,一時誰也不敢動手。

  「沒事,你們別動。」沈洛年雖仍無法應對火牆。但掌握輕重能力,加上體內炁息運作,他的速度已接近羽霽,瞬間挪移更是如鬼似魅。他隨口對眾人安撫一句,陡然身形化五,一面往空中飛逃一面好笑地嚷:「小霽妳瘋了嗎?」

  卻是他見羽霽其實殺意不重,卻真有點氣怒攻心,而那端成年的畢方、窮奇,卻都透出一股無奈兼好笑的氣息,看樣子並不是真出了什麼事,只不過若不閃避,說不定還真被羽霽傷了,沈洛年只好暫避其鋒,在空中跑給羽霽追。

  「小霽,剩飯生病啦!不要!」山芷跟著飛起,一面叫一面追來,但沈洛年和羽霽都太快,山芷根本追不上,只能在後面哇哇大叫。

  沈洛年眼看甩不掉羽霽,口中喃喃把風移咒加到身上,體外炁息則轉為裹身塑型,降低風阻的同時,也能抵抗身體受到的壓力,剩餘部分才當成驅動力,這麼一來,沈洛年速度大增,羽霽再也追不上。

  眼看從「打不著」突然變成「追不上」,羽霽不免微微一呆,要知道「打不著」只代表沈洛年騰挪快速、變化多端,「追不上」卻是連終極速度都不如。羽霽雖然還小,但畢方一族飛行速度並不慢,今日居然追不上,她心中不禁有些狐疑,莫非自己哪兒出了問題?

  羽霽卻不知,這還不是沈洛年的最終實力,有炁息護身的他,若改施「風行咒」,只要一瞬間,就能把羽霽甩飛老遠,只不過現在沈洛年身上恰好有傷,大部分炁息凝聚於體內穩定傷勢,無法施展此術。

  卻說沈洛年眼見危險消失,當下繞個大圈,飛向山芷說:「小芷,怎麼回事?」

  小芷則是兩眼笑瞇成一條線,捧腹咧嘴哈哈笑個不停,卻沒回答。

  這時羽霽已經追了過來,沈洛年只好拿山芷當盾牌,繞著打轉,羽霽雖然挪移速度不如,飛行極速也不如,但卻沒失去火氣,依然追個不休。

  「小芷?」沈洛年又問了一句。

  「那個呀……」笑咪咪的小芷正想要開口,羽霽卻大吼一聲:「死小芷!妳敢說我們就絕交!」

  小芷吐吐舌頭,對沈洛年笑說:「不能說——」

  「臭人類你給我停下!」羽霽對著沈洛年罵。

  「才不停。」沈洛年說。

  「停下!」

  「不停!」

  「去死!」

  「不去!」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誰也沒慢了下來。沈洛年實在想不透這是怎麼回事,反正羽霽終究追不上,他也不問了,就這麼陪著兩小繞圈。

  原來剛剛一陣探問之後,窮奇、畢方這兩族大小十人在山芷玄祖母山果口中得知故事始末……當初曾與人類生子的畢方不是別人,正是羽霽的玄祖母羽銀。

  許久之前,山果、羽銀兩人剛成年、尚未生子的時候,山果也曾在人間遇上個如沈洛年般「不可理喻」之人。山果化成少女,與那人形影不離;而還年輕的羽銀則和如今羽霽一般惱火,幾番出手揍人,又每每被山果攔阻,三人就這麼打打鬧鬧地過了一段時間。

  不料久而久之,那人竟開始追求化人的羽銀,羽銀卻也不知如何拒絕,就這麼糊裏糊塗地從了那人,與那人當真成為夫妻,並育有一子;直到那人老死之後,羽銀、山果才離開人類聚落,返回荒野山林——蔣傑自是那孩子數千年後的後代。

  對活了數千載的羽銀來說,這段糊塗往事固然有點可笑,卻也早已雲淡風輕,只是漫長生命中的一段小小插曲,所以雖然不願多提,卻也沒阻止山果告訴子孫。

  這本來還沒什麼問題,但說到最後,卻出現一個讓羽霽聽得心驚膽戰的推論——卻是玄奶奶羽銀猜測,這種人之所以能吸引窮奇,主要是因為和窮奇在某方面的個性頗相似,而畢方既然喜歡和窮奇相處,對這種人也很容易產生好感……對兩族來說,這種吸引力可說是一族顯於外、一族藏於內,顯於外的窮奇,只是單純的喜歡,其實不涉情愛,但畢方一族若不小心,卻很容易另有發展。她當初雖因被搶走好友而生氣,但當那人主動溫情示好,就再也無法拒絕,還好年長之後,對這方面的控制力逐漸增強……說到這兒,羽銀不免多瞧了羽霽幾眼,言下之意,自然是要羽霽小心。

  聽到這兒,羽霽不免大驚。她心裏有數,沈洛年只要對自己說半句好話,那瞬間,自己就會莫名其妙地突然忘記那份厭惡,還不自禁地感到欣喜,原來……原來自己和小芷一樣有病!這實在太危險了!難道自己未來也會和這臭人類做那噁心之事?羽霽也沒想到,沈洛年日後未必想打自己主意,當下忍不住要先下手為強、永除後患,她隨即拔出雙刺,對著沈洛年殺了過去。

  這兒還在空中追逃,那邊雲陽卻已經作出決定,他們認可了狄韻的建議,打算利用手中掌握的這牛族返祖血脈,與牛首族來一次談判。狄韻當下轉知奇雅,請她與牛族協商聯繫,告知此事。

  畢竟人類當年能與牛族建立交情,就是從奇雅手中那面牛精旗開始的;而這百年來,與牛族關係最好的也正是奇雅,想到了這些往事,奇雅一面聯繫著牛頭人,一面也忍不住望瞭望還在空中與兩個小妖仙打轉的「那人之子」,卻不知道百年前的那位老友,當初是如何逃過大劫的?

  奇雅很快就藉著皇子姜普聯繫到牛首族族長姜猛。照理來說,之後兩方的談判,無論最後兩族是戰是和人類都不該介入,但問題是眼前的談判物件,卻恰好是個人類軍官,還是從自己隊伍中抓去的,而答應帶眾人回歲安城的畢方等仙獸雖不介入,卻也得等待雲陽的談判結果。當下眾人只好找個陰涼之處,暫時停下歇息,並等候牛頭人的談判隊伍;至於那些犬戎族追兵,倒是不用顧忌了,眼下有兩個強大天仙做保鏢,犬戎族絕對不敢接近。

  還在空中打轉的沈洛年眼見眾人轉移位置,也不知是否事情有變,他身形突然一停,對著羽霽說:「小霽乖喔,晚點再陪妳玩。」一面直接往下落去,想問個清楚。

  羽霽一愣停下,突然又醒悟了過來,為什麼那可惡的傢伙一和聲說話,自己就停下了?完了!完了!以後一定會和玄奶奶一樣被臭人類騙,人類可是一種三不五時就想交配的噁心生物,自己怎麼受得了?想到了恐慌處,她猛然尖叫一聲,一扔雙刺,抱著腦袋,便往北直飛了出去。

  山芷一直嘻嘻哈哈地在兩人中間跟著亂飛,眼看羽霽突然扔掉武器尖叫著往外飛,她接過雙刺,看看沈洛年,又望望飛遠的羽霽,想了想嘻嘻笑喊:「小霽等我!」這才追著羽霽往北飛去。

  當天下午,在數千先遣部隊團團包圍著周邊之後,姜普的父親——姜猛,才帶著近萬部隊抵達。身為牛首八十一族之長,當然不是個簡單人物,沈洛年遠遠望去,見那高大威猛的身軀之中,蘊藏著龐然威勢,縱然沒有山果、羽銀那等天仙級的氣息,卻一點也不比窮奇、畢方的第二代稍弱。

  只不過在這群牛頭皇族之中,似乎沒看到老友姜普,也不知道是能力不足,還是特別安置在後方,以保證部族內的運作。

  這些壯碩剽悍的牛頭人先留下個寬約五十公尺的空地,之後才在周圍一圈圈地圍了起來,而那圈圈的中心,當然就是四株雲陽,以及被雲陽圍困的梁乃均;除此之外,只有奇雅、吳配睿、狄韻、黃清嬿、張如鴻留在圈中,其他人連同畢方、窮奇,都留在牛頭人包圍圈之外。

  在人族無法完全置身事外的情況下,與牛頭人關係最好的奇雅當然得留在其中協調,而吳配睿是歲安城實際掌權者之一,也有理由參與,至於狄韻等人,倒是奇雅刻意讓她們留下,畢竟她們是未來歲安城的支柱,外交事務一樣需要參與學習,只不過這次主要是牛頭人與雲陽談判,眾人只是旁觀,倒也沒什麼事。

  沈洛年從圈外往內望,見顯露原形的雲陽和牛頭人巨大身軀分坐兩邊,兩方的中間側面,則是比對之下特別顯得嬌小的奇雅等五人,遠遠望去,討論的氣氛還算平和,只不過可憐的梁乃均依然被重重藤蔓圍繞,動彈不得,遠遠看去也不知是否清醒。

  閑著無聊的沈洛年目光轉向正在空中飛騰翻轉的蔣傑。

  他雖然體型未變,卻已完全轉換為畢方妖炁,飛行之速比過去又增進不少,而所謂的返祖妖化若真如雲陽所說,蔣傑只要努力修煉下去,別說成為妖仙,就算天仙都說不定有機會。他與正常畢方相較,除了沒有畢方的強橫肉體之外,就是少了那母體灌注、與生俱來的數百年道行……但已經比普通人類好多了,而且畢方可是能學道咒之術的。

  不過話說回來,似乎只有人類能在玄界儲存能量運用,其他妖族則得修到天仙境才有此能耐,返祖成畢方之體的蔣傑,人類的成分恐怕已經十分淡薄,大概未來也只能做單純的炁息與能量交換吧?

  話說回來,自己這鳳靈之體,可以儲存運用嗎?若所謂的天仙境就是某種程度的純化,生命之源的鳳體該不會不如人體才是,若是可以,以後找小惡女弄點道咒之術使用之法,倒也多一個保命技能!想到此處,沈洛年當即照著當初學過的法門,聚?凝神,口中默誦,開啟玄界之門。

  此時沈洛年體內的炁息雖然還不如妖仙,卻也不算少,只稍微推動,就能順利往玄界推入。他正暗暗高興的同時,卻發現那股進入玄界的炁息突然受到另一股力量的吸引,很快就喪失控制,越行越遠,沒過多久,就這麼消失無蹤。

  這是怎麼回事?沈洛年愣了片刻,又試了一次,很快地,那股力道再度出現,引導著炁息離開。沈洛年正想罵人,卻突然發現那股力量竟隱隱有些熟悉,仔細一體察,他才看出那力量本質竟與光靈性質頗為接近。這時沈洛年才明白,看來光靈以為自己在繳貸款呢?畢竟是欠了一大筆債,只是對方暫不追究而已,這樣硬擠著送上門,當然被毫不客氣地「笑納」了,看來除非達到所謂的契約值,自己是甭想使用道咒之術了。

  想到此處,沈洛年突然醒悟,不久前焰華才提過,光靈只是提前讓自己使用炁息,還是得想辦法真正達到契約值。當時自己並沒多想這話的含意,此時仔細想來,所謂的提前達成,只是把光靈主動吸納炁息之事轉為被動,使自己能自由運用;想達到契約值,還得靠一次次地往玄界輸送炁息,否則又怎能真正達成?

  既然不能使用道咒之術就算了,看著蔣傑體外泛出的炁息光色,沈洛年心中暗暗思考,或者該好好考慮要選擇爆輕柔凝哪條路線了。

  自己過去的戰鬥方式一直都是走快速移位、趁隙攻擊的路線,乍看似乎最適合輕訣,但自已擁有軀體輕化法門,其實不需要輕訣的輕身與轉折效果,就算使用凝訣該也慢不到哪兒去,反而可以先把輕訣淘汰,而變化多端、使用方式多彈性的柔訣……沈洛年有自知之明,那種法門不大符合自己的個性,也就是說,眼前能考慮的,恐怕就是爆訣與凝訣。

  就沈洛年自己看過的各種修煉方式中,考慮到威力與利弊,張如鴻的凝訣運用方式該是最強大的一個,但那又必須道咒之術配合,否則就得像黃宗儒一樣的戰鬥方式;至於爆訣,沈洛年倒是見過好幾種,無論是葉瑋珊還是瑪蓮、吳配睿,而他炁息不分內外,倒沒有受內聚或發散的限制。

  當然,另外還有處於兩者之間的「爆輕」、「輕柔」、「柔凝」這三種選擇,隨著兩者比率不同,產生的效果也跟著相異,但這部分沈洛年更沒研究,當然也不明白其中的優缺點。考慮了半晌,沈洛年越想越是頭昏腦脹,他不禁暗罵,考慮這種事情還真麻煩,乾脆擲骰子決定算了。

  擲骰子?沈洛年突然一愣,他猛一拍手,怎麼忘了還有這個辦法呢?差點忘了自己還有個莫名其妙的根源魔法!按占卜魔法的規矩,同一個問題不能在短時間內問上兩次,可得一次搞定。

  當下沈洛年安排好規矩,把四訣由爆至凝照順序排開,加上雙修的各種不同比率選擇,共十三種通通一次塞了進去……他這才心中默誦,把這難以決定的問題扔給占卜魔法來決定。

  不用幾秒工夫,答案已然揭曉,十三個數字在心中滾動,最後出來的是八——竟是最通俗的輕柔雙修,而且還是有點莫名其妙的輕三柔七。

  沈洛年不免有點失望與疑惑。百年前道息不足、武技衰弱的一段歲月中,這種選擇在道武門中倒是興盛過一段時間,但隨著道息逐漸濃郁,人們越來越追求專精,縱有選擇雙修者,至少會將威力較大的「爆」、「凝」其中之一選入,而不會考慮兼修攻擊力較低的「輕」、「柔」兩者,就算自己和一般人有些不同,輕、柔也不適合啊……

  這占卜魔法到底能不能信任?三輕七柔混合之後性質偏柔,豈非代表自己要靠柔訣的特性戰鬥?那彎來軟去、帶著彈性、適合防守的力量,自己會用嗎?

  媽的!本來就是因為想不清楚才使用魔法,若算了之後不信,那當初又何必算?沈洛年正打算照做,突然想起一事,不禁暗暗訝異——引入炁息後,根源魔法不是會廢掉嗎?自己居然忘了此事,但明明還能用啊……那些魔法仙人是不是搞錯了?

  事實上,倒不是魔法仙人弄錯,根源魔法依然存在其實是因為鳳靈之體至高極純的特性導致。魔法島的締約方式是藉著精靈調整體質仙化.並以此為基,產生根源魔法;而歲安城的引仙或變體又是另一種方式的仙化,兩者當然無法共存,所以一般人不能在仙化後再使用魔法島的特殊締約法,反之亦然,而能相容引化各種不同炁息的鳳靈之體,可說是唯一的特例。

  而狄韻卻是以為沈洛年過去一直都有炁息,只是用古怪法門偽裝起來、避開精靈仙化排斥,之前既然能用,現在當然一樣能用,所以沒多問此事。

  沈洛年想不明白,也就只好照例不管,反正讓自己決定,也想不出哪種方式好,既然占卜出這結果,照做便是,當下心神凝注在體內炁息之中,按三輕七柔的比率存想,緩緩轉換體內炁息的性質。

  就這麼過了片刻,飛在空中的蔣傑突然在沈洛年身旁落下,有些忐忑地看著他的表情。

  這種存想的過程可以隨時停止,沈洛年感受到蔣傑的炁息,緩緩睜開那半閉的雙眼說:「怎麼了?」

  「沈凡。」蔣傑低聲說:「不大對勁,有些犬戎族好像過河了……」

  「是來了。」沈洛年點點頭說:「不過沒有多少人,只來了幾個高手,你該向那個……至尊刀黃夫人稟告啊,幹嘛問我。」

  「當真有?我不敢確定。」蔣傑剛剛才完全返祖,對自己的能力還不是很清楚,經沈洛年這一確認,他有點緊張地說:「是來監視我們的?」

  「嗯,有畢方天仙、窮奇天仙在此,他們大軍不敢接近,但難免找幾個高手接近窺看吧?應該不用理會。」沈洛年說。

  「原來如此。」蔣傑思緒比沈洛年更細密,他點頭說:「加上牛頭人大軍聚集于此,還有牛頭人的宿敵雲陽,他們想必十分好奇,當然會想弄清楚發生什麼事了……我這就去向黃夫人報告。」

  「嗯。」沈洛年點了點頭,任蔣傑離開,正打算繼續轉換炁息,突然感覺到約在百公里外,北方另有三道炁息,正快速地往這兒飛……看來魔法島締約之後,自己感應的距離果然更遠了些。

  在前面的兩道很熟悉,是不久前跑出去的山芷和羽霽,至於後面那道炁息的強度卻不怎麼好判斷,但也不太陌生……沈洛年想了想,心中微驚,那似乎是虯龍族的炁息?為什麼尾隨著山芷、羽霽?

  牛頭人和雲陽談判,虯龍族跑來豈有好事?雖然還不明白粱乃均如何幫牛頭人恢復往日榮光,但可以想見的是,虯龍族絕不樂意看著這事發生。此時龍族已分為三,若牛族恢復過去的能力,龍族豈不倒楣?

  雖說這可能只是杞人憂天,問題是誰又知道眼前這虯龍族會怎麼想?沈洛年回頭望瞭望那談判的圈子,見那兒氣氛果然有些不對,幾個參與談判的牛頭人不時轉頭往北方張望,一樣透出了擔心的氣味。

  只是對方若有留意,恐怕早已知道這兒的狀況,就算上前攔阻大概也沒用……不如自己去拖拖時間,還可以順便打聽一些有關龍宮的消息,當下沈洛年也不和誰打招呼,就這麼飄身浮起,向著北方飛去。

  兩方速度都不慢,沒過多久,沈洛年果然遠遠望見羽霽、山芷攜手南飛,在她們身後百餘公尺處,卻跟著一個身披青色儒衫的英挺男子。

  虯龍族不是都穿著鱗片變成的盔甲嗎?沈洛年有點意外,一面往那方面迎,一面偷眼打量著那人。

  「剩飯!」山芷大叫一聲,拉著羽霽開心地飛了過來。

  沈洛年這才回過神。他先一把抱住沖向自己懷中的山芷,同時看了一眼板著張臉、偷瞪自己的羽霽。

  見沈洛年望向自己,羽霽馬上轉開目光哼了一聲。經過了這半天的苦思,她終於作出決定,自己似乎是殺不了這可惡人類,還好這時還未成年,就算被其所惑,也不能拿自己怎樣,正要趁這個時間,讓自己和山芷適應這種影響,但若不能在成年前改善,到時馬上得拉著山芷逃遠遠地,絕不讓他瞧見。

  不過到底能不能適應還是很沒把握,而且雖說不能拿自己怎樣,誰又知道人類噁心到什麼程度?總之要提防謹慎、保持距離,以免陷入危機。

  所以在沈洛年的觀察中,自是感覺到頗濃重的提防與恐懼……過去這漂亮小女孩頂多討厭自己,不致於畏懼吧?沈洛年好笑地說:「小霽妳沒事吧?」

  羽霽聞聲,心中一暖,隨即又對這種感覺大吃一驚。玄奶奶說的果然是真的,這人實在太可怕了!她飛退五公尺說:「你別接近我!」

  沈洛年一愣,懷中的山芷卻一面笑,一面對羽霽招手說:「小霽來!分妳。」一面拍了拍沈洛年的胸膛,很大方地打算把沈洛年懷抱分一半出去。

  「不要!」羽霽瞪了山芷一眼,又飛退了兩公尺。

  沈洛年倒是對山芷刮目相看,當初不都喊「我的、我的」嗎?現在居然肯分享了……他卻不知這是山芷聽了兩個玄奶奶故事之後的啟發。

  但沈洛年雖然狐疑,卻沒時間多問,這時那人形虯龍族已經飛近,他目光轉向對方,突然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湧上,不禁微微一愣。

  那虯龍族相貌堂堂,乍看仿佛是個青年,仔細望去又像個壯年人,不過妖仙族歲數從外表上本就不易分辨,萬年老狐懷真還不是像個少女?這倒不用太介意,只不過這熟悉的感覺,是從哪兒來的?

