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仙途 (第一部)作者:減肥專家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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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kpkpo 2011-4-4 16:38:5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 390313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05
第四集  魔心詭面  第三章  生死


    當杏兒看到李珣滿身鮮血出現在屋中時,第一個反應便是大聲尖叫,只是叫聲剛剛出口,便被他一個耳光搧了回去!

    「噤聲!」

    或許是因為胸口的傲氣撐著,雖然他身形未必能比得上成年壯漢,但站在那裡,即使形貌狼狽,依然有足以震懾小丫頭的氣度。

    「欺負孩子,算什麼本事!」

    秦妃竟然還未安寢,一個多時辰前,她剛和李珣纏綿了半夜,疲累地睡了過去,此時不知為何卻又起來了。

    此時她衣衫不整,只穿著一件中衣,身上則披著李珣初見她時,那件雪白的貂裘,聲音仍是柔柔的,似乎並沒有因為李珣的模樣而有什麼變化。

    她這種態度讓李珣覺得怪怪的,但卻來不及多想,只是對她道:「你隨我來!」

    秦妃看了他一眼,竟上前一步,伸出纖手,要去扶他一把。

    難道在秦妃的眼裡,他已經虛弱到這種地步了嗎?

    幾乎沒有多想,李珣一把拍開了秦妃伸過來的手,強自提氣,保持住身體的平衡,直入裡間。

    秦妃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默默的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這乖巧的樣子李珣很少見過。

    平日裡,秦妃對他的惡行,雖然抗拒無力,卻總是有些反感的,更談不上給他什麼好臉色,此時的反應讓李珣不由得有些意外。

    難道她今日轉了性子?還是被他身上的血跡給嚇到了?

    轉著這個念頭,他深吸一口氣,走到裡間,坐在床邊的春凳上,將兩樣要命的玩意放在一邊的梳妝台上。秦妃則靜靜地站在他身前,螓首低垂,溫婉依然。

    杏兒戰戰兢兢地端了杯茶進來,秦妃接過,親自送到李珣眼前。

    李珣抬頭看了她一眼,略一點頭,伸手拿了過來,卻聽得「咯咯」的聲響,茶盞的頂蓋與杯身連著撞擊了幾下,引來兩女的目光。

    李珣猛一咬牙,硬生生止住了手上的顫抖,將茶盞舉到嘴邊,也不管裡面茶水的溫度,一口飲盡。滾燙的水流直撞入胸腹間,蒸騰的熱氣帶來了一些能量,讓他感覺好過了點。

    「砰!」

    茶盞被他一把摔在地上,碎瓷亂飛,杏兒嚇得立刻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秦妃的身子也明顯抖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復平靜。

    李珣將她兩人的反應都看在眼裡,心中已有結論。他心中本沒有什麼怒氣,剛才這一下卻只是試驗而已。

    秦妃的反應確實難得,可畢竟還有恐懼之心,如果她真能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那麼,李珣就真要思量一下她的底細了!

    這一杯子摔下後,他心中愈顯得清明,心緒也平穩了許多。再把秦妃打量了一遍,他下巴抬了抬,點點床榻:「上去,寬衣吧!」

    此言一出,兩女一起拿眼看他,雖未說話,但那意思已很明顯了——就憑這副模樣,還有辦法嗎?

    李珣沒必要解答她們的疑問,眼神頓時變得凌厲非常,在這樣的眼神下,秦妃顯然沒辦法拒絕。她微咬下唇,終於還是在杏兒的幫助下,解去了披風和中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乖乖在床上躺著。

    雖然秦妃的心志堅定,雖然他們已有了親密的肉體關係,可在這種事情,女兒家的嬌羞總還是佔了上風。

    她的身體微微蜷縮著,盡力側過身去,用身上僅有的一點衣物,擋住了李珣直勾勾的目光。卻不知正是這樣的動作,讓她身上每寸肌膚的美麗,都以最誘人的姿態,展現在李珣面前。

    便是李珣此時心中有事,也忍不住邪火上心。

    杏兒收好了衣物,又怯怯地過來幫李珣脫衣,卻被他一把推開。小宮女這才明白沒她的事了,慌慌張張的行了萬福,轉身收拾好地上的碎杯子,然後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李珣站在床前,俯視著秦妃動人的胴體。他還沒有用這樣的方式來欣賞過美人——沒有肉體的接觸,卻擁有居高臨下的統治力,不需要實質的接觸,但在心中,卻牢牢地將對方鎖定,生死由心。

    他忽然覺得非常荒唐!

    就在剛才,他還如喪家之犬般,從天行健宗的人手下僥倖逃命,但轉眼間,他就搖身一變,成為這位絕代美人的主宰者!

    世事之奇,莫過於此。

    但更明顯的,卻是心中漸漸滋生的一點虛弱,一點尷尬。

    他終究還不是一個強者!

    所以,他只能在「蘭麝院」這樣的小天地,在秦妃這個弱女子面前,擺弄他的實力和威嚴。出了這裡,或者更確切點說,出了這個如螻蟻般的凡人群落,在更高層次的面前,他依然什麼也不是!

    陰散人和血散人固然能夠成為他的生死主宰,但剛剛碰到那天行健宗的「師兄」,又何嘗不能做到?

    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通玄界裡哪個人不能做得比他更好?

    他也不脫衣服,只是低下身去,伸手扳住秦妃的肩膀,感受著上面溫軟膩滑的觸感,又看到秦妃似羞似喜的表情,他心中一跳:「她也不笨啊……」

    這突如其來的念頭狂風般刮過他心頭,將剛剛才引出來的一點迷霧吹得乾乾淨淨。

    她乖巧?順從?不,應該說是聰明!

    秦妃已經看透他了!

    看透李珣心中的虛榮和卑弱,知道他肯定是在強者的手下吃了大虧,正需要用威嚴來扭轉自己的形象,以保住自己的面子!

    所以她才會如此乖巧順從!因為她非常清楚,只有將他心中的虛榮感滿足,只有將他深層的卑弱掩蓋,只有將他的形象重新建立,臉面重新塗抹,她才能有好日子過!

    不動聲色地滿足男人的需求,以保障自己的生命,這就是秦妃的智慧!

    而這智慧,則建立在看透人心,洞曉世情的基礎之上。

    換句話說,在秦妃眼中,李珣他一切的行為和舉動,只不過是一場可笑的小丑鬧劇!在台上做著破綻百出的、自我陶醉的表演,讓場下的觀眾在鼓掌叫好的同時,心中也在大肆嘲笑。

    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受,李珣覺得自己通曉了人心。

    看,看哪!那似羞似喜的表情,欲迎還拒的動作,嬌嫩動人的胴體,這一個春色濃濃的景象裡透出來的,不正是最濃烈,也最深刻的諷刺嗎?

    「哎!」

    秦妃低聲地叫了起來,她覺得肩膀幾乎要被李珣給撕裂了!

    她睜開眼睛,用驚恐、柔弱的眼神看過去;而李珣,則用一種非常奇特眼神迎過來。

    血紅的一片,整個眼眶裡只有這麼一種顏色,裡面湧動的,全是血紅色的大浪,然而在瞳孔處,卻又有一個相同顏色,甚至更加深沉的礁石,在浪湧中巍然不動。

    被這樣的眼神盯上,便如同被一根毒刺射中眼睛,秦妃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身體先是緊繃,繼而又緩緩軟了下來,螓首微偏,昏了過去。

    李珣微微咧開了嘴,讓森森的寒氣從嘴巴裡溢出來,深紅的口腔和雪白的齒牙微微相錯,樣子有幾分妖異,幾分猙獰。

    他頓了頓身子,接著便進入秦妃體內。

    美人的風情便是昏迷著,也足以勾起男人的慾望。

    李珣並不例外,他的身心同樣被慾火充滿,肉體的接觸進一步提高了這種欲求。

    然而,在心靈的最深處,也許是他的意識也無法真切感應到的角落,正有一點冰霜緩緩的擴張開來,便如同滾滾岩漿的一塊碎冰,有著不可思議的感覺。

    這點冰霜或許可稱之為「理智」,它正漠然打量著這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當它終於找到這世界最純粹的一點「靈機」後,「嘩」地一聲,以一個難以形容的高速,迅速擴展到李珣身心的每一個角落。

    李珣的心臟「砰」地一聲猛力膨脹,幾乎要脹滿整個胸腔,下一刻又猛地收縮回去,直至一個難以想像的「奇點」。便在這一脹一縮間,李珣的心臟便整個不同了。

    李珣一口鮮血噴出,顏色比天邊的霞光還要燦爛,這血跡點點地落在秦妃白雪般的胴體上,愈發顯得怵目驚心。

    李珣的唇角繼續開裂,直至形成一個詭異的弧度,便在這時,他伏下身去,不管秦妃身上的斑斑血點,將她的身體緊緊摟住,在沒有半點縫隙的親密接觸中,他體內的真息,化成一片無形無質的霧氣,滲入了秦妃體內。

    秦妃的美眸陡然睜開,俏臉已被突如其來的痛苦折磨得整個扭曲了,她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慘嘶,然後便開始劇烈的痙攣。

    她的內心世界,便在這快感和痛苦的雙重巔峰中,向李珣露出了一絲微微的縫隙。

    李珣的眼珠開始緩緩地轉動,不是瞳仁在眼眶內的轉動,而是瞳仁自身完全違逆人體限制的自轉!

    映入他目光裡的,不是尋常的景物,而是一波波秦妃心底,最本能、最原始的波動。

    妖異的血眸,讓他看來像是一個魔鬼,正用血淋淋的雙手,將這心靈上的缺口猛地撕開,去探究裡面最深的秘密。

    痛苦、肉慾、恐懼、悲苦、明悟、冷澈、嘲弄,甚至於一絲絲受虐的快感,還有隱藏在更深處那模糊的投影,都被一層層地剝開,然後赤裸裸地袒露出來。

    這是一朵艷麗的花,密密的花瓣合成一層層細密嬌艷的屏障,隨著「時節」的到來,一層層剝離、綻放。

    李珣便是從這一刻開始,明白了一件事——讀女人的心,就像是讀一本厚厚的書,亂麻似的線索、層迭的情感碎片,還有那前後矛盾,全無半點規律可循的心緒,所有的條件合在一處,便是永遠讓人看不透的女人心。

    他想剝離所有的花瓣,直探其中的「蕊珠」。可是,只在半途他便撐不住了,隨著精力的消退,他的神智開始恍惚;最後,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一層厚厚的紗霧,他不得不閉上眼睛,宣告這一次進攻的失敗。

    過了好一會,李珣才睜開眼睛。現在他總算明白,迄今為止,他還沒有真正征服秦妃的身心。

    縱使她只是這樣一個柔弱的,幾乎是風吹便倒的女人。

    這個發現讓他很鬱悶,但很快他又強振起心情。

    其實,征服也未必要全身心的勝利……便如現在,難道就不能稱為征服嗎?

    他輕撫秦妃溫玉般的軀體,腦子裡卻是一段段法訣流水般溢了出來,他的嘴角不覺挑起了一絲笑容——化生男女,本就契合天地陰陽大道,男女交媾,也是繁衍化生的至道,其中有失有得,陰陽互補,正合天道流轉的至理。

    然而,偏有法門立於交媾之道,卻悖逆天道,先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繼而再以種種手段,迫使對方在情慾高漲時,丟失元精元氣,並將其吸化入體以為己用。

    這些手段,用來增加修為自然出色當行,害的人越多,功力也越深厚。但因此而出現的真息不純、精元衝突等弊病,也很是傷人腦筋。

    但這正是天道的公平。

    「六御陰陽變」中也有採補法門。表面上和其它法門一樣,也是只進不出,損人利己,但又不是單純抽吸對方體內生機,而是透過種種微妙的陰陽轉換,將施法對像變成一個真正的「爐鼎」!

    爐鼎者,乃是以「火」鍛燒,取其菁華而已。而施法對象的身體就是「容器」,施法者的真息就是「火」。

    施法者透過對風、雨、晦、明、陰、陽六氣的操控,將高濃度天地元氣盡數引入「爐鼎」中,再以特殊手段高效吸取。

    這種方式是將採補對像當成「放大器」,同樣的天地元氣,吸取時卻能比正常情況多十倍、二十倍。

    且因在對方體內,已經過相當程度的「鍛燒」和「提煉」,所謂真息不純、精元衝突等問題,也就不那麼明顯了。

    這樣的誘惑,又有誰能夠抗拒?

    至少李珣不能!

    當他依照法門所示,按部就班,將秦妃身子完全控制之後,便依序引入六氣,對應她體內精、氣、津、液、血、脈,以為天道運轉之常。

    同時又以各種手法,逗弄得秦妃幾要死去,至情慾噴發那一刻,精氣神恍惚離體,又渾融為一,正為「大藥」之屬,自然被李珣笑納。

    秦妃再度尖叫,虛弱、痛苦、肉慾種種感覺同時迸發出來,那強勁衝擊讓她再次昏了過去。

    李珣只覺得神清氣爽,傷勢似乎都不翼而飛,他感受著體內出奇活潑的真息,直欲仰天長嘯,發洩一番。

    他起身整理衣物,心中卻出奇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感覺。

    算你倒霉吧!

    他拍了拍秦妃高翹的香臀,嘿然一笑。此時,他又想起那兩件物事,便轉頭看去。

    目光才一偏轉,眼角處忽閃過一道人影,速度好快!

    出自本能,他想也不想,一掌反劈過去,卻劈了個空。他心中一凜,身形倏轉,窺準案上那兩件東西,疾撲過去。

    什麼都能有事,這兩個玩意是萬萬少不得的!

    一聲模糊的低笑在他耳邊盪開,便在這剎那間,周圍的空氣猛地凝滯,彷彿瞬間變成了一塊堅冰,李珣帶著極大衝勁的身體,硬生生撞了上去,他悶哼一聲,原本才好了一些的身體,便又帶了傷。

    這還不算,就在他身形一滯的空檔,一隻冰冷的手掌貼上了他的後心,掌勁微吐。

    「嘩啦」一聲,李珣像一塊笨重的石頭,直摜向前面的桌案。人還在空中,他便覺得有一道尖銳如針的真息鑽了進來,破開他身體的防護,便如撕破一張薄紙!

    這真息直刺向他的心口,速度之快,讓他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磅」地一聲悶響,李珣前胸炸開了漫天血霧,隨即將前面的桌案壓了個粉碎,而在他身體撞上去的剎那,案上兩樣東西卻同時不翼而飛。

    李珣的靈魂彷如飄出了身體,死亡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接近他——即使是在妖鳳的威壓下,死亡的氣息也僅是貼在他的皮膚,不像這一次,已經粗暴地拉出了他的靈魂!

    「這就是……死嗎?」

    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啊!就在剛才,他體內還湧動著澎湃的生機,而現在,虛無則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東西。在這樣的急劇的轉換中,他似乎感覺到一點異樣的東西。

    若突然將一杯水傾倒過來,水自然會灑出去。這杯水,也可說是他的生命,但李珣感應到的,卻是讓這杯水灑出去的那一個「力」!

    這是一點極微妙的「氣機」。

    就在剎那間,李珣將這「氣機」的特質深深印在靈魂的深處。

    「動動之,靜靜之,道盡不失,迴環也;生生之,死死之,道窮無間,反覆也。」

    這些法訣像是顆顆墜落的水滴,在他空無一物的心竅間迴響,一點一滴的氤氳生氣,便在這自生韻律的節奏中,蒸騰上升,漸漸佈滿全身。

    心臟的跳動聲再次響起,沉靜而有力,似乎剛剛那尖針一般的真息,只不過是他可笑的幻覺。

    李珣的神智由虛無中返回,卻仍有些恍惚,剛剛那情形就像是一場夢,極不真實。

    他仍有些不信地摸了摸胸口,卻沾了滿手的鮮血,胸前的衣服也確實破了一個小洞,仔細一摸,胸肌上還留著一個針眼大的小孔,顯然是剛剛的出血口。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便在他還在莫名其妙的時候,耳邊就響起了一聲低讚:「好!」

    這聲音實在太熟悉了,李珣心臟猛地一跳,失聲叫道:「師叔!」

    他忙爬起身來,回頭望去,便見陰散人正坐在床邊,手中把玩著那瓶子和鐵片,眼神卻直落在他身上,那眼波似笑非笑,卻也十分動人。

    李珣心中一蕩,旋即驚醒,暗罵自己被色鬼附了身。不敢怠慢,忙上前施禮:「師叔安好……」

    陰散人掂了掂兩件東西,臉上容光和緩:「你做得不錯!能在天行健宗五名三代弟子的圍攻下逃出來,還保住了這兩樣東西。你說,我該怎麼獎賞你呢?」

    李珣連叫不敢。此時,他心中疑問頗多,見陰散人心情似乎還不錯,便大著膽子問道:「師叔,剛剛在後面那個……」

    「不錯,正是我!」陰散人知道他想問些什麼,坦然承認:「是我在後面試了試你的修為。」

    李珣聞言睜大眼睛,那也叫試嗎?

    陰散人高深莫測的目光,直直透入他的眼眸中:「若是韋不凡在此,必定也會驚異於你的進境!看你的樣子,那血魘已化入心竅了吧?所以才能遇外力而虛化血霧,擋過致命一擊。想想,他交給你《血神子》才多久時間?」

    看著陰散人眼中潛藏難以形容的神采,李珣心中警鐘長鳴。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然而他也明白,就在不久之前,即進行採補的前後,他的體內似乎發生了一些非常微妙,同時也非常有趣的變化。

    對他來說,這絕不是什麼壞消息。可是,他卻可以感覺到,陰散人對這一變化,態度曖昧。

    有了這個認知後,李珣變得非常小心。對已經發生的事實,他只是模糊地一筆帶過,事實上,他也確實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將血魘煉化的。

    陰散人眼光毒得很,她明白李珣的狀況,這話也只是說說而已;見李珣一臉茫然,她就不再深究,轉而問起李珣與天行健宗等人的交戰情況。

    李珣心中又是「怦」的一聲。

    他這才猛然想起,自己在地道中使的是《幽冥錄》上的功夫,這一點,與他交手的那個「師兄」最是清楚——不見他都喊出「碧陰掌」了麼?

    陰散人是什麼時候回來的?這件事情,她又知道多少?

    李珣臉上強裝平靜的模樣,腦子裡卻是風車般連轉,想用一個謊言,將《幽冥錄》的事情遮掩過去。

    然而時間緊迫,尤其在陰散人的目光下,想分心旁顧,也是個極艱難的任務。他暗中咬牙,只能憑著一個隱隱的脈絡說話:「弟子聞得警訊,便趕了過去……」

    他從頭說起,但把與那個不知名散修交戰時,用到幽明陰火的事情瞞下,只說他是被自己偷襲而死。

    這還只是個小謊而已,在說到與天行健宗的那個「師兄」交戰的關鍵環節上,他已明白,不把膽量放大些,眼前這一關,他就過不去!

    心一橫,他終於撒了個彌天大謊:「說來慚愧,弟子當時並沒有和天行健宗的人交手,與天行健宗交手的那人,弟子也沒有搞清是誰……」

    陰散人冷冷地看他:「如此你又怎知那幾人是天行健宗的?」

    「傷了弟子的,是浩然氣啊!」

    陰散人「哈」的一笑,眼中寒芒一閃:「你剛剛又說沒和天行健宗的人交手!」

    李珣睜大眼睛,罕有地亢聲道:「弟子確實未和他們交手!」

    他忽地發覺自己的語氣有些過了,連忙又改得低了些:「弟子也正納悶,本來附在那小廳的頂部,準備偷襲,可是突然就蹦出個人來,向那個『師兄』發掌。

    「弟子想趁亂出去,便搶到那人身後,可是才進了甬道,就聽到後面兩人對了一掌,那個師兄還叫了一聲『碧陰掌』,緊接著,便有一道掌力襲來,弟子倉促間擋了一下,但力道太大,弟子不敵,便受了傷!」

    他眨了眨眼,露出了一臉的茫然之色:「可是,弟子偏就想不明白,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傢伙明明擋在我身後,將那掌力攔了下來,弟子為什麼還會被傷到了?」

    陰散人看著他,其目光與尖刀無異,似能直透李珣心底。李珣只是做出茫然之色,還有些自然的懼意交雜在一起,這已是他能表演的極限了。

    不一會,陰散人微笑起來,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是附魂引吧?」

    陰散人已經「明白」了所有的來龍去脈,反過來給李珣解釋道:「幽魂噬影宗的『附魂引』,才有這般功效。你體內也有殘餘的幽明陰火,想必是那人的修為不高,因此還不能將掌力完全轉移到你身上,現在能活下來,也算你走運吧!」

    是啊,真走運!這世上,除了幽魂噬影宗的人以外,這世上還有誰比他更瞭解《幽冥錄》上的功夫?此時學以致用,效果還算不差。

    他臉上自然是要露出恍然的神情,可心中卻被陰散人無意間說的話嚇得不輕!原來陰散人已經察覺他體內的幽明陰火!想必是重傷之下,寄魂轉生法訣未竟全功的緣故!

    顯然陰散人對他起了疑心,所以才出言詢問,幸好他臨時起意,撒了這麼一個謊,否則,他此時恐怕已經被「蓮花八密」

    招呼了!

    再抹了一把冷汗,心中當然是緊張得很。不過,他一定要為自己在陰散人面前撒下的成功謊言而喝采!天知道這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

    緊張和興奮的情緒交融在一起,這種心情可不容易壓制下來。為了轉移這種躁動,他便問起天行健宗五人的情況。

    陰散人說那五個都是有宗門的,而且又沒有做賊,她不願惹麻煩,便只當作不知,放了出去。

    「放了?」

    李珣這下是真的愕然,這可不是陰散人的風格,難道是她怕了天行健宗?

    他看向陰散人,卻見她的目光也正落在自己臉上,那一瞬間,當真有洞徹人心的穿透力。然後,她站起身來,臉上顯出一絲略帶嘲諷的笑容。

    陰散人終究還是沒說她放人的真正理由,李珣也不敢多問。他低下頭,卻恰見陰散人拂塵輕擺,細細的絲線從他眼前劃過,竟帶著一絲金屬的反光。

    李珣心中當即一凜。

    他從未像此刻這麼清晰地認識到,眼前這位大部分時間都雍容和煦的美麗女冠,是這天地間幾位最強大的存在之一。

    可以這麼說,在這廣大的世間,她,無所畏懼!

    李珣的頭更低了,也在這一刻,他忽然發現,自己對陰散人其實是有幾分正面看法的。

    比如……羨慕。

    要到哪一天,他才能像陰散人這樣,用一種純粹俯視的目光,面對這寰宇天地呢?

    李珣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說也奇怪,就是這樣的轉念間,讓陰散人放過那幾個小輩,也是有可能的。

    她是一代魔頭,但她也是一代宗師,即使心機深沉,精通算計,有時又任性而為,辦了許多令人髮指的事,但她心中總還是有一分自傲。

    這種傲氣不允許她對這些小輩無緣無故下手!

    當然,這個理由她是不會對李珣講的。

    除了想通這件事,李珣當然也想到,若是這五人被殺了,天行健宗絕不會善罷罷休的,萬一惹得他們直接殺來,陰散人大可一走了之,但他李珣卻是沒有那份本事!

    這麼想來,倒是放得好!

    他剛轉過身來,卻看到陰散人轉過臉去,看床榻上昏睡中的秦妃。不用她做出什麼表情,李珣的臉便紅了。

    當然,陰散人不會因為這件事訓斥他,她只是饒有興致地觀察著秦妃赤裸的身體。

    陰散人道:「我倒沒有想過,你對這種法門也感興趣!嗯,但這手法太霸道了,這樣下去,我想她是撐不過十次的!」

    陰散人收回拂塵,微微而笑,眸光輕瞥了李珣一眼:「也不見你憐香惜玉……哪日,我們來切磋一下如何?」

    這輕飄飄的話裡,也不知有幾分認真,幾分捉弄。但仍成功的將李珣本來紅潤的臉上,抹成了一片煞白。然後,他苦笑了起來:「師叔饒命!」

    話一出口,他心中又是一動,他和陰散人之間的關係似乎也有些不同了!

    若是以前,他絕不敢說這些略帶詼諧和諷刺味道的話,可現在,他竟沒有一絲遲疑地脫口而出!

    更重要的是……

    他偷瞥了一眼過去,只見那位美色毫不遜於床上赤祼美人兒的絕代魔頭,臉上沒有絲毫慍色,只是伸出手去,順著秦妃那順滑的腿部曲線緩緩滑下,屋內響起連聲嬌吟。

    她已不再向這邊看了。

    李珣猛然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嘴裡也不知倒了什麼東西,味道酸酸澀澀,難耐得很!

    他忽然想起一句話,忘了是誰告訴他的,但在這時候,那粗俗不堪的句子卻是如此的貼切!

    「爺們怎麼搞交情的?就是他媽的同穿一條褲子,同上一個女人。」

    陰散人雖然不是爺們,但她的骨子裡,卻有那種東西!

    李珣腦子裡嗡嗡作響,臉上卻沉靜得沒有半點變化,他不再說話,只是向陰散人行了一禮,便轉身出了房門。

    此時杏兒正侍在外間,見他出來,正要下跪行禮,屋裡的秦妃卻忽地發出一聲長長的嘶叫,那叫聲裡帶著哭腔。

    杏兒睜大了眼睛,然後看向李珣的眼神,便完全不同了。

    李珣抿起嘴唇,腳步不自覺加快了些,眨眼間就出了「蘭麝院」,裡面那忽高忽低,又柔柔細細的聲響越來越遠,卻越來越清晰;李珣的眼睛,便在這聲響中,漸漸的,再一次變成了血紅色。

    「什麼東西,這算什麼東西!這他媽的全是什麼東西!」

    尖銳的呼叫聲在他腦子裡來回撞擊,李珣的腳步也越走越快。

    他真的不是在憐惜秦妃,他只是覺得屈辱,覺得噁心!這樣的感覺從他的心臟迸發,注入血液裡,像一滴滴漆黑的毒液,讓他的血液整個沸騰起來!

    然後,他狠狠一回手,猛轟在自己臉上。

    「砰!」

    鼻血流下,衝上腦際的熱血總算得到了發洩的途徑,他眼眸裡異樣的色素,也開始緩緩沉澱。

    良久,他低低一笑:「這又有什麼,本來就是她的……她也是女人!」

    這嘶啞的聲音在夜色裡低回,像一隻黑色的蝙蝠,「撲啦啦」拍著翅膀,在繞著陰森詭秘的圓圈。

    黑暗中,一絲寒風簌簌地溜過。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06
第四集  魔心詭面  第四章  結交


    在受傷後的幾日裡,李珣都是低調行事。因為根據可靠消息,天行健宗那五人還沒有離開,若是不小心碰上,恐怕會很麻煩;而宮裡,他去的也少了……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和天行健宗的那一場交戰,以及他從秦妃身上採補的過程,尤其是後者,帶來那一連串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必須花些時日仔細揣摩!

    在潛心體會了七八日後,李珣終於初步得出結論。

    首先,是他此時的修為至少暴增了三成!除去採補得來的好處之外,最大的原因,應該是水晶瓶內的詭異液體,那就像是超級大補藥,讓他光是嗅了嗅味道,就好處多多。當然,這藥性也太烈了些!

    接下來,便是《血神子》的修煉情形了。困擾他近十年之久的血魘,已確確實實消失了,而同時,他的心臟也正如陰散人所說,進行了極為妖異的魔化。

    普通的外力打擊已不可能損害其根本,便是陰散人那樣犀利的攻擊,他也能夠撐過去!

