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 琥珀之劍 作者:緋炎 (已完成)

   
edison1225 2011-4-24 16:36:4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68 12548860
x24685 發表於 2015-11-21 22:03
第二百二十四幕 列文的信

  「公主殿下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等瑪達拉女王離開後,布蘭多才問道。

  「有的,一共兩封信。一封信是哈魯澤殿下寫給你的,還有一封是王長子殿下的,他委託公主殿下讓我轉交給你。」

  「王長子?」布蘭多想了一下,心想王長子在北方也才是該有點動靜了,除非對方真的一點也不覬覦埃魯因的王位。但從他將自己的妹妹琪雅拉安排進使節團的動作來看,其並不是一個沒有野心的人。

  對於這位西法赫家族的第一順位繼承人,說實話,他心中很有些佩服。雖然天生殘疾,但睿智、冷靜,而且隱忍過人,知進退,若是西法赫家族符合正統,布蘭多甚至認為王長子更適合繼承埃魯因的王位,因為他是男性,埃魯因畢竟沒有女性君主的前例,而哈魯澤的性格又過於柔弱。

  可惜,西法赫家族自從被獅心劍所摒棄之後,就失去了埃魯因正統合法的地位。想到這裡,布蘭多不由得看了一眼芙蕾雅握在手中的獅心聖劍。

  「信在這裡嗎?」

  「在我身上。」芙蕾雅打開腰包,從中取出兩封保存得很好的信箋,她將兩封信疊在一起,雙手遞了過去。

  布蘭多從樓梯上走下來,接過信,正要打開,德爾菲恩的聲音卻從他身後問道:「需要我迴避一下?」

  布蘭多回過頭看了她一眼,思索了片刻,搖了搖頭。「不。你留下下來,我或許需要你的建議。」

  他還並沒打算完全相信這個女人,只是公主殿下與哈魯澤與他的同盟雖然還並不是擺在檯面上,不過與這一路上他們所經歷的其他祕辛相比,這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德爾菲恩?」芙蕾雅這時候才留意到露台上的宰相千金,不由得露出驚訝的神色:「你是……?」

  「你的領主大人救了我一命,作為報答,我現在全心全意為冷杉領服務。」德爾菲恩微笑著回答道。

  「布蘭多,這是怎麼一回事?」芙蕾雅挑了挑充滿了英氣的眉毛,有些口氣不善,她一隻手放在獅心劍的劍柄之上,彷彿只要有一語不善,就會拔劍出鞘。

  她從夏爾與安蒂緹娜那裡瞭解過發生在魯施塔的一切的前後始末,對於羅曼是如何為牧樹人所捕獲,並引來黃昏之龍降臨的經過,瞭解得十分清楚。可以說當日發生的災難之中,白銀女王與牧樹人各自要付三分之一的責任。剩下的三分之一,則要算到這個女人頭上。

  芙蕾雅與羅曼自幼相識,共同在布契長大,兩人之間的熟識可以說比布蘭多還要更進一步,作為傷害了羅曼的人,她沒有立刻出劍,已是看在布蘭多的面子上。

  布蘭多冷冷地看了德爾菲恩一眼,這個女人又在玩弄她的那一套把戲,其他人或許不明白,但他卻再清楚不過——她是故意引得芙蕾雅動怒的。

  他用眼神警告對方不要節外生枝,然後才將他從魯施塔到元素之海,再到被傳送到羅薩林之後的經歷與芙蕾雅講述了一遍;將眼下他與這位宰相千金的關係,還有關係到自然寶珠下落的翡翠之謎告訴了這位來自布契的女武神小姐。

  芙蕾雅聽了布蘭多的描述,神色才稍稍緩和了一些,她沒想到布蘭多一個人經歷了那麼多事情,聽到最後,忍不住下意識地問道:「我沒想到你經歷了那麼多,你、你沒事吧,布蘭多?」

  布蘭多搖了搖頭。

  但芙蕾雅想了一下,她畢竟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女。很快找到一個疑點道:「可是布蘭多,當初你在船上時想殺她,為什麼最後又沒動手呢,是她主動將關於翡翠之謎的秘密告訴你的嗎?」

  布蘭多頓時面上一紅。又回想起了那荒唐的一夜,他趕忙咳嗽一聲,含糊道:「這個嘛,大概吧……」

  德爾菲恩看他尷尬的樣子,站在露台上竊笑。

  「大概?」

  「唔……」布蘭多只能轉移話題道:「先看看信吧,我以為會是公主殿下給我寫信,沒想到是哈魯澤,小王子殿下在信上說了什麼?」

  這個話題轉換得生硬無比,不過芙蕾雅心中對於布蘭多實在難以生出懷疑,她十分老實地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是王子殿下親自寫給你的信,我怎麼能偷看呢?」

  布蘭多這才拆開信封,從中抖出那張信箋來,哈魯澤的信封是用蓋了他璽印的魔法印泥所封死的,上面有星與月與百合的徽記,正是埃魯因王室的徽記,不過作為王國的繼承者,他的私徽與格里菲因有些許的不同,多了常春藤紋飾。

  他打開信箋,掃了一眼,第一頁信上只有寥寥數行話,小王子先用學生的身份向他問候,然後簡單描述了一下自己返回埃魯因的過程,學習黑魔法的進展等等,信上滿是敬語的措辭與口氣令他忍不住微微一笑,又一次想起了自己那個靦腆內向的學生。

  「哈魯澤殿下在信上寫了什麼?」芙蕾雅看到布蘭多臉上的笑意,不禁十分好奇地問道,顯然,這位禮貌害羞的小王子殿下,在冷杉領內也是十分受歡迎的。

  「沒什麼,他向你問好,他在信上說芙蕾雅女士是個優秀高貴的騎士,和他的老師可不一樣,你一定會在我拆開這封信之後,才知曉這封信的內容。」

  「什麼意思?」

  「就是說你不會偷看,讓我代他向你問好。」

  「呀,布蘭多,你教了哈魯澤殿下一些什麼東西,這樣下去你怎麼和公主殿下交代?」芙蕾雅沒好氣地答道。

  「這不是很好嗎,有幽默感的男孩子才能獲得女性的青睞。」布蘭多一邊說,一邊翻開第二頁信紙,順著讀了下去。

  「喔,是嗎?」芙蕾雅特意瞥了站在露台上的德爾菲恩一眼,她雖然對布蘭多生不起氣來,但這不代表她是個笨蛋。

  布蘭多立刻大聲咳嗽了起來。

  「我會告訴羅曼的,」她握著劍,紅著臉,咬著牙說道:「布蘭多。」

  宰相千金笑而不語。

  但這時候布蘭多卻挑了挑眉毛。輕輕咦了一聲,他忽然合上信紙,面上的神色十分古怪。

  「怎麼了?」芙蕾雅留意到布蘭多的神色,便不再開玩笑。也認真起來問道。

  「哈魯澤說他不想繼承埃魯因的王位——」

  「什麼?」

  「什麼?」

  一前一後,芙蕾雅和露台上的德爾菲恩同時開口道,只不過前一個聲音只是單純的驚訝,宰相千金卻是彷彿聽到了一個千古奇談。

  就像是如同一張白紙般心地單純的人無法理解他人的野心一樣,富有野心的人也往往難以理解哈魯澤這樣追求自由與平淡的心願。

  在德爾菲恩想來,這世界上竟然還有人不熱衷於權力與地位?那麼這人一定是個傻瓜。

  但布蘭多卻勉強能夠理解自己這位靦腆的學生的想法——他們其實是一類人,若不是受責任所約束,利益、權力與野心其實並不是他們所追求的東西,哈魯澤一步步努力變得成熟起來,也只是為了實現格里菲因公主在他身上的期許而已,而等到他明白自己所肩負的責任之後,或許又加上了國王與臣民之間的牽絆。

