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仙途 (第一部)作者:減肥專家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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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kpkpo 2011-4-4 16:38:5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 390315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13
第五集  玄珠驅魂  第五章  飛魂


    天空中,戰鬥終於臨近尾聲,在剛剛一次毫無借力的正面硬撼之後,任青鸞介於神獸妖物之間的法體如何金剛不壞,修為如何深厚無匹,也架不住兩散人合力一擊。

    更何況,她早些時候,還被陰散人偷襲的一記重手擊在後心處,傷勢相當嚴重。

    此時,便是她潔癖再重,也無法保持自身的清潔了,她左胸被透體打穿,這對人類而言已是致命傷,對她來說,也的確也不輕鬆。

    血污已浸透了青衣,其餘大小傷口不下數十處,每一處都浸入了兩散人魔功邪法強烈的負面效力,一分一毫地挫去了她的力量。

    然而,即使如此,她站在已如廢墟般的地面上時,依然身姿挺直,不見半分萎靡之色。

    她深吸一口氣,抬眼看著兩散人,雖然此時她身形在下,看人時需要抬頭,但那種高傲的神態卻絲毫不減,神情與俯視螻蟻並無半分差別。

    兩散人相視一笑,身形倏分,再現身出來時,已分別現在青鸞前後,攻殺上來。

    青鸞夷然不懼,微一側身,晶瑩剔透的雙手分拒兩邊強敵,指掌劈刺之間,鋒芒凌厲,比之神兵利器也毫不遜色,但這種手段對兩散人而言,已沒有任何意義了。

    兩人如鬼魅般閃掠過去,直視青鸞的守勢如無物。

    血散人嘿然聲中架開青鸞的一擊,順勢一拳轟出,直擊青鸞胸口私密處,全無半點宗師風範。

    若是其它人也就罷了,偏偏青鸞潔癖最重,她臉上青氣一閃,另一隻手臂竟不顧陰散人的壓力,強行撤回,衣袖翻捲,擋住了血散人的一擊。

    血散人大笑一聲,也不再攻上,身形一擺,躲向一邊。

    青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正想回身自救,陰散人的手掌已貼在了她的後心處,真息微吐——青鸞身形一僵,旋即軟軟倒下。

    方纔這一掌,連續百餘道陰寒之氣層層透入,她的護體真息只擋住了不及小半便已崩潰,被其餘寒氣連續損傷,她的內腑都要凍結了。

    而這還不夠,陰散人手掌方起又落,這一次她換了令通玄界修士聞之色變的「蓮花八密」。

    青鸞如何不知,她怒嘯一聲,強抵著已嚴重至極的傷勢,便要拚死一擊,但四肢百骸透出那密密麻麻的癢意,以及伴之而生的層層氣機,已鎖定了她體內諸多經脈,讓她半分勁也使不出來。

    陰散人及時伸手,扶住跌倒的青鸞,但也毫不客氣地用力「擁抱」了一下,這一下至少碰觸了青鸞三處以上的敏感點。

    她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但出奇的,她卻沒有給陰散人相同於血散人的待遇,甚至雪白的臉頰上,還浮起了一朵淡淡的紅雲。

    血散人沒有注意這個,陰散人卻看個正著,她若有所思地一笑,一記恰到好處的指擊,點在青鸞額頭,青鸞的身體又震動了一下,眼瞼緩緩合上。

    如此,這位名列天下七妖之三,堪與天底下最頂尖大宗師比肩的一代妖魔,便沒了半點還手的力量。

    兩散人又是對視一眼,心中都閃過「僥倖」二字,雖然他們以絕小的代價,獲得如此戰果,也已足堪自豪。

    然而,看看身後幾近於廢墟的京城,至少五十萬且在不停增加的冤魂,以及週遭百里盡數變形的地勢,他們便知道,如果這次「元胎道體」的計劃不能獲利,單憑如此殺戮,下一次四九重劫,他們絕沒有好果子吃!

    陰散人冷冷地掃視周圍,很快便看到不遠處護著化形池的秦婉如,她略一點頭,向血散人招呼一聲,挾起青鸞,當先向那裡行去。

    秦婉如見兩散人得勝而來,微笑行禮,自有一番恭賀之意。旋又知趣地退開,給兩散人讓出位置,使他們看到池內李珣的現狀。

    化形池水極度陰寒,李珣入池才一會,身上便又是一層厚厚的冰層,寒氣入體,更使他的肌膚青紫,令人怵目驚心。

    李珣已知兩散人的到來,他不敢明目張膽地運氣護體,只能用真息護住心中一點暖氣,對池內的寒氣,生生地受了個十成十。

    此時他肢體麻木,早就沒了知覺,心中將兩散人化成灰了的祖宗罵了個遍,猶不解恨,又開始臆想,事成之後,該如何整治這兩個老妖怪!

    正想得痛快之際,忽聽到陰散人輕咦了一聲,嚇得他險些跳出池去,幸好陰散人只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這小子身上寶貝不少,莫要被池子一塊化了去……婉如,你將那些物事都卸了下來,讓你師伯處置。」

    她在這裡充大方,血散人也知趣,嘿然笑道:「罷了,玉辟邪之類,還不放在我眼裡,這些就送給婉如侄女吧。」

    秦婉如微微一笑,行禮謝了,伸手將李珣撈了上來,從懷中掏摸出玉辟邪、鳳翎針之類,又卸了他的佩劍,才將他放回去。

    此時,李珣身上已是空空如也,除了一身遮體的道袍便再無他物。但他卻一點也不急,天冥化陰珠在秦妃手中,便等於在他手中,兩散人早晚要為此時的大意付出代價!

    陰散人將青鸞放在池邊,向血散人笑道:「『斷紋』已成,陰氣回流,只待我們統御陣訣,將這小子化為『還丹液』。怎樣,可還有氣力?」

    血散人嘿嘿一笑:「尚好,你陰美人有力氣,灑家便也有力氣……」

    正說著,他的眼神往秦婉如那邊一瞥,其中意味也是微妙得很。

    陰散人見而知意,她淺淺一笑,吩咐道:「婉如,你且去遠處護法,沒有我們兩人的吩咐或是緊急事態,不可輕易接近!」

    秦婉如淺淺一笑,分別向兩散人行禮,婷婷裊裊地去了。

    這一去便是十里之外,血散人雖未回頭,卻一直用神念將她鎖定,這一時段裡,他和陰散人之間氣機此起彼伏,從未停歇。

    待到秦婉如停下,血散人方哈哈一笑道:「陰美人莫怪,這種事情還是小心些好。我以為,若此事順利,我們二人修為將直追鍾隱那廝,這種機會實在難得,這弟子麼……」

    「別和我談你那齷齪事,你不稀罕徒弟,我可稀罕得很!」陰散人似笑非笑的神情十分動人,但其中隱蘊的含意,卻需要血散人仔細地掂量掂量。

    「我用了數百年時間,培養出這個弟子,你說沒了就沒了,倒是好大的臉面!」

    血散人一點也不覺得尷尬,只是大笑道:「也對,你這徒弟是數百年的工夫,我那便宜徒弟是比不了的,這不是獻出來了?呃,我們就不要在這上頭較勁了,早些完事才是真的!」

    兩人再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逐漸熄滅的火花——這是聰明人才能辦到的事情。兩人同時一笑,轉身以化形池為分界,朝相背的方向行去。

    各行五十步,兩人再轉身,相向而坐,目光交集之時,又同時盤膝坐下、閉目、行氣,最終,又同時睜開了眼睛。

    也就在同一時間,化形池裡的李珣差點慘叫出聲。

    沒有任何徵兆,化形池內的水溫忽地便拔升了好大一截,他幾乎以為這裡的水沸了!強烈的溫差帶給他極糟糕的肉體傷害,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他體外的冰層碎裂,而同時碎裂的,是他的一層皮膚。

    「咯蹦」一聲,他咬碎了一顆牙齒,這輕微的聲響淹沒在冰層的破碎聲中,沒有被兩散人察覺,而他的外表則沒有任何變化。其實,即使有變化,也不可能被發覺。

    他的肉體本能地反映著痛苦造成的後果,由於表皮碎裂,他的身體鮮紅如血,神經血管幾乎牽動著所有的肌肉,開始了一波又一波自發的抽搐,這劇烈的抽搐掩蓋了一切表徵。

    李珣一方面苦苦抵擋著潮水般襲來的痛苦,另一方面又要努力排除干擾,感受體外的氣機變化。

    按照秦妃所言,兩散人最初的步驟,應該是用本體真息,催發化形池中至陰寒氣,以「陰陽轉極化生煉法」,凝李珣之精氣神,使其合而為一,回返初生時混沌如一的狀態。

    在這一狀態中,李珣不會死去,但卻會被抹去今世經歷的所有烙印,回返天然無邪之狀,簡單地說,就是失憶且變成白癡!

    本來這一過程根本無法抵擋,然而,已完全進入賭博狀態的李珣,卻還有一種另類的法門!

    十里之外,秦妃手上輕輕一動,塵風寶珠被她一記妙至顛毫的指法,彈向了數千尺的高空,滴溜溜地打著轉,飛向化形池的正上方。在飛行的過程中,寶珠的外殼逐步裂開,露出天冥化陰珠的本體。

    灰白色的氣芒像是千萬條蠕動的小蛇,在珠子周圍伸縮交迭,在飛至化形池正上方的那一刻,氣芒齊齊內縮,千萬條氣機在珠身內部交錯變動,開啟了一個數千年沒有啟動過的「門戶」。

    李珣只覺得身子一輕,強烈的眩暈感顯露了比剝皮之痛更不可抗拒的牽引力,便在天旋地轉中,他「飛」了起來。

    這是一種奇妙絕倫的感受。就是這麼一剎那的時段裡,李珣從眩暈中醒來,又沒有一絲停歇地陷入到另一種眩暈中去。

    那是他自修道以來,從未感覺到的氣機變化,在這樣一種狀態下,平日的六識感應全數不見,天地間一片混沌,而就是在這樣的混沌中,又生出數以十萬計的陌生氣機。

    他敢發誓,以前從來沒有感覺到這些,但這其中每一條都是如此的清晰,穿過他的「身體」,就在氣機與氣機之間,氣機與他的「身體」之間,生出難以言喻的震盪來。

    這麼一種泛泛的印象,還來不及細細品味,一股龐大無倫的吸力殺來,將他拋進了另一個空間中去。

    時空的轉換又使眩暈來襲,直待一切都恢復了正常,李珣「睜開眼睛」,才發現這個世界恢復了原樣,可是,又有一些微妙的變化。

    天地間的色彩開始緩緩淡去,等到李珣回過神來,整個天地都化成了灰白色,他「耳邊」湧入的聲息,也不再是那樣豐富而富有層次,而是一種單調,近乎於餓鬼嚎哭的嘶叫。

    偏偏他就能從這「嘶叫」中,分辨出比以前更為豐富的信息來。

    李珣心中一震,如果他還能流淚的話,必然不會吝嗇,只因為他的又一次豪賭……成功了!

    「冥化」。

    所謂「冥化」,便是以天冥化陰珠為載體,以元嬰離體之術,將自身精氣神注入珠中,最大限度地使用寶珠裡浩蕩的「九幽地氣」的法訣。

    在這段時間裡,可以說,李珣就是天冥化陰珠,天冥化陰珠就是李珣,裡面強大的九幽地氣,均可為他所用,但由於魂魄的極限承受力,其使用時間只有短短的半個時辰。

    而且,李珣的修為尚未達到精氣神合而為一,且煉就實體的化嬰之境,只能以魂魄注入,這樣一來,風險加大了何止十倍?百倍?

    稍有不慎,其魂魄便有可能被寶珠內澎湃的九幽地氣打得粉碎,後果比之兩散人的辣手,也差不到哪裡去了。

    然而,他終究還是成功了,這也正宣告著,在未來的半個時辰內,一個實力足以介入兩散人所布死局的「高手」出現了。

    李珣一邊適應著控制強大力量的感覺,一邊觀察數千尺之下,化形池中的情況。

    他的「新身體」,開始逐漸地下落,接近兩散人的警戒尺度。

    化形池中,「陰陽轉極化生煉法」已全力展開,極度冰寒的化形池水,已由「陰極陽生」之境,轉化「陽極陰生」。

    待到真正還原為本來的化形池水,一個完美的陰陽互化便將形成,達至天地陰陽之極,回返先天混沌的變化。

    那時的化形池,才是真正的化形池,之後,兩散人再彙集諸方地氣,行「地元煉法」,池中的李珣,也將在那一刻化成最精純的「還丹液」,至此,世上將再無李珣!

    最後,才是「天元煉法」,就是將青鸞以化形池水融煉,將其全身精元融入「還丹液」中,經過這樣的過程,她數萬載積累的渾厚真元,將不會有一絲保留、也毫無半點雜質地被還丹液吸收,最終由兩散人分享。

    這便是兩散人計劃好的步驟了。如果一切順利,這不啻煉了一顆可使人白日飛昇的仙丹,然而,李珣絕不會好心讓他們成功的。

    此時,「陰陽轉極化生煉法」已經大功告成,先前清澈見底的化形池水變得相當渾濁,灰濛濛的,卻隱然透出一層淡淡寶光。

    兩散人遙隔百步,對視一眼,均是面色凝重,二人同時抬手,接著疾速落下,拍在地上,被「囚禁」了好大一會的渾厚地氣,嗥然爆發。

    這是總匯了嵩京方圓數百里,牽涉十多條山脈靈氣的強大力量,形勢所及,怕是數千里外也要受到影響。

    如此龐大的力量被人為牽扯過來,自然不會老實,只是在兩散人預先畫定的禁制之下,這幾無可抵禦的狂暴卻被漸漸地磨去鋒芒,循著固定的軌道注入化形池中。

    化形池內波浪翻湧,然而不管其中如何激烈,飛濺的濁浪怎麼也越不過池邊,似乎有一堵無形的牆壁,將它們封在其中。

    李珣「看」得呆了,也只有在這個時候、這個位置,才能感覺到兩散人那奪天地造化的偉力。

    化形池中每一次翻湧,濺起的不過是數尺高的浪花,而在高空遠眺,數十里外,隨著地氣逆流的衝擊,山體丘陵一個個地崩塌,地變引發天變,天地元氣開始不正常的交替變化。

    寒冷的冬日烏雲密佈,隱隱的電光開始在厚厚的雲層中遊走,伴隨著一波又一波的雷聲。

    太康河的河道已經扭曲了,距嵩京百里之外,滔滔的洪水再沒有任何顧忌,順著新開的路途朝京城方向奔湧而去。

    嵩京的城牆已成歷史,包括宮室在內的所有建築,都成為一片廢墟,而一刻鐘後,一場滔天的洪水將造訪這座曾經的都城。

    等到李珣從周圍的天地異變中回過神來,化形池內已迎來了第二波**,李珣知道,他沒有時間猶豫了——便在兩散人的「地元煉法」到了第二波,已準備開始融煉李珣軀體的那一刻,一隻纖長無瑕的手掌,沒有帶起一絲風聲,輕輕地印在血散人後心。

    霎時間,血紅色的強芒爆起,接著便是一聲怒吼,秦婉如發出一聲嬌笑,向後飄去,但笑聲很快就變成了驚呼!

    「孽障!」

    陰散人不知何時已飛至十丈之外,同樣纖長的玉手當空虛按,瞬間陰冷下來,大氣中更是飄舞起細碎的冰晶,每一個冰粒都依著玄奧的軌跡飛掠,封住了目標每一個逃生的路線,上百波真息依次吐出,每一次出力,都掀動起更為劇烈的狂飆。

    「師父!」

    秦婉如用最無辜的聲音發出驚叫,使得陰散人明眸閃掠過再也壓抑不住的殺機,也使得血散人再不遲疑,狂笑聲中,血色的袍袖交叉揮擊,整個天地轉眼間被一層血色籠罩。

    秦婉如的實力在生死關頭得以顯現,她手上李珣的青玉劍鏘然出鞘,在虛空中連劃了數十個大大小小的近於完美的圓,更從中生出了以十倍計的旋轉亂流。

    大氣越發地狂暴,陰散人的陰冷寒潮竟被這劍勢硬生生攪亂,在虛空中扭動狂舞,不可避免地與血散人布下的氣牆交接。

    無數的電光明滅起伏,映得三人的臉龐也陰晴不定,這等於是三人用複雜的方式,凌空對拼一記,三方真息攪動在一處,亂得不成體統。

    秦婉如的功力最弱,在這種角力中也最是吃虧,只不過一息的時間,她低呼一聲,青玉劍被硬生生地絞飛出去,在空中幾乎扭成了麻花般,又在「錚」地震鳴聲中,彈回原狀,斜斜地插在地上。

    氣機生變,兩散人立生反應,雙方強絕一時的真息,立時向最弱側轉移,大氣發出了淒慘的嘶鳴,兩種性質不同的真息,在劇烈的摩擦中,絞成一道青紅交錯的光龍,瞬間將秦婉如吞沒。

    「師父!」

    臨被吞噬之前,秦婉如依然是那種無辜的聲音和表情,但在細微處又似乎有些差別。

    陰散人心中一動,真息忽地生出了一個小小的變化。

    在瘋狂的氣流尖嘯聲中,也不知響起了多少聲骨骼斷裂的脆響,秦婉如就像個被撕碎的破布娃娃,順著狂暴的氣流,捲飛了至少五里路,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血散人嘿然冷笑,身形不停,腳下邁步,繼而一拳轟出,拳鋒卻直指陰散人。

    陰散人不敢硬接,手上拂塵一擺,身形倏然逝去,再現時,已是數里開外,冷冷開口:「韋不凡,你是豬,別人卻不是!地元煉法未成,我便動手殺你,難道我是失心瘋了不成?」

    血散人在這邊笑得彎下腰去:「陰美人也有自作聰明的時候,你這豈不是承認必然要動手?你以為用這種爛理由再賠上一個徒弟,老子就能信你?你不在後面動手,不是怕麻煩,恐怕是到那時候,就是想動手也沒得做吧!」

    陰散人眼中的殺機濃郁,幾乎要化成萬年冰窟下的深藍,普通人只是見了,怕也要血液冰凝。

    她心中已是怒極,但又極度清醒,只因為她對秦婉如這弟子的性格行事,最是清楚不過。深知事情來得蹊蹺,其中必有詭譎之處,恐怕背後的目的,便要她和血散人生死相搏!那麼……

    越是這麼想,她越是不願動手,只是冷冷地道:「我不像你那麼絕情,弟子說殺便殺!我不妨告訴你,婉如是我費盡心血,為宗門培養的宗主候選,更是我的親侄女!我不會存有害她之心,她也不會發了瘋地來害我,韋不凡,動動你的腦子!」

    她罕有的低姿態,讓血散人心中也是一動,以他對陰散人的瞭解,這話已經是真誠得很,與秦婉如的血緣關係,也有很大的可信度,可是秦婉如那一記貨真價實的重擊,又做何解釋?

    他血眸中光芒明滅閃爍,腦中更是急轉,霎時間數十種可能便從他心頭流過。他不懼其它的可能,但若有人在背後漁翁得利,卻是不得不防!

    不過,這個念頭也就是在他腦中轉了一轉,便瞬間消去。

    世上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不但要知悉他們的計劃,還要控制住修為不弱的秦婉如——要知這女人已經許久未出皇城一步,一直都活在兩散人的眼皮子底下,在這種情形下,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她控制住的人,大概還沒生出來呢!

    想到這裡,他心中已有定計,當下緩緩收手,瞥了一眼秦婉如摔落的方向,嘿然道:「就算我信你,那邊又怎麼算?」

    陰散人眉頭微皺,想到這時應該是穩住血散人為先,又想到自己方才隱秘使出的手法,便頗大方地道:「先完成地元煉法……婉如之事,我們可以稍後再議!」

    說也奇怪,陰散人在說出這句話後,心中輕跳了一下,似是有些不妥,但還沒有等她捕捉到這奇怪感覺的源頭,那邊的血散人已在沉吟之後給出了回答:「也好……去死吧!」

    便在「好」字出口的剎那,無數道細若蛛絲的血紅細線,以血散人為中心向四面放射出去。

    陰散人身形一震,倏然飛上半空,一道長長的血色長鏈,只有小指粗細,卻死死扣在她的腳踝上,與外界大氣一觸,便發出嗚嗚的怪響,上面密密麻麻封印著的冤魂,數目龐大得令人髮指!

    陰散人明眸中的殺機再不掩飾,只因為此時扣在她腳踝上的,正是血散人仗以橫行天下的絕代魔兵——赤兵鬼鏈。這長鏈一出只代表一件事,兩人之間的生死大戰,已不可避免!

    血鏈上積累了數千年的億萬冤魂,發出星星點點的氣芒,暗紅的顏色在夜色裡飄飛,美麗極了,也詭譎極了。

    每一點氣芒,都代表著這些冤魂數千年以來,深入其靈魂最深處的怨毒,再經血神靈氣的浸染和催發,其性質陰毒到了極點,說它是附骨浸髓,也毫不為過。

    即使以陰散人之能,面對這件魔兵,也要慎之又慎。

    越是在這種時候,越能見出陰散人的能耐,她彷彿視腳上要命的威脅如無物,上飛的速度越來越快,轉眼間就飛到了百丈高空。

    「嗡」地一聲,赤兵鬼鏈終於達到了長度的極限,在半空中繃得筆直,這長達數百丈的長鏈,也不知血散人是怎麼藏在身上的。

    陰散人卻是明白得很,這赤兵鬼鏈實際上大部分是由冤魂實化而成,也正因為如此,其中的變化可說是無窮無盡,這幾近數里的長鏈,不過是最平常的一種型態罷了。

    轉眼之間,陰散人的足尖則如靈蛇般扭動,輕輕地點在長鏈上,動作柔軟到了極點。但她貫入長鏈的力量卻一點也不輕柔,剎那間,澎湃的真息對赤兵鬼鏈進行了至少三千次衝擊!

    遠在數里外的血散人,臉皮上也紅了一紅,大袖一擺,赤兵鬼鏈如同一條靈蛇,猛地鬆開蛇吻,幾次抽搐般地轉折後,縮回到他袖中,再沒有半點痕跡。

    這一擊下來,兩散人都受了點傷,陰散人羅襪上現出漆黑的一圈焦痕,其下的血肉受創不輕,更被血神氣入體,後患無窮;而血散人則在對方極為果決的反制下,內腑受創,感覺也不輕鬆。

    兩人隔著數里,冷冷對視。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15
第五集  玄珠驅魂  第六章  三國


    比陰散人所處的位置更高一些,目睹一切,甚至主導一切的李珣,敲在那裡笑得打跌,當然,現在他只能讓天冥化陰珠飛速地轉上那麼幾圈,來表達他的興奮之情。

    他費盡心力,要的不就是這個結果嗎?此時看著過程一直朝他所規畫的方向發展,那種滿足感是怎麼也形容不盡的。

    然而,這還不夠,他還要繼續做下去。在他已強大不知多少倍的神念控制下,之前他在池子周圍埋下的一百零八顆由「幽明陰火」凝成的「冥火珠」,已透過周圍渾厚的地氣,與李珣建立了聯繫。

    幽明陰火乃築基於九幽地氣之上,與周流於山川大地的地脈之氣,屬於同脈分支,本就有極其玄奧的聯繫,此時再由李珣刻意掩飾,即使以兩散人之能,在用心於他事之時,也沒有察覺到。

    地元煉法的中斷,使周圍的地氣失去控制,幸好還有兩散人布下的禁制鎮壓,只是有一些散溢。而李珣打的就是這些散溢地氣的主意。

    早在五日之前就已布在地層深處的禁制,隨著一顆「冥火珠」的跳動,悄無聲息地運轉起來。

    剛剛散溢出來的地氣,很快就被禁制拉到一個新的運行軌道中;地氣在一點一滴地積累,而「冥火珠」也一個接一個地開始跳動。

    這個禁制,可說是李珣有生以來,獨立完成的最傑出的作品。

    它已不僅僅限於明心劍宗的系統,而是包容了明心劍宗、幽魂噬影宗、陰散人和血散人等門派、宗師的系統,也許並沒有深得各系精髓,但那種海納百川的氣度與膽略,卻足以讓此道宗師也為之讚歎。

    李珣此時,當然不瞭解他這作品的意義所在,他只是滿心歡喜地為這個通玄界新生的禁制起了個響亮的名字——接天九變。其中頗有以通徹天心、變化無窮自許,且自我激勵的味道。

    隨著力量的積蓄,一百零八顆「冥火珠」很快就全部啟動,每顆「冥火珠」都帶動一部分禁制的運轉,而各個冥火珠之間又形成反應。

    由此,禁制的各個部分開始了複雜的變化,其變化之繁瑣,便是李珣這個創立者,也僅僅摸清了十之二三,而這些卻已經足夠了。

    隨著禁制的全面啟動,冥火珠吸取地氣的速度明顯加快,如此層層迭加,很快便達到了一個令李珣心驚肉跳的程度。

    不能再拖下去了!李珣在上空掐動了印訣,一百零八顆冥火珠開始了低低的顫鳴,渾厚的地氣在禁制引導下,靜靜地流動至青鸞昏迷之處,緩慢而堅定地注入進去。

    李珣的想法很簡單——讓這裡再多一個攪局的。

    計劃也很簡單——為青鸞解禁。

    至於做法,則最簡單。

    渾厚近乎狂暴的地氣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來回十遍!憑著絕對的力量,硬生生地衝開陰散人的禁制!

    如此粗暴的解禁手法,在行家看來,自然貽笑大方,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卻沒有比這更有效的選擇。

    青鸞的身子顫抖了一下,在強烈的衝擊之下她的傷勢恐怕更重,但最重要的是她恢復了自由!

    李珣正準備再看一場絕地反擊的好戲,可是青鸞的舉動卻令他大為失望。從初始時的顫抖之後,她僅僅是動了幾下手指,便再沒有其它動作。

    難道她的傷勢已重到爬不起來的地步?

    這個念頭剛起,那邊兩散人便開始了正式的拚鬥。

    數里的距離,對他們完全構不成妨礙,方圓十里之內,完全被二人的真息所充斥,他們每一個真息變化,都引動著這個範圍內所有的天地元氣,在其中每一個角落,都是毫不遜色於短兵相接的凶險攻防。

    兩人只是一抬臂,一舉手,外界的大氣便發出了尖銳的震鳴聲,千百道細若游絲的電光倏生倏滅,奔走流動,比之大自然的天然雷暴還要絢麗得多,也要凶險得多。

    首先發難的還是血散人,血魔化心大法全力展開,只一記兒戲般的凌空掌印,便如同打開了地獄之門!