  那虯龍族見沈洛年與山芷、羽霽嬉鬧,也有些意外。他停在十公尺外,微微拱手笑說:「虯龍敖歡,請教閣下族屬尊諱?」

  「沈凡——那個……人族。」沈洛年漸漸習慣這個假名,很自然地回答。

  「人族?」敖歡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地笑說:「小兄弟,你認識這兩個仙獸孩子?」

  這頭虯龍倒不討厭,並沒有那種高傲的氣息。沈洛年點頭說:「我是她們的朋友,有事嗎?」

  山芷告狀般地嚷:「他一直問!」

  什麼意思?沈洛年轉頭望向羽霽,羽霽這時也顧不得提防沈洛年,皺眉飄近說:「他問我們怎麼提早化形的。」

  「正是。」敖歡介面說:「除龍族、仙狐族之外,能於妖仙之前變換人形的妖族極少,你可知她們成功變化的原因?」

這可不能說,若讓人知道此事,可能會有不少麻煩,當初懷真就曾警告過三小,不准對外人透露變化的細節;而事實上,當時三小以為幫助她們化形的是懷真,並不知道其實是沈洛年的功勞。

  沈洛年想到此處,連忙搖頭說:「我不清楚。」

  敖歡也沒懷疑沈洛年,點點頭說:「那麼只好向她們長輩請教了……不過那兒似乎很熱鬧,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說到後面,他目光遙望著南方說。

  他果然能感受到那兒的狀況。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據我所知,小芷、小霽能化人形,只是特例,並不代表其他窮奇、畢方都能辦到,她們長輩也不清楚。」

  「那……」敖歡對著羽霽、山芷擠出滿臉笑容說:「窮奇小妹妹、畢方小妹妹,妳們告訴我,當初怎麼化形的,好不好?」

  「不能說!」山芷受尊伏之氣影響,加上感覺得到對方的強大,不敢齜牙咧嘴示威,說完馬上把頭埋在沈洛年懷中,躲藏起來。

  「秘密。」羽霽也自然而然躲到沈洛年身後,提防地看著敖歡。

  沈洛年反而不怎麼擔心敖歡翻瞼,從對方氣息看來,只是有強烈的好奇心,倒沒有什麼貪欲和惡意,當下緩緩說:「前輩,她們只是孩子,別嚇到她們了。」

  「呵呵,我已經儘量收斂那天生氣息了。」敖歡反而笑了起來。他望著沈洛年,突然雙目一亮,好奇地說:「小兄弟,你似乎不受影響,不知你是如何仙化的?」

  沈洛年可是來拖延時間和問問題的,自然不能回一句「關你屁事」,而且這人感覺並不討厭……只不知這股親切感從何而來,難道虯龍族除了尊伏之氣,還有別種怪能力?他想了片刻,才決定出該如何回答:「可以說是某種換靈吧。」

  「那一定是很少見的仙族!」敖歡有些難耐好奇地說:「而且這炁息很高純啊,很有天仙的感覺,問題就是太少了,真怪,不能告訴我是哪一族的嗎?」

  得想辦法換個話題……沈洛年輕咳了一聲說:「敖歡前輩,我倒有幾個問題想問。」

  「哦?」敖歡露出笑容說:「你問!」

  「聽說龍宮最近封閉?」沈洛年說。

  「對啊!」敖歡搖頭歎息說:「封了二十年啦,若不是這兒突然出現屍靈警訊,擔心人手不足,也輪不到我出來,真是太倒楣、太糟糕、太命苦了!」

  「為什麼輪不到你?」沈洛年順著對方的話說。

  「天仙等級的得留守啊。」敖歡一臉苦惱地抓頭說:「我也只是趁這次機會四處逛逛,等會兒該又會被叫回去關在內宮了。」

  這傢伙果然是天仙!而且也是待在內宮……不過聽起來,他似乎並沒有意識到牛首族與雲陽在一起的古怪之處,但若讓他到了現場,感受到梁乃均的牛族血脈,那又另當別論,不過好像聽誰說過,龍宮封閉和僵屍有關,怎麼這時聽來不大像?沈洛年接著問:「為什麼龍宮會封閉?」

  「哎呀,還不是龍王母得要……呃,這好像算秘密呢,還是別說了。」敖歡苦著臉擺手說:「其實這根本是慣例,有什麼好守密的?什麼都當成秘密,真是拿他們沒辦法。」

  「其實我是有個問題想問龍王母,不知有沒有辦法可以與她聯繫?」對方可是高等虯龍,當然要順便問問懷真下落。

  「龍王母正忙呢。」敖歡睜大眼睛說:「你找龍王母有什麼事?」

  能直說嗎?沈洛年考慮片刻,決定相信此人,當即說:「你認得懷真嗎?我想找她。」

  「懷真?仙狐懷真?」敖歡笑說:「當然認識!不過她離開很久很久囉,誰也不知她到哪兒去了。」

  仿佛一桶冷水從頭頂灌下,妖族口中的很久很久,可不是短短數十百年,看來百年前,懷真並沒有回龍宮。沈洛年愣了片刻,才開口說:「龍王母也不知道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敖歡揉揉下巴說:「龍王母最疼她了,說不定她們有聯絡呢。」

  看來還是得找到龍王母才行。沈洛年正皺眉頭,敖歡突然一怔說:「你找仙狐懷真幹嘛?不是我要說,你也該知道她是仙狐族,那喜欲之氣可厲害了.一般人抵擋不住的,這其實也不是她的錯……總之我勸你還是別找她了。」

  沈洛年當然瞭解敖歡為什麼這麼說,雖說自己和懷真的狀況不同,這部分倒是無需解釋,既然他不知懷真下落,這事不用多提。沈洛年心念一轉,想起焰華的委託,當即說:「那你認得敖容嗎?他這次有沒有被放出來?」

  敖歡聽到這名字一怔,訝異地說:「你怎麼可能認得容叔?他好幾千年沒出內宮了,短時間大概也出不來。」

  「為什麼?」沈洛年問。

  「做錯事囉。」敖歡攤手說:「龍王母懲罰他修到上仙前不准離開內宮,這輩子能不能出來都不知道呢。」

  「做錯什麼事?」沈洛年訝然問。

  「就是……」敖歡突然一頓,警惕地說:「好險,這好像也不能亂說!小兄弟,你換點安全的問題好不好?不要害我!」

  「你們龍宮秘密還真不少。」沈洛年皺眉說。

  「對啊!真是麻煩。只要無愧於心,有什麼不能對人說的?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對吧?但上面既然這麼規定,我也只好照辦,否則就輪我倒楣了。」敖歡大表認同,想想突然壓低聲音,有些神秘地說:「小兄弟,你怎會知道容叔?難道你也認得麒麟素紋?你找容叔有什麼事?」

  素紋?莫非是焰華的母親?和當年雲南遇到的麒麟應該不是同一只吧?沈洛年搖搖頭說:「我不知道誰是素紋……找敖容前輩,只是受人之托,對他說一句話。」

  「不是素紋?總不可能是那些見人就咬的新種後代吧?」敖歡疑惑地撓頭自語兩句,這才對沈洛年說:「你要對容叔說什麼?」

  聽敖歡的語氣,對麟?似乎並不友善,既然連這沒什麼架子的虯龍都這樣,一般虯龍對麟?的態度可想而知,若能隨便找人傳話,焰華也不用找自己幫忙了。想了想,沈洛年還是沒說出理由,正苦思該怎麼另辟話題時,敖歡卻沒繼續等著沈洛年回答,突然開口說:「沈凡小兄弟,你身上有點不對啊。」

  沈洛年微微一愣說:「怎麼說?」

  「你才剛開始存想炁息性質嗎?」敖歡問。

  沈洛年點頭說:「是。」

  「看樣子不像是純粹的?」敖歡又說:「輕柔同修?怎麼個分法?」

  自己才存想了短短幾分鐘,居然看得出來?沈洛年愕然點頭說:「我打算三七分。」

  「果然如此。」敖歡搖頭說:「既然要雙態同修,當然要分兩個炁息本源才好啊,混在一起缺點太多,還好你才剛開始,放個一陣子讓炁息回純,重新處理還來得及。」
孤騎 發表於 2011-5-29 21:36
第五章 虯龍族的修煉秘訣

  有這種事?沈洛年愣了半晌才問:「本源能分成兩個?怎麼做?」

  「簡單,我教你!」敖歡飄近說:「三七對吧?你先把引入體內的炁息分成七三兩股,三者凝存於胸腹之交,七者引入臍下,接下來我一面說你一面做。首先這三成的這股炁息,順著我手,繞行這些經脈……唉,窮奇小妹妹先下來一下……呃?什麼東西妳的……?這樣啊?不然妳先到背面去……好、好,腦袋上也可以…… 沈小弟我們接著說……」
  
  兩人忙了好片刻,敖歡這才教會了沈洛年兩套不同且繁複的巡行路線,而其所占經脈比率,恰好也是七三之別,其中重複的經脈少之又少。

  敖歡看沈洛年順利地依法施行,這才說:「你照著這樣運行,這兩個炁息本源會逐漸凝結,之後就可以分別存想,使兩方炁息具有不同性質。但因為兩?同出於你,可藉中脈逆順交換,保持體內七三之比,並不會因為施用時側重不同,使某炁息之源先行不足……但當全力施為、兩?同出時,想保有各自優點,最好在運轉之時,分別運用在不同的方位,比如武器尖端凝聚輕訣炁息,保留其銳,側翼招架處則凝聚柔訣炁息,便於受震化力,其中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存乎一心……對了,這傢伙好像那熱血笨蛋賴一心!沈洛年終於想起為什麼自己一直覺得很親切了。這人外貌雖然長得不像,但那言行氣質與賴一心根本是一個樣,這傢伙會不會是他古早古早的老祖宗?若真是這樣,今天可真是認親大會了。

  沈洛年正想詢問,敖歡突然一拍腦袋,苦著臉說:「啊唷糟糕,這好像也算是虯龍族的修煉秘訣,不能外傳的,我怎麼又忘了?小兄弟、兩個小妹妹,拜託別說出去,好不好?」

  媽的,實在太像了!沈洛年瞪眼說:「你是不是和人類生過孩子?」

  敖歡一呆,張大嘴看著沈洛年說:「你……你怎麼知道?這……應該沒人知道的……」

  沈洛年笑說:「我見過一個有虯龍血脈的人,很像你。」

  「很像我?」敖歡不解地問:「我那孩子是人類,種族不同,化形的長相不會遺傳的。」

  「長得不像啦,我是說個性。」沈洛年說。

  「喔!個性很像我嗎?難道真的是?」敖歡似乎有點開心,呵呵傻笑了兩聲,但突然收起笑容,頗有些激動地說:「他在那兒?可以告訴我嗎?」

  似乎是什麼巫鬥部落、山眠教之類的地方,那些地方可都是機密,自然不能亂說。沈洛年搖搖頭說:「我不知道位置。」

  「我也馬上就得回龍宮了……」敖歡歎了一口氣說:「他過得好嗎?」

  賴一心過得好嗎?沈洛年遲疑片刻才說:「其實我也不大清楚,和他很久沒見了,應該算不錯吧。」生了六個孩子的人族第一高手,總不能說他過得差吧?

  「不錯就好……」敖歡目光一轉,突然又提起了精神,望著沈洛年說:「小兄弟,你只用了這麼一點點炁息,為什麼能這麼輕鬆地移動?」

  呃,這虯龍族的武癡打起自己的主意了?

  對方剛剛才把秘訣傳授給自己,沈洛年也不好拒人於千里之外,只好苦笑搖頭說:「和我的換靈有關。」

  「特殊妖族?真不能說嗎?難道是哪種少見的上古種族?」敖歡看來有些心癢地說:「告訴我,我不會說出去的!」

  越猜越近了,再猜下去可不得了。沈洛年當下一臉不信任地說:「你是個守口如瓶的人嗎?」

  「呃?」敖歡愣了愣,才有些尷尬地說:「有時候會不小心說溜嘴,但我不是故意的。」

  「我瞭解。」沈洛年揮揮手說:「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別讓你知道秘密。」

  「這說法好像不大好。」敖歡可不怎麼喜歡這種推論,卻又無可奈何。

  最好別讓他往這方面思考,沈洛年索性把自己近來考慮過的問題搬出來:「我另外還有個問題想請教。」

  「哦?什麼問題。」敖歡看來不介意沈洛年只問不答。

  「要如何才能讓炁息與本命結合?」沈洛年說。

  「不難。」敖歡說:「只要體內的炁息本源能凝結如實,能納入體內所有炁息,並能隨心意催動炁息來往仙界,使體型產生變化,就算是與本命結合了;換種比較通俗的方式說,就是進入妖仙境,這對你來說,還有點遙遠啦。」敖歡雖目光如炬,卻也看不出沈洛年剛引入炁息不久,所以妖炁顯弱,他離妖仙境確實有一段距離,卻沒有敖歡想像的這麼遙遠。

  「原來如此。」看來短時間不用考慮引回道息了。沈洛年正努力擠著疑問,卻聽敖歡說:「啊,龍宮催我回去了,若回去太晚,說不定會被罰關禁閉呢,小兄弟,我得走了。」

  走了就好,沈洛年松一口氣說:「慢走。」

  敖歡正要轉身,突然又回頭,有些期待地說:「哪種仙族換靈的當真不能說?」

  「不行。」沈洛年苦笑搖頭。

  敖歡有些失望地扭回頭,揮揮手說:「去也!」跟著妖炁一催,向著東方飛去。

  沈洛年這才放鬆下來,當下帶著山芷、羽霽,往南飛返。


  敖歡這天仙級虯龍的出現對談判雙方造成不小壓力,雖然最終並未接近,仍使談判加速進行,妖族本就沒有人類這麼多狡詐心思,牛頭人與雲陽很快取得了共識,當下雲陽鬆開梁乃均,在薑猛下令之後,四株雲陽化形為人,沿著牛頭人讓開的道路往外走,與畢方會合。
  
  被綁了許久、手腳酸麻的梁乃均,此時卻變成人類與牛頭人之間的問題,既然這返祖血脈對牛頭人十分重要,還因此與雲陽立誓妥協,自然不可能放棄他,問題是他本人卻未必願意跟著牛頭人離開;而奇雅等人站在歲安軍團的立場上,也不可能把自己官兵當成籌碼隨便送了出去,此時正與薑猛協調,希望能找到一個梁乃均與牛頭人都能接受的方案。

  協商好片刻,天色又漸漸變黑,卻還沒能討論出一個結果。山芷、羽霽也被長輩們抓回一旁修煉了,沈洛年閑著沒事,便照著敖歡的建議,將體內炁息分流,凝成不同的本源運行,不過這兩天是不能存想炁息性質了,等恢復原始狀態之後,再分本源存想。

  這麼運轉了幾趟,沈洛年很快就發現,體內炁息竟是如鯨吞水般地快速增長,隨著巡行的過程,不斷累積凝煉,最後灌入兩個不同的本源之中運行,連受損創傷的恢復速度,也明顯提高不少。

  沈洛年不禁暗暗讚歎,別人研究過的運轉法門果然和自己隨意亂轉不同,之後修煉的速度應該不會慢了,本來還想問問張如鴻有關這方面的法門,如今倒是不用了。

  沈洛年卻不知,這修行之法可是虯龍族數萬載的智慧結晶,和賴一心摸索百年的修煉功夫大不相同,縱然賴一心在武學方面有少見的天分,也曾和不少仙界回返的仙人交流,仍遠不如虯龍一族數萬年的累積。

  不過話說回來,虯龍一族天生體質與一般人類大不相同,敖歡傳授的法門固然有強大的引?能力,對正常人來說卻稍嫌霸道,若非沈洛年炁息與虯龍一樣可自由出入內外,鳳靈之體又能自在承受吸納不了的化散炁息,也沒法使用這種修煉法門。

  沈洛年正盤坐運轉著炁息,突然感應到狄韻接近身畔。他睜開眼睛,望向透出煩惱氣息的狄韻說:「凶丫頭,有事?」

  「梁統校的事,想問問你有沒有辦法。」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狄韻也漸漸習慣當有處理不了的問題,就來問問眼前這老頭,說不定就有什麼古怪的解決之道。

  「怎麼了?」沈洛年望望圈中,笑說:「不就是什麼優秀的牛族血脈嗎?快點去牛族配種,把血脈傳遞下去不就好了?看樣子他會比妳先建立後宮了,哈哈哈。」

  「臭老頭!少幸災樂禍!」狄韻皺眉說:「問題就是他不肯。」

  「他嫌牛頭人的姑娘太醜嗎?」沈洛年還在偷樂:「他自己也不見得帥啊,一看就知道是牛頭人的親戚。」

  「這才不是問題。」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要能與人結合,當然都是能夠化形為人的皇族妖仙,長相要多美就有多美,還可以根據他的嗜好,選取化形的精元。」

  「哇!這可是高品質的後宮呢。」沈洛年訝然說:「這樣的話,十個男人有九個會答應吧?他居然還不肯?」

  「他就是那個特例!」狄韻無奈地說:「說來說去就是不肯,比廢話誰說得過他?鬧得大家頭昏腦脹。問題是這種事又不能逼他做,嘖,真想學你一樣,把那光頭的嘴塞住,讓牛頭人把他綁回去硬上!」說到這兒,狄韻不禁有些憤然。

  好狠的丫頭。沈洛年吐了吐舌頭,這才說:「好吧,不開玩笑,直接取梁乃均的精元不行嗎?」

  「剛剛我們也提過這個想法。」狄韻搖頭說:「但牛族族長姜猛說,梁統校牛族血脈復蘇,妖化程度太高,不能這麼做,化形只能用人類的因數,稍微妖化還可以,但偏離太遠就不成了,當然,若梁統校血脈還沒復蘇,取精元也沒用……」

  「這樣啊?」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我倒不知此事。」

  「其實也有道理,否則為什麼會化形的妖族都是變成人類,而不是其他妖族的形貌?」狄韻沉吟說:「可能和人類的純化體質有關吧……不管這個了,你到底有沒有主意?」

  她們都想不出辦法,自己又怎麼可能想得出來?既然問到自己,就代表正常的方式都沒用,得往一些古怪的地方思考。那光頭不肯,除了對後宮有抵抗力之外,說不定還是為了安荑?沈洛年歪著頭想了想說:「讓準備派去後宮的牛頭女妖仙取安荑精元化形呢?」

  狄韻一呆,兩眼一亮說:「好像有點道理,男人都是視覺生物,長得一樣就好了……就怕安荑不舒服。」

  這話怎麼好像有點難聽?沈洛年翻了翻白眼又說:「而且最好把那後宮建立在噩盡島上,讓那光頭還有機會接近安荑,比較有機會答應。」

  「嗯……」狄韻肅容點頭說:「得隴望蜀、多多益善也是男人的天性。」

  「臭丫頭。」沈洛年瞪眼說:「妳是來問問題還是來吵架的?」

  狄韻噗嗤一笑,這才說:「說實在話,在噩盡島上確實比較好,我們也不希望就這麼和梁統校失去聯繫,這樣可以和牛頭人建立起穩定的關係,對兩族交誼有正面幫助。」

  這種如何多佔便宜的細節,自己當然遠遠不如。沈洛年擺手說:「這些陰謀詭計就隨便妳們了,我不在行。」

  「臭老頭!」狄韻先笑?了一句,說:「算你有點用,我去試試,希望那囉嗦光頭別打算來個守身如玉、從一而終。」

  狄韻正要轉身,沈洛年又開口說:「其實還有個辦法。」

  「哦?」狄韻意外地回頭。她本來只是試著問問,不料沈洛年辦法居然還不只一個?

  「我不很確定行不行,若是可以,就算那光頭再怎麼守身如玉,應該也不會抗拒。」沈洛年沉吟說:「妳聽過『換靈』嗎?」

  「你是說『轉仙三法』中最高級的那種?方法已經失傳了,我不清楚細節,難道你知道?」狄韻說到這兒,心念一轉自語說:「若加上魔法轉仙,以後可以改稱轉仙四法。」

  「換靈,就是高等妖仙把自己體內因數傳給其他人,使其從本質上改變,物件並不只限於人。」沈洛年說:「不過我不知道梁光頭會不會就是了,說不定牛頭人有辦法教他,畢竟大家都是牛族啊,哈哈哈。」

  若真能如此,問題確實幾乎都解決了,狄韻正要點頭,突然一驚說:「這麼說,蔣營副說不定也能這麼做?」

  「也許吧?」沈洛年目光往畢方族群那兒望瞭望說:「不過畢方那老祖宗把阿傑的返祖催化之後,好像就沒打算管他了,就算有這辦法,也未必願意教他。」

  狄韻這時想到的可不只是解決牛族問題,若梁乃均、蔣傑都能對一般人類換靈,人類未來戰力豈不是大大提升?還有一個洪治平呢?說不定也是什麼優秀妖族的後代呢。

  這事得向十聖報告,慢慢研究,若真能辦到,不只又立一功,對人類未來也是大有幫助;這闇神老頭雖然沒有傳說中強大,但確實幫了不少忙……想到此處,狄韻心情複雜地看了沈洛年一眼,轉身去了。


  過不多久,突然傳來一聲窮奇的暴吼。沈洛年一驚,轉頭望去,卻見奇雅、吳配睿、狄韻三人,在蔣傑領路下,正往畢方、窮奇休息的區域接近,不過除蔣傑之外,其他人可得不到窮奇的好感,卻是山馨正對著狄韻等人咆哮。

  狄韻等人只好退開,讓看來有些緊張的蔣傑自行走近。沈洛年頗覺狐疑,剛剛站起,卻見狄韻正對著自己快步走來,一面焦急地低聲說:「老頭,你去幫幫蔣營副,這種事他不大擅長。」

  「你們要幹嘛?」沈洛年訝然問。

  「那光頭還是不答應化形婚配的事。」狄韻迅速地說:「姜猛族長說,換靈之法確實可行,可是要等梁統校自然成長到那個程度需要很長的時間,不過有個辦法,或許可以加速妖化,只是必須天仙才能施為……就是剛剛使蔣營副能力大進的法門。」

  「你們想請畢方天仙幫忙?」沈洛年懂了。

  狄韻點頭說:「我們和牛族都沒法辦到,眼前恰好有兩位天仙……只不知道她們肯不肯?」

  沈洛年其實很討厭開口求人,但這牽涉的範圍畢竟太廣,又只是讓自己動個口,似乎沒什麼理由拒絕,只好皺著眉頭說:「我去看看吧,可不保證。」

  「這很重要啦。」狄韻急忙說:「牛頭人和雲陽的約定,前提就是梁統校必須具有『奮勇之氣』,並順利傳遞給牛族。這件事確定之前,兩方約定還沒能生效,若等他自然成長,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他們兩族的約定,妳急什麼?」沈洛年訝然說。

  狄韻低聲說:「約定一生效,雲陽可就欠了人族一個大人情。」

  「人情」對雲陽一族來說代表什麼,沈洛年可是一清二楚。他忍不住皺眉說:「你們可別利用人家。」

  狄韻哼了一聲,白了沈洛年一眼說:「臭老頭!萬一遇到無法抵禦的困境、歲安城數百萬人民性命有危險時,別說利用,就算偷搶拐騙、傷天害理也得找人來幫忙!」

  這話也有一番道理,當年自己為了保住歲安城,不也曾想變身僵屍,大吸特吸嗎?沈洛年歎了一口氣,有些不起勁地說:「我去看看就是了,可不保證有用。」

  沈洛年走進畢方、窮奇的區域,自然不會受到排擠——或許板起臉瞪眼的羽霽是個特例,且不管羽霽的態度,沈洛年在山芷撲入懷中,山馨在前後磨蹭打轉的狀況下,走到蔣傑身旁,而蔣傑這時正藉著肩上的輕疾,有點羞澀地說明人類與牛族的請求。

  羽銀沉吟片刻,望瞭望身旁不遠的四株雲陽,微微點頭說:「可以。」看來答應此事,還與雲陽的面子有關。

  蔣傑連忙回去稟告,羽銀目光掃過一旁的沈洛年,微微側著頭,和善地說:「孩子,你也有事?」

  「沒有。」沈洛年抱著山芷笑說:「他們怕妳不答應,希望我來幫忙說兩句。」

  「其實,換靈效果會遞減的。」羽銀說:「不如血脈延續純正。」

  反正先符合了與雲陽的約定,至於血脈延續,日後看粱乃均會不會改了念頭,突然願意接收牛頭美女吧?沈洛年也不很在意,只聳肩說:「還是謝謝。」

  「可以請你幫個忙嗎?」羽銀又說。

  自己能幫這天仙一族什麼忙?沈洛年訝異地說:「請說。」

  「等這事結束後,幫我告訴那孩子一句話。」羽銀說:「我只幫他這一次忙,算是了結過去的一個緣分,請他別再找畢方一族提出要求。」

  若狄韻她們聽到這句話,一定會後悔吧?為了雲陽的人情,把對強大仙獸族畢方的唯一一次請求機會就這麼糟蹋掉了?沈洛年有些好笑地說:「我會轉告的。」

  一旁山果好奇地湊近說:「人類娃兒!聽芷娃兒說,你和懷真姊姊住在一起好幾個月?」

  連天仙級窮奇也叫懷真姊姊?不過窮奇本就比仙狐族強大,一樣修至天仙,窮奇確實可能比較年輕。沈洛年點頭說:「是。」

  「怎麼會這樣?懷真姊姊不是說她不能和雙性種族長久相處嗎?」山果迷惑地扭轉大頭望著羽銀。

  「嗯……」羽銀歪著那個鶴首,想了片刻才恍然說:「大概是閹人吧?」

  「喔——原來如此!」山果點了點那顆大虎頭。

  「我不是!」沈洛年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這兩個老奶奶居然還挺瞭解人類社會的。

  「那就不知道了。」羽銀說。

  山果迷惑地望著沈洛年片刻,突然凝聚妖炁。隨著身軀一陣扭動,化成一個二十餘歲的東方貌美女子,看樣子當年她取用的精元是東方人。

  只見山果腦後掛著一束垂到腰間的黑色油亮長辮,一身簡單合身的白色皮革獵裝,包裹著緊實窈窕的傲人身材;領口翻出的紫色絨毛,襯得那張白嫩臉龐更顯嬌豔,別說數千年前,就算在現代社會,也是個少見的美女。

  「玄奶奶!怎麼有衣服?」羽霽吃驚地叫。

  山果一笑,凝?在身上一轉,一陣煙氣透出,突然變成赤身裸體的模樣。她也不管春光外泄,紅的紅、黑的黑,盯著沈洛年的表情,突然說:「果然沒反應,還說不是閹人!」

  沈洛年啼笑皆非,正不知如何回答,山果一聚?,那套皮革獵裝又出現在身上,羽霽馬上奔過去,摸著衣服說:「變出來的?我也要學!穿衣服好麻煩。」

  「學!麻煩!」山芷從沈洛年懷中跳下,奔過去跟著嚷。

  「妳們還不能自由變化凝聚妖炁,不行。」山果笑著說,這一變成美女,笑起來可是嬌媚動人。

  一旁山馨突然吼了一聲、縮身凝?,跟著化成人形。只見她變成的金髮美女,赤裸著身子站起,笑咪咪地抱起山芷說:「媽咪先學!曾奶奶有這功夫不早說,害我都不好意思變。」

  這時梁乃均、洪治平已經在蔣傑引導下走近,看了眼前的畫面,三人不禁都直了眼睛,瞄了幾眼,又不敢多看地轉過頭去。

  「對嘛!這種反應才對!」山果指著三人得意地點頭。

  沈洛年只能苦笑說:「山馨,先套上這件再慢慢學。」他把火浣袍脫下,遞了過去,一面暗暗搖頭,卻不知那老是光溜溜的笨狐狸怎麼不學這招?