  然而這些,都不是這位小王子所想要的。

  他有些出神,然後才對在場的其他人說道:「哈魯澤在信上說,他並不是埃魯因所需要的那個人。埃魯因需要一個真正的英雄,但那個英雄並不是他。」

  「他怎麼能這麼任性?」芙蕾雅吃驚得幾乎合不攏嘴:「公主殿下呢?」

  「公主殿下沒有反對。」

  「作為埃魯因的國王,他有這個權力將王冠轉交給他所委託的繼承者,只要這個人擁有足夠的資格。」德爾菲恩卻忽然說道:「比方說,王室血脈的繼承者,或者說,一位親王。」

  「一位親王?」

  德爾菲恩將目光放在布蘭多身上:「如果領主大人與格里菲因公主成婚的話,他就可以是那位親王,在埃魯因國內,沒有人比他更有資格勝任這個位置。」

  芙蕾雅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面前的布蘭多。

  「的確,」布蘭多點了點頭:「這也是哈魯澤的其中一個意見,另一個人選是王長子殿下,如果哈魯澤自行退位的話。西法赫家族便擁有了合法的地位。」

  「可是——」他看著芙蕾雅和德爾菲恩,話鋒一轉:「我們都不合適。」

  芙蕾雅還沒從這個震撼性的消息中反應過來,只有德爾菲恩不解地問道:「為什麼?這對我們來說不是很好的機會嗎?大人你想拯救埃魯因,你就得首先擁有它。而只要伯爵大人成為了埃魯因的主人,你就能利用它的力量,也更有助於我們救出羅曼小姐。不是嗎?」

  布蘭多看了她一眼,目光好像可以直視人心似的,但他搖了搖頭,沒有搭話,只是拆開了第二封信——王長子寄給他的信。令他有些意外的是,這封信竟然是一式兩份,其中一份是琪雅拉公主寄給他的,他雖然對於北方貴族一直懷著偏見,但對於這位小公主,他的印象卻一直很好,畢竟再怎麼說,琪雅拉公主雖然是任性了一點兒,但卻算是救了他一命。

  在他完全沒有給出任何承諾的情況下,她將對於西法赫王室來說重要無比的西法赫之心交給他,單這一份情意,他就無法無視。

  不過琪雅拉公主的信上倒是對西法赫之心的事隻字不提,只和他說閒話了一堆她這些日子以來遇到的趣事,然後還告訴他,她可以會到冷杉領來住上一段日子,以魔法學徒的身份——巧合的是,她的老師正是安蒂緹娜,這是由趨奇者加爾洛克所推薦的。

  當然,在布蘭多看來這一點兒也不巧合,想必又是那位王長子殿下的安排,他忍不住搖了搖頭,想不通這位王長子到底在打算些什麼。

  然後他才開始閱讀第二份信箋。當他打開王長子寄給他的信之後,布蘭多不禁微微一揚眉毛,顯得十分意外。

  王長子在信上和他聊了一些埃魯因北方的形勢,總體來說不算太壞,但也不算太好,自從殞月之災後,克魯茲的難民大批通過安澤魯塔湧進埃魯因北境,而受魔力之潮來臨之後異常天氣的影響,埃魯因北方農作物歉收,因而導致了大面積的饑荒。

  而一方面,北方貴族雖然在他的約束下在黑玫瑰戰爭中站在了科爾科瓦皇室一邊,但隨著戰爭結束,饑荒的發生,北方貴族們開始不再像戰爭之前那麼恭順,灰山與巴爾塔這些的地方的貴族甚至已經揚言要奪回安培瑟爾,好憑藉安培瑟爾的富庶來度過這令人難以忍受的嚴冬。

  王長子還在信上提及,讓他和公主殿下小心提防王黨,因為根據他手下所傳回的信息表示,王黨中的一部分或許正在和北方貴族接觸。

  雖然王長子會反過來提醒他和公主殿下這令布蘭多感到有些意外,但真正令他感到吃驚的卻不是這個,而是王長子寫在這封信最後的一段話:

  「……伯爵先生,感謝您為了埃魯因的命運而奮鬥,你我皆知這個王國的命運為何,西法赫與科爾科瓦王室的爭端持續百年,而今彷彿到了最後的一刻——

  它猶如一輛正駛向深淵的馬車,我與南方的你們各持馬車的一韁,長期以來,我們小心翼翼地約束著這輛馬車,使它不至於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但今天,當兩個家族決出勝負的那一刻,北方與南方都將徹底背道而馳。小王子殿下心地善良,但他卻沒有看到這個王國未來所要面臨的血與火,我相信您一定明白這一點,埃魯因需要的並非你我,而是一位能夠承載兩個家族過往恩怨與歷史的國王——

  而這位女士,就在您的身邊,我相信您慧眼如炬,一定早已知曉她的名字。

  ——你尊敬的朋友,列文‧奧內森‧西法赫」

  布蘭多手握這一頁信紙,竟呆呆地出神了半晌。

  他心中猶如驚濤駭浪,對於這位西法赫家族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頭一次有了景仰之情,或許歷史上,若是他而非安娜王后登上歷史的舞台的話,埃魯因的歷史或許會是另外一個樣子。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11-21 23:53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5-11-22 21:02
第二百二十五幕 信任

  列文在信上所說的那個人,如果說元素疆界一行之前,布蘭多可能還會感到莫名其妙,但現在他卻再清楚不過——那就是安蒂緹娜,白‧提亞馬斯的丈夫與其前妻所留下的兩個孩子的後裔。她身兼西法赫王室的血脈,同時在冷杉領、安培瑟爾、公主與王黨的爭執以及其後的第二次黑玫瑰戰爭中堅定地站在傳統的南方勢力一邊,可以正是那個身兼了兩方的名望,即列文在信上所說「是一位能夠承載兩個家族過往恩怨與歷史的國王」。