    億萬被他禁錮的冤魂,發出痛苦仇恨的嘶叫,而這痛苦和仇恨則又被他抽離出來,化為世上最污濁、也最血腥的血魘魔影,扯開了血紅色的大幕。

    曾經使李珣生死兩難的血魘,在外界大氣中,是一個影子般虛幻不實的存在。

    它便等於是血散人的**,以介乎實體虛幻之間的特質,一切刀兵水火不傷,卻有引動「赤血」的能力,被它沾上身,敵人的血液能在轉眼間燃燒起來!由此而「煉」出的元氣,則被血魘吸收,壯大自身,實是陰毒無比。

    陰散人這邊才被血魘分去了一絲心神,那邊血散人又放出赤兵鬼鏈,此時這件魔兵已凝縮成十丈左右,越發顯得詭異莫測。

    它自血散人手中飛掠而出,便如同一條飛翼靈蛇,在虛空中幾次彈動,已繞到陰散人背後,一口咬下!

    「叮」的一聲響,陰散人從容一指彈出,點在長鏈頭部,長鏈不由得一頓,但下一刻,它便在嗡鳴中猛地爆開。千百條血紅游絲,籠罩了陰散人整個上半身,猛噬而下,速度比先前還要快上十倍!

    然而一撲之下,卻是打在空處,陰散人的身形早已逸出,且順勢到它尾部又是一指。

    這一指卻是重得很,這條橫行天下的魔兵,怕是自誕生那日起,都還沒吃過這種苦頭,它通體一震,竟發出一聲如嬰兒夜啼般的尖鳴,遍體血光,當即黯淡了一截。

    里許之外,血散人臉上紅光大盛,面色如血。

    陰散人臉上也微微一白,不待她回氣,一側的血魘**便幽靈般湊了上來,還未及身,她便感覺到氣血已微微地波動起來。

    另一方,血散人又上前二十丈。

    這一切的變化,都在陰散人腦中流過,而她手上更早一步生出相應的變化。她雙手內合,繼而張開,只這麼一個動作,超過萬條的氣機便糾結交錯,牽動天地元氣,生出一團直徑不過數分的青芒球,周圍的空氣溫度立時狂降。

    陰散人的手指開始了妙至顛毫的交錯貼合,十根如筍般白嫩的手指,轉眼之間,至少變化了上百種不同的印訣,帶動起一連串似有若無的虛影。

    可每一個變化,卻又清晰明確,並無絲毫黏連,透出一層難以言喻的從容之意。

    每一次印訣變化,青芒球便微微地漲大一分,裡面的氣機組構,則更有著翻天覆地的變化,到最後一個印訣打出,青芒球已漲成了嬰兒頭顱大小,顏色也越發深了。

    由青變藍,再由藍變紫,周圍的溫度也逐漸上揚,待到最後,陰散人週身空氣,已被蒸騰的熱力扭曲變形。

    這一切的變化都是在瞬間完成,由陰寒至酷熱,由陰極至陽極,如此的陰陽轉換,牽涉到的氣機變化怕不少於百萬計,引發的力量更是難以估算。

    便是有影無形的血魘面對陰散人週身的異象,也深為忌憚,竟然繞了一圈,又縮了回去。

    「極變陰陽法!好!」

    眨眼的工夫,血散人又前行數十步,偏偏那腳下頻率又慢得可以,這種無視天地之理的矛盾,常人只是見了,怕也要暈過去。

    「波」地一聲響,已經成形的紫光芒球脫出陰散人的控制,飛上半空,便如同一個異類的月亮,散發出淡紫的毫光,為這片廢墟籠上了一層紫紗。

    血散人腳下更慢,但前進速度有增無減,已經傷到元氣的赤兵鬼鏈隨著他的動作,又開始輕輕地震動起來,在虛空中游動奔走,依稀間又恢復了初時的靈動。

    陰散人高踞半空,冷冷地等著他上前來。

    其間,血魘**無數次想給陰散人造成麻煩,但只要接近陰散人身外十尺,懸在她頭頂的紫光芒球便會放出一道熾熱的紫光射線,便如同一把神兵利劍,虛空劈劃,劍氣縱橫。

    血魘**十分忌憚這一光線,以至於無法近身。

    二人距離僅餘百多步時,血散人腳下虛抬,一步步走向半空,天地元氣的狂躁,在此時反而盡數收斂,而一波更狂暴的衝擊,則在波平如鏡中緩緩積蓄。

    無論是赤兵鬼鏈還是血魘**,都是走陰毒狠辣的路子。然而,血散人自身的攻擊手段,卻是雄渾闊大,奔放勁健,當然,其中也透出凌厲凶暴的殺氣,氣勢奪人。

    十丈,二人僅僅相距十丈!血散人緩緩舉手,一記中宮正手,平平出拳。整個空間扭動了一下,旋又恢復原狀,而他缽大的拳頭,已轟上了陰散人的胸口。

    陰散人當然不會挨這一下,雖然血散人的拳速已臻至她所能反應的極限,但她終究還是可以反應!她僅僅是做了一個本能的護胸動作,大拇指微微外撇,先抵在拳鋒處。

    「喀啦啦」一聲響,陰散人的大拇指骨斷成三截,但她的身形卻絲毫不退,冷冷看著血散人的拳頭擦著她的胸口,抹過她的肩膀,劃破了她的衣裳,臉上沒有絲毫變化。

    血散人眼中透出近乎瘋狂的凶戾之氣,一拳無功,他的身形毫無窒礙,行雲流水般一記變招,被挑開的手臂微曲,又成了一記狠辣的肘撞!藉著身高的優勢,搗向陰散人脖頸。

    陰散人偏頭避過,沒有受傷的手順勢輕按,拍向血散人肋部,卻也被血散人穿過肋下的拳頭擋住。

    直到這個時候,二人交擊的真息碰撞才發出爆響,由此激發的狂飆,從兩人身子中間迸發出去,掃蕩方圓十里,飛沙走石,如臨末日。

    「粗魯!」陰散人輕嗔一聲,身子卻倏地虛化了。

    血散人想都不想,反手向斜上方一揮,血色的刻痕在夜空中鮮亮得刺眼,好長時間才慢慢淡去,而這足以劈開大山的一擊,卻打了個空。

    陰散人幾乎是貼著他的後背現身出來,纖手貼上他的後心。

    血散人魁偉的身體卻做出了一個柔韌至不可思議的動作,他的身體像是沒有骨頭一樣,每一塊肌肉和骨骼都做出了完全不符合人體極限的扭曲。

    與之相應的,他一身澎湃的真息也隨之伸縮波動,卸去大半勁力,化去了一場可能致死的危機。

    即使是這樣,他的一根肋骨也應掌而斷,整個身子打著轉飛出了十餘丈,才停了下來。

    「娘的!」血散人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臉上的表情分外猙獰,「哪個王八蛋說你不擅近戰的?」

    剛剛的交手,血散人竟吃了個小虧,這可絕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也使他警惕之心更重。也許,和陰散人動手真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吧!

    陰散人只回給他一個淺淺的笑容。在這個笑容裡,最後一絲氣爆的餘波也靜止下來,可兩散人之間的戰鬥,只是剛剛開始。

    李珣已經看得呆了,他對兩散人的功法都有一定的瞭解,這也使他能夠更深入地觀察兩散人的交手狀況。

    雖然只是斷斷續續的幾招,但是大致的脈絡還是清楚的,而其中表現出來的多個細節,更是使李珣受益匪淺。

    直到兩散人再一次恢復了對峙狀態,他才驚醒過來,這個時候,他寶貴的半個時辰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分之一。這怎麼行!

    他緊張地看向池邊,青鸞仍然一動不動,彷彿是死過去了一般。李珣急得又打了十幾個轉,正考慮著是不是要再用地氣幫她「洗一遍」的時候,心中又是一動。

    他仔細地看了一下青鸞周圍的情形,再看看她身上,如此幾遍,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當然,表現在外,只是天冥化陰珠跳了幾下而已。

    老天爺!剛剛兩散人那邊打得飛沙走石,莫說是池邊,就是池子裡都佈滿了細碎的沙礫,偏偏在青鸞身上、周圍,別說是沙礫,便是煙塵都看不到!乾乾淨淨的一圈,怎麼看怎麼礙眼。

    這要命的潔癖啊!若在平日,李珣必會在心中大肆嘲笑對方的愚行,可現在他要做的,則是另一番事了。

    念動之下,天冥化陰珠化為一道淡淡的灰芒,隱入漫天飛舞的煙塵中,倏乎間遠去了。

    很快,琴湖便已經在望,今晚的三大高手激戰,顯然已經波及了這裡,偌大的湖面上,到處都是被活活震斃的魚蝦浮在水面,湖畔的岸沿也多處變形,湖水正從幾個缺口處流出。

    李珣不關心這個,他用此時特殊的觀察方式稍一打量,便鎖定了目標,小小的珠子直投入水中,一絲浪花也沒有濺起來。

    水下的世界也一片死寂,但在前方,李珣還是「看」到了他所希望看到的情景。

    雖然「入目」的全是一片灰白,可是,此時的狀況與幾天前並沒有什麼區別。那個飛掠不停的怪物仍被禁錮在洞穴的入口處,也依然是四處亂撞,不能脫身。

    這時候李珣的視力比之前幾日,好了不知多少倍,心中又已有定見,一眼便將這動作神速的小怪物看個清楚:「果然,是血吻沒錯!如此迅捷,不愧有叱雷飛電之稱!」

    天冥化陰珠再次震顫起來,顯示出李珣此時的興奮心情。

    這血吻也可說是天地造就的一代妖物,它天生神速,有一嘴天生成就的利齒,喜食動物的血液,又總愛吃掉一些蘊含天地靈氣的東西,如修士的法寶之類,讓人極是頭痛。

    如此奇特的愛好,自然會導致修士對它的厭惡,只是,它天生神速,又狡獪多智,很少吃虧,可一旦吃了什麼苦頭,則睚眥必報,十分難纏。

    李珣也是在幾日前見了它,又認不出,才存了心思,在秦妃那裡問個明白。他本就善於利用資源,乾脆就將這小傢伙納入了他的計劃中來。

    現在,就是用它的時候了。

    他也不再移動,只是在等待著,等著預定時刻的到來。

    便在兩散人之間再次迸發的狂飆臻至**之際,天冥化陰珠灰芒一閃,數日前令李珣繞道而行的禁制,連同它所依附的巖壁,就無聲無息地化成了石粉,水流一衝便四散開來。

    這一擊看似簡單,實則包含了李珣日思夜想的成果。非但成功打碎了禁制,而且還是用一個最為隱蔽的手法,想來在兩散人生死相搏之際,這裡小小的變故,當不會引起他們的注意吧。

    禁制垂死的反噬被李珣輕鬆接下,旋即,他便見到那血吻猛地一彈,竟是瞬間衝出湖去,不見了蹤影。

    李珣一怔,但很快就感覺到,那血吻正盤旋在湖面上方,不知在幹些什麼,趕忙也飛了上去,他這一動,血吻也跟著動了,這小妖怪「哧溜」一聲,飛出了足有數十丈,定在空中,向這邊看來。

    李珣這個時候才得以打量小傢伙的真容,只見它身子修長,起碼有二尺,僅有三指併攏般粗細,像一條肥胖的蛇,腦袋圓滾滾的,竟是有些貓樣,只是沒有鬍鬚,相當可愛。

    它的兩條後肢已經退化,一眼看去,倒像兩根短短的倒刺,隨著尾巴的搖擺來回晃動,纖細的前爪拱在一起,眼中光芒閃爍,顯然是搞不清這邊的珠子,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玩意,警惕中有些滑稽。

    「可愛是可愛,怎麼卻沒有『睚眥必報』的樣子?」李珣心中有些失望,他也想到,或許這小傢伙被血散人的禁制整得怕了,或者想在日後「細水長流」。

    只是這樣對自己的計劃,就沒有什麼幫助了。

    正想著,血吻那張可愛又狡黠的貓臉,現出一個極其生動的表情,它就像是一個最典型又最膚淺的陰謀家,瞇著眼睛,偷眼看向「李珣」,瞇成一線的眼眸裡有估量,也有好奇。

    看到它這種表情,不知為什麼,李珣心中一軟,竟似真看到了一隻漂亮無害的小貓,心中其它的心思也就淡了,便在這個時候,血吻忽地掉頭,竟又衝進了琴湖中去。

    它幹什麼?這個念頭只一閃,後面血吻的行動便讓他心中大喜。這小妖怪竟是一頭撞進了巖壁上的暗流孔洞,逆流而上,顯然是向著化形池那邊去了。

    李珣不敢怠慢,也駕馭著寶珠,一溜煙地返回。

    兩散人現在的激鬥已到了白熱化,這時候,也只有化形池周圍才是安全的,顯然兩散人還保持著一定的理智,故意避開了這個要緊的所在。

    所以,李珣在這裡看到了那只血吻,它大半個身子都浸在化形池裡,只露出一個貓頭,看著遠方的激戰。

    現在李珣再不能用對一隻畜生的眼光看待這小妖了,這小傢伙恁地奸滑!想拿它當槍頭使,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遠方,兩散人都漸漸打出了真火,身上也都出現了不少傷勢,李珣遠遠地看著,也不知那傷有多重。

    但他心中如明鏡般敞亮,兩散人橫行天下數千年,哪裡會是這麼不留後手?這樣的戰鬥,是絕對無法分出高下的,便是分出高下,也沒意義,真有意義的東西,還在化形池這邊呢!

    如果是李珣自己的話,他會怎麼做呢?他觀察著兩散人交手的情況,心中在不斷地印證自己的計劃,並做出細節上的修正。

    他現在還是在等,等一個所有人都認為是機會的機會!

    便在李珣最為寶貴的半個時辰,已經跨過中線的時候,兩散人因為一次正面的硬碰硬,分別向兩側急退。

    在爆炸的中心位置,一抹朱紅的顏色正急劇地膨脹起來,中央很快漲成了一個球狀,然後向兩邊拉長延伸,化成一道分割天地兩極的中界線,以李珣此時的目力,竟然一眼看不到邊。

    朱紅色所到之處,所有的一切都瞬間湮滅,途經的一座山峰,竟是生生地被當中劈成兩半,隨即坍塌崩裂。

    一直遊走在兩散人交戰中心附近的血魘,此時忽變得勇敢起來,迷濛的血影也清晰了許多,便在兩散人分離的剎那,它再不顧頭頂上紫光芒球的威脅,血影猛漲,直直地向陰散人撲去。

    僅僅遲了一剎那,懸空的紫光芒球便放射出千百道強光,開始了急風驟雨般的掃射。

    便在血魘距陰散人還有數尺之時,紫色光束後發先至,將它打得千瘡百孔,一蓬蓬暗紅煙氣四下紛飛,淒慘至極。

    陰散人看都不看它一眼,身形不停,瞬間化退勢為進勢,卻不是向血散人飛去,而是直撲化形池。比她甚至還早那麼一線,血散人也已經改變方向,向化形池撲去。

    此時,兩散人距化形池五里許,二人之間相距三里許,血散人早早搶出一線,只是,這一線的差距並不足以使他擁有先機。

    就在此時,天空中幾近破碎的血魘,「蓬」地一聲,炸成碎末,迎風一漲,忽地現出一絲絕不應有的閃光來。

    這一道閃光在陰散人眼角一掠而過,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閃光、陰散人、以及遠在數十里外的天都峰頂,形成了一個夾角。

    這是一個玄奧至極的角度,也許這個角度僅僅持續了萬分之一秒,但它造成的氣機變化,卻是廣泛至不可思議的地步。

    便如一粒石子投入水中,一圈圈的漣漪四面擴展,攪動水面,動一則動萬,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不外如是。

    而這氣機相連感應的速度,則超出常理太多!這邊才有變化,目光及至的遠處,便已有了反應。方圓數十里內,尤其是死傷無數的嵩京城中,氣機的交迭反應猛地攀上了一個高峰。

    霎時間,整個天地都暗了下來,大氣發出了恐懼的悲鳴,一條比飛電光矢還要迅捷千百倍的劍光,自天都峰上一瀉而下,撕裂了整個夜空。

    一劍西來!

    「血靈羽劍!」陰散人心中只來得及閃過這個念頭,她的身子也僅僅偏轉了那麼一點點,劍氣便撕裂了她的身子。

    從右肩劃過,自頸後一斬,肩胛骨、脊椎應聲而斷,迸發的劍氣甚至撕裂了頸前的喉管,只差一分,便要將她的腦袋整個斬下來。

    大蓬血霧噴灑而出,帶著斷裂的三千青絲,飄飄悠悠落了下去。在肌肉與骨骼的作用下,一往無前的劍勢終究免不了小小地挫了一下。

    便在這一頓之中,陰散人閃電般回手,一把抓住這飛劍,也不管鋒利無匹的劍鋒在她手上劃了幾個口子,發力一握,劍體粉碎。

    「什麼血魘破魂殺劫陣……其實是血靈飛羽陣吧!陣中藏陣,也算是大手筆了!在別人的地頭上,果然還是不安全,這血靈羽劍,應該是給鍾隱準備的罷!韋不凡捂得可是真緊!」

    她心中轉著念頭,手臂則靈活地回攏,大拇指按在脖頸大動脈處,貼著傷口,繞著脖頸,就那麼一轉,她的手指上彷彿有著黏膠,所過之處,血流立時都止住了。

    脊椎的傷勢則沒有這麼好處理,以陰散人之能,也只有暫時固定住,以後幾日,都不能亂動了。

    她按著肩膀處理傷勢,眼光卻已移向血散人那邊。她確實沒有想到,一向從戰鬥中尋找快感的血散人,竟然會搞出這種手段,正如同她瞞下自己出神入化的近身搏擊之道一般,只不過,血散人這次做得更加出色罷了。

    她冷冷一笑,喉頭卻是一熱,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她知道,此次是再沒有力量與血散人爭奪了。

    劍氣橫空之時,方圓百里所有怨氣陰魂被它如長鯨吸水般抽空,就擠壓在這小小的劍體內。

    在它撕裂血肉的時候,已有不知多少細碎的劍氣滲入體內,並引發怨靈穢氣,四處破壞,只這個傷勢,便要數年甚至數十年的潛修方能痊可。

    如果連這點威力都沒有,血散人又怎麼拿它做對付鍾隱的王牌?

    所以她現在要做的,不是阻止血散人得利,而是快快逃命!以這種狀態,待血散人回過頭來……

    怎麼回事?

    眼前的情形,讓她睜大了眼睛——

    就在血靈羽劍劃破夜空的時候,血散人便毫無掩飾地大笑起來,他不必回頭看,那專為鍾隱準備的一擊,陰散人是絕對無法全身而退的。

    笑聲中,他已來到了距化形池不過數十步的距離,環目一掃,窺準了目標,便要飛身攫住。

    便在此時,長時間積累下來的老辣經驗,撞響了警鐘。

    而當他真正發覺到周圍環境的不妥時,他的身子已經踏入了那絕不應該出現的整潔範圍中。青鸞雙目睜開,壓抑已久的殺機,化為幾令人睜不開眼睛的狂風怒潮,轟然爆發!

    一記簡簡單單的手刀,挾帶著青鸞滔天的怒火殺意,且配合神鳥仙禽天生的神速,當真如奔雷掣電一般,當胸一劈,以血散人之能,倉促之間,竟也只本能地回手胸前,硬接了一記。

    一連串骨骼爆裂聲炸響,血散人護胸的左手臂骨骼寸寸斷裂,又猛撞回胸前,齊齊的一聲響,他半邊身子的肋骨一齊碎裂,也不知有多少碎骨倒插入臟腑之中。

    更為可怕的是,青鸞凌厲的真息順勢突入體內,轉眼間與他硬碰了一記,雖然並未能攻破他的最後防線,但那佔據絕對優勢的大力衝擊,當即撞得他五癆七傷,傷勢糟得一塌糊塗!

    他怒吼一聲,赤兵鬼鏈如斯回應,毒蛇般竄起,似撲非撲之時,忽生出一記狠辣的甩擊。

    青鸞奮力一擊後,傷勢又有復發,正是後力不繼的時候,若被這把不知沾染了多少冤魂污穢的魔兵轟上,便是能僥倖身退,她也不要活了。

    以她的高傲冷澈,此時也有些花容失色,只能奮起餘力,真息外放,將那魔兵擋了一擋,自己則口噴鮮血,全身乏力坐倒地上,一時間再站不起來。

    赤兵鬼鏈被青鸞一擋,在空中頓了一頓,此時它主子受了重創,靈動也大不如前,需要調整一下才能再行攻擊。

    就在這一頓的空檔,化形池內一道紅芒爆起,一頭撞在長鏈中段,這一撞有好大的力量,赤兵鬼鏈元氣大傷之時,竟也抵擋不住,當即被撞落塵埃。

    場中之人眼力均是上佳,一眼便看出那紅影究竟是何物,在一側緊急壓制傷勢的血散人難得地叫了一聲苦。

    這小玩意,他怎麼認不出來?那不正是他為了增進赤兵鬼鏈之威,禁錮在琴湖下達一年之久的那只血吻嗎?

    想到血吻的嗜好,還有它睚眥必報的性情,血散人只覺得一陣暈眩,強撐著站立的身體一軟,轟然倒地。

    血吻發出一聲尖銳的嘶叫,聲音尖細得不堪入耳,便在這聲響中,赤兵鬼鏈失去與主子的聯繫,全身光芒大弱,被血吻張開嘴巴,一口咬住。

    咬實之後,血吻利齒中可怕的強酸,便盡數注入進去,再被那堪比任何神兵利器的利齒一絞,這件伴隨血散人數千年,縱橫通玄界罕遇敵手的絕代魔兵,就這麼一分兩段,其上禁錮的億萬怨靈,齊齊發出絕望與痛苦的哀鳴!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15
第五集  玄珠驅魂  第七章  幽玄


    在「咯勒咯勒」的聲響中,赤兵鬼鏈終於成為血吻腹中的美食,血吻一時間還吃不了太多,便用前爪扒著,拖到化形池去享用。

    這古怪的聲響驚呆了兩散人和青鸞,但是,卻喚醒了被狂喜沖昏頭的李珣。

    蒼天垂憐,便是他再有膽色,也從來沒有想像到,會有這樣完美到挑不出一絲毛病的結果啊!

    三敗俱傷!竟然是三敗俱傷!

    天冥化陰珠連轉了幾十圈,終於壓下他心中的興奮,沒有什麼比現在更能接近勝利了,李珣也絕不允許這個機會從手裡再溜出去!

    沒有任何遲疑,他略一判斷局勢,便破水飛出,在旁邊兩人還在發呆的時候,直衝向數里外的陰散人!

    尚在途中,他已開啟印訣,上手便是極具威力的「截空殺」。

    在幾乎無窮無盡的九幽地氣支持下,這對李珣本人來說尚是高山仰止的一等法訣,幾乎抽取了一里方圓內所有的空氣,又瞬間灌入超過空氣密度數萬倍的地氣之精,再以一點九幽地氣為引子,稍稍那麼一催——幾乎就在陰散人剛剛感覺到心悸的剎那,方圓一里範圍內牽涉到的數十萬氣機,被瞬間割斷,任她如何敏銳,在這千分之一息的時間內所感應到的,也只是一片空白。

    這極短時間的空白,已經足夠了,隨之而來涵蓋每一個角落的大爆炸,失去先機的陰散人必須要正面應對。

    也許爆炸的範圍大了些,威力不夠集中,但是,在隨後附加一道「九幽搜魂」的劍氣,又會如何?

    陰散人剛剛以引動傷勢的代價擋過這波衝擊,一道凌厲的劍氣,便擊中了她的肩胛傷處。

    這劍氣實在陰損刻毒到了極點,方一入體,便搜骨刮髓地抽吸她的精血元氣,順帶破壞她的肌體經絡,偏偏又虛緲難測,倉促之下,竟抵擋不住,一下就被它再度重傷了肺腑。

    陰散人厲嘯一聲,震得方圓數十里內,儘是一顫。

    她見聞廣博,如何不知這幾記陰損手法,都是幽魂噬影宗的招牌?思及今日之事,前後對照,她已經肯定,必然有一個心機修為均不在她之下的人物,在幕後操控一切,以期漁翁得利!

    這還不能使她氣憤至此,她真正氣的,實是因為血散人以「血羽靈劍」重創她,讓她原來定下的諸多抽身之法中途夭折。

    此時縱有千般手段,也無法使出,與沒有何異?她隱隱覺得,這或許便是她有生以來,最艱苦也最可怖的一道生死關!

    她能撐過去嗎?

    陰散人乃是心志通玄的絕頂修士,怒極之後,反而越發冷靜。

    她心中很快便有決斷,先是開啟體內一個隱蔽的竅門,然後強忍痛楚,身形微微一晃,似要向外突圍逃生,但在攔截的陰火掃來之前,驀地一個轉身,速度再增,直撲化形池。

    暗處那人顯然沒有準備,被她一衝而過。

    「想活的不要干蠢事!」陰散人的嗓子已經啞了,但這一聲喊,卻是為現在的糟糕形勢做了一個最確切的腳注。

    地面上血散人嘿然冷笑,終於絕了乘勢給陰散人一擊的糊塗念頭。

    陰散人安全落地,三個剛剛還是打生打死的對頭,此時卻一個個形容狼狽,遍體傷痕地聚在一起為求生打拼,這種情景實在是諷刺極了。

    指望「漁翁」忽然大發慈悲,或者區別對待,簡直就是笑話,只要是通玄界中人,面對這種情形,只有一個選擇——煉了他們!

    可笑前些時候兩散人還要拿青鸞煉丹,只是轉眼的工夫,又要被別人煉,這其中的滋味,果然是奇妙得很!

    幸好,落難的三位都不是常人,此時心中雖還有芥蒂,但生死關頭,誰也不會多嘴找事,他們只當之前的事情從沒有發生過,而就當前的局勢,三言兩語便達成了共識。

    「守、退、分散,剩下的就看老天爺了!」

    李珣冷眼看著陰散人與其它二人會合,此時,他的「大計劃」執行前,最後一個環節已經完美扣合。

    他還有一刻鐘多一點的「高手時間」,可越是在這種情況下,他的耐心倒是越好,原因很簡單,他僅有那麼一次機會!

    可以說,在現今的形勢下,李珣若想全身而退,足有十成把握,他大可帶著自己的肉身,遠遁千里,找一個安全的所在,從此過著平靜的生活。

    可惜,他的野心、慾望、尊嚴,還有那麼一點點擰勁似的瘋狂,讓他永遠無法做出以上的設想。

    他此時的心靈,便如一面明亮通澈的鏡子,將內心深處的大片隱秘徹底地翻起來,赤裸裸地展現在眼前,這無法令他羞愧,反而帶給他一種沉醉式的愉悅。

    那是甩掉一切包袱,抹掉所有壓力,向著無底的地獄深處墜下時,一種失重的刺激和快感。

    「今天,要麼重生,要麼死去!」

    最後的時刻,平靜而有序地到來。

    他心中默念著艱澀又繁長的口訣,用自己脆弱的神念,抽取了所能控制最強的九幽地氣,以天冥化陰珠為主導,將深埋地下的一百零八顆「冥火珠」同時引發!