  山馨嘻嘻一笑,將有些嫌大的火浣袍隨便披上,跑去找山果研究變身法門;而羽銀也不為難蔣傑等人,單足輕躍,主動跳出圈外,示意蔣傑、洪治平退開後,依同樣的方式,首先壓迫著梁乃均的軀體反應。

  過了好片刻,滿頭大汗的梁乃均猛一聲痛呼,體內炁息爆出,左右額頭上倏然穿出一對帶著血絲的牛角,渾身肌肉同時鼓起,肩頸肌肉更脹大近倍,整個人顯得十分雄壯。

  原來他妖化之後會冒出牛角?難怪前陣子說會頭痛……沈洛年正思索,這時梁乃均體內妖炁緩緩凝聚,突然低吼了一聲,同一瞬間,周圍萬余牛頭人氣勢一變,仿佛什麼開關被打開了一般,體型變化的同時,體內妖炁也跟著提升了一個層次,每個人都充滿了鬥志與戰鬥欲望。

  這就是「奮勇之氣」嗎?沈洛年暗暗點頭,看來只對牛族有用,這樣也好,否則歲安城說不定會想弄個牛族換靈者部隊呢。

  等在一旁的牛族族長姜猛見狀透出喜意,沖近拍著梁乃均的肩膀,口中嚷個不停,那哞哞連聲,也不知是笑聲還是說話。

  滿頭大汗的梁乃均,摸了摸額上的雙角,體會著身體內湧出的力量,卻一點也不覺欣喜。他目光轉向一段距離之外的安荑,見她那有點驚愕的神情,心中卻不由得微微一沉。

  梁乃均被薑猛拉開之後,羽銀開始對洪治平施術,果然如他當日所言,隨著他聚集妖炁抵抗,渾身上下逐漸冒出深褐色的長毛,就連臉上也不例外,但這還沒到最後的階段,在羽銀繼續以氣勢壓迫下,抱住腦袋的洪治平,身子微微弓起,喉嚨中不斷傳出低沉的嘶吼聲,看得出來,三人之中,他的變化過程最是辛苦。

  又過了好片刻,終於又是一股妖炁暴起。蜷縮著的洪治平突然抬頭挺胸,仰天大叫,一聲渾不似人的異嘯聲遠遠傳出。

  這種聲音可不陌生啊。眾人都是一愣,訝異地看著面目全非的洪治平,他先是望著眾人的目光,又看了看自己,跟著用變形的雙爪,撫摸著往前突出的臉龐,那雙狹長而銳利的綠色雙眸,透出了一抹驚慌。

  「洪……洪營副?」一旁的蔣傑,不可置信地喊了一聲。

  洪治平已經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樣,他無法承受地怪嘯一聲,渾身妖炁暴起,向著東方無人處沖去。

  這一瞬間,每個人都震驚於眼前的變化,也沒人攔阻。數秒之後,首先回過神來的,竟是梁乃均,他大吼一聲:「洪營副!」

  此時洪治平已經跑出數百公尺,他一點也沒有回頭的意思,只顧著提起妖炁、埋頭直奔。

  黃清嬿也被梁乃均這一聲吼喚回神,她跟著叫:「洪營副……治平!」

  聽到這聲呼喚,洪治平身子一震,停下腳步。他回過頭,那透出綠光的悲傷雙眸,深深地望了黃清嬿一眼,但又隨即一扭頭,繼績向東奔。

  「別讓他離開!」吳配睿突然喊了一聲,帶頭直追。

  眾人正要提?追趕,突然八道帶著強大妖炁的黑影,由北面的河濱暗影中閃出,其中六人攔在眾人之前,另兩人順著洪治平離開的方位,高速追去。

  吳配睿一怔停下腳步,將背後那把長柄至尊刀拔出,激蕩炁息,在夜空中,全身透出豔麗耀目的赤色焰光。

  不只是吳配睿,每個人都取出了武器,運轉起全身的炁息,卻是眼前這六條黑影,竟是六個妖仙等級的族長級狼人。要知道吳配睿、瑪蓮都還未達妖仙境,雖然靠著闇神之鏡勉可與這種等級的敵人一對一周旋,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何況眼前橫著一排六人?

  至於奇雅,道咒之術威力特殊,自不能單以境界論斷,但玄界之力靠累積儲存,需謹慎使用,眼前可不像是應該使用的時機。

  那六名犬戎族狼人冷冷地看著停下的眾人,他們畢竟顧忌不遠處的畢方、窮奇,也不敢主動攻擊,只冷哼了一聲,緩緩向東退,離開百公尺之後,這才扭身,加速往東追去。

  「怎辦?」瑪蓮問。

  這簡單的問題,卻沒有一個人回答,只留下一陣難堪的沉默。過了好片刻,蔣傑才低聲說:「洪營副不會有事吧?」

  眾人又沉默了片刻,終於張如鴻緩緩說:「狼人絕不內鬥,對同族向來友愛,他們不會對洪營副怎樣的。」

  「怎會如此……」黃清嬿歎了一口氣說:「他體內竟剛好是犬戎族血脈。」

  「也罷。」吳配睿緩緩收起長刀,轉身說:「等他冷靜了,也許會回歲安城……我們回去。」

  □

  洪治平化為犬戎族,進而逃離的整個過程中,畢方、窮奇、雲陽以及週邊的數萬牛頭人都沒有干涉此事的意思,和畢方、窮奇混在一起的沈洛年也是一樣。

  其實洪治平離開,犬戎族攔路的同時,沈洛年是可以飛行過去追趕洪治平,只不過他和洪治平實在沒什麼交情,也不知道就算去了之後能說什麼,而且看著洪治平透出的悲傷、痛苦氣息,沈洛年也不認為自己勸得回他。

  不過除了洪治平這個意外,其他的事情倒是十分順利。與牛頭人終究建立起合作共識,預計在歲安城西方,鑿齒滅絕後空出來的地區建立個牛頭人的小型部族區,至於梁乃均到底待在歲安城還是牛頭人部族,則到時候再做研究;不過在那小部族據點建立起來之前,梁乃均自然還是得待在歲安城。

  在畢方協助下,眾人在第二天天亮之前,無驚無險地返回,不過接近噩盡島的時候,天仙級的山果、羽銀,也沒打什麼招呼,就這麼轉身離開,坐在山馨背上的沈洛年好奇地問了一句,這才知道,天仙等級需要的道息量遠比一般妖族龐大,靠近噩盡島多少會感到不適,雖然不是完全不能接近,還是能免則免,也是因此,犬戎族的族長級妖仙才很少渡海來犯;當年懷真能和沈洛年同居噩盡島數月,與身上戴著的「闇神之鏡」有很大關係。

  終於到了山口鎮上空,從那「蛟龍浮島」入口處落下,那四株雲陽和其他雲陽會合,緩緩變化成大樹,分立在入口,沈洛年也是這時才想通,那次來到山口鎮,這些雲陽早已認出自己,只是沒化形打招呼而已。

  到了這兒,自然是道別的時候,且不提吳配睿領著黃清嬿等人對畢方、窮奇、雲陽道謝,抱著山芷的沈洛年正被變幻成金髮美女的山馨纏著,她已經學會了變出衣服的法門,火浣袍也還給了沈洛年,只不過她顯現的衣服與山果的獵裝一模一樣,倒是沒什麼創意。

  這對母女纏著沈洛年,別說羽霽在一旁瞪眼,羽霽的媽媽羽麗似乎也不怎麼樂意,但她倒沒什麼特別的動作,只抓著羽霽在一旁嘀咕;至於更年長的兩代窮奇與畢方,受沈洛年的影響就更小了,只在一旁有趣地看著,而當年山芷祖母山蔭雖曾「恐嚇」過沈洛年,但知道他與懷真的關係後,自然也不多提了。

  經過百般勸阻後,沈洛年這才讓金髮美女模樣的山馨,放棄「黏」或「掛」在自己身上,可以合法擁抱沈洛年的山芷自然是得意地哈哈大笑、宣示主權,表示剩飯是偉大小芷神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卻被有些惱怒的山馨重拍了一下屁股,這下樂極生悲,山芷當下躲到沈洛年腦後,哇哇叫著抗議。

  這趟回程,沈洛年心中其實有件事一直想說,此時正是恰當時機,他顧不得山芷叫嚷,拉著山馨說:「山馨,問妳個問題。」

  「什麼?」山馨還在考慮要不要繞過去多拍山芷屁股兩下,聽到沈洛年言語,這才停了下來。

  「能不能別讓小芷和小霽去稚嬉堂工作?」沈洛年說:「那不是什麼好地方,她們倆又還小,我怕對她們不好。」

  「為什麼?」山馨的心性成熟度若以人類比對,也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大姑娘,雖然已經當了母親,神態還帶著幾分稚氣。她訝異地問:「那邊怎麼了?」

  沈洛年一怔,山馨不會連稚嬉堂做什麼生意都不知道吧?沈洛年遲疑了一下才說:「那兒用小女孩的身體做生意賺錢,妳不知道嗎?」

  「賺錢!輸光光!」山芷湊熱鬧地叫。

  「你說她們買了小女孩之後賣掉嗎?」山馨不理會山芷,迷惑地說:「這樣不好嗎?」

  「沒有呀!」山芷說:「她們唱歌、跳舞,很忙。」

  沈洛年倒不知該怎麼對兩人解釋此賣非彼賣。他遲疑了一下,還沒開口,山馨已經接著說:「奶奶是看在懷真姊姊的份上,才答應她們幫忙的。」

  沈洛年一呆:「怎會和懷真有關?她不是沒和妳們聯繫嗎?」

  「稚嬉堂是仙狐族開的啊。」山馨笑說:「你不知道嗎?」

  這下沈洛年可是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
孤騎 發表於 2011-5-29 21:36
第六章 兼任蚊香

  沈洛年回憶稚嬉堂吳苡體內的妖炁,果然有那麼一絲隱隱的熟悉,而沈洛年以之比對的,其實是接觸時間不算長的仙狐阿白;至於懷真,修至天仙的她,精純炁息與吳苡差異太大,反而不似。

  仙狐需藉採捕之術修煉,沈洛年早就知道,但他以前一直以為仙狐的修煉方式都和阿白類似,尋找喜歡的物件相處,一面修行一面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原來也有不怎麼專情的啊?開妓院還真是仙狐修行的好所在,練功兼賺錢,一舉兩得。

   也難怪稚嬉堂和懷真一樣,都會那種幻靈作夢法術,其他正常妖族,又怎會研究這類法門?照當初阿白的說法,除了懷真那種特例,採捕取得的能量並不至於傷 身,這樣一個願打一個願捱,也沒什麼好干涉的;但自己採捕修行就算了,牽扯到人類小女孩幹嘛?莫非是來此修煉的小仙狐數量不夠?

  山口鎮興起近五十年,這仙狐一族雖不知來了多久,至少可以確定十餘年前安荑、雪麗還小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運作,既然當年的小女孩都已長大,恐怕仙狐族不只一個稚嬉堂,附近說不定還有什麼青澀堂、熟女堂等不同口味的關係企業。

  沈洛年沉思的時候,山馨笑著說:「她們真的是做壞事嗎?那我跟奶奶說,讓她們關掉吧?」

   這麼大口氣?沈洛年愣了愣,這才突然醒悟。在妖仙族中,窮奇可是極為強大的一族,也許人數遠不如犬戎族、牛頭人這種族類,勢力也不如虯龍族龐大,但卻人 人都是菁英,除了還沒長大的山芷不算,最年輕的山馨也能和犬戎族的族長一戰;而既然沒有龐大族群的拖累,自也不像犬戎族一樣遇敵每多顧忌,深怕引來強敵造 成族人損失,更別提還有強度相似、情同姊妹的畢方一族為伴。

  否則區區山芷和羽霽這兩個還沒長大的小仙獸,又怎能在強妖聚集的山口鎮當上保鏢?與其說是保鏢,不如說窮奇、畢方把稚嬉堂當成托兒所,讓她們兩人在那兒嬉戲,而其他妖族看到兩小,自然知道稚嬉堂有兩族的保護,也就不會出什麼亂子。

   其實窮奇一族除懷真之外,與仙狐一族並無交情,若沈洛年這時點了點頭,稚嬉堂說不定當真得關門,但就算把稚嬉堂關了,除非取得大量玉膏,否則那些已經被 植入甦瑤的小孩該如何恢復正常生活?想到此處,沈洛年只能搖頭說:「不,我只是希望她們別繼續買小孩。」至於「賣」的部分,沒有解決甦瑤的辦法之前,也沒 別的處理之道了。

  「只是這樣呀?我去跟她們說一聲吧。」山馨不怎麼在意地笑說。

  如果真能辦到,至少解決了一部分問題吧。沈洛年苦笑地點了點頭,不好再說什麼。

   這時另一面也道謝得差不多了,沈洛年見狀,跟著向山芷母女道別,還不忘和躲在一旁瞪眼的羽霽招呼一聲。好不容易擺脫了山芷的糾纏,沈洛年隨著眾人踏出山 口鎮,正要走下那浮空大橋,卻見下方站了一整隊近千人的騎兵,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一身戎裝、看來像個中年人的無敵將軍黃宗儒。

  除了他之外,黃清嬿、張如鴻等人的幾名隨官也跟著在旁迎接,許久不見的雪麗當然也在其中。

  兩方在橋下相遇,黃宗儒那有點圓的臉上帶著笑容,首先迎上的是與他結褵數十載的吳配睿,但這對老夫老妻只是交換了一個目光,微微笑了笑,就沒多說什麼,黃宗儒反而和奇雅、瑪蓮多聊了幾句。

  接下來是黃清嬿等人上前拜見。黃宗儒倒是不分親疏,和藹地對三女分別還禮、稱讚,之後,他目光才掃向狄韻身後的沈洛年。

  仔細地看了看沈洛年的形貌,黃宗儒神情頗有些複雜,但他仍沒多說什麼,只讓身旁副手引眾人登上準備好的馬匹,這才率領部隊,策馬西返歲安城。

   從離開蛟龍浮島——山口鎮開始,沈洛年就感受到體內炁息正隨著踏入九回山區而大幅減少,到了接近歲安城,更是迅速地散溢一空。雖說體重變輕的沈洛年只要 小施風移咒,移動上不會感到不便,但一股隨心所欲的力量突然消失,不管是誰都不大習慣,還好的是,剛回返歲安城,隊伍馬上轉向擎天塔,直登塔頂。

  沈洛年本以為到了擎天塔之後,馬上就會被葉瑋珊抓去審問,不料黃宗儒卻安排了房舍,讓眾人各自歇息,只帶著奇雅、瑪蓮、吳配睿離開。

  沈洛年、蔣傑、梁乃均、羅鏡,隨著塔上官兵的指引,被安排在一間小屋。那房舍除了一個小客舍之外,只有簡單的四個房間,當下四人各分了一間房。

  蔣傑、梁乃均才剛完全返祖,軀體還沒穩定,沈洛年則是身體創傷尚未複元,三人都需要好好靜養一段時間,既然別無要事,當下各自休息,至於羅鏡,則是整天趴在房中。

  □

  就這麼無所事事地過了兩日,奇怪的是,一直沒有傳來葉瑋珊的消息,而每餐都有人送上豐盛飲食。

  不過沈洛年的身體倒是在逐漸強大的炁息調整下漸漸複元,而從昨日開始,他也重新開始存想炁息,按照當初的規劃,做出三七分配。

  今日午間,門口那兒突然傳來爽朗的笑聲:「阿傑!大夥兒!吃飯了!」

  張如鴻?怎會由她送飯過來?沈洛年起身走出房間,動作更快些的蔣傑早已掠出,將張如鴻迎入客室;另一面,梁乃均、羅鏡也走出房門,分別對張如鴻行禮。

  張如鴻提著一個大食盒,大剌剌地擱在桌上,讓「溫柔嫻淑」的蔣傑處理。她找了張椅子坐下,伸個懶腰說:「總算忙得差不多了。」

  蔣傑一面擺放餐具,一面笑著問:「這次怎沒找我幫忙?」

  「司令說不準!」張如鴻嘟起嘴一臉委屈地說:「她居然知道我以前的報告都是你寫的,真是的,司令怎麼會認得我們的筆跡?」說到最後,卻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原來這兩天她們在寫報告?這應該只會對張如鴻造成困擾吧,對狄韻或黃清嬿來說,應該都是小事。

  其實張如鴻也十分聰明,但看得出來,她的心思並不是用在這些地方,或許她更希望能拿多點時間來練功夫吧?

  「吃飯吧。」蔣傑擺開菜肴,一面說:「如鴻小姐,有洪營副的消息嗎?」

  「沒有。」張如鴻的笑容收了起來,抓抓頭說:「怎會是犬戎血脈呢?真是太倒楣了……沈凡,他們兩個身體沒異常吧?」

  其實把梁乃均和蔣傑安排與沈洛年同屋,本就有幾分借重他醫療能力的意味,不過沈洛年本人毫無自覺,當張如鴻這麼一問,他才醒悟,愕然望瞭望兩人說:「你們沒問題吧?」

  就外型來看,本來身體就沒變形的蔣傑當然更無變化,但梁乃均收斂炁息之後,不只肌肉縮小,連那兩根彎角也縮了回去,看來也和原來的模樣差不多,頂多比過去稍壯了些,但在沈洛年的眼中,這兩人其實都不能稱為人類了,這返祖症演變到最後,竟然頗類似完全換靈的效果。

  「我感覺很好。」蔣傑頓了頓又說:「不過我的炁息似乎正在轉變,有一部分正漸漸轉為類似爆訣的味道。」

  「像畢方這種強大妖族,有天生適合的屬性,妖炁也會自動運行。」張如鴻點頭說:「你的戰鬥方式可能要調整一下,我報告中已經提到,建議讓你嘗試修煉道咒之術,若是司令同意,就可以教你了。」

  見蔣傑點了點頭,張如鴻望向梁乃均,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說:「梁統校呢?一切可好。」卻是她也有點怕問梁乃均問題,誰知道會不會引來長篇大論。

   張如鴻卻不知道,也許是額頭長角這事讓粱乃均受到太大的刺激,自返回歲安城後,過去口若懸河的他,其實很少主動開口,只不過就算被動,一開口也未必省事 就是了。他思考片刻,微微點頭說:「如鴻小姐,我身心皆寧、一切都好,過去修煉之爆輕雙訣,亦是穩定如昔、未受影響,但當聚集妖炁到一定程度時,隨體態變 化、額角崢嶸,在那一瞬間,妖炁會有一個質的轉換,兩種狀況的強度差異,並非穩定上升,而是爆發式的成長,仿佛猛然爬升越過個峭壁般的急險陡坡,又是另外 一番天地。」

  雖然依然囉嗦,但勉強還能接受。張如鴻松了一口氣,沉吟說:「這方面倒有點像引仙者變形後的狀態。」

  「但威力比引仙大。」沈洛年對同屋中兩人的妖炁可是十分清楚。他介面說:「只是表現形式類似,實際上還是比較接近換靈。」

  「嗯。」張如鴻點了點頭,揮手說:「其他部分我也不問了,司令會找你們倆談的,大家吃飯。」

  眾人當下舉起餐具,對著眼前的食物動作——除羅鏡以外。他沒有靈活的雙手,也不方便上桌,其中一份食盤就專門放著適合猙獸的食物,眼前他正低著頭猛嚼。

  張如鴻幫蔣傑挾了幾道菜,看著羅鏡,突然說:「羅鏡。」

  羅鏡一愣,抬起頭,長舌伸出一轉,把口旁的油光肉末一掃而空,這才疑惑地望著張如鴻。

  「我問個問題,如果你不想告訴別人,就別理我。」張如鴻笑說:「我一直想知道,那時在魔法島,你怎麼用繩子把武器綁起來的?」

  羅鏡微微咧開那滿是利齒的大嘴,身後五根尾巴突然立起,跟著高高低低、錯落有致地一陣搖擺。

  「用尾巴綁的?」張如鴻張大嘴笑說:「哈哈,好厲害!」

  羅鏡低鳴一聲,繼續低頭咬著盤中的肉。

  沈洛年等人也是第一次知道此事,看來羅鏡那五條尾巴十分靈活,若不是長度不夠,說不定還可以用來卷起刀叉進食。

  眾人針對羅鏡尾巴功能作了一陣腦力激蕩後,張如鴻的注意力轉了個方向。她望著沈洛年說:「這兩天忙昏了,差點忘了!沈凡,你身體好了沒?」

  不會又想過招吧?其實已經好了九成的沈洛年,提防地說:「還沒。」

  「剛剛交報告的時候,司令交代我一件事。」張如鴻卻說:「說要等你病好才說。」

  「什麼事?」沈洛年愕然問。

  「細節我還不清楚,好像和你的功夫有關。」張如鴻說:「到時候我再去問問。」

  誰教自己自作聰明?沈洛年抓抓頭,亡羊補牢地說:「再兩天就差不多了。」

  「挺快的嘛!」張如鴻想想突然睜大眼說:「對了,你為什麼突然能凝聚炁息?現在還是不是光靈師啊?」

  「還是。」沈洛年頓了頓說:「能凝聚炁息,是焰華幫忙的,那方法……挺特殊的。」

  「焰華……」張如鴻驚呼一聲說:「首代麟??」

  「對。」沈洛年說。

  既然能凝聚炁息,難道這闇神後代不是縛妖派的?張如鴻愣了片刻,瞄了羅鏡一眼,還是忍下沒問出這問題,轉頭一面幫蔣傑挾菜,一面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