  雖然埃魯因沒有女王的先例,但走到眼下這一步大家心中其實都能明白,埃魯因這個古老的王國是該到了改變傳統的時候了。哈魯澤很優秀,但卻並不適合成為一位王者。格里菲因與列文各自代表著南方與北方的勢力。而作為布蘭多自己來說,首先名不正則言不順,他在格里菲因身邊輔佐公主殿下攝政埃魯因,身份是一位效忠於科爾科瓦正統血脈身負榮耀的騎士,正因此他才能夠獲得高地騎士、蘭托尼蘭以及維埃羅大公一系列好感。但若他按照哈魯澤的意願接過埃魯因的王冠,那他就是卑劣的篡位者,他的名聲和榮譽會因此而消失殆盡,甚至於南方原本的同盟也會因此而分崩離析。

  或許布蘭多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聲與榮譽,但卻不願意看到南方重新回到安培瑟爾之戰前四分五裂各自為政的狀態,那對於這個古老的王國來說可以說是一個災難。

  哈魯澤心地單純,只考慮了事物好的一面,布蘭多相信他在信上提到的禪位一事絕對是出自其真摯的想法。但布蘭多也深知人心複雜,貴族們絕不會這麼簡單地看待這個問題。事實上僅僅是一位權臣的崛起便令傳統的貴族勢力感到不安——他從出使克魯茲開始王黨的一系列舉措都表明,讓德內爾與戈蘭—埃爾森的貴族正試圖使他邊緣化,並削弱他在格里菲因公主面前所受的信任——由此他們更不會容忍他以親王的身份登基。

  至於公主殿下,她看得可能比她的弟弟更深遠一些,但她同樣要面對一個難以抉擇的問題——那就是否要選擇相信布蘭多——相信一個自從安列克時代以來,甚至超越了安列克大公權勢的權臣。

  這絕非空言恫嚇。布蘭多是托尼格爾領主,但事實上控制著讓德內爾、弗拉達—佩斯和安列克南部的大部分丘陵地區,佔據著埃魯因近乎六分之一的土地,同時還掌握著這個古老王國最強大的軍事力量。

  簡單的說,若是第二次黑玫瑰戰爭布蘭多與他所屬的力量選擇袖手旁觀,那麼埃魯因面臨的絕境甚至還要超過歷史上,也正因為這個原因,格里菲因公主才會堅定地站在布蘭多所代表的瓦爾哈拉的勢力一邊。

  因此格里菲因明知道哈魯澤的選擇會帶來什麼後果,但她還是果斷地支持了自己的弟弟。一方面確是因為哈魯澤並不適合成為埃魯因的國王,而另一方面,她是將這個選擇權交到他手上,想看清他的本心。

  布蘭多好像忽然想起什麼,他忽然摺疊起列文‧奧內森‧西法赫的信,又打開哈魯澤的信,直接翻到最後一頁,果然在左下角發現了一枚銀百合頁的紋飾。

  這枚紋飾,與她當日送他的那枚胸針的圖案一模一樣,正是所屬於公主殿下的私人紋章。它同時也能證明這封信的真實性,若是布蘭多將這封信拿到埃魯因的貴族議會上公開,哪怕他最終無法獲得大多數人的支持,但科爾科瓦王室也會因為這封信而失去正統性。

  布蘭多拿著這兩封信,一時間竟感到重若千斤,那是兩份沉甸甸的信任,一份來自於那位北方的王長子,一份來自於公主殿下。

  最終,格里菲因公主將王國的命運,她和她弟弟的命運,毫無保留地交到了他手上。

  埃魯因未來如何,或許就取決於他的下一個念頭。

  毫無疑問,那位北方的王長子也深深地明白這一點,因此他在自己的信上推辭了一個機會。那可能是西法赫家族自從失去獅心劍的眷顧以來距離埃魯因王位最近的一刻。

  但為了埃魯因的未來,他將這封信借由公主殿下與芙蕾雅之手,交到了布蘭多手上。

  布蘭多從來不曾瞭解過這位王長子殿下,在歷史上對他的描述甚少,只知道這是一個智慧、富有野心的人,他有遠大的理想與抱負。正因此布蘭多長久以來都小心地提防著這位王長子殿下的一切舉動。

  但今天,布蘭多忽然明白了這份理想為何,抱負為何。

  「看到了嗎,公主殿下,學姐,還有大家,」布蘭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忽然感到眼睛有些發澀:「我們並非孤身作戰,在我們的目光所看不到的地方,也許多人與我們並肩站在一起。」

  他抬起頭來,眼前彷彿並非陰沉的大廳,而是回到了托尼格爾的丘陵之間,回到了安培瑟爾的河川與平原之上,他看到一片片閃耀的旗幟,與高高舉起的長劍。

  騎士們齊聲誓約:

  「願黑松長青,

  願埃魯因長存。

  願理想閃耀如初,

  願長劍鋒芒如故。 」

  文明之火在黑暗的荒野上薪火相傳,布蘭多就像是得到了其中一支火把,在持有火把的兩人信任的目光中,火把被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默默地收起兩封信,那一刻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芙蕾雅。」他說道。

  「怎麼了,布蘭多?」芙蕾雅不太明白為什麼布蘭多讀信讀到一半忽然變得嚴肅起來——那信上莫非有什麼不好的消息?王長子殿下打算對南方動手了?她心中胡思亂想到。

  「你知道我讓你到這裡來的緣故嗎?」

  芙蕾雅搖了搖頭。

  「主要有兩個原因,」布蘭多答道:「第一是關於你的女武神印記的傳承,我認識了一位女士,她擁有與你相似的力量,可能會知曉你力量的來歷與教導你怎麼在戰鬥中去運用它。不過關於這一點,安德莉亞小姐待會兒會單獨告訴你相關的事情,在這裡我便不再贅述,以免浪費時間——」

  「安德莉亞小姐是——?」

  布蘭多回過頭,目光看向露台方向,站在德爾菲恩身邊的安德莉亞連忙向這邊招了招手。其實芙蕾雅早就注意到這個少女,趕忙向她點頭示意。

  「第二呢?」芙蕾雅回過頭問道。

  「第二,才是我讓你來這裡的主要原因。」

  芙蕾雅聞言神色一肅,表情嚴肅起來。

  「埃魯因與瑪達拉的戰爭已告一段落,但並不是因為我們戰勝亡靈,而是因為亡靈與我們正面臨著另外一場戰爭。」

  布蘭多一邊將瑪達拉與晶簇的戰爭,黃昏對沃恩德威脅以及瑪達拉女王的計畫和盤托出。芙蕾雅仔細聽完他的陳述,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然後皺著眉答道:「說起來,那些怪物……我在埃魯因也聽過類似的傳聞。」

  「什麼?」布蘭多吃了一驚,黃昏之龍的爪牙已經出現在埃魯因了?