    禁制最強的效果之一,也是以李珣本身的實力想也不敢想的高段技巧,被他輕輕鬆鬆使了出來。

    與之同步的,兩散人與青鸞腳下地面猛地升溫,灰白的陰火真如同地獄中的烈焰,從地下透出來,轉眼間席捲了十丈方圓的地面。

    即使已有準備,但在這種攻勢面前,重傷的三大高手還是有些狼狽的被陰火沾身,除非是用真息壓制,否則怎麼也滅不掉的。

    僥倖是他們都迅速地飛起,其衣襟袍袖,都被陰火燒了個千瘡百孔,陰散人與青鸞雪膚冰肌,在孔洞中隱隱欲現,陰散人還能做到無視,青鸞卻是羞憤欲死。

    後續的攻擊,沒有半分間歇地到來。

    地面的土層忽地大片塌陷下去,露出其下已被掏空,不知有多深的大洞,在黑夜中越發顯得陰森可怖。

    而之後的情形,則更像是一場噩夢,一股巨大的吸力從這黑洞裡發出,直接將三人罩在其中。

    血散人的見識也不錯,一見之見,便慘哼了一聲:「黃泉慟鬼窟!」

    這是幽魂噬影宗最可怕的法訣之一,倒不是說這「黃泉慟鬼窟」如何恐怖,其實它僅僅是一個前奏而已,真正恐怖的,是它後續的法訣——「通幽鬼路」。

    傳聞中,這是幽魂噬影宗鎮宗陣訣之一,需要至少三名真人級數的高手才能發動,一旦威力全開,九幽地氣便可自深緲無邊的九地之下,跨空而來,以絕大威能吸攝一切生機元氣,方圓百里之內,將盡成死域!

    這種陣訣的威力,怕是公認的通玄第一神劍鍾隱,也要為之暫避三捨,更何況有重創在身的他們?

    血散人、陰散人與青鸞都是微微變色,這與他們剛剛所猜測的情況不符!難道,幽魂噬影宗不是想將他們煉化,而是乾淨利落地開殺?

    三人對視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這樣對幽魂噬影宗有什麼好處?

    這個念頭方起,那來勢洶洶的吸力忽地消失了,這情形便是最好的答案!

    兩散人同時一震,目光掃向化形池中,但已晚了一步,混濁的池子裡哪還有李珣的蹤影?這應該是在他們將注意力全放在「黃泉慟鬼窟」的時候,被人來了個大挪移,這下子他們真的栽了!

    青鸞畢竟還不太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直到看見兩散人慘變的臉色,才有些明白過來。

    李珣這小子不見,就代表著三人可倚仗的唯一擋箭牌被拿去,對方下手自然也就毫無顧忌,三人這一次的樂子,可真的大了。

    「守」是絕對守不住了,而藉「守」來試探對方底細的算盤自然也就打不響,暗處「那人」或「那群人」,仍然還隱在迷霧中,不露半點痕跡。

    雖然三人的心志都極為堅強,但面對這種被動之至的情形,不可避免的還是受到了一些影響。尤其是那種由主宰一切到被人主宰的極大落差,真的能讓人沮喪得發瘋!

    便在這時,低低的笑聲,像是一陣幽冷的風,迴盪在這片廢墟上,笑聲持續的時間很長,之後卻再沒有任何東西,當最後一絲回音消失的時候,廢墟上又恢復了靜寂。

    便連在一旁大快朵頤的血吻,也停了嘴,隔著化形池向這邊偷眼打量。

    這意蘊不明的笑聲,如同一根燒紅了的鋼針,直刺入三人心底深處。

    血散人低吼一聲,他今生何曾受到過這種恥辱?可是他也明白,若真的受不住激跳出去,只會讓他死得更加恥辱!這種矛盾讓他恨不能一頭撞死,心潮激盪之下,一口鮮血又噴了出來。

    陰散人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努力鎮壓體內的傷勢,現在她隱隱覺得,事情也許和她先前估計的有些出入,而這一出入,直接主宰了他們的生死成敗!

    她心中不祥的感應越發真切了。

    正不安之際,三人又同時生出感應,猛抬頭,只見到一道手指粗細的灰白光束自他們頭頂直直落下,那速度之快,他們只能憑本能讓開,眼睜睜看著那光一頭插入深不見底的洞窟之中,卻一絲聲響也無。

    就在三人一愣神的空檔,他們身下的大地,猛地發出了野獸般的咆哮,這聲音一起,任他們的修養如何深厚,臉上的顏色也登時變了。

    這聲音他們都熟悉得很。這正是被兩散人以逆天之力聚攏過來,那方圓數百里的地氣。也不知那人用了什麼法子,竟完全地失控了!

    說是失控也不恰當,至少這地氣就在那人的控制之下,被引到這由「黃泉慟鬼窟」形成的大地洞下,然後像噴泉一般,噴射而出。

    三人想逃開,但是本來已經消失的龐大吸力,忽地又重現出來,就在他們身形將動的要緊處,扯了那麼一下!

    力道逆沖之下,三人同時吐血,身形一軟,而下方凝厚如實質的地氣已經破洞而出,如同一隻巨大的拳頭,由下而上,大有轟天之勢。

    在震耳欲聾的咆哮聲下,其它的聲音完全被遮蓋住,三人的內臟、骨骼也不知碎裂了多少,向三個不同的地方墜落。

    然而不待他們落地,又是一陣大風捲起,三個人飄飄悠悠地又被捲到了一處,中間不知彼此碰撞了多少次,一個個都是半死不活,在半昏半醒間被甩進了化形池。

    陰散人身子雖已不行了,但腦子還算清醒,她有心啟動那最後一步,但被渾厚的地氣衝擊,全身上下正是酥軟無力的時候,一時間真息竟是提之不動,正急切之時,身外忽地一冷——「怎麼會冷?」她很快地反應過來,「經過『陰陽轉極化生煉法』,池水已是混沌,絕無可能……他不是在煉化!」

    猛地得出了這先前已被否定的結論,陰散人有當場自盡的衝動,她開始有些明白那人的手段了。

    這和貓戲老鼠沒有任何差別!

    陰散人也是一口鮮血嗆了出來,而這個時候,化形池水已經冰寒徹骨,內外的溫差,使已無防護能力的三人全身如針扎般疼痛,而這疼痛到了極處,又變成了直入骨髓深處的麻癢。

    陰散人隱約感覺到,正有一絲絲虛緲難測的氣機,侵入她體內,逐分逐毫地改變著她體內的狀況。

    一聲低回的嘯音在她耳邊響起,初時便如啾啾鬼聲,尖利如鋼、綿長若絲,攪得她心煩意亂,緊接又漸漸地柔和下來。

    綿綿不絕的聲浪,形成了一股迴旋往復的暗流,自她靈台漫過,感覺中,她好像來到了漆黑的海邊,聽著潮水與沙石日復一日的摩擦聲,那「沙沙」的低響催人入夢。

    陰散人的身體漸漸地放鬆下來,外界的冰寒也漸漸消去,代之而起的,是一波融融的暖氣,也不知從何處生發出來,氤氳蒸騰,慢慢地佈滿了全身,痛苦漸漸遠去。

    「我的傷勢好了嗎?」這個念頭剛一閃過,陰散人便如同被澆了一盆涼水,猛地清醒過來。她的身體一下子僵硬了,所有的痛苦也瞬間回流,「離魂攝魄!是滅魂魔音!」

    她的腦子霎時間變得無比清醒,一切的源流都清清楚楚地在她靈台映現,唯一的一個可能浮現出來——「幽玄印!這是幽玄印!這是驅魂煉魄通心大法!難道是碧水君?或是冥火閻羅?」

    她腦中閃過一連串可能的人物,卻也無法判斷。她費力地仰起頭,不出她所料,頭上十丈處,那一顆氣芒伸縮流轉,隱然有無窮力量的珠子,不正是傳聞中消失千年的天冥化陰珠嗎?

    也只有這件異寶,才能這麼輕鬆地使出幽玄印來!

    這樣,她最後一線生機,已告斷絕。

    便在她看到空中天冥化陰珠之時,那虛緲難測的氣機,忽地加大了投入的力度,以其佔據絕對優勢的主導力,壓過三人的意志,逐步統攝他們體內一切氣機真元,使其在體內變化走向,生成一套截然不同的氣機聯結之法。

    陰散人的六識敏感度飛快地掉落下去,她卻一點也不感到驚訝,陰邪內侵,必然先閉塞五官七竅,繼而污染神念,掐滅靈明,待到這陰邪之氣漫過靈台,這一場不公平的角力也就結束了。

    她心中從未像現在這麼平靜過,唇角甚至還露出了一點笑容,她如今只需要做這麼一件事!

    悠悠千年,冷暖誰知?

    李珣正全神貫注地啟動幽玄印訣,逐毫逐寸地打壓池中三人的意志,這個工作實在辛苦得很,雖然他們都是重創在身,但幾千年打磨下來的心志修養,又豈是這麼好攻破的?

    他使盡了各種手段,也僅僅閉塞了他們的六識,真正的難關還在後面呢!

    然而,這個時候,他看到了這輩子最難忘,也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一隻如玉般的纖手,輕輕地按在一邊血散人胸口,就那麼兒戲般地一拍!

    血散人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吼叫,五官七竅同時濺出血來。

    這一記掌力,力量雖不大,卻巧妙引發了他壓下的傷勢。

    而更可怕的是,只是瞬間的衝擊,就讓苦苦布下的神念防線轟然開裂,透體而入的氣機,準確地抓住了這一個縫隙,直搗而入。黑暗的潮水漫過靈台,巨浪拍下,將這裡原本的印記一起抹去。

    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血散人了。

    氣機感應,天空中的天冥化陰珠,發出了「嗡」的一聲震鳴。

    幽幽九地之下,匯聚了三界所有陰氣、死氣、穢氣,周流匯聚而成的那一點最精純的九幽地氣本源,透過天冥化陰珠,在兩個絕不統屬的空間「之間」,打開了一個小小的門戶。

    一點幽幽不測,隱微暗昧的元氣,彷彿飛舞的螢火蟲從裡面鑽出來,飄飄蕩蕩,又無比精準地落入了血散人的眉心祖竅。

    轉眼之間,經絡筋肉,骨骼血脈,已被這幾無實質的元氣貫通一體,奔流往來。

    血散人魁偉的身軀猛地縮了一圈,無數跳躍的灰白氣芒從他全身毛孔中噴出來,連結成串,在「嗤啦嗤啦」的聲響中,繞著他的身體螺旋升降,如是九遍!

    接下來,無數細密的爆響連成一片,血散人的身體又猛地一脹,回復到原來的體型,但就在這個過程中,他體外已經再無寸縷,身體也漸漸褪去血色,成為一片灰白。

    他周圍的光線驀地黯淡下來,比黑夜還要深沉十倍,彷彿那裡的空間,猛地塌陷,露出後面一個純粹虛無黑暗的背景,慢慢地將他吞了下去。

    黑暗翻捲,便如同一張巨大的斗蓬,輕輕地籠在他的身上,陰影飛速地穿插幾下,血散人……不,一個新的存在便如幽靈般浮出水面,身上沒有半絲水跡。

    夜風拂過,純粹黑色的長袍翻捲,獵獵作響,卻沒有露出一絲半毫的肢體皮膚,上面極抽像的符紋閃爍著陰鬱冷徹的光。

    寬大的風帽之下,陰影之中,兩點血紅的光源漸漸清晰起來,整個黑暗都似乎亮了一下,然後,又歸於平靜和黯淡。

    「幽玄傀儡,我的幽玄傀儡!成了,成了!」

    李珣想縱聲狂笑,卻笑不出聲;想放聲大哭,也流不出淚;想瘋狂地揮動肢體——對不起,一顆珠子也做不到!便在這樣狂喜又痛苦的境況下,陰散人的抵抗也土崩瓦解,灰白色的光芒再度閃爍。

    「又一個,又一個!」天冥化陰珠的光芒一漲再漲,連續提取出兩次最精純的九幽地氣,以它的質地,也有些吃不消,但是成功在望,李珣也在咬牙堅持,「還有一個,最後一個了!」

    青鸞的抵擋比兩散人要強硬得多,這其中當然有她的潔癖在作怪,但是仙禽神鳥天生的強大抵抗力,也是造成麻煩的原因之一。

    李珣心中有些發急,前面兩次的順利讓他心情有些浮躁,青鸞出乎意料的堅強,則讓他有些受挫。

    還有,時間真的不多了!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李珣終於小小地鬆了一口氣。剛剛青鸞的神念強度,終於到了枯竭邊緣,被他勢如破竹險些就攻破了靈台,此時對方當是強弩之末,只需要再一次衝擊,便可手到擒來!

    他凝定心神,正準備下一波衝擊,整個灰色的視界中,忽地爆起強芒,李珣先是一驚,忽又覺得通體火燙,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

    這徵兆明明就是時限已到,九幽地氣再不能隨意統御所致!

    怎麼會這樣,不是還有時間嗎?

    這個念頭才起,他一陣天旋地轉,一股無可抵禦的大力揪著他的魂魄,就這麼一拉,李珣感覺一輕又一重,再睜開眼時,卻是滿目的青芒強光放射四方。

    強光中,一聲清遠明徹長鳴聲響起,伴聲而起的,則是天地間最凜烈的狂飆!

    李珣悶哼一聲,遠遠地飛跌出去,他這才知道,原來他已經魂魄歸體,變回了本來模樣。

    他仰面躺在地上,呆呆地看著夜空,夜空一角,正有一道青色流星,拖著長長的軌跡,破空飛逝。

    瞬息萬里!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16
第五集  玄珠驅魂  第八章  斷塵


    李珣躺在地上,腦子裡面亂糟糟的,一時間,他不知道是該為自己奇跡般的勝利而驕傲呢,還是要為最後時刻的功虧一簣而沮喪。兩種不同的感覺此起彼伏,到最後,反而逗得他笑了起來。

    「罷了,哪還能這麼不知足呢?」

    他有些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略微活動一下手腳,這才看向正浮在化形池上方的兩個黑影。

    他們身上罩著由九幽地氣實質化而成的「幽玄法袍」,全身不露半點肌膚,神秘詭譎,若不是翻捲的袍角,倒似與黑暗融為一體般。

    一看到這兩個身影,李珣便有一股極度的快意,漲滿了整個身體。

    他緩緩地走過去,體內氣機流動,和這兩個幽玄傀儡微微一觸,兩個木然而立的身影,登時便有了反應,赤紅和雪亮的眸光亮起,真如四柄利劍,同時射在李珣身上。

    明知兩個傀儡已不會造成威脅,李珣仍禁不住退了一步。

    他很快發現了自己的失態,臉上一紅之際,心中微動,讓兩個傀儡扯下風帽。

    於是,血散人和陰散人的臉龐,再一次出現,除了臉上蒼白無血色,與以前絲毫無異。

    李珣的心中不由得堵了一下,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以為兩散人是在開一個極其惡劣的玩笑——在他以為已經獲得一切的時候,突然就醒過來,接著極不負責任地嘲笑他的無知兼無能……

    如果真是這樣,那可算是一個最糟糕的噩夢了。李珣只是想想,便覺得不寒而慄,可是他又覺得,或許只有那樣,這感覺才會更現實一些,而現在、此刻,才恍如夢中一般。

    說出去沒有人會相信,陰散人、血散人,這位於通玄界最頂端的兩位宗師,令人聞風喪膽的絕代魔頭,就這麼倒下了,倒在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少年手中!這根本就是不現實的!

    他敲敲血散人的胸膛,拍拍陰散人的臉蛋,得到的只是冰冷僵硬的觸感。

    其眸光雖冷厲懾人,卻並無靈氣,神智確實是湮滅了。

    他抽抽嘴角,忽地一拳轟在血散人臉上,磅地一聲響,血散人的臉上沒有半分痕跡,李珣的拳頭反倒青紫了一片。

    李珣非但不惱,反而大笑起來,笑聲中他左右開弓,拳如雨下,記記都轟在血散人頭上,雖震得骨頭欲裂,卻是高興無比,比飲了一罈美酒還要快意!

    也不知打了多久,血散人臉上還是潔淨一片,李珣的雙手卻已是腫得不成樣子。他也打累了,目光又瞥向陰散人。

    他伸手揪著了陰散人的領口,把她拉過來,仔細地觀察那美不勝收的面容。

    然而,沒有了神智思想的陰散人,還是陰散人嗎?她的高傲、深沉、智慧,還有那舉手投足之間,浸入骨髓的嫵媚風流,絕不是現在這個死氣沉沉的傀儡所能擁有的。

    傀儡只有軀殼,真正的陰散人,已經化為天地間一縷塵埃,隨風而去了。

    李珣一時間興致全無,他鬆開手,站直了身,仰頭看天。

    他的快感已經被揮霍掉了,剩下的只有疲憊,還有那麼一絲不知該往何處去的茫然。

    在有生以來的大部分時間裡,他都將全副心力都放在維持自己性命的計劃中,有些時候,他甚至以為,這是他全部的人生價值所在。

    可是現在,當威脅他生命的因素被他抹去,當他可以完全操縱自己的人生之時,他愕然發覺,怎麼會這麼簡單?

    簡單得讓他心裡發冷。

    他搖搖頭,伸手一招,仍懸在半空的天冥化陰珠落入手心,此時這寶珠已是黯淡無光,李珣氣機探入時,也再不能像以前那樣,獲取驚人的能量。

    李珣並不驚訝,短時間內連續兩次跨空提取九幽地氣,這種敗家的作法,怕是自此珠問世以來的第一次!

    這珠子沒有當場粉碎,便已是頗給面子,即使這樣,若沒有上百年時間的修煉,這珠子是沒法恢復到全盛時期的威力了。

    將珠子上下拋了拋,李珣心中忽有所覺,扭頭一看,恰見到已酒足飯飽的血吻,正睜大眼睛,看著他手上的寶珠,已經張到極限的瞳孔裡,充滿了對這個珠子的渴望,還有可與之相抗衡的謹慎。

    「哈,這個可不能給你!」李珣發現自己對這個小妖怪很有好感,一見到它,心情就好了許多,而小傢伙在剛才恰到好處的出擊,也確實令他刮目相看。

    他就像對一個老朋友說話,「你要是吞了它,百年之後,你就要讓它給吞了!」

    在血吻極度失望的眼神下,他笑著將珠子收好,目光又轉向了遠方。他想到了秦妃,那個女人還活著嗎?

    當他走到秦妃身邊時,這地獄般的長夜正好進入了最黑暗的時刻,在遮天蓋地的黑幕下,他看到在不久前還和他肌膚相接的美人,正睜大眼睛看著天空,眼眸中,已失去了生命的光采。

    李珣不知道現在心中是什麼滋味,反正,不是快樂。

    他木然伸手,從對方身上拿出玉辟邪、鳳翎針等寶物,又在周圍找到了青玉劍。在這個過程,他多次接觸到對方冰冷僵硬的肢體,正如同兩散人一樣,那溫香軟膩的感覺,也只能在夢中追憶了。

    李珣站起身,定了一下,又蹲下去,張開手掌,自秦妃臉上撫過,幫她闔上眼眸。接著,又想了一會,最終還是再伸出一隻手,將秦妃橫抱起來,回頭朝化形池走去。

    「在這裡,你的美貌或許可以永久地保持下去吧!」李珣在新起的墳塋前站立良久,心中卻是一片空白。

    幽玄傀儡就如同兩尊石像,無聲無息地默立在他身後,沒有一點生命的溫度。

    在曠野上呼號的風中,是否有未去的魂靈在悲泣呢?李珣忽然很想見他們,見到他們後,他會用最得意的腔調,向他們展示,最後的勝利者究竟是誰。

    然而,如今魂銷,更與誰說?

    「我真的勝了嗎?沒有!」李珣冷冷地為自己下了腳注。

    不錯,他沒有勝,因為他所經歷的恐懼和恥辱,沒半分回饋到兩散人身上,他們就這麼去了,去得何等輕鬆!

    他拿出天冥化陰珠放在手心裡,只是看著,黯淡的珠光似乎有些懼怕這種眼神,微微地瑟縮了一下。

    映在李珣眼中,這卻是一道明徹通透的亮光!隨之而來的,是一陣讓他毛髮悚動的興奮,這興奮突如其來,霎時間佈滿全身。

    他猛地轉身,死盯著兩個全無靈氣的傀儡,終於「呵」地一聲,將積鬱在心中的悶氣統統趕了出來,他輕輕地以拳擊掌,自語道:「應該還有機會的!」

    關於驅心煉魄通心大法的諸般法訣,在他心中流過,他越發堅信自己的判斷,他用手指著血散人,點頭道:「你是幽一!」

    然後,又指陰散人:「你是幽二!嘿,就這麼先稱呼著,接下來,就是等,稍等上那麼幾年!」

    他臉上抽搐兩下,終於還是拋開了那一點小小的矜持,聲嘶力竭地狂笑起來。

    「對,還有機會!四十九年,神念滋生,靈智復開!到那時候,你們就會回來,你們就會看到,我,是你們的主子,主子!你們對我做的一切,十倍、百倍,我會十倍百倍地找回來!四十九年啊!你們等吧,等吧!」

    一聲聲的笑浪橫過曠野,在嘶啞的風聲中漸漸消散了。

    李珣放棄了眼前的勝利,他所要的,是四十九年後,那一場「久別重逢」的夢幻戲碼!

    且不論這想法如何,現在他有目標了,不是嗎?

    便在初升的朝陽下,李珣大步前行,兩具幽玄傀儡,在晨風中飄動幾步,身形漸行漸淡,最終,彷彿是兩個虛幻不實的氣泡,陽光一照,便在水紋般的波動中,沒入虛空。

    一道鮮艷的紅影,從李珣頭上飛過,沒入了滿天彩霞中去。

    在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在廢墟上的時候,顧顰兒正對著新打上來的井水清理儀容。這一段時間,她明顯放鬆了對容貌的保養,臉色很蒼白,幸好,眼睛還有神采,晶亮晶亮的。

    她歸攏秀髮,挽了一個簡單大方的髻,長長的青絲幾次轉折,又披在肩背處,最後用一根玉釵固定。

    她最近幾年都是挽這個髻,可是感覺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明晰,髮絲在指縫中輕輕流走,比最華美的絲綢還要清涼柔順,這樣的細節,在之前的數十年的生命中,她為什麼從來沒有發現呢?

    吱吱呀呀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打亂了她恬淡柔和的心境,她微蹙起眉峰,在盆中淨手之後,方轉過臉去,正好看到那個面孔扭曲的軍官,揮動著軍刀,大聲吼叫:「放箭,放箭!射死這個妖女!」

    撲面而來的箭枝如同漫過原野的飛蝗,猙獰凶厲,只是,這數百支箭在她身外數尺,便都悲鳴一聲,七扭八歪地偏了方向,不知飛到哪裡去。

    那軍官因為恐懼而扭曲的臉孔,應該是正不過來了,他一腳踹開身邊的兵士,砍翻了一側的弓箭手,然後再次下令,第二波箭雨又至,但結果,與前一次沒有任何區別。

    「這人可不是善類呢!可是……」

    顧顰兒記得很清楚,正是這人的袍澤,喚醒了一直在作夢的自己,讓她從長久的迷茫中清醒過來,若殺了他,可真有些過意不去。

    昨晚,在刀兵水火中,正是這個人帶著兵士如狼似虎地殺過來,在「他」走後,蘭麝院便沒了抵抗之力,轉眼間就被血洗。

    嗯,當時自己是怎麼做的呢?

    人的夢境總是有些模糊的,顧顰兒也記不太清了,只記得這人的手下將自己撲倒,去解她的裙子。

    在夢裡,她也不知是怎麼了,竟覺得這也沒什麼,反倒有些天經地義的味道,反正自己沒什麼力氣,也就由他們去了。

    然而,當一個兵丁的舌頭舔在她臉上,說著一些她似熟悉又陌生,但絕不有趣的話時,「他」的身影忽然跳了出來,那一刻,顧顰兒恍然大悟,接著,便從夢中驚醒過來。

    原來,「他」和他們是不同的!「他」既是同類,又是主宰,自己的生命、情感,是完全依托在「他」的身上,自己一切的喜怒哀樂,永遠都是「他」心情的餘波,自己的靈魂,也完全是「他」的附庸。

    而現在這些扒她衣服、口中流涎、面部扭曲的爬蟲,又算什麼東西?

    這清晰明白的認知,徹底地將她解放了出來。夢醒時分,夢中的情形渺渺而去,現實中的力量則迸發出來。

    惡邪辟散!

    十多個兵士在罡氣的迸發中倒飛出去,倒了一地。已多日不在手上的太初神劍重現在掌心,紫芒劍光三兩次漲縮,所有在她視線範圍的爬蟲,盡被斬斷喉嚨,再起不能!

    也因為這樣,僥倖逃生的軍官,糾集了數百人,轉番衝擊這個殘破的庭院,然而只是兩個照面,死傷人數便已過百,最後沖得怕了,只好又派出一隊弓箭手,想遠程射殺,這才出現了剛剛的那一幕。

    幾波箭雨無功,那軍官心中已快要崩潰了,他揮動著軍刀破口大罵:「射!快射,射死她,射死這妖……」

    最後一個「女」字還沒出口,一線冰寒從頸後透體而入,「噗」的一聲響,頸上噴發的血柱將他的腦袋衝出了三尺高,接著這無頭屍身便被人一腳踹倒,腥血噴了周圍的兵士滿頭滿臉。

    這樣的一幕,映在顧顰兒眼中,並不怎麼刺激,但現身在死屍身後,一臉冷淡的少年,卻讓她整個身心轟地一下燃起了火,蒼白的臉上也飛起紅暈。

    「他」,回來了!

    少年對周圍驚駭欲絕的兵士只是無視,同樣也一眼望了過來,當中的情緒相當複雜。

    可是,顧顰兒只看到少年的眼中,那隱在最底層的一線憐憫……

    「他在憐憫什麼?嗯,不管了,反正,他是在乎我的!」

    正高興的時候,冷冷的風吹過來,一根手指比風還要輕柔地點在她的後腦處,她身子一震,便在萌生的喜悅中,陷入最香甜的夢裡去。

    同樣是第一縷陽光下,映入李信眼簾的一切,讓他霎時間老了十歲!

    帝國數百年的驕傲,天朝的中心之都,就這樣變成了一堆碎石瓦礫,與之陪葬的,還有數十萬計的平民、商賈、兵士、官員……還有皇帝!

    隆慶死了,死得很窩囊!他沒有在地震中死去,而是被埋在瓦礫之下,在黑暗與恐懼的交互作用下,被活活嚇死的。

    李信並不怎麼在意,反正在他的計劃裡,隆慶早已是個死人,他現在只需要把隆慶的屍體展示出去,再將致死的原因,放在那幾個與他作對的大臣身上,足矣。

    如果不是昨夜的噩夢,這樣勝利多好!可是,一夜的倉皇和絕望,搾乾了他所有的力氣,而眼前的廢墟,則徹底將勝利的成就感抹去!