  這麼吃吃聊聊,又過了一段時間,沈洛年耳中突然傳來狄韻的傳訊。

  沈洛年一愣,反正自己也吃了八分飽,他放下餐具起身說:「韻小姐找我。」一面轉身往房裏走,接下狄韻的通訊。

  「老頭,我媽要見你,沒事就來。」狄韻開口便冒出這三句話。

  「咦?妳不是不讓我見妳媽?」沈洛年訝然問。

  狄韻沒好氣地說:「我阻止得了嗎?你現在也在擎天塔上,難道讓我媽過去找你?」

  也有道理,這兒還有好幾雙眼睛,可不適合狄純來訪。沈洛年說:「我不知道怎麼去妳們家,這兒的路好亂。」

  「笨老頭!」狄韻停了幾秒才說:「我來帶你……你到門外等我。」

   兩人結束了通訊,沈洛年對屋內眾人打個招呼,踏出屋外。其實沈洛年不認得路,倒也怪不得他,擎天塔的實際範圍並不大,卻建了許多小型房舍,為了保留各自 的隱私,在其中安排了許多山石、樹木之類的遮掩造景,也同樣因此,道路設計得蜿蜒多變,不熟悉的人,確實不易尋路,只不過沈洛年的認路能力似乎也真比一般 人更貧弱一些。

  沒過多久,穿著件桃色針織春衫的狄韻,輕巧地繞過林間,出現在眼前,那針織衫下襬仿佛短裙般,蓋住小半截大腿,一 條白色的皮制窄帶,在纖細的腰身上繞了一圈,系出一身含苞待放的青春身段,順著合併伸直的雙腿往下望,是一雙低跟棕色絨靴,只見她雙足輕輕點地滑行,向著 沈洛年飄來。

  「唷?」沈洛年雙目一亮,笑著說:「不一樣了呢!」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笑說:「怎樣?」

  卻是在之前快速發育的一個多月時間,狄韻每天都穿著那件看不出體態的黑色魔法袍,直到返回歲安城,這才有機會打點合身新衣,沈洛年還是第一個看到這套新鮮裝扮的男性。

  沈洛年見狄韻帶點得意、又帶點忐忑的情緒,暗暗好笑,他可不想拍狄韻馬屁,只哼哼兩聲說:「不怎樣。」

  狄韻沒聽到期待的讚美,牙癢癢地瞪了沈洛年一眼罵:「渾蛋老頭!跟我走。」

  兩人一前一後地繞入林間,一面走,狄韻一面說:「老頭,清嬿這兩天有沒有找你?」

  「沒有。」沈洛年說:「幹嘛?」

  「當真沒來?」狄韻冷笑了笑說:「恭喜你,這可是好事。」

  「什麼意思。」沈洛年皺眉說:「這兩天妳們不是忙著寫報告嗎?」

  「哪需要這麼長時間?」狄韻翻白眼說:「你當我們是如鴻啊?我和清嬿第一天就交上去了。」

  沈洛年說:「那清嬿找我幹嘛?」

  「還不清楚嗎?」狄韻哼了一聲說:「除了我媽之外,十聖都以為你是闇神後代,他們一方面自以為是你的長輩,不方便對你問東問西;二來怕你脾氣大翻臉,掃了他們面子,只好讓我們來打探。」

  「打探什麼?」沈洛年暗想,不會又是什麼縛妖派的秘密吧?真是夠了。

  「功夫上的事,當然就交給如鴻來研究。」狄韻說:「身為你的直屬長官,我的責任就是了解並善用你,讓你發揮出最大的功能;至於清嬿嘛……你猜猜看?」

  所以剛剛張如鴻才來問自己功夫的事嗎?而黃清嬿……沈洛年頗有種不妙的感覺,當下板著臉說:「不猜!愛說就說。」

  「哼!」狄韻透出三分不屑地說:「當然是跟你建立良性的互動、深厚的友誼,最好是她要你往東,你不會往西,這可是清嬿最擅長的呢!」

  說話真酸。沈洛年沉默片刻才說:「建立友誼也不算壞事,不用說這麼難聽。」

  「這麼急著幫清嬿說話啊?」狄韻哼聲說:「若單純只是交個朋友有什麼難,需要考慮兩天嗎?」

  「什麼意思?」沈洛年皺眉說:「也許她這兩天有事。」

  「走著瞧。」狄韻說:「拖得越久,代表她考慮越多,或者說越難作出決定……你猜她正在考慮、煩惱什麼?」

  「我哪知道?」沈洛年沒耐心了,翻白眼說:「臭丫頭,說話別老是拐彎好不好?」

  「我才不跟你說,你就一輩子呆下去吧!笨蛋老頭!」狄韻冒出些許怒氣,隨即加快腳步,往前奔出。

  沈洛年當然不會被狄韻甩下,就這麼輕鬆地追著飄,又拐了兩個彎,沈洛年突然想起一事,順口說:「丹翠還好嗎?她的根源魔法好用嗎?」

  「很棒!比你的算命魔法實用多了!」提到這事,狄韻心情突然變好,露出笑意說:「雖然沒有想像中方便,但是已經確定可以依需要建立起一條穿越八十公里、維持五分鐘的空間通道。若把距離縮減,該可以延長維持的時間,不過下次試驗,還要等她恢復魔力才行。」

  「其中一端出口,真的決定于艾露的位置?」想到這一點,沈洛年就覺得好笑。

  「是啊,但還是隔了一段距離,並沒有想像中精確。」狄韻笑說:「跟艾院長提起這事時,她老人家也十分意外。」

  差點忘了,艾露也算是「老人家」了呢。沈洛年莫名地有些感慨,沒接著說下去。

  狄韻感覺到沈洛年的情緒變化,瞄了他一眼,轉過目光說:「老頭,見過我媽之後,幫我去山口鎮財氣大街賭場運點錢回來,我有用。」

  「還是別跟人拿錢比較好。」沈洛年皺眉說:「妳要多少,我用魔法幫妳賭。」占卜魔法別的地方不大實用,賭博總有用了吧?

  「你別想靠賭博發大財。」狄韻哼了一聲說:「賺點小錢沒人管你,要是你贏太大,讓人感覺到異常,他們就算找不出問題,也會請你離開,不讓你上門。」

  「嗄?」沈洛年還真有點失望,可惜這時代似乎沒有公營彩券之類的東西?不過那有好幾個號碼,若連續算上幾次,似乎也不符合占卜魔法的規矩……他嘖嘖說:「開賭場的居然也輸不起,又未必是贏他們的錢。」

   「是你自己想岔了,那又不是騙人詐財的小賭場。」狄韻說:「大型賭場說到底只是個比較另類的服務業,對客人提供賭博這項娛樂,並藉此抽傭、抽成謀利,就 算某些情況下他們會自己做莊,和客人對賭也不是重點……你只贏不輸,就代表別人只輸不贏,這還叫賭博嗎?還有誰要上門?沒人上門賭場喝西北風?」

  反正沈洛年早已習慣吵不贏狄韻,見她開始長篇大論,當耳邊風便是。等狄韻數落到一個段落,沈洛年才說:「那妳要拿多少?」

  其實狄韻沒必要說出金額,但在沈洛年面前,狄韻漸漸沒什麼秘密,而且有些事完全沒人分享也少了樂趣。她輕鬆地說:「一億噩幣,可不輕喔,聽說有五、六百公斤,搬得動吧?」這時代最大的鈔票面額也才兩百元,總值一億的現金無論體積還是重量都不小。

  「媽啦!」沈洛年瞪眼說:「臭丫頭妳搶錢啊?這麼多?人家會給嗎?到時害我被人打出來!」

  「我都聯絡好了啦,笨老頭!」狄韻說:「只是叫你去搬而已。」

  「嘖嘖,一億。」沈洛年搖頭說:「妳到底答應了人家什麼?」

  「也沒什麼。」狄韻頓了頓說:「比較重要的應該就是開銀行吧。」

  「歲安城不是本來就有銀行嗎?」沈洛年迷惑地說。

  「那是公營的,傻瓜。」狄韻說:「我答應未來若是上位,讓他們弄幾家私營的。」

  「有什麼差別嗎?為什麼要幾家?」沈洛年不明白。

   「銀行就等於是個印鈔機。」狄韻說:「一筆貸款,幾家銀行多次借貸後,就會變成一大筆錢,而藉著掌握利率與資金流向,很容易影響通貨物價,在通貨價值變 化之間,可以藉著人民債務變化,大量、快速累積財富,換種說法就是掠奪資產……否則你以為司令為什麼只肯開設公營的?當龐大金流離開追求穩定的主政者,掌 握在貪婪的商人手中時,從正面觀點來看,可以促進經濟快速發展,但換個角度來說,所有人民的生活風險指數都會增高,每一次資金流轉移的過程中,不免出現一 批批破產、貧窮的被淘汰者。」

  沈洛年雖然聽得一頭霧水,但仍聽得出重點,當即皺眉說:「聽來不像好事?妳怎能答應這種事?」

   「其實我覺得是司令擔心過度了。」狄韻說:「雖然沒有仔細研究,但我也簡單瞭解過,聽說百年前的資本社會確實有這種現象,但有這些缺點的地方,大都是自 由世界,也就是說,那些銀行、資本家受到的限制很少,有時連政府都欠銀行不少錢,更別提那時選舉最需要的政治獻金,也掌握在這種人手中,當然管理不了…… 可是這時代卻不是如此,除非日後我同流合污,否則怎會坐視他們操弄物價?」

  「我是聽不懂啦。」沈洛年不大樂觀地說:「但山口鎮那兒的賭場老闆真有這麼笨嗎,就這樣被妳唬弄?」

   「他們當然不會只把籌碼放在這上面。」狄韻冷笑說:「財氣大街的幕後老闆,這數十年來出錢扶植著山民殘黨滲透入歲安城各媒體,小心翼翼地提倡還政於民的 主張。過去這二十年,除赤濤之外,犬戎族一直沒上噩盡島,少了外患,各種心思就出現了;加上司令又不管,他們還以為歲安城就快要轉型共和呢,等最容易被媒 體、私利操弄的人民真正掌握了政權,還不是讓這些有錢人為所欲為?我上臺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亂來的媒體關了!哼!山口鎮那些妖怪,以為有了銀行就能發 財,根本是異想天開。」

  民主這麼糟糕嗎?沈洛年雖不以為然,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辯不過狄韻,也就不想多說,可是沈洛年心中,卻不認為葉瑋珊也是這麼想。

   剛清醒的時候,聽到葉瑋珊成為獨裁者,沈洛年確實大吃一驚,還以為時間當真可以完全改變一個人,但自從親眼看到風華正茂的女帝本人,沈洛年卻開始暗暗起 了懷疑,一個掌權數十年的獨裁者,會在自己精神體力仍在巔峰的時候主動轉移政權嗎?她又為什麼刻意地放縱媒體,而且是在明顯對統治造成干擾的狀態下?

  見沈洛年不吭聲,狄韻又說:「這次犬戎族來襲,雖然是歲安城的危機,卻也是政治上的轉機。那些老喊著民主的聲音,可是一轉眼都消失了,若當真女帝退位、十聖歸隱,誰來抵擋入侵的妖族?」

  沈洛年可聽不懂了,開口說:「這兩件事有什麼關係?就算民主,十聖也可以參戰吧?」

   「所以說你是笨蛋。」狄韻說:「若是民主制度,當初歲安城能改建嗎?沒把整座城地基建材都換成壓縮息壤磚,就算有屍靈之王幫忙,又豈能守得住?恐怕五十 年前就被鑿齒、刑天聯軍滅了,當初是靠著司令政變解決,若今日改回民主共和制,未來若也有類似的需要怎辦?再政變一次?」

  沈洛年無話可說,只好翻白眼說:「我討厭談政治,別跟我說這個了。」

  「那說點你有興趣的。」狄韻沒好氣地說:「去龍宮的五百少女已經完全選定,預計十天后——四月二十三日清晨出發。」

  總算要去龍宮了!還真是好消息。沈洛年斜眼瞄著狄韻說:「幹嘛一臉不爽?那些少女得罪妳了?」

   「只是看不起她們而已……一堆人擠破了頭想去龍宮,給虯龍當女人、女僕有這麼好嗎?還不就是貪圖龍宮安全?一個個都希望當上換靈妾侍,一輩子住在龍 宮。」狄韻說:「你不知道六十多年前,剛推翻舊政權不久,司令曾經考慮停止這種類似進貢的行為,居然有一堆人跳出來遊行反對!後來十聖討論,既然人民不排 斥,又能藉此和龍宮保持一定的聯繫,也無不可,這才繼續下去,但對所有拚命保衛歲安城的軍人來說,怎麼可能對這些貪生怕死、拋棄歲安城的女人有好感?」

  「還好繼續下去了!」沈洛年沒心沒肺地說:「不然還不知道怎麼混進去。」

  這不識大體的渾蛋老頭!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說:「這趟來回大概要一個月時間,有什麼其他事情,出發前記得處理妥當,你身體好像好多了?到時沒問題吧?」

  沈洛年很有精神地點頭說:「沒問題!什麼事都沒有!」

  「哼!」狄韻哼了一聲,瞄著沈洛年說:「我倒要看看『懷真』是個什麼樣的仙女,讓你這老頭念念不忘。」

  「呃?」沈洛年一愣,那張老臉不禁微微一紅。這黑心丫頭怎麼知道懷真名字的?

  「發什麼愣?我媽說的啦!」狄韻說:「既然知道你是闇神,這點消息我還騙不出來嗎?我媽早就全招了!」

  狄純自然沒法和奸詐女兒鬥法,洩底只是早晚的問題。沈洛年也不介意了,只瞪了狄韻一眼說:「臭丫頭!我鄭重宣告,我不是老頭!」

  其實狄韻這兩日從狄純口中,知道沈洛年曾生機停滯地昏死百年,確實稱不上老頭,但若要論出生時代,「老頭」兩字還是有其道理,反正狄韻也不想改,只眨眨眼說:「管你的,我就喜歡喊老頭。」

  沈洛年其實也聽習慣了,只哼了一聲不再多說,兩人就這麼並肩繞行林間,隨口吵上兩句,倒也自在。

   其實在狄韻心中,自從知道沈洛年的闇神身分,就知道自己母親和沈洛年並沒有曖昧關係。從小拿闇神事蹟當床邊故事聽的狄韻,早知道母親狄純十分崇拜、想念 闇神,但那份崇拜中卻不含情愛,更與提到那不知名父親時的態度完全不同,加上後來知道沈洛年昏睡百年之事,可說完全擺脫「始亂終棄渾蛋父親」角色的嫌疑, 更別提他當年對狄純的好幾次救命之恩,所以今日狄純要見沈洛年,她才會這麼大方。

  最大的嫌疑犯突然有了不在場證明,案子自然辦不下去,但本以為答案就在眼前,怎料又是一團迷霧,想到此處,狄韻的情緒不免有些低落。

  三轉五轉的,兩人終於繞到狄純的小屋。狄韻停下腳步低聲說:「老頭,別跟我媽提起杜勒斯叔叔,想到叔叔她就會哭。」

  杜勒斯啊……他也死得倒楣了些,若不是眾人行蹤外泄,這趟魔法島之旅並沒有這麼危險,而當發現有異狀,歲安城這兒雖然馬上做出緊急處分,連僵屍都送了出來,卻終究來不及,但換個角度說,若不是杜勒斯拚了性命,這趟旅程真不知得死多少人。

  可惜的是……若真是那遠遠跟蹤的天仙洩露眾人行蹤,這仇可難報了。歲安城幾百萬人一起上也打不過。

  「你去吧。」狄韻轉身說:「我過會兒再來。」

  這丫頭似乎真的不提防自己了?沈洛年見狄韻離開,走到屋前,輕敲了敲門,門呀地一聲打開,狄純站在門前,露出溫婉的笑容說:「洛年,快進來。」

  狄純臉上雖然帶著笑,氣息卻不怎麼愉悅,看來只是強打起精神。沈洛年走進屋中,等狄純關上屋門,沈洛年抓抓頭說:「妳沒事吧?」

  卻不料這麼一問,狄純眼眶馬上紅了起來,還好畢竟沒落淚,但看她低著頭、癟著嘴,強忍著悲傷的模樣,也實在有些可憐。

  這時只好找點其他的事情問問,看能不能引開她的心思。沈洛年苦思片刻,這才說:「小純,我能修煉炁息了耶。」

  狄純用力吸了吸氣,連續點著頭,好不容易才開口說:「我、我知道,聽小韻說了,恭、恭喜。」

  這個話題好像效果不大。沈洛年想想又說:「瑪蓮他們,好像都以為我是自己的兒子或孫子。」

  提到這件事,倒真的讓狄純分神。她那張含淚的小臉露出笑意,抿嘴說:「誰教你不肯和他們相認。」

  眼看這話題有效,沈洛年再接再厲地說:「其實我覺得他們很陌生。」

  「怎麼呢?」狄純微微一愣。

  「這次在東大陸遇到瑪蓮、奇雅、小睿……或者該說黃夫人?」沈洛年苦笑了笑說:「尤其是小睿,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好像挺凶的。」

  「睿姊以前也很崇拜你的。」狄純拉著沈洛年在長椅坐下,一面笑說:「她常跟我說,有實力的人,大可以直待人,不用虛偽客套,別人一樣會聽話,所以她對晚輩、下屬,一直都頗嚴厲……她說這是跟你學的。」

  沈洛年狐疑地說:「我可沒這麼教過她。」不過沈洛年一面說一面有點心虛,當初自己對吳配睿確實頗凶。

  「其實不只睿姊。」狄純又說:「添良哥也說他從你身上學到很多,他每次提到你,都說你是『無欲則剛』的典範,因為你什麼都不在乎,自然不受任何威脅。」

  「唔……」沈洛年可不知該說什麼了,那變得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侯添良,現在境界可比自己高明多了。他啼笑皆非地說:「還有嗎?」

  「有啊。」狄純微微側頭,輕笑說:「志文哥也有說過類似的話。」

  「媽啦,他也『無欲則剛』啊?少來!」沈洛年瞪大眼睛,這種話他可絕不相信。

  「不是。」狄純笑了出來,搖頭說:「他總愛說,絕招得先藏著,緊急的時候用出來才帥。」

  「這是學我的嗎?不對吧!」沈洛年驚奇地說。

  「他說是你教的啊。」狄純無辜地點頭。

  「呿!」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我才沒這種想法。」

  「司令也有類似的說法喔。」狄純又說。

  「瑋珊啊……」提到葉瑋珊,沈洛年還是有點感慨,他苦笑說:「她又說什麼?」

  狄純停了幾秒,才緩緩地說:「六十多年前決定政變時,司令跟我們說……別忘了你那『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魄。」(【注】:『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語出《孟子‧公孫醜》,意為:自我反省,只要合乎義理,縱然面對千萬人,也一樣勇往直前。)

  媽的,文言文咧,這話什麼意思?自己怎麼新增這麼多特質?沈洛年正想換個話題,卻見狄純眼睛一紅,淚水一滴滴地往下滑,哽咽地說:「杜勒斯……杜勒斯,也說過……」

  這下糟了,哭了、哭了!這時已經無法遏制,只能加速跳過!沈洛年打斷狄純的話說:「他說什麼?」

  「他說,要……要代替沈大哥……一直保護我。」狄純說到這兒,終於撲在沈洛年懷中哭了出來,抽泣說:「我……我對不起他……我當初是不是該嫁給他?他對我和小韻一直很好、很好……」

  「哎呀,這種事不是拿來交換的啦。」沈洛年輕撫著狄純的背說;「否則妳得嫁幾個人?幫過妳的人還有我咧,他也得排後面。」

  狄純一怔,沈洛年卻是一拍大腿說:「既然已經哭了,那就順便問問,妳老實跟我說,韻丫頭的爹是不是一心?」卻是沈洛年決定快刀斬亂麻,直接問重點。

  果然狄純臉上只有兩個水龍頭,沒法變出四道淚水。她呆了片刻,才委屈地搖了搖頭。

  不是?沈洛年松了一口氣,若真是賴一心欺負狄純,自己非得找他算帳不可,問題是大概打不過,豈不是自討苦吃?既然不是就好。沈洛年接著又問:「到底是誰啊?我認不認識啊?」

  這次狄純卻不肯回答了。她緊抱著沈洛年胸膛,自顧自地埋頭痛哭,沈洛年也拿她沒輒,只好讓她哭個痛快。過了好片刻,狄純終於收了淚,但卻沒打算離開沈洛年胸膛,就這麼把頭埋在他懷中,一聲不吭。

  要知道,並不是隨便一個男人胸膛,都可以這樣沒有顧忌地依靠,面對如兄如父的沈洛年,孤身撫養女兒長大的狄純難得這麼放縱一次,體會著被人擁抱的溫暖。

  過了好片刻,偎在沈洛年懷中的狄純才突然紅著臉直起身,一面低聲說:「聽小韻說,他們懷疑你——該說懷疑『沈凡』是我和你生的呢,還認為小韻也是。」

  「不會吧?」沈洛年大驚失色地說:「韻丫頭聽誰說的?搞錯了吧!」

  「誰教你只幫小韻呢?」狄純抬起頭,有些害羞地說:「睿姊來試探我,我也裝糊塗,小韻也建議我這麼做。」

  「為什麼?妳們母女搞什麼鬼?」沈洛年大惑不解。

  說到這兒,狄純的眼眶又紅了,低聲說:「這二十年,小韻過得很委屈,我也只是想幫幫她……」

   沈洛年這才想起杜勒斯在地洞裏的推論,也終於明白狄純、狄韻這麼做的原因。眾人都以為狄韻是賴一心與狄純的孩子,這二十年就算沒遭白眼,自也不怎麼受人 待見,也所以剛見面沒多久,狄純就要自己當便宜老爸。當時自己並沒答應,但這時既然被其他人誤會,狄純當然是將錯就錯。

  而對狄韻來說,反正本就父不詳,冒認威名赫赫的闇神當父親,除解決過去問題之外,對競爭司令更是一大利多,只不過這方面的考量,狄純和沈洛年都想不到就是了。

  沈洛年正思考,只聽狄純接著說:「而且這麼一來,志文哥似乎也死心了,最近都沒來找我。」

  媽的,自己還兼任蚊香!沈洛年想想也無所謂了,要他出面冒認是絕對不可能,但被人誤會倒是無所謂。沈洛年搖頭說:「隨妳們胡鬧吧,對了,妳本來找我幹嘛?」

  「差點忘了。」狄純微微一笑,探手懷中,取出一物說:「這個給你。」
孤騎 發表於 2011-5-29 21:37
第七章 我知道怎麼管教這丫頭

  沈洛年低下頭,卻見狄純手中竟是他們口中的闇神之鏡。他愕然說:「這……」

  「你現在正需要,不是嗎?」狄純微笑說:「我一向少下塔,待在這兒也用不著。雖然頂著十聖之名,其實我很笨,大家哪兒都不敢讓我去,打仗的時候,我又總是下不了狠手,這闇神之鏡,早該交給別人了。」