    心臟魔化,可說是修煉《血神子》的第一步進階。但一代魔功,當然不會只有肉體上的變化,伴隨出現的,還有所謂「亂而不動,處而不寧,無牽掛心,無情思在」的心訣。

    這便是「無情心」了,此乃修士入魔的第一步!據說,「無情心」對修煉者的性格也有影響,當然,這影響需要長期的過程,李珣暫時還察覺不出。

    但有件事,卻已讓他心中不安。

    先是心臟的魔化影響於先,又被陰散人碎心一擊打擾於後,心竅內的陰火似乎開始有不穩定的現象,隨著修煉的進行,內蘊的恐怖能量總是躍躍欲出,說不定哪一天會把他化成灰燼!實在是危險得很。

    即使鬼先生留言,這陰火在百年之後才會爆發,可危牆之下,又有誰能信他?

    直到此時,李珣才真正明白鬼先生所留下的威脅的真義。

    然而,對這種事情,李珣已經麻木了。似乎那種全無壓力,一身輕鬆的日子,永遠和他無緣。妖鳳饒了他,卻又碰上陰散人;血魘沒了,卻又有陰火的困擾!

    如果他想好好地活下去,就必須將這些壓在他身上的桎梏一一打碎,而這卻又是如此遙遙無期……

    他歎一口氣,提起筆來在紙上劃了一筆。

    此時,他正在國師府中的一處小亭內揮毫潑墨。

    當然,李珣絕沒有鍾隱仙師那種書畫造詣,也不會有他那樣的閒情。此時李珣所畫的,並不是山水竹石、人花鳥獸,而是在外人目光中,怎麼看怎麼像鬼畫符的玩意。

    周圍的侍女沒有一點意外的表情,或許在她們看來,道士畫符也是天經地義的。

    唯一與傳聞不符的是,李珣畫符,用的不是硃砂黃紙,而是再普通不過的筆墨宣紙。

    紙上橫橫豎豎,曲折拐彎的筆劃,分開看還算工整,但若合在一處,卻又像是小孩子瞎抹,沒有半點規律可言。

    可若是一個對禁制之道有深入研究的人來看,則又是另一種想法——筆劃為枝葉,神意方是真。

    若在平日,李珣看重的自然是禁制的生剋變化,想著如何才能將有限的真息,做出更大的威力來。而此時,他下筆又有不同。

    他幾乎將精氣神盡數集於筆尖,一筆劃下,便等於拼盡全力揮出一劍,在法度井然的同時,又要護著毫尖下脆弱的紙張不被劃破,對真息控制的講究,已到了他的極限。

    就在這樣的條件下,李珣找到他要的那一點微妙感覺。

    這就是李珣幾日思索,所得到的最大收穫!

    看似筆力已盡,真息竭涸,但轉勢頓筆,便可再生新力。就在這似盡未盡,似生未生的臨界點,有一個飄緲若虛的「點」,與他全身的氣機發生了感應。

    氣機,便代表修士與天地間周流不悖的元氣,互相作用的深度。

    每多控制一條氣機,便代表對天地的認識更深了一層。同時,也將面對更多以往從未見過,甚至從未想像過的氣機變化。

    一般來說,修士感應、發現、操控氣機,都是依照各自的修煉法門,按部就班的增進修為,使氣機的感應逐步清晰,利於捋順和操控。

    便如李珣,也只有在他最精通的禁制領域,才能察覺到精微的氣機變化;而在內修的層面,要到「海上生明月」之境才會對氣機有初步的認識。

    但李珣所修儘是通玄界的高妙法門,其中又正邪兼備,互不統屬。一方面,為他在感應、操控更多氣機上創造了條件;另一方面,也極可能因為氣機複雜和混亂導致走火入魔。

    然而,他新近感受到的這個「點」,卻是完全不同的。

    這個「點」也是氣機,是一個李珣模糊感應到,又暫時無法弄清且操控的氣機。

    這氣機絕不單純!這是以六御陰陽變的法訣為依據,在生死交迸的瞬間,用高妙的悟性和無比的運氣才捕捉到的。李珣發現,這氣機能和他體內大部分的氣機有最直接的反應,這絕不尋常!

    根據《幽冥錄》,李珣得知,發現一條新的氣機,如果能夠引發極多氣機的感應,便證明它越接近大道的本源。

    因此,李珣更無比重視這新發現的氣機。

    他在心中為這條氣機取了名字——生死限!

    可以想見,當他能將「生死限」完全掌握時,他便會有全方位的大進步、大變化,那才真是境界的提升!

    他有這種預感,也有這個自信,更有這個毅力!

    就在他第一百次下筆時,下人來報,福王世子求見,而在他還未置可否的時候,李琮便帶著笑聲走了過來,遠遠便高呼「道兄」,看樣子似乎心情不錯。

    李珣用眼神示意侍女們退去,直到侍女退得遠了,李琮才進入亭子,立刻又改了稱呼:「王兄好興致……」

    當他看到李珣筆下的鬼畫符時,後半句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了,臉上憋得通紅,終究還是忍不住一笑:「王兄你畫的是什麼符啊!」

    李珣半真半假地道了一聲:「生死符!」

    他將畫差的紙揉成一團,只一搓,便化灰飛去,這粗淺的道法卻也足以讓李琮咋舌了,他不知是羨慕還是嫉妒地看著那隨風散去的黑灰,好一會才收回目光,向李珣道:「王兄,現在還有空吧?」

    李珣含糊地應了一聲,李琮只當他承認了。

    「你在府裡憋太久了,眼看年關將近,也不到家裡去走走,老太妃可念叨得很呢!」他這只是客套話,接下來才是重點:「擇日不如撞日,我們今天就出去逛逛如何?我順便為你介紹幾位朋友。」

    李珣剛要開口推辭,卻被李琮的話給堵住了。

    「王兄你已經推辭過兩次了,今天我可是親自上門來請了,怎樣?給弟弟我長幾分面子吧?」

    李珣有些為難,但難得弟弟能有這樣的盛情,他確實不好拒絕。不過他也沒有忘記,京城裡可是有天行健宗的人在呢!

    但這個遲疑也只是一瞬間,李珣不願在弟弟面前,表現出猶豫不決的樣子,因為這有損兄長的尊嚴。所以,僅僅是一個轉念間,李珣就應承了。

    李琮顯得非常高興:「那我們走吧!我的幾位朋友對你這『小國師』感興趣得很呢!」

    李珣卻不怎麼在意,只是笑著陪他去了。

    兄弟二人騎著馬,從府中一路直奔東城門外,李琮說是要到那裡和幾個朋友會合,李珣也由著他。

    可是不知怎地,李珣心中總有些晃悠悠的,看著李琮在前邊笑吟吟地帶路,那種不妥的感覺卻越發強烈。

    不對!

    他猛地勒馬停下,思索著心中那異樣感覺的來源。

    李琮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熱情了?

    他們兄弟兩人已將近十年不見,絕對說不上手足情深,至於血脈溫情之類的更不必說,這在帝王家根本就是笑話!

    在人前,李琮為了表現福王府與國師府的密切關係,自然要和他走得近一些。可在二人獨處時,卻總是保持一定的距離,看得出這個弟弟對他很有戒心!

    而今天的表現又是怎麼了?

    聽到李珣勒馬的聲音,李琮愕然回頭,正好迎上李珣那雙犀利冷靜的眼眸,當中只有看透人心的清明。

    李琮覺得自己再笑不下去,幸好,他也不必再笑下去了。

    空氣在突如其來的變化中震盪起來,李珣將目光轉向震盪最劇烈的核心——前方的街心處,一個身著寶藍儒衫,身形高拔挺直的文士正抬起頭來,略顯削瘦的臉上,輪廓如刀削般清晰,那一雙威正嚴肅的目光,直直打在他的身上。

    李珣的心臟從緩到急,再從急到緩,最終又恢復了平日的狀態。

    側面、後邊,甚至是天上,都有同樣的反應傳來。

    李珣已經知道,有五個人將他團團包圍了,而且每個人都有比他強上至少一倍的修為!

    天行健宗!

    這是一個意外,陰謀造成的意外。而讓李珣更意外的是,他自己竟然完全沒有緊張的感覺!

    事情的前因後果,他瞬間就想通了七八成。

    他緩緩將目光移回李琮身上,這個好弟弟啊!

    李琮的表情有些僵硬,但還是盡力擠出了迷惑的樣子,藉著打量四面圍上來的人,避開李珣的目光。

    在他看到正前方那個藍衫文士的時候,還極錯愕地叫了起來:「何兄!你們這是……」

    李珣不想再聽下去,他腦子裡現在只想著一件事。

    這些人,把我當成什麼了?

    想著這個最關鍵的問題,他暗中吸了一口長氣,對李琮溫聲道:「這便是弟弟你引介的朋友嗎?」

    李琮沒有想到李珣的語氣竟然這樣溫和,這次是真的一愣。

    他不明白,李珣明明已經看出了什麼,卻還是這樣的態度,而且毫不遲疑地將兩人此時還算隱密的血緣關係,給點了出來,驚慌失措下,神情更不自然,只能僵硬地點頭。

    不僅是他,就是眼前那位文士聽了李珣的話,似也有些意外,目光在李珣兄弟二人身上打了個轉,再看向李珣時,目光似乎也不怎麼嚴厲了。

    李珣心中湧出一陣狂喜,從這文士的神情變化,他明白了許多事情。他開始感覺到,眼前的情況似乎還不到難以收拾的地步。

    心中這樣想,臉上卻不能跟著這麼變。

    他苦笑了一下,繼而長歎一聲,從馬上跳下來,向那文士走去。及到近前,他躬身長施一禮,起身時,眼中竟帶了淚光:「明心劍宗弟子李珣在此,敢問道兄如何稱呼?」

    「明心劍宗?」文士顯然被這個名號給迷惑了,只是更讓他迷惑的,恐怕還是李珣這副從容淡定的模樣。

    但他畢竟不是小孩子,很快便將這份迷惑壓了下來,同樣還了一禮,口中淡淡地道:「天行健宗,何慕蘭!」

    對方一開口,李珣便知這是那日打傷他的「師兄」,今日一見,果然氣派非凡!

    而何慕蘭這個名字,他也是聽過的。天行健宗「四君子」中的蘭君子,在通玄界的地位和文海是同一級數的。

    所以,他很自然的露出個「原來是你」的神色:「原來是『蘭君子』何師兄……」

    他本想恭維一番,可是才說了半截,便被何慕蘭給打斷了。

    這個威嚴的男子,眼睛裡始終有著令人不自在的威懾力,即使他的目光並非不善,卻仍給李珣極大壓力:「也許我可以叫你一聲珣師弟!」

    李珣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接著便看到何慕蘭負手向前走了一步,只這一步,那熟悉的浩然之氣,便自他身上噴薄而出,將整個長街都充得滿了。

    李珣的修為與何慕蘭相比,至少差了兩倍,且心中又有鬼,哪能擋得住這下為河岳,上做日星的浩然正氣,但他知道,此時即使身體不能擋,但眼神一定不能移開,一移開,他就完了!

    他忍住拔腿逃命的念頭,憑著僅存的一點膽氣,與何慕蘭對峙。

    幸好,這痛苦的折磨只存在一會。

    就在李珣幾乎要拔劍殺出一條血路時,何慕蘭歎了一口氣:「珣師弟,你根骨清奇,修為精純,若靜心修道,他日何愁沒有一番作為?卻為何要滯留此界,以法術媚上,而且……又仗恃修為,穢亂後宮!」

    講到後半句時,他語句轉厲,字字都是誅心之言,到最後四字時,眼中更是威凌犀利,刺人肺腑。

    李珣心中冷笑連連,臉上卻現出了意態蕭索的樣子。

    接著,他瞥了一眼李琮,又向何慕蘭苦笑道:「何師兄,要聊我們的事情,不用他在場吧?」

    他看似避而不答,但其中的意味卻被臉上微妙的神情弄得複雜了,何慕蘭不是笨人,正因為他不是笨人,所以才會被這神情影響到。

    「也是!如此,我們去城外一敘如何?」何慕蘭的語氣不自覺溫和了幾分。他看了李琮一眼,再看李珣時,眼中分明有思索的神情。

    李珣點了點頭,回身要去拉馬,卻聽旁邊一個清亮的女聲笑道:「喂,難道你還不會御劍嗎?」

    李珣的身體頓了頓,繼而循聲望去,說話的正是五人中唯一的女修。李珣早在那晚透過水鏡之術見了她一面,但此時近處觀看,仍要為之暗讚一聲。

    她是個充滿靈秀之氣的少女,姿容雖比不上青吟、秦妃那一級數,但五官精緻秀麗,尤其是那一雙彎盈盈的月牙眼,在笑的時候,還真像天邊的月牙一樣靈秀,更透出些天真討喜的味道,十分可愛。

    一眼看去,似乎只有十七八歲的年齡,正和李珣相當。

    她一身裙裝本是雍容的紫色,但她在胸口處繫了個小巧的結帶,此時隨風輕擺,便透出幾分活潑的樣子來。

    她那柄劍佩戴的方式也與常人不同,就斜掛在她胸肋略偏下處。劍長僅一尺,也略窄了一些,通體深紫色,鋒芒不露,一眼看去,倒像個別緻的飾物,令人看不透虛實,和劍的主人相映成趣。

    李珣看著這女修,腦中忽地閃過一個人影——齊芸!她很像齊芸,雖然眼前這女修的姿色比齊芸還要高過一籌,但她們卻都有一種不為時光所影響的天真和清純。

    齊芸在他心中的印象並不深,原本李珣以為自己已經將她完全遺忘了,可是,在看著這女修的剎那,他不可抑制地再次想起那飄飄灑灑,瀰漫山道的劫灰。

    不必再裝,他的臉上也是一片死白。

    那女修被他的臉色嚇了一跳,彎彎的眼眸睜大了些,卻正看到李珣略仰起臉來,唇角牽出一絲再苦澀不過的笑容:「我……怕是御不起劍了。」

    這話剛說完,他手上忽地一緊,卻是被何慕蘭抓著,緊接著便有一道真息透入,他也不反抗,任他去試。

    兩人的真息略微一碰,對方便鬆了手。

    卻見何慕蘭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珣師弟,你真息活潑,怎麼會御不起劍呢?」

    李珣壓下心中那騰騰生起的負面情緒,讓自己的腦子轉得更快,表情也更逼真,他苦笑道:「這事一言難盡……」

    何慕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那我帶你去吧!」

    他向師弟妹們略一示意,一扯李珣,沖天飛起,其餘四人也紛紛御劍,直入高空。

    看著這劍光飛天的美麗景致,下面的李琮張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07
第四集  魔心詭面  第五章  演戲


    本來何慕蘭是準備飛到天都峰去的。

    可是李珣卻一反在城中那意態蕭索,風姿翩然的神態,像個瘋子一般,拼了命要掉頭,甚至不惜以跳下飛劍的極端方式相挾,這才讓何慕蘭一行人改變方向,落在城東百里外的一處丘陵地上。

    因為剛剛在高空中的掙扎,李珣的呼吸變得非常粗重,連吸了幾口氣才穩定下來。

    除了何慕蘭,其它幾人都用看瘋子的目光盯著他,那個女修——李珣剛知道她叫顧顰兒,甚至退了兩步,拉開與他的距離。

    李珣所要的效果,已經完全達到了。

    何慕蘭再次開口,語氣卻再也嚴厲不起來了:「珣師弟,究竟發生什麼事?」

    李珣呆呆地看著他,直勾勾的眼神將他的呆滯、迷茫乃至於恐懼,全部勾勒出來,再沒有一絲保留。

    而這個表情也只存在一剎那,在一次深呼吸之後,他就恢復了風度灑然的模樣。

    如此強烈的情緒對比,使其神情的震撼力,愈顯得真切可信。

    他看向何慕蘭,臉上苦笑:「對不住!其實,我……」

    他話說了一半又是頓住,這種神態,讓天行健宗五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還是顧顰兒心直口快,她單刀直入地問道:「你怎麼不去天都峰啊?上面又沒妖……耶?」

    她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一擊掌,繼而叫道:「天都峰?林閣、天妖鳳凰……」

    最後四個字剛剛出口,「鏘」的一聲中,李珣將劍拔出半截,頓時劍光四射,這個舉動把旁人都嚇了一跳,顧顰兒甚至連手都摸上了劍柄。

    李珣此時的樣子,怎麼看都不正常。

    恐懼、瘋狂、絕望,將這些神情糅合在一處,再加上大幅度的扭曲,便是李珣此時的表情了。

    這表情嚇住了所有人,尤其是顧顰兒,這個心機不深的女修竟尖叫一聲,跳到何慕蘭的身後。

    何慕蘭看得也有些心悸,這使他的聲音不由得放低了許多,試探性地問道:「珣師弟?」

    李珣的眼睛從僵直中恢復過來,再看到何慕蘭時,只是抽抽嘴角,說話的聲音也有些發尖:「妖……妖鳳呢?」

    「哪有妖鳳啊!」顧顰兒探探頭,又從何慕蘭身後走出來,看著李珣,奇道:「不會吧,我只是說說而已……」

    在何慕蘭少見的嚴厲目光下,顧顰兒越說越小聲,最後還是將腦袋縮回何慕蘭背後。

    何慕蘭則正過臉來,看著李珣,頗關心地問道:「珣師弟,你沒事吧?」

    李珣臉上尷尬得通紅,他收了劍,卻低著頭,幾乎要哭了出來,直到這個時候,他才露出了些符合真實年齡的稚氣。也因為如此,他的反應才越發真實可信。

    眾人看著他的表情,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何慕蘭和幾個師弟師妹交換一下眼色,又問道:「兩個月前,天都峰上罹難的天心劍林師伯,與珣師弟是什麼關係?」

    李珣終於抬頭,看著何慕蘭的臉,眼中一紅,淚就掉了下來:「那是小弟的恩師!」

    幾人露出了「原來如此」的神情。

    顧顰兒更是跳了出來,好奇地看他:「就和明心劍宗說的一樣,除了倖免於難的祈碧師姐外,那個下落不明的三代弟子就是你嘍?那你又怎麼會跑到這裡來的?為什麼不回山?還在皇宮幹那種事情?」

    她一連問出好幾個問題,說到最後臉上滿是懷疑。不只是她,其它人也都差不多。

    李珣苦澀一笑:「我本就是嵩京人,是當今朝廷福王長子!」

    他一個似是而非的回答,便將四個問題一起包了進去,且贏得幾個人的齊聲驚歎。

    雖然人間界的王公大臣對他們來說沒有意義,但概念上畢竟是一個頗了不得的身份,還是很有震撼力的。

    這個時候,顧顰兒又發現了問題,她奇道:「你是小王爺,那昨天下午向我搭訕的小孩子又是怎麼回事?」

    李珣的笑容更苦澀了:「那是我二弟李琮,王府世子!」

    稱呼上的差別,便隱晦地點出了些問題來。顧顰兒還沒有察覺,但何慕蘭卻明白了,他眼中閃過若有所思的神色,這一閃而逝的神色,被李珣捉個正著。

    他轉過臉來,直視顧顰兒道:「天都峰一事後,我沒有回山是真的,在宮中做事也是真的。但是,諸位師兄師姐所說的『穢亂後宮』一事,卻又是什麼意思?」

    他說話的口氣並沒有咄咄逼人,但是神情變化中,透出的儘是質疑和不服。

    顧顰兒不是那種刁蠻不講理的女孩子,前面見了李珣近乎癲狂的表演,還有此時真摯無偽的神情,心中早就有憐憫之意,見李珣如此「認真」地詢問,心中的定見便開始動搖了。

    這種心態同時發生在每個人心裡,從李珣自承身份開始,一直到現在,連續不斷的細微變化合在一處,不知不覺間,他們心中的感覺已經完全不同了。

    此時李珣又巧妙地將所謂「穢亂後宮」的敏感問題,拋給了臉皮最薄的顧顰兒,裡外交迫之下,更讓她說不出話來。

    何慕蘭見師妹有些尷尬,忙接過話頭,他的心理比顧顰兒要成熟得太多,心中雖也被李珣的無形攻勢影響,卻還是能抓著關鍵的問題。

    他臉色沉肅,說的話也頗為犀利:「珣師弟,世上無風不起浪!你說你清白,理由呢?我且問你,你既然已經逃得性命,又為何不回山?反而在這人間界,以道法為依仗,作那國師之職?這一點,你怎麼說?」

    李珣看著他瘦削而剛正的臉,忽地展顏一笑:「何師哥,你見過妖鳳沒有?」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使眾人微愕,但很快,何慕蘭便搖頭道:「從未見過。」

    李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地道:「我見過!」

    廢話,誰不知道你見過?眾人被他的話弄得莫名其妙。

    李珣嘴角抽搐,樣子看上去又有些瘋兆,顧顰兒看得向後縮去,但好奇心不減,仍探出腦袋,在何慕蘭背後看著他。

    李珣的眼神在眾人臉上轉了一圈,然後緩緩開口,字字凝質如實物:「百劫千重火獄,綿延千里,火雨如織,十餘位師兄、師姐,轉眼間灰飛煙滅!這情形,你們見過嗎?

    「還有明瀾、明風兩位仙師,被妖火千刀萬剮,屍骨無存,你們見過了嗎?還有我那可憐的師尊,堂堂男兒、堂堂男兒……」

    開始時,他的話音還是微微發顫,但隨著語境深入,這顫抖越發強烈,至最後一句時,卻已抖得說不下去,只是將「堂堂男兒」四字翻來覆去,也不知說了多少遍!

    李珣入戲了!或者說,他現在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表演,還是真的在發洩當日慘劇壓在他心頭的陰鬱和痛苦!

    「堂堂男兒」,是在說林閣,還是在說他自己?

    無須再醞釀感情,他已在循環往復的呻吟聲中,痛哭失聲。

    哭聲讓何慕蘭等人手足無措,又不知該如何勸慰,看李珣哭得幾乎要站不住了,這才由何慕蘭硬著頭皮上前,乾巴巴地勸了幾句「師弟節哀」之類的廢話。

    李珣哪會這麼容易就停下,何慕蘭不勸還好,才勸了兩句,他哭得更是淒慘了,同時抽抽噎噎地道:「何師兄,我……再不想修真了!」

    對面五人立時都傻了眼。何慕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將聲音壓得更低,又確認道:「珣師弟,你……」

    李珣還在流淚,卻硬生生在臉上扯出了一個笑來,這是真正的慘笑:「何師兄,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還能修真嗎?從那一日至今,我幾乎每天晚上都夢到滿天的火雲,滿山道的黑灰,耳朵裡響著的,全是師尊的嘶叫……對了,你剛剛問我為什麼不回山!」

    他嘿嘿低笑起來,笑聲未停,青玉劍出鞘,被他持在手上,劍芒亂閃,盡顯其鋒銳,只是劍身毫無規律可言的顫抖,讓這些使劍的行家直皺眉頭。

    這真不像是一隻持劍的手。

    他看向何慕蘭,臉上有些抽搐。

    「何師兄,我已經使不動劍,駕不住劍了!」看著五人睜大的眼睛,他自嘲一笑:「剛剛在城裡,何師兄說得不錯,我身上是沒有半點傷處,可是……」

    他將左手也放在劍柄上,臉色蒼白:「可是,我再也拿不起劍了……就像那天在山道上,我連拔劍的勇氣也沒有!只能看著他們『呼』地一聲,就變成了灰……」

    他臉上漸漸扭曲了,直勾勾的眼神看著何慕蘭,直到其中的瘋狂光采將其壓得微微向後仰。

    最後,他像是歎息似的吐出了幾個字來:「我怕啊!」

    他的眼神投向天空,好像上面有一個無形的人,在聽他說話,而事實上,那裡只有一片虛空,他的眼神空茫茫地轉動著,然後漸漸迷亂。

    「我怕!不錯,我怕!我難道不該怕嗎?她是妖怪啊……所有人都化了,化得滿天都是!」

    這完全就是瘋人的夢囈,而配合這瘋話,他手中的寶劍凌亂地擺動,寒氣森森。

    包括何慕蘭在內,五個人都覺得脖子發僵,也都慢慢地向後移動,和李珣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鐺」的一聲,青玉劍落在地上,又彈了起來,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而李珣則猛地咆哮起來:「你們讓我去鬥她嗎?她是妖怪、妖怪啊!人怎麼能和妖怪鬥?怎麼能和她鬥?她是妖怪、是魔鬼,你們還要我怎樣?

    「我真的什麼都不想了!不想了!我只想在這兒好好地活……我是個廢物,不,我不是廢物,我在這兒,我才不是廢物,不是!」

    他又大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扯了劍鞘,向何慕蘭劈頭蓋臉打了下去,何慕蘭還不怎地,後面的顧顰兒已本能一腳踢了出去。

    砰地一聲,李珣小腹中腳,登時倒飛出去,落地便咳出了一口鮮血,他卻不知道擦拭,呆了呆,忽又抱著頭痛哭,一直哭到縮在地上,氣息抽噎,差點便要閉過氣去。

    顧顰兒踢出那一腳後,也愣在當地,然後趕緊縮腿,扭臉去看何慕蘭,臉上有些不安之色。

    何慕蘭安慰地搖了搖頭,又奔了過去,扶起李珣,先看他傷勢,見不怎麼重,才鬆了一口氣,又連聲叫道:「珣師弟、珣師弟……珣師弟!」

    何慕蘭在幾次招呼都不見效後,終於口中真氣潛爆,大喝一聲,將李珣震得一愣,這才把情況控制下來。

    李珣直愣愣地看著他,然後臉上又現出一個苦澀無比的笑容,又過了一會,他低低細細地開口:「何師兄,我真不願再修真了……」說到最後兩個字時,他喉嚨一噎,又開始泣不成聲。

    接下來,李珣只聽到何慕蘭一聲長長的歎息。似乎應和著這聲歎息,這片起伏不平的丘陵地上,刮起一陣清風,帶起小小的土塵顆粒,繞著這些人,打了幾個轉,又遠去了。

    誰也沒有發現,一顆在外觀上與所有塵粒都沒有任何區別的微塵,順著這風,輕輕地黏在了顧顰兒小巧的靴子上。

    李珣真的要忍不住了,差點就笑了場。

    他這一場戲演得實在是太精采了。也合該自己走運,在何慕蘭自我介紹的瞬間,他腦子裡猛地想到對方的一個「本家」。

    「天君」何志彥!

    當年鐵錚錚的漢子,被陰散人折磨得人事不知,在通玄界除名一事,也算得上人盡皆知。

    此時,他只是作為陰散人可怕的陰影像征,才存活在人們的記憶裡。李珣也是因為和陰散人處得久了,才對這個被陰散人活活嚇成瘋子的人,記憶深刻。

    想當年,那何志彥可是聞女聲而色變,繼而癱軟如泥;而今日,他一個小小的低輩弟子,被天妖鳳凰嚇得拿不住劍,也應該是理所當然才對!

    這欲揚先抑,轉移目標的本事,李珣可說是練得爐火純青,眨眼間就計算完畢,再配合臨場發揮,果然將一個被驚嚇成疾的可憐人,演繹得爐火純青。

    便是沒有可以參照的對象,李珣的表演也是極為可信的。更何況,有何志彥這前車之鑒擺在人們眼前?

    妖鳳和陰散人,可算是一個級數上的高人,論殘忍程度,應該差不多吧!