  芙蕾雅思索了片刻,答道:「和克魯茲人有關係,自從殞月之災後,有許多來自安澤魯塔的難民從北邊邊境湧入王國內。難民中有人提及發生在北方的戰爭,言語之中便有類似的怪物……」

  「克魯茲北方的戰爭……」布蘭多這才明白過來,他想起瑪達拉女王的話,問道:「有沒有關於那場戰爭的細節?」

  「沒有,據說那場戰爭發生在崇高內海北方,埃魯因境內來自克魯茲的難民大多是來自於安澤魯塔,關於那場戰爭也只有一些片面的流言而已。」芙蕾雅搖了搖頭答道:「布雷森你還記得嗎,白獅軍團在北方接納了很多難民,我也是從他們那裡聽說的這些事情的。」

  布蘭多記起這個名字來,兩年之前,對方還在布契找過自己的麻煩,彷彿是轉眼之間,他便與過去有了一層隔閡,關於警備隊的一切記憶彷彿都是很久之前發生的事情了。

  他順便問了一句馬登隊長的境況,在得知對方已經回到了布契,仍舊擔任警備隊長一職之後,不由得笑了笑。

  芙蕾雅繼續說起北方那場戰爭,總體來說似乎情況並不太好,風精靈越過黃金森林向埃魯因北方靠近,像是在防範什麼。但由於王國內部剛剛經歷了一場戰爭,公主殿下還沒來得及派出使節。

  布蘭多想到了什麼,答道:「也好,風精靈們至少緊張起來了,或許這能讓我們的計畫更容易一些。」

  「可是布蘭多,」芙蕾雅不那麼樂觀:「關於埃魯因與瑪達拉結盟這件事,在王國內部意見並不如你想像中那麼統一。你還記得我之前質問你的那個問題嗎?在瑪諾威爾、卡拉蘇、維埃羅與戈蘭—埃爾森這些飽受戰火的地區,持有相同看法的人不在少數,王黨抓住這個機會,已經不止一次在公主殿下面前攻擊你,他們不會樂於看到你的影響力在王國內部進一步變大的。」

  布蘭多冷笑一聲,他早已料到這些事情:「跳樑小丑罷了,這些鼠目寸光的傢伙不過是癬疥之疾。」

  「那麼布蘭多,」芙蕾雅見他胸有成竹,便不再勸阻,在她心中,沒有布蘭多無法做到的事情,自從他們在裡登堡的重圍之中殺出一條血路時,她就對於這一點毫無懷疑:「你想讓我給公主殿下帶回什麼樣信息?」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11-22 22:21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5-11-24 00:10
第二百二十六幕 理想

  布蘭多沉默了片刻。列文‧奧內森讓他推舉安蒂緹娜登基的意思,其實是讓南北貴族有一個重新坐下來討論這個王國的未來與前途的機會。因為安蒂緹娜是西法赫王室遺失在外的血脈,一旦布蘭多提出這個提議,首先就必須向貴族議會證明她繼承王位的合法性。而作為西法赫王室的一支,北方貴族也有理由參與並見證這一切,並且可能對於一位西法赫王室的後人接過埃魯因的王位樂見其成。

  這樣,南方與北方的貴族可能通過議會——而非戰爭的方式來終結埃魯因自奧伯古七世離奇身故之後長久以來持續不休的爭端。

  列文‧奧內森深知政客們的秉性,一旦他們坐下來開始爭論,那麼訴諸刀兵的機會便幾近消失了。

  但布蘭多卻不打算這麼做。

  他先將王長子在信上寫給他們的話向芙蕾雅複述了一遍,然後說道:「王長子殿下的辦法雖然可以在一時間避免內戰與分裂,但如此一來埃魯因卻會回到奧伯古七世所在世的那個時代,尸位素餐的貴族仍舊像是蛀蟲一樣蛀蝕著王國的根基,我們將它表面裱糊得再好,但難保埃魯因次次好運,這樣下去終有一日它會轟然倒塌。

  芙蕾雅點了點頭,作為一直以來追尋著公主殿下與布蘭多理想前進的人,她最能夠理解兩人所理想中的埃魯因是怎麼樣的——它或許很遙遠,但絕非是現在這個樣子。

  她輕聲問道:「那麼布蘭多,你打算怎麼辦呢?」

  「我有一個想法,」布蘭多想了一下,答道:「埃魯因需要的不是某一個強權者一時為它定下的規則與秩序,我今日可以庇護王國前進,但我不可能日日庇護它左右,王國的臣民們也總要自己選擇他們的前路與命運。」

  「這個古老的王國曾經有許多位國王,西法赫家族與科爾科瓦家族輪流統治了它近千年,兩個家族都擁有深厚的威望。今天格里菲因公主與列文殿下都深明大義,既然如此,埃魯因為什麼不可以有兩個或者更多的決定它命運的人?」

  芙蕾雅吃了一驚,瞪大眼睛道:「布蘭多你的意思是……?」

  「哈魯澤無意王位。那就讓格里菲因公主、列文殿下和安蒂緹娜聯合起來,組成三王議會,再從現在的貴族議會中重新選出議員,共同參與這個議會,他們各自代表三個古老家族的意志。西法赫王室、科爾科瓦王室、地方貴族,王室與貴族們立下神聖的誓約,共同執掌埃魯因的命運,他們將彼此守候,若有任何一方有違這個誓言,那麼它將為所有人所唾棄。」

  「可這樣……真的可以嗎?」芙蕾雅怔怔地問道,布蘭多所提出的這個建議有些超乎她的想像,但仔細想來,似乎也不是不可行。

  布蘭多沒有立即回答,這個議會制是好是壞。今天還未必看得出來。但它首先能夠結束埃魯因長久以來的爭端與分裂的危機,更關鍵的是,是在人心中種下一顆種子,讓他們習慣共同討論決定王國的命運,而不是將王國的未來托庇於某個權勢滔天的領主或者國王之下。

  而終有一天,這顆種子會在埃魯因生根發芽,從貴族政治過渡到平民政治,只有到那個時候,先君埃克的理想才算是得到了實現。

  當然,布蘭多從未想過一蹴而就。至少在當下,埃魯因的貴族領主與王室仍舊需要強大的力量。只是這種力量不能一家獨大,而需要制衡,三方議會甚至四方議會就是最好的制衡手段。只要埃魯因能夠支撐過這場整個沃恩德所共同面對的災難,那麼這個貴族與王室之間的約定就會深入人心。

  芙蕾雅低頭思索了片刻,然後說道:「這恐怕沒那麼容易吧,布蘭多……王黨們不會同意的,他們經營了許多年,科爾科瓦王室好不容易才掌握了南方,他們要通過王室一展自己抱負,怎麼會容許其他人來瓜分蛋糕?」

  成為一名合格的指揮官之後。芙蕾雅的見識也今非昔比,一眼便指出了問題的關鍵。

  布蘭多不屑地搖了搖頭:「王黨的抱負曾經很崇高,但他們中的大多數如今已經變質了,因為缺乏監督者,除了歐弗韋爾、馬卡羅等少數人之外,還有誰在堅持先君埃克的理想?不擇手段的人,最終會變得不擇手段的貪婪,他們連我都無法容忍,何況三王議會?」