    他沒有進臨時搭就的營帳,只是站在原來皇城的中心,皇帝臨朝的大殿廢墟上,持續地發呆,直到一陣混亂將他驚醒。

    他回過頭去,恰見到在後面佈防的軍士,正向這邊一步步地退卻,刀劍出鞘,槍戟平伸,如臨大敵。

    在他們之外,一位年輕的道人,抱著一位昏睡的少女,緩緩行來,周邊數百軍士,竟不敢迎前,只是一步步地後退。

    李信眼前一亮,這不正是他的兒子嗎?在一側,聞訊而來的李琮見到這情形,更是猛吃一驚,差點失聲叫出「大哥」來,忙下令要諸軍士讓開道路。

    此令一下,諸軍士如蒙大赦,波浪般讓出一條道來,李珣的身形閃了幾閃,諸人眼前一花,他已站到了兩人身前。

    李琮正想招呼,李珣卻先一步稱呼道:「王爺、世子!」

    李信一怔,李琮一喜,然後同時露出驚訝的神情來。

    但這裡顯然不是談論此事的地方,李信以對待國師的禮數回了一禮,一邊問如何與他們的軍士起了衝突,一邊要引李珣去一旁搭建的營帳裡深談,卻被李珣搖頭拒絕。

    在兩人真正驚訝的眼神中,李珣客氣地回答:「王爺不必招呼了,在此還要向王爺賠罪,剛剛有一隊軍士殺入蘭麝院,驚動我的朋友,懲治時下手重了些,莫怪!」

    他口上說「莫怪」,臉上卻是一臉淡然,顯然無論李信怪或不怪,對他都沒有什麼妨礙。

    看到李珣這種神態,李信兩人心中自然有些想法,但不知為什麼,他們更覺得此時的李珣如此做派,倒是最天經地義不過!

    李信何等老辣,他一眼便看出,僅僅是隔了一夜,他這個兒子是越發地讓人看不清楚了;他沒有去想是什麼原因造成了這種改變,而是迅速地調整心態,不再以一個父親,而是以盟友的態度與李珣進行交談。

    當然,在表面上,他還是一個雍容尊貴的王爺,偶而透露出一些父親的慈和與威嚴,他略問了一下事發的經過,然後便斷言道:「這群蠢物該殺!佈置之時,蘭麝院已被明令不可打擾,這群人自去送死,怪不得誰!」

    他接著又道:「國師與令師為何不見?」

    李珣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個含意頗深的笑容,他回答道:「兩位師長追敵去了,一時還回不來,但看今日情況,王爺大事已畢,或許要換個稱呼了吧!」

    李信先是微笑不語,又見四周無人,方低聲道:「當與我兒共富貴!」

    李珣感覺得很清楚,在李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李琮的心跳分明快了一拍!他也是一笑,卻不說話,只是用淡漠的目光,在周圍的廢墟上一掃。

    李信見而知意,心中不免有些尷尬,但旋即又笑,帝國國土廣袤,如嵩京這般的大城,也不是獨此一家,只看眼前的情形,又怎能體會到成為這普天至尊的快意與豪情?

    這一念生起,先前觸景而生的抑鬱登時一掃而空,他仰頭哈哈一笑,心態自然又有不同。

    李琮在一邊看得滿頭霧水,但心中的危機感卻是越來越強了,他的父兄之間好像有一個無影無形的通道,可以將彼此的心意,準確無誤地傳遞給對方,絕不至於誤解和衝突。

    在這種交流上,他確實要差得太多了。他不得不想,如果李珣突然改變主意,不想再入山修道,他該如何自處?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李珣的目光又望向了天際極盡處,在這種空茫無目標的遠眺中,他淡淡開口:「這一次來,是向王爺世子辭行的!」

    李信、李琮都是一震,李珣話中意味如此明顯,他們又怎能聽不出來?李信怔了一下,順勢改變了客氣而疏離的態度,極親近地道:「孩兒到哪裡去?是回山修道嗎?」

    在得到李珣肯定的回答後,他不以為然地道:「入世修道也不妨事,你師叔貴為國師,身份尊崇無比,也不見對道法有什麼妨礙。呃,你這次要走,可是師門見召嗎?」

    他後面的語氣有些古怪,李珣聽得清楚,卻笑而不答,揮揮袖子,真息過去,地面登時平整如鏡,然後才把顧顰兒放在地上,完全展露真容的她,不但讓李琮看直了眼,便是李信也怔了一下。

    李珣掃過弟弟不怎麼穩重的臉,冷冷一笑,只做不知,轉臉向李信,同樣也恢復了兒子的身份,他道:「這位朋友身份頗為特殊,必須留在此處,還要父親多多照顧。」

    李琮的眼神當即亮了起來,卻不知他神色變化的每一個細節,都落在李信和李珣的眼中。

    李珣笑了一笑,不再說話,手上卻沒有停頓,而是在顧顰兒周圍,畫了一道又一道的刻紋。

    尖利的碎石完全無法阻擋李珣的手指,他就像是在稀疏的沙地上抹畫,一直到全部畫完,他的手指上甚至連一點泥屑都沒有。

    李信父子看著他在這裡「畫符」,都是一臉的迷茫。

    直到這個時候,李珣才再次開口:「她就留在這裡吧,也許再過一兩天,她的師門便會來人……這裡的情形,瞞不住他們的!」

    什麼情形?李信想多問一句,心中卻又一動,他將目光轉向不遠處的地面,那裡,無數細長的血色刻痕,便如同地獄中惡鬼的大口,猙獰醜陋,李信不會忘記,正是這樣的刻痕,一夜之間,捲去京都數十萬的生靈!

    李信的呼吸一下子被卡住了。

    這時候,李珣才站起身來,拍了拍手,打去本不存在的塵土,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李信的表情,臉上沉靜如水,偏偏就是這樣,才使得李信越發肯定自己的判斷。

    這也達到了李珣的目的。

    可以肯定的是,在今後一段日子裡,李信會用最謹慎的態度,來對待這件事。

    果然,接下來,李信便召來親衛,要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在顧顰兒周圍搭建帳篷,以遮擋風雨。而自始至終,他也沒有再對自己的判斷進行確認,這正是他聰明的地方。

    李珣低頭看著沉睡中的顧顰兒,其實嚴格說來,他應該在見面的第一時間,就讓這個知道太多秘密的女人永遠消失。

    或許是因為她的精神狀態,又或許是自己心中未泯的一線憐惜,他終究還是沒有下手,但必要的準備還是要有的……

    等到一切都告一段落,日頭已經升得很高了,李信看看天色,正想說話,卻看到李珣又向他一拱手,平平淡淡,卻是前所未有的認真。這一下,便將他所有的言語打進了肚子裡。

    李珣抬起頭,仍然是那麼平淡地道:「父親,孩兒這便要去了!」

    看著李信臉上複雜的表情,李珣頓了一頓,又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如果沒有什麼契機的話,孩兒下山的機會也不是太多了,因此還要請父親保重身體……」

    李信還沒有說什麼,一邊李琮的眼睛已經紅了起來,如果他的身體不是因為興奮而太過僵硬,那麼,他的表現就會更加完美了。

    李珣清冷的目光移過去,唇角微微勾起,臉上的表情顯得分外柔和:「琮弟,今後家國天下,你都要負起責任來,你……」

    他的聲音驀地微弱下去,李琮不自覺地側耳傾聽,然而他聽到的,卻是一波撼動魂魄的滾滾聲浪。

    李琮白眼一翻,昏了過去。

    「琮弟性子未定,知道的又太多,所以我要預作準備!」李珣如此解釋,「我只是抹去他腦中關於我的一些記憶,於他身體無損!」

    李信看著昏迷過去的兒子,再看越發沉靜莫測的兒子,沉默良久,最終還是一聲歎息。

    李珣看著他的父親,正是這個男人,給了他生命、靈魂,還有更為實在的處事之道,他能夠活到今天,李信應當是他第一個要感謝的人。

    無論是按照世俗的禮節,還是按照最樸實的道理,這個時候,跪地叩首才是最應該做的。

    然而,最後他也僅僅是一點頭,邁開腳步,與他的父親擦肩而過,一步、兩步、三步!在第三步時,劍光沖天飛起,轉眼間,將這曾經的嵩京城拋在了後面。

    冥冥中的一根絲線,隨著這道劍光,迸然斷絕。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17
第五集  玄珠驅魂  第九章  潛陰


    嵩京地帶的大震動,產生的影響力,比李珣估計的更強上十倍!僅僅在他走後三個時辰,第一波修士便已聞訊趕來。

    然後,在短短的一天之內,至少有十多個批次,近五百名修士趕到,而當他們面對這已成為廢墟的都城時,那種震撼,絕不比面對四九天劫時輕上太多。

    在這裡,他們還發現了昏迷的顧顰兒,而在救醒她之後,更是知曉天行健宗諸多弟子死去的消息。

    同時,血散人、陰散人兩個魔鬼的名字,再一次刻印在眾修士的心中。

    且不管邪派宗門的曖昧態度,以天行健宗為首,正派十大宗門,同時發出「天罰令」,結成一個臨時的聯盟,滿天下搜索兩散人的蹤跡,明心劍宗甚至請出了鍾隱,使其允諾,在誅殺二散人之際,將出手除魔!

    這一次的聲勢,僅比當年追殺天妖鳳凰的聲勢稍遜而已,但成色卻不在其之下!通玄第一神劍鍾隱的出現,立時將除魔聯盟的實力,拔高了一個層次。

    可是,或許是鍾隱的名頭太大的緣故,在「除魔聯盟」成立後一年的時間裡,世上卻再無兩散人的消息,好像他們都從世上蒸發了似的。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數十萬死難者的震撼也漸漸消褪了,修士們開始將它作為一個抽像的符號,擺在兩散人罄竹難書的罪惡裡,作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證據,也作為他們茶餘飯後的閒聊話題。

    除了慘失優秀弟子的天行健宗,再沒多少人會在這件事上耗費心力。

    所以他們也不會知道,在嵩京慘案中最為關鍵的,被「唯一倖存者」顧顰兒有意無意忽略的那個人,就在距嵩京七百餘里左右的一處地底陰穴中,在諸多修士的眼皮子底下,安安穩穩地度過了四十九天,完成了「幽玄傀儡」自煉就而穩定的第一個要緊階段。

    當李珣從已失去靈氣的陰穴中爬出來的時候,在他頭頂數千尺處,正有兩個修士御劍飛過,李珣瞇著眼睛,觀察著兩道劍光。

    他在估計,如果自己使用「幽一」或「幽二」中的一個,該用什麼法子,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二個功力不弱的修士一舉擊殺。

    當然,他也只是在心中想想而已,說到底,也只是在獲得一種新的力量時,壓抑不住的新鮮感罷了!

    在他身邊,貓頭蛇身的血吻搖晃著腦袋,看著天空上飛掠的劍光,舔舔嘴唇,又無精打采地趴了下去。

    這小傢伙自那日之後,也不知心裡在盤算些什麼,竟是跟定了李珣,李珣去哪兒它就去哪,那如影隨形的本事,實是爐火純青。

    李珣不明白它腦子裡在想些什麼,當然,他絕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為,這狡猾的小東西是想報恩來著;多半還是看中了他身上的某樣寶貝。

    可是,相處多日後,又不見小傢伙有什麼舉動,李珣也不好趕它走,日子長了,反倒覺得旅途中有這麼一個小妖怪作伴也還不錯,便乾脆由它去了。

    而血吻也很「君子」,便是在李珣修煉之時,也只是在周邊游動飛竄,並不趁機打他的主意。

    這一人一妖,就在這麼個奇妙的氣氛中相處了下來。

    待兩道劍光一過,李珣站起來,拍去身上的草屑,又鑽入到陰穴中去。憑藉著在連霞山上學到的一些地理堪輿之術,再加上氣機感應,他很快就找到了下一個陰氣匯聚的所在,也就確立了新的目標。

    向血吻招呼了一聲,一人一妖開始在山林中飛奔。這也宣告另一段修煉之旅的開始。

    「幽玄傀儡」作為幽魂噬影宗的無上法訣之一,實可稱作是驅魂煉魄通心大法煉至極處的最高成就!

    常規而言,若想煉就此法,依次修畢,千百年總是有的。哪像李珣這樣,法訣才剛剛入門,便交了大運,得到天冥化陰珠這一至寶,得以一步登天!

    在幽魂噬影宗的歷代宗師裡,能夠擁有幽玄傀儡的,不過三十餘人,這些傀儡中能擁有「真一」級數原型的,數來數去,也不超過五指之數,而一下子煉就兩個「真一」宗師的,由古到今,怕也只有李珣一人了!

    但這並不是說,李珣可以仗恃這兩個傀儡橫行天下。

    要知幽玄傀儡雖不需從主子身上吸取精氣,然而要催動控制它們的法訣,卻是要求有極高的修為才成!

    以李珣的實力來說,就算他拼了老命,也未必能夠使喚得動傀儡的一根指頭,全憑著天冥化陰珠這異寶,才可勉力指使。

    而以現階段寶珠的狀態來說,若李珣真的碰到哪位高手,要控制傀儡打一場持久戰,不需太長時間,短短三十息,天冥化陰珠就要變成天冥化陰粉!

    而且,由於倚仗外物,幽玄傀儡與李珣的聯繫本就不甚牢固,說不定哪一次強力的衝擊,便有可能將這脆弱的聯結割斷,這是李珣必須要明白,也必須要面對的大問題!

    所以,他才要覓地潛修,穩定與傀儡之間的聯繫。

    經過四十九天的修煉,這一步驟已經基本完成,接下來,他要完成一項最重要的課題——「幽玄影身」。

    這是在幽魂噬影宗的典籍中,少數幾個只有理論卻沒有實踐完成的玄奧法訣。

    它的原理是透過建立與幽玄傀儡的氣機聯繫,將「幽玄印」本身的控制感應之法,與自身修煉的身外化身之法相合。

    以金剛不壞的幽玄傀儡為身外之身,氣機交融,合二為一,聚合兩方之力,達到推動修為精進的目的。

    只是,這法子的設想雖好,卻不太現實。

    並不是說其理論不合實際,而是能擁有幽玄傀儡之人,無一不是功力通玄的宗師人物,他們研製幽玄傀儡,動輒成百上千年,其實是要在這漫長的研製過程中,達到對天地氣機的進一步感應,提升自己的見識和修為。

    至於幽玄傀儡這個結果,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以他們的實力,也沒必要再用外力錦上添花。

    所以,推演這一法訣的前代宗師,只不過是閒來沒事,完成一個研究課題而已。更沒有想到過,在不知多少年後,竟還有一個不知天高地厚,只憑著法寶來收攝傀儡,且狗屎運地成功了的傢伙,會去修煉這套完全出自臆想的玩意。

    李珣心中則是有著別樣的計較。

    他絕不是那種冀望一步登天的輕浮之輩,他也從不認為,憑藉著兩個幽玄傀儡就能夠橫行天下。

    自小養成的習慣,以及明心劍宗修煉傳統的潛移默化,使他非常看重基本功,也更青睞於腳踏實地的修煉。

    可是,出於幽玄傀儡的局限性,短時間內提升修為,擺脫對天冥化陰珠的依賴,已成為他的當務之急!

    李珣對修為猛漲的後果持謹慎態度,但對幽玄傀儡在現階段的危險性則略帶悲觀。

    兩害相權取其輕,李珣只能做出這樣的選擇。

    眼下,他便需要找一處天然百陰匯聚之地,以這種天然環境為依托,立訣起術,完成初步的築基工作。

    現在首先擺在他眼前的難題是:想在人間界找到百陰之地,實在是太難了!除非他像兩散人那樣,強行扭轉地脈走向,製造一個……

    還是算了吧!

    尋找與修煉的日子過得飛快,以至於李珣甚至忘記確切的時間,只是憑借季節的更替估計大致的日期。

    而這種看天過活的日子,在半個月前也結束了,原因是他剛剛修成了一個小小的技巧——九幽穿石遁法!

    名字很是神氣,其實也就是一般的土遁罷了!

    而這個小技巧,卻讓李珣探查地脈的速度大大加快,往往是三五天的時間連續穿行地下,不到精疲力竭不出來,這也讓只能飛天的血吻跟丟了他好幾次,多次表示不滿。

    到後來,李珣乾脆做了個袋子,把血吻放在裡面,只露個腦袋,帶在身上,一起土遁去了。

    這一下更是昏天黑地,不知東西,但他卻樂此不彼,只覺得在這持續的術法施放中,他的修為也精進不少。

    這一日,已是李珣地下連續作業的第七天。

    今天他的心情很不錯,所能感覺到的陰氣,正以一個極高的幅度逐步增厚,陰氣聚集之處,便是草木土石,也透著絲絲寒氣。

    他嘗試了幾個印訣,反應都是良好,顯然此處即使不是百陰之地,其陰氣之濃郁,也遠在他之前所發現的諸多陰穴之上。

    「好地方啊!」李珣停下身來,以神念掃視四周。

    天地元氣彙集之地,無論陰陽,往往生有異物,其中攻擊性的所佔不少。

    李珣兩月間跑了七八處地方,其中四處有異獸盤踞,雖然這些異獸最終都成為他和血吻的美餐,但李珣的警惕之心仍沒有鬆懈下來。

    血吻將貓頭縮了回去,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它和李珣之間隱隱已是心靈相通,自然而然便明白了李珣的想法。

    這聰慧的妖怪非常明白自己的長處短處。它在天空中可以肆無忌憚地飛動狂飆,可在這厚實的泥土中,卻是寸步難行,若真有什麼麻煩,還是讓李珣頂了吧!

    不過,事實證明,李珣這次的謹慎有些過度了。他小心翼翼地走了半個多時辰,別說怪物,便是土中的蚯蚓都不見一條!前方的陰氣越發濃郁,隱約間已是凝實如流質,在土層中緩緩流動。

    「人間界竟有這種所在?」李珣大為吃驚,此時所見的陰氣濃度,比先前所有地氣陰穴加起來,還要強上數倍!

    而且流轉之間秩序井然,顯然已成規模,形成了以陰氣生發的竅穴為中心,百脈歸流,自成體系的極陰之所。

    李珣已有七八成把握認定,前方正是一處百陰之地!數息後,回到地面的他,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處四面封閉的石窟,直徑不過數丈,幾乎密不透風,使人呼吸不能。

    便在石窟的正中央,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方圓一尺之地,張開了無數蜂巢似的小孔,淡淡的霧氣正從小孔中冒出來。

    霧氣之下,是一閃一縮的隱隱青芒,最盛時,僅高出地面半寸左右,無數道這樣的青光合在一處,彼此牽連融通,忽起忽落,乍一看去,倒似一團青白色的火光,烈烈燃燒。

    李珣看直了眼!這,這可是陰氣濃郁到極致,水火轉化而生就的最天然陰火啊!

    他已經可以肯定,在這些小孔下面,必然有一處因陰氣集聚,稠而化實的陰泉泉眼;水火相濟,才能生出如此異相。

    這何止是百陰之地?便是千陰、萬陰,他也信了!

    這也不知是經過了幾百萬年的陰氣積聚,又從未受到過干擾,才形成這麼一處寶地。

    看看這個密封的石窟,恐怕是陰氣蒸騰,長年腐蝕所化,按照這個勢頭下去,再過數百上千年,待這個石窟被腐蝕透了,外界元氣進來,與這濃郁至不可思議的陰氣一撞,陰陽交迸,怕是天崩地裂,也是等閒事了!

    「消去這陰火鋒芒,也算一件功德!」

    他微微一笑,笑容裡卻有些自嘲。面對這種聲勢的陰火,他也不敢怠慢,在觀察了周圍的情形之後,便開始在洞窟四壁,刻畫起符紋來。

    他初步的構想,是準備以精純的陰氣為動力,以天冥化陰珠為轉化的樞紐,再以幽一和幽二作為緩衝,最後才將已進一步純化的元氣注入體內,形成一個由外而內的流向。

    接下來,他又必須將這股新生的元氣初步煉化,再度反哺入幽一和幽二體內,透過這股精純的元氣,達成更廣泛的氣機感應,最後,將元氣封入天冥化陰珠內,達到修補其創傷的目的。

    幾乎無窮無盡的陰氣,提供了李珣巨大能源,李珣就可以運用它,進一步達成與兩個幽玄傀儡的氣機感應,且又不至於無節制地吸收外氣,使自身真息駁雜不純。

    而做為樞紐和終點的天冥化陰珠,既能夠發揮其作用,又能得到充分的「滋補」,如此一舉數得,在李珣、幽玄傀儡、天冥化陰珠之間,達成一個生生不息的循環。

    說來簡單,但真正著手去做,卻不是這麼容易的。李珣就這個計劃,已構思了快三個月之久,但真正面對實際情況的時候,還是碰上了一堆的麻煩。

    陰氣鼎盛的壓力超出估計、氣機轉化的設定還有瑕疵、自己體內的真息運轉還要調節……由此牽涉到的還有所刻畫符紋的修訂、整理,以及更多、更複雜的推演等等。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大工程,可是李珣著手進行的時候,除了不可避免的疲累,其全身心滿溢的卻儘是跳動的活力與快意。

    在這個過程中,每一個難題的突破,都會給他帶來難以言喻的興奮,澆注進他全身每一根毛髮,完全將疲憊壓制在一個最低限度。

    這個時候,他沒有生死交迫的重壓,沒有銘心刻骨的仇恨,漸漸的,連為什麼要如此的念頭都淡了。

    他完全投入到這個工作中去,讓這裡每一處符紋,都浸透了他的心血,連接著充沛的元氣,更與他週身氣機融為一體,以至於到了後來,他的每一次吐息,都會引發整個洞窟的共鳴。

    這裡,已成為他的「領域」。

    前期的工作持續了整整二十天。當李珣看著幽一、幽二,隔著陰火相向而坐,天冥化陰珠在「嗡嗡」的震鳴聲中,懸在陰火的正上方時,他微微一笑,為滿室的符紋畫下了最後一筆——一陣隆隆的低鳴,在蜂巢式的孔洞下響起,平靜了數百萬年的渾厚陰氣,被緩緩摧動了。

    這裡是一處沉寂昏暗的山谷,一年到頭,未必能見到幾次陽光。

    居住在此地的人們看到最多的,只是在山谷中飄蕩的淺灰薄霧,霧氣遮掩了山谷的形貌,便是長年生活在此處的人們,有小半還摸不清這山谷究竟有多大!

    這也不能怪他們,這不只是霧氣的遮掩,在霧中那時刻都在流動變化的隱晦氣機,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變成致人死命的絞索,在你的脖子上來那麼一記!

    畢如晦對這灰霧有戒心,但是,現在他的精力顯然不在這上面。

    這時候,他正跟在應采兒師姐後面,緊盯著采兒師姐勾魂的腰臀曲線,心中估量,自己現在的手段,是否能征服眼前這位頗得閻夫人賞識的得意弟子。

    如果是這樣的話,說不定他就能蒙得閻夫人青睞,平步青雲,一下子打進宗門核心弟子群裡去了。

    便是沒指望,只是一償手足之慾,也是好的!

    正思忖時,前方應采兒忽地停下了步子,畢如晦一怔,旋即心中大喜,只做不知,哎呀一聲撞了上去。

    「轟!」

    應采兒週身陰火蒸騰,猛然爆裂成絲的陰氣,在空氣中交錯變化,旋即凝定,形成一層頗堅韌的氣牆,畢如晦好死不死地撞了上去,陰火當即反捲,把他掃到了一邊去。

    畢如晦摔了個七葷八素,又在無準備的情形下被陰火一掃,雖未重傷,卻痛得他一聲慘叫,氣怒之下便想開罵。

    這時,他耳中傳來應采兒撼魂懾魄的低吟:「什麼人?」

    這一聲,已用上了懾魂魔音!

    畢如晦反應算是快的了,他飛快地爬起身來提氣戒備的同時,目光四面一掃。

    果然,在他十步之外,淡淡的霧氣後面,有一個隱隱約約的人影正向這邊行來。很快的,畢如晦就看清了對方的臉孔。

    是一個男人,道裝、年輕、英俊、陌生!

    沒有半分遲疑,畢如晦口發尖嘯,與應采兒的嘯音正好合在一處,「嗡」地一下,啟動了最近的一處禁制。

    「哪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敢闖幽魂噬影宗的山門秘境?」

    隨著這聲喊,對面的男子臉上,露出一個意外的表情:「這裡,是幽魂噬影宗?」

    「裝什麼糊塗!再裝也救不了你的命!」

    說話間,一道灰色霧流從他身邊游過,畢如晦眼角一跳,心中得意。便在他神色變化之時,那灰霧颯然作響,竟似變成了一隻活物,尾巴一甩,撲向那男子臉上。

    男子的反應極快,雖是吃驚,手上卻是一指彈出,「嘩」的一聲,霧氣被他打散,畢如晦臉上已忍不住露出笑容。

    這男人魯莽一擊,威力雖不小,卻至少擊偏了他週身十七條隱秘卻穩定的氣機,如此,周圍的禁制想不發動都難!

    應采兒偏過臉,瞥了他一眼,明眸中有些讚許之色,畢如晦心中大樂,但很快,一盆涼水澆了下來——什麼都沒有!受氣機偏轉的影響,周圍鼓蕩欲出的潛勁就這麼虎頭蛇尾地平息了下去。

    原因,只是那男人虛空一攏,如手揮琵琶一般,頃刻間,十七條氣機歸位,甚至那連鎖反應的其餘氣機,也在一陣震盪中恢復過來。

    畢如晦立時看傻了眼。

    這、這不是宗門「平脈三法」嗎?這專門為化解禁制而用的手法,玄妙精微,非但可用在本派的諸多禁制上,便是對其他宗門的禁制,也有限定作用……這一手難度極高,連他都還沒學呢!