    聯繫到舊事,何慕蘭等人再無懷疑。

    李珣一舉數得。

    他不僅解除了對方對自己的疑心,還能順便將陰散人定位成「騙子」一流,並給自己的作為找個理由,留下足夠的後路。

    就算以後他們再問起,也脫不開這個基調了。

    當然,李珣也能從其中找到些反應。

    此時,除了何慕蘭修養極高,心思不為人所知外,其它人可都是把各自的心思擺在臉上的。

    也只有顧顰兒自始至終透著些憐憫,而其它三人,卻將輕蔑貫徹始終。

    這些方正的傢伙,對李珣這樣「沒骨氣」的東西是看不下去的。

    當然,前提是他們從來沒有接觸過妖鳳、陰散人這樣的魔頭妖物,才會有這樣無知的結論。

    看李珣的精神狀態再不適合交談,何慕蘭只好將他送回國師府,同時將「青玉」也送了回來,然後五人便告辭離去,想來他們之間也需要好好商討一下了。

    五人剛一踏出府門,李珣眼中的癲狂就消沒殆盡,他面色轉冷,轉身就進了書房。

    「李琮,我的好弟弟啊!」李珣一掌擊在書案上,面色冷峻。這一次,他是動了真怒。

    他不知道李琮是怎麼和天行健宗的人搭上線的,其中的過程,他卻可以猜個八九不離十。

    必定是天行健宗的人因為那晚與他一戰,對京城內的事情上了心,與李琮有了交往後,便打聽有關於修士的事情。

    對這個異母弟弟的心態,李珣把握得非常清楚。

    他終究還是怕了!怕李珣以一身神妙的能力,搶去他的世子之位,剝奪屬於他的地位和富貴,所以開始扯後腿!

    他或許不知道何慕蘭等人的底細,卻絕對能夠看出他們是李珣的「同類」,同時,也絕對能夠察覺出他們來者不善的心態。

    所以,他把李珣賣了!也許他的本意只是要給李珣找找麻煩,但心中未嘗沒有想借力將李珣拿下的想法。

    他的計劃本來很好,他完全可以將一切都佈置成偶然,成為一個「好心辦壞事」的典型;可是,一個從來沒有經歷過挫折的貴公子,又怎能抵擋得住,那不屬於人間的強大壓迫力?

    所以,他被李珣一眼看透!

    李珣應該慶幸,他這弟弟說出去的事情並不多,至少陰散人和血散人的事暫時還沒有暴露。所以,這次何慕蘭只是把他當成「逃兵」看待,沒安上個「叛徒」的帽子。

    就算這樣,他也不得不防。否則出了事情,兩散人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他卻沒那個本事應付全天下正道宗門的圍攻!

    所以,他極小心地做了最完善的準備。

    除了用天才式的表演混淆對方的視線,為自己留下後路,他還使用了一個招數——透音砂!

    這件寶貝也是陰散人交給他的,但卻不是之前那批「小法寶」的級數可比。

    當李珣向陰散人說起水鏡之術被何慕蘭輕鬆識破,請教如何破解的時候,陰散人心血來潮之下,給他一件真正的寶貝!

    這透音砂外表與普通的粉塵沒有任何區別,將它投進陽光下,便會立時融入正在飛舞飄揚的粉塵裡。

    然而,在特殊法訣的操控下,它卻能夠依附在某人的衣物上,收集周圍一切空氣振動,並透過特定的法器將其在遠方同步還原——人的說話音自然不在話下。

    陰散人曾說過,便是她本人,在沒有防備之下,也很難察覺這個小東西,可說是通玄界最厲害的竊聽工具。

    透音砂若被法訣催動,便會一刻不停地收集周圍的聲波,直到上面留存的特殊能量被消耗完畢為止,這一過程大概可以持續十天。

    陰散人當年也是機緣巧合,才得了那麼十五粒,用得極是珍惜,但數百年下來,也僅留下七粒而已,這次能給李珣一粒,可算是異數。

    而李珣將其用在何慕蘭等人身上,恐怕也是自透音砂問世以來,最掉價的一次了!

    李珣取出發動透音砂的工具,這是一個小碗狀的東西,上面篆刻著極為複雜的條紋禁制,比那內庫中的簡陋水鏡,強了何止一倍。

    李珣吐出一口氣,卻不急著發動,透音砂的有效時間非常寶貴,他絕不能浪費。

    他微瞑雙目,默默估算著何慕蘭等人的行程,直到他認為可以的時候,才睜開眼睛,敲了小碗邊緣,嗡嗡的震動聲便響了起來。

    他默默轉換法訣,過濾掉諸多無意義的雜音,最後出現的,便是一連串清晰至極的聲響。

    「……明心劍宗之恥!林閣師伯也算是一代之雄,怎麼就教出這麼個窩囊廢?」

    按照聲音估計,這口中不知積德的傢伙應當是姓劉,李珣懶得記他的名字,但也知道,這就是那晚中了他一記「逆血針」,卻以為是「逆沖化血針」的笨蛋!

    單從這一點來看,李珣不覺得這人比他強到哪裡去!

    李珣不是個太過斤斤計較的人,但仍覺得,若有機會,應該給他點顏色瞧瞧!

    還是何慕蘭修養好,他淡淡地道:「背後不講他人是非,師弟你也不要太苛求別人!這李珣也算是可憐人。看著他,我就想起了三皇劍宗的『天君』前輩……

    「嘿,這妖鳳與那陰散人相比,並不差到哪裡去,而李珣不過是個三代弟子,不能抵擋,也不是他的罪過!」

    李珣一邊心中得意,一邊又有些慚愧,這何慕蘭的為人確實很好,或許太過方正了一些,但和這種人在一起,是不必擔心在背後被捅刀子的!實在是可以結交的最佳選擇。

    只可惜,李珣缺乏了能與其做真心朋友的最關鍵因素——正氣!

    李珣不能說是純粹的壞人,但是他做事的時候,利己之心太重、喜用心機算計等,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尤其是他缺乏承擔責任和罪過的自覺,這與何慕蘭那種「天下為公」的氣度,實在是南轅北轍,找不到半點相通之處。

    人類要認識自己是一件很難的事,但如果身邊有一面鏡子,便也就算不得難事了。

    從何慕蘭,李珣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對他來說,這是一個難得的經驗,即使這感覺僅僅一閃即逝。

    等李珣從走神中恢復過來,那邊正說到了一個關鍵處——這次是顧顰兒在說話,她似乎對李珣還抱著一種女性的憐憫:「師兄,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何慕蘭沉吟了一下,方道:「按情理來說,他在這裡雖沒做什麼惡事,但通玄界修士絕不可在朝廷內有什麼舉動,以免影響人間界之走勢。

    「可他畢竟是明心劍宗的弟子,我們卻沒辦法管制……如此,我們只能在近期去明心劍宗一趟,告知此事,交由他的宗門長輩處置。」

    李珣心中又是一跳,宗門要來人嗎?說實在的,他心中對回歸宗門之事並不排斥,否則他也不會如此賣力演出,給自己在話中留條後路。只是,有陰散人在此……

    何慕蘭似是不想在這話題上多說,轉而又說起了另一件事:「李珣的事,我們可以先放在一邊。倒是那晚在禁宮內的那人,這七八天裡,倒似是憑空消失了一般,這讓我很在意!」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低沉許多,顯然是在思考。

    李珣才鬆下的一口氣,登時又提了起來。

    他心中暗罵,這天行健宗的弟子果然都是死腦筋,七八天找不到,難道就不會想想那人已經跑掉了嗎?

    顧顰兒似乎和他一樣的心思,聽到何慕蘭說話,只是一聲嘀咕:「師兄!我們每天夜裡都在這京城四周把守,已是第八天了吧?說不定那人早就跑了!」

    言下之意就是——本姑娘困了、累了,咱們就收工吧!

    她這話更像是撒嬌,而何慕蘭卻適時地展現了剛正的性情,絲毫不為之所動,連說話的語氣都沒有半點變化。

    「不可能!白日裡,連續幾日天氣晴好,陽氣強盛,我布下的天行交感之陣,便不會有遺漏;而在夜裡,我們五人共同施展的五方神通感應,也足以罩住周圍數百里,如果他離開,我們一定會生出感應!

    「而一連這麼多天,他蹤影皆無,可能是藏匿在城中某處……甚至,還在皇宮之中!」他頓了頓,又道:「而且,那晚我感應到的那股氣息,實在是有些意外……待我好好想想!」

    說著說著,他便陷入了沉思,那邊沒人敢說話,怕打擾了他的思路。

    李珣在這邊也不自覺有些緊張,要說這皇宮內的秘密,和自己有關的實在是太多了,可別讓這人真想出些名堂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到何慕蘭猛一擊掌,叫道:「桃花血!難道是桃花血?」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07
第四集  魔心詭面  第六章  設局


    顧顰兒奇道:「什麼桃花血?」

    旁邊有一人提醒了她一句:「師妹,就是蘇曜仙師提過的那個……」

    顧顰兒馬上反應過來,驚叫道:「就是那個用一萬個處子元紅……」說到這,她畢竟還有些害羞,便不再講下去。

    何慕蘭點頭歎道:「正是,所謂萬點桃花一點碧,指的就是此物!俗世所謂的貞女紅,雖不過是神仙方士常用的騙術,但若有一萬滴純潔處子元紅並其精血融為一體,就能使血色轉碧,具有極強藥性,可入丹藥……

    「而若要使其得竟全功,非要萬萬之數不可!元紅精血同取,便是一條人命,這種東西要用一萬萬人命堆積起來,可說是天底下最邪惡之物!便是再厲害的邪魔人物,也不敢自己收集,以免引動天罰,萬劫不復。

    「但這些魔頭多施狡計,使這桃花血為下界人所知,又引誘一些無道昏君,為求長生不老,賣力收集,由此轉嫁禍端,他們則隱在幕後,坐收漁翁之利……」

    李珣在這邊恍然大悟,始終留在他心中的一個關竅終於被打開了!他腦子裡面,突然蹦出來陰散人曾說過的一句話:「……一些非要有絕大人力方能收集的東西,便也只有朝廷轄下億萬黎民,才能辦得到了!」

    原來她是指桃花血!也就是那水晶瓶裡的邪門玩意,怪不得……

    只聽到何慕蘭又道:「此時年關將近,各地的貢品,想必都要進京了吧……歷代皇帝,大都崇信丹道,但其所謂的煉丹,不過就是鉛汞硃砂之類的俗物,當然煉不出好丹來。只是按照慣例,這其中有一樣東西卻是不可或缺,便是桃花血!」

    顧顰兒立時明白了,她擊掌道:「原來如此,那人打的是桃花血的主意,這樣一來,在貢品進京,收入內庫之後,他也會去搶奪!」

    何慕蘭輕「嗯」一聲:「這種事並不新鮮,這東西畢竟還是人間之物,那些大邪魔是不屑來爭搶的。來此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魔小妖,搶到手之後,也不會自己煉製,而是上貢給各大魔頭,以求得些好處。

    「那人的修為也對得上拍!看他幽明陰火頗為精純,想必是幽魂噬影宗或嗜鬼宗的後輩了……」

    這個推論當然又偏了,但是對顧顰兒等人而言,此番推理已經相當精采,更重要的是,他們現在有了一個明確的目標,這比前些日子漫天撒網撈小魚的無聊,可要振奮得太多了。

    果然,顧顰兒的興致一下子提了起來:「好啊,有目標就好辦多了!師兄,我們接下來怎麼做呢?」

    何慕蘭似是笑了一下:「若是以前,我還不能有定論,但如今又是不同!別忘了,宮裡面可還有幫手的!」

    李珣怔了一下,然後才想明白,何慕蘭口中的「幫手」,指的就是自己。

    「這算什麼?騎驢找驢還是緣木求魚?」李珣摸著下巴,忍不住好笑,忍了很久,最終還是低低的笑了起來。

    只聽到何慕蘭最後道:「明日我便去找珣師弟,問一下宮中的情況,再商討下一步的行動。這樣,在年關貢品到京之前的幾日,咱們就再辛苦一些,務必嚴守京城四周,不可放任任何嫌疑之人進出。」

    何慕蘭不知道,便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京城東門之外,正有一架再普通不過的青蓬馬車,緩步駛入那黑洞洞的城門中。

    或許正因為它的普通,天行交感之陣才沒有半點反應。

    待進了城門,一個猶帶著稚氣的少女聲音道:「憋得真難受……青姨啊,我們幹嘛要這麼客氣地進來呢?你看,前面的小黑也很悶!」

    似是在回應著她的話,拉車的黑馬打了個響鼻。

    至此,再無聲息。

    李珣匆匆策馬,向福王府趕去。看何慕蘭等人的架式,不將那個莫須有的邪魔抓出來,想必是不會離開的了。

    為安全計,除了李珣自己這邊要小心應付之外,還要有福王府、皇宮各方面的配合。

    而最不保險的,當然就是福王府,因為這裡有一個不安定的因素——李琮!

    李珣雙目轉冷,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李珣的心情一向頗為複雜。一方面,李琮代替了他在父親眼中的地位,同時也佔據了本應屬於他的位置,即便他不再對這位置動心,可心裡卻始終無法完全釋然。

    另一方面,李琮與他又是極其相似,只是沒有他歷經劫難而成的曲折圓滑——或許能看成是他「一路順風的成長版」,這讓他有一種難以磨滅的親切感。

    就在這兩種感覺交相影響下,李珣對待弟弟,總是保持著不冷不熱的態度,但他卻從未想到,李琮會把自己當成競爭對象,並毫不猶豫地扯了自己的後腿!

    看樣子,是需要讓他明白一些事理了!

    馬蹄得得,也算得上是清脆悅耳,在這略顯單調的韻律中,李珣進入了思考的狀態,他要在到達王府之前,將整件事情想清楚,不能有一絲遺漏。

    他沒有察覺,馬蹄聲裡忽地多了一些雜音,直到身側一聲喚——「喂!」

    李珣一驚,順著聲音偏頭,此時天色早暗得很了,但他仍看得十分清楚。走到他身側的,是一輛懸掛青碧流蘇的馬車,其上落了不少風塵,想必是趕了遠路,才進城來的。

    他這邊的車窗上,繡簾一掀,一個梳著桃心髻的少女探出頭,正衝著他笑呢!

    李珣目光掃了過去,心中當即一奇。

    這世上哪來這麼多美麗的女子?雖然確切點說,她還是個小孩子!

    那少女也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年紀,一臉的稚氣,但五官已秀美精緻到不可思議的地步,明眸閃亮,全無半分雜質,唇角微微上翹,未語先笑,便如同一陣和暖的春風,沁人心脾。

    李珣竟看得一陣恍惚。他不自覺想著,若這少女再年長個幾歲,恐怕便是秦妃那一個級數的了!

    存著這麼個念頭,他再看去,便覺得少女的面目忽然成熟了些,倒似有十七八歲的年齡了。

    「天生尤物!」李珣心中低讚了一聲。

    他終於承認,這人世間美麗的女子還是不少的。先是秦妃,接著又是這少女,都是連通玄界也少有的絕色。

    不過,有些不對勁……怎麼這少女的眼神,不是看著他的臉,而是向上看著他的頭頂呢?

    李珣心中好奇,便笑著問了一句:「小姐是在叫我嗎?」

    少女眨眨眼晴,嘻嘻地應聲:「是啊,叫你是想問件事!」

    看著她一派純真的樣子,李珣不由莞爾,也生出了童心,便笑道:「小姐請講。若我知曉,必定言無不盡!」

    少女笑得更燦爛了。

    「其實很簡單啦!」她伸手指著李珣頭頂,眼中毫不掩飾地射出喜愛的神情:「那個簪子真好看!我也想要一個,你能不能告訴我在哪買的?我要青姨也幫我買一個!」

    李珣怔了怔,才知少女說的是他頭上的「鳳翎針」,這下子他便有些尷尬了,難道他能說這是通玄界的至寶,要拔鳳凰身上的尾羽,才能製成的嗎?

    看著少女期待的眼神,他只有苦笑:「對不住,這簪子是長輩送的,我也不知道該到哪買。」

    少女臉上立時儘是失望之色,看得李珣越發不好意思起來。

    「這樣啊!」

    少女的心思變得極快,剛剛還興致高昂,現在便又嘟起小嘴,縮了回去,馬車繼續前行,很快將李珣甩在後面。李珣看著遠去的車子,只能搖頭苦笑。

    「蠢材!十足蠢材!」

    李信素來沉著無波的臉,此時因為憤怒而扭曲了,他重重地拍擊書案,上面的書簡公文齊齊跳起,表示他心中的怒火,已到了不可抑制的地步。

    李琮就在這怒吼聲中,抱頭鼠竄而去。

    待李琮出了門,李信口中長長地歎息一聲,李珣陪著他歎了一聲,勸他道:「琮弟還小,父王不必急於求成!」

    李信忽地目光一閃,盯在他臉上。這時候,他又恢復了那個叱吒風雲的福王形象,雖沒有深厚的修為,但培養多年的滔滔威儀也具有極強的壓迫感。

    他緩緩地道:「珣兒,你對這弟弟,便是這般想法嗎?」

    李珣不解其意,李信唇角露出一絲冷笑:「若在平日,我不會為這事煩心。只是如今情勢不同,在這個當口,卻容不得一個昏了頭的人辦事!」

    李珣心中一跳,再看向他時,李信眼中已冒出了熊熊的火光,如果李珣沒有看錯的話,這火光中有著濃濃的……野心!

    李信將身子向前傾,聲音也低了下去,卻更具有臨近爆發的張力,整體看上去,他就像是一個行將撲食的巨鷹,氣勢凌厲,一往無前。

    「大事將至了!珣兒,你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李珣的心臟稍稍地漏跳一拍,然後就恢復了平時的節奏。

    他並不驚訝李信會這麼說。

    事實上,有這樣一個兒子,以及兒子背後那深不可測的國師,他若還不懂得利用,便是真正的傻子。

    之前他沒有說,是因為他對小兒子也抱予厚望,更相信自己十餘年來毫無間斷的熏陶。

    可是今天,李琮的表現讓他失望了,且更重要的是,他的大兒子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李珣沒問是什麼「大事」,一方面,他小時候受的種種教育,已讓他有了這份自覺,而另一方面,能被這個王爺以這種口吻說出來的事情,普天之下,也只有一種可能而已!

    所以,他笑了起來:「父親何出此言?你是我的父親,我怎會不幫你?便如今日,你這樣幫我一般!」

    他這是話中有話的,李信自然明白。他低喝了一聲「好」,緊接著,便站起身來,緊盯李珣道:「待解決了你的事後,你便隨我認識一些要員,為那事做準備!」

    李珣知道,所謂的認識要員,其實就是增長自己的人脈,同時逐步代替李琮在福王府的地位。

    李信能夠在這個時候立下決斷,顯然是用了一番心思的,這也是在野心的催化之下,迸發出的巨大能量。

    只可惜,李珣心中卻感覺不到半點類似的情緒。

    縱使龍飛九五,統御天下又如何?百歲如流,富貴冷灰,對他來說,又有什麼意義?

    看著自己的親生父親,李珣沒有半點猶豫,輕輕點了點頭。

    李珣對待這事的態度,便如他的動作一樣,輕飄飄的,沒有半點力度。

    相比之下,對外面剛剛離開的李琮,他還更在意一些。

    一出了房門,他便提氣輕身,閃過了諸多侍衛,輕車熟路地在王府的暗影中穿行,凡俗之人根本看不到他的影子,也不過花了十息的時間,他就找到此行的目標——他的異母弟弟,李琮。

    此時,他正坐在書房內,持筆寫著什麼,很明顯,他下筆時有些猶疑,筆法斷斷續續。

    李珣暗歎口氣,閃身走了進去。

    燈火突然明暗變幻,受此驚擾,李琮猛然抬頭,正好看見他哥哥沉靜如水的面容。他登時大驚失色,本能地要揉起手中的紙張,但才做了一半便頹然長歎,整個身體軟了下來。

    李珣也歎了一口氣,走過去將有些折痕的紙張拿起來,便看到上面寫的字跡:「國師與其師兄法術深不可測,李珣……」

    他再歎一口氣,彈了彈紙張:「是送給那些人的吧……若你再寫下去,我們兄弟情分只怕到此為止了!」說著,他將紙揉碎輕搓,便如今日上午一般,令其化灰飛去。

    李琮看著他的動作,臉上乍青乍白,最後還是看向李珣的臉,嗓音卻已有些發顫:「你……是來殺我的嗎?」

    李珣搖搖頭道:「你這是什麼話?就算你給我帶來了麻煩,但在我眼中,和一個小孩子的惡作劇也什麼差別……你畢竟才十五歲。」

    聽了他的話,李琮臉上總算浮了些血色。而這時,李珣的一句話又將他打倒在地。

    「你可知道,父王剛剛要我去陪他認識一些大臣要員。」

    李琮愣了愣神,才對這話的意思反應過來,緊接著,他臉上剛剛出現的血色就又褪了個乾淨!

    而李珣則是溫和一笑:「我答應了,但是……」

    他小小地拉了個長音,看著李琮的神情在一點一滴地變化,這種操控他人心理變化的手段,實在很能給人快感,李珣是越來越著迷了。

    他的笑容更加柔和,便似春日裡暖暖的風,沒有半點鋒芒:「但是,我卻沒有半點興趣。」

    「你騙人!」李琮像是個孩子,在大人誘惑性言辭和糖果的雙重作用下,保留著最後一點的警覺和尊嚴。

    李珣臉上的笑容消去,代之而起的,是肅穆莊重:「我沒必要騙你!我向道之心早已堅定不移,這輩子都會刻苦勵志,力求破界飛昇,成就無上仙業,又豈會在這碌碌紅塵裡消磨精神?

    「這些日子逗留京城,只是兩位師長有命,不能不為之而已!你當我想做什麼?

    「可惜你小小年紀,前途遠大,卻不思量磨礪心志,增長本事,反而在背後使心,暗中算計……最可笑的是,你竟然找錯了對象,連敵我都分不清,父王這些年來,又教了你什麼?」

    李琮臉上抽搐,眼中更是被訓得紅了,李珣還要再說時,他已經連滾帶爬地跑過來,跪在李珣面前,放聲大哭:「哥哥你別說了!是我糊塗、我糊塗!可是,我也怕啊……」

    他哭得嗓子啞了,說話也語無倫次,反反覆覆都是說李珣如何優秀,他怎麼不如之類的自卑話語,說到不堪處,他甚至抱住了李珣的小腿,哭得更是厲害。

    李珣長歎一聲:「你我兄弟一場,為何要生出這種事來……」

    這一聲歎息好生淒涼,然而李珣心中,卻比這更涼上十倍,便好似外面的寒氣全都裝進胸口一般!

    這種情形,是何等的熟悉,眼前這像狗一樣趴在自己眼前的少年,和自己又有什麼區別?他跪在妖鳳身前時,跪在陰散人身前時,不都是這個樣子嗎?

    他低頭看著李琮的後腦勺,眼睛漸漸變成了血紅色,深紅的瞳仁開始高速旋轉。

    這孩子心裡想的是什麼啊!

    在委屈、自責、痛苦、羞慚後面,他的心底深處,咆哮湧動的滾燙岩漿裡,儘是滿滿的恥辱和憤恨,但其中可怕的殺意,卻幾乎讓李珣這樣近乎高高在上的修士,也為之心悸!

    李珣不由得感歎,真是兄弟啊!

    幸好,他從來沒有「兄弟和睦如初」的幼稚想法,只要李琮不給他添亂便足夠了,他心中一邊冷笑,一邊溫言將李琮扶了起來:「王弟何苦如此?我們兄弟誤會能化解便足夠了!」

    但他嫌火候不到,不能堅定其心,乾脆便說得更絕一些:「若琮弟還有心見疑,我李珣便在此立誓,絕不與王弟爭那大位,否則天劫殛之!」

    直到他發完毒誓,李琮才又大叫道:「哥哥你何必如此!」

    然後,便是兩兄弟「和好如初」的大團圓戲碼。

    演了這麼一場戲,兄弟兩人都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李珣穩住了李琮的心態,而李琮則順勢穩住了自己的位子。

    當然,誰也沒法保證這個口頭協議的效力,想要讓它真正生效,還要看各人的手段。

    李珣不要求太多,他只要李琮在年關之前好好聽話,不要扯他後腿,便心滿意足了。

    他笑著挽住李琮的臂膀道:「王弟你也不要怨恨父王,要知此時也是大事將至,正需你我出力的時候,偏偏你又一時糊塗,做了那些事!但不要緊,想挽回顏面還有許多時間。正好,這次哥哥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說是商量,其實就是命令。這點李琮清楚得很,但沒有辦法,在李珣自願讓賢之前,李琮必須做出幾件讓李珣滿意的事。

    這就是利益的交換。

    大家都明白!

    第二日,何慕蘭果然到國師府拜會,李珣既然知道他的目的,自然早就做好準備。

    或許是覺得明心劍宗的弟子可以信賴,何慕蘭並未向他隱瞞什麼,將那晚發生的事情大略道出,當即引起李珣的驚訝:「這麼說來,前些日子內庫中的侍衛突然全數昏迷,內庫地道也被損壞,那就是何師兄你們……」

    何慕蘭嘿然一笑,來個默認,繼而問道:「珣師弟在宮中,可曾去過內庫?」

    李珣頗「驚奇」地看了他一眼,道:「內庫?我確實是下去過,是那國師帶我去清查近期進貢的各類丹藥、藥材,只是我對丹道不熟,也就沒怎麼往心裡去。怎麼,何師兄……」

    何慕蘭呆了呆:「珣師弟不才是國師嗎?怎麼又來一個?」

    李珣也睜大眼睛:「誰說我是國師的?要說是,也只是被京城裡的人湊熱鬧喚作『小國師』,如此而已,師兄竟是不知嗎?」

    何慕蘭有些尷尬,但仍坦然道:「這些日子,我們在京城裡四處搜索那逃走的惡人,所以沒有時間去打聽這個。」

    他旋又疑道:「師弟既不是國師,難道那國師的道法,還在師弟你之上?」

    李珣暗想何止在我之上,恐怕是強上萬倍!但他當然不能這麼說,只是搖頭道:「師兄你可知為什麼京城人稱呼我,要在『國師』上加一個『小』字?」

    何慕蘭老實地搖頭,李珣嘿然一笑:「那是因為她與我算是平輩論交,在宮中職司亦在我之上,所以,平日裡我還要叫她一聲『師叔』才是呢……」

    何慕蘭聽得搖頭苦笑:「荒唐、荒唐,師弟你……」

    李珣只當沒聽見,繼續說了下去,還要在臉上露出些微的不屑之色:「說到道法,她能有什麼道法?是美色才真!還有那舌燦蓮花之道,也能將死人說活,唬弄一個昏昧之君,有什麼難處?」

    看何慕蘭臉上還有疑問,李珣知道,絕不能放過這個掩護陰散人的機會。乾脆挑了幾個京城中流傳關於女國師的「小段子」,略加修改,當成自己親眼所見之事,一一道來。

    他口才本就極佳,何慕蘭又全無概念,一來二去之下,便將女國師定為以女色、騙術媚惑君王的凡俗道士,算是給陰散人塗抹上一層厚厚的偽裝。想來,陰散人還不至於怪罪吧?

    既然有此良機,李珣也就不修口德,多罵了幾句,混雜在一起,算是聊解自己心頭之恨。

    何慕蘭哪知其中還有這等關節,聽得極是認真。

    李珣說得夠了,這才回到正題:「這國師沒什麼真本事,但心機卻極是厲害,她以女子之身,出入宮廷,皇帝也不見疑,甚至將禁宮裡的諸多事務交給她管理,內庫便是其中一項。

    「也因為如此,我用她師侄的名義,才得以與她進入內庫……呃,師兄問起這個,到底是什麼意思?」

    何慕蘭聽他說了這麼多,總算是對宮中的情況有了些瞭解。

    他沉吟了一會,將心中的判斷和新得來的信息對照了一下,並沒有發現什麼衝突的地方——當然不會有,因為李珣就是按照他昨日的推理來安排背景,務必要使他在錯誤的路上走得更遠,最好永遠都不要回來!