  「那……」芙蕾雅不解道。

  「沒有變革是一番風順的,芙蕾雅,」布蘭多默默地將哈魯澤與公主殿下的信折起來,然後交到這位女武神手上:「你把我的意思帶回去,告訴格里菲因公主,她會明白應當怎麼做的。」

  已經有無數人為埃魯因流血犧牲,而今,斷頭台上終於輪到了王國的貴族們,作為先君埃克所許意帶領子民前行的先古貴族們的後代,今天必須用鮮血來證明自己的合法性。

  「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改變埃魯因的命運,也必須是最徹底的一次,」布蘭多將信交到芙蕾雅手上時,繼續說道:「我給王國留下了變革之後的白獅軍團,瓦爾哈拉的艦隊,又帶回了先君的獅心劍與白獅衛隊,埃魯因未來會向南繼續擴張,終有一日,它可能會成就帝國的霸業,我相信它的命運已經改變了。」

  「布蘭多?」芙蕾雅吃了一驚:「你要離開我們嗎?」

  布蘭多搖了搖頭:「不,我哪也不去,芙蕾雅。只是你要明白,瓦爾哈拉的力量不可能時時刻刻影響著埃魯因,你明白嗎,我要建立的不是依託於我之下的傀儡,而是一個擁有自由意志的王國。今天如果我出手的話,我甚至可以將埃魯因的貴族力量徹底連根拔起,但那沒有意義,因為人們只會記住這一刻強權之下的陰影,在我的統治之下瑟瑟發抖,我可以決定我的言行,但我卻無法決定這個統治階級內每一個人的言行,總有人會假借我的名義橫行無忌,它對於王國是無益的。」

  「我不是個合格的政治家,但我知道誰是,我將指定他們三人,為他們的未來鋪平道路,而他們將決定埃魯因的未來何去何從,我相信他們將給予這個古老的王國一個光輝的未來,正如他們將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力親自交到我手上一樣。」

  布蘭多說到最後,已是字字如鐵,彷彿擲地有聲。

  芙蕾雅驚訝地看著他,她頭一次在對方身上看到如此堅定自信的神情,這一刻布蘭多彷彿像是一位真正的王者,他一言一行,已經決定一個王國的未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認真地答道:「我明白了,我會將你的意思轉告公主殿下的。」

  布蘭多微微一笑,柔聲說道:「沒必要那麼嚴肅,芙蕾雅,你這一路上辛苦了。休息兩天再出發,見見安德莉亞小姐,說不定會有意料之外的收穫——對了,你記得讓公主殿下提防王黨,我懷疑萬物歸一會在王黨內部滲透很深了,可惜一直沒有來得及出手處理。」

  芙蕾雅吃了一驚,再點了點頭。

  兩人之間忽然沉默了下來。

  他們曾在布契最危急的情況之下並肩作戰,從絕境之中殺出一條生路,裡登堡的火海,成千上萬的亡靈,他們彼此依靠,互相守候與許諾。

  那個諾言的幼芽,今天終於長成了參天大樹。

  「布蘭多。」芙蕾雅忽然開口道。

  布蘭多怔了怔,抬起頭來。看到芙蕾雅閃爍的目光看著自己,女武神的臉頰紅得發燙,她一字一頓地說道:「還記得我們的承諾嗎?」

  布蘭多點了點頭。

  「布蘭多,」芙蕾雅鼓起勇氣,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實現了你的諾言,你是個真正的男子漢。我輸給了羅曼,但這不重要,我喜歡你,布蘭多,你明白嗎?從布拉格斯開始,我心中的理想,只為你而存在——」

  她好像用盡全身的力氣說完這句話,然後別過頭,胸口不住上下起伏著,殷紅如血的顏色從臉頰上一直延伸到脖子根。

  大廳中靜得落針可聞。

  安德莉亞眼神閃閃發光,彷彿有些敬佩。

  德爾菲恩微微笑了笑,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來轉去。

  「芙蕾雅……」

  「對不起,我不該說這麼失禮的話……」芙蕾雅小聲說道:「等救回羅曼之後,我會親自向她請罪,但是……我不是什麼埃魯因的女武神,還記得布拉格斯的那個天真幼稚的民兵隊長嗎?我……我會永遠追隨在你的身邊,布蘭多。」

  布蘭多苦笑一聲,他還能說什麼?這是無怨無悔的付出,他說任何一句話都只能是矯情。他只默默地點了點頭,回答道:「謝謝你,芙蕾雅。」

  埃魯因的女武神有些靦腆,這一刻她英氣勃勃的臉龐上,那純潔無瑕的微笑比天使的羽翼都更加珍貴。

  芙蕾雅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心臟砰砰直跳,好像要跳出來一樣。

  「嚇死我了,布蘭多……」

  她忍不住喃喃自語道。

  布蘭多搖了搖頭,心想傻姑娘啊傻姑娘。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11-24 19:24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5-12-2 04:32
第二百二十七幕 同盟 Ⅰ

  「你們決定了?」布蘭多問道。

  站在他面前的是梅蒂莎與希帕米拉,兩位女士都點了點頭,只不過銀精靈小公主神色堅毅,神官小姐多半有些似是而非——作為希米露德的牧羊女,磨練就是旅行,在她看來,這大概又是另一次有意思的旅行。

  「我本來想讓你們和芙蕾雅一起返回埃魯因的。」布蘭多皺了皺眉頭,他已經從芙西婭那裡得知這場試煉本身的凶險程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不願意讓梅蒂莎與希帕米拉去冒這個險,她們留在他身邊一樣也能慢慢成長起來,為何要孤注一擲呢?

  「領主大人,我們在冷杉領,在安培瑟爾那一戰時,也有很多更為穩妥的選擇。」梅蒂莎微笑著答道,好像回憶起了那個時候那個偉岸的背影,她眼中閃閃發光,「但您卻選擇了最為荊棘叢生的那條道路,您為我們留下了那麼勇敢的背影,現在又怎能強求我們在危險面前駐足不前呢?」

  布蘭多一梗:「……那不一樣,梅蒂莎。」

  「是的,因為每一次都是您挺身而出保護大家,保護芙妮婭,保護綠村的村民,保護公主殿下和尤塔他們。而這一次,輪到我們為您奉獻了,作為您的追隨者,難道您忍心眼睜睜看著我們跟不上您的步伐嗎?」

  「是啊,」希帕米拉也點頭道:「領主大人,我們的旅法師之路被確定下來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可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一直耽擱了下來。大人您的卡組又是如此的特殊,您將旅法師的權力交給我們,我們就有責任替您接受這個試煉。對於希米露德大人的從者來說,磨練是成長的必經之路。大人,請相信我和梅蒂莎小姐。」