  「妳不想用,怎不給妳女兒?」沈洛年問。

  「她們正在競爭,這樣不公平。而且這是當年司令交給我使用的,我又怎能私下給小韻?」狄純頓了頓說:「但這闇神之鏡本來就是你製造的,上次你也說過,現在做不出來,當然應該讓你用。」

  「其實也不會不公平。」沈洛年搖頭說:「如鴻現在也有一個。」

  狄純嘴一癟,低聲說:「那是……那是杜、杜勒斯的……」

  完蛋!又要哭了!沈洛年只差沒給自己一巴掌。他抱著頭叫:「人都死透了,別哭了!」

  還好狄純剛剛大哭一場,情緒已經抒發不少,這次倒真的忍了下來。她深吸兩口氣,穩穩心緒,這才緩緩接著說:「我聽小韻說,司令把如鴻那個闇神之鏡先收回去了,應該也是為了公平。」

  這麼嚴格啊?剛剛吃飯時倒沒留意張如鴻身周的道息狀況,沈洛年愕然說:「瑋珊多的那個打算給誰?未來的司令嗎?」

  「不知道呢。」狄純微微搖頭說:「若不是小韻跟我說,我也不知道司令把鏡子收回去了。」

  這東西對眼前的自己確實有幫助,不久之後還得去龍宮,路上也不知道會不會又有意外,多個保命的東西也不壞,沈洛年當下接過狄純手中的闇神之鏡,但這麼一拿,他隨即皺眉說:「算了,我不能用。」

  「為什麼?」狄純訝異地問。

  「太重了。」沈洛年把闇神之鏡推回說。

  闇神之鏡體積雖然不大,畢竟是緊密結實息壤為心,厚實金屬包覆,而後來白宗眾人在外層又有雙層加固,這樣一層層加起來,確實頗有些分量。

   對一般變體者來說,這區區數斤重,自不會造成影響,問題是沈洛年如今連魔法袍都沒穿,全身除了幾張噩盡幣與記事本之類的小雜物之外,無論是血飲袍、火浣 衣物包裹又或是天仙飛翼,都是輕若無物的異寶,戴上這頗沉的闇神之鏡,雖可有效提升體內炁息量,但身法挪移變化難免會受到影響。

   如今沈洛年的炁息量雖然每日穩定增長,但畢竟才開始引入,與過去見過的強者相較還是遠遠不如,在這種狀況下,與其戴上闇神之鏡,追求整體性地更上一層樓, 不如先把獨門專精的閃避能力維持在巔峰,這樣一來,就算打不贏人,至少也有個保命功夫,等體內炁息強大到不在乎這點重量的時候,才能考慮藉此增加炁息強 度。

  狄純自然不明白沈洛年的考量,她不肯接過闇神之鏡,迷惑地說:「太重了?這明明很輕啊。」

  「我說真的。」沈洛年說。

  「洛年你別隨便找理由騙我……」狄純說。

  「不信拉倒!」真不知該如何解釋。沈洛年抓抓頭,把闇神之鏡擱在兩人之間的椅面上,皺眉說:「我真的不能用。」

  見沈洛年說得斬釘截鐵,狄純這才信了。她輕撫闇神之鏡,輕歎了一口氣說:「那我還是交還給司令吧,只要再湊上一個,可以先讓她們三個孩子裝上。她們都是修煉道咒之術,儘快強大起來,對歲安城更有幫助。」

  「就算要上交,也輪不到妳吧?」沈洛年說:「除了瑋珊、奇雅、一心之外,其他幾個人的妖炁強度似乎都不如妳。」

   狄純雖不知這和當初沈洛年的按摩有關,卻也知道從開始修煉,她進步速度就比白宗其他引仙者快上一截,而狄純生性單純、幾無外務,這百年來除了修煉之外, 也沒別的事好做,單純比修為,恐怕還略高於數十年來政務纏身的葉瑋珊,所以幾位選擇引仙的老友中,只有狄純還能維持青年的模樣。

  但妖炁強度可不等同于戰力。狄純搖頭說:「戰場上,我是最沒用的一個,除了對付一些禺彊族,地面作戰一點用都沒有,而且我也不大敢殺人……過去赤濤來犯時,還需要我在空中誘敵騷擾,既然赤濤立誓不來,也不需要了。」

  聽來頗有道理,沈洛年其實也不覺得狄純適合戰鬥,只聳聳肩說:「隨便囉,不過妳要是真把這東西交給瑋珊,以後可別出去打仗了。」

  狄純含笑點了點頭,跟著她輕撫著椅面上的闇神之鏡笑說:「說說這次旅行吧,小韻有沒有找你麻煩?」

  這可是告狀的好時機!沈洛年當下把狄韻各種暴行好好數落了一遍,只不過發育、作夢之事不能告訴狄純,不免漏了好些精妙之處。

  兩人隨口又聊了一陣子,直到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過了兩秒,狄韻輕推開門,走了進來,目光掃過兩人,神情頗有些怪異。

  「回來啦?」狄純含笑喊了一聲,又望著沈洛年說:「小韻說過還有事要找你。」

  「嗯。」沈洛年起身,望著狄韻說:「這就去嗎?」

  「這是……」狄韻望著兩人之間的闇神之鏡,吃驚地說:「媽,妳想把這東西給他?」

  「洛年不肯要。」狄純那雙大眼帶著點委屈,白了沈洛年一眼說。

  「不要?」狄韻先是有點意外,隨即露出恍然表情說:「你想跟司令拿另外一個嗎?」她當然是指杜勒斯的遺物。

  「不是,我用不上!」沈洛年沒好氣地說。

  狄韻更訝異了,這東西可是寶物,這老頭哪兒不對勁,居然說用不上?不過不要最好,母親身上掛著這個,安全也比較有保障。

  狄韻正自思索著,不料狄純卻接著又說:「小韻,妳幫我拿去交給司令,就和她說我用不著了。」

  「為什麼用不著?」狄韻瞪大眼睛問道:「除了這老頭,還有誰有資格用?妳帶著也比較安全啊。」

  「妳別問這麼多。」狄純微微板起臉說:「交給司令就是了。」

  狄純雖然沒解釋,狄韻心念一轉已經明白,母親這也是變相地替自己打算,而交出去之後,若母親不再出戰,倒也不是壞事。她沉吟說:「媽,可是這麼一來,豈不是連累了侯伯伯?」

  「會嗎?為什麼?」狄純吃了一驚。

  「司令手中已經多了一個闇神之鏡,若妳的也交出去,就兩個了。」狄韻說:「眼前有資格繼承闇神之鏡的,當然就是我和清嬿、如鴻……這樣一來,就算沒人開口,侯伯伯恐怕也得主動交出來,免得司令為難。」

  沈洛年在旁暗暗點頭,侯添良就像狄純一樣,道行未必最低,卻是大型戰爭中影響最小的一位,無論是引仙選擇與修煉方式,他在戰場上的破壞威力都比其他人稍弱了些,若真要再收回一個闇神之鏡,侯添良確實是第一選擇。

  「也是呢……」狄純倒沒想到萬一別人不願意怎辦,遲疑地說:「那該怎辦才好?」

  狄韻想了想說:「別急著送上去,我先找機會探探司令的口風,妳還是先收著。」

  雖然狄純對某些事十分死心眼,但那種情況畢竟是少數,大多時候她還是沒什麼主見,見狄韻說得有道理,點點頭收起闇神之鏡說:「那記得快點跟我說喔。」

  「若司令有這念頭,再『由我勸妳往上送』,比起主動交上去還好些,也不至於引起其他人的不快。」說到這兒,狄韻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這陰險丫頭,真是什麼便宜都不放過。沈洛年正覺好笑,卻見狄韻轉頭說:「媽,沒什麼事我就帶老頭走了,我們還有事要做。」

  狄純才要點頭,隨即又皺起眉頭說:「小韻,怎麼這麼喊呢?對長輩不能沒禮貌。」

  「哈哈,聽到沒有!不能叫我老頭!」沈洛年可得意了。

  狄韻翻白眼說:「你若真不是老頭,又怎算長輩?既然不是長輩,管我怎麼喊?」

  「呃?」沈洛年正愣在那兒,狄韻已經先一步回頭對母親堆出假笑說:「我知道啦,只是開開玩笑,媽妳別管,沈凡不會怎樣的。」狄韻平常除了喊老頭之外,還是習慣稱沈洛年為「沈凡」。

  狄純見兩人似乎還真是吵鬧無忌、相處愉快,倒也覺得開心,笑咪咪點頭說:「那小韻妳要聽洛年的話,知道嗎?」

  「對!要聽話!」沈洛年可得意了。

  「呿!」狄韻哼聲說:「媽,這老頭什麼都不懂,他聽我的還差不多。」

  狄純微嗔說:「小韻,妳怎麼這麼說?」

  沈洛年也心裏有數,兩人相處,被教訓的好像大多是自己,不過這倒不是問題,他瞄著狄韻後頸,左手虛抓兩下,踏前一步說:「沒關係,我知道怎麼管教這丫頭。」

  「啊!不准過來!」狄韻看著沈洛年的動作,忍不住驚呼一聲,馬上躲到自己母親身後,見沈洛年嘿嘿笑著停下腳步,她這才松了一口氣,怒瞪沈洛年一眼說:「臭老頭!走了啦!」

  沈洛年隨著狄韻往外走,一面說:「直接到上次去的那個賭場嗎?」

  在兩人身後送行的狄純聞言,訝然問:「什麼賭場?」

  「沒什麼。」狄韻回頭笑了笑說:「媽怎麼突然有興趣,打算開始幫我了呀?」

  狄純一怔,連忙搖頭說:「我不懂的,只是問問。賭場那兒的人聽說不是什麼好人。」

  「妳別擔心,只是和人約在那附近。」狄韻扯著沈洛年踏出門外,對狄純揮了揮手,帶著沈洛年去了。

  狄純輕側著頭,望著並肩離去的兩人身影,若有所思地想了好片刻,這才莞爾一笑地搖了搖頭,轉身回房去了。

  □

  卻說兩人奔出一段距離,拐過一個彎角之後,狄韻這才板起臉怒瞪了沈洛年一眼罵:「大嘴巴!守不住秘密的笨老頭!」

  沈洛年一臉無辜地攤手說:「誰知道連妳媽都得保密?」

  「我不是想瞞她。」狄韻拉著沈洛年加快速度,一面低聲說:「但一來會增加她無謂的擔心;二來我媽不擅應對,說不定不小心被誰拐出實話那就麻煩……你也記住了,口風緊點。」

  「喔。」沈洛年心念一轉,突然有點尷尬地說:「不過清嬿好像知道了。」

  狄韻一怔,停下腳步說:「怎麼回事?」

  「上次妳要我給她剃刀。」沈洛年說:「她問我錢從哪兒來的……」

   「懂了。」說到這兒,狄韻已經了然。她微微皺了皺眉,暗暗責怪自己大意,應該事先想好這種可能,只不過兩個月前,和這老頭一說話就難免發火,很難好好用 心思考……她繼續往前移動,一面說:「這些錢買的只有兩個字——『好感』,她知道了也不能拿我怎樣,只是難免讓她有了提防。」

  「她不會跟你們司令說嗎?」沈洛年問。

  「以她的個性來說,不會做這種事。」狄韻說:「而且司令說過,不准用任何方式攻擊壓抑其他候選人,所以打小報告、互扯後腿都是不行的,只能各自爭取表現,就算她突然轉了性子,輾轉找人把這話傳到司令耳中,也得有證據,否則傳話的人會先倒楣。」

  此時兩人走出房宅區的石板路,踏上外圈草坪上的碎石小徑,狄韻突然一怔停下,瞄了沈洛年一眼,考慮數秒後才自語低聲說:「收。」

  收啥?沈洛年狐疑地跟著停步,突見小徑旁的泥土隆起裂開,一個騎著馬的黃色小人從中出現,那雙小手捧著一份比他身體小不了多少的淡綠雅致信封,對著狄韻高高舉起,正是輕疾。

  「多謝。」狄韻微蹲身子,取過信件說:「就說我閱後必覆。」

  「訊息已回傳。」輕疾死板地說完,跳回裂開的土壤,只不過轉眼工夫,那兒又恢復原狀。

  「誰寫信給妳啊?妳手下的奸細密報嗎?」沈洛年可真是好奇了,除了上次那種寄衣服的特例之外,有什麼事不能直接用說的,需要花大筆炁息讓輕疾送信?

  「臭老頭又胡說!」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先抖了抖信上帶著的薄薄一層浮土,把信收入懷中,這才說:「是亨利托李允生寄來的。」

  那個金髮帥哥?沈洛年訝異地說:「原來你們靠這方法談情說愛?上次還跟我賣關子。」

   狄韻不禁有些尷尬。離開燕島後的這近二十日,兩人確實靠著這方式保持聯繫,不過信中主要內容多是兩方未來合作的想法溝通,以及一些魔法問題的探討,頂多 在信末幾句祝福與問候中,可以看出亨利不只是單純的關懷,要說這是談情說愛就太過了,但狄韻也心裏有數,誰都知道亨利絕不只把自己當普通朋友,硬要撇清, 只是讓沈洛年笑話而已。

  當下狄韻也不管沈洛年有什麼看法,只哼了一聲說:「你身上有錢嗎?」

  「八十……五元。」沈洛年低頭翻了翻,他的背包放在房間裏,腰包中帶的錢有限。

  「八十五?」狄韻雖然知道沈洛年身上不會帶太多,也沒想到居然這麼少。她拿出一小迭面額兩百的鈔票說:「你若想用占卜魔法賺點零花,就隨便玩玩,別贏太多,也別一直贏,拿個十幾二十萬最好就收手了。」

  一、二十萬和一億比起來只是零頭,而沈洛年本身也不缺錢,為了這點錢浪費魔力和時間實在不值得。沈洛年搖搖頭不接,一面說:「妳既然不欠這點錢,我也不玩了。」

  「玩不玩都帶著,說不定哪兒會用到,去那種地方幾十元怎夠?」狄韻把錢塞入沈洛年手中,一面說:「你到了上次那兒,入門時,照慣例會問你有沒有熟悉的招待,你直接說要找『紅鑽』。」

  「紅鑽?」沈洛年暗念幾次,把這名字背了起來。

  「她是『論劍館』的首席招待,也是館主的心腹,上次去已經看過你。」狄韻說。

  原來那間賭場叫「論劍館」,不知道還以為是什麼比武的地方呢……也對,那兒的賭博方式本就是比武。沈洛年說:「知道了。」

  「你去了之後,她會領你去見主事人取錢,之後還會派出兩名妖仙護送你到歲安城週邊,那時才算是把錢正式交給你,到時你再與我聯繫,我會告訴你把錢運到哪兒。」

  「有人護送?」沈洛年馬上抗議:「那叫我去幹嘛?讓那些妖仙直接運給妳……」

  「懶惰鬼!」狄韻瞪眼說:「怎能讓他們直接把這筆鉅款交到我手裏?萬一對方來陰的,約了媒體陷害我、製造醜聞呢?」

  「換成我就沒關係嗎?」沈洛年訝異地說。

  「若真有意外,我只要名義上把你開除就沒事了。」狄韻說。

  雖然可以理解,但聽了還是不大愉快啊……沈洛年哼了兩聲說:「知道了。」

  狄韻也不管沈洛年開不開心,接著說:「到了交界處之前,萬一有任何變故,都由他們負責,不用插手。」

  「真不用管?」沈洛年雖然聽得很開心,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笨老頭,你以為自己天下無敵啊?」狄韻翻白眼說:「山口鎮有多少高等妖仙?若真有妖仙在山口鎮外搶劫,你鬥得過?」

  「當然鬥不過!」沈洛年連連點頭說:「不用管就好。」

  「但到了歲安城週邊,息壤地基效果逐漸顯現,就是我們的責任了。」狄韻沉聲說:「不過到了那兒,能打贏你的想必不多,就怕冒出上次那種刺客……」

   「若只來一、兩個那種人,該不用太擔心。」刺客雖然疑似戴著闇神之鏡,但表現出來的能力還是遠不如十聖。上次若不是為了保護黃清嬿,對方也奈何不了他, 何況若在歲安邊際,多少還可以用點炁息,對掌握輕重轉換能力的沈洛年來說,一絲炁息就能增加不少威力,若真遇到那女刺客,想必可以給她一個驚喜。

  狄韻聽沈洛年這麼說,點頭說:「這樣就好,一路上小心些,對方可不是什麼好人,就算轉身便派人把錢奪回去也不奇怪。」跟著狄韻又解釋了一下約定的細節,這才讓沈洛年離開。

  沈洛年也不下塔,直接把炁息外散,輕飄飄地飛起,向著東方山口鎮的方位飄去。

  既然是飛行而來,沈洛年自然不走鎮西那條浮空大橋,反正空中偶爾也有妖仙來去,不至於引人注意,很快地,他就在南街那掛著大劍當招牌的「論劍館」前落下。

  這般從空而降的人物,多是具有飛行能力的妖仙,雖說人類魔法使、千羽引仙者也能自由飛行,但魔法使姿勢沒有這麼靈動自在,沈洛年身上更沒有翅膀,門口的男性服務生不敢怠慢,其中一人迎上,滿面堆笑地說:「仙長,歡迎光臨,請問有熟悉的招待嗎?」

  「紅鑽。」沈洛年說。

  那服務生微微一愣,紅鑽自受館主賞識,承受妖仙換靈之後,已很多年沒做這種送往迎來的招待工作,若不是真正的大人物,可沒法輕易見到她,不過這可不是服務生需要煩惱的事,消息傳進去後,招待組那兒自然有配套處理方式。他忙堆起笑容說:「請先進來坐,我馬上為您通報。」

  沈洛年點點頭,踏入門中,在門旁一間涼亭風格的雅室坐下,一旁輪值的女招待,早已笑咪咪地送上香茗。

  無論是男服務生還是女招待,都以為內場那兒很快就會傳出消息,選個高等級的女招待迎接這紅鑽姊的老客人,不料沒過半分鐘,卻見穿著一身大紅緊身短旗袍、身材性感,看似三十上下的明媚女子禦?從館內飄掠而出,正是紅鑽。

  幾個女招待、男服務生都吃了一驚,紛紛對女子施禮:「紅鑽姊。」

  紅鑽含笑揮了揮手,掠入雅室之中,對著沈洛年微微躬身行了一禮。媚目流轉間,含笑低聲說:「沈長官,小女子紅鑽。」

  長官?沈洛年愣了愣,才確定這一身紅的女子是叫自己。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女子,只見她除了身上旗袍之外,連手足指端的蔻丹都是同樣的豔紅,更別提那飽滿性感的雙唇。

  仔細看了看,這女子本體確實是人,但卻有一絲不同之處,早些日子沈洛年可能還看不出來,但看著蔣傑等三個返祖症患者逐漸地變化,沈洛年漸漸瞭解,這應該是不同程度的換靈,而到了蔣傑等人那種深度換靈的狀態,純人類的成分可就不多了,艾露和自己恐怕也是類似的狀態。

  眼前這女子還沒到那種程度,只和當年酖族女巫們部分換靈的狀況差不多,但道行多少得看個人修煉,一時之間倒是看不出來。

  見沈洛年看著自己若有所思,紅鑽一開始還以為這年輕人起了色心,做這行的自然常遇到這種事,多年前剛入行的時候,更是少不得讓人占點便宜,只不過下一瞬間,看著沈洛年那不帶欲望的眼神,紅鑽馬上知道自己想岔了,當下輕喚了一句:「沈長官?怎麼了?」

  「沒什麼。」沈洛年也不囉嗦,起身說:「去拿東西吧。」

  「請隨我來。」紅鑽引著沈洛年往內走,兩人經過當初買籌碼、門票的地方,紅鑽停下腳步,身旁一名穿著短裙的招待少女躬身送上一個方形小盤,交到紅鑽手中。

  沈洛年目光掃過,見那盤中放著五支指頭大小的玉質薄片,正不明白紅鑽拿這些東西做什麼,卻見她微笑說:「這是敝館主人的小小心意,讓長官小作消遣。」

  這是籌碼?沈洛年想起上次的銀色小棍,好奇地說:「這兒有多少?」

  紅鑽取過一片黃絨布蓋在玉片之上,微笑說:「每一片玉,代表十萬。」

  媽啦,難怪沒看過這種籌碼……這一盤豈不是五十萬?那丫頭還叫自己只贏一、二十萬就好,她也沒料到對方這麼大手筆吧?

  可惜沈洛年這次不是來賭博的。他微微搖頭說:「不玩了,直接拿錢吧。」

  紅鑽微微一怔,眼前這小子說話還真不謹慎,居然把「拿錢」兩個字就這麼隨口說了出來?不過紅鑽臉上依然掛著燦爛的笑容說:「沈長官請隨我來。」

  紅鑽一路引著沈洛年往內進走。到了寶堂門口,上次那位被稱為靈海的妖仙依然懶洋洋地坐在那兒,紅鑽對他微笑點了點頭,也沒打招呼,就這麼把沈洛年請入門中。

  這時才剛過午,裏面的客人比上次還少,不過也有個四成滿,擂臺上兩人正打得激烈;別看來這兒的賭客多是有錢人,一樣卷袖子喳呼著替自己支持的選手加油。這場面沈洛年上次已經經歷過,倒也沒什麼反應,只隨著紅鑽往前走。

  不料走到內圈一組雙人沙發座椅之前,卻見紅鑽放下那盤籌碼,含笑伸手虛引說:「沈少,請坐。」附近人多,紅鑽自動換了稱呼。

  沈洛年卻不坐下,訝然說:「坐這幹嘛?錢呢?」

  聽到這話,紅鑽那張精緻美豔的笑臉差點扭曲變形,還好她也算是身經百戰,總算還能勉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低聲說:「我們館主不巧有事正需處理,他特別交代讓沈先生稍坐片刻,隨便玩玩,若這些不夠,還可以多領些。」

  若別人真有事自然無可厚非,問題是沈洛年看得清楚,紅鑽這話根本就是隨口瞎扯,這又是為什麼?故意多拖幾秒看看自己會不會心急?又或者只純粹想讓自己賭上兩把,結個交情?還是另有古怪原因?