    在確認無誤後,何慕蘭開口道:「珣師弟,你在內庫裡,有沒有見過桃花血?」

    「桃花血?」李珣先是一臉的茫然,然後忽又眼前一亮:「似乎聽過!」

    他皺著眉頭「回憶」道:「新進貢來的藥材中似乎有這個東西,它的名字很特別,我應該不會記錯!」

    何慕蘭手指敲擊桌面,緩緩地道了一聲:「果然……」

    這話說得平緩凝實,但其中的肅殺之意,卻猛地提了好幾個檔次!

    緊接著,他便向李珣道:「珣師弟,今夜可否帶我們去內庫一觀?」

    李珣張大了嘴,失聲道:「什麼?」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07
第四集  魔心詭面  第七章  疑心


    今夜月色尚好,只在周邊有一層朦朧的光暈,自高處望去,數里內的事物,總能看個大概。

    就在這樣的天色裡,李珣被何慕蘭扶著,御劍直落宮中。

    他的感覺非常奇妙,在這群人裡,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在這偌大的宮廷中,正潛伏著一位驚世魔頭,像何慕蘭這樣大剌剌地御劍而下,簡直就是在老虎面前敲鑼打鼓,而且……

    老虎還在裝睡!

    眾人很快來到內庫之上,李珣以目示意,何慕蘭微微一笑,隨即便如幾天前那樣,一腳跺下,浩蕩震波在地下一掃而過,下面那些侍衛、太監,立時又都被震昏過去。

    看著這樣爽利的手段,李珣心中不由得有些羨慕,但他很快就想到人們都在看他的臉色,於是,這羨慕之情很快就變成了微微的傷感。

    這個神情變化連接自然,正是時候。眾人見了他的表情,互視一眼,心中都有些憐憫。

    李珣心中暗笑,引著眾人下了地道,直趨內庫。當然,他沒忘了表現一下對道路的陌生,幾次險些帶錯了方向,尷尬之情,溢於言表。

    直至進了內庫,李珣才「略微」摸清了些方向,開始為眾人解說起內庫的佈置。當然,他們聽進去多少,便不是李珣所關心的了。

    顯然,何慕蘭等人對內庫中其它的東西,並不感興趣,而是直奔入最下層的丹室。

    李珣領著他們走到丹室存放藥材的地方,指著分門別類放好的藥材道:「這裡便是進貢的名貴藥材,當時國師便是在這裡提起那『桃花血』的。」

    何慕蘭看著這裡成千上萬種藥物,臉上沒有半點波動,只是吐出一個字:「找!」

    這一找就是大半個時辰,但結果是所有人兩手空空。

    能找到才怪!桃花血及那個仍不知名的鐵板,早被李珣換了地方,此時帶他們來,便是要利用這點使他們做出錯誤的判斷,如此而已!

    顧顰兒已有些動搖了:「師兄,難道那人已把它偷走了?」

    當場便有兩人贊同,一個是不恥李珣為人的劉師兄,另外是一個姓董的。

    但何慕蘭顯然沒有這麼容易認輸,他又將目光放到李珣身上:「珣師弟,最近幾天,有沒有人從這裡取過藥材?」

    李珣搖搖頭:「沒有!若要從這裡拿走東西……哦,我是說從正規管道拿走,必須在國師及管事太監那裡報備一聲,都有帳可查,今天我還特地去看了一下,自這批進貢藥材入庫,便沒有半個東西被拿出來過。」

    這幾乎就是斷定「桃花血」已被盜走的鐵證!此話一出,所有人臉上都現出失望之色。

    只有何慕蘭不同!

    他微瞑雙目,又進入沉思,眾人都不敢驚擾;李珣在心中冷笑的同時,也開始動腦,尋思自己有沒有什麼遺漏的地方,丹室裡一時間沉寂了下來。

    直到何慕蘭睜開眼睛:「珣師弟,最近幾天,還有沒有貢品要入庫?」

    李珣微怔,旋即明白何慕蘭的意思,在暗咒對方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倔勁之時,他也不得不回答:「似乎還有兩批,此後便再沒有了!」

    何慕蘭微俯身子,一字一吐地問道:「其中有沒有『桃花血』?」

    李珣遲疑了一下,撓頭道:「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要看貢品的清單才知道,貢品的單子有兩份,一份在戶部,還有一份在國師那兒……」

    此時所有人也都明白他的意思,顧顰兒「哈」的一聲笑出來,心情轉好:「對呀!如果貢品中還有桃花血,那人便不會不來……」

    何慕蘭點了點頭:「此物收集不易,要的就是積少成多,對那些邪魔來說,哪怕是一滴,也不會放棄……珣師弟,你能拿個單子過來嗎?」

    李珣還能說什麼,只能點點頭,應承下來。

    而何慕蘭則道:「不管這兩批貢品有沒有桃花血,這段時間,我們都要對這個地方進行嚴密觀察!」

    李珣在一邊聽著,心中則急速轉動,估計著這一變化給自己帶來的影響。

    最終結論是,只要小心,便不會有事!

    想通了這一環節,他就不再擔心什麼,也不管何慕蘭如何安排,只是將他們又領到第一層,正想出去,忽聽到何慕蘭問了一聲:「那是什麼地方?」

    李珣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然後順口說了一聲:「那是機關房,總領內庫一切機關。」

    「哦!」何慕蘭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六人再次沒入地道中,留下滿地昏迷的侍衛和太監。

    李珣漫步在小道上,看著西邊漸落的餘暉,腦子裡正在飛速地轉動,計算著如今的局勢。

    離天行健宗的五人得到貢品單子已經五天了,今天上午,最後一批貢品也已經入庫,其中果然有兩百餘滴桃花血,這是一個頗大的數目,何慕蘭等人也就更加緊張。

    當然他們這樣的佈防,也並非是空耗精神,這五天來,便有三撥想打桃花血主意的散修,被五人就地正法。

    五人配合默契,戰力頗強,三場戰鬥打下來,都是速戰速決。

    只可惜,修士之爭畢竟非同凡響,其中有兩場終究還是沒有控制好力度,將密密的地道網,打塌了十多處,引發了禁宮局部的地震。

    隆慶召來陰散人,問其緣由,卻被陰散人以仙丹將出,引來妖魔覬覦的理由狠狠地嚇了一通。

    這一下子,非但陰散人被請來長駐宮中,便是李珣也不能倖免,被召入宮護駕。

    試想一個皇宮之內,陰散人、天行健宗、各方散修,還有他這個勉強可算上一號的小人物,各方關係纏在一處,複雜得讓人眼睛都要迸出來。

    李珣自問沒有可以駕御這種局面的功力,所以他只能更加小心,天天夾著尾巴做人,然掰著指頭算計,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所幸,今日陰散人已向隆慶保證,在上元節後,便會開爐煉丹。到時,桃花血融入其它藥物之中,效力便將大減,再拿也是無用。

    想來一切的麻煩,到那個時候,就會煙消雲散了吧!

    李珣無比期待這一天的到來,他甚至已經在想,也許開爐煉丹的那一日,便是陰散人遠走高飛的時候吧!

    最好她和血散人一塊跑掉,跑得越遠越好,還有何慕蘭那群人,也都走吧!讓自己也能在這片天空下,暢快地呼吸。

    當然,這種想法就現階段而言,只是一個妄想罷了!

    便如此刻,在他長吁短歎的時候,少女的嗓音忽然響了起來:「喂,歎什麼氣呢?」

    李珣有再歎一口氣的衝動。突然冒出來的顧顰兒,真不像是規矩森嚴的天行健宗弟子!

    她活潑、好動、好奇心強,甚至有些不拘小節,總的說來,絕不像是一位修道人,偏偏這一切都融化在她天真可愛的氣息中,讓這一切都變得再合理不過。

    怎麼會有這樣的修士呢?

    李珣一邊想著,一邊停下腳步,擺出了笑臉:「顰兒師姐,找我有事?」

    顧顰兒一身紫色裙裝,輕盈地落到李珣身邊,眨了眨眼,她身上一大半的靈氣,都她這雙月牙一般的眸子,她總是笑著的,好像這世上沒有能讓她感到煩惱的事情。

    「沒事就不能來找了?唉,天天在內庫那裡轉,很累人的!」

    「累人還不快走?」李珣心中暗罵一聲。

    他撓了撓頭——幾天下來,他這個動作有愈練愈純熟的趨勢。在撓頭的時候,他那超乎年齡的沉穩和冷靜,都會被這微帶傻氣的動作所掩蓋,可說是他最佳的保護傘之一。

    「顰兒師姐說累就累吧……嗯,要不要找個地方坐坐?」在說這句話之前,李珣還向四周看了看。現在畢竟是在皇宮裡,突然冒出一位美麗少女,可足夠那些多嘴的太監宮女說上好一陣子了。

    顧顰兒還是極聰明的,見了他的樣子便知道是什麼意思,先是嘻嘻一笑,卻又很快地搖起頭:「珣師弟,你看你!怎麼說也在山上修了八九年,怎麼還這麼放不開?是不是在人間界住久了,連膽子也縮上一些?」

    前半句還老氣橫秋,後邊就露了餡,李珣聽得搖頭苦笑,卻不敢在這個問題上再談下去,忙道:「顰兒師姐,前面有個亭子,我們去那邊坐一會吧?」

    「不要!」顧顰兒很乾脆地搖頭:「坐著太悶!」

    「那就走著吧……」李珣其實很明白顧顰兒的想法,她只想在自己這裡找些樂子罷了,這一個愛玩的小女孩,天知道天行健宗是怎麼教育她的!

    於是兩個人就在皇家園林裡亂轉。

    這裡的景致當然比不上通玄界,更因為是冬天,百木凋零,更顯得淒冷,但李珣總能找出一些宮裡宮外有趣的傳聞逸事,恰到好處地提出來,使氣氛始終熱絡,把顧顰兒逗得前仰後合,樂不可支。

    李珣看著顧顰兒開心的樣子,心中長吁了一口氣。

    能夠在她這邊得到更多的信任,自然是再好不過,就這麼幾天的時間了,萬萬不能再有差錯!

    心中想著,嘴裡卻是不停,當他說到隆慶在一次煉氣過程中的種種醜態時,顧顰兒已笑得走不動路,李珣也陪著她笑。

    不過,就在這時,他耳中忽又聽到細微的枯枝折裂聲響,腳步聲也跟著緊密起來。

    他轉過頭去,正好看到幾個宮女提著幾籃鮮果,從另一個小道上走過來。他趕忙提醒顧顰兒,要她注意音量。

    顧顰兒被他嚇了一跳,摀住嘴,睜大眼睛向那邊看去,樣子可愛極了。但她很快就發覺這模樣實在是有些不雅,連忙整理一下衣物,擺正了肋下短劍的位置,臉上更顯出嫻靜恬淡的神態來。

    只是,在李珣驚奇的眼神下,她狠狠看過來的一眼,還是暴露了她的真實性情。

    那幾個宮女這時才看到他們,看樣子都被嚇了一跳,一個個放下果籃,跪伏行禮。李珣忽覺這些人有些面善,而隨後在其中看到那個叫杏兒的宮女證明了他的想法。

    「是蘭麝院的……」

    李珣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臉上表情微微有些僵硬,但很快又恢復如常,他略一點頭讓她們起來,自己則引臂請顧顰兒繼續前行。

    顧顰兒好奇的目光自宮女們臉上掃過,轉臉對李珣道:「你平時對她們很凶嗎?她們看起來很怕你呢!」

    李珣心中一跳,很快又鎮定下來,知道這時候言多必失。只是笑了笑,笑容裡有說不出的溫文和氣。

    在這笑容裡,顧顰兒看到他的溫柔敦厚;而那些宮女,則看到他溫和面孔之下,無形透出的警告和戾氣。

    她們的頭壓得更低了,對她們的機伶,李珣頗為滿意。

    「顰兒師姐……」

    李珣正準備招呼顧顰兒前行,忽見她扭過頭去,似乎在看著什麼,李珣心中亦有所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在盡皆垂首的宮女群裡,那個杏兒正慌慌張張地低下頭去,顯眼極了。

    李珣心中當即一沉!

    笑容可以暫時掩蓋問題,但有更多的表情可以把問題翻出來!李珣在一瞬間有將杏兒扼死的衝動,而在顧顰兒轉過臉來的時候,他還要把臉上的表情盡量保持在原先的氣氛上。

    果然,顰兒臉上的神情有了些微妙的變化,雖然她盡力想掩飾,但她是那種根本藏不住心思的人,越是掩飾,越是明顯。

    李珣心中如冰雪般冷靜,他的目光直看入顧顰兒眼底,同時又笑了笑,還聳聳肩,作無奈狀。

    顧顰兒眼中略生出些迷惑來,她不自覺再看了看杏兒那邊。當然,杏兒不可能再抬頭看她,她也就沒法子確定對方的用意。

    再冷冷地看了那邊一眼,李珣旋即和顧顰兒遠去了。

    李珣端坐在書案前,在他面前擺放著催動透音砂的小玉碗,此時,天色已經全黑了,李珣一動不動地坐了近兩個時辰。

    從他和顧顰兒分手後,他只是稍稍「耽擱」了一小會,便坐在這裡,從小玉碗中收集一切信息。

    沒有一絲遺漏。

    或許他應該慶幸,顧顰兒迄今為止,還沒有將心中的疑問說出口,然而正因為她心中有疑問,這個一向活潑的女修比平常顯得要沉默許多。

    也許何慕蘭等人並沒有發現,但這絕不是一個好兆頭!

    此時,那邊是一片沉默。不,也不是純粹的安靜,那邊有輕巧的腳步聲,衣袂飄動的微響,甚至還有輕柔的呼吸。聽著這些聲息,李珣腦子裡流淌一道冰冷的寒流。

    顧顰兒正是單人獨行的狀態,按照計劃,在地道中巡視。

    這是真正的一人世界,秘道中的侍衛太監,都在前幾場戰鬥之後,被陰散人隨便找個理由,撤了出來。這個時候,秘道中便只剩下天行健宗的五人了。

    其實,在空寂無人的地下建築中,在幽深漫長的地道裡,在一個美麗少女的身邊,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如果他願意,也許……

    腳步聲有規律地響著,李珣的心臟隨著這聲音,一下一下地跳動。

    有機會的,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個地道,顧顰兒的修為也不比他高太多,以有心算無心,怎麼說都是有機會的!

    單純的顧顰兒也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威脅,可是何慕蘭他們不一樣!如果顧顰兒將疑問告訴他們,李珣的情況會比現在糟糕百倍!

    可是,就算做了,情況會轉好些嗎?

    不知不覺,李珣犯了一個錯誤——首鼠兩端是做事的大忌!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他聽到顧顰兒輕咦了一聲,使他心中微微一震。

    只聽顧顰兒道:「師兄,你在這幹什麼?」

    「啊……沒事,只是看看!」

    回答她的是何慕蘭,想必是兩人在哪兒相遇了。李珣一方面有些失望,一方面有一種莫名的輕鬆,他很快就收拾好心情,估計著地點。

    此時,又聽到顧顰兒問:「這地方有什麼好看的?你還不如到一邊去看看字畫。」

    何慕蘭輕笑一聲,停了一會又開口道:「其實,這兩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顰兒,你有沒有覺得,那天晚上被我擊傷的人對皇宮秘道很熟悉?」

    李珣心中一緊,不禁握住了拳頭,屏息靜氣地聽了下去。

    顧顰兒停了停才道:「是啊!要不是師兄你感覺到桃花血的氣息,還未必能追得上他呢!啊,你是說……」

    何慕蘭並未直接回答,而是說道:「這幾天碰到的幾撥人馬,和那人全不是一路的,看得出來,後來的這些人對秘道也不熟悉,多是摸索著進來的!兩相比較,那人也就更加可疑了!」

    顧顰兒嗯嗯連聲,聽得出來,她的情緒一下子振奮了起來:「不錯,不錯!真的很可疑呢!那師哥你有沒有什麼線索?」

    李珣背上的汗毛整個倒豎起來,身上肌肉緊繃,聽著何慕蘭說話,而他彷彿是吊人胃口吊上了癮,仍不急不緩地道:「先不要急,師妹。你再想,那晚在內庫,可還記得我是如何發現那人在暗中窺伺的?」

    顧顰兒答得極快:「那個笨蛋竟用半生不熟的水鏡術,活該被逮到!」

    何慕蘭笑了一聲,輕輕擊掌:「正是水鏡術,但絕不是半生不熟!師妹,你看這裡,這個角落的殘片,記什麼沒有?」

    顧顰兒想了好一會,才試探性地道:「碎銅……鏡片?」

    鏡片?

    李珣額頭上冷汗潸潸而下,他覺得自己已經要虛脫了。怎麼也沒想到,在這個地方,竟然還有個如此大的破綻!

    那個機關!天啊!確實是他疏忽了,不僅是他,便是陰散人也疏忽了!

    壞了,這次是真的壞了!這個破綻甚至已經沒有彌補的餘地!

    只聽何慕蘭笑道:「正是!你可還記得,那人逃走之後,我們也是在這裡,看到了大塊的碎片,當時我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就在剛才,我終於想明白了,這不是內庫裡的太監侍衛要照子,而是水鏡術機關的樞紐!」

    他越說越興奮:「剛剛我還進去察看了,雖然裡面的諸多禁制紋路,都被人抹去,但畢竟還留有蛛絲馬跡,在此之前,必定有相應的機關佈置!你想想看,如果不是對內庫極熟悉又可隨意出入的人,又怎麼會在這裡安置機關,甚至把樞紐都放在這了?」

    顧顰兒長長地「哦」了一聲,繼而拍掌叫道:「是啊,是這樣沒錯!這個皇宮裡只有兩個人可以自由出入內庫,一個是皇帝,但他當然不可能,還有一個是國師……難道是她!」

    李珣瞪大了眼睛,這也行?

    但隨即,顧顰兒又皺起了眉頭:「不對啊,那個國師明明沒有修為的!」

    「屁的沒修為!那是人家修為高到你們根本看不出來的地步!」李珣在心中加了句評語。

    當然,這話不會落到那兩人耳中。那邊,他們還是按照自己的思路推演下去:「是啊,國師沒有修為,但那人有!我們或者可以設想一下,國師只是一個用美色惑君的騙子,於丹道之術一竅不通,但為什麼要給隆慶煉丹?還要了桃花血?這事說不過去的!但如果是那人在背後操控的話,不就比較清楚了嗎?」

    李珣聽了只有苦笑,反了,全反了!

    何慕蘭當然不知道李珣是如何想法,他順著自己的思路自顧自地想下去:「如果國師是那人的手下,自然可以為他佈置機關,這樣一切也都能說得通了!」

    他倒也挺能自圓其說,李珣忙開動腦子,想著如何利用他的想法,將自己撇清,忽地聽到,顧顰兒又是一擊掌,道:「耶?如果這麼想的話,李珣不也是有嫌疑的嗎?他也可以進入內庫的!而且,他還拜了那個國師做師叔!」

    李珣轟地一下跳了起來,這女人的腦子怎麼偏在這時候才快起來了?

    何慕蘭似乎沒料到顧顰兒會想到李珣身上去,怔了一下才道:「可他對地道並不熟悉……」

    「那可不一定!」顧顰兒不知道,她的話已經漸漸接近了事實的真相:「如果……我只是說如果,如果李珣從一開始就是在騙我們的話……呃,好像真的不太可能呢!」

    刺破窗紙的利劍,剛剛出鞘半截,就又放了回去。

    何慕蘭笑了起來,也許連他自己也沒聽出來,他語氣中有些如釋重負的味道:「一個人說謊一次,能不被發現,但說謊這麼多次,還能掩飾得住嗎?顰兒,他還只是個孩子啊!」

    顧顰兒也笑了,笑聲中頗有些不好意思。對李珣來說,危機似乎過去了,但卻沒有放鬆下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裡無比清楚地明白,好日子已經過完了!

    這剎那間閃過的疑念,就是一個接受了陽光水土的種子,潛在顧顰兒甚至何慕蘭的心中,慢慢地生根發芽。

    人的心理就是這麼奇怪,以前想不到的時候,就怎麼也想不到,可一旦想到了,就偏愛往這邊想。再怎麼隱密的事,也架不住人心的多次揣摩,在這種情形下,就算他有通天的演技,恐怕也只能飲恨收場!

    今天兩人一笑而過,但在明天,甚至就在數息之後,也許僅僅是一個靈光閃現,就有可能將他辛苦佈置的一切偽裝打個粉碎!

    怎麼會這樣……

    轉眼間,原本一片大好的形勢,就在幾句話的工夫裡被顛倒過來,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令人鬱悶的事情了!

    難道,非要做到最後一步嗎?

    小碗中聲息依舊,而李珣腦中只留下了一個念頭:「做,還是不做?」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李珣忽然覺得有些倦了,眼前有些迷離。

    恍惚間,五股滔滔的浩然氣自天而降,發出了高亢的長嗥,下一刻,又變成一把散發著驚世鋒芒的長劍,一隻素手持著劍,直直一刺,貫入了他的心窩!

    沒有痛苦,但那素手的主人,卻是何等的清晰——青吟仙師!

    「叛徒……」

    這是青吟送給他的評語,語氣還是那麼淡淡的,沒有半點波動。

    然後,整個空間都扭動起來,一片血海咆哮著撲過來,將他打成了碎片!青吟用那只素手撥開了厚厚的浪幕,送來最後一瞥,便消失在血浪之後。

    「廢物!」

    李珣大叫一聲,醒了過來,耳中又聽見了一聲驚叫,卻是一個侍女持著紅燭走進來,要為書房點燈,聽到李珣的大叫,險些將燭火扔在地上。

    李珣看著這燭光,隨即明白,剛才那無邊的血海,便是這燈光所化吧!

    他想笑,卻半點也笑不出來。

    侍女此時也回過神來,忙向李珣行禮,李珣揮了揮手,讓她去做自己分內的事。他現在,也要去幹自己的事了!

    侍女自他身前匆匆走過,要去點燈,可才點了兩根,便又驚叫一聲。這一次,蠟燭是真的掉下來了,李珣及時發掌打滅火苗,頗不悅地道:「幹什麼大驚小怪的?」

    侍女只是指著地上,說不出話來。

    隨著她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地上正伏著一個小巧的身影,臉面朝下,生死不知。李珣怔了怔,然後才想起,這正是他先前「耽擱」一小會所獲得的戰利品——秦妃身邊的婢女,杏兒!

    一個念頭在他心中萌發出來,然後漸漸清晰。

    侍女在他的示意下,逃命般地離去了,臨去時,又偷瞥了這位英俊主子一眼,也不知是否她的錯覺,只覺得那燭光落在主子眼裡,竟反射出一片似血的紅光!

    剎那間,她的呼吸靜止了。

    恍惚間,她聽到了幾個字在來回地重複——「最後一次、最後一次……」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09
第四集  魔心詭面  第八章  殺戮


    今晚無月,空氣在冷燥中,又多了些壓抑。

    李珣連吐出幾口長氣,才把這天地自然生成的抑鬱給排解出來,心中卻仍有些不快。

    「月黑風高殺人夜,古人的話,也未嘗沒有道理!」

    天人感應,天地元氣的變化,總會在人的身上反應出來。就如同夏天使人煩躁,雷電交加則令人氣促不穩一樣,這種沉鬱陰森的天氣,便會在無形中影響人的心緒,一些奇怪的心理,將會在這種情形下迸發開來。

    比如說,壓抑、嫉妒、仇恨乃至於殺機!

    李珣暫時還達不到上體天心的地步,但體內真息與外界元氣相通,在這種感應上,總比普通人敏感一些。

    「難道老天也覺得,今晚該出些事情?」

    他微微搖頭,甩去這紛亂無用的思緒,低下頭來檢視身上的裝備。

    青玉劍、鳳翎針、玉辟邪……所有能夠殺人或救命的東西,他都檢查了兩三遍,務必不出半點差錯,同時也透過這種反覆的動作,緩解心中莫名的緊張和壓抑。

    確認再沒有遺漏之後,他深吸一口氣,將全身氣息盡數收斂,緩步出門,沒入了夜色中。

    芳華亭,是皇家園林中一處頗好的景致,周圍花木繁多。每在春日,亭外四周百花似錦,幾如湖海般絢麗奪目。而此深冬之時,只餘得枯枝黃土而已。

    李珣便在亭中瞑目端坐,等待時光流逝。

    恍惚間,半個時辰已過,他睜開眼睛,幾乎與此同時,遠處微弱的腳步聲響起,踏著細碎的枯枝,逐漸向這裡走來。

    李珣心中吁出一口長氣,回頭望去,他目光如電,看得真切,黑暗中靜靜走來的,正是他要找的人——秦妃!

    自那一夜後,李珣就再也沒和她見過面。今日一見,秦妃還是那樣裊裊婷婷,風姿動人,穿著一身狐裘外袍,後面的風帽卻沒戴上,露出素淨雅致的臉蛋。

    或許天氣陰冷受了凍,她臉上有些不健康的蒼白,而這病容卻越發惹人憐惜。

    她直直走入亭中,這才抬眼看在李珣臉上,目光出奇平靜溫潤,在李珣的目光下,她神情如常,淺施一禮:「李道長安好!」

    她的聲音卻有些變了,至少就李珣所感,她的嗓音從未像現在這樣柔弱,在輕輕的顫音裡,透著隱隱的低回婉曲,只聽到這聲音,李珣心中便是一跳!

    李珣耳邊似又響起了那一聲含著痛苦的嘶叫。

    猛然間,李珣覺得沒法再正視這個柔弱的女人。

    這個示弱的念頭在腦中閃了閃,又被他按了下去,他暗暗吸了口氣,以平和的語調回應道:「秦妃娘娘安好!」

    這便是睜著眼說瞎話了,李珣也是話出口後才知不對,但秦妃並沒有什麼表示,只是在唇角處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

    幾分淒楚,幾分嘲弄。

    李珣忽地感覺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難,這讓他有些惱怒。他今天晚上來,不是來和這女人調情較勁的,他還有關係到小命的任務!

    可是,這女人……她的神情有一股驚心動魄的魔力,只是幾分細微的變化,就足以在人心中攪動萬丈波濤。

    這豈不是被她牽著鼻子走?自己沒理由被這樣一個女人嚇住的!

    心中火焰騰起,他猛地站了起來,一直走到秦妃身邊。

    他畢竟才十七歲而已,身體還在發育,身體幾乎是一日一變,此時已比秦妃要高了大半個頭,站在秦妃身前時,極具壓迫力。

    然而秦妃眸光清明,眉目微斂,直視前方,並不因為李珣的接近而有任何侷促之感。

    看著她晶瑩潔白的皮膚,以及那若有若無的殷殷馨香,李珣心中又燃起了火,他幾乎要把眼前的麗人推倒在地,用暴力讓她明白,不要用任何方式去挑戰強者的尊嚴……

    但這一團火終於還是熄滅了。

    沒有其它的原因,只因為恐懼!

    在秦妃從容淡定的表情之下,李珣像是看到了陰散人的影子,如同遮蔽天空的鴉翼,在蒼黑的背景下,透著強烈的不祥之感。

    強者?他還不配!

    他的強大也只能體現在秦妃身上,而在秦妃背後,若有若無的陰散人影子,則足以抹平他一切的力量和勇氣。

    便是在秦妃面前,他也感到進退失據。

    毫無疑問,這是一種恥辱!