    一邊的應采兒不比他好多少,她驚訝地睜大眼睛,衝著那男子打量了好久,才知道說話:「你……是哪位長老門下的弟子?為什麼我從沒見過你?」

    那男子聞言,也是一怔,但他很快便露出笑臉。這笑容好生奇怪,本來這男子的做派從容淡定,頗為成熟,而笑容一現,便有了幾分青澀與靦腆,讓人感覺到,這男子的實際年齡,必定是不大的。

    「原來是幽魂噬影宗的高弟,貧道失禮了!」那男子長袖飄飄,做了一禮,顯得十分誠懇,「貧道真的只是誤入此處,絕無半分妄言!其實,我與兩位,也有些香火緣分……」

    看著應采兒兩人戒備中略顯迷茫的神色,男子又是一笑道:「貧道法號百鬼,乃是區區一散修!」

    便在他自我介紹的時候,霧氣之後,十餘道細細的破空之聲,連番而至,將這一片圍了起來。

    破空之聲散盡,一個和緩雍容的女聲響起:「百鬼道人?你可還記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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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  幽魂噬影  第一章  百鬼


    在靄靄灰霧的遮掩下,「百鬼道人」一時間看不清來人的面目,只覺得此女嗓音低沉悅耳,而且在平和無波的語氣中,頗有上位者風範。

    他當然不曾見過此人,不過,他也不能確認,百鬼那死鬼是否和他一樣。

    想到這裡,他為自己的決定感到些許悔意。

    「百鬼道人」當然不是真正的百鬼道人,他是剛剛破關而出的李珣。真的那位早在數月前在皇宮秘道之中被他殺死。

    之所以要冒充此人,是因為他覺得「真百鬼」所修習半生不熟的幽明陰火是個好幌子,同時,他也在其身上搜到了一個標識其身份的竹牌信物。

    尤其在顧顰兒等人坐鎮皇宮時,他曾旁敲側擊地問了一些關於百鬼的情況,得知此人行事低調,獨來獨往,也沒有和幽魂噬影宗有過什麼交往。

    只是機緣巧合,從一個垂死的幽魂噬影宗弟子身上得到了一些修煉法訣,功力長進之後,才有了些名氣。

    李珣本以為這個身份很不錯,哪知才用了這麼一次,便面臨被拆穿的危險,他不由得有些尷尬。

    不過,畢竟他此時已不同往日,面對這種情況,卻不覺得心生恐懼,心中念頭一轉,便笑道:「不知是哪位故人?」

    這話一出,周圍便傳來了喝罵聲,倒似他這句話衝撞了什麼了不得的人物。

    李珣心中登時一動,因為《幽冥錄》的關係,平日裡他對幽魂噬影宗的諸多重要人物的信息都十分留心,此時將諸多信息前後稍一比對,腦中便閃出一個人的名字來。

    他的思維何其迅速,在判斷出籠的時候,便已在腦中推演出各種可能發生的變化。而在表面上,他只是顯得略一遲疑,便試探性地問道:「可是閻夫人在此?」

    這一句話說得妙極,既可以認為是他受提醒想起了說話人的身份,也可以認為這是他推理所得,一語雙義,將身份遮掩得天衣無縫。而且,話語中,他的態度明顯軟化,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霧氣之後則響起一聲輕笑,這笑聲絕不同於少女的流麗婉轉,而是雍容矜持,其中似有深意,又淡淡的讓人探不清楚。

    笑聲之後,那女人的語氣微微地冷了下來:「百鬼,當年算你精乖,知道送還真解,宗門才默許你修煉這宗門秘法,可是卻從沒允許你在宗門秘境左右窺伺!你有什麼話說?」

    李珣眼皮一跳,那百鬼果然與幽魂噬影宗有關係。

    不過,聽這女人的口氣,他們以前必是直接聯繫過,否則,堂堂一宗長老,何必費心去記百鬼這種小人物?

    然而,他的相貌與百鬼又不一樣,這是瞞不過人的,而對方也沒必要與他糾纏……難道他們沒有見過面?

    想到這裡,李珣腦中閃過一道靈光!

    難道是拘魂敕令?

    據他所知,幽魂噬影宗只有傳達對弟子訴責、處罰的拘魂敕令,才是封存一方的聲音,以飛劍傳書的方式找到目標後,再將封存的聲音釋放出來。這倒也與兩方的身份合拍!

    他心念電轉,嘴上則苦笑道:「原來真是夫人在此!百鬼只記得當年拘魂敕令上……」

    便在他吐出「拘魂敕令」四個字後,周圍緊繃的氣氛忽地緩了一緩,李珣的感覺何其靈敏,立時便知,他這大膽的猜測成功了。

    他心中一喜,嘴上便甜了許多,沒有半點停頓地說了下去:「……夫人的清音,這時間久了,一時間沒有認出夫人,莫怪,莫怪!」

    霧氣後面人聲一靜,那女子頓了一下,聲音中忽地多了一點其它的東西:「當年可不記得,你有這麼油嘴滑舌!」

    李珣忙陪笑道:「是百鬼輕浮了,只是這也實在冤枉,我確實不知此處是宗門秘境……」

    霧氣中傳來了一聲意蘊豐富的輕笑聲,其中奇特的韻律卻讓李珣心中大叫不好,他不知什麼地方惹怒了這女人,也不敢再多想,身形一晃,便貼著地面滑行出去。

    身形甫動,霧氣之後,「波」地一聲,亮起一朵灰白色的火花,昏暗的光線掃過霧氣,顯露出其中影影綽綽的身形。光影交錯間,虛實變化,常人早就看花了眼。

    然而,李珣眼中,卻只鎖定了一個目標─

    而那人並不怎麼在意李珣的「重點照顧」,雖是隔著一層霧氣,李珣仍可感覺出,對方根本未曾向他這邊看過一眼,只是垂在袖中的手掌輕翻,一股潛流已排開霧氣,滾滾而來。

    潛流如暗夜中潮汐的漲落,平緩中透出不可抵擋的強勢。撲面而來的也不是微腥的海風,而是直入五臟六腑,使人骨肉化灰的陰火!

    一時間,整個空間都灼熱起來,然而一旦吸入這火氣,透入肺腑之間的,卻是足以冰結意識的冰寒!

    只此一擊,便足以證明,這女人起碼是「真人」級數的高手─這已是一派宗主的水平。

    他強忍著召出幽一幽二的念頭,大叫一聲,身形猛地彈到天上去,那股潛流便如海浪拍擊礁石般,猛地震動一下,翻捲上去,聲勢不減反增。

    李珣只覺得腳下著了火似的,當即不敢留手,身形再轉,同樣一掌拍下。

    「碰」地一聲空爆響起,李珣這一掌未必有多麼強盛,只是精微奧妙處,甚至還在對方之上。

    他體內陰火漲縮流轉,無不隨心所欲,凌厲浮躁之氣已盡數收斂,一掌擊出,如兒戲般輕若無物,然而掌勢空緲無依,倒似是在大氣中打開了一個不知多深的洞口,其中最深處,則是可銷金化骨的熔爐!

    滔滔陰火傾灌而入,李珣畢竟功力上吃虧太多,只接了不到三成,便慘哼一聲,倒飛出去。

    霧後女子一招敗敵,卻殊無喜色,反而輕咦一聲,驚訝中又有極其微妙的波動。

    四面都是明眼之人,當下抽氣之聲不絕於耳。李珣雖然敗得很慘,但如此掌力,分明已達幽冥氣的爐火純青之境。

    再發展下去,便是跨空引氣,然後就是轉質化形、生死反逆,直達無上幽冥神通……

    到了銷熔虛空的境界,便能由宗內的普通弟子,一躍登天,成為宗門重點的培養對象。

    這個境界,整個幽魂噬影宗,近千弟子,練就的才有多少?至少,在此的諸多弟子中,還沒有一個!

    現在,一個得到了些宗門法訣皮毛的散修,便有如此修為,難道他們這些親傳弟子,數百年修煉,一個個都煉到狗身上去了?

    一眾弟子正尷尬的時候,李珣已經踉蹌落地,又噴出一口鮮血,差點坐倒在地上。他的傷勢實際上沒這麼誇張,至少,他還有能力召出幽一、幽二,落荒逃命去。

    「好!果然有多嘴的本錢!」霧中女子在短暫的停頓後,毫不吝嗇地讚了他一句。

    「你能以散修之身,在毫無指點的情況下,修到這種境界,實是難能可貴!但是,沒有進一步的法訣,你今生成就也就到此為止了!」

    說著,她又頓了一頓,語氣大大緩和:「百鬼,你天資極佳,是個可造之才!在通玄界做個孤魂野鬼,實在有些可惜!你可願再上一層樓,參悟無上幽冥神通?」

    李珣聞言微怔即醒,這便是在招攬人才了!

    如果不是他及時使出「銷熔虛空」的手法,此時他大概已經被當成垃圾,扔到荒山野嶺去了吧!對方態度變化的依據非常功利,卻也符合李珣對於邪宗的設想。

    他對有系統的修習幽魂噬影宗法訣,也是有期盼之心的。

    而且,他現在有十足的自信,可以在最不利的情形下安然脫身,這給了他最穩固的保障。

    所以,在一段較長時間的怔神後,撫著胸口,苦笑道:「閻夫人,您的意思是……」

    霧中女子沒有實時回答,而是從容走出霧區,向這邊裊裊行來。

    沒有了霧氣的遮擋,李珣將此女的儀容看了個清楚,心中便是一奇:難道,這就是幽魂噬影宗聲名最盛的女修嗎?

    她雖然也是位美人,但其艷色絕比不上青吟又或陰散人那種級數,她臉容略有些蒼白,姿色並不耀眼,但是已足以吸引異性的注意。

    而多打量她一眼,看著她彎彎的眉眼,靜謐的微笑,還有舉手投足均合禮制的儀態,便感覺到她有一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嫻靜溫和,又雍容不驚的氣度。

    看著她漸漸走近,李珣還以為看到一位相夫教子,內主中饋的賢良婦人,根本無法將她與剛剛發出滾滾陰火的女修聯繫在一起,一時間竟是愣了。

    這女子一直走到李珣身前,方微笑道:「我已有百多年未收弟子,而且自修道以來,更未收過半個男弟子,今日想破例一回,你可願意?」

    李珣心中苦笑,他是不是很有當人弟子的運?

    十年之中,處處拜師尊長,這古怪的情形,到了今天,也沒有緩解的樣子。如果這裡站的是真正的百鬼,現在恐怕早就喜翻了心,翻身拜倒,大叫師尊了。

    畢竟,一個無依無靠的散修,能夠一步登天,成為幽魂噬影宗這樣大派的弟子,又攀上閻夫人這樣的大樹靠山,實在是不可抗拒的誘惑。

    李珣知道,如果他拒絕,便等於明擺著說,「我不是百鬼!」這種蠢事,他是不幹的!

    可是,前一段時間裡,被兩散人處處壓制、指使的情形還歷歷在目,這時候,他又不是真的全無還手之力,二者相加,竟難得地讓他生出一些「骨頭」來。

    他抽抽嘴角,彎了彎腰,卻怎麼都覺得彆扭,話到嘴邊,蹦出來的卻是「夫人」二字。

    他的神態自然瞞不過閻夫人,她溫和一笑,美麗的嬌靨也因為這個笑容而越發地生動起來。

    她本就是慈眉善目,此時看著李珣的目光竟有幾分親厚之意,「看得出來,你這人頗有幾分傲骨,我不願為難你,只是可惜你這天資……」

    她秀眉微蹙,好像此時要放李珣離開,又極捨不得。

    李珣看著她眉眼間似有若無的惋惜之意,心中一陣接一陣的寒意湧上!

    他李珣是什麼人?是搞這一門的行家!

    憑著「同行」的感應,他明白,如果他真的信了這女人,轉身離開,大概走不出三步,便要被一掌震碎後心,化成劫灰了吧!

    這娘們可怕!

    心中有了這個認知,李珣剛剛長出的幾兩骨頭又都被挫了下去,他暗地一咬牙,一躬到地,抬起臉,上面滿是笑容:「夫人賞識,百鬼哪有不遵的道理!」

    「你的稱呼倒也別緻!」閻夫人說的是李珣口上的「夫人」稱謂。

    這稱呼實際上是很無禮的,但李珣裝糊塗,閻夫人也不計較,這些散修往往都有野性,閻夫人見得多了,也不奇怪,便把它當成拉攏人心的手段:「也罷,這樣還順耳些!」

    李珣暗吁出一口長氣,至此,這師徒的名分也定了下來,他心中自然是百味雜陳,難以言述。不過,他忽然又想到,似乎當他師父的人,還沒一個有好下場,那這女人呢?

    一晃眼的工夫,李珣在這山谷中已待了十多天了,對這裡的情況也有了一些瞭解。

    這裡本是幽魂噬影宗秘境之一,叫「騰化谷」,其重要性雖比不上宗門總壇,卻也是極隱秘的地方之一。

    非但谷內谷外禁制重重,而且還特別以各類秘法,將這方圓數千里山區,都籠罩了一層可遍傳人神念偵測的霧氣,這些措施已做得沒法再好,而李珣還能找到這裡來,也不知是走運,還是背運。

    尤其令李珣不可思議的是,此處與他修煉的百陰匯聚之地,相距不過百里,那麼濃郁的陰氣,這成千上萬年間,以幽魂噬影宗對陰氣的敏感,竟然沒有任何察覺,難道這也是運道?

    最近幾年,騰化谷幾乎已成了閻夫人個人的別業,她一年大多數時間都在這裡修行。

    閻夫人在宗門內位列十二長老之一,地位僅次於宗主冥火閻羅,身份尊崇,而其性格在邪宗之內,也是少有的和善,所以,在宗門內部聲望倒是頗高。

    此際,她忽地破例,收了一個男弟子,這事情的影響也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幽魂噬影宗自宗主以下十二人,齊齊發來道賀之辭,並都帶著給這新進弟子的禮物。

    這十幾天的時間,李珣過得非常愜意,每日裡只是在谷中閒逛,偶而去拜會幾個師兄師姐,再不就是向閻夫人討教修煉心得,來來去去,也無人管束,不像個弟子,倒像是個客人。

    不知不覺間,已到了「授業日」。

    所謂授業日,簡單的說,就是閻夫人這樣的宗門師長,傳道授課的時間。但實際上,卻沒有這麼簡單。

    在幽魂噬影宗,除了一些特別的親信弟子,其它的弟子很難得到師長們親身指點的機會,只能按部就班地修行,時間一長,弟子之間,修為差距往往拉大。

    為了解決這一問題,宗門便規定每一個月的第一天,自上而下,以宗主為首,十二長老必須公開講授修道心得,以為後輩弟子所用,這一活動便稱為「授業」。

    這顯然是為了拉近弟子之間的修為差距而制定的。

    弟子之間有強弱之別實屬正常,但若是這差別太大,以致形成斷層,對宗門的發展絕無好處。

    幽魂噬影宗的先輩能夠想到這一節,也是頗為明智。

    不過,這對李珣來說,並沒有什麼。既然認了師父,他就不會白白地浪費資源。

    閻夫人一身修為十分厲害,鎮派六法門中,她主修噬影大法與驅屍傀儡術。

    而李珣比較擅長的驅魂煉魄通心大法,便是驅屍傀儡術的基本法門,難得有明師指點,幾十天下來,他已將最近修習時所遇到的各類瓶頸問題,全問了個遍,此時,授業日對他並無太大意義。

    無事一身輕,就在授業日的前一天,當其它弟子還在努力為明天的活動作準備時,李珣已經自動變成局外人,開始在谷中閒逛了。

    說是閒逛也不恰當,這騰化谷處處雲衫霧罩,有什麼可逛的?他真正感興趣的,是滿佈山谷內外的禁制。

    這些禁制,可以說體現了幽魂噬影宗在禁制陣訣方面的最高水平,對一直沒有實例參考的李珣來說,極富研究價值。

    他從早上開始,花了大約兩個時辰的時間,順著氣機的連結變化,找到了一處中樞所在,然後,便如癡如醉地深研下去,渾不知時間的流逝。直到一聲輕咳響起,才把他從沉迷狀態中拉了出來。

    李珣皺起眉頭,抹去被他畫得混亂不堪的痕跡,回過頭去,看到的卻是閻夫人的親傳弟子之一,曾和他交過手的應采兒。

    她的修為,還不夠入李珣法眼,但不可否認,論姿色,她絕對有吸引任何男人的本錢。

    她五官精緻無瑕,十分耐看,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眉眼間艷色殊勝,又有些驕傲般的矜持,微微一瞥間,便能感覺到她對男性極苛刻的標準,以及對自己姿容的自信之意。

    被這種眼光罩住,只要是男人,必然會升起強烈的征服慾望。尤其是她體態風流,身姿曲線之優美,足以令諸男子為之屏息,也就更能激發男人的慾望,堪稱是尤物之屬。

    此時,她正笑吟吟地看過來,並不因為自己打擾別人而有什麼歉意,顯示出她頗為驕縱的性情,而她的美色,又讓人生不出氣來。

    灰濁的霧氣也像是知道掩不住此女的嬌美,漸漸黯淡散去。

    李珣毫無顧忌地打量她一遍,又看向她身後。

    在她後面,還有一個麗色不俗的女修,見他目光過來,粲然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這位,應該是叫葉如吧!李珣初到時,也是見過的。

    她雖然不是閻夫人的親傳弟子,但在谷中諸弟子間名氣卻不小,多數也是依仗其美色所致。

    她的姿容不如應采兒那麼耀眼,卻也是賞心悅目的。而且,少了應采兒的那份高傲,多了幾分親切柔和,舉止落落大方,頗像個大家閨秀,乍一看去,倒和閻夫人有些相像。

    看樣子,這不是偶然碰上。

    李珣擺出了笑臉,向兩個美人打了個招呼:「難得見到兩位師姐,今天這麼巧?」

    「誰說巧的?」應采兒揚眉一笑,「對不住了,百鬼師弟,這次,我們兩個是來麻煩你的。」

    「麻煩我?」

    李珣的眼皮跳了跳,奇道:「師姐有什麼事嗎?」

    應采兒背著手,向他這邊走了幾步,笑吟吟地道:「也沒什麼,只是要你這位修到銷熔虛空的大高手,幫我們一個你絕對能幫到的忙罷了!」

    「幫忙?」李珣心中一動,腦中迅速地將最近的情況統合了一下,心中已有了譜。

    這個時候,裝傻是沒有用的,他需要表示點什麼,既顯示誠意,也讓應采兒不敢漫天要價。

    他笑道:「應師姐這麼說,我倒有點明白了,是明天『授業』的事吧!應師姐是不需要的,那就是葉師姐了!」

    應采兒的美眸微微睜大了些,看著李珣,旋又道:「你這人真聰明呢!而且,還很自負!」

    她話中除了對李珣態度的不滿外,還隱約透露一些對李珣的興趣。顯然,李珣不卑不亢的態度,對她產生了一些吸引力。

    應采兒對英俊男修的興趣,是所有幽魂噬影宗的弟子最清楚不過的,李珣雖然才到不久,卻也有所耳聞。此時看著應采兒的眼神,雖然不免有些自得,但更多的是警惕。

    他從容一笑,維持著「自負」的態度,目光看向葉如,仔細打量這位美人。趁機欣賞美色的心思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還是估量葉如的修為層次。

    李珣深知,葉如這類非親信弟子,如此重視「授業日」,甚至到了找人求援的地步,也不是沒有原因的。授業日上,除了親聆師長教誨外,還有一項不可忽略的規則。

    這規則有些「小氣」,但也很別緻─

    不管是哪個弟子,親疏不論,修為不分,一日之內,只准提出一個問題,而且,不能是泛泛之言。

    例如「幽冥氣該怎樣修到銷熔虛空之境」這樣的話是不能說的,要說,也只能是「幽冥陰火在運轉某某玄關竅穴之時,如何收力破關」之類。

    李珣覺得這個很有意思,這裡面已不只是弟子求教於師父,而是包含著師父考較弟子的意味。

    一個弟子修為如何,從他提出的問題層次上,便能夠見出大概。

    而弟子提問,也不是隨便拿出一個來應付了事的,他必須從平日裡積累的各個問題中,找出一個牽涉最多的關鍵點,以達到一法通,百法通的目的。

    按著這種目標提出問題,最考驗弟子思維上的統籌安排,以及對自身修為的掌控程度。

    這也關係著各人修行的進度,那些思維清楚,喜歡邊修煉邊思考的弟子,自然會脫穎而出。

    想來,這就是一場無形的選拔了!

    能修道的人,沒有一個是傻子,自然明白這其中的意思。

    所以像葉如這樣自認為實力不濟的弟子,在授業日前,便想著找些「高人」指點一二,以圖引起師長的注意。

    李珣心中轉著這些念頭,臉上卻半絲都不顯露出來,他淡定地移動目光,由上到下,頗有層次地將葉如打量了幾遍,又示意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腕脈。

    他這邊越是從容,給對方的壓力就越大。葉如並非不經事的雛兒,相反的,她修道已百多年,人生閱歷頗為豐富。

    但不知怎地,在這個男修的目光下,她竟然有些侷促不安,感覺著這男修的目光有著極為犀利的穿透力,直視肺腑,似乎自己體內的每一點變化,都在對方的掌控之下。

    這種情形,她只在面對少數幾位師長時才感受過,這種畏懼與惶惑交織的感覺,使她的身子竟微微地顫抖起來,手足間已是軟了。

    她的感覺其實並沒有錯,她體內的一切反應,甚至是她心靈的波動,均已被李珣置於股掌之間。

    李珣自修習驅魂煉魄通心大法時,其精神修為突飛猛進,其中撼神懾魄的法門又頗為精妙,與修煉《血神子》而成就的「心血輪眼」水乳交融,此時不經意間使來,效果也還不錯。

    也正是因為這樣,李珣發現了葉如不能為閻夫人所賞識的最大原因─

    其實,這女修體質上佳,週身氣機流轉十分靈動,真息修為亦頗精純,李珣自認為,若不是之前八十一日全力修煉「幽玄影身」,受兩具幽玄傀儡的反哺,得以修為大進,此時的他,也不過如此而已。

    如果她能按部就班地修煉下去,不出三十年,便會登上銷熔虛空的境界。

    然而,以李珣的判斷,這女修的成就也就只能止於此處了。

    原因很簡單,這女修的意志也太薄弱了些。

    李珣只是不經意的掃視,她便有些抵擋不住,如此的不濟,在日後修道之途上心魔重重,她又如何抵禦?

    而且,若她真成了親信弟子,接觸機密,又有誰能保證她能在要命的時候,能咬緊牙關保守秘密?

    想到這兒,李珣的眉頭便皺了起來,但他旋即展顏笑道:「葉師姐的修為很是精純,根基打得不錯,只是在幾處需要聚氣沖關的關鍵處,需要再用些功。

    「尤其是在鬼脈十七經處,陰火流轉,能放不能收,多有滯礙,由此影響周圍十多條氣脈的通暢,不如就拿這個問題向夫人詢問吧!」

    葉如也是行家,聞言自然知道這問題的高明程度。一時間既驚且佩,怔了一下後,又起身行禮致謝。

    李珣看著她在倉促之下,仍能保持身姿優雅,舉止適當,心中又是一動─這模樣,可不像是心理素質不過關啊!

    他看向應采兒,隱秘地打了個眼色。

    應采兒雖不知他是什麼意思,但也就此賣了他一個面子,笑吟吟地扯著葉如道:「葉兒,不用謝他!男人嘛,給他面子便能吹暈了他!看看相,把把脈,再說了點半清不楚的話,沒什麼好謝的!」

    也不管李珣聽了如何想法,她扯了葉如便去。

    葉如在倉促中,只能再致以歉意的笑容,無奈地隨她去了。

    李珣瞇起眼睛,看著二女的身影消失在霧氣之後,又想了一下,便逕自回過頭,繼續研究禁制去了。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18
第六集  幽魂噬影  第二章  機關


    過了大約小半個時辰,後面又響起了腳步聲,李珣早有所覺,回過頭來笑道:「應師姐,又來討教了?」

    應采兒淺淺一笑,看著李珣的眼神頗有些探究的味道。打量了李珣兩三遍,才笑道:「你這人古里古怪的,倒是很有趣!說吧,你鬼鬼祟祟地叫我來,想幹什麼?」

    她的話在驕縱裡另有一分別樣的意味,隱隱約約地將李珣的思維往那個方向領。

    李珣心中清楚得很,如果他真的信了,得到的恐怕不是溫香軟玉,而是結結實實的巴掌,還有令人無地自容的嘲笑吧!

    這女人對玩弄男性很有興趣啊!只是和陰散人、秦婉如相比,還差得遠呢!對她的弦外之音,李珣只做不知,向著她微笑道:「應師姐言重了,鬼祟未必,只是謹慎而已。

    「其實應師姐也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小弟只想知道,關於葉師姐一事,應師姐妳可是認真的嗎?」

    「當然!」應采兒毫不猶豫地響應,「葉兒在宗門之內與我最親近,我自然要照顧她!」

    「那就是認真……」

    「嗯?」應采兒忽用一個怪裡怪氣的長音打斷了李珣的話,她明眸閃動,其中光芒百變,不可捉摸。

    她放低了聲音,身子微微前傾,淺笑道:「百鬼師弟,看你這樣子,你不是要說,其實剛剛你裝模作樣,全是唬弄我們的吧!」

    李珣唇角微微一勾:「從某方面來說,不錯!」

    應采兒明眸一閃,臉上笑容產生了些許微妙的變化,周圍的氣氛立時就不同了。

    李珣只做不覺,依舊不急不緩地道:「應師姐在夫人身邊這麼些年,應該很清楚吧?葉師姐本身資質上佳,根基穩固,本是可造之才,按理說,夫人最欣賞這樣的弟子,可為什麼這些年來,夫人都放過她呢?」

    應采兒撇了撇嘴,不以為然地道:「那麼多弟子……」

    「師姐在欺我不懂嗎?」李珣笑容越發溫和,但內容卻已咄咄逼人。

    「夫人是何等眼光,弟子修為高低與否,一眼看去便可知大概!葉師姐才貌俱佳,本就顯眼;再加上有應師姐為『內應』,天時地利人和俱備,卻仍然如此……應師姐,妳難道從沒有問過夫人,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嗎?」

    「誰敢問吶?我瞞都還來不及呢!」應采兒輕飄飄地將問題卸了去,「看你的樣子,你知道嗎?」

    李珣搖頭一笑,不再與應采兒說話,轉身便走。

    應采兒自出生以來,哪見過這麼不給面子的男人?一時間竟是愣了,待到李珣走出十多步遠,她才醒了過來,大嗔道:「百鬼!」

    李珣聞聲回頭,臉上似笑非笑:「應師姐,妳這態度可不端正。夫人不喜歡的事情妳不做,卻讓我去做,這又是什麼道理?」

    應采兒怔了怔,才發現了自己的口誤,一時間也有些尷尬,但只是一閃而逝,接下來她便理直氣壯地道:「不是難做的事情,又怎麼會找你幫忙?」

    「說得好!」李珣越發地清楚應采兒的性格,應付起來,也就綽有餘裕。

    他撫掌笑道,「應師姐找我幫忙,我是沒有話說,不過說到現在,應師姐還是沒有說出來,究竟想讓我幫什麼忙?當然,如果還是所謂的『授業日』之類,就不必多費唇舌了!」

    應采兒被他的話氣得俏臉發白,在她眼中,這百鬼道人的性情實是變化莫測,一會兒是很好說話的老好人模樣,一會兒又桀驁不馴到了極點。頃刻之間,心思百變,差不多要比那些老奸巨猾的長老們還要難對付!

    然而,畢竟應采兒也不是常人,她很快就將情緒調整過來。臉上一變之後,便又恢復到了平日的情狀。

    她撇了撇嘴,道:「你這人真是精明透頂,一點虧都不吃!好啦,百鬼師弟,是師姐我錯了!」她像是拜鬼一樣,雙手合十,向李珣晃了晃,說是道歉,其實根本沒有半點誠意。

    而這也正是她的本色,比所謂「滿臉誠懇」的模樣,要可信多了。

    李珣也是見好就收,他欠身回了一禮:「師姐言重了,師弟我也只是想弄明白一些關竅……比如,師姐想拿我這個槍頭,去戳哪路神仙吶?」

    他話中頗有諷意,不過笑嘻嘻的又像是在開玩笑,與應采兒的態度正是一搭一唱,十分契合!