  說不定只是剛好缺現金正在周轉……還是別想太多;沈洛年也不管懷疑對方缺錢這想法會不會頗不實際,照著紅鑽的建議坐下,一面說:「要等多久?」

  紅鑽看沈洛年沒有跟自己擠著坐的意思,笑著坐到另一張椅子上,一雙修長的玉腿交錯迭起,含笑說:「不會太久的,沈少,既然來了,隨便玩玩如何?」

  非等不可的話,隨便玩玩倒也無所謂,反正不花自己的錢,不過現在打到一半,不能隨便加注,沈洛年也只好純欣賞地看著上面的戰鬥。

  另一面,紅鑽也不等吩咐,揮手喚來不遠處的女孩,隨口點了幾樣飲食,一面轉頭對著沈洛年笑說:「沈少,聽說您上次來玩,幾乎是百戰百勝呢。」

  「沒有,第一次就輸了。」沈洛年說。

  「但之後都贏了啊。」紅鑽笑說:「第一次其實是『小少爺』下的注吧?」

  連這都打探清楚了?反正上面的戰鬥也沒什麼好看,沈洛年轉過頭,看著紅鑽說:「妳知道你們館主在忙什麼嗎?」

  紅鑽那雙媚目笑咪咪地眨呀眨,也不知道算不算放電,只聽她巧笑嫣然地說:「沈少在說笑了,我們這些小人物,怎會知道館主在忙什麼?」

  不料,沈洛年卻仿佛沒聽到一般,微微皺眉說道:「妳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要等多久?」

  這看來像個少年的小夥子是怎麼回事?聽不懂人話?紅鑽停了兩秒,這才笑著說:「沈少,您又開玩笑了,我是說不知道啊……對了,聽說沈少也是個名醫?上次戰爭救了無數的軍官,真是讓人佩服。」

  他們是有意把自己拖在這兒?雖然自己今天沒什麼其他計畫,多等等也無所謂,不過狄韻正等著自己的音訊,這樣下去可不知道會耗多久。沈洛年考慮了幾秒,也不管正找話題的紅鑽,低聲說:「輕疾,我找……」

  這小子真是不按牌理出牌!有人這麼快就向上級請示的嗎?紅鑽一愣,忙跟著壓低聲音說:「且慢,沈少,沒必要急著打擾上面吧?」

  「我原本預計馬上回去,既然你們不讓我拿,當然得告訴她。」沈洛年說。

  時間抓得這麼緊嗎?紅鑽眼睛轉了轉,露出笑容說:「其實是這樣的,沈少,我就跟您直說了吧,您別見怪。」

  這女人怎麼一臉想找藉口的氣味?到底是給不給錢?沈洛年也不吭聲,只皺著眉等對方開口。

  「其實是運送的事,館主另有想法,打算和那位討論一下。」紅鑽忙說:「說不定館主正在和那位聯繫呢。」

  沈洛年說:「運送的事?改成怎樣?」

  「這種事情當然讓上面的人決定啊,人家怎麼可能知道?館主只交代我好好招待沈少。」紅鑽甜笑說:「您也放鬆些,等館主處理妥當,自然會接到訊息的。」

  看來不像謊話。這女人並不知道這賭場老闆有什麼打算,大概只是受命來陪自己晃晃吧?

  沈洛年想了想說:「那麼,我等個五分鐘。」說完目光轉回擂臺。紅鑽見狀松了一口氣,見沈洛年似乎關注著擂臺上的比試,當即把話題帶到臺上的兩人,解釋著兩方的資料背景。

  不料才剛介紹了幾句,沈洛年突然開口打斷說:「我想安靜一下,妳忙自己的事吧。」

   紅鑽一怔,那張美豔的笑臉終於僵住。這傢伙居然趕自己走?多少人想請自己陪伴還請不到呢,這不長眼的臭小子!莫非……莫非此人性向與一般男子不同?想到 此處,紅鑽恍然大悟,難怪自己老是碰壁,當下將媚惑的笑意收起,轉為端莊,也不提沈洛年要她離開的事情,只含笑說:「沈少,您慢慢思考,我不會吵您的。」 說完紅鑽回頭,對著門旁的招待連打了幾個隱蔽的手勢,讓她們快找個俊秀的男招待來應付。

  不料沈洛年卻回答:「那妳坐一下,我有事和人聯繫。」跟著沈洛年突然站起,選了個無人處和狄韻聯繫去了。

  紅鑽總不能老著臉皮跟過去,只好氣悶地坐在原地;至於沈洛年那兒,很快地與狄韻聯繫上,並把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狄韻沉吟著還沒回答,沈洛年接著又說:「看樣子人家不想借妳錢啦,還是別走這些邪門歪道吧。」

  「不像。」狄韻說:「若真是錢的問題,還不如直接跟我說,把你拖在那兒能拖多久?就算把你拖一整日,還不是得與我聯繫。」

  「不然是怎樣?」沈洛年可不明白了。

  「感覺像是打你的主意,否則何須這麼客氣?」狄韻沉吟說:「會不會是魔法島上與犬戎族作戰時,你表現得太搶眼,消息傳了出去?只不知是善意還是惡意。」

  這也不無可能,但沈洛年懶得多想,只說:「小惡女,打個商量?」

  「幹嘛?」反正兩人罵來罵去已經習慣,狄韻也不在意沈洛年私下怎麼稱呼自己。

  「我雖然答應了幫妳,但這種羅裏囉嗦的事,還是少讓我做。」沈洛年說:「若不是怕壞妳的事,我早就走了,管他善意還是惡意?」

  「麻煩的臭老頭!」狄韻說:「知道了,這事以後我另外想辦法。」

  「那我回去了。」沈洛年說。

  「不拿那五十萬玩玩?人家這麼好心。」狄韻問。

  「真要玩我寧願用自己的錢。」沈洛年說:「妳要不要直接問問他們館主?否則我就走了。」

  「你回來吧。」狄韻說:「反正你這笨老頭不懂隨機應變,直接戳破別人花樣也是一種辦法……記得別把事情鬧太大,不好收尾;另外若當真起衝突,也小心點,別讓人有藉口對付你。」

  沈洛年倒不怎麼擔心,輕鬆地說:「這兒不是不准用妖炁嗎?怎麼對付我?」在不用妖炁的狀態下,沈洛年不覺得自己怕了誰。

  「笨蛋!」狄韻罵:「若人家找虯龍族來處理呢?那種規矩當然不包含管理者。」

  原來如此。沈洛年吐吐舌頭說:「明白了。」

  兩人斷了通訊,沈洛年目光掃向紅鑽,見對方一望見自己目光馬上站起,沈洛年也覺得好笑,隨便搖了搖手,扭頭向著大門那端走去。

  這是怎樣?紅鑽一頭霧水地追去,心中一面大罵手下無能,找個願意配合的男招待有這麼難嗎?好不容易在門口那兒追上沈洛年,紅鑽忙攔在門前說:「沈少,怎麼了?」

  沈洛年輕輕推開紅鑽,一面說:「五分鐘過了,回去。」其實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時間也是隨口說的,不用太認真,眼看上方擂臺打了一個段落,正好走人。

  既然都不能用炁息,紅鑽自然頂不住沈洛年的力道,但沈洛年一扭門把,卻拉不開門,沈洛年這才知道連門口都有機關,看來要他們自己人才知道怎麼開啟。他收回手,皺眉回頭說:「開門。」

  紅鑽還想掙扎,笑著說:「沈少……」

  「開門!」沈洛年終於沒了耐心,沉下臉大聲說。

  這一聲比剛才響亮不少,加上此時臺上無人,不少客人扭頭回來張望。

  紅鑽心中暗恨,取錢這種事,明明應該是對方更不願引人注意才對,怎麼這小夥子卻毫不在意地大呼小叫?但她可不敢表現出不悅,一臉委屈地說:「沈少就這樣回去,我會被館主責備的。」

  妳被責備關我屁事?沈洛年也懶得多說,重重拍了兩下門戶,輕重轉換之間,仿佛山石撞擊般的砰砰兩聲巨響傳出,跟著才聽沈洛年說:「開——門!」這還是沈洛年不敢用太大的力道,否則說不定連門都打壞了。

   這不可理喻的橫小子!紅鑽眼看關注的人越來越多,甚至還有人起身,打算過來看熱鬧,現實可不是小說,不是到處都有笨蛋冒出來干涉,她無可奈何,只好伸手 開門,一面陪笑說:「沈少,我一定是哪兒做得不好,得罪了您,能不能請您說一說,也給紅鑽一點學習的機會,也好跟館主交代。」

  見紅鑽開個門也拖拖拉拉,沈洛年伸手一扯,門倏然而開。

  紅鑽被這大力一沖,心中暗喜,發出驚呼的同時往後急摔,就算這人鐵石心腸不在乎自己死活,至少能用打人這理由讓他留下。

  不料紅鑽身體才剛往後跌,馬上又被人扶正,跌不下去,卻是沈洛年快手快腳地伸手扶穩了紅鑽。

  沈洛年雖不知道紅鑽打算,但他一方面不覺得自己的力道足以摔飛紅鑽;二來感覺到對方正一面後退一面冒出有些狡詐的喜意,就算他再遲鈍,也感覺得出其中頗有怪異之處。當下時間與輕重能力同時運用,順手扶了一把,那如電閃般的一托,紅鑽再怎麼想跌也摔不下去。

  沈洛年扶穩了紅鑽,門也已經開了,扭過頭,卻見門前站著個壯漢,仔細一望,卻是那看門的妖仙靈海。他這時正皺著眉,沉聲說:「怎麼回事?」
孤騎 發表於 2011-5-29 21:37
第八章 不值錢

  囉嗦下去就沒完沒了了。沈洛年二話不說,無聲步一展,倏然閃現在那看似白人大漢的靈海面前,兩人相距不到半步,仿佛下一?那就會撞在一起。

  靈海沒想到一個眨眼間,對方就到了自己面前,這可是危險距離,他心驚之餘,顧不得山口鎮的規矩,妖炁膨然脹起,護住全身,兩手往中間一合,迫出妖炁迎擊。

  靈海妖炁這麼一湧,紅鑽不禁暗暗叫糟,己方既然先一步運行炁息,這姓沈的小子已經有權力鼓起炁息對抗,若當真這樣打了起來,除非有其他的證據,虯龍族可不會放過靈海;而且上面的指示是拖時間,可不是和這小子打起來啊,這下該如何收場?

  靈海也是無可奈何,兩人眼看就要撞上,若等對方先一步暴起炁息,自己可來不及反應,就算得罪了虯龍,總比這麼糊裏糊塗地受傷好些。

  兩人正煩惱的時候,不料沈洛年卻沒使用炁息,只倏然一個詭異的轉折,已經從靈海身邊的縫隙繞出,閃出門外走道;而靈海的妖炁失了物件,轟地一聲在門口爆散,其中一部分散溢妖炁,正對紅鑽轟去。

  紅鑽一怔,連忙鼓起妖炁護身,但她只是個部分換靈沒幾年的仙化者,如何比得過妖仙靈海?兩方一碰,紅鑽轟地一下往後飛翻,滾摔到地上,總算靈海倉促間用不到三成力,加上妖炁先聚後散,威力降了大半,紅鑽雖然狼狽,並沒受到什麼傷害。

  這下馬上引起虯龍的注意,北方一股強大妖炁揚起,高速往這兒飛來,一股威嚴沉凝的聲音從空中傳出:「以?衝突兩方,請靜留原地,以免誤傷!」

   在周圍招待奔來攙扶的同時,靈海、紅鑽無奈地對視一眼。雖說只是一場誤會,但想解釋也沒這麼容易,而妖炁衝突的同一?那,兩人身形早已被虯龍鎖定,這時 想逃是不可能的,只能認命地待在這兒。說來說去,都是那小子害的……兩人同時想起沈洛年,但四面一看,那罪魁禍首這時已不知跑哪兒去了。

  那少年似乎完全沒使用炁息,速度怎能這麼快?紅鑽愣了片刻,突然心中一緊,連忙以輕疾傳訊,把這事情的始末往上報告。

  □

  卻說沈洛年剛剛穿出廊道之後,他也不管靈海與紅鑽會有什麼下場,快速地往外直沖,他也不走大門,找了座小花園飄身而起,往外飛了出去。

  既然打算回去,沈洛年直接轉西,順著底下的財氣大街向歲安城的方位移動。不過剛飛出山口鎮不遠,沈洛年突然感覺到,在山口鎮上方飛行的眾妖仙中,其中有股妖炁正快速地向著自己接近。

  沈洛年身形未停,扭頭看了一眼,追來的是個身穿金黃寬袍,手持長戟,人身龍首的妖仙。

  這妖仙的龍首上並沒有類似虯龍的角,而鱗片色澤與黃袍相似,也是一片金光燦爛,在午後光照下,顯得十分耀目。

  這模樣倒是頗像當初化為龍首的牛族人,不過這傢伙會飛,妖炁性質也不同,看得出來不是牛首族,可能是其他頭部變形的人形妖族吧?只不過沈洛年仔細看了看,卻又看不出那龍頭原來應該是什麼樣子。

  對方速度很快,在沈洛年因回頭而稍緩的狀況下,迅速追近,但這一到近處,沈洛年馬上提起警覺,對方透出的氣息,可不像帶著什麼善意啊……自己可不想打架。沈洛年當下回頭加速,往歲安城飛射。

  那人見沈洛年突然又提高了速度,跟著妖炁猛然湧出,快速追近,同時沉喝了一聲:「沈凡,留步!」

  知道自己名字?是論劍館派來的嗎?沈洛年仔細看了看,對方不像有殺意,而且以一般妖仙的強度來說,自己雖未必打得贏,對方應該也奈何不了自己。沈洛年稍作考慮之後,還是停了下來,等候對方接近。

  隨著兩人逐漸接近,沈洛年先一步沉聲開口說:「你是誰?」

  那龍首金袍人飄停在十公尺外,望著沈洛年緩緩說:「蛟龍——計楚。」

  蛟龍?被人以「凶」形容的計家?難怪自己看不出那龍頭的原形,這根本就是本來的形貌,但是那身體似乎又是取人形精元所化,原來蛟龍有這種特殊的化形法門,可以在轉變人身的同時,保留了自己原來的頭型,不知只是為了好看,還是有什麼特別的好處?

  沈洛年對計家可沒有好感,當年只不過偶遇計家旁系騰蛇,就搞得一堆紅龍跑來歲安城噴火,這以「凶」著名的蛟龍本家,又不知有多蠻橫?沈洛年當下一面思索,一面板著臉說:「何事?」

  「你又叫闇神沈洛年?」計楚說。

   聽到這話,沈洛年可是嚇了一跳。且不提這人怎知自己身分,雖說也有些妖族認識自己,但不管是朋友還是敵人,誰會加個「闇神」當稱呼?只有相信自己是「屍 靈王」的人類才會這麼喊吧?若妖怪也這麼想,自己早就被圍攻了……眼前這計家蛟龍,八成根本不知道「闇神」這兩字的意思,問題是誰告訴他的?

  沈洛年還沒想清楚,計楚反而有點兒不耐煩,他龍口微張正想發問時,卻不知為何又突然止住,等著沈洛年回神。

  沈洛年愣了片刻,這才想起自己忘了回答,他看著計楚,想了想說:「還有別的問題嗎?」

  計楚龍頭上的巨口張了張,卻又說不出話來。從氣息看來。他似乎有點焦急,又有點困擾,沈洛年正莫名其妙,卻聽計楚突然說:「你曾打敗敖旅、敖彥、敖盛三人?」

  是幫敖家三人來找場子的?看起來也不像……而且敖旅若是記恨,上次應該就不會放過自己。當年打敗三人,靠的是對方不明白自己能化散炁息,並具有品質轉換能力,若對方有備,自己怎能得手?想到此處,沈洛年眉頭微皺說:「也不算打敗,只是運氣好,贏了一個賭約。」

  聽到這話,計楚顯得有些意外。他上下看看沈洛年,哼了一聲說:「你倒有自知之明。」

  這話可不好聽,而且這傢伙雖不知顧忌著什麼,卻總有那麼一股想動手的味道,在這待下去恐怕不是好事。沈洛年眉頭皺起,也不打招呼,扭頭就往西飛。

  計楚不料沈洛年轉頭就走,雙目一厲,沉喝:「給我留下!」同時計楚手中長戟橫揮,一股龐然妖炁在空中拉出一條刃般炁息,對沈洛年攔腰砍去。

  果然翻臉了!沈洛年自然不讓對方砍上,正要側閃,卻感覺到對方刀?高速接近的同時,轉眼增大了數倍。他心中微驚,轉向往上,遠遠避開這道炁勁。

  那股龐大炁勁從足下掠過,到了數公尺外,突然爆散迸裂,轟地一聲向四面八方衝擊。

  沈洛年心中暗暗警惕,這傢伙的炁息似乎走的是爆輕雙系,除速度不慢之外,還帶著可操控的爆裂膨脹性質,若自己反應稍慢,說不定這一招就得糟糕,這法門倒是頗為高明,當年的劉巧雯、如今的黃清嬿,似乎都不會這種技巧。

  不過就算打不過,逃跑應該還辦得到,只要到了歲安城,這傢伙就發不了橫。沈洛年也不答話,在空中展開身法,眨眼間一身化五,趁著計楚找不到方位,鼓起全身炁息,配合著早已念妥的風移咒,向著數十公里外的歲安城沖去。

  此時沈洛年的炁息存想還沒完成,輕、柔性質並不明顯,也就不用刻意做出分別,當下沈洛年兩個炁息之源同時催動,混在一起,往外急沖。

   計楚連忙爆出妖炁追擊。他虛空飛騰急追的同時,手中長戟不斷刺揮劈勾,妖炁縱橫之間,轟然氣爆聲一連串響起;但沈洛年別的不會,逃命第一,只見他身形閃 動,計楚的揮砍連連落空,就是打不到沈洛年,而這一連串激烈的氣爆聲,也引起了山口鎮部分妖仙的注意,許多人憑空浮起,遙望著這兒的戰況,甚至還有些飛行 妖仙起了興致,遠遠追著兩人,想看個結果。

  計楚畢竟是個正牌妖仙,沈洛年速度雖快,卻也撇不下他,兩人在空中飛行旋動、一追一 逃,轉眼已經沖出數公里;沈洛年一面逃竄,一面回頭張望,還好在那些尾隨的妖仙中,沒看到山芷或其他窮奇的身影,面對著蛟龍這種強大族群,沈洛年可不想把 她們牽扯進來,反正只要這麼一路逃到歲安城,這條莫名其妙的蛟龍自然得離開,否則沈洛年不介意在那兒和對方好好打上一場,至於會不會又引來一批騰蛇胡亂噴 火,此時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只不知道,這傢伙是不是論劍館派來的?他們又為什麼要打探自己的消息?沈洛年正在思索,突然微微一驚,他閃過計楚一擊的同時,旋身往西望去,卻見西南、西北、正西三方空中各有一道身影快速飛來,一樣都是手持長戟、全身金芒的龍首人身妖仙,又是三條化作人形的蛟龍。

  沈洛年這一刻才知道,對方為什麼一直想拖時間!原來他們早知一條蛟龍攔不住自己,正通知其他蛟龍返回,卻不料沈洛年離開得這麼快,直到此時,這些蛟龍才終於趕到。

  自己可對付不了這麼多妖仙。沈洛年心中微微一緊,對著迎面三人間的縫隙開溜,但這一瞬間,身前身後四名蛟龍同時揮戟,四道龐然妖炁縱橫交錯、裂空而來,尤其是西面三道,更是擋住所有往西的方位。

  這些蛟龍都修爆輕雙訣?之後出現的三人炁息感應與計楚頗相似,沈洛年可不敢從炁勁之間穿過,否則那炁勁若恰好一爆,自己馬上完蛋。沈洛年無可奈何,當下騰空往上,遠遠避開,同時取出天仙飛翼,若當真有炁勁追上,說不得只好砍出一條生路。

  兩方這一接近,四蛟龍分頭繞開,隔著近百公尺,把沈洛年包在中間,仿佛金字塔的四個頂點。他們快速揮動長戟,不斷催動龐大妖炁遙攻,沈洛年在其中不斷閃避,偶覺難以閃避的時候,立即揮刃破?,擊散對方的攻勢。

  而這四條計家蛟龍的能力不只遠遜於赤濤,連敖旅都頗有不如,如今沈洛年有炁息護身,以輕重之力舉刀破?時,可藉護體炁息化力,不再像過去一樣容易受震反挫,還算是應付裕如,但想閃出四人包圍,卻沒有這麼簡單。

  兩方就這麼相持片刻,計楚突然沉喝一聲說:「果然滑溜,冰晶陣!」

  什麼東西?沈洛年微微一驚,提起精神,卻見眼前四人手中長戟一凝,四道玄界之門開啟,四股寒氣湧出。隨著周圍水氣快速彙聚,那四片寒氣中迅速凝結出數百顆拳頭大小的晶狀物,挾帶著龐然妖炁,高速對著沈洛年沖來。

  凍靈道術?眼見數百冰晶從四面八方劈頭蓋臉地罩來,沈洛年大吃一驚,快速外閃,同時旋身急揮,對避不開的邊緣十餘冰晶劈去。當冰晶與沈洛年手中飛翼碰撞的同時,兩方炁息一沖,冰晶倏然爆裂,冰晶中蘊含的妖炁、寒氣立即泛出,而從後方追來的其他冰晶,跟著自動爆散。

  但這時沈洛年可沒空考慮寒氣,一面閃避一面劈散了十餘顆冰晶,才險險找到一處空隙,不料另一面又是整片冰晶逼來。沈洛年猛吸一口氣,全身炁息泛出,一面迎擊,一面身形詭異地曲線後撤,這才避開了這片冰晶;但才剛喘上一口氣,又是兩股冰晶或散或聚地從其他方位沖來。

  沒完沒了了啊?沈洛年暗暗叫苦,這下可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四股數百顆冰晶,在四條蛟龍構成的虛空金字塔中,隨著炁息催動,不斷在週邊高速飛旋,偶爾突然一股往內沖入攻擊,另外三股馬上配合旋轉,不漏一絲縫 隙,沈洛年雖然靠著高速且精准的劈砍,不斷擊散接近的冰晶,但隨著冰晶飛旋速度逐漸提升,已顯得十分狼狽。這種大範圍攻擊,一向是沈洛年的弱點,若非他的 輕重轉換能力,使他出手速度恍如電閃,也沒法把追近身體的冰晶完全破壞。

  就這麼支撐了數秒,散出的寒氣越顯凝重,沈洛年暴露在空中的雙手、頭臉越來越冷,他不禁把炁息集中到這兩個部分抵禦,早已把血飲袍效果忘記的沈洛年,這時也沒空細想身體其他地方為什麼不冷。

  而四名龍首人形的蛟龍,一面控制著陣中冰晶運行,一面緩緩在空中飄移飛旋,但又同時維持著彼此的相對位置,讓冰晶陣順利運行。

  「果如傳言,這人飄行身法十分詭異,若非使用冰晶陣,恐怕攔不住。」眼見沈洛年無處可逃,四龍首人之一突然沉聲說:「但要說能打敗敖旅他們,我卻不信。」

  「還有人說他體內無?呢,胡扯!」又一個龍首人哼聲說:「傳言豈可盡信?」

  「或許與那古怪的聚力法門有關。」另一名龍首人說:「以他所能掌握運用的炁息,該不能這麼輕而易舉地破開冰晶。」

  「別囉嗦了。」計楚開口說:「加把勁,早點把事辦完。」

  其他三人不再言語,催動著各自控制的冰晶流,輪番對沈洛年襲擊。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眼前該怎麼辦才好?沈洛年好不容易避開了一片冰晶,眼見前方又是一股冰晶匯流襲來,他飛撤的同時口中默誦咒語,下一瞬間,一顆三級火球倏然出現,正對著冰晶沖去。