    秦妃唇邊的嘲弄越發明顯。而越是明顯,那其中的淒楚便越是深刻,但這深深的淒楚是在表示什麼呢?

    或許可以這麼理解——悲哀啊,如果真的被強者征服,也沒什麼,可是竟受制於這一個虛弱而卑下的傢伙……

    李珣低吼了一聲,一把攫住了秦妃圓潤的肩膀,本來他是想掐住她的脖子的,然而瞬間的遲疑又讓他改變了目標。

    這便是證明他的虛弱和卑下最有力的證據——即使是腦袋一熱的發洩,也要顧到陰散人的意志!

    李珣心中便如明鏡一般,越是這樣,他心中的挫敗感便越深厚,如果有可能,他真想立時捏碎秦妃的肩膀!

    就在這時,他心口一陣悸動,一股莫名而發的驚懼感,就如同天上潑下的冰水,將他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

    這個感覺僅僅是一閃而逝,但就是一剎那的清明,讓李珣想起一件他差點就忘掉的事情。

    「她……來了嗎?」

    在這一瞬間,他的身體僵硬得像一根枯死的樹幹,下一刻,從不遠處透過來的感應,讓他知道了答案。於是,他的眼睛飛速地沉靜了下來,並結上了一層厚厚的冰。

    他神情的變化,身前的秦妃最清楚,不由露出了些驚訝之色。

    就在這時,李珣低沉的聲音注入她的耳中:「你能聽話的過來,我很高興!現在,我們就做些更高興的事吧!」

    秦妃聞言,身軀一震,她張口欲呼,可聲音尚未出口,李珣便用嘴將她的櫻唇壓了個嚴嚴實實,只餘出一些「唔唔」的渾音,才一會兒的工夫,便消了下去。

    直到將她吻了個人事不知的時候,李珣才鬆了口,仰起頭來笑了一聲,這笑聲放肆得很,亭外數十丈內都能聽個清清楚楚。

    雖然肉體關係早就不止這些,但這不是在蘭麝院,而是在皇家園林之內,便在夜深人靜之時,也不免有人會經過的。如此秦妃怎能不懼?

    她又羞又急,伸手推拒,卻軟綿綿地使不上力,被李珣發力一摟,便直入懷中,身子一輕,已被抱在半空,隨即就坐在亭中的石桌之上。

    秦妃此時哪還不知李珣想幹些什麼,她羞得眼淚都流下來,卻又不能高呼求救,只能低聲求道:「真人不要,不要在此……」

    李珣哪會聽她的,三兩下就除了她下身的裙帶,隨手向亭外一扔,那輕飄飄的帶子隨著夜風飄了很遠,才落下來。李珣又忙著解自己的袍服,就要在這裡劍及履至,將她就地正法。

    兩人的動作已很大了,秦妃下身裙裳盡褪,在掙扎中,卻不免將小腿搭在李珣腰身處,肌膚在夜色下分外白皙。

    寂靜的深夜,有著男子急促的喘息、衣袂的磨擦,還有女子的低泣聲,充滿了綺靡之氣。

    眼見李珣腰帶將卸未卸的空檔,夜色中忽地響起一個又羞又恨的叫聲:「淫賊!」

    隨著這一聲喚,一道紫影從枯裂的花枝樹影後騰空而起,尚在半空,十數道紫茫茫的劍氣縱橫交錯,在嗡嗡的破空聲中直墜而下。

    整個芳華亭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猛地一捏,在呻吟聲中四分五裂,碎木土石八方飛濺,聲勢驚人。

    秦妃只發出一聲短暫的驚呼,便被身上的男人一把拽起,回手甩了出去,迎上那華美又凌厲的劍氣。

    和秦妃驚呼聲同時響起的,便是空中女修氣憤已極的喝罵:「李珣,你還要不要臉!」

    這聲音中,竟帶著委屈的哭腔。

    劍氣瞬間消散,顧顰兒強行收回劍勢,不顧胸中翻湧的氣血,一把抓著秦妃的手臂,將她托了起來。

    李珣藉這個空檔,早將衣物整理完畢,「鏘」然聲中,「青玉」出鞘,遙指顧顰兒,此時他持劍的手穩如盤石,從手腕直至劍尖,沒有一絲半點的晃動,氣勢淵深,甚至有了些使劍大家的風範。

    顧顰兒睜大了眼睛,看著他這個樣子,不可置信地道:「你……」

    後面的話她一時間說不出來,直到眼中水氣氤氳之時,才勉力吐出兩個字:「無恥!」

    李珣臉上既沒有羞慚之色,也無得意之情,他略一點頭,平平淡淡地道:「顰兒師姐,對不住了!」

    稍微一頓,他忽地露出一個笑容:「顰兒師姐,剛剛秦妃的腰帶可是被你拾了?上面的香氣好聞嗎?」

    腰帶?就是剛剛那個正好飛到她身前的腰帶?顧顰兒臉上一紅,想到之前亭中的**景色,才要痛罵,腦中忽地一暈,也在這時,她才明白過來,不由臉上發白:「你下毒!」

    此時她又感覺到,手中的秦妃身上那似有若無的香氣,和腰帶上的味道幾乎一般無二,只是更清晰了一些。

    她本能地要將秦妃扔下,可是低頭剎那,卻看到秦妃臉上,那哀痛到極處且空茫無措的神情,心中便是一軟。

    就是這一下耽擱,李珣低吼一聲,閃電般衝上,手上劍影散射,青芒層迭,排空直進。

    顧顰兒勉力屏息,振作精神,一劍封出,可是劍勢才出,她就覺得週身有一股奇異的力量,憑空生成了一個大漩渦,扯著她的手臂,讓她好不難受。

    這感覺她也非常地熟悉,這分明就是禁制之力!這亭子周圍,已經布下極多的禁制,此時猛然打開,全力發動,當場打了她個措手不及!

    顧顰兒又是一驚,這禁制不可能是剛剛才布下!

    難道這竟是有預謀的?

    念頭轉動間,她終於憑借精純的修為,硬生生破掉了周圍的干擾,擋住李珣飛空而來的一劍。

    「叮」的一聲輕響,手上卻是空不著力,「青玉」劍被她高高地打飛到空中,然而李珣卻不見了!

    就這一下,她又用錯了力,而這一次,便是想收回來,也是沒有力氣了。

    此時,她胸口一悶,已經受了內傷。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她腦後一涼,一根冰冷的手指點在了她的後腦上。

    尖利如針的真息透入,剎那間突破了她綿軟無力的防護,封住了她的主要竅穴,而這還不夠,又是狂風暴雨般的十多指連下,待最後一指離體,顧顰兒已經連眨眼的力氣都沒有了,手上一鬆,任秦妃墮地,繼而軟軟倒下。

    她本不至於這麼不濟的,天行健宗的法訣最有辟邪祛毒之效,她所受的影響只是微乎其微。

    但李珣以言語亂她心志於先,又用禁制干擾其中,最後又使狡獪於後,三面夾殺之下,任顧顰兒多有能耐,也是承受不住了。

    她身後一暖,卻是跌入了李珣的懷裡,只聽到他似是歎息了一聲:「如果今晚你不來……多好?」

    顧顰兒心頭一酸,委屈、恐懼、憤恨、傷心、後悔等種種心緒翻湧而上,已積蓄了多時的淚珠,終於滾滾而下。

    便在她流淚的當下,皇宮遠處,一聲直入雲霄的長嘯聲,轟然而起,浩浩蕩蕩的真息狂飆,擊散了半空的陰雲,讓整個皇城都震動了起來。

    「師兄……」顧顰兒心中升起了強烈的欣喜之情,她盡力偏轉眼珠,向李珣示威:「你完蛋了,師兄已經發現我了!」

    李珣只是冷冷一笑,緊接著,他收回青玉劍,挾著顧顰兒和秦妃,向數百步外的蘭麝院飛馳而去。後面數里之外,破空尖嘯聲轟然而來。

    何慕蘭面容陰沉如水,他怎麼也沒想到,顧顰兒不過是與他分別了小半個時辰,便出了事情。

    他在地道中感覺到顧顰兒「太初劍訣」的波動,便匆匆跑出來,可還沒有到秘道出口,那氣息就消失不見,他用師門秘法連連呼喚,也沒有半點反應。

    這種情形只說明了一件事情——顧顰兒已沒有了自主控制身體的能力,完全受制於人!

    在這一瞬間,何慕蘭想到了久久蟄伏不出的「那個人」,如果往壞的地方想,那真是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

    情急之下,他怒聲長嘯,想透過這個方式發出警告,果然在嘯聲方起之時,他便感應到,有人正以極快的速度,在數里之外狂奔,迅速地遠離事發之地。

    也不必多想,他再度怒嘯一聲,駕劍飛射過去,里許的距離眨眼即至,正好看到一個頗顯臃腫的身影,衝入了不遠處的某個院落。

    那應該是挾著顧顰兒的「那個人」!

    此時,後面三個師弟也紛紛趕至,幾人對視一眼,不必多言,便御劍直闖而入,此時別說這只是一個院子,就是皇宮正殿,為了師妹,他們也會持劍殺過去。

    「這是蘭麝院!」何慕蘭御劍飛下的剎那,又「明白」了一層:「今日打聽那女國師的情形時,說她這幾夜常宿在蘭麝院,此時看來,這地方難道就是『那人』的藏身之地?」

    想到這裡,他再無懷疑,嘬唇發嘯,發出宗門特有的警告訊號,提醒三位師弟注意。

    嘯音方出,四人便貼著地面,分路直入廳堂,幾個臨值的太監早被這劍光嚇得呆了,發了一聲喊,便四面逃散。

    直至入了室內,何慕蘭才收了劍光,然而高速飛行帶來的餘波,已將這廳堂掃得七零八落,幾個師弟那裡,情況也差不多,只聽到一連串硬物粉碎的聲響,雅致高潔的小廳已滿目瘡痍。

    何慕蘭抿著嘴,也不出聲,略一掃視,見並無人跡,便按劍直入後堂,在他的感應裡,三個師弟也是如此,四個人四個方向,向後堂方面集聚。

    「無膽鼠輩,出來!」

    性子較烈的董明悍然開口,這聲音雜著浩然氣,直貫入後堂之中,彷彿平地起了一陣狂風,掀得簾幕倒捲,茶盞翻飛。

    何幕蘭皺起了眉頭,他在簾幕捲起的剎那,看到一個依稀的人影,驚鴻一瞥之下,得不到什麼有價值的信息,可是他卻可以感覺到,在這樣的亂象中,那人的身影竟還透著些悠閒隨意的自在。

    「小心……」他本能地開口招呼一聲,可就在他話音未盡之時,耳中忽地漫入了一聲悠悠的歎息——「好一副身姿儀態,放在天行健宗,倒是可惜了!」

    何慕蘭心頭一震,還未想變化如何,這立場分明的歎息便讓三位師弟在怒吼聲中齊齊衝入,何慕蘭心中一緊,來不及思慮周詳,劍光一振,稍慢半拍,也衝了進去。

    才一踏進門,他就像來到了暴風雪肆虐的荒原。

    冰冷的殺意就是刺骨的冰粒,氣勁的咆哮則是漫卷的風雪,即使這一情形僅僅持續了小半息時間,何慕蘭卻似與一個絕頂強敵苦戰了三天三夜,被那重如山嶽的強壓擠搾出體內每一分力氣。

    也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暴風雪過去,何慕蘭睜大眼睛,手上一鬆,長劍落地,緊接著便雙膝發軟,跪倒在地上。

    自始至終,他連敵人是誰都沒有看到,甚至他連自己究竟是哪裡受傷都不明白!

    何人修為,竟精深至斯!

    隨後,他眼角的餘光看到了三位師弟,這三人比他更是不濟,全都趴倒在地,手腳抽搐,竟似是臨死前的掙扎!

    何慕蘭的眼睛紅了,他低吼一聲,就要去拿劍,而在他的手指將要沾到劍柄的時候,他眼前忽地出現一隻靴子,擋住了他的視線,劍隨即就被這人拾了起來,繼而迅速退開。

    何慕蘭勉力抬起頭來,只看到這人的背影,但這就已經夠了,他呆了呆,然後用幾乎是椎心泣血的嗓音嘶吼:「李珣!」

    李珣的身影略微一窒,然後便繼續前行,直走到床榻前才停下,轉過身來。他臉上並沒有陰謀得逞的得意,或是被人揭穿身份的尷尬,有的,僅僅是敬畏而已。

    他略斜身子,向著一邊正微傾身子,打量床上佳人的女冠行禮道:「多謝師叔援手,弟子感激不盡!」

    何慕蘭就像在看一幕最具驚險懸疑的大戲,完完全全被這戲劇性的場面驚呆了!

    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剛剛一瞬間就解決了他們師兄弟四人的可怕修真者,竟然是這個早早就被他們定義為「全無半點修為的女騙子」!

    那女冠對李珣的致謝沒有半點受用,她只是輕輕一哼,自何慕蘭進屋後,第一次抬起臉來道:「總還算知趣,沒有將這事弄成意外,還送了個美人過來,是準備遮掩利用我的罪過嗎?」

    李珣尷尬一笑:「師叔您聖明,知道弟子也是無奈之舉,絕無半點不敬之意!」

    「算了吧!」陰散人也許心情真的不錯,這次竟然輕輕鬆鬆就放過李珣,只是,她後面又多加了幾句:「今日不知怎地,手軟了些,剩下的事情,便由你來做吧,或許會更放心些?」

    李珣怔了怔,然後看向四面倒伏的人,果然沒有見到一個人死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涼氣,再看回來時,卻只見陰散人俯下身子,逗弄床上的顧顰兒,一副「我什麼都不管」的架式。

    李珣腦子裡閃過了一個詞——投名狀!

    毫無疑問,這是投名狀!是土匪上山入伙的必備之物,是表現自己忠誠和墮落最直接的證明!

    他設計這個局勢,讓陰散人完成最後一擊,雖然有一大部分是因為自己能力不足,但其中也未免有一些不想親手沾上血腥的「潔癖」。

    而這個小小的念頭,現在則被陰散人一把揪了出來,赤裸裸地暴露在陽光下。

    李珣嚥了一口唾沫,不錯,這可不是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世界上哪有這麼好的事情?他早就應該有這樣的自覺!

    不自覺地掂了掂手上的劍,這把劍不是他的青玉,而是何慕蘭的佩劍,劍質亦是優良,且沉甸甸的更有份量。

    李珣深吸了一口氣,邁出了第一步。他暫時沒有勇氣去何慕蘭那裡,便隨便撿了一個人——正好,這是曾多次辱罵過他的那個姓劉的師兄。

    這人早就清醒了,只是重傷之下,全身乏力說不出話來,此時,見李珣走過來,臉上的神情卻是複雜得很。

    憤怒、鄙夷甚至還有那麼一絲絲強自為之的壯烈!而透過這一切,李珣卻能讀到他內心裡,那隱藏極深的恐懼。

    「原來你也不過如此!」

    或許李珣應該感謝這個人,就是這傢伙給了他揮劍殺人的勇氣!劍光微閃,劉師兄的喉管就被切開,鮮血濺出,塗了一地。

    然後是下一個……李珣揮了三劍,終結三條人命。

    突然間,李珣發現,原來殺人也不是這麼難的!

    被血液的反光刺激,李珣只覺得現在就算有十個人在他眼前,他都能一劍一劍地殺了!

    他略微調整了一下呼吸,轉向了何慕蘭。這把劍真好,上面的血一點也黏不住,順著劍尖往下滴,打在地上,有種奇特的節奏感。

    數步之外,何慕蘭直勾勾地看著他,臉上的神情已經定格,自始至終沒有半點變化。

    「他也嚇傻了嗎?」李珣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心安理得——原來你也是這麼孬種,那殺你就不冤了!

    將劍尖上最後一點血漬甩開,李珣低吼了一聲,猛地向前踏步,長劍揮出,在燭光下映出了一道絢爛至極的光采。

    「呀!」

    床上驀地響起一聲女性羞憤至極的尖叫,顧顰兒身上的禁制已被解開了,也不知陰散人碰到了哪裡,引發了她的叫聲。聲音入耳,李珣與何慕蘭同時一震。

    「不好!」

    李珣哪還不知機,當下硬生生收了劍勢,身體向一側飛掠。就在他身側,幾乎能夠燃燒空氣的高壓蓬然爆起,軟倒在地上的何慕蘭身形電射,衝著他直撲過來。

    「他要找一個墊背的!」

    李珣很快就明白了何慕蘭的想法,可明白是一回事,化解又是另一回事!兩人的修為實在差得太遠,即使何慕蘭此時已是強弩之末,但拚死一擊,仍有著難以抵抗的威壓。

    被這突出其來的變故驚到,李珣腦中閃過了不知多少念頭,卻沒有一個是想著如何抵擋,然而他的身體卻又是另外一種情況。

    完全不受神意的節制,他的身體已做出了最快速也最有效的反應。手上的長劍猛地上抬,在胸前爆起一朵刺目的劍芒,「哧哧」的劍氣凝成了尖錐狀,當空催射出去。

    緊接著便又是一次微乎其微的振臂,隨著這個細微的動作,手中長劍卻發生了劇烈的變動,在空中排出了十餘道青芒依稀的劍影。

    每一道劍影都牽動了數以百計的微妙氣機,在空中交錯縱橫,互相牽扯,在一波細密的爆響中,幻出一片似有若無的光壁。

    「青煙竹障!」

    尖錐形狀的氣勁,首先擊中了何慕蘭的前胸,卻被迸發的罡氣遠遠彈開,只是稍稍地令其身體一震。

    也就是這一震,何慕蘭一往無前的絕命氣勢被阻了一阻,出手的角度,也在一個微乎其微的範圍內,發生了偏移。

    李珣要的就是一點偏移!

    瞬間之後,青煙竹障便與何慕蘭的浩然氣發出最直接的碰撞,無數氣芒劍影在光壁上跳躍閃爍,炸開了一波又一波的煙氣,一點一滴消融著無堅不摧的浩然正氣。

    只是修為上的差距,並不是一個優秀的劍訣所能彌補的,「青煙竹障」也僅僅持續了小半息時間,便被浩浩蕩蕩的強大真息硬生生破開,浩然氣狂湧而入,卻終究還是偏了一些。

    李珣順著劍勢,游魚般斜插進這滔滔巨浪中,身體轟然巨震,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但長劍也藉著角度的偏轉,在巨浪般的真息中借了一點力,斜削而出。

    在嗡嗡的震鳴聲中,穿過真氣狂飆,剖開了何慕蘭腹部的袍服,然後又被罡氣彈開。

    就在長劍彈起數分時,劍上光芒劇盛,又是一個巧妙的轉折,如毒蛇般穿過,再度刺到了同一個位置上。

    這一次,劍尖如破朽木,在一聲令人牙根發酸的磨擦聲中,深入內腹幾近半尺,李珣一時不備,身子踉蹌了一步,跌上前去。

    他心中大叫糟糕,想脫手退開,肩上卻是一緊,已被何慕蘭緊緊抓住,動彈不得。而足以將他打成肉泥的手掌,正轟然而下。

    李珣大叫一聲,徒勞地抬手,想要擋著這一掌,只是他的手臂才抬到胸口,對方的手掌已貼在了他的頭頂上。

    ……也僅此而已!

    何慕蘭的嗓子裡發出了奇怪的聲響,那是血液與空氣在喉管裡交錯蠕動時發出的怪音,他的眼神正在急劇地渙散,繃成一張弓的身子,也開始搖晃起來。

    李珣的頭皮有些發癢。

    直到這時,他才真正感覺到直入骨髓的恐懼,就如千百萬隻螞蟻,在裡面扭動爬行,擠出一層又一層的冷汗。他勉力抬頭,看著何慕蘭奇妙的神情,驀然間,他明白了。

    他猛地咆哮了起來:「想殺我……殺我?殺我!殺我!你想殺我啊!」

    吼聲中,他一拳轟在何慕蘭的胸口,整齊的骨裂聲中,對方喉嚨裡將吐未吐的血沫噴灑了出來。

    緊接著,他又是接連不斷地十幾拳,每一拳都轟在何慕蘭胸腹之間,等最後一拳下去的時候,那裡已經成了一團爛肉!

    何慕蘭倒飛出去,李珣則順勢抽出插在他腹腔內的長劍,當空一揮,劍氣迸發間,還在半空中的何慕蘭瞬間分屍兩半,鮮血臟器飛射四方。

    李珣睜大眼睛,看著這殘酷的景象,卻有一絲快感自尾椎直衝腦際,讓他整個身體都忍不住顫慄起來。

    「殺我?是我殺你啊!」

    嘿嘿低笑兩聲,手上忽地一軟,「嗆啷」一聲,長劍落地,他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兩隻腳像是踩在棉花堆裡,踏著腳下的血漬,血腥的氣息撲入口鼻,他緩緩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再沒有吐出來。

    然後,他一步步走向床前,向陰散人躬身行禮:「多謝師叔援手!」

    這一謝卻是應該,若不是陰散人從背後將何慕蘭擊殺,他的腦袋早成了一灘爛泥。

    陰散人卻正眼也沒瞧他,只是仔細看著顧顰兒嬌俏的面容,手上似乎無意地在她身上遊走,眼眸中光芒流轉,異采紛呈。

    在何慕蘭被分屍的一剎那,顧顰兒就整個呆滯了,此時被陰散人輕薄,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李珣覺得這裡已經沒他的事了,再看一眼顧顰兒,微抿嘴唇,便要行禮告退。

    陰散人卻忽然開了口:「這房裡有那麼一股血腥氣,但靈氣卻更是充沛,持以六御陰陽之道,在摻和著充沛靈氣的鮮血中交歡,尤其對方還是個修為精純的處子,對長進修為極有幫助。你……不感興趣嗎?」

    李珣呆了呆,然後才明白陰散人在說些什麼,他乾咳一聲道:「弟子不敢奪師叔所愛……」

    「哪有什麼愛不愛的!」陰散人站了起來,有些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此女雖材質上佳,對我卻沒什麼用處,若是青吟、明璣之流,倒還有些意思……嗯?你臉色不太好,不舒服嗎?」

    「呃,不、不!」李珣猛出了一身冷汗,慌忙搖頭道:「師叔厚愛,弟子當然明白!」

    李珣嘴上說著,眼睛卻瞥向顧顰兒。

    他本意是想藉此轉移一下注意力,但在看到少女心如槁灰,萬念俱滅的神情時,心中卻大力地跳了幾下,便在此時,陰散人在他肩上一推,將他推倒在顧顰兒身上。

    李珣此時哪還有心情,他偏過頭去,正想說話,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呆了。

    陰散人剛剛抽出了腰間的絛帶,外披的罩紗飄下一邊,胸口酥胸微露,乍現一抹雪白,當這顏色進入李珣的瞳孔中時,他的眼睛紅得發燙,身子卻比石頭還要僵直。

    直到陰散人上床,伸手環住了他的脖頸,李珣才如夢方醒,他喉嚨發出怪響,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軟了下來。

    他感覺到,陰散人的掌指,正從他的背上滑過,在他下身的敏感處輕輕一撥,便讓他「啊」地一聲叫了起來。

    他忍不住反手抓了回去,卻正握著一團溫香軟玉,那柔膩的手感,一點也不遜於秦妃。

    陰散人的氣息略微加重了些,口鼻間更發出了一聲輕吟,她笑道:「好久沒有這樣了,嗯,不錯呢!」

    李珣全身都開始顫慄起來了,卻不敢回頭,只是用另一隻手去解開顧顰兒的衣扣。

    陰散人的掌指已靈活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李珣只覺得每一次手指的點擊,都擊打在他的敏感點上,逐分提起了他內蘊的火焰,直到不可自制的地步。

    他低吼了一聲,猛地撕開顧顰兒的領口,處子的芬芳混合著身後幽幽的柔靡氣息,便像是一盆滾油,在火苗上一澆,「轟」地一聲,將他吞沒了進去。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10
第五集  玄珠驅魂  第一章  驚秘


    再過兩天便是新年了,街上零零星星的爆竹聲,提醒人們年關將近,老天爺也極配合地下了一場雪,鋪滿了整個京城,溫度卻升高了些,待得雪過,街上已是一片泥濘。

    李珣一身玉色道袍,策馬走過大街,相較於行人的狼狽,卻是一塵不染,迸濺的雪泥半點也沾不到他身上,便是胯下的馬兒,也十分潔淨,這讓與他同行的人都看直了眼。

    「這難道是道法中的辟塵術?」

    小候爺陸泰還算有些眼力,配合著傳說,也是一蒙即中,他臉上露出了些羨慕與敬畏的神色,搖頭歎道,「像我們這些俗人,實在比不上李真人的神通啊!」

    其它人看著自己身上的斑斑點點,均深以為然。

    李珣淡淡一笑,他這次出來,僅是臨時起意,要到城外去散散心罷了,只是半路上「意外」遇到了這些紈褲子弟,才被請來同行。

    此時李珣對京城局勢已有深入瞭解,他知道這一群以陸泰為首的豪門公子,其實也代表了他們身後父輩那些高官。

    而在愈來愈亂的朝局中,因李珣的身份在一連串風言風語中流傳開來後,他們已不可避免地傾向了福王這一邊。

    而這一切,恐怕只有在深宮中埋頭修煉的隆慶皇帝才不知道了。兩相比較,雖然大事未發,但結果卻似乎不必再做什麼臆測了。

    但李珣才不管這些人在想什麼,他這兩天心境有些微妙。

    按理說,他身外大敵已去,又每日在秦妃、顧顰兒身上採補享樂,修為增進極速,本應該春風得意才是,可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心中總有一些隱隱約約的頭緒理不清楚,讓他有種莫名的煩躁,這才有了今日的散心之舉。

    這些紈褲子弟若是明白也就罷了,但若真不識趣,擾了他的興致,他絕對會讓這些人好看的。

    這一行人幾乎就是上一次去觀濤坡的原班人馬,只是少了一個李琮;這些人浩浩蕩蕩自大街上走過,引來路人側目,眾人也都不以為意。

    可是,這邊陸泰忽地「咦」了一聲,臉上露出幾分奇妙的色彩,他道:「李真人,說到辟塵之術……你看前面那輛馬車,有沒有點這個意思?」

    李珣抬眼望去,正好看到一輛青篷馬車相向而來,拉車的黑馬極其神駿,且正如陸泰所言,從車到馬,上上下下,都沒有半點泥水濺上,潔淨得很。

    「咦?除了這一點,似乎……」李珣忽然覺得這車有些古怪,還有點面熟,不由皺眉思忖,直到這馬車要從身邊走過,他才猛醒過來。

    「馬車上怎會沒有車伕?這馬是怎麼認路的?」

    他猛地一勒馬,側過身來,再看過去時,心中又是一奇:「這馬車我見過的,這不是那個小姑娘……」

    他想到了那一日從車窗探出頭來的少女,那絕頂的姿容、天真無邪的做派,還有對「鳳翎針」的興趣,都給他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

    只是當時他心中有事,便沒有細細考慮,此時再見,這古怪感覺便清晰得太多了。

    彷彿感覺到他心中所想似的,已駛過的馬車窗簾一掀,一張似曾相識的容顏探出,帶著好奇的表情,回頭看了過來,也許是她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唇角微微露出了一絲笑容。

    陸泰等人一起發出了驚歎聲,李珣心中也是一動,但他「動」的卻不是少女的美色,而是那一絲笑容。

    少女的神情好像會說話一般,那笑容裡,便透出了這麼一個味道:「耶?又見面了呢!」

    李珣也笑了一下,微微點頭致意。

    看到他這個動作之後,少女的明眸驀地亮了起來,她向這邊頑皮地眨了眨眼睛,就又縮了回去。

    馬車繼續前行,而李珣卻勒馬不前了。

    「難道她也是通玄界的人?」李珣腦子裡突然閃過了這個想法,沒有什麼根據,只是直覺而已,可一旦浮現在腦海中,就有了不可抑止的衝擊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心中猛地警覺起來。

    便在此時,他忽地看到,那輛本已遠去的馬車,卻靈巧地掉頭,那匹神駿的黑馬真像是通曉人性一般,轉過身子,拉著車又慢步走來。

    李珣等人都呆呆地看著。

    待馬車駛到近前,停了下來。緊接著,那位美麗少女又探出了腦袋,向李珣一笑:「喂,注意嘍!」

    「啊?」李珣還沒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只見眼前人影一閃,一個嬌小玲瓏的身軀便投進了他的懷裡,芳香撲鼻。

    他完全給嚇呆了,緊接著,就聽到少女清脆地叫了一聲:「駕!」

    胯下的駿馬長長地嘶鳴一聲,竟真的小跑了起來,然後速度越來越快,最後甚至在大街上狂奔起來,任李珣如何控制,都停不下來。

    他胸前的少女咯咯大笑起來,在笑聲中,馬兒竟跑得更歡快了!