    應采兒白了他一眼,頗不服氣地道:「說實話,你是怎麼猜到的?」

    「蒙的!還有,就是師姐妳剛才告訴我的。」李珣的口風把得很嚴,這回答有些避重就輕,應采兒臉色又是一變。

    然而,在她發飆前,對面的男子便露了點真料出來:「還有葉師姐本身舉止有度,進退得宜,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

    「可是其心志……嘿,卻是脆弱不堪,這本就是矛盾的。我後來又想了想,才發現,原來葉師姐對本派的撼魂神術特別敏感……」

    李珣微微一笑,向應采兒略一欠身:「剩下的,就不用我再說了吧!」

    應采兒挑起了眉毛,這個頗為粗魯的動作,在她做來卻又是別具一番風味,在又一次上下打量之後,她笑吟吟地鼓掌叫好:「百鬼師弟果然厲害!無怪乎師尊那麼賞識你!好啦,你給我留面子,我自然要還你面子!

    「不錯,葉兒她確實有了些麻煩,我不好出面,只好讓你這位銷熔虛空的大高手來幫個忙嘍!」

    李珣聳聳肩:「能讓應師姐不敢強出頭的人物,卻要我這新進的師弟來得罪,師姐您真大方!」

    「哈,你怕得罪他,就不怕得罪我嗎?」

    應采兒臉上沒有一點「威脅」的凶狠神情,但這種笑吟吟的模樣,卻又是一種別樣的壓力。

    只可惜,李珣並不如何在意。

    他在微笑間,透出了些許的憊懶之態:「稱不上得罪不得罪的,只是師弟我也明白,師姐妳既然敢說,恐怕那手段早就使了出去,師弟我伸頭是一刀,縮頭還是一刀,只等著接呢!只是還沒想好,究竟是讓誰砍就是了!」

    應采兒眼珠一轉,笑嘻嘻地道:「錯了,錯了!百鬼師弟,你畢竟還是不瞭解!有些人是天生不知道感恩的,你不得罪他,他未必會感激你!

    「所以,你應該這麼算,你要麼是被我和葉兒感激,要麼就什麼也得不到,順便還要被我討厭。這筆帳,可是好算得很呢!」

    李珣聞言登時放聲大笑,意態豪放,又是另一番氣勢。

    偏偏,他在這個當口,口氣竟軟了下來,這截然兩樣的神態表現,越發讓人摸不透底細:「也罷,師姐說好便好吧……不過,師姐總應該告訴我那個人的名字吧?」

    應采兒瞇著眼睛看了他好久,這才微微昂起下巴,笑容越發甜美。她向李珣勾勾手指:「附耳過來!」

    黑夜中的騰化谷,當屬一天中最詭譎、最醜陋,也最危險的時候。黑暗是滿佈谷中的禁制最可口的佐料,若白日禁制變化有一萬種;那麼,到了晚間,其複雜程度至少暴增三倍!

    有些連基本變化都認不太清的弟子,到了這時候,也只能閉門不出,否則死在禁制之下,不會有人表示一絲歉意的!

    能夠在夜晚中出行,且來去自如的弟子,在谷中,總有那麼一些或多或少的特權。

    歸無藏便是這「特權階層」的一員。

    他是幽魂噬影宗十二長老之一,碧水君的親傳弟子之一,在宗門,乃至於整個邪宗、通玄界,也是薄有名號的!

    而此時,他腦子裡正轉著另外一人的名號:「百鬼道人,這下三濫的散修,抱上了閻夫人的大腿就得意忘形……哈,葉如這**,總是學不乖,這是第幾個被她勾來的蠢貨?」

    他這兩年奉師命在騰化谷周圍辦事,事情還未辦成,在谷中卻有了六個鼎爐,葉如是這些鼎爐中最優秀的一個。

    不但元氣充沛,根基上佳,更重要的是,她非常漂亮!她的姿色在整個宗門內都能排得上前幾,而且,她非常善於利用這一點。

    正是因為她善於利用自己的美色,所以,她能夠贏得自己的歡心,保持住她的功力水平。

    同時,也因為如此,葉如亦能夠大著膽子,在外面勾引其它的蠢貨為她出頭。

    最近兩年,他教訓了幾個這樣不知死活的東西?

    今晚,就再加上一個!

    想到這兒,歸無藏嘿然一笑,百鬼銷熔虛空的修為,還不放在他眼裡,幽明陰火再精純,他的控魂大法與驅魂煉魄通心大法並修,直達「玄虛化形」之境,完全可以輕鬆地玩死那蠢貨!

    此時,他正是要到百鬼那裡,讓他明白,這世上有些人是不能惹的!

    再走兩步,歸無藏卻眉頭一皺,腳步停頓下來。

    前方是一片稀疏的樹林,因為長年見不到陽光,又被濃郁的陰氣侵襲,這些樹木早已異變,生出的葉子都是灰綠色的,且堅硬如鐵。

    黑夜風至,枝葉交擊,竟發出錚錚的聲響,陰森中別有一番肅殺之氣。

    就在這聲響中,先前穩定的氣機,慢慢地發生了變化。

    空氣中流淌著異樣的氣息,這些晦暗不明的氣息,正以一種頗為精妙的手法,撥動牽扯禁制的氣機連結,只要他再向前走三步,氣機感應間,禁制便要發動。

    「誰在那裡?」歸無藏心中思忖,這明明是宗門內的手法,而施法者正在林中,難道是百鬼那小子知道自己要去尋他的晦氣,所以在這裡來個下馬威?

    越想越有可能,但他卻並不緊張。

    「難道只有你會平脈三法,別人就不會?」歸無藏冷冷一笑,夷然不懼,大踏步前行,便在邁出第三步的同時,他手上一攏,轉眼間就捉住已產生偏移的七道氣機,輕搓之下,分毫不差地將其移回原位。

    正得意於這一記毫無煙火氣的手法,林中卻響起一聲柔和的招呼:「歸師兄,你喚住小弟,有何指教?」

    「啊?」

    歸無藏被這沒頭沒尾的話弄得愣了,我喚你?什麼意思?

    正在怔忡的時候,林中枝葉微響,一個人影從裡面走出來,青衣道袍,頭上挽了個髻,笑吟吟的頗為和氣,猛一看去,倒是光風霽月,頗有風度。此時,他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正看著歸無藏還沒有收起來的手臂。

    直到這時候,歸無藏才反應過來,他剛才因為「平脈三法」揮出的胳膊,不正是像和對方打招呼嗎?

    「娘的!」

    歸無藏心中罵了一句,如果他還不明白眼前這人是來找碴的,那他這幾百年的修煉就都跑到狗身上去了!而且,看這人的神態舉止,還有這陌生的臉……

    「百鬼?」他試探性地問了一聲。

    「歸師兄你好,我們以前是少見啊!」李珣微笑著拱了拱手,一臉的真誠,「歸師兄叫住小弟,可是有什麼吩咐嗎?」

    歸無藏看著對方不鹹不淡的表情,哈地一聲笑了起來:「原來真是百鬼師弟你啊!以前我們可少見,不過今天正巧,我有事找你!」

    李珣眉尖一挑,臉上的笑容更是和煦:「歸師兄找我何事?」

    歸無藏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伸手去拍李珣的肩膀:「小事,小事!只是教教師弟你……做人的道理!」

    最後幾個字,全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也在這時,他手臂一長,五指死死扣在李珣肩膀上,然後又施了幾個變化,封脈、錯骨、鎖喉,然後發力一推,將李珣抵在身後的大樹上。

    李珣臉上還處在茫然的狀態下,便已經半身發麻,動彈不能,喉嚨更被手指扣著,連呼吸都困難了。這時背上再吃了一撞,當即白臉就紅得發紫。

    看著他這模樣,歸無藏嘿然冷笑:「百鬼師弟,和我比你終究還嫩了些……我不管你今晚想做什麼,現在是我拿著你,一切就要聽我的!

    「我不管葉如許給你什麼,也不管你答應了她什麼,想玩老子的女人,總要有點表示─看在閻夫人的臉上,廢掉你一條胳膊如何?」

    「歸師兄?」

    李珣臉上顏色難看,卻依然是那茫然無措的神情。

    看他這個樣子,歸無藏略微放鬆了對他喉嚨的箝制,讓他說話。

    李珣臉上扯出一個苦笑:「歸師兄你究竟在說什麼……也不重要!」

    歸無藏聞言一愣,繼而猛醒,他眼神一凝,手上便要發力,可見鬼的是,便在氣力將發未至的空檔裡,他竟絕不應該地岔了氣!

    突如其來的濁氣上頂,讓他手上一軟,緊接著百鬼就像是泥鰍一樣,一記柔韌到極點的扭身,便從他手下脫身出來,這甚至比莫名其妙地岔氣更讓他吃驚!

    他明明封了百鬼的氣脈,又卸了手臂,這,這是怎麼辦到的?

    李珣不會給他思考的時間,在脫身之後,身形一轉,便轉到了樹後,恰逢一陣風吹過,枝葉亂響,錚錚有聲,歸無藏只一個愣神間,便失去了李珣的蹤跡。

    這是典型的煮熟鴨子飛上天!

    歸無藏又羞又惱,一時間為之勃然大怒:「百鬼,你出來!躲躲藏藏是個男人嗎?」

    「歸師兄言重了!」

    李珣幽幽的話音在林間流動,飄緲不定,不可捉摸,「師兄您以同門為鼎爐,就地取材的本事,師弟我是學不會了!」

    這點扭曲聲線的技巧,歸無藏還不放在眼裡,他眼睛轉動幾下,身形暴起,直衝向林中一個位置!

    「你他媽去死!」

    在他拳鋒所指之處,李珣的身形像一抹幽魂,飄悠悠地現身出來,又漸漸在黑暗中淡去。

    歸無藏轟碎了一棵大樹,卻連李珣的衣角都沒碰到。

    「噬影身?」

    眼前的景像有些面熟,這反倒讓歸無藏有些警惕,這百鬼使出來的身法,有些像宗門頂尖法訣之一的噬影大法,但又有點似是而非,看起來,這百鬼倒是不可輕視!

    他收起一些輕視之心,再不輕易出手,而是立在原地,一手結印,另一隻手從懷中拿出一個銅鈴來。

    看著漆黑一團的林地,他冷冷一笑,手上輕抖,細碎的鈴聲灑落整個樹林。

    似是平地裡起了一股風,異變的樹林齊齊一顫,枝葉錯動交擊的聲響,也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攏在了一處,發出「嘩」的一聲齊鳴。在這整齊的聲響中,一丁點的異響,都逃不過他的捕捉!

    「在那兒了!」

    歸無藏肯定自己已抓著了百鬼移動的軌跡,但也不急著衝過去,手上印訣再變,銅鈴脫手飛出,在暗夜中劃出一道暈暗的光,如同長了眼睛一般,在樹木之間幾個靈巧的轉折,直逼百鬼所在之處。

    這還不算完,他手上連續變換印訣,調動身內身外數百條氣機,扯動真息,在虛空中一劃,一團碧油油的光芒閃亮,在他面前微微浮動,映得他臉上慘綠一片。

    歸無藏嘿然一笑,再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骷髏頭骨,向這碧光中投了進去。

    頭骨進入剎那,一聲尖銳到非人類所能承受的慘叫聲猛烈迸發,刺耳的聲波沒有半點浪費,集為一束,利劍般劈向百鬼所在的地方。叫聲越發尖銳,也越發超出了人類所能接受的範圍,最終至於無聲。

    但由聲波集束而成的無形之劍,卻是越發地凌厲。所到之處,堅硬如鐵的枝幹、樹葉,無不中分兩段,當者披靡!

    而飛舞在半空中的銅鈴,則是另一番景象。鈴鐺飛得越急,這鈴聲則越緩,極不諧調的聲音與速率,讓整個空間都失去了平衡,便是平常的修士聽了,也會被攪岔了氣!

    看著百鬼的身形左搖右晃,上竄下跳,歸無藏樂不可支,下手也更狠,轉眼之間,小半片樹林都被他給切碎了。

    估摸著百鬼已到了極限,他臉上一獰:「小子,今天大爺就給你個教訓!讓你知道有些女人是不能碰的!」

    狂風驟雨般的音波劍氣猛然間暴漲三倍,一片方圓十丈的林木瞬間就被削成白地,使李珣的身形再無處可躲,而下一波更猛烈的打擊,也要噴薄而出。

    可偏在這時,歸無藏的耳內響起了一聲歎息。

    「當真蠢材!」

    歸無藏甚至還沒有明白這話的意思,耳邊便已被一串接著一串的輕爆聲填滿,也就是他一恍神的工夫,周圍的氣機已生出大變!

    至少上千條氣機發生了嚴重偏移,每一分偏移,都代表著天地元氣連續不斷的變化。

    而當這些變化統合在一起,並彼此作用時,禁制便被引發了!

    「不可能,我明明用了壓陣法的!」歸無藏的腦子「嗡」地一下懵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在谷中動手的經驗,他比任何一個弟子都要豐富。

    他當然知道,谷中禁制密佈,稍有一些異樣,便有可能招致引動禁制的可怕殺傷。

    因此,在谷中打鬥,必須預先布下壓陣法訣,穩定周圍氣機,才能確保無恙。

    他可以肯定,在出手之前,自己絕對先用了壓陣法的,可現在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形勢已經不允許他再想下去了,在氣機的變動牽引下,周圍的天地元氣已是躁動不安,無數氣爆產生的潛勁互相交織碰撞,形成了湧動的亂流,從四面八方推過來,意圖撼動他的身體。

    如果他的身體有任何偏轉,便會引發更強烈的衝擊,如此連鎖反應,他就真的糟糕了。

    當下歸無藏只能咬緊牙關,死撐著不動一下。但如此僵立,一切卸勁之法都沒法用出,被這四面大力一擠,登時就受了內傷,極狼狽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而在這時,又是一聲歎息,吹起的微風,拂過了他的後頸。

    「百鬼!」

    歸無藏目眥欲裂,從主宰者到被主宰者的迅速轉變,已經讓他氣得發瘋,而這一聲充滿著嘲弄意味的聲響,讓他的理智瞬間崩潰了!

    也不知歸無藏哪兒來的勇氣,竟然全不顧禁制殺傷,尖嘯一聲,回身便是一肘─

    一記沉悶的骨肉交擊聲響起,他感覺到手肘處的異樣,一愣之下,便放聲大笑,扭過頭來,果然看到那百鬼心口已被他的手肘撞得凹陷下去,斷骨回刺,直入內臟,不死也要他半條命去!

    可是……為什麼百鬼臉上,會是這種表情?

    歸無藏還沒有想明白,那百鬼已大叫一聲,向後便倒,便在此時,不遠處響起了一聲冷喝:「歸無藏,你好大膽!」

    這是閻夫人的聲音,歸無藏心中不由得一驚,不自主抬頭看去。

    臉才抬起半截,忽地下面風起,百鬼因為翻倒而抬起的腳尖,正好翻上,捅在他的下頷處。

    這一腳好大勁!歸無藏上下齒交擊,「得」地一聲響,眼中的景象便驀地模糊了!

    同時,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是隱隱約約地覺得,四面游動變化的氣機,被一股莫名的力道牽扯,瞬間合聚,那力道……好強!

    於是,在閻夫人與座下弟子聞訊趕來,踏入事發地二十步內之際,她們看到的是百鬼道人仰天倒下,生死不知;還有那歸無藏被百鬼腳尖蹭到,搖搖擺擺退了小半步。

    緊接著,氣機變動,禁制迸發,週遭天地元氣,在禁制的牽引下,瞬間聚合、變異!

    轉眼間就是一道純正無比的九幽劍氣破土而出,恰好刺入歸無藏頸下,就如同穿透一張薄紙,透腦而入。

    歸無藏的腦殼,瞬間癟了下去,只此剎那,他的腦漿、血液,盡被劍氣吸噬乾淨,不留半點渣子!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20
第六集  幽魂噬影  第三章  揚名


    當李珣從冥不可測的虛無中清醒過來時,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應采兒和葉如既驚且佩的眼神。

    看到李珣睜眼,榓葉如的話剛出口,便被應采兒打斷。她第一句話不是問候,而是劈頭蓋臉地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李珣則用茫然的眼神回應:「什麼?」

    應采兒「哈」地笑出聲來,然後,她惡狠狠地揪著李珣的領子,咬牙道:「你不要給我裝糊塗!那個機關,你是怎麼設出來的?天底下沒有這麼巧合的事!」

    李珣將糊塗進行到底:「應師姐,妳到底在說什麼?我暈了多長時間了?」

    應采兒鬆開了手,轉眼間,臉色就從凶神惡煞,轉成了笑吟吟的模樣:「好極了,百鬼,不管怎麼說,我服了你就是了!」

    言罷,一聲冷哼,也不管葉如的掙扎,拉著她轉身便去。

    李珣唇角**兩下,旋又平復下來,他撫了撫胸口,感覺到斷裂的骨骼都已經正位,而且被一層藥膠包裹著,恢復速度頗為理想。他將傷勢放在一邊,開始回想之前安排還有什麼疏漏的地方。

    應采兒猜得不錯,面對歸無藏的時候,一切的變化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包括激怒歸無藏出手、示弱於敵、還有「傷重反擊」以及最終的「意外」,每一步,都是他預先計劃好,並逐一實施的。

    他的計劃看起來,是避免出風頭,低調做人。

    其實,如果他真的要夾著尾巴做人的話,他就不會答應應采兒的要求,或者,在和歸無藏碰面的時候,他也絕不會動手!

    裝孫子的手段,誰能比他更精通?

    他這種做法,實是明抑暗揚的方式。

    可以想像,如果連應采兒都瞞不過去,又怎麼能瞞得過老辣一百倍的閻夫人?

    李珣從來沒有想過要在幽魂噬影宗內夾著尾巴做人!原因很簡單,在這樣的邪宗內,沒有廢物生存的餘地!

    這一點,從葉如身上可以看得很清楚!

    所以,李珣是在以一種另類的方式,展示自己的實力。

    論真正的修為,即使經過八十一日的陰火燒煉,還有「幽玄影身」的日夜反哺,比之歸無藏,火候上還是差了幾分,正面放對,李珣雖也有信心贏他,但絕不會像現在這樣,贏得如此輕鬆。

    這才真正體現了他的價值!只要閻夫人不是笨蛋,她就一定會認識到這一點。

    果然,在李珣醒轉後半個時辰,閻夫人緩步走進了他的房間。

    李珣在床上微微欠身致意,閻夫人則在微笑響應後,毫不忌諱地坐在他的床沿上。

    「你這事情做得大膽。不過……很不錯!」

    閻夫人不給他彎彎繞繞的機會,李珣也不能像對應采兒那樣耍賴皮,只能默認,然後認真聽著。

    閻夫人很滿意他的態度,微笑道:「這一次你的手法乾淨利落,這樣免了不少麻煩。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碧水君性子喜怒無常,不可測度,這歸無藏雖不是太討他歡心,但你還是要小心,他在宗門內給你使絆子!」

    李珣苦笑應是。

    閻夫人倒似很關心他,又道:「歸無藏之事,宗主那邊派了兩個長老來查驗,明日便到,可能要找你去問話,你『據實』回答便可!」

    她咬重了「據實」二字,李珣自然心領神會,也知道閻夫人這次是決意保他了。

    這也是必然的,李珣是受應采兒的「指使」,而應采兒則是閻夫人的高弟,若是順籐摸瓜牽出她來,難道她很有面子嗎?

    李珣在動手之間便想到這些,自然不會吃驚。而且,他也知道這點心思瞞不過閻夫人,所以連做作都免了。

    看著他的神情,閻夫人忽又展顏一笑:「只是你這性子,可不像是能為我們女子出頭的模樣……采兒這事兒做得不好,回頭我讓她來給你賠禮!」

    「不敢!」

    李珣臉上露出一個頗為奇妙的表情,「應師姐的性子,也不是能向弟子低頭的樣子,不敢勞煩夫人!」

    閻夫人看著他的表情,似有所悟,既而莞爾道:「采兒被我慣壞了,要她低頭確實是難了些,不過,恐怕你也不需要我為你出頭……因為采兒是絕對比不過你的!」

    李珣只是笑,意思卻在笑容中表露無遺。

    若是明心劍宗,他這種做法無疑是在找死,然而,在幽魂噬影宗,在閻夫人那裡,反而得到了支持和讚賞。

    「看你這皮囊,想必在上面也是花了不少工夫的!」閻夫人妙目流轉,在李珣臉上一掃而過,「宗門內,也有些弟子像你一樣,只不過,很少有人會像你這樣明智,至少到現在你做得還不錯!」

    李珣明白她在說什麼,無非就是讓他不要像歸無藏一樣。

    難道他和那個蠢貨有什麼共同點嗎?當然,如果閻夫人真的這麼想,他會很高興。

    兩人再聊了一會,閻夫人便告辭了。

    李珣看得很清楚,閻夫人對他,已不是對一位弟子的態度,而是不自覺地把他當成一個平等的對象。

    這一方面是好事,因為這代表了閻夫人對他的尊重。

    另一方面,他也要小心了,閻夫人尊重他是一回事,而他的自我定位則是另一回事。

    得意忘形,是取死之道!

    在病床上躲了不到十個時辰,在靈藥的幫助下,他的外傷已好了七八成,而這個時候,宗門對歸無藏身死事件的處理人員也抵達了騰化谷。據應采兒傳來的消息,這一次,宗門可是很下力氣呢。

    歸無藏的師尊碧水君自然是要來的,還有兩個長老,全權負責此事。

    此外,令所有人都感到吃驚的是,幽魂噬影宗宗主,已百多年沒有正式理事的冥火閻羅竟然也來此,卻沒有人知道他想幹什麼!

    「這老頭很厲害,你可要小心點!」

    應采兒對冥火閻羅的態度稱不上尊重,卻頗有些敬畏,「最好不要在他面前耍小聰明,他的眼睛利著呢!」

    這已經是應采兒在十個時辰之內,第三次跑到這裡來了,看得出來,她有些緊張。

    李珣頗為狐疑地打量她,一個冥火閻羅值得她這樣嗎?

    以應采兒的性格,當然不能容忍這樣的懷疑。剎那間,她就恢復了本來面目,高傲且不屑地掃了李珣一眼,擺出一副「不屑與你計較」的神情,轉身便走了。

    目送她離開,李珣微微一笑,略整理一下衣物,也隨之出門而去,這個時候,在谷內的議事廳,冥火閻羅等人還在等著呢!

    門外,是跟著宗主、長老過來的兩名弟子,一個叫冥璃,另一個叫幽五省。

    只聽這名字,便知他們都是宗門弟子中嫡系的嫡系,否則,宗門五大姓:閻、鬼、陰、冥、幽,也落不到他們頭上。

    像歸無藏、應采兒之流,比起他們恐怕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像冥璃、幽五省這樣的弟子,拿出去大概與明心劍宗普通的二代弟子實力相當,但比「連霞七劍」那個層次,又要低了不少。李珣自認為,以他此時的實力對上他們,或可全身而退。

    當李珣走出來的時候,兩人同時把目光落到他身上,迅速地審視了一番,又對視一眼,這一連串動作做得非常隱秘,卻還瞞不過李珣的眼睛。

    他心中一動,再看兩人的神情,都是在審慎中透出點滿意,這個……可不怎麼像審案子啊!

    「百鬼師弟,請這邊走!」

    這是冥璃在打招呼,十分客氣。

    此人面目倒也端正,只是在過於白皙的皮膚下面,似乎流動著一層淡淡綠芒,忽隱忽現,乍一看還好,若是看得久了,便覺得他面色陰沉詭譎,便如個綠毛殭屍一般,令人望而心寒。

    李珣知道,這正是碧火流瑩咒法修到了一定層次的表現。

    另一側的幽五省就比他正常多了,他卻和李珣一般,是修習幽冥氣出身,一身修為早到銷熔虛空之境,且功力比李珣要深得多。

    他面目平凡,氣色也還是個人樣,只是瞳孔幽深難測,在更深處,還不時有點點灰白氣芒此起彼滅。

    幽五省不愛說話,只是點點頭,但很顯然他對李珣也還比較友善,看到兩人這種表情,李珣心中也更有底了。

    當他邁入議事廳的時候,首先感覺到的,便是一道凌厲得能將他剖腹挖心的眼神,雖然這眼神很快就淡去,可仍把李珣驚出一背冷汗。

    他本能地看過去,卻只見到了一個半側的身影,那人已把臉扭過去,李珣只覺得此人身量頗高,衣著服飾色澤淺綠,材質較為講究,如此而已。

    「碧水君?」

    李珣心裡浮起這麼一個名字,而很快的,他就把注意力移開,因為現在這廳裡,有比碧水君更值得注意的人物!

    他的目光浮光掠影地從廳中掃過,閻夫人送給他一個微笑,還有兩個看上去嚴厲,實則平庸的修士,應該是來「審案子」的兩位長老,一看就知是湊數的玩意兒。

    最終,他的注意力還是停留在廳中主位上。那裡,正有一人拿饒有興味的目光打量他,給他的感覺也最特殊。

    他是冥火閻羅?

    即使早有所聞,但親眼一見,李珣仍忍不住吃了一驚。

    這冥火閻羅的模樣,與一位叱吒風雲的宗主人物,相去實在太遠!這樣一個形銷骨立,滿面青黑,眼眶深陷的癆病鬼,怎會做通玄九真之首的宗主?

    也許在生病前,冥火閻羅是很健壯的,從他極粗大的骨架便能看出來。只是現在,他身上除了這副骨架,便是粗糙枯乾的皮膚,鬆垮垮地曬在骨架上,沒有一點生氣。

    唯一能讓人感覺到此人之不凡的,就是那雙深陷入眼眶中,以致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瞳孔,裡面勃發的火光還有透視人心的冷澈,才令人感覺到他無可迴避的力量與鋒芒。

    傳聞中在四九天劫中,他不慎被天雷擊中,雖然僥倖不死,卻纏綿病榻,種下了無法治癒的病根。

    按常理說,在幽魂噬影宗這樣的邪宗之內,宗主如果沒有本身的威懾力,位子便不可能長久,不知有多少人在覬覦宗主之位。

    可是,在天劫過後的百多年裡,「纏綿病榻」的冥火閻羅,仍然牢牢把持著宗派大權,沒有人能撼動他的地位,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跡。也可從中看出,冥火閻羅心計實力的深不可測。

    在面對這一個人物時,李珣並不比面對兩散人輕鬆。

    在瞭解廳內情形之後,李珣便禮數周到地向各位師長行禮,姿態放得挺低。

    這個時候,冥火閻羅開口了,他的嗓音非常嘶啞,不時有著失聲的雜音,但徐緩的語速裡,字句的輕重讀音,卻彷彿是明滅跳動的火光,起伏頓挫,頗具特色:「百鬼,將你與歸無藏私鬥的細節說來!」

    沒有任何的前奏與徵兆,就這麼單刀直入的一句,凌厲得很。

    李珣卻是早有準備,樂得如此直接,只應了聲是,便條理清楚地將那晚發生的事情依序道來。

    至於其中真假如何,也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

    看得出來,廳中之人,對他的這番說辭,也只是聽聽便罷,並不如何在意,冥火閻羅舉手抵在嘴唇上,輕咳了一聲道:「照你的說法,這倒是一場意外……」

    那位被李珣懷疑為碧水君的人哼了一聲,卻沒有說話。

    李珣的目光往他那邊掃了一眼,繼而應道:「宗主明鑒!」

    「哈,你倒老實!」

    冥火閻羅這話,聽不出什麼諷刺的味道,但他接下來說的,就有些刺在裡面了:「百鬼,我且問你,如果這不是一場意外,而是有人操控,你覺得該如何去做?