   經過前些日子的一連串戰鬥,魔法三系中,沈洛年還是選定了火術一系,畢竟他戰鬥仍以持刀劈砍為主,不怎麼靈光的魔法為輔,這種狀態下,維持固定量值的火 系魔法比較容易配合出手,所以沈洛年終於花了點時間,把最基本的烈火咒、烈火陣咒語背熟,至於其他咒語,想用還是得翻書。

  此時火球與冰晶流相遇,兩方在空中撞上,轟然一聲,冰流前端二十多個冰晶被火球炸散,寒氣彌漫瞬間,熱流倏然消失,同時後方數十顆冰晶穿破這股乍熱乍寒的空間,繼續對著沈洛年沖來。

  烈火咒好像幫助不大?沈洛年感覺到身後又是一股冰晶流襲來,他無可奈何之下,扭身急旋間,劈開幾個接近的冰晶,口中默誦,閃避的同時,又是一顆火球轟了出去。

  反正不管有用沒用,總不能坐以待斃,既然對防禦沒有幫助,乾脆多炸點冰晶,這些到處亂飛的冰晶越少,自己逃命的機會越大。當下沈洛年隨便選了一個冰晶密集處施咒,下一瞬間,火球在那兒出現,只聽一連串的轟然炸響,數十顆冰晶隨著熱浪捲動,彼此牽引炸開。

  似乎有點幫助?不過周圍仍有數百冰晶,那四個蛟龍又不斷補充著新的冰晶匯入冰流中,加上自己念咒速度又不快……破壞的量恐怕遠不如補充的速度,想靠這招逃命似乎機會不大。

  沈洛年正想著,不料那四名蛟龍突然臉色一變,不約而同地雙手張開,帶著一股妖炁迫入陣中。

  這是幹嘛?沈洛年正狐疑,卻見剛剛自己火球炸散的那片冰晶區內本來沒受到火球影響的數十冰晶,突然發出一聲異響碎裂炸開,之後仿佛連鎖爆炸一般,這種效應不斷往外擴散,還好這時因為週邊蛟龍迫入的炁息由外而內地將冰晶快速分散開來,這股冰晶連爆才終於停了下來。

  好像發生了什麼好事?沈洛年再怎麼不機靈,也知道大概和自己那顆火球有關,想不明白那就多試兩次。當下他口中默誦片刻,又是一顆火球在虛空中出現爆散,只不過這時冰晶已經散開,那股熱浪只炸了三、四顆冰晶,馬上又被周圍的寒氣克制消散。

  似乎沒用?不過對方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停了攻勢,沈洛年倒是難得地喘了一口氣。

  沈洛年卻不知道,這冰晶陣的冰晶看起來雖是藉著寒氣凝聚出晶態,裏面卻蘊含著爆破力量,使遇敵受擊馬上爆散,而爆散時釋出的寒氣,也很容易使其他冰晶的結構失去平衡,繼續爆散。

  這種一觸即爆的連鎖力量,固然對密集攻擊有幫助,但控制上必須十分小心,所以當冰晶與敵人接觸,並產生連鎖爆散後,若對方閃避離開,必須很快地讓追上的冰晶轉移方位,拉開距離,免得就這麼一連串爆光。

  此時沈洛年運用魔法,突如其來地讓火球在冰晶流中密度最高的地方出現,當下嚇得蛟龍們紛紛把冰晶距離拉開,免得全毀了。

  「那是什麼?不是炎術。」其中一個蛟龍開口說。

  其他三個蛟龍沉默了片刻,還是計楚開口說:「似乎是上個世代末,某些應龍研究的小戲法?」不過看來他也不怎麼有把握。

  「對了,聽說那藉著精靈之力使用的小戲法,可以在遠處隔空施用。」又一個蛟龍說:「還要用冰晶陣嗎?直接下手好了。」

  「那些人說活捉兩千萬,屍體一千萬。」計楚說。

  「還是活捉好。」先一人馬上說。

  計楚點頭說:「慢慢縮陣吧。」

  四人同時點了點頭,當下緩緩推動著玄界之門往前,那本來還有百餘公尺寬的角錐體,自然跟著縮減;寒氣大作的同時,散開在四面八方的冰晶在空間中緩緩盤旋,對著沈洛年慢慢擠去。

  活捉兩千萬,屍體一千萬?媽的,自己還挺不值錢的!黑心丫頭隨便開口就能借一億呢!話說回來,這些渾蛋蛟龍妖怪未免太沒自尊了吧?居然為了點錢當人打手,莫非在山口鎮混久了,染上人類的壞習慣?

   沈洛年一面暗罵,一面又扔了幾顆火球,但這時冰晶之間的距離拉開,已經沒法藉著連鎖爆散減少冰晶數量。眼看著大片冰晶緩緩接近,沈洛年瞬間加速直沖,想 找個脆弱的地方劈開幾個冰晶竄出,不料他身子才動,那端的冰晶馬上跟著集中,堆出厚厚一層,若當真就這麼劈下往外沖,恐怕會被凍在空中。

  沈洛年騰挪身法雖快,仍比不上蛟龍以心念遙控妖炁快,當下只好往後飛撤,口中一面默念咒語,打算趁著冰晶聚集再扔顆火球;不過對方看沈洛年飛撤,冰晶群馬上再度散開,就這麼慢悠悠地向沈洛年飄去。而沈洛年的火球可沒法瞬發,見狀只好打消了念頭。

  這樣下去,會被擠死吧?若等對方的冰晶上下左右把自己包圍住,就算扔顆火球把冰晶炸散,正中央的自己恐怕也會被凍僵。沈洛年當下身形加快,一會闖東一會兒竄西,但十餘公尺內的閃動對方或許來不及反應,可是只要闖入陣中擊爆冰晶,難免受到爆散的炁勁衝擊,影響身法速度。

  要知道沈洛年靠著消失品質而產生高速,相對地,這種輕飄飄的身體也更容易受外力干擾,幾次震盪之後,速度也容易減緩,這下對方的冰晶馬上跟著聚集,想一路殺出去也辦不到。

  就這麼又過了二十多秒,這三角錐形的冰晶陣已經縮小了一半。此時沈洛年反而停了下來,他探手懷中取出記事本翻動,打算施展風行咒魔法,等施咒之後,體內炁息全部用來護體,之後藉著風行咒的高速,硬碰硬地直接闖陣,若護體炁息擋不住這些寒氣,那也沒其他辦法了。

  計楚等蛟龍也感覺到沈洛年即將有動作,他們當下凝聚更多冰晶預備。此人能運轉炁息已經是個意外,還好那炁息強度該不足以闖出冰晶陣,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多做些準備為妙。

   就在這時,西方九回山天際,突然激揚起二十餘股低階妖仙的妖炁,高速往這方沖來。剛念妥風行咒的沈洛年心中微微一驚,莫非對方還有後援?無論窮奇、畢方 還是麟?,都沒有這樣一大群普通妖仙,看來是敵非友;而且那群妖仙移動速度出乎意外地快,似乎不比施展風行咒的自己慢,這下可麻煩了。

  當下沈洛年迫出全身炁息護體,身體微微一側,仿佛一道閃電般往西直沖,雙手的天仙飛翼舉起,時間能力完全啟動,對著眼前快速迎來的大片冰晶殺去。

  只不過一瞬間的工夫,還沒能沖出陣勢,眼前冰晶高速聚集,自動爆散,這次沈洛年可不停留了,一顆火球先扔在二十公尺外,跟著就這麼聚集炁息往外沖,管他炁息怎麼爆散,順著亂流沖就是了。

  這麼一胡搞亂沖,還真讓沈洛年殺了出去,但沈洛年的炁息畢竟遠不如妖仙,就算靠著血飲袍的幫助,勉強抵禦了內侵的寒氣,渾身上下卻結了一股霜氣,速度也跟著慢了下來。

  就這麼一緩,計楚等人再度帶著冰晶陣追上,此時口中剛默誦一個段落的沈洛年,猛回身一指,一大片數十公尺寬的火焰往外泛出,對著冰晶陣轟去,正是範圍魔法三級烈火陣!

  剛剛人在陣中,沈洛年不敢貿然使用這招,無論是烈火咒或烈火陣原理都是氣體化合爆炸,那冰晶陣四面八方的炁息往內壓迫,使用烈火咒扔顆火球也就罷了,若用上烈火陣,說不定反而燒到自己,所以直到沖出大半的這一瞬間,沈洛年才敢使用。

  小小一個烈火陣魔法威力當然遠不如四個蛟龍妖仙組成的冰晶陣,但這麼一炸,冰晶不免炸散。配合著烈火陣的氣爆,一股強大力量往外直推,當下把沈洛年與周身冰晶一起送出了陣外。

  逃出來了!沈洛年顧不得身上寒氣浸體,二話不說往外就逃,此時他可是運行風行咒,能追上他的可不多。

  計楚等四人哪知道還有這種高速魔法,一怔間沈洛年已經脫身,四人也顧不得陣勢,同時騰起妖炁追向沈洛年。

  兩方一追一逃,眨眼間飛出老遠。計楚見追不上,沉聲喝:「不要活的了!動手!」話聲一落,四蛟龍同時揮戟,四道銳利炁勁分取不同角度劈出,向著前方不遠的沈洛年殺去。

  風行咒速度雖然快,騰動閃避還是不如妖炁靈活,這些追來的銳利妖炁無論是躲是破,對方恐怕就追近了,但又怎能不理?沈洛年歎一口氣,扭身折射,換了一個方位飛行。

  只要沈洛年沒逃回歲安城就好辦。見沈洛年為了閃避炁息換了方位,計楚等蛟龍心中大喜,當下四面散開,手中長戟連揮,就是不讓沈洛年轉向往西。

  沈洛年當然不肯就這麼回頭,兩方正在空中大兜圈子時,那遠從九回山沖來的妖炁已經越過一旁看熱鬧的妖仙群,直沖五人戰團。

  那群更快的傢伙來了?沈洛年皺起眉頭,百忙中往那方瞄了一眼,一看清楚,卻是又驚又喜。那群妖仙個頭不大,約莫小臂大小,身負雙翅、外型似貂,身軀上滿是黃絨短毛,他們一隻只頭尾相連,仿佛火車般地排成一列,高速急沖,正是沈洛年百年前的老朋友——寓鼠一族。

  寓鼠一族沖到戰場,二話不說,直穿沈洛年與蛟龍之間,一整排鋸齒刀翼忽散忽聚,花式飛行般地上下飛旋、破空急繞,組成一個充滿刀刃、活生生的懸空絞肉機,就這麼硬生生把四名蛟龍攔了下來。

  蛟龍雖是強大妖族,但眼前這四名蛟龍只是最年輕的一代,說起個人妖炁,不比眼前任何一名寓鼠強大,就算蛟龍有些獨特的強力戰鬥方式又擅於運用武器,也無法與二十多名同級妖仙硬抗,當下計楚等蛟龍臉色微變,停在空中。

  當寓鼠排起陣勢時,其中一名寓鼠凝聚妖炁緩緩化為一貌美女子。她也不理蛟龍,飛近沈洛年身前,露出笑容說:「友人傳訊,說持我族天仙飛翼者於此受困……我便知洛年先生在此,真是好一陣子不見了。」

  百年光陰在妖仙口中只是「好一陣子嗎」?沈洛年暗暗苦笑,對著眼前這背著對翅膀、短髮赤足,仿佛袖珍美女般的寓鼠妖仙行禮說:「翔彩婆婆。」

  翔彩雖是直接化形,卻並非赤身裸體,她胸臀處分別緊繞著一圈貼身黃絨毛皮,仿佛是一套相同材質的無肩帶短背心與緊身短裙,顯得十分俏麗,看來這百年間,她也學會了變出衣服的法門。

  「寓鼠一族,為何插手?」計楚終於沉聲開口。

  翔彩緩緩轉身,凝視著計楚說:「洛年先生是寓鼠之友,不知四位蛟龍小友,與他有何難解仇隙?」

  計楚臉色變了變,看看身旁的三個兄弟,這才板著臉說:「只是受人之托,既然此人是寓鼠的朋友,此事暫且作罷。」話聲一落,四人轉身就要離開。

   除了少部分與人類觀念相似的妖族之外,大部分妖族相處之道十分簡單,只要不是族群生存或傳統習俗等不可商量的事,在沒結下深仇的狀況下發生衝突,能力不 足的一方轉身離開便是,並不會覺得失了什麼面子,之後也大都不會深究,所以焰華幾次趕走犬戎族,以及當初牛頭人和鶴鴕妖的化敵為友,都沒有什麼後遺症。既 然寓鼠一來就擺出護定沈洛年的態度,計楚等蛟龍與沈洛年本無深仇,此時已打算放棄,雖說蛟龍一族不會怕了寓鼠,也不值得為此結仇,像雲陽與牛首族過去那種 不死不休的戰鬥在妖族之間是很少看到的,當然,這與這兩族個性太過耿直也有關係。

  「且慢。」沈洛年開口說:「誰找你們來的?」

  計楚顧忌的是寓鼠,可不是沈洛年。他回頭怒瞪沈洛年一眼,哼了一聲,領著三兄弟轉頭去了。

  對方不說,沈洛年自然沒辦法。他搖搖頭,轉身對翔彩說:「多謝翔彩婆婆和幾位的幫忙。」

  翔彩含笑搖頭,上下看看沈洛年,有點高興地說:「洛年先生還沒有選定炁息之質?」

   不說沈洛年還沒想到,翔彩看到自己有炁息怎麼不覺訝異?沈洛年愣了片刻才想起,五個月前去寓鼠一族取天仙飛翼時,那兒的寓鼠就看過自己的炁息了,當時還 叫出凱布利當證據,翔彩自然知道此事,只不過她不知自己炁息曾消失過好一陣子;而翔彩畢竟不是敖歡那種天仙,看不出自己已經開始存想炁息,沈洛年當即說: 「我是輕柔同修,但還沒有完全完成。」

  翔彩微微一怔,沉吟片刻才說:「既然還沒完成……洛年先生要不要考慮重新存想,否則太可惜了。」
孤騎 發表於 2011-5-29 21:38
第九章 相信她不會拒絕這樁婚事

  重新來?難道占卜魔法算錯了?沈洛年意外地說:「婆婆,怎麼回事?」

  「寓鼠族天仙雙翼需透入純輕訣方能發揮威力。」翔彩說:「輕柔同修,確實有混修之特色,卻發揮不出飛翼力量……當初洛年先生體內不存炁息,我就沒交代此事,沒想到百年過去,洛年先生突然能修炁息,實在讓人意外。」

  「天仙雙翼除了又輕又堅固,還有其他的特別威力啊?」沈洛年訝然問。

  「輕訣特性,快、銳兩字而已。」翔彩莞爾笑說:「飛翼輕若無物、具破空之形,論快已達巔峰;主要是輕訣之炁透入天仙飛翼,能使飛翼銳度倍增,除少數神物外,破物、破?輕而易舉,若只是又輕又堅固,怎算得上寶物?」

  沒那個命也沒辦法了。沈洛年本就不怎麼重視身外之物,搖搖頭正想掠過此事,但一轉念間,突然想起虯龍族的雙訣同修密法,他愣了愣問:「若我分成兩個本源,各修其一,是否可以保留輕訣的效果?」

  「有這種辦法嗎?」翔彩愣了愣才說:「若如洛年先生所言,確實有可能,但我也不敢確定……寓鼠一族天生體質只適合修煉輕訣,對其他法門並不瞭解,不過這麼一來,存想定性的時間,可能需要原來的兩倍了。」

  看來那占卜魔法還是有點道理的?但為什麼是三輕七柔?全輕豈不是威力更大?至於存想時間,沈洛年倒不是很在意,存想需聚精會神以調整炁息狀態,這和精智力強度似乎有點關係,沈洛年進度已經比當年賴一心等人快了不少,若作個粗略估計,前往龍宮時,或許有機會存想完畢。

  「既然洛年先生無恙,我們這就走了,但仍請小心,對方未必真正放棄了。」翔彩又說:「洛年先生既能引?入體,想必早已取得輕疾,若遇到危險,聯繫『寓鼠翔彩』便是。」

  「多謝婆婆。」沈洛年送走翔彩,轉頭向著歲安城飛,一面考慮著炁息性質的問題。想來想去,沈洛年實在懶得重新存想純輕炁息,加上到現在為止,也沒法確定占卜魔法不可信任,索性將錯就錯,看看煉成之後效果如何。

  「統校狄韻請求通訊。」耳中輕疾突然說。

  對了,一些搞不懂的事情正好問這鬼靈精丫頭。沈洛年當即接了通訊,開口就說:「小惡女,我剛被四頭金光閃閃的龍頭人追殺咧!」

  那端安靜了好半晌,才突然傳出狄韻怒衝衝的聲音:「渾蛋老頭又胡說什麼!你神經病啊!」

  「真的啦!妳這愛發脾氣的小惡女怎麼老是不信啊!」沈洛年說:「說什麼受人之托,活捉兩千萬,屍體一千萬,媽的!我居然只值兩千萬?」

  「龍頭人……難道是蛟龍妖仙?那你怎會沒事?」狄韻問。

  「遇上寓鼠朋友幫忙,否則差點糟糕。」沈洛年說:「不知道誰這麼無聊?可能連那論劍館的人都被買通了,否則怎麼老是拖著不讓我走。」

  沈洛年妖怪朋友多,狄韻倒是知道,因朋友相助而保命也算合乎情理。她思考片刻才說:「你把整個過程仔細說一遍。」

  沈洛年本就想問狄韻,當下把過程說了一次,偶爾有些地方說得稍微模糊,狄韻馬上就會追問詳情,還好畢竟是剛剛才發生的事情,大體上沈洛年都還記得清楚。

   說著說著,沈洛年忍不住又罵幾句,他還真是想不出來,誰會幹這種事?他得罪過的妖怪其實不多,比較嚴重的大概是犬戎族,但犬戎族是與整個人類為敵,真有 這麼多錢該也不會先對付自己,最重要的是「闇神」兩字,再怎樣也不該從妖怪口中冒出來,就算和自己見過幾次面的壺谷族長,上次碰面還不是喊聲「那個人類」 而已,他說不定連自己姓名都不知道,又怎會知道「闇神」?

  而若花錢買凶的是人類,那更稀奇了,知道自己身分的人類只有狄韻、狄純和艾露三人吧?就算十聖中也有少數人懷疑,其他人應該都不知道才對。這些人中,誰會這麼看自己不順眼,花大筆錢請蛟龍殺人?

  等了好片刻,狄韻才開口說:「算來算去,乍看似乎色鬼鷹嫌疑最大。」

  「嗄!」沈洛年吃驚地說:「我和他可沒仇啊。」

   「我媽沒跟你說嗎?自你和磨齒者一戰之後,色鬼鷹就沒來騷擾我媽了。」狄韻沉吟說:「而且當時我們回來,十聖中留在城內的四人,只有無敵將軍黃伯伯來接 我們……我媽怕見人就不提了,司令身分不同也另當別論,剩下一個就是色鬼鷹,他沒來只是因為吃醋嗎?名義上你只是闇神的後代呢,他難道對你一點興趣都沒 有?除非他認為你是本人……女人被你搶了,還不算有仇嗎?」

  「這傢伙真變這麼壞嗎?」沈洛年有點不大相信,而且最重要的,狄純不是自己的女人啊!真是太冤枉了!

   「當然,也可能只是因為想避開瑪蓮阿姨。」狄韻接著又說:「他們倆見面就吵架,已經很久沒有在同個場合一起出現了;而且仔細想來,既然這麼容易猜,實在 不大可能是他,他畢竟是當年的四將軍之一,沒你這麼笨,想殺你,在歲安城中用火器暗算不是更簡單,何必花這麼多錢請妖仙?論劍館的人也未必願意讓他利 用。」

  那到底是還是不是?沈洛年沒好氣地說:「這樣不等於沒說嗎?」

  「猜測本來就做不得准,只是拿來參 考印證。」狄韻哼聲說:「這件事眼前有三個線索,一個就是蛟龍妖仙,這個比較難對付,先不管;另一個就是論劍館,紅鑽在論劍館中身分不低,這件事館主不大 可能不知道,只是他們涉入多少、知不知道你的身分都很難說……雖然說打鐵趁熱,但眼前事情太多,護送隊又即將出發,我希望你緩上一段時間,等我們從龍宮回 來再調查。」

  「嗯……」反正讓沈洛年調查,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查起,難道去論劍館中拆房子?又或者是抓紅鑽逼供?這些似乎都有點困難,眼看歲安城就在眼前,沈洛年這才說:「那一億的事呢?他們不給妳了嗎?」

  「我剛找你就是為了這件事。」狄韻說:「他們館主與我聯繫,願意把錢送到歲安城郊,讓我派人去領。我本想讓你去的,既然出了這種事,還是找安荑和雪麗吧,不上山口鎮,她們倆該不會排斥。」

  「怎麼早不這樣做?」沈洛年不滿地說。

  「之前對方以在外會合有風險為由不肯答應,要我直接派人領路。」狄韻說:「說不定就是為了布這一次的局。」

  「反正以後再找他們算賬,我先回去了。」沈洛年望著不遠處的擎天塔說:「沒事了吧?」

  「老頭!」狄韻突然帶著怒意說:「你真的很笨耶。」

  「又幹嘛啊?臭丫頭!」沈洛年說。

  「剛剛我明明說有三個線索,你沒發現只說了兩個嗎?」狄韻說。

  「呃?」好像真有這件事?沈洛年惱羞成怒地說:「誰教妳說一半停下?」

  「臭老頭,明明是你自己轉過話題!」狄韻罵:「好心提醒你還耍賴!渾蛋!豬頭!」

  「好啦、好啦,妳快說吧。」沈洛年說。

  「懶得說了!」狄韻哼聲說:「剩下就是那些蛟龍的言語和行動,比如戰鬥方式,還有提起『闇神』這兩個字……」

  「代表對方是人類,所以才會這樣叫我?這我倒想過。」沈洛年說。

  「不只。」狄韻說:「雖然闇神這尊稱是十聖決定的,他們私下提到你時,可從不會這麼喊。」

  「所以……不是十聖中人幹的?然後呢?」沈洛年說。

  「就說讓你自己想。」狄韻說:「看看能不能變聰明點?」

  「我不想變聰明,小惡女快說!」沈洛年說。

  「管你的!笨老頭!不想就永遠當笨蛋吧!再見!」狄韻罵完直接斷了通訊。

  臭丫頭脾氣真大。沈洛年摸摸鬍子,突然心念一轉,現在的身分是「闇神後代」,已經不用怕被認出來,似乎不用留鬍子了?既然如此,回去剃掉算了,免得某大美女看到又心癢……老讓她抓著自己下巴摸來摸去,可不是好事,下次忍不住還手摸回去就糟了。

  話說回來,見狄純之前,小惡女曾提到大美女,說她拖得越久,代表考慮越多,這聽來有點恐怖的形容方式,到底是啥意思?