    李珣這時看到,少女穿著一身湖綠裙衫,顯得朝氣勃勃,活潑可愛;但在這寒冬天氣裡,她沒有穿戴狐裘皮帽,竟也沒有絲毫畏寒之意,單憑這一點,便可以證明一些猜測了。

    「馬兒快跑!趁青姨還沒有改變主意之前,再跑遠一些。」

    少女喃喃禱告,看起來似乎是對馬兒說話,可李珣怎麼聽都覺得像是對他說的……其實,他真正不明白的是,這少女怎會這麼大膽,竟敢投到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男人懷裡,還共乘一騎?

    而且少女的身體發育,已經很了得了!

    他剛開口想問,但才張開嘴,少女隨風飄起的髮絲在他鼻尖輕輕一蹭,他慘哼一聲,連忙偏過頭去,一個噴嚏打了出來,要說的話登時全給打飛了出去。

    恍惚間,他聽到少女低笑了一聲。

    只一會的工夫,馬兒就跑到城門邊,守門的軍士一見是「小國師」,哪敢阻攔?兩人一馬很快便踏上了城外大雪覆蓋的平原。

    直到這個時候,李珣才苦笑問道:「呃,這位……我們去哪?」

    「叫我無憂吧!」少女回過頭來,燦然笑道。

    「無憂?」這個名字還真適合她!李珣看著她全無憂愁的笑臉,不由啞然失笑。

    接著又聽無憂道:「去哪兒呢?嗯,其實這裡也沒什麼好玩,本來還有條路線的,現在也被抹去了。」

    什麼跟什麼啊?他覺得很奇怪,自己也算是有些本事的,可不是任人驅使的奴才,怎麼一碰上這少女,就這麼不知所措呢?

    哎?自己剛剛想問什麼來著?

    正想得頭痛,少女「唷」了一聲,馬兒聽話地慢慢停下。

    李珣才想問,少女已一躍下馬,身姿靈巧,落地無聲,她又朝李珣勾了勾手指:「下來吧,馬兒很累了呢!」

    李珣搖了搖頭,但卻沒法拒絕少女的要求,跟著跳下馬來。同時,他已將一番說辭在腦中整理了一遍,一落地便笑道:「無憂,你跟著我出來玩,不怕長輩擔心嗎?」

    「擔心?擔心我把你吃了嗎?」無憂用純淨的眼神看向他,滿臉的無辜,「我不會吃人的,青姨說很髒……」

    看來似乎是長輩的教育出了些問題……李珣乾笑兩聲,又道:「我的意思是說,你不覺得我會吃人嗎?」

    「你會嗎?」無憂睜大了眼睛,滿臉好奇,「我還以為人都不吃同類的……」

    「啊?」李珣愣了愣。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無憂就給他的反應下了結論:「看吧,你不會吃人的!當然啦,就算是吃人也沒什麼的啦……嗯,還是不要試好了,青姨會生氣……青姨生氣的樣子,是很可怕的!」

    李珣苦笑著俯下身來,歎道:「無憂,其實我的意思是,我們以前不認識,你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好人,怎麼還敢跟我在一起?你那個青姨怎麼會同意呢?」

    「喔,你是說這個啊!」無憂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繼又嘻嘻一笑,「為什麼不呢?她說對你還比較放心啊,沒什麼本事,膽子又小,又很怕我母親,跟著你,實在是最好不過了!」

    「你母親?」李珣立刻將他這輩子遇過的女人全數列了出來,心中也隱約有了個概念,但他仍不願相信,只好僵著身子,小心翼翼地問道:「令堂是……」

    「耶?忘了嗎?她前一段時間還和你見過的!」無憂一副很吃驚的樣子,「母親還跟我說起過你呢,說我那個死鬼老爹,教了一個很窩囊的徒弟……」

    彷彿一道晴天霹靂打在李珣頭頂,他在渾身僵直的同時,眼中的世界也整個扭曲了,眼前笑容可掬的少女忽然間模糊了起來。

    恍惚裡,站在他眼前的人,已變成了那位駕蹈千里紅雲,統御三界妖火的絕代佳人——天妖鳳凰!

    「天妖鳳凰!林無憂!」

    李珣倒在床上,喃喃念著這兩個名字,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國師府的,只模糊記得,好像是他的什麼言行惹惱了那個小祖宗,被她大發嬌嗔趕了回來。

    或許這經歷並不難受,甚至還有些好笑,可李珣卻絕不願意再來一次!

    「怎麼會這樣?她為什麼會來這裡?」

    李珣抱著腦袋,想搞明白林無憂突然到此的原因。可令他心中發怵的是,這林無憂雖然是一副全無心機的少女模樣,但她每一句話都似有所指,細細品味,更有深意在其中。

    「問題大了!」有了這個認知,李珣再也躺不下去,他翻身坐起,大略整理一下衣物,便準備到宮中去向陰散人說這件事——天妖鳳凰的女兒駕臨嵩京,怕是比何慕蘭等人要麻煩上百倍吧!

    他心中有事,手腳就不太靈活,一不小心碰到了桌邊的案幾,差點將上面的玉碗翻倒,趕忙扶住。

    而在掌指接觸的剎那,他心中又是一動:「對了,還有透音砂!這寶貝用在林無憂身上最好不過了,不如再找陰散人要一些吧!」

    同時他也想起了另一件事:「哎?那一顆好像還黏在顧顰兒的靴子上吧……今天是第幾天了?」

    他估算一下日子,發現正是第十日,眼見效力將過,便是拿回來也沒有用了……

    等等!他看著手中的玉碗,用手指輕輕摩挲,感覺著上面潤滑的手感,一個大膽的念頭也在心中迅速地膨脹。

    陰散人一句無意的話,像是一個幽靈,懸在他心頭:「若是我不預先在意,也發覺不了……」

    「發覺不了?」李珣的手頓時有些發顫,但又很快穩定下來。

    緊接著,他默誦一段法訣,剛開始還有結巴,但越到後面越是流利,而他手上,也同時結出種種印訣,打在玉碗之上。

    紛雜的聲響開始從碗中飄蕩出來,在逐步過濾後,最終只剩下李珣需要的聲息,卻是一陣細密的喘息。

    一聽到開頭,李珣便明白那邊是怎麼回事了。他抽抽嘴角,心中的緊張也漸漸消了下去,他開始分辨這喘息的聲音分別屬於哪個人——應該是陰散人和顧顰兒吧,兩個人的尾音都略尖一些,不如秦妃低回婉轉。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地過去,陰散人也沒有發現的跡象。

    此時李珣心中已不再緊張,但卻開始感到有些失望,聽到這些無聊的事情,實在不是他心中所願,也不值得他冒這種風險,他搖搖頭,正準備收起法訣,那邊忽然傳來了一聲低笑——笑聲渾厚沉雄,甚至有鏗鏘的金屬之音,只一入耳,李珣的臉色立刻一變!

    竟然是血散人!已經好久沒有出現的血散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那裡?

    只聽他道:「幾日不見,陰美人興致很高啊!」

    陰散人的話音帶著些喘息,李珣甚至可以想見她此時的狀態,只不過她的話仍然非常清晰,也非常簡潔:「不來嗎?」

    李珣聞言心中一堵。

    血散人啞然笑道:「這話可不能對我說,韋不凡可不是古志玄,便是再狂,也不敢在床上對陰美人賣弄!」

    陰散人也笑了起來,只是笑聲中夾雜著幾聲柔膩動聽的呻吟,這一次,李珣卻分不出到底是誰在出聲了。

    偏就在這時,有個女聲低低地道:「韋師伯請喝茶!」

    李珣怔了怔,聽這語氣,竟似是陰散人的弟子,雖是在干擾下聽聞,卻仍給他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

    那邊血散人「嗯」了一聲,繼而讚道:「婉如侄女的修為已經越發精純了,比起陰美人當年,也差不到哪裡去!便是我知你的底細,一眼看去,也分不出虛實來!」

    「韋師伯金口稱讚,婉如就生受了!」那女子輕輕地應了一聲,也不見如何喜悅,嗓音仍是柔美婉轉。

    李珣這一次聽得更清楚了,他張大了嘴,喉嚨裡卻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點氣也透不出來。

    血散人又道:「婉如和我那個不爭氣的徒弟處了幾日,觀感如何?」

    那邊「婉如」並未立即回答,而李珣這時候卻是完全傻掉了,他腦子裡面只存了一個念頭——怎麼會是她?

    他喉嚨裡發出幾聲無意義的聲響,腦子完全僵硬了,完全無法思考,只能任那聲音清晰地迴盪在耳邊,然後刻在他心底。

    「李珣嘛……」婉如稍稍一停,繼而道,「李珣此人給婉如最深的印象,就是極有自知之明。」

    「哦?」血散人似乎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答案,不由得愣了一下,旋即大感興趣地問道:「此話怎講?」

    婉如的語氣仍是柔婉可人,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她道:「世上的人,知人者眾,自知者稀。這李珣是極少數能認清自己斤兩,不做逾越之事的人。

    「婉如以為,憑二位師長的手段,便足以將他控在指掌之間,但畢竟威重恩薄,他心中會存著其它的念頭,也很正常。而難得的是,他能將這些念頭壓在心底,為二位師長做事也算盡心盡力。知曉進退,因此可稱明智。

    「其二,師父、師伯都以極高妙的法訣贈他,他卻能按部就班地修煉,不因有採補之術而濫用,也不因為《血神子》的殘缺而心浮。修煉踏實穩重,也是明智之舉!

    「還有,在女色上,雖然他在初經人事時還有些沉迷,但僅僅數日,便能自律謹嚴……」

    聽到這裡,血散人大笑了起來:「說到前面兩個我還信,但這一條可不對!這幾日晚上,你們一床四好,便是鐵打的漢子,都要給煉成水了!還有什麼自律可言?」

    他說得極是露骨,婉如的情緒卻沒有受到什麼影響,只是靜靜地道:「師伯應當是不清楚吧。這幾日,他確實是荒唐了些,但從頭到尾,他的精關仍可稱穩固,並沒有什麼傷體的鬆動。

    「雖然是因師尊不願欺負小輩,而婉如也要掩飾身份,不能用厲害手段。但能夠在這種情形下,由始至終,保得精元不失,這些年來,婉如也只見他一人而已!」

    血散人立時不笑了。

    只聽婉如道:「以威、以利、以美色三管齊下,我們做得已算到位,但此人仍能步步為營,謹慎小心,便證明其心中自有一番主見,並不因為這些事情而有所動搖,說他有自知之明,也不冤了!」

    血散人不再說話,房間只餘下了愈來愈急促的呻吟喘息,直至最終一聲長長的嘶喊——顧顰兒的喘息聲透著精疲力竭的味道,最終漸漸低沉下去,顯然已經累得睡了過去。

    伴著一串密密的衣衫磨擦聲,陰散人終於開了口,或許是剛剛盡興的緣故,她話音中帶著罕見的慵懶情調。

    「韋不凡,你找了個好徒弟呢!心機、意志都是上乘之選,血魔一脈再過百年,便要大放光採了,到時候,我們孤苦伶仃的師徒兩個,還要仰你們的鼻息過活呢!」

    血散人冷冷一哼道:「韋不凡獨往獨來慣了,無須找個徒弟來撐門面!倒是你陰美人今日卻是奇怪了,怎麼會對一個小毛頭這麼在意?這可不是你的作風!」

    「那自然是他值得在意了!」陰散人低低一笑,「他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修至不動邪心,是因為他基礎好、性格合適,但你就沒有想過其它的原因嗎?」

    「其它原因?」血散人一時沉吟。

    陰散人不待他想通,又笑道:「剛剛婉如說得很對,而我再為你補充一點,他保持精關穩固,意志是一個原因,身體卻是另一個關鍵。」

    「身體?」血散人疑道:「他的身體有什麼特異之處?」

    陰散人緩緩吐出幾個字:「孤煞天成,魂體如一。」

    遠在十餘里外的李珣猛地打了一個寒顫。與之相應的,血散人竟也長長地吸了一口涼氣:「元胎道體!」

    但他旋又自我否決道:「不可能!四九天劫之前,這世上修到『真一』之境的才幾個人?扳著指頭也能數得出來!你、我、古道人、七妖,還有宗門裡那些老不死的東西。

    「就算再加上一些低調的,怎麼也不超過二十個!這百年間,你有聽過哪個傢伙死在天劫下了嗎?」

    陰散人無言。

    血散人又道:「我知道這小子是孤煞之相,但若說他是什麼『魂體如一』,憑其修煉的進度,還有床上的本事,卻還不夠份量!」

    陰散人冷冷地道:「你不覺得他很像一個人嗎?」

    「誰?哦,你是說古志玄?」血散人的語氣有些不以為然,「我十年前就發現了,但現在這小子是越長越不像。而且,最重要的是,七十年前我還見過他一面呢!以他的手段,除了天劫和鍾隱,有誰能動他半根毫毛?」

    陰散人沒有立即回答,陷入了沉默之中。

    李珣這才想起吐出憋在胸口多時的濁氣,但身上卻忽地一陣虛弱。

    魂體如一,元胎道體?玉散人?

    這些或陌生或熟悉的名詞,如同一層層的濃霧,將他罩在其中,根本摸不清方向,但一個近乎直覺的意念卻已越發地清晰:「危險!」

    陰散人打破了沉默:「我仍堅持那個判斷,李珣必是『元胎道體』無疑。而且,就算他不是古志玄的轉生,時間再往上推,也有可能……畢竟,大輪迴轉生理論上可持續五千年!」

    血散人見她如此堅持,也不敢再否認了。陰散人是天下修士中最博學的幾人之一,天下少有人能出其右,她的判斷,某些情形下,更可說是「真理」。

    「如果,他真的是元胎道體……」那邊傳過來了腳步聲,顯示出血散人有些煩躁,「如果是元胎道體,他媽的!陰美人,你到底是什麼用意?」

    陰散人不鹹不淡地道:「你的意思是……」

    「別給我裝糊塗!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血散人罵了一句,「既然是元胎道體,那還能怎麼辦?只是,這寶貝就只有一件,總不能把他給劈開來用!你就出個主意吧!」

    陰散人笑道:「你不用他當餌了嗎?要知道,他在明心劍宗可是極吃香的,難道你捨得這幾十年下來的種種安排?」

    「求外不如求內,求人不如求己!這個道理大家都明白!」血散人嘴上雖然這麼說,但聽他的口氣,顯然還是有些肉痛。

    李珣聽得心驚肉跳,「餌」?

    該死,血散人要「靈犀訣」之事,果然有問題!

    他幾乎已經肯定,血散人絕對另有圖謀,而且從一開始,他就是將自己當作「棄子」來運用!

    雖是在心中將血散人罵了千百遍,李珣耳裡卻是不敢漏過任何一個字。只聽陰散人道:「這便好了。至於我的打算……你應該明白,如果我真有獨吞的心思,絕不會讓你知曉。我求的,只是彼此的信任而已!」

    血散人只是低低一哼,說不出是什麼意味。

    但就從這裡開始,李珣這邊本來還清晰無比的聲息,忽地混入了大量的雜音,並且很快就歸於靜寂。李珣猛地跳了起來,連續十幾個法訣打出去,卻沒有半點作用。

    他狠狠地爆了一句粗口,計算時間,正好是十日的期限到了。

    「我他媽的受夠了!」李珣飛起一腳,將案幾踢飛。

    緊接著整個房間便如同颶風過境,房中所有的擺設轉眼間都被他發洩似的撕個粉碎,直到再沒有一件完整的東西,他才搖搖擺擺地走出門去,卻被門坎絆了一下,差點摔倒,他扶著門框,神智也終於清醒了些。

    「現在,我沒有辦法!可是,如果有那麼一天,有那麼一天……」

    他緊抿著嘴唇,而木製的門框也被他捏了個粉碎。

    「來人!」隨著他一聲招呼,四周被嚇得魂不附體的下人侍女,都一窩蜂地跑過來,跪地聽訓。

    只是,出乎這些人意料的,李珣的語氣卻是出奇地溫和,「將裡面收拾一下……對了,把裡面那個小碗給我。」

    一個機伶的下人連忙進門去,拿了小碗出來。李珣接過,甚至還道了一聲謝,當場將那個可憐的傢伙嚇癱在地上,李珣卻不再管他,逕直走了出去。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11
第五集  玄珠驅魂  第二章  寶珠


    李珣是用趕赴刑場的心情走進皇宮的。

    然而,在踏入蘭麝院的剎那,他就進入一個難以言喻的狀態中;什麼緊張、恐懼、憤恨,統統都被排出心外,只留下一個奇妙而玲瓏剔透的「感覺」。

    李珣暫時無法體會出這「感覺」的妙處,他只是覺得忽然清醒多了,對肌肉的控制也更為順暢,臉上的表情就像泥人一般,想捏成什麼,就捏成什麼。

    只一個動念間,他臉上就出現惶恐不安的模樣來,然後就這麼排闥而進,直入中堂。

    剛一見著陰散人的臉,他便揚聲慘呼道:「師叔救命!」

    不出所料,這一聲喊才出口,另一邊就響起一聲冷哼,他順勢扭頭,臉上便自然地露出驚訝與恐懼並存的神情:「師父?」

    聽他脫口而出的稱呼,血散人即便真不把他當一回事,心中也是稱許的,臉上也略見緩和,繼而冷笑一聲:「沒出息的東西!」

    李珣臉上滿是尷尬的神情,忙上前致意,繼而問道:「師父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血散人哼了一聲,卻不理他,李珣更顯侷促,幸好一邊陰散人笑道:「天行健宗的事才結束幾天?你又惹了事回來?韋不凡,你教的好徒弟啊!」

    她這話當然是說笑,可李珣絕不能等閒視之,他連忙苦笑出來,向陰散人道:「師叔明鑒,弟子絕沒有故意生事。可這禍事是自己從天上掉下來的,弟子也無可奈何啊!」

    他極快地將林無憂一事說了出來,其實也不必說得多麼詳盡,光聽那「天妖鳳凰」之名,便讓兩散人臉上微微變色。

    「妖鳳的女兒?」陰散人目光移到李珣臉上,說不出是什麼味道,甚至還有些嘲弄,「她也算是你的師姐,不至於為難你吧?」

    李珣聽了只能苦笑,一邊血散人卻是悶哼一聲:「古志玄藏得好緊,這天妖鳳凰被他收為禁臠,自然也少不了那個形影不離的青鸞。

    「七妖之二,盡入其手,再加上他那個古里古怪的侄女,便是碰到鍾隱,也足夠應付!他卻直到最近才露出點風聲……娘的,真是好計謀!」

    他話中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李珣心中不禁暗笑,但旋又想到一節,臉上不由一呆。

    兩散人是何等老辣,當即將這神情變化收入眼中,兩對眼睛也一起望了過來。

    李珣被他們嚇一跳,不由得退了一步,臉上神情卻是非常古怪,他遲疑了一下,方道:「弟子剛想起一件事,那日曾聽林無憂叫過『青姨』來著……」

    此話一出,他明顯感覺到房內的氣氛有些不對了。兩散人在瞬間的驚訝之後,對視一眼,又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放回他身上。那奇特眼神,直看得他心中發冷。

    「青鸞也來了?」在平淡的聲音中,陰散人率先收回了目光,臉上再沒有半分變化。

    但她越是如此,李珣心中便越是恐懼。

    陰散人願意作戲,可血散人則沒那個閒情逸致。在李珣看來,血散人看他的目光,簡直就像在看砧板上一條僵硬的死魚!

    他差點就要奪門而逃了,但倖存的一點理智又讓他腳下生根,這種矛盾扭曲的心情,幾乎快要讓他發瘋!最痛苦的是,他還要做出豐富的表情,來搪塞兩個妖人。

    他勉力應道:「弟子並沒有得到準確的消息,這件事還要請師父師叔決斷!」

    「決斷?」陰散人驀地展開笑靨,「若我們事事決斷,還要你幹什麼呢?」

    李珣心頭一跳,忙改口道:「是,弟子明白,弟子這便去打探清楚!」

    說著,他便想趁機溜走,只是才抬起腳來,血散人便是一聲低喝:「慢著!」

    李珣忙止住身子,看了過去。

    只見血散人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冊子,向他揚了揚:「這個你拿去……聽你師叔講,你用小半個月就修通了『無情心』。很好,我倒想看看,你能用多長的時間,修出個血魘來給我瞧瞧!」

    說著,便將小冊子扔了過來,李珣慌忙地接著,這次不用做作,就已是一臉的狂喜。他忙謝了血散人的恩賜,這才出門去了。

    待出了蘭麝院的大門,他才細看這冊子的內容。

    果不出他所料,這冊子是《血神子》的進階口訣,精深奧妙處,自不待言;這已不是可以十天半月修完的東西了,李珣大概估計一下,就算進度如之前般神速,要修完這冊子,也要七八年的功夫。

    難道這便表示,至少在七八年內,兩散人不會拿他如何?

    李珣先鬆了一口氣,但旋又思及剛才兩散人對他呼來喚去的態度,還有那奇特詭譎的眼神,心中又是一寒。這種日子過下來,七八天或七八年,又有什麼分別?

    想到這裡,他心中剛剛翻起的興奮又沉了底,最終,他還是嘿然一笑,逕直走出宮去。

    陰散人要李珣去打探,事實上,也就是要他去和林無憂套近乎了。

    李珣並不知林無憂住在哪裡,但在這京城之中,當權之人向來耳目眾多,李珣倒不必費什麼心力,傍晚他便提著由宮廷御廚精心準備的甜點,出現在北城一處客棧前。

    喜歡住在城裡的修道人,李珣還是第一次見到,但想到林無憂的種種情態,他又覺得這確實是再合理不過的事。

    從掌櫃的口中得知,林無憂一行約有七八人,包下了整個客棧,但從早到晚,也沒見幾個人回來住,行為怪異得很。

    此時,客棧裡一個人也沒留下,不知跑到哪去了。

    不過,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還有她口中的那位「青姨」,卻是每晚都會回來,因此李珣決定,繼續留在這裡等著。

    李珣有一句沒一句地和掌櫃聊天攀談,當然,話題總離不開林無憂等人。可以從掌櫃的話中感覺到,他對林無憂,以及她身邊那個從不說話,又冷傲的絕美婦人有著深刻的印象。

    一說起她們,老頭便滔滔不絕,倒省了李珣誘他說話的力氣。便是到了掌燈時分,老頭卻越說精神越好,但李珣已聽不下去了,確切地說,是他不敢再聽下去了——他站起來,先好心地輕踢了老頭一下,然後便露出了笑臉:「無憂師姐,你回來了!」

    掌櫃狼狽不堪地逃到櫃檯後面去,李珣則是撐著笑臉,面對林無憂不算太高興的神情。也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青姨」。

    李珣馬上就明白老掌櫃所說的「十分冷傲」是什麼意思了,林無憂身後那位身材修長的青衣美人,幾乎就是「冷傲」的代名詞。

    說也奇怪,李珣這幾年見的美人,多喜穿青衣,但風味又各有不同。

    青吟仙師淡漠疏離,淒寒孤冷;明璣則犀利冷澈,銳氣森然;至於這一位,只覺得一眼看去,便像是看著一株獨立寒澗的青松,壁立萬仞,讓人不敢直視。

    她衣著簡約,一身裝束以隨意輕便為主,非袍非裙,利落颯然,不沾一塵。雪膚冰肌,沒有半分瑕疵,尤其是那雙手晶瑩剔透,彷彿能發出光一般。

    至於所謂玉容花貌,不外如是。但她輪廓深刻犀利,不在明璣之下,且更從骨子裡透出一股拒人千里的味道,好似旁人的呼吸都會污著她一般。

    她眼神掃過李珣,卻像是掃中一個毫無生命的死物,沒有半分停留,但李珣已經感到寒意刺入骨髓,笑容當場僵住。

    「耶?你怎麼又來了?」林無憂無精打采地揮揮手,「不是要你別再跟著的嗎……咦,那是什麼?」

    她的大眼睛一下子煥發出光采,李珣順著她的目光一看,心中暗喜,忙將腳邊的食盒提起來,陪笑道:「無憂師姐,今天上午是我失態,讓師姐生氣了。為了賠禮,我就請宮中的御廚做了些小糕點,想著師姐遊玩了一天,也是累了,正好可以吃些解乏……」

    林無憂一聲歡呼,想上前搶,但卻猛一停,露出了些懷疑的神情:「這好吃嗎?」

    李珣乾咳一聲,硬著頭皮保證道:「宮廷珍品,在人間是最好吃的了……」

    言下之意,就是說萬一比不上通玄界的,也怪不得他!這個回答可說是頗為狡猾,林無憂卻沒有在意,低呼了一聲,伸手揭開了盒蓋。

    宮廷御廚的手藝還是值得讚揚的,光看這些糕點的賣相,李珣便先鬆了一口氣,而林無憂的開懷大嚼,更是證明了他這份禮物的正確性。

    然而,這又給他造成了新的困擾——究竟這個全無半點機心的形象是真的,或者今天上午句句言之有物,鋒芒暗藏的形象是真的呢?

    不管怎麼說,現在林無憂顯得很是開心,讓李珣暫時放鬆了些。像

    「青姨」卻沒多做停留,甚至連招呼都不打,便直趨後院,李珣只能目送她進去,甚至沒有開口招呼的勇氣。

    想起今晚來此的目的,要從「青姨」那裡獲取情報已是不太可能,他只好將目標轉移到林無憂身上來;想了一下,他決定用一個比較坦白的方式問話。

    他壓低聲音,做悄悄話狀:「喂,無憂師姐,那一位難道是宇內七妖之一的……」

    「嗯嗯!」林無憂嘴裡塞滿了東西,沒法說話,只能點頭,同時用手指比唇,做噤聲狀。

    好不容易將美食嚥下去,她還是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道,「要命就不要喊青姨的名字,她的耳朵可靈了呢!而且,像你這種『垃圾』……別看我,這是青姨說的!如果你喊了她名字……嚓!」

    她的手指劃過脖頸,同時做了一個可愛的鬼臉。

    李珣卻笑不出來,他臉色僵硬,點了點頭,又心有餘悸地向後院看了看,打定主意以後一概用代稱!