    「說對了,禁得起推敲,便證明你這人還有些意思,我便不計較這件事,如何?」

    李珣怔了怔,然後便微微笑道:「宗主明鑒,弟子近日也覺得此事太巧,在臥床時,也嘗試著推演一遍。只是弟子能力有限,也只能逆推至禁制變化一節,至於其它,卻是一無所知了!」

    李珣注意到,在他說出「禁制變化」這幾個字時,廳中的氣氛微微一變,這就更堅定了他的推斷。

    他再次環目一掃,將各人的神色盡收於眼中,這才繼續道:「擊殺歸無藏師兄的是九幽劍氣,這必是由幽藏變第十七種變化引發,其氣機變動應當如此……」

    在他最擅長的領域,他不會怕任何人,他先是口頭講述,但很快又覺得不能盡述其意,乾脆就用腳尖在地下刻畫印痕,一邊刻,一邊講述。

    從一個九幽劍氣,逐步推演,先後逆推了七十餘種變訣及近千種變化;又從歸無藏立身之地,一直擴展到方圓一里之內,在這個範圍內,各種氣機變動牽扯,可謂鉅細靡遺。

    且不論正確與否,只這份記憶力以及強大的推演能力,便足以令所有人為之咋舌。

    在座的沒有一個人是外行,正因為如此,他們所受的震撼才格外地巨大。

    李珣還在意猶未盡地講述著,但是已沒有幾個人能聽得下去了。冥火閻羅與閻夫人、碧水君等交換了幾個眼色,然後笑著鼓起了掌。

    「好極了!百鬼,你很不錯!」冥火閻羅深陷下去的眼眸裡,光芒閃動,「宗門內少有你這樣的人才!像你這樣學有專精之輩,若不為宗門做事,也實在可惜!」

    李珣微笑欠身:「百鬼既入宗門,自當有所建樹。若真有事,宗主但請吩咐!」

    「聰明人!」

    冥火閻羅為他下了腳注,再輕咳一下,這位癆病鬼宗主才道:「也巧了,最近有一件事,正需要一個精擅禁制的……嗯,也要精明知機的弟子,我看,百鬼這人不錯啊!」

    冥火閻羅這話卻是對閻夫人說的,閻夫人溫婉一笑:「宗主既然覺得好,就讓他出去歷練一下又如何?

    「只是,他入門不到一月,平日裡提點得少,除了這禁制上的天分,修為只是平平,宗主還要找人照應著才是。」

    「那是自然!」冥火閻羅乾脆得很,這時候,他似乎將李珣「銷熔虛空」的修為忘了個乾淨。

    他的手指在桌上輕輕一敲,廳外冥璃與幽五省同時走進來,行了一禮。

    冥火閻羅對李珣道:「冥璃與幽五省是你此行的同伴,平日裡,行事需以他二人為先,但是,在有關於禁制、陣訣諸類事項時,你可以做主!」

    李珣先看他,接著又看兩位同伴,到了這個時候,他連要做什麼事都還不知道呢!

    然而,他也沒有選擇的權利。

    所以他只能再行一禮,便在冥璃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他可以感覺到,廳中諸人的目光,正一直跟隨著他的身形,並通過各種秘法,刺探他心中的波動。

    對此,李珣也沒有什麼表示,他只是謹慎地保持心跳的速率,慢慢地退了出去。

    也許有人能算清楚,通玄界由古至今究竟有多少修士破界飛昇,但絕對沒有人能弄明白,在同樣的時間裡,通玄界又出現過多少修士。

    同樣,也就沒有人能知道,這不可計數的修士,在這漫長的時間裡,又修煉了多少法寶,其中,有多少毀去,有多少傳世。

    正因為如此,通玄界是一個永不缺少寶藏的地方。除了諸多名震寰宇的秘地幽境之外,還有比天上星星還要多的前人修士所開闢的洞府,它們被稱作是「故府」。

    雖然「故府」中良莠不齊,但找上幾十個,也能碰上那麼一點讓人滿意的東西。

    這一次,將李珣給牽涉進來的,便是一個還算可以的「故府」。

    傳言中,「故府」的原主人是正道大派「十山」之一、諸隱山回玄宗的叛徒。

    在四百年前,偷盜了宗門寶物後,逃至隱秘之地,辟府藏身,卻終還是死在追殺之人的手中。

    只是,他所偷盜的寶物,卻不翼而飛。

    直到最近,他當年埋藏寶物的洞府才被人發覺。

    發現者是幽魂噬影宗的一個低輩弟子,這弟子功力不濟,卻極機靈,一發現蛛絲馬跡,立刻回宗門報信,因此這才有了此次行動。

    不過,是個人就知道,回玄宗是通玄界數一數二擅長禁制陣訣的宗門,從門下逃出的叛徒,水平也不會太差。當年回玄宗的追殺者都沒有破解的玩意,實是不可輕視。

    本來,若是如閻夫人、碧水君這一級數的人物出馬,也沒什麼問題,只是這樣,就太扎眼了些。

    所以到頭來,還是要二代弟子出馬,只當是外出歷練,然後不動聲色地把事情辦了。

    李珣作為從天而降的禁制天才,便被捆上了這趟「歷練之旅」。

    此行的目的地距騰化谷近七十萬里之遙,便是日夜不停地御劍飛行,也要十日夜的工夫,距離遠得很。李珣等三人只在谷中略微收拾了一下,當日下午便啟程前去。

    臨出發前,李珣光明正大地向閻夫人討了一把飛劍,臨時煉了一下,這才御劍飛去,留谷之人見了,既迷惑又好笑,難道這通玄界裡,還真有不煉飛空兵器的修士?

    通玄界中人,十個裡有九個半煉有飛劍或是類似的法寶,以作飛行之用。

    李珣當然也有,可是,他所擁有的是「青玉」!

    是當年明璣仗以成名的利器,那把劍的名氣實在太大了,李珣在入谷之前,便將它與玉辟邪、鳳翎針這些同樣扎眼的寶物全部放在隱秘處。這會,又怎敢拿出來?

    他當然知道會引人懷疑,幸好,他還有解決的法子!

    剛出谷不過十里地,他撮唇發出一聲尖嘯,如斯響應,一道紅影自茫茫霧氣中直飛而上,轉眼間便與飛劍飛了個並行,然後身形一縮,沒進李珣腰間的皮袋之中。

    冥璃與幽五省同時看過來,那眼神都不太對勁。但這眼神不是針對李珣,而是對李珣腰間皮袋中,探頭探腦的那只血吻─

    被李珣稱為「貓兒」的妖怪。那眼神,七分好奇,三分戒備,微妙得很。

    冥璃比較健談,他咳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貓兒」,試探性地問道:「百鬼師弟,這……難道是血吻嗎?」

    李珣笑了笑,臉上又現出無奈的神情:「師兄好眼光,這正是血吻!慚愧,剛馴服不久,野性未除,讓兩位師兄見笑了!」

    冥璃兩人對視一眼,然後恍然大悟,再看向李珣時,那眼神已有了幾分佩服,當然,還有那麼一點兒同情。

    想馴服這狡猾的妖怪,不蝕點本錢,又怎能辦到?這樣說來,百鬼沒有飛劍才是正常的。

    三人都是一笑。當然,這裡發生的事情,自然有特殊的管道給谷中的幾位大佬知曉。

    李珣幾乎是立刻感到身上一鬆,從與冥火閻羅見面時,便一直附在身上的無形壓力,終於在此刻解除。

    「貓兒」從皮袋中露出頭來,看著冥璃兩人,呲牙一樂。兩人想到關於血吻的種種傳聞,不由得打一個寒顫,移開一段距離,腳下飛劍也發出一陣顫鳴,似乎在哀悼這一趟危險的旅程。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20
第六集  幽魂噬影  第四章  衝突


    本來十日夜的路程,李珣三人為了不惹人注意,花一個月的時間,才走到盡頭,此時距目的地所在的「龍環山」,還有千餘里的樣子。

    這兩天,冥璃和幽五省都比較緊張,因為他們現在所經過的地方,乃是通玄界鼎鼎大名的正派宗門,三皇劍宗的山門地界─赤城山!

    李珣對這宗門的印象,除了號稱「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王道劍訣外,便是那一個曾給他靈感的「天君」何志彥了。

    那個過去的高手,被陰散人折磨得精神失常,而此時,陰散人又被他這個小小的修士,抹去神智,淪為傀儡。世事無常,不外如是。

    赤城山佔地廣大,方圓數萬里都是三皇劍宗的勢力範圍。也就是說,「龍環山」也在其勢力範圍左近,在這次行動中,最有可能橫插一手的,便是這宗門中的人物。

    為了不引起對方的注意,三人刻意繞了一個大圈,多走了近兩萬餘裡,繞過了三皇劍宗大部分的勢力範圍,再小心切入;到了地盤上,又屏斂氣息,連飛劍也不敢駕御,全憑腳力在大山中走動。

    最後這一千餘里的路程,並不比之前的長途跋涉輕鬆。這時正是春來回暖,百獸復甦的時節,三人除了要小心天空中不時飛過的三皇劍宗弟子,還要應付山林裡各種異獸凶禽,十分辛苦。

    幾日下來,就是最愛潔的冥璃,身上也是污斑處處,被草汁、血液浸染,透著一股腥氣。

    「不成了,今天一定要洗一下,這味道太招蟲子!」冥璃一邊說著,一邊發力,淡淡的碧色煙氣掃過,周圍嚶嚶嗡嗡的蚊蟲登時灑落一片,但後繼者依然無窮無盡,讓他窮於應付。

    幽五省一貫地少言,還是由李珣應了一聲:「璃師兄說得不錯……哎,好大的個兒!」

    他一記劈空掌,將樹杈間射來的一隻古怪蟲子打碎,眉頭皺了起來:「這附近濕氣太重,不是有沼澤,就是有湖泊,兩位師兄,我們找找看吧?」

    幽五省瘦小的身子掠上樹梢,稍一打量,便做了個手勢,是說南方水氣更重一些。

    當下由冥璃打頭,三人轉了個方向,一路披荊斬棘地去了。

    一刻鐘後,三人都泡在一個小水潭裡,洗得不亦樂乎。

    本來「貓兒」是在岸上做警戒,不過這時候,早不知跑到哪裡去玩了,但這樣子,冥璃他們反而更放心些。

    三個大男人赤身裸體的時候,話比平時要多。

    一向健談的冥璃不說,就是連幽五省也難得地說了幾句。三人的話題繞了幾圈,便來到此時通玄界最流行的話題上來─

    這個時候的通玄界,完全被嵩京的慘劇所震驚,注意力都放在人間界。李珣等人在路上接觸到的信息中,幾乎件件都指向嵩京,指向陰散人、血散人。

    通玄界對此事的反應明顯分成了兩派,相較於正道宗門的怒潮洶湧,像幽魂噬影宗這樣的邪宗,就沉默得太多了。

    就李珣所見,他們完全是自走自路,對嵩京一事,並不怎麼關心。

    然而,今天與冥璃二人一聊,才發現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

    在幽魂噬影宗裡,對此事實是外鬆內緊。

    表面上沒什麼動作,但是宗門內最擅移形匿跡之術的蒼冥子長老,已被宗主暗中派出,查探事發地的情況。而且,像蒼冥子這樣的「探馬」,各邪宗也都或多或少地使用。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是陰散人和血散人在修煉一種高深的魔功,而且很有可能在最後又發生了什麼衝突。

    但是,最終結果如何,是兩敗俱傷?一方得利?又或是雙贏?沒人知道。

    每一種結果都會對通玄界造成不同的影響,尤其在兩散人這個級數上,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會牽扯到通玄界的平衡,並產生不同的後果。而且,還有……

    「一飲一啄天注定,無根無地眼前身。萬載豪情空自許,一朝風雨付他人。」

    看著冥璃搖頭晃腦的模樣,李珣忍不住想笑,這詩平仄不合,意境斷裂,前言不搭後語,算是什麼?

    幽五省看到李珣的神情,知道他不明白,在一側提了一句:「此乃水鏡之會的偈語!」

    李珣立時為之肅然。

    竟是水鏡之會的偈語!

    他記得很清楚,他當初隨師下山,赴的不就是這水鏡之會嗎?那「徹天水鏡」的觀禮之事,牽扯到通玄界其後一年的氣運,實是不能等閒視之。由此而生的偈語,自然也是了不得的東西。

    不過,這又和嵩京之事有什麼關係?

    看著他迷惑的表情,冥璃笑道:「百鬼師弟那時還是散修,自然不知道『徹天水鏡』每在出偈語之前,必有一段感應期,此時,水鏡波光將明徹天下萬物,洞悉其生死之機,但時間僅有短短一息。

    「主持此會的水鏡先生,便要在這一息之內,找到其中牽涉最多的變化,在那一剎那的感應中,口發偈語,以表天心。

    「這偈語出來後,徹天水鏡上也就會將其顯示出來,以古篆文為形,一直顯示一年,直到下一次水鏡之會,才會消去。

    「若是今後一年,順暢平穩,那麼字跡就為金色;若是小打小鬧就為青色;若是血雨腥風,就是黑色;還有,若是像四九天劫之類的大劫難,字跡就是血紅顏色。百鬼師弟,你猜,今年是什麼色?」

    看著冥璃笑吟吟的模樣,李珣想了想,道:「應該是黑色吧!」

    只有黑色與血紅色才有猜的價值,而若是血紅色,冥璃怕是也笑不出來了,所以李珣對這一試,還是頗有信心的。

    「錯了!」冥璃青綠色的面孔因為笑容而顯出幾分人味來,「是青色!」

    李珣方自一怔,便聽他道:「本來這是最正常的顏色,然而便在嵩京事發的當日,甚至可能是當時,這徹天水鏡上的字跡,變紅了!血紅的一片!傳說,當時水鏡先生立時吐血倒地,昏了一日才醒過來!」

    李珣睜大了眼睛!

    冥璃很有說書的天分,他見李珣有興趣,愈是談興大發:「這事本來就奇怪了,水鏡先生也傳書各個宗主,望其前去商議。

    「可是,還沒等諸宗主動身,這顏色,忽又變了回去!哈,水鏡宗上萬年的招牌,可是給摔得很慘!」

    看得出來,冥璃對這事頗有些幸災樂禍。

    不過重點不是這個,最重要的是,嵩京之事,所牽涉到的諸多關係,絕不能等閒視之─能夠改動徹天水鏡千萬年來定律的事情,誰也沒膽子忽略掉!

    如此,正派宗門大張旗鼓,諸邪宗外鬆內緊,也是料想中事。然而,作為嵩京之事最大的當事人、受益者,李珣又該如何想法呢?

    李珣愣了。他還是第一次從旁人口中,聽到有關他的「事跡」,也是首次被別人抬高到這麼一個地步。這是一次頗為新奇的體驗,卻又有著腳不著地的空虛和恐懼。

    如果徹天水鏡真的像傳說中那麼靈驗,如果這不是一個意外,而是有「天」的意志在裡面,那會是一個什麼結果?

    一個隱隱約約的念頭在他心中閃動,模糊不清。不過,僅僅是晃動兩下,便有一種急劇膨脹的充實感,又彷彿飄飄而上,沒有任何憑借,在空中浮游。

    然後,一切又回歸到現實裡,冥璃的說話聲變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沒有哪一個宗門願意看到所謂的大劫數。就是血散人、陰散人這樣的刺頭,平日裡沒人敢招惹的,要真遇到事的時候,嘿,咱們一擁而上……」

    幽五省在旁抽抽嘴角,冥璃也覺得這話太掉面子,微帶自嘲地大笑起來。

    李珣跟著他們一起笑,他在笑自己那一剎那的狂想。是啊,想想之前的例子─天妖鳳凰,不正是個最貼切的代表嗎?

    三人笑得開心,偏在這時,一聲尖鳴從潭邊的叢林深處響了起來。叫聲未絕,一道紅影沖天飛起,在空中一繞,嗖地一聲竄向了與他們相反的方向。

    緊接著,後方七八道劍光飛起,追了上去,但那速度卻差了不少。

    「有警!」三人同時色變,他們不敢耽擱,同時破水而出,撿起還潮濕的衣物,匆匆套上身去。

    多虧了「貓兒」聰明,將對方引走,否則如此近的距離,他們根本就來不及反應。事到臨頭,怕是要裸體狂奔才行!

    「娘的,是三皇劍宗的人!」

    從飛天的劍光上,冥璃看出了對方的來路,他一邊運氣將衣物蒸乾,一邊派出豢養的鬼靈,前去探查。

    他這鬼靈,乃是修煉碧火流瑩咒法時採集死靈之氣,煉就的一樣法寶,陰緲虛無,不懼水火刀兵,又有一些靈智,狡猾陰險,能吸噬活人生氣,十分厲害。

    他神念與鬼靈相通,鬼靈所見,便是他所見,用於偵察再恰當不過。

    李珣與幽五省屏住呼吸,看著他施法。

    不過兩息的工夫,冥璃臉上綠氣一閃,然後整張臉蒼白了下去,在李珣兩人駭然的目光下,他一口瘀血噴了出來:「混蛋,是洛玉姬那小娘皮,身邊有高手,快撤!」

    三人都是反應極快之輩,如何還不知機?當下同時伸手,抓著冥璃的兩臂,向後狂奔。

    然而,對面的人實在厲害,三人的行動已很迅速,可才奔出幾步,天外一聲劍吟,如龍嗥九霄,嗆然作嘯,轉眼間將整個天空都遮了去!

    天空還是那天空,只是風雲凝滯,再沒有半點動靜。聲勢所及,這一片密密的叢林也沒了聲息,連枝葉都不再擺動!

    直到一聲細細的撕裂聲起,三人後方砰然巨震,澎湃的衝擊波颶風般刮過來,將三人打成了踉蹌跌撞,狼狽不堪。

    「是『碧霄客』的『叱雷天變』!」

    幽五省也算見識不凡,尤其是他在這種時候,聲調少有起伏的鎮定功夫,頗令李珣佩服。

    至此,三人已沒有機會再逃跑,乾脆也不跑了。

    冥璃此時調氣均勻,從剛剛的傷害中恢復過來,立時揚聲高叫道:「胡不離,你們三皇劍宗好霸氣啊!一見面就砍砍殺殺,難道是正派的事幹膩了,想幹些沒本錢的買賣?」

    說話間,三人同時駕御飛劍,飛上半空。半空中,早停了五個人影,都是冷冷看來。

    李珣飛快地將五人打量一遍,印象深刻的有兩個,一個就是剛剛發劍的那位,一身墨絲文士衫,上繡有幾條淡淡金色龍紋,皮膚倒是白皙,面目端正,神情冷淡,尤其是兩道細長尖利的眉毛,冷峻頗有幾分秀氣。

    還有一個,就是居中而立的女修。一眼看去,她給人的印象,除了嬌美動人的臉蛋,便是那滿臉滿身的傲慢。

    她的傲慢,顯然不是青鸞式的高潔冷僻,倒和應采兒有些相似。

    只是應采兒善於利用這傲慢增強自己的魅力;而這女修,則是直率乾脆得多。

    難聽點說,這女修明顯就是給寵壞了的小丫頭!

    她衣飾華貴,其中不乏精品,尤其是那一串別緻的耳環,數十根金絲垂下,幾乎要探到肩上,高空中風兒吹過,金絲交擊,竟發出清晰明亮的風鈴聲,十分有趣。

    而且,這耳環只佩帶一邊,大異於常情,顯出這女修頗為叛逆的心思。

    當三人在空中定住時,那一個叫胡不離的黑衣文士,微微一笑:「原來是幽魂噬影宗的高弟,『碧鬼』冥璃、『火妖』幽五省,還有這位,倒是面生……

    「三位到赤城山來,一不拿拜帖,二不飛劍示意,三又聞風而走,這份行徑,倒是讓人誤會!」

    李珣腦中一轉,看得出來這胡不離性子也挺傲的,看向自己時,他口上說「面生」,其實根本不準備詢問身份,頗為無禮。但是接下來,又將理由說得頭頭是道,顯然也不是毫無心機之輩。

    這時李珣心中已有了一個想法。當下,放在冥璃臂彎處的手輕輕一捏,又自然而然地抽了出來。

    冥璃反應很快,便不再開口,將交涉權放給他。

    李珣在這邊「哈」了一聲,將人們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他臉上只是冷笑:「胡先生倒是有理了,我們自去追我們的獵物,你們橫插一手也就罷了,現在倒打一耙,又是什麼道理?」

    「獵物?」

    胡不離長眉一皺,頓時消去了幾分凌厲之氣。不過,他的眼神依然鋒銳無比,自李珣臉上一掃而過,淡淡道:「什麼獵物?」

    李珣的眼神朝「貓兒」飛去的方向一瞥,臉上還是冷笑:「為了追這只血吻,我們三人足足花費了一個多月的工夫,還從未像今日這麼接近……

    「三皇劍宗好神氣啊,這半道打劫的本事,使出來比我們邪宗之人還要嫻熟!」

    「百鬼師弟!」

    冥璃乾咳一聲,阻止了李珣再說下去。現在火候正好,再說下去,可就不好辦了。

    他笑吟吟地向胡不離道:「胡兄莫怪,我這百鬼師弟才入門未久,月前祭煉的一把寶劍又被那畜生吃掉,火氣才大了些!」

    冥璃這息事寧人的話語中,諷刺的味道卻十分濃重。這也是既成事實,因為「貓兒」後面確實追著七八個人,從旁觀者角度看去,分明就是「半道打劫」的模式。

    胡不離從冥璃的角度設想一下,也確實沒什麼可說的。

    而這時,那個被冥璃稱為「洛玉姬」的女修開了口。從接觸至今,這女修一直斜睨著他們,不言不語,而這一開口,便不客氣:「你們有理,又拿那鬼玩意兒看什麼?跑什麼?」

    「你別給臉不……」李珣聞言,「勃然大怒」,不過,他的話才說了一半,便被冥璃打斷。

    冥璃一邊讚歎李珣的高超演技,一邊冷下臉去,不管對面那刁蠻女如何反應,只是看著胡不離:「胡兄,雖然我這師弟說得不好聽,但都合在理上!

    「如果洛小姐把我們對貴宗的尊重,還有我們對兩宗門關係的謹慎,當成什麼鬼祟玩意……呵,在雙方師長面上,也不好看吧!」

    冥璃這一下子,便把剛才用鬼靈查探以及掉頭逃命一事,輕鬆消掉,已經搶佔了先機,但他心中仍不輕鬆。

    據宗門的情報,這胡不離的「叱雷天變」劍訣,已經修到了爐火純青之境,他一人是無法力敵的,恐怕要加上幽五省,才能一拼;那剩下四人,百鬼絕對沒法應付,況且又是在他人地頭,搞不好四面來敵,那時便真是要丟人了。

    冥璃這麼計算著,卻不知另一側,李珣也在考慮,萬一三皇劍宗那邊下了殺手,他要不要召出兩個傀儡?

    若要召出,必定要在十息之內,擊殺這裡包括冥璃、幽五省在內的所有人,再遠遁萬里……這一連串動作,可不好辦!

    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盤算,但也有例外,那位洛玉姬大小姐就不會繞這些花花腸子,她搶在胡不離前面開口:「這是你們一面之辭,誰知道真假?說不定那血吻是你們養的,用來混淆視聽呢!」

    李珣三人心中大汗,但臉上當然不能表現出來,當下李珣仰天一笑:「洛小姐真是聰明!不錯,那血吻正是俺們養的,名叫『貓兒』,怎麼,妳咬我啊?」

    洛玉姬俏臉氣得發青,嗆啷一聲拔出劍來,就要上前砍人。

    李珣也不示弱,磨拳擦掌就要衝上,這種模樣當然打不起來。當下,一邊冥璃拉著,另一邊胡不離勸著,天空中看似亂成一團,實際上中間還隔了一段安全距離,怎麼都擦不了火花來。

    鬧了一陣子,沒有結果,兩邊的銳氣也都洩了,正都想著該如何保全臉面收場的時候,遠方天際一道紅光閃過,李珣「身體巨震」,直跳了起來:「王八蛋,牠又飛過去了!」

    說著他便要搶出,卻被冥璃一把拉著,勸道:「沒關係,牠跑不掉……」

    轉臉又向胡不離道:「胡兄,這也算打過招呼了!我們三個要去追這血吻,絕不深入赤城山脈,且以二十日為限,如何?」

    胡不離倒也乾脆,冷聲道:「十天!」

    冥璃略一考慮,點頭應承,當下三人再不遲疑,御劍飛掠,轉眼間就去得遠了。

    搶出數十里外,三人同時悶聲發笑,冥璃向李珣豎起了大拇指,讚道:「虧得師弟你想出這麼個好理由!如此,我們也不用再偷偷摸摸,可以光明正大地到龍環山上便是了!

    「當然,還要你那『貓兒』找準了方向才成!」

    李珣笑罷,臉上卻有憂色:「胡不離怕不是這麼容易唬弄的,他那邊故作大方,可今後幾日,咱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三皇劍宗的監視之下,想要順利尋寶,怕也不容易!」

    「這不難!」冥璃笑嘻嘻地,手指向下,攪湯般轉了幾圈,「只要讓『貓兒』在龍環山上多跑那麼幾圈,在一些隱秘之地多藏上一會,咱們還有什麼辦不成的?」

    李珣見狀,也是放聲大笑,心中卻在尋思─若這寶貝找到,怕還是免不了一場追逐,還是早早地將幽一、幽二預備好,真是不行,來個黑吃黑也成!

    「貓兒」通靈,感覺到這邊警報解除,卻不直接飛過來,而是與李珣虛空神念交接,略一接觸,便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這天生妖物聰慧無比,也不需李珣指點,便「喵」地一聲叫,直往龍環山的方向去了。

    李珣三人同聲一笑,然後發一聲喊,追著去了。

    光明正大的御劍,速度比先前快了不知多少倍,千多里的路程,一兩個時辰就到了。

    前方「貓兒」又一聲叫,轉眼沒入了山中的叢林中去。

    三人也按下劍光,貼著林梢飛了一段時間,直至李珣叫停,三人一妖才齊齊停下。

    「百鬼師弟,有發現了?」

    冥璃疑惑地向遠方看了一眼,這裡離消息說明的地點,還有一段距離呢!