  「大人,」梅蒂莎又適時說道:「希帕米拉小姐說得對,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無論是為了守護埃魯因,還是救出羅曼小姐,我們都必須要變得更強。銀精靈有一句諺語——『Vniytri Saru lardo』。意即不迎接大海之上陰沉的風暴,又如何能夠在風雨之後見證海闊天空?在危險面前駐足不前,永遠不是通往強者的道路,在我成為林歌軍團的指揮官之前,我就已經深諸這句話中所蘊含的真理。」

  她停了停,靈動的銀色眸子裡微微一黯:「當然,若是領主大人一定要讓我們留下來的話,我們也能夠理解大人您的心意。我們依舊會聽從您的吩咐——」

  布蘭多無奈的笑了,彷彿從那雙會說話的眼睛裡讀出了很多內容:認真、堅持、倔強還有一絲依戀。

  他答道:「好吧,我尊重你們的選擇,梅蒂莎,希帕米拉,謝謝你們。能夠和你們,和夏爾、墨德菲斯、羅帕爾還有大家相遇,或許才是對於我來說最幸運的事情,是的,我們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路要走。你們說得很有道理,但生命只有一次,在作出選擇之前,一定要慎重。」

  「大人,」梅蒂莎忍不住笑了起來:「在遇到你之前,我在銀精靈軍團中的稱號可是謹慎的銀月之歌,倒是大人,常常被芙羅小姐批評粗心大意,丟三落四呢。」

  布蘭多臉一紅,他對擔任冷杉領領主其實沒什麼興趣,在日常工作中難免會出各種各樣的紕漏,而對於時常要為他的疏忽「擦屁股」的芙羅、安蒂緹娜與羅曼三人來說,除了「和藹可親」的商人小姐之外,其他兩人少不得要抱怨一番,這些日常對於梅蒂莎、希帕米拉來說自然不是什麼秘密。

  不過他心中也明白,梅蒂莎故意提起過去的這些糗事,是為了緩和一下有些沉悶的氣氛,好叫他心中不要那麼擔心。這位銀精靈小公主年紀雖然不大,但卻要比許多成年人更加明晰事理與人心,他第一次在亡靈山谷與這位精靈少女相遇時,也正是因為這份捨己為人的善良,而生起了想要保護她的欲望。

  布蘭多一言不發,心中很多話並沒有說出口,有些昏暗的環境中,銀精靈小公主眼睛亮亮的,一種無聲的默契彷彿在兩人心間蔓延生長。

  只有希帕米拉,對此彷彿無從察覺,猶如一號大號的電燈泡。畢竟神官小姐心底單純,心靈純潔,一心只有對於希米露德大人的崇敬與信仰,可沒這兩位這麼多複雜的心思。

  良久,布蘭多才輕咳一聲,有點尷尬地故意問道:「謹慎的銀月之歌?」

  梅蒂莎臉紅了紅,這大約是她自從出生以來唯一一次自吹自擂的經歷:「只是一個不那麼出名的稱號罷了,在聖者之戰中有很多人都得到了稱號,那畢竟是一場曠世之戰,後人對戰爭充滿了敬畏,才會有這麼多奇奇怪怪的稱謂流傳下來,並不是每一個都名副其實。」

  不出名的稱號嗎?

  布蘭多心想自己要真相信那才是見鬼了,他早已看出來,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這個領域上,與她的姐姐相比,梅蒂莎這個妹妹顯然也不遑多讓,莫非這正是銀精靈王室的家族傳統?

  不過梅蒂莎與希帕米拉的選擇給他提了個醒,旅法師的道路,對於他來說的確算得上是一條獲得力量的捷徑。芙西婭曾經提示過他,在他的牌組當中,除了身為「騎士」的法蘭騎士梅蒂莎之外,只有他本人能夠操縱產生財富的地牌與神器,而地牌與神器產生的有色法力對於旅法師來說是不可或缺的資源,如今梅蒂莎與希帕米拉已經踏上了完善旅法師規則這條道路,那麼作為掌控這套套牌的旅法師本人來說,他也必須有意識地去補完這套卡組的最後一個缺陷了。

  ……

  法恩贊的冬至宮中,高亢的爭執聲正將這座經歷了兩個時代、見證過聖堂與帝國無數個風風雨雨的歷史的聖殿震得嚶嚶嗡嗡作響。

  大廳的正中央,端坐於王座之上的裴提安三世正神色冷漠地注視著自己的臣子們。在金焰之年,曾經有大畫家繪製過一幅傳世名作——《爭執的廷臣》,那幅畫雖然描述的是諾力時代克魯茲沆瀣沉浮的王朝景象,但與眼下這一幕是何其相似,或者說但凡有人類的地方,就少不了利益交割,爭權奪利。

  身穿暗紅色的、素白色的或者是深藍色滾金邊長袍的廷臣甚至是主教們,正分成幾個陣營,彼此指責、攻訐,甚至臉紅脖子粗,絲毫沒有貴族溫文爾雅的形象。

  所說出的大多是諸如「反對,不同意,荒謬,不可能」一類的詞彙,顯得既無營養又缺乏建設性,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了有好幾個鐘頭。若在平日,裴提安三世早就將敢於製造混亂的人丟出自己的宮廷之外,但今天,卻有些特殊。

  片刻之後,他才從聖座上直起身來,舉起手,讓所有人安靜下來——原本還熱鬧得好像是法恩贊最大的貿易港口塞班的集市一樣的大廳,頃刻之間靜得落針可聞。

  穿著各自服色的廷臣們彼此看了一眼,各自歸位,冬至宮的大廳類似於一個橢圓形,北首最高的位置放置著法恩贊的神聖王座,是世俗與神聖權力的最頂點,但王座兩側往下以至於最南面,所有人都有座位,而且位置平等,寓意神權之下人人平等。

  裴提安三世顯得有些疲憊,因為這樣的爭執已經進行了整整一天,但事實上關於這個議題早有結論,只不過他必須給自己的臣子們一個交代。

  「好了,我意已決,」裴提安低沉的聲音在大廳上空緩緩響了起來:「我讓諸位到這裡來,並不是想看你們討論出一個結果,而是解答各位的問題。當然,神賦予了我們思考的權力,但思考是睿智地判斷事物的過程,而不是用來計算一丁點的得失,作為我的臣子們,神的僕人們,我希望各位的目光能夠更長遠一些。」

  說完,這位教皇冕下用深沉的目光在橢圓的大廳中掃視了一圈,在他注視的目光中,大主教嘉古斯提站了出來。

  「陛下,我們能夠理解您的意思,但是克魯茲人是我們的對手,眼下他們正陷入內亂之中,我們可以選擇冷眼旁觀,也可以選擇落井下石,但在這個時候貿然插手,且不論那位皇長子殿下是否真的能夠勝利,是不是太過貿然了一些?」