    「話又說回來,你不笨呢,竟然能猜到青姨的身份!」林無憂隨口說了一句,用筷子點著食盒內最後一塊糕點,卻是一臉的苦惱。

    李珣乾笑一聲,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正好看到她此時的狀況,忙笑道:「師姐如果喜歡,明天我再帶一份來就是了。」

    「好極了!」林無憂拍手笑道:「你對我真好!嗯,是不是因為太怕我母親的緣故呢!」

    李珣尷尬極了,只能故技重施,摸著腦袋做出傻樣,算是默認。

    林無憂也不計較,她極快地將糕點送到嘴裡,美美地享受,同時對李珣做了一連串莫名其妙的手勢,看得李珣一臉茫然。

    「真笨!」將糕點嚥下後,林無憂不屑地擺手道,「我是在告訴你,明天多拿些來!如果還跟這次一樣好吃的話,嗯……我就讓你在我的收藏裡挑一件寶貝,算是見面禮吧!」

    這位大小姐的收藏?李珣忽然有了些期待,她可是天妖鳳凰的女兒啊!身邊哪個人不是能在通玄界呼風喚雨的高人?作為他們的後輩,收藏又能差到哪去?

    用兩頓糕點賺來一個寶貝,這生意實在是賺大了!便是賺不了,能贏得林無憂的好感也是好的!想到這裡,李珣忙不迭地點頭。

    但光是這樣還不夠,李珣必須探明林無憂等人到這來的目的。他已經大概明白林無憂的行事風格,也就不再動什麼歪腦筋,張口就問:「對了,無憂師姐到嵩京來,是要辦什麼事嗎?」

    「沒有啦,只是來玩玩而已。」少了美食,林無憂的興致就滑落不少,人也有些無精打采。

    她打了個呵欠,手撐著下巴,嬌俏的臉上露出幾分無聊的神情,「家裡待膩了,準備在人間界玩一段時間,唉……結果還是這麼沒趣!」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李珣心中暗想。

    但臉上當然要做出「義無反顧」的樣子,他道:「這樣吧,由我做師姐的嚮導,一定能為師姐找些樂子。」

    林無憂聽得眼睛都亮了,正起身來拍掌道:「如果你能幫我找些好玩的,我可以再贈你一件收藏!」

    李珣慌忙致謝,心中也長吁了一口氣。不管能不能賺到,先和她拉好關係比較要緊,這樣至少能滿足兩散人的要求吧!

    第二天清晨,意外的收穫將他一錘打進了蜜水之中,突如其來的幸福甚至讓李珣有些惶恐,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好處?

    他抓著這顆青灰色,打磨得光亮的石珠,整個身子都在發抖。

    天,他不是在作夢吧?

    表面上,這珠子灰濛濛的沒有任何奇特之處,但用「天眼」仔細觀察,外面一層青灰色澤的外殼,便會轉為透明,顯露出內部一團如霧氣塵埃般的氣團。

    李珣將神念透進去,然而才到氣團外層,便被一股冷浸浸的寒流推了回來,這寒流中似乎飄著嗆人的冰粒,李珣只覺一陣涼風透體而入,接下來便感覺到他的肺部差點被千百粒砂子給磨成了破布,不由狼狽地嗆咳了起來。

    雖然嗆得要死,但他還是忍不住想笑,而且是大笑!他邊咳邊笑,直至身子蜷成一團,才漸漸停下來,趴在床上喘了好久,他才恢復冷靜,但一看到這石珠,他便又忍不住興奮起來!

    是它,果然是它!

    林無憂賞賜的這個「小玩意」,竟是通玄界小有名氣的法寶——塵風寶珠。

    塵風寶珠是非常合於他這層次使用的三流小法寶,但林無憂絕對不知道,這個石珠在幽魂噬影宗裡,還有另外一個名稱——天冥化陰珠,乃通玄界十三奇寶之一。

    在其它人手中,塵風寶珠的確只是件小寶物,只有不入流的陰人會用。可是,在幽魂噬影宗的修士眼中,這石珠卻是一件大大的異寶,堪與宗主令箭相媲美!

    可是今日,它卻被一個「無知少女」像丟骨頭一樣丟給了他!

    難道這冥冥之中,真有天意流轉?

    有了這珠子,他、他……

    「啪、啪!」

    李珣狠狠地給了自己兩個耳光,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做了幾次深呼吸後,才盤腿坐下,雙手貼合,將珠子握在胸口處。

    首先,他探察一下屋子周圍的情況,那些下人婢女受他的吩咐,都遠遠地站著,不會過來打擾,唯一可慮的,是神出鬼沒的兩散人,但現在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他先施展寄魂轉生之術,將真息轉成「幽明陰火」,接著讓珠子在掌中緩緩轉動,直至找到那個隱密的關竅,不久,他的小指貼在珠身某處,大段的口訣從腦海中流過。

    初時還有些艱澀,但隨著對其中精義的掌握,李珣體內氣滾如珠,以胸口黃庭為中心,牽動千百條氣機,變化蔓延,又在神念的控制下,直直鑽入石珠之中。

    「咯」地一聲,李珣的身體隨聲一震,在這剎那,石珠內所有感應點已盡被他捕捉到,緊接著就是一次共鳴。

    「嗡」地一聲顫音,李珣手上一顫,石珠像一條滑溜的魚兒,從他手中跳出來,浮在虛空之中,晦暗的外殼上,顏色漸漸消褪,露出其中的樣子。

    沒想到,裡面竟還有個拇指大小的圓珠,包裹在濃濃的霧氣中。此時李珣以幽明陰火激發,才閃耀出它獨特的光芒。

    初看呈現慘淡的灰白色,但細看又如成千上萬層火光迭加在一起,有種一眼看不透,但愈看愈眩暈的異相。

    它光芒的閃耀,也有一種特殊的韻律,能和李珣體內真息相互應和。就在這剎那,李珣幽明陰火的修為便又精進了一些。

    李珣長吐一口氣,撤回神念真息,石珠又恢復原本的晦暗。剛剛雖不過是十幾息的時間,但心力耗費之巨,不比前幾日的戰鬥遜色太多,此時已是渾身汗濕,難過得很。

    但這一切又都是值得的!

    他嘿然一笑,將石珠貼身收起,覺得心情從未這麼好過。

    心情的變化也使他的膽氣增長了一些,他覺得已經可以去應付兩散人了。

    再踏入宮中時,已是入夜時分,蘭麝院點起了燈火,爐盆的火光從簾裡透出,暖意融融,但李珣心中卻是一片冰瑩。

    進到屋內,他先給兩散人見禮,禮數周到之後,才將今日林無憂一行人的情報,一一道來,甚至她送給自己的兩樣寶貝,也拿出來讓他們看了。

    這些做派,讓兩散人找不到半點破綻,也讓他心中膽氣更壯。

    原來這兩人並不是水潑不進的!

    他知道兩散人現在最關心什麼,便將有關青鸞之事,詳細道來,從她的一舉一動,到自己對她的觀感,均鉅細無遺,一一道出。

    最後才說出結論:「弟子以為,這些人真的只是路過而已,對兩位師長並沒有什麼威脅。」

    「你說得不錯!」陰散人淺笑點頭,目光卻偏向了血散人,「韋不凡,你覺得如何?」

    血散人嘿然一笑,笑聲中儘是凶厲冷酷之氣,只簡單說出四個字:「天賜良機!」

    李珣身上一顫,知道兩人心中都已存下了殺機!他不明白兩人為何會打青鸞的主意,但心中已有決斷,等他們開戰的時候,一定要跑得越遠越好!

    否則……三個「真一」級數的宗師大戰,恐怕整個嵩京城還不夠他們玩呢!

    他心中正打著主意,忽覺背脊一寒!見鬼了,這是怎麼回事?這一瞬間,李珣像被猛獸盯上了!這感覺與兩散人討論「元胎道體」時,幾乎一模一樣!

    他脖子僵硬,眼角一點餘光掃向兩散人的方向,卻看不清究竟是誰在打量他,但無論是誰,這對他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他背後開始冒冷汗,正想著是不是要趕緊告退的時候,兩散人卻先他一步——先是血散人在低笑聲中,不見了蹤影;緊接著,陰散人也邁步出門。

    李珣不禁有些懵了,難道這就開打了?他趕忙回身問道:「師叔,你們這是……」

    陰散人回眸一笑,其中沒有半點戾氣:「這幾日,你要好好招待客人。不過,嘴巴要封得嚴一些!明白嗎?」

    李珣哪能說什麼,只忙不迭地點頭。

    陰散人掀簾而出,外面寒風才吹進來一些,便被房內的暖氣驅散。

    李珣怔了半晌,正想著離開,身後腳步聲響起,他回過頭去,正看到秦妃端著三個茶盞走過來,心中不覺一顫。

    這還是他知曉對方真實身份之後,第一次與她獨處,以往掌握其生死的快感,卻已煙消雲散,代之而起的,只有冷浸浸、寒森森的懼意。但糟糕的是,他還要做出可笑的強大模樣來,像個小丑般在對方眼前賣弄。

    秦妃走近,眉目低斂,在溫馴之外,自有一番優雅高華,她走到李珣面前,奉上茶盞,李珣忙舉手接過,好險沒讓手上發抖。

    然後,秦妃又退開了一步,和李珣拉開了一定的安全距離——和之前沒有任何區別。

    李珣看著她的模樣,心中竟忍不住又生出了疑惑。

    縱使李珣已清楚知道秦妃的身份,知道她是能輕鬆殺自己一百次的絕頂修士,但此時正面相對,看她的舉止言行,竟然半點也看不出異樣,她仍是那樣優雅謹慎,聰慧且柔弱。

    李珣盯著她看,將冷靜謹慎的探究全隱藏在色慾熏心的表相之下。看著看著,他忽覺得屋裡少了個人,隨口問了一句:「顧顰兒呢?」

    秦妃聲音細細地答道:「是國師大人憐她體弱,讓她在外面歇著。真人,她確實累了……」

    以李珣此時的心境,聽了仍要臉上一紅。秦妃此話,等於是說他和陰散人這幾日實在太過荒唐,若不是李珣知她底細,簡直就要以為她是動了惻隱之心,想用自己的微薄之力維護「難友」了。

    好手段!

    李珣暗讚一聲,將茶一口飲盡,滾燙的茶水在他胸腹間蒸騰為水氣,再加上秦妃此時柔順纖弱的姿態,他的膽氣似乎也膨脹了起來。他腦中爆起一道閃光,而天冥化陰珠的實質感,則給了他將念頭化為現實的動力。

    也就是剎那間的事,他一把抓住秦妃的肩膀,這突然的粗暴舉動讓她一顫。李珣做出了不耐煩的表情,一揮手將托盤打飛,接著就在秦妃的驚呼聲中,將她打橫抱起,向床上走去。

    一切和以前都沒有什麼區別,秦妃還是那種不堪欺辱,卻又認命的可憐樣,俏臉在痛苦中又帶著三分春情,種種的矛盾下,更透出令男人難以抗拒的誘惑。但此時,李珣心中卻是寒意森然。

    並不是因為他看透了秦妃的做作,事實上,他之所以心生寒意,實在是因為他根本就看不透!即使他心中早有定論,但現在,任他如何檢視打量,卻無法從對方臉上,看出半點端倪!

    這時候,他才真正明白身下佳人的可怕。

    不過,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逝,轉瞬間,他就半真半假地沉浸於秦妃的肉體之中,秦妃也依然如往日一般,不過小半個時辰,便不堪撻伐,昏沉沉地就要睡去。

    便在這時,李珣在低笑聲中,拿出一樣物事,向她私密處一擱,冰涼的觸感,讓秦妃打了個冷顫,猛地睜開眼睛。

    她眼中透出了迷茫與恐懼交織的神情,明知是假,李珣也忍不住心中大快,他低笑道:「莫怕,讓我瞧瞧,到底能不能塞得進去!」

    秦妃臉上顯出了驚懼乞憐的神情,更罕見地在房事時開口:「真人……」

    不待她說完,李珣笑聲一頓,手上發力,將那塵風寶珠猛地擠了進去。秦妃尖叫一聲,身子整個蜷起,在床上廝磨掙扎,芙蓉玉靨上,已是淚流滿面。

    看她這副樣子,李珣心中竟真的生出了隱約的快感,欲求更是一漲,他大笑著摟過已渾身顫抖的美人兒,笑道:「如此,我們再來過!」

    這番行徑直至秦妃昏死十多次,連呼吸都微弱不堪時,李珣這才停下手來,將寶珠挖出,湊在秦妃耳邊道:「可合你的意了?」

    秦妃此時連眉眼都睜不開了,聞聲只能略偏過頭去,默默垂淚。

    這種姿態,當真是能將人的心腸都化了,偏偏李珣就不吃這一套,他把寶珠在手心中摩挲兩下,不無得意地伸到秦妃眼前,笑道:「這寶貝如何?」

    秦妃姿容幽怨地回眸,便在她迷離的眼神來到寶珠上的剎那,李珣眼中爆出寒芒。

    幾乎在同一時刻,秦妃眼中掠過一道驚異的閃光,瞬間又變成冰寒凌厲。然而,這光芒只閃了一下,便在寶珠爆出的層層迭迭灰白氣芒中,敗下陣來。

    她的眼神很快便空茫下來,身體仍略一掙動,就李珣所感,觸手的肌膚分明有一個反彈的趨勢,那種強烈的爆發力雖然在未成形之前便已消散,其驚人的勢頭,仍使李珣嚇出了一身冷汗。

    但最終,他還是賭對了!

    在天冥化陰珠的強大力量面前,毫無防備的秦妃仍是著了道,在李珣催動的驅魂煉魄通心大法之下,受制於人。

    李珣強自將一口鮮血嚥了回去,以他的實力,催動這寶貝還是有些勉強。他將寶珠擱在秦妃額頭上,手上印訣連變,隨著寶珠內部氣芒密密的變化,牽動著秦妃的心神,使其為己所用。

    這便是天冥化陰珠最厲害的幾種效用之一——惑神。

    隨著最後一個法咒的結束,天冥化陰珠的灰白氣芒漸漸內斂消失,珠子外表又恢復成塵風寶珠的模樣。

    李珣深吸一口氣,將寶珠拿下,同時喊一聲:「婉如!」

    秦妃眼眸中漸漸泛起神采,李珣屏住氣息,一隻手上緊握著匕首,鋒尖就抵在秦妃的天靈之上,如果她有什麼異動,李珣會第一時間辣手摧花。

    「你叫我?」

    秦妃微側過頭來,眼中有幾分好奇,看不出半點神志受制的模樣。

    李珣緊盯著她的眼眸,直至看到瞳孔外側,有一道隱隱的灰色圓環,他才鬆了一口氣,這「偉大」的成功,讓李珣幾乎要歡呼發洩,多虧他心智大異常人,這才強忍了下來。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11
第五集  玄珠驅魂  第三章  死秘


    李珣深吸一口氣,從激動中回復之後,劈頭便問:「陰散人在懷疑我什麼?」

    秦妃沒有任何遲疑,張口答道:「修持幽冥氣的那散修……」

    還不待她說完,李珣腦中轟然一震,已明白自己失誤所在!他狠狠一巴掌拍在頭上,恨聲道:「怎麼會忘了這種小事?」

    剎那間,他已完全明白。

    當時,他將自己身上幽冥氣的痕跡,盡數推給一個莫須有的散修,由於當時陰散人的注意力全放在何慕蘭等人的身上,也算瞞了過去。

    可自從將天行健宗一行人解決掉後,他這個當事人,卻對自己曾遭遇的強敵毫無警惕之心,以他心思之細膩,怎由得陰散人不懷疑?

    李珣驚怖之餘,卻也極感慶幸,這變化轉合直若天助,難道冥冥中真有天意,讓他躲過這一劫?

    忽然,李珣想到該如何消弭此事了,因此先放下一半的心來,他又將注意力轉到了另一個問題上:「什麼是元胎道體?又有什麼用?」

    窗外吹進一股涼風,拂動紗帳,透過絲絲寒意。

    秦妃只若未覺,有問必答,輕啟朱唇,緩緩道來,李珣細細聽著,恍如栽進了一場惡夢之中……

    溫度漸低,屋內的炭火在剝剝聲中黯淡下去,冒起縷縷輕煙。

    「你倒好興致!」不知什麼時候,陰散人竟已笑吟吟地立在床前,看著李珣將秦妃來回擺弄,折磨得她死去活來,已是出氣多,入氣少,眼見要不行了。

    李珣做出受驚的樣子,愕然抬頭,見是陰散人,方尷尬一笑,忙停手找衣服裹身子,他跳下床向陰散人招呼道:「師叔……」

    「停下來做什麼?這樣不挺好嗎?」陰散人微微一笑,眸光流轉間,更是艷麗不可方物。

    在她輕輕一瞥之下,李珣只覺得身上一麻,不覺想到幾日前,在這床上的大膽荒唐,又想到那既刺激又模糊的香艷印象,身上登時起了反應——這下不用裝,他便尷尬得要死,忙吸氣縮腰,做了個不倫不類的躬身:「師叔見笑了,弟子其實不是……」

    他正想將預備好的說辭道出,卻被陰散人打斷:「你在這兒正好,我有件事要你去做!」

    「啊?」這個變化卻是出乎李珣的意料,但他反應很快,隨即道,「有事弟子服其勞,師叔有何事?」

    「哈,有這樣的弟子,倒是省心!」說話的卻是血散人,他不知在一邊隱了多長時間,這時才現身出來,雖是在笑,臉上神色卻十分陰沉,看得李珣心中又是一突。

    正想著,李珣眼前便多了一片布帛。

    一眼看去,這布帛繪著極複雜的線條,像是一張地圖,待他恭恭敬敬地雙手接過,就近一看,果不其然!這上面繪的是距嵩京城西十餘里一處丘陵地帶,只是這地圖後面那些明顯不是一個筆法的粗線,又是什麼?

    「這是一部符紋陣訣,你拿著它去這裡佈置,三天之內,定要完工,不得有絲毫差錯!」血散人眸中光芒冷厲,顯然此事非同小可。

    李珣口中連聲應是,卻不明白,這事兩散人隨手就可以做了,幹嘛讓他去?

    這疑惑自然在神情中表露出來,血散人見狀瞪了他一眼,陰散人反而笑道:「你不必懷疑,我們兩人此時出去已不太方便……青鸞冰心剔透,有什麼動作是瞞不住她的,這才要你做事,你可明白?」

    結合剛剛從秦妃那裡得到的信息,李珣心中登時恍然,他心頭一冷,但臉面上卻仍是一副半懂不懂,卻深明本分的面孔,做得恰到好處。

    他又仔細看了一下這所謂的符紋陣訣,擺出求知好學的面孔,向血散人問道:「師父,這陣訣該用何等心法催動?」

    血散人對他的精乖也是很滿意的,掃了他一眼,很爽快地交給他施法的心訣,李珣記下之後,便要行禮告退,只是才走出幾步,他忽又做出猛醒狀回過頭來,向陰散人道:「師叔,有件事弟子想冒昧請問一下……」

    陰散人頗奇怪於李珣的反應,點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李珣撓了撓頭,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小心翼翼地問道:「師叔,那幾件寶貝,您用了沒有?」

    他說的是陰散人收集到的桃花血等物,也就是讓這皇宮大內亂成一團的罪魁禍首,陰散人當然知道,她目光一閃,笑道:「這倒沒有,怎麼,你想用?」

    李珣慌忙擺手:「不不,弟子只是猛地想起,當初顧顰兒幾人闖進來的時候,還有一個似是幽魂噬影宗的高手,這幾天全無消息,裡面是不是有什麼古怪?弟子有些擔心……」

    他眼光瞥向屏風後的地道,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哦?」陰散人臉上罕有地露出奇異之色,一記疑問的語氣語拉得極長。

    李珣用眼角餘光打量陰散人身後的秦妃,見她一怔之後,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接著,陰散人便笑了起來:「是了,果真有這樣一人……我知道了,難得你有這份心思!」

    李珣只覺心頭猛地一鬆,那積在心中已久的郁氣有散開的徵兆,雖然只持續了一剎那,但已如溺水之人,突上水面猛吸一口新鮮空氣,便是再栽入水中,也能多撐上一會,他已經很滿足了。

    他再不多言,向兩散人行禮後,便退了出去。

    出了宮門,李珣的嘴角牽動,笑了一笑,但很快,又是陰雲上臉。

    「元胎道體!我怎麼會是元胎道體?」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上了馬,信馬由韁,也不管馬兒跑到哪裡,腦子裡面,儘是秦妃吐露出來的信息。

    元胎道體,其先天根骨絕佳,自此修道必成坦途。然而在這過程中,各種變量無法計量,很難達成十全十美。以李珣為例,陰散人便估計他是在歷劫中出了什麼變故,以致三生俱滅,成就了「孤煞」之相。

    對世間修士而言,元胎道體那歷經劫數、通透無瑕的體魄精元,以其為鼎爐,可以淬煉自身駁雜的真息。

    此外,還有一個更為邪惡的法子,暗中流傳在通玄界中。

    李珣一想到秦妃最後說的那個法子,身上冷汗不禁涔涔而下,神智猛地清醒過來。此時,馬兒已跑到一個街口,李珣大略認了一下方向,一勒韁繩,便向著西城馳去。

    「走吧……」他心裡轉著這個念頭,「有多遠,就跑多遠!」

    但在馬兒踏出一步後,他又苦笑起來:「走?往哪去?就算一夜間跑一千里,被抓回來,也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

    再說,天地茫茫,能逃到哪去?連霞山?嘿嘿,只要兩散人在山門口喊那麼幾聲,自己的下場恐怕不比在兩散人手中好太多!

    腦子念頭轉了千百個,卻依然沒有半條能救他一命,到頭來搞得他頭痛欲裂,只能長吁一口氣,強按下紛亂的心情。

    眼前城門在望,他還是決定,先完成兩散人的任務再說。

    這任務……大概是為自己掘墓吧……

    嵩京城西可說是方圓數百里內,地形最複雜的地方,大片的丘陵地將七八條河流切割得支離破碎,最終又在「琴湖」匯為一處,繞城而過,匯入太康河。

    此間道路崎嶇,地勢複雜,在這種情形下,雖然血散人的地圖頗為詳細,但李珣尋到那處所在的時候,也已是入夜時分。

    這處地點距琴湖極近,是個由七八個山丘圍成的小谷,李珣只一踏入此地,便生出感應,心中一動之下,便將功法切換到「血神子」上,果然感覺更加清晰——這裡以前絕對已被「整理」過了!憑借對符紋的敏感,李珣在小谷裡繞了一圈,找到了至少二十餘處符紋刻畫的痕跡,再聯繫地圖上所示,心中已明白了七八成。

    他對《血神子》的符紋體繫了解,當然比不上對明心劍宗的程度,但萬法歸一,有了思路和經驗,研究起來也算是駕輕就熟。

    如在平日,他也許會對這異類的符紋表示出濃厚的興趣,可是,現在顯然不是研究的好時機。

    他只是按部就班地按照圖上的示意,來刻畫、改變原來的佈置,不過,數百條紋路,每一條都需要凝定心神,全力施為,即使他最近功力見漲,仍然做得十分辛苦,往往十多條下來,就要休息片刻,回復氣力。

    他這裡做得辛苦,但若是血散人看見他的進度,怕是能把眼睛給瞪出來!

    血散人那三日之期,絕不是泛泛一說,他是依著李珣的修為估計而來的進度,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李珣在禁制符紋之道上的見識,與他的本身實力,實是有天壤之別!

    那是小宗師級的天賦和修為,差的只是經驗而已。

    工程臨近尾聲的時候,夜已經黑透了,藉著點點的星光,他正畫著最後四條紋路。

    這四條符紋,關係到整個陣訣的統合,萬萬不能有絲毫閃失。

    就在畫這四條紋路的時候,他心中神凝惟一,每一點發力都牽動體內血神之力,點點滴滴,傾注於此。

    然而不自覺的,方才刻下的諸般紋路,紛至沓來,這不是他有意為之,只是腦中自發地將諸般脈絡統合歸整,推演出種種變化。

    他手上動作不停,真息貫注之時,也稱得上是神凝志合,偏偏腦中又是另一番思緒,倒似變成了兩個人,互不干涉,奇妙無比。

    眼見著最後一條紋路已刻了三分之一,他手上忽地一停。便如同從一場大夢中醒來,身上遍體生涼:「這符紋……」

    他扔掉手中的工具,以極快速度在谷中繞了十幾圈,按著心中推演的結果,細細察看一遍,越是看下去,他的臉色也就越難看。

    「這地氣流動,分明是由城中而來,改換先前的自然走勢,由血神之氣導引地脈,這要多大的劑量?還有,按這勢頭,地氣最盛之處,應是……」

    他在原地怔了半晌,驀地如瘋子般跳起來,狂風般掠過了小山丘,向著琴湖的方向奔去。前方的水氣越發濃重,也不過十幾息的時間,在星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便映入了他的眼中。

    李珣身形絲毫不停,身形一躍,便跳入水中,極力下潛。

    越接近湖底,他心中的感應就越是強烈,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前方,上面血神靈氣微微湧動,憑借這一招,他確定了方向,當下再不遲疑,身形一墜,直沉湖底,此處可以清楚看到,湖底鮮紅可怕的詭異劃痕。

    「果然!」水下無法呼吸,李珣不得不將胸中的悶氣盡數壓了回去,他臉上更是陰沉,身形加快,沿著一個方向,魚一般竄了出去。

    越往前行,靈氣越是濃厚,李珣小心翼翼地順著紋路的變化,速度不減,小心卻加了十分!

    如此行進了至少數里路,已將整個湖底穿了過去,眼前影影綽綽,已是接近湖岸的巖壁,而憑借感覺,前方一片水域翻捲湧動,似是有暗流存在。

    李珣皺著眉頭向前邁了一步,心中忽地一寒,腳下立時定住,緊接著,他的身形便全無半點兒重量地順著水流向後退去,直退出數十丈外,才以天眼之術,小心翼翼地向那邊看了過去。

    「那是什麼怪物?」

    李珣心中發冷,在天眼的探視之下,只見那暗流深處,便是一個人身大小的洞口,湖水與洞口中的水流相激盪,雖在水下無聲,但那亂流翻動的景象十分懾人。

    對李珣來說,這也沒什麼,然而,使他無法忽略的是,在那洞口之前正有一團淡紅色的光影飛速流動,忽焉在前,忽焉在後,其晃動的虛影幾乎要連成一片!以李珣的眼力,竟連它的本體形狀都看不清楚。

    不過奇怪的是,這光影無論如何飛掠流動,其活動範圍總沒有超過方圓三丈左右,待要超出這一範圍的剎那,便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彈射回去,無一例外。

    李珣本能地感覺到,那應是一個活物,他心中一動,努力分辨洞口左右,果然讓他看出了門道。

    洞口左右的巖壁上,隱隱間有些規則的暗影,以李珣對符紋的瞭解來看,這分明便是一處厲害的禁制,和明心劍宗那些「溫文爾雅」、留人餘地的禁制相比,這玩意兒可是要粗暴得太多了。

    他並不知道這裡的前因後果,但這一點也不妨礙他對形勢的判斷!無須再想,他身形猛地上竄,直直破開湖面,落到了岸上。

    他跺了跺腳,心中一沮,兩散人的手段果然是密不透風!在這關鍵點插上這麼一個禁制,可怕不可怕且不去說,只要這禁制安置了通心示警一類的手法,他便拿這玩意兒沒有半點辦法!

    不過,他又想到,按照常理,任兩散人如何神通,移山填海的事情也不能常做,二人雖然暫時改變了地脈的走向,卻正是可一而不可再,走向已不可能再有大的改變,最多只是做細節上的校正!