    李珣讓「貓兒」圍著這一片兒繞圈,一邊做戲,一邊警戒;他則一臉凝重,看著周圍的林木,久久不語。

    冥璃目測一下與目標的距離,發現至少還有七八十里的樣子,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回玄宗的禁法陣訣果然是獨步天下,如此範圍,一步步破解下來,那還不猴年馬月去了?」

    「是不是回玄宗我不知道,不過,冥璃師兄,你確認咱們宗門的消息,是獨家的嗎?」

    「啊?」

    在冥璃皺起眉頭的時候,李珣身形一斂,悄無聲息地落地。

    腳尖一沾地面,又猛地彈起,半空中手掌方展又攏,真息一動又止,便在這一剎那的工夫,他已經攏順了二十四條偏移的氣機,將一波即將發動的禁制之力,消弭於無形。

    這時他才做出手勢,讓空中的兩人下來,雖然剛剛他的手法極其漂亮,但這時候,三人的臉上都不怎麼好看。

    李珣撥開草叢,讓兩人看:「刻痕尚新,顯然不是陳年舊物。還有,這禁制也奇怪,怎會不是引動元氣,反而有些像機關……」

    碰到他最感興趣的事時,李珣有些旁若無人的鑽勁。這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新型禁制,不算太複雜,卻很有意思。

    他也不管冥璃二人怎麼盤算,只在心中默算了一下,便循著禁紋的痕跡一路找去。

    各宗門心法不一,禁制的安排當然也不同。

    雖然李珣採擷諸家之長,又有天生的靈性將之融會貫通,純以理論上的水平論,已是當世少見的人才,但在面對這樣一種從未接觸過的禁制時,還是有些磕磕碰碰,好幾次都差點兒引發反噬。

    李珣自己是樂在其中,卻讓身後的同伴一驚一乍,好不辛苦。

    「果然有趣!」

    在走出半里地後,李珣第一次直起腰來,讚歎道:「這恐怕已不只是禁制陣訣的範疇,有點機關術的味道了!

    「這氣機流轉,不是引動天地元氣,而是行觸發、示警、導引、變化之責,本身沒有殺傷力,但若是有些狠辣的寶貝,就像逆沖化血針之類……」

    冥璃在後面忍不住苦笑:「百鬼師弟,你嘴上也留點忌諱,這逆沖化血針是好玩的麼?

    「若真來那麼十根八根,我們三人未必能應付得過!」

    說到這兒,他忽地想起了什麼,奇道:「這種禁制倒是在哪兒聽過……你覺得呢?」

    他這是對幽五省說話,幽五省微一皺眉,回應道:「應是機關大宗!」

    便在此時,前方的李珣打出了手勢,讓兩人噤聲。他則彎下腰去,小心翼翼地拂開前方灌木叢中的一點枝葉,然後,他的身子僵了一下,這才向兩人招了招手:「兩位師兄,認得這是什麼嗎?」

    說著,他讓開位置,讓兩人看到隱在灌木叢後的東西。

    這是一個床帳掛鉤似的玩意兒,一掌可握,十分小巧精緻,彎曲的弧度十分流暢,又通體呈朱紅色,猛一看去,倒好像是一個朱紅色的月牙。

    只是,這彎勾也不知被施了什麼手段,竟然平空地懸在半空裡,且「滴溜溜」地打轉。

    它的內弧與外弧之上,寒芒凜冽,在旋動中,冷光流轉,映著朱紅色彩,妖艷奪目。

    冥璃與幽五省同時屏住了呼吸:「小朱勾!」
pkpkpo 發表於 2011-4-4 17:21
第六集  幽魂噬影  第五章  亂局


    問題複雜了!

    只要是通玄界的修士,無人不知這「小朱勾」乃是明玉山朱勾宗的招牌。朱勾宗名列十山之一,是天底下有數的邪宗大派,向來以煉器、機關、暗殺聞名於世,素來陰毒冷僻,十分難纏。

    純論宗門實力,幽魂噬影宗並不遜色,只是誰知道這一次朱勾宗的人馬來了多少?

    其實不用全來,只要他們「雙刀四刃三小勾」中來上一兩個,李珣三人便只有逃命的分了。

    冥璃青綠的臉孔抽搐一下,冷冷地道:「三皇劍宗沒那麼蠢!就算朱勾宗知道這地方,想大模大樣地過來,也沒那麼容易……

    「只是有一件事最重要,這朱勾宗的人馬到這裡來,是衝著寶貝來的,還是衝著我們來的?」

    「應該不是衝著我們來的!」李珣皺著眉頭想了一下,「他們布下的禁制,似乎沒有什麼目標,大半還是用來示警……」

    「娘的,回頭我見了顧亭那小子,非要活剮了他!」冥璃口中發下狠話,再看他的臉色,似乎也不是說說而已。

    李珣知道,顧亭就是那個回來報信的弟子。不過,他才不管冥璃要剮誰,他已聯繫上「貓兒」,讓牠在山上轉一圈,要加倍小心。

    冥璃狠話未絕,也放出鬼靈,這一次他就越發地謹慎了。

    鬼靈放出後,他盤膝坐地,手上印訣變化,數十個符?迭加,在胸前生成一團綠色光火,映得人鬚髮皆碧,顯然已將碧火流瑩大法開動,要以秘法搜山了。

    沒等太長時間,「貓兒」與鬼靈幾乎同時發回反饋,目標找到了!

    這一次,鬼靈的作用更大一些,冥璃與鬼靈氣機相通,對它經歷之事,有如目見,在發現目標後不久,便彈起身子,罵了一聲:「混帳東西!」

    他還算端正的面孔因為怒氣而扭曲,配上那幽幽鬼氣,醜怪得可怕。

    而他說的話,似乎要更糟糕一些:「這下麻煩了,『百了刀』和『明皇戟』都來了,還有兩個隨侍的弟子,我們拼不過他們!」

    百了刀、明皇戟,同屬「雙刀四刃」之列,是朱勾宗招牌的殺手。在通玄界諸多無頭公案中,不知有多少是他們犯下的!

    實力當遠在三人之上,與閻夫人這樣的長老級人物相比,也遜色不到哪去。

    只要這兩人在此,這次龍環山之行,便等於敗了大半了!幽冥仙途幽魂噬影

    06

    而冥璃下面的話更是叫人沮喪:「他們好像有些感應……我也說不准!」

    這一下子,李珣和幽五省的臉色全變了。

    這不是准或不准的問題,這種情形下,任何一點危險的徵兆都足以致命。此時不能再遲疑了,三人對視一眼,拔腿便走。

    才跑出幾步,李珣忽又想到了什麼,他一邊通知「貓兒」,手上又做了幾個動作,在有限的時間裡,他已將周圍的一些氣機加以改變,這樣子,氣機觸發的條件和結果就完全不同了。

    三人屏住氣息及全身毛孔,在山坳中繞了一個圈,又來到距離剛剛禁制所在地數里的一個高處,伏下身子,居高臨下的瞧去。

    也就是半炷香的工夫,不遠處的「貓兒」傳來了警訊,李珣微微偏頭,向十七八里外的山脊上看去,卻只看到那邊樹葉搖動,沒見著半個人影。

    他捅了捅身邊的幽五省,此人功力精純,又旁修「幽火燭目」之術,可洞見方圓數里內一切生機,正是最好的偵察人選。

    不過轉眼工夫,幽五省便「回捅」過來,表明那邊確實有目標出現。

    三人越發小心,連交談都轉為秘語,身子更是動都不敢動一下。

    「他們也很小心!」

    「恐怕不是對我們,而是對三皇劍宗。投鼠忌器,可以利用一下!」

    「不過怕是瞞不過他們!」

    「本就不可能瞞過,只是大家都怕惹來三皇劍宗插手,誰也不敢搞出大動作。這對我們更有利一些!」李珣一邊說,一邊環目打量周圍的環境,將之與所得到的情報稍一比對,便有了結果。

    他微微一笑道:「那『故府』周圍,都是禁制陣訣,陣訣似是並不互相統屬。這樣,他們干他們的,我們幹我們的,能不能得到其中的寶貝,全看我們破解的順利與否,與朱勾宗有什麼關係?」

    冥璃聞言一喜,既而嘿然笑道:「不錯,比比誰的進度快便是,最多和他們玩一段捉迷藏……否則,都在老虎洞口叫,也就不用分誰輕誰重了!」

    三人同時悶悶一笑,低下頭去,開始調息。

    又過了那麼一段時間,下方禁制所在,忽地氣機突變,一聲清脆得如同冰珠交擊的聲響傳出,隨即便是一聲悶哼。

    「好啊!百鬼師弟,這一手漂亮!『魂斷小朱勾』的滋味,這些人怕還真的沒嘗過呢!」

    三人又是一笑,之後再發生些什麼事,他們就真的再也不關心了。

    「左、十七尺、平脈三法,第二十二種變化!」

    「前,十五尺,通絡手,第四十七種變化!」

    「好了,停下別動……」李珣吁出一口長氣,緩緩直起身來,抹去了額頭上的汗,這才踏前幾步,來到與幽五省平行的位置,拂開草葉及其下的浮土,找到了預想中的禁紋刻痕。

    兩側冥璃和幽五省雖然還不敢動,卻也同時吐出一口長氣,見了禁紋刻痕,就說明李珣的推算正確,已停滯了一天半的進度,終於可以再走下去了。此時兩人雖然已是精疲力竭,心情卻還不錯。

    李珣又觀察了好一會兒,才做出手勢,讓平撫氣機的兩人停手。

    兩人如蒙大赦,同時撤手,被他們所控制的十五條關鍵氣機立時失去了位置,在人的感官所不能及的層次,嗡嗡震動偏移。

    李珣唇角一勾,在他身前的虛空中,似乎有一排無形的琴弦,他手彈琵琶般舞動五指,也沒費多大力,體內真息便自發揮灑,愈見精純的幽明陰火彷彿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一點一滴地灑下來,將偏移的氣機復位。

    警報解除!李珣站直身子,又伸了個懶腰,臉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隨著他的動作,他全身的骨骼關節都發出密密麻麻的輕響,一絲絲真息從每一個竅穴處透出來,融入到黃庭周圍那活潑流動的「無底冥環」上,漲縮翻騰,雲蒸霞蔚。

    這是幽冥氣修煉到新層次的表現,與明心劍宗的煉氣術不一樣,幽冥氣煉到一定程度,雖然也是以黃庭為中心統攝體內氣機往來,但並不凝結為黃庭金丹,而是在竅穴周圍形成一圈活潑變化,細密如織的「環」。

    環中混沌浩茫,似有若無。再修到深處,陰火內斂,再生變化,就可真正地銷熔虛空,內辟天地,與冥冥之中的九幽之域互相往來,透空攝氣,無竭無窮。

    七日來,李珣的修為進度堪稱一日千里,這其中當然有「幽玄影身」的功勞,兩大幽玄傀儡日夜反哺元氣,助他淬煉身體,幽冥仙途修為想不進步也難。但也不可忽視這幾天日夜操勞,苦思冥想的作用。

    回玄宗不愧是當世第一禁法大派,這位叛逃弟子在禁制陣訣上的修為,也實在了得。

    七日夜下來,刨去與朱勾宗、三皇劍宗捉迷藏的時間,李珣一門心思都用在解禁、破法之上。

    殫精竭慮之下,非但讓他在禁制陣訣上的見識大增,更因為他獨特的「由禁紋而導氣,因推演以破關」的修煉方式,這些見識長進,都不打一點折扣地反饋到他自身的修為之上。

    這簡直就等於是和一強敵生死鏖戰七晝夜,累是累了,但從其中所得的體悟好處,也不可估量。

    以精純的內修為根基,以獨特的禁紋推演之術為手段,再以「幽玄影身」的渾厚元氣為後盾,諸多條件齊聚,李珣一日千里的精進,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冥璃這時候湊上前來,遞給李珣一瓶丹液。

    李珣也不客氣,拿過來一飲而盡,丹液入喉,清涼的感覺便使他精神一振。他向遠處的山脊上掃了兩眼,笑問道:「那邊進度如何?」

    冥璃向他豎起了大拇指,臉上卻顯出一絲獰笑:「差得遠呢!起碼比咱們慢了十里地。」

    幽五省用「幽火燭目」精確地測了一下,點了點頭:「他們從兩天前就停在那裡了……不過,百鬼師弟,現在還不能推測出『故府』的位置嗎?」

    李珣聳聳肩:「我只能確認『故府』就在這山主峰之下,確定位置還要時間,按照眼下的進度,至少還要二十個時辰。」

    「二十個時辰?」冥璃臉上綠氣一閃,又看了看天空,「那我們應變的時間便太少了,三皇劍宗那幫雜碎可等不及!」

    三皇劍宗是六天前發現龍環山上異狀的,李珣三人一直都在三皇劍宗的監控之下,他們與朱勾宗的鬥法,自然也瞞不過去。順籐摸瓜,朱勾宗的行跡也暴露無遺。

    不過,三皇劍宗的態度卻是非常曖昧,他們只是在龍環山左近巡視,時時刻刻保持著威壓,對山上的爭鬥視若不見,漁翁得利的意圖相當明顯。

    「那也沒有辦法!」李珣低下頭去,又開始推算禁制演化,口上淡淡地說了一句,「說不定他們早就來干和我們一樣的事了……這禁制安排先前還好,可現在由我們開了頭,就瞞不過有心人了!」

    冥璃與幽五省面面相覷,不錯,他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論人才,三皇劍宗又哪比幽魂噬影宗或是朱勾宗差了?這一下,情況更複雜了!

    便在他們兩人有些心慌的空檔裡,李珣身上也是一震,他霎時停下了手上的所有動作,整個人像化石一樣定在了那裡。

    冥璃兩人立時發現了他的不對勁,驚駭之下,同時搶上。

    「怎麼……」

    冥璃剛一開口,便被李珣用一個很急促的手勢打斷了。

    李珣現在頭頂腦門全是汗,眼珠子還在無意中迅速轉動,顯然腦子裡十分吃緊,這副模樣看得冥璃兩人比他更緊張。

    一定有什麼要緊的事情發生了!

    這種緊繃的氣氛持續了十多息的時間,兩人才終於聽到李珣緩緩的吐氣聲。

    這氣息綿綿密密,連連不絕,竟然吐了將近一炷香的工夫才到盡頭。也直到這個時候,李珣才抬起頭來,看著兩人,張口便道:「我知道『故府』在哪裡了!」

    冥璃兩人呆若木雞。

    事情變化的速度超出所有人的預料。

    三皇劍宗果然知道了「故府」的事情,並秘密派出人手在另一側進行破解,或許是佔了地主之利的緣故,他們的速度比李珣要快上一線,雖然晚來一天,進度卻只在李珣的前後腳上。

    就在李珣剛剛破解掉一個關竅的時候,三皇劍宗那邊也取得了突破,但是大家都沒想到,在「故府」周圍布下的禁制之間,竟還存在著一絲隱秘至極的聯繫。

    兩方先後破解掉兩個關竅,恰是暗合了其中的機關。當下,在山體深處,數萬條氣機瞬間變動,牽扯著禁制的變化,轉眼間竟又生成了新的禁制,但是這樣一來,「故府」的位置,也就在變動之時,露出了一絲端倪。

    李珣稍稍做出解釋,卻沒有說能夠在數萬條氣機變動中,找出那一點點的異樣,並在這紛亂的頭緒中,迅速計算,直至推演出正確結果,又需要怎樣的計算力和運氣!

    這是一次近乎透支的推演,以至於現在李珣四肢發軟,連站立都很困難。

    他也不勉強自己,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拍了拍地面,問了句:「會土遁嗎?」

    冥璃二人都點了點頭,隨著這次行動進入關鍵時期,李珣在三人中的作用越來越明顯,再加上冥火閻羅的授權,現在李珣在三人中已隱然有一個頭領的模樣。

    「那就好,『故府』在地下約七十丈,距我們這裡,直線距離不過一里半。」他一邊說,一邊隨手在地上畫了幾道路線:「知道『故府』所在,禁制就好辦了,我們現在下去嗎?」

    「當然!」冥璃嘿然一笑,十分興奮,不過他很快又問:「那兩邊又如何?」

    李珣微微一笑,臉上的顏色終於好轉了些:「如果他們也能找得到,這次就算失敗了,我也心服口服!」

    下面的事情進行得非常順利,只用了小半個時辰的時間,三人便突破重重禁制,來到「故府」之中,過程順暢得讓人吃驚。

    這裡說是「故府」,其實也就是個不大的石室,它完全在山體內部鑿開,通體密封,僅開了幾個通風口,運用引動風力的陣訣來清新空氣,來去都要以土遁方可。

    它長寬不過五步,更像是一個囚牢。

    室內由明珠照明,一眼看去,空蕩蕩的,只放著一個打坐的蒲團,還擺放得歪歪斜斜。

    「寶貝呢?」冥璃不敢相信他辛苦了一個月,卻是這種結果,眼見已有發飆的徵兆。

    李珣卻笑了笑,走過去一腳將蒲團拂開,低頭看了看,這才蹲下身去,用手指在地上敲了幾下,只聽「得」地一聲響,緊密無縫的地面忽地開了一個方形的黑洞,寶貝就在裡面!

    裡面有兩個僅巴掌大的銅輪,還有一尊嬰兒頭顱大小的雪白小鼎,一本小冊子。

    那對銅輪倒像一件佛宗法器,中心鏤空,裡面又不知用什麼手法,嵌入一對黃豆大小的珠子,稍微一晃,便發出叮叮的聲響。小鼎則雕畫精緻,上有異獸之形,材質也很罕見。

    而那本冊子,則相對普通一些,只是那個回玄宗的叛逆在閒來無事時,寫下的一些修煉心得,還有感言之類。

    牽扯到心法的不同,三人和看天書也沒什麼區別。

    在來此之前,冥璃曾對當年的事發經過做了些功課。雖然這事情自始至終,都被回玄宗捂得嚴實,但結合一些風言風語,還有自己的見識,冥璃還是猜到了一點。

    「輪子我是不知道,不過這鼎應該是『玉液還真鼎』吧!可去除藥物中一切異質,並加以精煉,是個煉丹的寶貝。

    「嘿,沒有這玩意,回玄宗的成藥,起碼下降一個檔次……哎,怎麼回事?」

    這是一次突如其來的大震動,整個石室都開始搖晃起來,便在冥璃的驚問聲未消之時,又是「轟」地一聲響,這石室的頂部,轉眼間開了不知多少道縫隙,土石掉落,撒了三人滿頭滿臉。

    「是三皇劍宗!他們正在強行破解禁制!」李珣對上面的舉動相當清楚,這裡也只有三皇劍宗才能這麼大動作了。

    他臉色很是凝重,這裡畢竟是三皇劍宗的地盤,如果撕破了臉,他們三個是明擺著要吃虧的。

    「向下走!」李珣很快審明瞭形勢,扯著兩個還在想如何突圍的同伴,施展土遁之法,向著山體深處移去。

    狂暴的衝擊,引發了禁制的全力反制,但三皇劍宗有足夠的資本轟垮它。

    禁制扭曲了天地元氣正常運行,預設在山體內部的數萬條氣機,開始了劇烈的震盪,順帶將周圍一定範圍內的大氣整個攪亂,而這些也掩蓋了三人土遁離去的些微表徵。

    「娘的,真他媽太順了!」冥璃接連爆出粗口,來宣洩心中的快意。

    誰也沒有想到,這事情竟然是這麼個結局,先前所想的惡戰連場之類,根本連影子都不見!輕輕鬆鬆就讓他們突圍到龍環山外的地段,逸出天地元氣紛亂的範圍。

    在這種相對平靜的環境下,土遁產生的元氣波動,還是太顯眼了些。三人收拾好戰利品,小心翼翼地收了遁法,冒出頭去。

    此處是赤城山餘脈,仍是山林密佈,乍一看去,十分清幽,三人齊齊放了心,破土而出,回頭再看看數十里外─龍環山上,正連珠地爆出劍氣強光,即使在白晝也清晰可見。

    三人都是哈哈一笑,轉過身來,正要前行,身子忽地同時僵住。

    「挺得意啊!三位,怎麼不笑了?」

    十餘步外,那位頗驕縱的洛玉姬大小姐,微微昂著下巴,斜睨著李珣他們,在她身後,七八個三皇劍宗弟子一字排開,聲勢頗為浩大。

    但是更糟糕的不在那裡。

    天空中,先前已經見過的胡不離輕拂長衫,揮去本不存在的灰塵,向他們頷首微笑;在他身邊,還有一位面目粗豪,派頭也頗為了得的大漢,身後背著一把足有四指寬的巨大長劍,正冷眼看來。

    只看他能和胡不離平起平坐的位置,便知是一位絕不在胡不離之下的高手!

    冥璃不知是歎息又或是呻吟的聲音更證實了這一點:「『龍首狂客』閔二山!」

    李珣臉上微微抽搐,雖然三皇劍宗「一皇二君五王侯」這類的高手一個也沒來,但聲名僅在他們之下的「八狂士」能來兩個,已經很看得起他們了。

    然而,更讓人憋氣的是,直到現在,他還不明白三皇劍宗是怎麼追上他們的!難道龍環山上聲勢浩大的破禁之舉,全都是做戲不成?

    他眼光掃過洛玉姬分外得意的面孔,心中一動,目光一轉,恰看到她身邊一人手上,捧著一個小巧的玉碗。這玉碗,好面熟……

    「透音砂!」李珣猛地閉上眼睛,旋又睜開,不用再想,他已經明白了!或許這就是報應吧。

    在他用透音砂對付何慕蘭、對付兩散人的時候,可曾想過,今後會有人拿著它來對付自己?

    有了答案,再反推回去,是再容易不過了。

    只稍一用神,他便有所發現,「透音砂」這狀如粉塵的小玩意,還正好好地黏在冥璃的衣襬上呢!

    「三皇劍宗可真下本錢呢!這透音砂用起來,可是敗家得很!」李珣似嘲弄又似自嘲地說了一句,接著倏地伸手,在冥璃衣襬上一拂,拈起這小東西,稍一用勁,便捏得粉碎。

    在場所有人臉上都不由露出驚異之色,他們吃驚的理由雖然不盡相同,但卻有一個共同點─這百鬼腦子轉得好快!

    洛玉姬在一驚之後,笑得更是開心:「不用這個,又怎能知道你們在搞什麼鬼?哼,還說抓血吻,其實是偷墳掘墓才對!」

    看她的模樣,說不定這敗家的主意就是她想出來的,李珣把對她的評價稍稍提上來一些。

    一個能下本錢,又肯動腦子的女人,小心點總是沒錯的!也在這個時候,他腦子裡將周圍的形勢評估完畢。

    他幾不可察地瞥了冥璃二人一眼─這兩個傢伙平日看起來也挺精明的,這個時候能不能與他協調一致呢?這個念頭在他腦中一閃而過。

    而現實也不允許他再去想那麼多,他衝著洛玉姬一笑,目光又移向天空中的兩位高手。

    便在目光偏移的一剎那,李珣的身形暴射而出,走的卻是與目光截然相反的方向─洛玉姬!

    這是沒有半點保留的爆發,雖然速度並非是他所長,但十餘步的距離,仍是一蹴而幾!

    很難想像,在這種幾成甕中之鱉的境況下,他還敢行雷霆一擊,幾乎所有人都怔了。

    就在這一怔之間,李珣已迫入洛玉姬身前三尺之地,那雪白的脖子,已觸手可及,洛玉姬的驚怔在瞳眸中定型。

    然而,「幾乎」也僅僅是「幾乎」而已,畢竟還是有人沒有發怔的,而且最糟糕的是,這人就在洛玉姬身邊!

    一根粗粗短短,頗有些笨拙的手指,就在李珣的指尖將要沾上洛玉姬皮膚的剎那,橫空出世,端端正正地停在那裡。

    由於李珣的速度太快,欲停不及,倒好像是他自己撞上去似的。

    李珣的指尖距洛玉姬還有半分,但那根粗短的手指,卻已經正中他的心窩,便在接觸的一剎那,鋒銳無儔的劍氣迸發,從前心直貫後背,在他身後,劍氣催發的血霧噴了足有七八步遠!

    明眼人都知道,這百鬼的心臟怕是碎成了粉末狀!

    李珣睜大了眼睛,喉嚨裡「呃」地一聲,正是氣血反逆,要衝口而出。

    出手那人怎會允許他噴血污了洛玉姬的臉,於是低哼一聲,身形從洛玉姬身後移出,大袖一擺,便拂上了李珣的臉。

    「東陽山人!」冥璃只覺得滿嘴發苦,「八狂士已到其三,百鬼又傻傻地去送死……這次真的完了!」

    冥璃在一邊喪氣,而東陽山人這邊,卻又是另一番滋味。他大袖拂上李珣的臉,所觸及的東西,卻是好生古怪,以他數百年的經驗來看,這哪是什麼頭顱,分明就是一隻手!

    頭上長手?任東陽山人的經驗如何豐富,此時也忍不住愣了,便在此時,大袖之下,連續三十六波真息衝擊砰然而起,這衝擊來得好快!三十六波幾乎合成一股,然而每一波又都生出不同的變化,層次分明。

    東陽山人一個不備,被這極盡精微的勁道一衝,袖上已被撕裂了一個長縫。

    而當他再想發力時,一道虛緲深幽的潛勁已壓在他胸口處,微微一吐。這正是他舊力已絕,新力未生的空檔,掌力不強,卻是陰損到了極點。

    掌力雖未打破他的護體真息,但卻在一觸的時間內,扯動了他體內已然不穩的氣機,方緊又鬆。

    東陽山人急著運氣護體,卻不料有此變化,如同在高速行進的車輪下,放一個小小的石子,一個失衡,真息失控,便等於給了自己一巴掌,使他低哼一聲,身形不由一窒。

    便在這情形下,已被判定為「心臟碎裂」的李珣,長笑一聲,身形再轉,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下,輕鬆繞到洛玉姬身後,在她慌然失措的驚叫聲中,連續十餘掌,輕飄飄地印在她的粉背上。

    在他出掌的時間裡,洛玉姬身上不知亮起了多少道彩光異芒,但在李珣奇特的掌力之下,卻一點防備的效用也起不到,她叫聲未絕,身子已軟軟癱倒,正好落在李珣的懷中。

    全場之人,呆若木雞。

    身材矮胖,其貌不揚的東陽山人,也許是在場的所有人中,最有切身體會的一個,他胖臉抽搐,緊盯著李珣略顯蒼白的面孔,半晌才有些結巴地問道:「你……你究竟有幾隻手?」

    頓了頓,他也發現這話太莫名其妙,又改成:「你怎會活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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