  □

  次日上午,鬍子消失、恢復下巴光潔,滿身清爽、穿著血飲袍的沈洛年,一個人待在小屋客廳中,等候張如鴻。

   此時屋中只有沈洛年一人,蔣傑與梁乃均,被派去軍醫院做全身檢查,據說等那兒檢查完畢之後,還要送去圓足醫院檢查一次。按理說有個「神醫」住在一起,本 不用這麼麻煩,但這卻是沈洛年建議的,沈洛年心裏有數,自己這神醫不是真貨,輕疾有時候也不怎麼可靠,最好多做點保險,讓一些正牌醫生看看,省得自己擔這 麼大責任。

  至於羅鏡,休息兩日後,已開始繼續履行隨官任務,跟著狄韻去了。狄韻有了那一億現金,這幾天想必十分忙碌,到處散財,也不會來打擾沈洛年。

  而沈洛年心想,既然葉瑋珊交代了有事,又和功夫有關,早點處理便是,於是早上在蔣傑出門之前,特別請他與張如鴻聯繫,轉告自己已「完全痊癒」的消息;之後蔣傑告知沈洛年,張如鴻去見過司令後,就會來找他,順利的話,該會在午前來訪。

  所以這時沈洛年正無所事事地待在廳中,存想炁息,偶爾覺得疲累,就放鬆冥思,順便讓炁息運行經脈、恢復精神,倒也過得頗充實。

  大約十點過半的時候,正存想炁息的沈洛年突然感覺到門外有人接近,正是張如鴻的炁息。沈洛年站起的同時,敲了兩下門的張如鴻剛推開門,她看見沈洛年,雙眼一亮笑說:「哈,你剃了鬍子啊?」

  「對啊,如鴻小姐。」沈洛年說。

  「軍伍之外,就叫我如鴻吧!不用這麼客氣。」拿著長槍、站得筆挺、英姿勃發的張如鴻微笑說。

  沈洛年微微愣了愣,他確實是個不怎麼講究禮貌的人,但也不會刻意無禮,關於怎麼喊人,通常只是看習慣而已,當初既然習慣了稱「如鴻小姐」四字,也就這麼喊下去了,不料今日對方突然冒出這一句。

  「你夠資格這麼叫的。」張如鴻眨眨眼笑說:「還是你和我家阿傑一樣會害羞?難怪你們這麼投緣,哈哈哈。」

  害羞當然是不可能的。沈洛年聳聳肩說:「如鴻便如鴻吧,妳不介意就好。」

  「爽快!」張如鴻扭身說:「走吧。」

  兩人並肩往外,一面走張如鴻看著沈洛年身上血飲袍與光潔的下巴,頗有興趣地說:「鬍子剃掉,看來年輕多了……其實留鬍子也挺有型的,問題是幾天就亂了,誰教你懶得整理?說真的,你是不是不知道城內有種生意叫作美容中心啊?懶得處理的話,定期去找人弄啊。」

  沈洛年隨口說:「反正已經剃光了。」

  「其實你哪會怕亂!只是怕讓清嬿為難吧?」張如鴻嘿嘿笑說:「明知道不該剃又忍不住想剃,就像我很想找你過招一樣,明明打不過又想打!」

  這例子頗有些怪異。沈洛年呆了呆才說:「我只是比較會逃命,打不贏妳的。」

  「是嗎?」張如鴻不糾纏此事,目光一轉,望著血飲袍笑說:「這件衣服真醒目……材質很特殊吧?」

   沈洛年微微點頭說:「不容易髒。」卻是沈洛年今晨剃光鬍鬚的同時,想起身為「闇神後代」,穿上血飲袍也是很正常的,那何苦多穿一件火浣外袍?還得不時火 烤清潔,當下把外袍脫下收入背包,放在房中。沈洛年暗暗心想,在異族眼中,人類長得都差不多,這麼一脫,赤濤那肥龍說不定認不出自己。

  「這就是你父親那件吧?」張如鴻說。

  我父親?沈洛年愣了愣,還不知該怎麼回答,張如鴻已經岔開話題說:「對了,司令要見你。」

  「咦?」沈洛年大吃一驚說:「不是說……有事讓妳告訴我嗎?怎麼變成她見我?」

  「不知道。」張如鴻說:「上次是說有套功夫要我教你,但今天司令知道你身體好了,就突然又說要見你。」

  沈洛年暗叫倒楣,怎麼剛好今天剃了鬍子、脫了外袍,那女人就要召見呢?真是讓人很有不妙的感覺啊。

  但不管他怎麼抱怨,該來的總會來。張如鴻帶著沈洛年下塔,一路走到司令部、道武大樓第四層,張如鴻和木門前守衛的校官打過招呼之後,回頭說:「司令要我在這兒等你。」

  自己一個人上去嗎?沈洛年深吸一口氣,走入木門,一步步踏上階梯,進入第五層。

  和上次一樣,葉瑋珊依然坐在那平臺上的方桌後,她這時座椅側旋九十度,纖細的身子輕靠椅背,面朝右側微微仰望,似乎正望著牆上的什麼東西,不過從沈洛年這個角度來看,卻被兩根牆邊立柱擋住了視線,看不清楚那牆上有什麼特殊之處。

  既然葉瑋珊在發呆,沈洛年也就大膽地打量著她。她穿著衣服和上次相同,一樣是紅披風裹著件白色制式軍裝,那明豔的玉顏容光,在周圍燈火掩映間更顯倩麗,不過在眉宇間,那由百年愁緒凝聚成的隱隱細紋,卻若有若無地顯露出歲月的痕跡。

  沈洛年望著葉瑋珊,眼前這女子,就是當年那位讓自己捨身無悔的少女嗎?這百年來,妳可累了?妳堅持著自己的選擇,為什麼還是不能擁有幸福?

  在這小木屋中,兩人各自想著心事。過了好片刻,沈洛年才突然回過神,想起自己應該先行禮,連忙喊了一聲:「司令。」

  「坐。」葉瑋珊沒回頭,只輕輕擺了擺手。

  坐哪兒?沈洛年四面一望,這才發現台前不遠右側牆邊,放著一張有扶手的長條軟凳,卻不知平常是讓哪些人坐在這位子上?上次就連黃清嬿、狄韻也沒資格坐呢,自己倒是挺受重視。

  沈洛年走近坐下,到了這兒,恰好可以看到葉瑋珊右側牆面的模樣。沈洛年一望過去,心中一震,深吸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過了好片刻,才極緩極緩地把那口氣呼了出來,苦笑搖了搖頭。

  那兒並沒有放著什麼古怪的東西,只是掛著一張栩栩如生的油畫。油畫的背景是一場戰爭,畫中無數鑿齒、刑天和手持各式兵器的人類,在一片充滿火焰塵煙的原野上死命廝殺;畫面前端城牆上,則有一對少年男女相對而立。

  圖畫中,那穿著勁裝、腰間別著柄小匕首的少女,幾縷發絲被汗水黏在額上,看來有些狼狽。她手中托著一黑色精緻小方盒,正有點疑惑地望著少年;而那凝望著少女的紅袍少年,臉上卻帶著一抹促狹的笑意。

  畫面中的少年,當然是沈洛年,而少女,正是當年的葉瑋珊。兩人的長相和實際頗有點差別,畫中葉瑋珊雖年輕,卻顯得比當年沉穩不少,也許是在她成熟之後,才找人畫了這幅畫的;而沈洛年更是只有六、七分神韻,或許因為繪製的畫家只是聽人口述,並沒有真正見過沈洛年。

  那場景該是描述自己當年將金烏珠交給她的時候吧?當年兩人共同的回憶很多,為什麼特別選了這個畫面?她又為什麼看著這張油畫發呆?

  「沈凡,你知道……」依然望著油畫的葉瑋珊,突然開口說:「那盒中是什麼嗎?」

  沈洛年自然不會傻到招認,當下輕咳了一聲說:「不知。」

  「金烏珠。」葉瑋珊說:「毛族人製造的寶物,在這數十年來的戰爭中起了不小效用。」

  這女人找自己來閒聊的嗎?沈洛年暗自狐疑,一面隨口應了一聲。

  「你知道畫中的女孩正想著什麼嗎?」葉瑋珊又問。

  鬼才知道咧!沈洛年愣了愣才說:「不知道。」

  「那一?那,她正想著該不該答應呢。」葉瑋珊突然露出一抹緬懷的笑意,柔聲說。

  該不該答應?這是什麼意思?沈洛年望著畫中,越看越是迷惑。畫中的自己,為何露出促狹的笑意?而那少女,除疑惑之外,似乎還隱隱有著一抹含蓄的羞澀?這確實是當年的場景嗎?為什麼兩人是這樣的表情?

   沈洛年愣了片刻,突然明白。當年將東西交給葉瑋珊的那一刻,自己口中說的不是金烏珠,而是「求婚戒指」;正因為這句話,畫中的少女——當年的葉瑋珊,才 會露出那抹羞澀……原來,她當時曾有那麼一?那,考慮該不該答應嗎?沈洛年突然鼻頭一酸,眼前的一切,不知為何變得有些模糊。

  「你聽得懂我說的,對嗎?」不知何時,已經轉回身的葉瑋珊正凝視著沈洛年。

  自己當真不是演戲的料嗎?沈洛年輕歎了一口氣,對葉瑋珊露出苦笑,抓抓頭正想開口,葉瑋珊突然說:「沈凡。」

  她還是叫自己沈凡?沈洛年微微一愣,呆望著葉瑋珊。

  葉瑋珊坐挺身子,之前的溫柔氣息倏然消失,透出滿身堅毅與上位者的威勢。她面色一肅說:「我有六個孩兒,十五個內外孫,另外還有五個曾孫……其中,清嬿是最優秀的一個,在整座歲安城中,能與她相較的年輕人也十分少見。」

  連曾孫都有了啊?差點忘了,眼前這仿佛漂亮大姊的女子不只是人類的帝王,也已經是某些人的曾祖母了……但幹嘛突然提到黃清嬿?沈洛年正自狐疑,只聽葉瑋珊緩緩說:「聽說,你喜歡清嬿?」

  媽啦,聽誰說的?沈洛年終於回過了神,愣了愣才說道:「只是有點欣賞,沒有其他的意思。」

  葉瑋珊看著沈洛年片刻,緩緩說:「這樣最好,你們不適合……我希望你們保持距離。」

   這話可讓沈洛年呆住了,雖然他對黃清嬿沒有半點非分之想,被人這麼警告一句,還是難免冒出三分不快。沈洛年皺起眉頭,正想開口,葉瑋珊已經接著說:「無 論未來司令是誰,清嬿一定是歲安城的棟樑人才之一,說來有些可憐,她註定將為歲安城辛苦大半輩子……為了她好,想成為她的夫婿,至少必須符合一個條件。」

   條件?那小惡女總說自己最適合呢!除了那些之外,難道還要什麼古怪條件?這女人也變得這麼囉嗦了,連兒孫的婚姻也想管?媽的,妳那熱血笨蛋老公還不是自 己挑的?沈洛年正對著葉瑋珊翻白眼,卻見葉瑋珊透出一抹了然的苦澀笑意,微微搖頭說:「其他都不重要,她的另一半……至少得願意長期留在歲安城啊,你願意 嗎?」

  沈洛年一呆,卻是說不出話來。他確實從沒想過要長期住在歲安城裏,更別提自己心中還掛著個找到後不知會如何的笨狐狸;而無論是狄韻或是黃清嬿可能也都從沒想過,自己終有一日會離開吧?不愧是葉瑋珊啊……沈洛年歎了一口氣說:「妳說得對,別擔心,我本來就沒那念頭。」

  見沈洛年這麼說,葉瑋珊仿佛松了一口氣,微笑說:「謝謝。」

  謝個屁!沈洛年突然覺得很沒意思,站起說:「沒事我走了。」

  「事情還多著呢。」葉瑋珊莞爾一笑說:「生氣了?」

  沈洛年心底有數,葉瑋珊八成已認出自己,說不定也猜出自己保持年輕模樣的原因,只不知為了什麼不願掀開,但既然如此,也就不用太守規矩了,當下哼了一聲說:「不敢。」

  葉瑋珊果然不介意沈洛年的態度,含笑說:「但若你願意長留歲安城,我可以作主讓清嬿嫁給你,相信她不會拒絕這樁婚事。」

  這話說得沈洛年瞪大雙眼,愣了半晌才說:「媽……媽啦!別開玩笑。」

  葉瑋珊緩緩收起笑容,望著沈洛年,平靜地說:「坐在這個位子上,我已經很久沒開玩笑了。」這話雖然說得輕巧,但周圍的氣氛,卻不免沉鬱起來。

  沈洛年看著葉瑋珊,突然有點莫名地難過。他沉默了片刻才說:「清嬿的事不用說了,我討厭麻煩,以後我也不會招惹她。」

  「好吧。」葉瑋珊也不糾纏,目光一轉,望向沈洛年座椅對面牆上懸掛的歲安城地圖,輕歎了一口氣說:「沈凡,你覺得歲安城未來,應該往哪個方向走?」

  「不知道。」沈洛年回答得十分迅速,看得出來完全沒多作思考。

  「你願意聽聽我的計畫嗎?」葉瑋珊回頭說。

  能說不聽嗎?就算可以說,沈洛年也頗有些不忍心,只好無可無不可地說:「妳說吧。」一面往後一倒,重新坐在那長凳上。

  「當年我們巡迴世界,把殘存的人類聚集歲安城。一路上,遇到不少從仙界返回的仙人,大部分人都不贊成我們把人類聚集在歲安城裏。」葉瑋珊說。

  上次在魔法島上好像聽過類似的說法,只不過沈洛年卻不怎麼瞭解原因,當下順口說:「為什麼?」

  「如今既然無法運用科技,生存於世,倚靠的就是自己本身的能力。」葉瑋珊緩緩說:「龜縮在這排拒道息的歲安城,本該逐漸仙化、改變的身軀無法激發。百年過去,人類還是像當年一樣的孱弱,若他日再有個天災人禍,或者得罪了什麼無法抗拒的天仙、古妖,豈不是就此滅絕?」

  「但不集中到歲安城,恐怕早就死光了,不是嗎?」沈洛年說。

  「不集中歲安城,當初的近百萬人,最後可能百不存一,但這也是一種物競天擇,那些殘存的人,終究會找到立足之道,重新發展、繁衍出適合這時代的新人類。」葉瑋珊說:「問題是,我們實在無法接受這種殘酷的淘汰方式。」

  沈洛年當然懶得管人類該怎麼發展,但若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來看,他並不排斥葉瑋珊等人的想法,當下點點頭說:「我不覺得妳做錯了。」

  「我也並不後悔。」葉瑋珊說:「但這問題終究要解決,人類不能永遠窩在這個地方,萬一有一日,息壤的效果失去了呢?」

  這倒不可不防,當年輕疾也曾提過此事。沈洛年愣了愣才說:「那妳打算怎辦?」

  葉瑋珊望著沈洛年,緩緩說:「我打算帶一批人去東大陸建城。首先帶去的,當然以仙化者、返祖症患者為主,那兒將會成為新一代人類的發源地;而歲安城,就交給下一代管治。」

  所以才要選出新的歲安司令嗎?沈洛年瞪大眼睛說:「那兒有狼人耶!還有,赤濤跑來怎辦?」

  「是啊,這些都是必須解決的問題。」葉瑋珊說:「另外,九回山屍靈國度的問題也終究要解決。」

  葉瑋珊不提,沈洛年還沒想起。他皺起眉頭說:「妳真想解決那些僵屍嗎?」那不是葉瑋珊的「最後手段」嗎?

   葉瑋珊沉默下來,沒回答這個問題,過了片刻才說:「此刻的屍靈之王對人類似無敵意,甚至還頗願提供協助,但依然是個威脅。歲安城搬遷不易,有這樣一個友 邦在旁,實在讓人寢食難安;而且屍靈不滅,山口鎮就不會消失,那也是人類的一個亂源……沈凡,你知道怎麼讓屍靈之王恢復正常嗎?」

   原來葉瑋珊以為自己辦得到?這倒也難怪,當年的首代屍靈王此時確實正站在這兒活蹦亂跳,而且當初那些骨靈還自動倒斃呢……問題是要辦到這種事,除了屍靈 王本身必須是鳳靈之體,還得請個修成天仙的萬年仙狐把他吸幹才成,這種事可無法複製啊。沈洛年苦笑搖頭說:「沒有辦法,不可能的。」

  葉瑋珊透出了一抹失望的氣息,她歎口氣說:「這麼一來,若無法剿滅九回山屍靈群,只有遷城這個選擇了。但數百萬人遷移不是小事,牽連太多,很難處理,萬一遷移的同時,有妖族來攻擊,那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闇靈之力會隨時間消耗,這幾十年來,他們既然一直躲在九回山中,那是怎麼維持的?」沈洛年終於把這問題問了出來。

  「鑿齒。」葉瑋珊歎息說:「當年屍靈大軍撤入九回城的時候,擄劫了數萬鑿齒入山。鑿齒繁衍速度極快,在屍靈國度維持而不擴張的狀態下,足以供應各階屍靈所需。」

  「嗄?」沈洛年意外地說:「那是地底啊,鑿齒吃什麼?」

   「當初興建九回城本是人類撤退的一個最後選擇,食物問題當然也做了考慮。」葉瑋珊說:「我們跟毛族人換得虛空熱精,作為地底城動力與光熱之源,培育適合 在低光度下生長的植物、動物,並引入地泉成湖,餵養不同魚類……別說只有數萬鑿齒,就算百萬人類,也能住上好一陣子。」

  「毛族人?」沈洛年吃了一驚說:「你們找到他們了?」

   「九回山就建在毛族人居住地穴的附近,兩處本有通道相接。」葉瑋珊說到這兒,隨即又苦笑說:「屍靈大軍撤入九回山的過程中,還損傷了不少毛族人,毛族人 則認為被我們欺騙了,很快就遷到別處,並與人類斷絕往來;這些年來,無敵……我是說宗儒,他雖定期去『絨須洞』拜訪,毛族人一直都不肯接見。」

  那個什麼洞的名稱怎麼好像聽過?沈洛年沒多想下去,只有點惋惜地說:「毛族人其實很善良的,可惜了。」

  葉瑋珊看了沈洛年一眼,似乎想說什麼,但隨即又忍了下來,只點頭說:「是我們沒處理好。」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妖仙來了這麼多,雖說九回城深埋地底,不易進攻,但就算從外面慢慢拆進去,也早就挖穿了吧?」沈洛年說:「怎麼會一直耗在這兒呢?」

  葉瑋珊有點意外地說:「你不知道嗎?虯龍族說,殺死骨靈、僵屍、旱魃時,有部分的闇靈之力會回返讓他們成屍靈的源頭身上。」

  當初從闇靈那兒得到的知識中,確實有這件事,但那又如何?沈洛年說:「所以呢?」

  「若從週邊這麼一路殺進去,最後屍靈之王會超乎想像地強大啊。」葉瑋珊說:「那種力量,就連天仙恐怕也抵擋不了,那時就真是世界末日了。」

   「呃?」沈洛年從沒想到這麼遠處……無論是旱魃或是僵屍,吸收闇靈之力的同時,都會分一小部分闇靈之力,依照老鼠會的模式往上送,但大部分還是留在己 身,而當他們死亡的同時,尚未耗盡的闇靈之力,也有部分會藉著玄界闇靈的能力,送回給當初使他變為屍靈的「上線」身上。這一點回饋,本來也沒什麼了不起, 但若是從外而內一路把各級屍靈殺光,匯合的闇靈之力將全部集中到屍靈王身上,好像真有些恐怖。

  「所以自古到今,除非是屍靈初起的階段,才能無差別地屠殺,若屍靈國度已成氣候,就必須進行斬首作戰,直接擊殺屍靈王,不能從外而內,慢慢圍聚殲滅。」葉瑋珊緩緩說:「但今時屍靈國度卻是深入地底數公里的九回城,該如何直接擊殺屍靈王?」

  「對了!」沈洛年一喜說:「空間魔法!可以靠那個魔法弄個空間通道直接殺到九回城裏面!妳該也知道吧?」

  「于丹翠小姐學會的魔法嗎?」葉瑋珊輕歎一口氣說:「這不是沒有可能,但誰能在道息消失的壓縮息壤城中擊敗擁有龐大闇靈之力的屍靈之王?又該如何送于小姐進九回城建立通道?」

  「唔……」沈洛年抓抓頭,可說不出話來了,攤手說:「既然打不過,那就這樣吧?既然安全地過了五十年,說不定放著也不會有事?」

  「其實在九回城中,還有我們不瞭解的事。」葉瑋珊說:「我簡單說一下,或許你知道原因,說不定正是突破之處。」

  闇靈的相關知識自己確實應該是知道最多的,問題是「知道」未必等於「想得到」就是了……沈洛年沒什麼把握地說:「說說看。」

   「首先,據虯龍族說,隨著體內闇靈之力逐漸增加,屍靈之王將越來越受浸染,終究會失去自我控制,成為闇靈的傀儡;屍靈國度如今的規模,早已超越這個界 線,但不知為何,如今的屍靈之王似乎仍有自己的神智。」葉瑋珊頓了頓又說:「第二,我們知道,屍靈王——李翰,本身對妖族十分憎惡,恨不得殺盡天下妖怪, 為什麼這五十年來,他居然能隱忍在九回山中,不肯嘗試逃離包圍,擴大屍靈國度的規模?雖說僵屍厭水,九回山周圍大部分方位被海河所阻,但這自然阻攔不了可 以飛天遁地的屍靈王,他若真想找個空隙竄出,該也不是難事。」

  沈洛年聽得懂,葉瑋珊當然不是希望屍靈王真的出來打天下、擴大屍靈國度,而是這麼一來,才真有機會擊殺屍靈王,或趁著屍靈大軍離開,想辦法收回九回城,卻不知為什麼屍靈王一直不肯露面?

  不過這兩個問題,沈洛年還真的不明白。他苦思半晌,還是搖頭說:「不知道,但是說真的,萬一真有辦法殺光屍靈,不覺得有點恩將仇報嗎?」

  「確實如此。」葉瑋珊歎息說:「但既然知道屍靈王終究會失去神智,成為闇靈的傀儡,又怎能不預做提防?否則豈不是拿滿城人類、天下生靈的性命開玩笑?」

  也是,就算在過去的和平時代,萬一知道對方得了重度傳染病,不管是什麼親朋好友,還是得先隔離了再做打算,那可不是講情面的時候,何況屍靈這種恐怖的東西?只不過自己當年畢竟也是所謂的「首代屍靈王」,想起此事,難免有些感歎。

  見沈洛年一陣思量,葉瑋珊露出笑容站起說:「既然一時想不通,那就先別想了,今日,我還有兩樣東西要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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