  「我倒不這麼看,」另一個廷臣站了起來:「錦上添花的道理誰都明白,但雪中送炭才方顯珍貴,我們提前投資,付出的並不多,但若能因此而削弱宿敵,對於法恩贊來說無論如何都是一件穩賺不賠的買賣。」

  「呵呵,商務大臣不愧是商人出身,口口聲聲不離買賣二字,可惜這世上哪來的穩賺不賠的買賣?羅迪爾在他的《國家》一書中告訴我們,國家與國家之間唯有利益與背叛,克魯茲人的皇長子首先是克魯茲人,就算他真的奪得了王位,那他也是克魯茲人的皇帝陛下,這兩重身份注定了他不可能站在伊尼珥人的角度來思考問題,就算我們和他簽訂了種種條約,他都可以翻臉不認,關鍵在於,作為兩個世仇的國度來說,我們缺乏約束他的必要手段,在這樣的前提下,我並不看好這所謂的買賣。」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12-2 21:04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5-12-2 04:34
第二百二十八幕 同盟 Ⅱ

  「……還有東面那場戰爭,雖然法恩贊與艾爾蘭塔的野精靈們向來交好,但是單憑一個預言就將王國東面的屏障撤去,令大軍開往大冰川中,是否太過草率?」

  「十城地區的局勢也開始惡化了,蠻族從北面入侵了金錨港,梯諾爾、哈卓德家族的兩位公爵都對北地的軍力情況表示了擔憂,商貿會想要擴編傭兵軍團的實力,這方面的提案也一直擱置到今天……」

  大廳中一時間嚶嚶嗡嗡的聲音再次高漲了起來,廷臣們這一次雖然沒有站起來爭執,但私底下竊竊私語的討論卻落入裴提安眼中,令這位帝國的至高者皺了皺眉頭。

  他看向最先站起來的嘉古斯提主教,答道:

  「令銀馬騎士團南下支援克魯茲人,是阿塞班圖閣下的主意。」

  這句話好像有什麼魔咒一般,令整個大廳頃刻之間安靜了下來,這突如其來的安靜甚至比之前還要更加詭異一些,彷彿一陣凌冽的北風從宮廷之中呼嘯而過,將眾人的呼吸都凍結了起來。

  眾所周知,裴提安三世是這一任教皇,在法恩贊,教皇同時執掌帝國的神權與王權,可以說是最為至高無上的人物。但在他登基加冕之前,他的老師阿塞班圖十一世更加威名顯赫,作為今天已經頗具威嚴的教皇冕下,但在上一任教皇面前,也不過是個才剛剛執掌權杖的孩子罷了。

  阿塞班圖十一世是經歷過聖戰的教皇。與他同時代的政治家們,帝王們,甚至包括克魯茲人那位一代名帝在內,大多都已經歸於塵土,作為從血與火中走出的王者。這位教皇冕下有足夠的理由令任何人感到膽寒。

  哪怕是要在這個頭銜前面加一個前字,也是一樣。

  裴提安三世彷彿對自己臣子們的反應早有預料,於是又加了一句:「而且,銀馬騎士團也不是前去支援或者說搭救克魯茲人的皇長子,而是去支援克魯茲人。」

  「支援克魯茲人?」廷臣們面面相覷,心想這莫非是為了插手克魯茲人的內政而提出的某個冠冕堂皇的藉口?

  裴提安三世從自己的王座上站了起來,他高大魁梧的身形令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到有些屏息。他看著在場的每一個人。開口道:「克魯茲的戰爭遠比你們想像中更加複雜,我的臣子們,這場戰爭關係到我們每一個人,銀馬騎士團的動向只是一個開始,我必須向你們解釋明白這一點,因為接下來,我需要你們每一個人都精誠團結起來,與我一起,去迎接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一切。」

  他一邊說,同時臉色沉了下來:「無論是對於帝國來說,還是對於聖堂來說,接下來的時日都是最為艱難的,我希望你們能夠放下仇恨,重新拾起千年之前那份神聖的誓約,如若有人不願意這麼做,或者甚至在從中作梗,那麼等待你們的,絕非僅僅只有我的怒火而已。」

  裴提安三世的聲音在大廳上空迴蕩盤旋,其中包含的森然之意令所有人都不寒而慄,眾臣一時間不禁面面相覷。

  「陛下……」嘉古斯提主教愣了愣,問道:「你所說的這些,都是切確的嗎?」

  裴提安三世點了點頭。

  「這是神諭。」

  頃刻之間,冬至宮中一片大嘩。

  ……

  梅霍托芬西面黑沉沉的山野當中,此刻正升起了星星點點的篝火。向遠處看去,藉著金海之月的微光,還能看清平原之上還有蜿蜒的隊伍,正在進入山林中。

  自從東梅茲一敗以來,克魯茲人的殘兵從法坦港、路德維格北面倉皇逃離,一部分向南進入了長青走道,一部分經過梅霍托芬盆地,向西進入群山之中。

  晶簇大軍橫掃了整個梅茲之後,總算沒有進一步追擊,讓僥倖逃生的黑之軍團與梅茲地方貴族的聯軍有了一絲喘息之機,不過好景不長,根據前線下來的斥候的回報,似乎在短暫的停留之後,晶簇大軍又有了繼續向東開進的跡象。

  咔擦、咔擦——

  騎士沉重的腳步聲並不能使維羅妮卡的心神從鋪在雙腿上的軍用地圖上收回,篝火燃燒的光芒將這位克魯茲人的前軍團長臉映得紅紅的,一雙眸子閃閃發光——周圍有不少人正在來回巡邏,但雜亂的腳步聲中有一個特別清晰,一直來到她面前停下。

  「老師,斥候又傳回來情報了,那些可怕的怪物已經經過了法坦港,還不清楚它們有沒有南下,不過至少有一部分是向梅霍托芬來的。」

  一個有些疲憊的聲音響了起來。

  維羅妮卡這才抬起頭來,眼中映出法伊娜的身影,她的這個學生過去曾令她頭痛不已,雖然對方很有天分,不管是在魔法上還是在劍術上都擁有過人的領悟力,但那副壞脾氣實在是令人不敢恭維,她私底下清楚,自己這個學生在帝都可是出了名的女魔頭。

  但此時此刻,這位花葉領的小千金臉上很少能找到過去那種任性與傲慢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成熟與堅毅——法伊娜穿著一件平日裡很少看她穿的騎士鎧,腰間懸著佩劍,白皙的臉蛋上蒙了一層灰,額頭上還有一兩道擦傷。

  但最大的改變是對方的眼神,那雙淡藍色如海一般的眸子裡,此刻全是沉穩與鎮定的光芒。

  有時候維羅妮卡不禁想,要是眼下這個噩夢並沒有發生,面對自己的學生,她該是多麼的欣慰。

  可惜,假設永遠都只能是假設而已。

  東梅茲的那場大戰,早已成為了所有經歷過它的人心中最大的夢魘,哪怕是對於經歷過六十年前那場聖戰的她來說,也是一樣。她有時候會用聖戰中的經歷與這些日子以來所遭遇的一切作對比,但每一次,她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克魯茲的大軍在晶簇之海的衝擊之下崩潰的那一幕。