    如此……他腦中思路瞬間百轉,良久,他低低一哼,略一判斷方向,再次飛掠出去。

    臨近天明的時候,他終於來到了地頭,雖然飛奔了幾乎一夜,但事實上,此時他距琴湖也不過十幾里路而已。

    在這幾個時辰裡,他前後推算了數十次,幾乎在嵩京城外繞了三圈,行程數百里,最終才找到了這一所在。

    這是一個丘陵地帶少見的溶洞,應是近於水源且有暗河流經才得以形成。且不管這裡面究竟有什麼,只李珣一路行來所見的種種,便足以令他面無人色,氣沮神銷。

    這哪還是王朝京都,天子腳下,世間最為繁華之所在?

    嵩京四周,三百里內,無論山、谷、河、田,諸方地勢,均被人以通天手段,刻下了符紋禁制。而為了使禁制發揮最大效力,嵩京周圍地氣靈脈,均被不同程度地改道控制。

    這一夜李珣走馬觀花,只是觀其大概,已被這廣及數百里的驚天手筆震得說不出話來。

    便是當年,通玄三十三宗門為格殺天妖鳳凰所布下的天誅絕陣,大概也不過如此罷!

    而眼前這溶洞裡,又會是什麼?

    「沒意思!」林無憂把玩著她新結的小髮辮——這是京城貴族少女最近頗流行的款式,用在林無憂身上,更顯得她嬌俏可人,一派天真。

    但她說的話,卻讓李珣一陣發抖:「最近真的找不到好玩的東西了呢!唉,向南邊走,或許會好一些?」

    這些天林無憂幾乎把京城內外全玩了個遍。她是典型的興頭來去極快的性格,開始時還興致盎然,但幾日之後,便又覺得沒意思了,此時說走,倒也正常。

    就李珣本心來說,這個小魔頭能快快離開,實在是老天開眼,然而,用腳趾頭想也明白,兩散人可是絕不會同意的!

    大鍋剛剛架上,鴨子就要飛走,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可以想像,恐怕她們前腳踏出城門,兩散人的殺手便要到了。當然,他們也不會介意,隨手一巴掌將他這辦事不力的小子拍成肉醬。

    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地陪話道:「師姐你要離京嗎?」

    「玩得不痛快,當然就要走嘍!」林無憂回答得沒肝沒肺,一點兒也不照顧李珣的情況,「怎麼,想和我一起走嗎?嗯,我是沒什麼啦,就是青姨那邊不好說!」

    李珣頗有些哭笑不得,但林無憂這話實在不好回答,倉促之下,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一二來。

    見李珣這麼不爽快,林無憂噘起了嘴,可李珣實在不知她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相處這麼些時日,李珣是越發摸不透這位師姐的心思,說她天真吧,那能透視人心的「直覺」讓人心裡怕怕,說她老奸,她又總辦出一些幼稚的事情出來,而且,看不出半分做作。

    正是這樣的矛盾,使李珣心裡總有些戒備,做事也就越發小心。待他挨過這陣子,抽了個空,似若無意地問了一聲:「師姐準備何時動身啊?」

    「嗯,還沒想好,也許現在就走呢!」林無憂笑咪咪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一定是盼著我和青姨趕緊離開,好在這裡呼風喚雨吧!」

    李珣露出了些許的尷尬,沒有否認。

    林無憂嬌俏地一哼,掉過頭來就走,李珣正想跟上,被她擺手擋住:「算了吧,本小姐可不願誤了國師大人的前程!這種事情做多了,說不定會被哪個人下咒呢!」

    言罷,她對李珣做了個鬼臉,表示不屑,然後快行幾步,轉過街角,很快就不見了。

    李珣看著人流熙攘的街口,皺著眉頭站了一會兒,後面幾個被他拖來當下人使喚的紈褲子弟過來湊趣,卻被他撥開,順手牽了一匹馬,也不說話,直接便飛馳而去。

    福王府中,福王李信頗奇怪李珣的來意,這位對「大事」並不熱衷的長子,今天匆匆策馬而來,竟然問要在何時舉事!他沉吟了一下,答道:「就在兩日之後!」

    旁邊李琮頗有些興奮:「京城大事定矣!我們必能一舉功成!」

    李信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抓起桌上的明黃絹帛,對李珣道:「珣兒,你看這道旨意擬得如何?」

    李珣接過來,只是略掃了一眼,便將其遞給李琮,他則道:「這幾日,父親還要多加小心……那時孩兒要應付幾個棘手人物,便不與父親一起了,琮弟,你要多多照應才是!」

    李信微怔,接著便問:「棘手人物?可是那個整天和你在一塊兒的小姑娘?」

    李珣微一點頭:「她與她那位青姨,實力便是師父二人也要忌憚三分,且喜怒無常,行事怪異,為穩妥計……」

    李信聞言,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李珣既然已得到消息,便行禮告退。在邁出房門的一剎那,他抬頭看了一眼,李信並未發覺他的動作,只是皺著眉頭思索種種可能發生的變故。

    至於李琮,則搖頭晃動,喃喃讀著「詔書」上的文字。李珣心中微微一黯,最終歸於平靜。

    出了府門,李珣縱馬直奔皇宮,皇城的兵士太監早將這小國師當成了半個主子,二話不說,開門放行,任李珣縱馬疾馳而入。這樣的架式,令一些在宮門外候見的官員眼皮直蹦。

    李珣才不管別人是何想法,直馳到蘭麝院前,他飛身而下,腳步不停,揮開了慇勤上前服侍的太監,隨口問道:「國師可在?」

    「在,在,正在裡間打坐!」

    說話的是這裡的太監頭目馬德順,此人年紀不大,三十來歲,卻是精乖得很,辦事得體,嘴巴更嚴,自李珣與秦妃生出事來後,他將這蘭麝院整成了鐵板一塊,不露半點風聲,李珣也是頗讚賞的。

    李珣在前邊走,馬德順在後跟著,嘴裡連迭地說起此時院內的情況:「娘娘昨晚上睡得晚,此時還未起呢,倒是那位顧姑娘,難得出來院子裡……」

    李珣身形一頓,馬德順知機地閉嘴,退了下去。李珣在原地思量了一會兒,一轉身,向著後邊的庭院走過去。

    說起來,這半個多月,李珣還從未見過顧顰兒在床下的模樣,以至於見到她時,竟是怔了一下。

    這還是顧顰兒嗎?

    猶記得那日初見,紫色衣劍,麗姿天成,那是遍體的靈秀與天真;而此時,她一身素淡的長裙,外披同色貂裘披風,幾與屋外殘雪融為一體,立在虯枝落梅之前,卻已是淒婉悲愴,迷離若失。

    李珣走到她身邊,仍然沒有得到任何響應,她只是看著行將凋謝的梅花,怔怔不語。李珣想了想,捏著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扭轉過來,四目相對。

    顧顰兒的目光令他有些心悸,那其中沒有仇恨與瘋狂,有的只是空蕩蕩的茫然,眼神中甚至缺乏焦點,李珣這一個大活人在前,她卻像是在看著遙遠的天空。

    「或許,她瘋了?」李珣深吸了一口氣,手指在她凝脂般的面頰上滑過,感覺冷冰冰的,沒有一點兒熱度。

    然後,手指又移到她的雪頸處,輕輕摩娑,這一下終於有了反應,顧顰兒身子輕顫一下,口中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低吟,臉蛋也迅速地紅了起來。

    這反應很正常,被他和陰散人日以繼夜地折磨,偶爾施以採補,已讓顧顰兒身體的敏感到了一個很高的程度,禁不住李珣挑逗般的手法也是理所應當。然而這樣的反應,卻讓李珣興致全無。

    這樣的顧顰兒,與妓院裡面靈魂湮滅的婊子有什麼區別?也在這一刻,李珣才恍然明白,之前的十多天,他究竟干了怎樣的事情出來!

    一時間,他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抽回手來,再不理已然情動的女修,逕直進屋去了。

    他的身後,顧顰兒口鼻中氣息漸漸不穩,腳下更是踉蹌了一下,竟是軟倒在地上。

    馬德順大驚小怪地讓幾個宮女扶她起來,院子裡面亂成一團,而這些聲息只在李珣耳邊流過,漸不可聞。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12
第五集  玄珠驅魂  第四章  血夜


    夜色漸漸深了,皇宮就像一隻巨獸,沉沉入睡。

    這天晚上,似乎沒有任何的變化,然而李珣卻是心緒不寧,打坐煉氣也有些浮躁。

    今天陰散人的反應太古怪了,聽到了林無憂離開的打算,還有李信起事的時間,竟然沒有半點表示。難道,他從秦妃那裡得到的信息有誤?

    他正想著,心中卻是一動,外面的聲息傳了進來,透出了與平日截然不同的味道。他皺起眉頭,抓起寶劍,方一起身,便聽到「磅」的一聲巨響,緊接著,外面火光通明,直透入房間裡來。

    「玄**人、李道人,惑亂今上,淫穢宮廷,貪瀆內庫重寶,私下勾結亂臣犯上,罪責當誅,諸軍士,與我拿下!」

    四面一聲喊,轟然聲中,也不知有多少人應聲,氣勢悍勇,倒像是精銳之師。這聲音入耳,便是李珣已有超凡之神通,也聽得愣了。

    但現在已不是想這種問題的時候,李珣再不遲疑,推門而出,一路上也不知見到多少軟了腿腳的太監宮女,而自前院迅速逼近的兵士,已撞開了諸多屋門,刀劍出鞘,便要大開殺戒。

    有眼尖的看到李珣,立刻揚聲大叫:「逆賊在此!」

    當即,數十名兵士刀劍並舉,衝了過來,周邊不知有多少弓箭手,爬上屋頂,張弓以待。

    李珣都已懶得說話,青玉劍出鞘,劍氣四面迸發,也無須什麼法訣催動,滔天劍氣便狂潮般噴湧而出,將衝上來的兵士掃得四面拋跌出去。

    「放箭!」主事的軍官大喝一聲,四面箭如雨下。

    只是院落之中,除了倒地呻吟的兵丁,哪還有李珣的身影?軍官方自一怔,頸上一涼,已被劍刃加身,當即吐不出半個字來。

    「你們受誰指使?」一句再平常不過的問話,聽在軍官耳中,卻有著說不出的詭秘陰森。

    他腦中一暈,也不知怎地,便脫口而出:「奉金相爺之命……」出口才知不好,慌忙停下,背上忽地一痛,被李珣一腳踹下房頂,摔了個頭破血流。

    李珣劍氣不停,行雲流水地揮灑間,四面兵丁如下餃子般摔落屋頂,已是亂成一團,手上輕鬆,心中卻不是這樣,他奇怪得很,心想怎麼會扯上別人?事情又是怎麼敗露的?

    想了一會並無所得,而此時皇宮之內早亂了起來,只聽得人們亂聲大叫:「福王謀反,金相、胡將軍入宮護駕!」

    「金志誠、胡清二逆賊挾持聖上,圖謀不軌,百官速速召集家將,入宮護駕!」

    「偽國師殺了皇上啦!」

    「皇帝駕崩了……」

    這些聲音起初還只是三三兩兩,到了後來,已是滿宮皆聞,甚至已開始由禁宮向外城散發。

    李珣聽得有些暈,乾脆飛上半空,舉目望去,只見整個皇宮竟已有四五處火起,到處都是禁軍兵士,還有宮女太監驚慌地四處逃散。

    只是再過了數息,宮城之外忽又殺聲震天,李珣一回頭,卻看到西城、南城四處火起。

    火光僅僅眨眼工夫,便蔓延了大半個城區,無數人影奔走哭號,卻於火勢無補,轉眼之間已成不可阻擋之勢,血紅的光芒映徹夜空,恍如白晝。

    看到這一切,又思及此事的後果,李珣只覺得手腳冰涼,有一股冷氣直貫腦門。

    他隱隱有了些概念,急切之中卻無法想得更清楚一些,在空中怔了好一會,他才想明白,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其它,而是他家人的安全!

    京城大亂,與福王先前的計劃完全不符,亂軍之中,誰知他有沒有回護之力?李珣思及此處,再不遲疑,劍訣一振,便向福王府投去。

    然而,飛了也就是百十步的距離,他後腦忽地一寒,緊接著,夜空中的溫度似乎陡降了數倍,急速注入的真息,瞬間提升了不知多少個層次,那強大的爆發力,使整個空間都震盪了起來。

    李珣明明已經感應到了,但直到他想揮劍自保之時,才發覺自己的速度在如此的攻勢之下,是何等的微不足道。

    也就是一個閃念的工夫,一根冰冷的手指點在他的後腦上,真息輕輕一刺,他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也在這一剎那,他什麼都明白了!

    陰散人!

    「耶?真亂呢!」

    在林無憂說話的時候,客棧裡已經是空蕩蕩的,沒有了半個人影,火舌嗶嗶剝剝的怪聲,便如同是千百萬隻爬蟲,向這邊迅速移來,通紅的火光透過窗欞門戶,佈滿了整個大堂,透出一股混雜了血肉香氣的古怪味道。

    林無憂皺著鼻子,輕輕地嗅了下,旋即摀住了口鼻:「真髒!真難聞!青姨說的,果然是對的!」

    她探頭看了看屋外的火勢,眼珠一轉,大喜道:「本來還覺得沒有好玩的,現在不是正好嗎?青姨,青姨?」

    在夜風下猛然增大的火勢,外面的房屋倒塌聲不絕於耳,有一些火苗甚至已蔓延到了這裡。

    青鸞坐在客棧大堂最中央的位置,看著少女在一邊胡鬧,本來並沒有如何,但就在少女呼喚的剎那,她明眸中寒光一閃——

    林無憂回過臉來,頗有些嬌嗔之意地道:「青姨,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她一邊說著,一邊轉過身來,外面的火焰燃燒的聲響更大了一些,青鸞依然沒有回答,她氣得跺了跺腳,抬腳便往裡面走。

    一步、兩步!

    便在她第二步踏出的一剎那,青鸞口唇間一聲低低的嘯聲響起,剎那間漫過了整個廳堂,整個大廳猛地震動了一下。

    與她同步,一個血紅色的身形自林無憂背後破牆而出,帶起漫天火星,直撲少女的方向!

    也是在一刻,林無憂的身形彷彿憑空虛化了,任背後那人影如何迅捷,待他伸手抓人之際,所撲到的,只是一個淡淡的虛像,而林無憂已落在青鸞身後,長吁一口氣。

    「嘩,真兇啊!這位大伯,你不知道這樣很沒禮貌嗎?」少女拍拍胸口,雖然滿口的驚怕之語,臉上卻仍是笑吟吟的,沒有半點懼色。

    長笑聲起,血散人大袖一揮,將青鸞無聲無息射出的真息劍氣擋開,臉上沒有半點偷襲後輩且又失敗的尷尬,只是撫掌笑道:「棲霞的女兒,不肖其母,不類其父,連青鸞仙子都不像,這古靈精怪的性子,卻是從哪學來的?」

    林無憂對他做了個鬼臉又縮了回去,打定主意不再說話。而此時,青鸞才冷聲開口:「韋不凡,此來何事?」

    青鸞的聲音其實並不甚冷,只是惜字如金,好像與人說話,多說一字便要污了口似的,那種居高臨下,倨傲冷僻的語調,讓人怎麼聽都不舒坦。

    血散人知道她的性子,聞言只是一笑:「古志玄瞞人瞞得好苦!上次相見,他竟是點滴不漏……怎麼,青鸞仙子的潔癖治好了?還是古志玄真是功力大進,能有和棲霞、青鸞一床三好的本事?」

    青鸞眼中毫無遮掩地閃過殺機,她平生最恨之事,被血散人有意無意地挑起,任是她涵養如何高深也忍受不住,更何況,她本身的性子也絕稱不上溫良。

    雖然她還是不明白為什麼血散人會出現在這裡,還要找她麻煩,但這時她也不問了,攏在袖中的手掌輕輕一翻,霎時間,天地反覆!

    血散人長笑聲起,血影招展之時,他已飛上半空,腳下則是煙塵滾滾,偌大的客棧還有周圍十餘幢房屋,轉眼盡化塵埃。

    下方,青鸞身不沾塵,破空飛起,衣袖揮灑間,整個天空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方圓數里之內的火勢,在這一剎那,齊齊一滅,然後越發地狂暴起來。

    血散人五指箕張,繼而猛力收縮,砰然聲中,兩人的身形同時一頓,接著分別向兩方退去。

    尚在飛退途中,血散人身形倏地高速旋轉,連帶著他血紅色的衣袍,讓整個身體都化成了一團模糊的血影,繼而轟然脹開,如血海滔滔,瞬間席捲了小半塊天空,映襯著下方翻捲的火光,暴戾詭異到了極點。

    對血散人全力展開的血神大法,青鸞保持著一如既往的清冷,她衣袖舒展,翩翩長袖,自上而下,斜斜掠過,便如同橫絕寰宇的神鳥展翅,擊風破浪,席捲千里。

    夜空中亮起了一道隱隱的青虹,轉眼即逝,而在地面上惶恐奔逃的人們,忽然覺得,耳邊響起了一陣嗡嗡的顫鳴,雖然聲音不大,卻清晰無比,綿綿不絕。

    在空中,殘留的雲朵水氣,剎那間蒸發不見,這一袖之威,使方圓數十里再無半點雲彩。

    而綿綿不絕的震波,則在這一範圍內,迴盪往來,眨眼間就是成千上萬次的高速震盪,任何一次震盪的殺傷力,都足以將鋼鐵切成碎末!

    青鸞數萬年修煉的真息雖然深厚無匹,但血散人一代宗師,修為上也差不了多少。二人正是棋逢對手,這樣打下去,便是三天三夜都得不出結果來。

    天空中的戰鬥一時間結束不了,某些人的眼神就轉移到了地上。

    而地面上只有一個看起來精靈古怪,但又很顯得稚嫩的小女孩;以妖物的標準來看,林無憂只不過相當於人類三四歲的年齡吧。

    所以,當秦婉如緩緩移動腳步,逐漸接近對方的時候,她沒有想到,下一刻那小姑娘便回過頭來,嘻嘻一笑:「嘖,好漂亮的大美人……這位姐姐,看起來很面生啊!你叫什麼名字?」

    秦婉如有些驚訝,她開始明白,每一次李珣招呼這小姑娘回來那難看臉色的緣由了。

    幸好,她也非是尋常人物,被看破了行蹤,也不怎麼尷尬,只是溫和一笑,纖長的手指在鬢角處掠過:「無憂小姐也漂亮得很呢!我姓秦,你可以叫我秦姐姐,以後我們多親近親近!」

    「好啊!」林無憂眨眨眼睛,一臉的天真,「可是,娘親告訴我,不要和陌生人走得太近,起碼要在她或是青姨的陪同下才行!嗯,今天就不行了!」

    說著,她還很遺憾地皺皺鼻子,可愛極了。

    秦婉如不自覺一笑,但隨即神色微變,她猛地踏前一步,卻已是遲了。

    林無憂身後驀然彈出兩片金屬飛翼,這飛翼長近半丈,通體銀白,弧線流暢,上面更鏤刻著複雜得令人眼花的符文,迎著夜風,嗡地一聲響,林無憂便在咻聲中,直飛向空中。

    「夜魔無影?」

    秦婉如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此一異寶。

    這對由天星海千帆城的巧匠研製的飛翼,當世僅有兩對,經特殊法訣催動,載人速度幾乎與一般的飛劍傳書相當。

    而在夜晚之時,天地元氣的變化,會激發其中特殊的禁制,速度能夠再增三成,如此神速,便是號稱遁術有「千里無影」

    之能的落羽宗修士,也要瞠乎其後。

    一見這寶貝,秦婉如便知道,今晚已拿這小鬼沒辦法,她微一搖頭,再不追趕。

    只聽到天上林無憂清亮的聲音響起:「青姨,我先走了!快追上來哦!」待最後一字出口,少女的身影早就遠在百里之外,聲音也越發地飄渺不測。

    地上,秦婉如微偏過頭,想了一下,臉上露出驚歎之色:「該去便去,絲毫不拖泥帶水,這種決斷通玄界裡能有幾人?前途不可限量……」

    她抬頭望向天空,臉上已是古井不波,天空中的激戰沒有停止的跡象,她看著天空,心中卻想:「若在平日,以青鸞之神速,林無憂的選擇可說是最正確不過,然而今天,便值得好好商榷了!」

    才想到這裡,她心中一動,微微一讓,旁邊一個身體重重地摔在她腳下,意識全無,正是與她有無數次肌膚之親的李珣。

    此時,他臉上驚怒之色猶存,可以想像,他被打昏的那一剎那,心中是什麼樣的想法。

    秦婉如心中微微一歎,便再不管他,而是又抬起頭來,看向戰場那邊。想來,戰鬥應是告一段落了。

    這個念頭剛剛出現,天空中便響起一聲尖銳的長鳴,而幾乎與之同步,大地轟然鳴響。冬日堅硬的凍土,彷彿已變成了污淖的泥水,上下起伏,波動不休。

    只這一瞬,嵩京數十萬民宅轟然倒塌,至少有十萬民眾,在這突如其來的災難面前死於非命。

    滔滔怨氣,蒸騰升空。

    城西,一道刺目的血紅光芒,凝成合抱粗的光柱,如同魔神的長劍,刺破黑夜,直貫入空。

    緊接著,城南、城東、城北,同樣的光柱亦是沖天而起,縱是秦婉如心有準備,身上仍覺得猛然一沉。

    「咯啦」一聲,她腳邊的泥土裂開了一條大縫,又一波比先前的地震還要強上十倍的震盪轟然爆發,大地瞬間龜裂,無數道暗紅色的煙氣,從密密麻麻的地縫中漫出來,又很快地凝結成同色的水滴,覆蓋在裂縫之上。

    秦婉如扯著李珣,緩緩飛起,居高臨下觀察這京城,目光所及,儘是一道道血紅的疤痕,如蛛網般分佈,遍及全城,令人怵目驚心。

    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血色的裂縫中,開始噴吐出有如實質的火苗,平民百姓碰了,沾身即燃,不死不休。

    京城中的慘叫哭嚎之聲,猛地提高了好幾個層次。

    天空中,血散人長笑聲再起:「青鸞仙子,我這血魘破魂殺劫之陣,比當年天誅絕陣如何?」

    青鸞沒有實時回應,天空中卻響起了連番的爆響,將血散人的笑聲壓了下去。

    接著,一道青光化虹飛掠,直衝城外。

    初時還沒什麼,但才出城外二十里左右,那方天際千百道血靈電蛇狂閃,將半邊黑幕天色都映成了血紅。青光一觸即止,而在其身後,一道似有若無的水煙緊追而上,與青虹交錯而過。

    青虹一暗,向著地面急墜而下。

    秦婉如按照陰散人的吩咐,提著李珣,走進西城外那一處溶洞。雖然兩散人行事並未瞞她,但這種機密之地,她也是第一次來,方一進洞,她便感覺到四面隱隱的壓抑,顯然這洞中亦有佈置。

    她見識極廣,多看了幾眼,便認出這正是依托地氣,匯聚百陰,以後天之絕大法力鑄就而成的一個「化形陰穴」。

    四面刻畫的符紋,均為聚集地陰之氣所用,此時已經功行圓滿,只待用「斷紋」之法將所有陰氣堵塞其中。

    後面要幹什麼,她已瞭然於心,也不遲疑,逕直走向洞內深處。

    正如陰散人所說,在百陰匯聚的穴眼中,一汪清澈的泉眼正汩汩流淌,形成了一個小水潭,這便是「化形池」了。

    她在池的四周看到了無數複雜古奧的紋路,這些紋路一直延伸到池子的底部,在中央形成了一個不大的圓孔,包圍著泉眼。

    這些符紋與溶洞其它地方的風格明顯不一致,秦婉如一眼看出,這是陰散人的手筆。

    按照計劃,她現在要將手中的少年放入化形池,然後在旁護法即可。然而不知為什麼,她心裡面忽地生出一些不妥的感覺,似乎她忘記了什麼事情,而這件事又相當重要!

    李珣的背部已沾上了池水,也就這麼一轉眼的工夫,他的背後便結上了一層厚厚的冰,秦婉如手上登時為之一沉,便在這時,一道亮光在她腦海中閃過——「咳咳……娘的,怎麼就算漏了這一招?」李珣狼狽不堪地從化形池中爬上來,將身上厚厚的冰層用力一抖,將身上的冰層盡數震碎。

    此時他雖然形貌狼狽,但心中卻是無比的痛快,看著身邊眉目恭順的秦妃,他低聲地笑了起來。

    他賭贏了!

    在手上只有這一塊籌碼的時候,他像一個輸紅眼的賭徒,不顧一切地將它甩出去,然後便是上天賜予的豐厚報酬。

    他在賭,賭秦妃深受陰散人的信任,賭秦妃必會加入這一計劃之中,甚至賭秦妃在事發之際,會與他距離甚近,及時救助。

    這一件事,可說是李珣平生謀算中變量最多的一次,以至於他根本不知道,待到他睜開眼睛時,對上的會不會是陰散人嘲弄的笑臉。

    蒼天護佑!

    既然老天爺如此厚愛,李珣也不會再浪費任何機會。自秦妃處瞭解了外面的情形後,他一分時間也不耽擱,行至洞穴一角,挖出了他早在五天前就已經埋好的諸多工具。

    他看向秦妃,向她勾了勾手:「來,幫我一下!」

    秦妃依命而至,其身姿婷裊,神清目明,沒有半點受制的跡象,但卻乖順得如同小貓一般,彷彿李珣自始至終都是她的主子一般,一切都是如此自然,這也正是驅魂煉魄通心大法的妙處所在。

    李珣看著自己的傑作,恁是事態緊迫,也要為之自得一笑,只要能控制住這女人,他便能在十死無生的局面裡,強奪出一線生機來!

    正想著,週遭氣機忽地生出變化,溶洞中本然流淌的陰氣忽地一窒,便如雷雨之前的天氣,沉悶壓抑到了極點。

    李珣一驚後又是一喜,他揮揮手讓秦妃自去辦事,他則去另一方佈置。

    才走出兩步,頭頂上一聲霹靂響,震得他耳朵嗡鳴,緊隨其後的,又是十餘聲絲毫不遜色的爆裂聲!

    連續的音爆震得他頭頂上的巖壁呈現龜裂之象,碎石沙土伴著上方的蓄水,如暴雨般傾瀉下來。

    李珣想不到洞外的戰鬥竟是激烈至此,這分明不符合兩散人的計劃,大概是青鸞性烈,見勢不可為,已經拚命了!

    事態緊急,李珣不敢多想,找到前幾日做下的數十處標記,施展幽明陰火,將一顆顆只有小指大小的明珠按了下去。這些珠子入土之時,竟如水般溶了下去,地面上見不到絲毫痕跡。

    任李珣手腳如何之快,上面戰事的發展仍比預計中要快得多,在他按下最後一顆珠子的時候,周圍的氣機變化已經激烈到近乎狂暴的地步,普通人在此環境之下,怕是連呼吸都不可能。

    而李珣雖未如此不濟,但體內真息陣陣顫抖,一再萎縮,十成功力未必能使出三成!

    他暗罵一聲,知道已沒有時間再去檢查秦妃所做的「功課」,再不遲疑,直奔化形池,在池邊只是一咬牙便跳了下去。

    秦妃早將諸事做完,在池邊垂手而立,一副盡職護法狀,一切都和二人剛進來時沒有任何區別。

    也就在李珣入水的剎那,溶洞的承受能力也終於到了極限,在一波令人頭皮發炸的扭曲摩擦聲中,洞外的天空忽地倒捲下來,與地面交融一體。

    廣達十餘里的溶洞頂層及四壁山體,化灰飛逝,夾在其間的水層,砰然四散,捲走了能夠捲走的一切,向著四面低窪處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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