  那一戰,克魯茲人親眼看著強大得令人窒息的龍族在自己面前紛紛墜落,然後便是可怕的潰敗,直到最後失去一切相關的記憶。

  但克魯茲敗了,卻還沒有消亡,死去的人已經長眠,生者卻仍舊要為存續與希望而掙扎。

  對法伊娜的話,維羅妮卡只默默了點了點頭,她皺起眉頭來,用炭筆在軍用地圖上劃出一條線來——標示出晶簇的最新動向。

  可以看到,至少在班克爾地區與整個梅茲地區,晶簇的大軍已經勢不可擋,雖然它們如今還沒有南下,但長青走道南面才剛剛經歷了喬根底岡與金鬃托奎寧的肆虐,帝國唯一的力量只有仍在四境之野的赤之軍團而已。

  她不是沒想過南下去與赤之軍團匯合,但是路途太過遙遠,關鍵是東梅茲的貴族軍隊已經沒有了士氣,要不是這一次帝國的敵人不會給他們投降的機會,恐怕這些人早就崩潰了。

  她是可以帶著黑之軍團與青之軍團的殘部南下,但帝國的力量已經如此衰微,這些貴族軍團,已經不能再拋棄了。

  至於斗篷海灣地區與安澤魯塔,目前也仍舊沒有取得聯繫,雖然維羅妮卡並不知道殞月之災已經撕裂了崇高內海的南部,永久地改變了那裡的地形,不過在她想來那些地方恐怕也難以倖免。

  晶簇大軍可以從班克爾地區西進,自然也能南下,雖然斗篷海灣地區還有帝國的海軍,但想來也難以抵抗那些可怕的怪物。

  也就是說,如今她手上剩下的力量與四境之野的赤之軍團,可能就是這個帝國所剩下的唯一的力量了。

  幾曾何時,這個炎之王吉爾特所留下的國度,這個人類世界最強盛的帝國之一,竟然淪落到了這個地步。

  坐在維羅妮卡身邊的萊納瑞特臉色也有些黯然,不過這位皇長子很快就平靜下來,身上的沮喪之意一掃而空,回過頭開口問道:

  「現在我們怎麼辦,維羅妮卡女士?」

  法伊娜也盯著自己的老師。

  維羅妮卡稍微皺了皺眉頭,晶簇大軍已經漫過法坦港,而今返身再經過長青走道南下已經不具備可能性,擺在他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一條是向北進入法恩贊,向聖堂勢力求援,但伊尼珥人是克魯茲人的世仇,兩者之間的仇怨甚至還要深於克魯茲人與風精靈之間的矛盾。何況向北還要穿過阿爾喀什山脈最險峻的一段,那裡靠近大冰川地區,大軍根本就難以穿越。

  比起來,無論是法伊娜還是萊納瑞特都願意選擇第二條路,那就是前往阿爾喀什山脈南麓,那裡低矮多山的丘陵地帶比起大冰川邊緣那些猶如刀削一般陡峭的山脊與山道好走得多,而且經過黃金森林之後,還能進入四境之野,說不定能有機會與赤之軍團匯合。

  但這條路要面對的是晶簇大軍可能的銜尾追擊,一想到東梅茲的那場潰敗,以及所要面對的可怕敵人,哪怕是最驍勇善戰的克魯茲騎士,對此也要沉默不語。

  幾人正在猶豫之間,忽然人群中一陣騷動,維羅妮卡剛剛想到那個來自埃魯因的小伯爵面對這樣的情況會怎麼選擇,這時抬起頭來,卻看到一行人已經分開人群來到篝火之前。

  「布加人?」

  站在一旁的法伊娜微微一愣。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12-2 21:10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5-12-2 23:11
第二百二十九幕 同盟 Ⅲ

  茂密樹林中迴響著尖利的哨聲,然後是一陣密集沉重的步子如疾風般掠過,地面顫動著,伴隨著金屬撞擊的聲音。

  「看,在那邊!」

  「那些怪物的前鋒追上來了!」

  「攔住它們,別讓它們追上維羅妮卡女士!」

  騎士們叫喊著,領頭的正是一身戎裝的法伊娜。她向著縱橫交錯的丘陵谷地之間看去,在遠處山與山的交界處,果然出現了一隊渾身覆蓋著黑沉沉水晶狀甲殼的生物。

  那是那些怪物中最常見的一類,白銀中上游的實力,速度很快,只比帝國的輕騎兵稍慢。關鍵是它們往往充當著那支怪物大軍的前鋒,一旦為它們纏上,後面怪物的主力就會源源不斷的趕來,將他們所有人拖死在這裡。

  從西梅茲到梅霍托芬,半個月以來,無數次與這些怪物交手,雖然敗多勝少,但活下來的人終於也漸漸摸清了這些敵人的底細。固然克魯茲人眼下再也拿不出勇氣來與這支恐怖的大軍進行一次決戰,但小隊交鋒,還是沒有問題的。

  更不用說在場的還是帝國騎士中的精銳,折劍騎士團。

  「只要不被它們纏住就行了。」法伊娜心中頃刻之間有了定計,她舉起劍來,一夾龍腹,率先向著那批晶簇的先頭部隊衝了過去。

  「騎士們,跟我來!」

  貴族千金的身先士卒點燃了隨行騎士們心中的豪情,他們齊聲喊道:「殺——!」

  然後一瀉直下。百米的距離頃刻而過,法伊娜連人帶龍最先衝入晶簇的陣型之中,她身上鎧甲上的符文法陣先亮了起來,先是白色的魔法飛彈,然後是火焰荊棘:白色的光束像是飛射的針刺一樣掃射入晶簇的集群中,晶簇齊齊倒下一片,再撲上來的晶簇則一頭撞在法伊娜戰馬周圍叢生的燃燒荊棘之上,立刻炸得四分五裂。

  法伊娜順勢一劍劈翻一頭看起來較為壯碩的晶簇,然後向另一個方向抬起頭。左手護手上的法陣微微一亮,一枚火球向著密集的怪物集群飛出,翻騰的火焰在黑暗之中炸開,形成一個明亮的金球。一眾騎士看到無數晶簇被掀飛上半空。

  騎士們發出一陣驚嘆,法伊娜的魔法天賦與劍術在此刻完美的合二為一,要是布蘭多在這裡一定會眼前一亮,驚嘆於這位大小姐在實戰技巧上的成長。晶簇正面的口子頃刻之間打開了,後面的騎士立刻蜂擁而入,繼續擴大勝勢。

  這樣的一幕在東梅茲的會戰時也常常上演,但克魯茲人的優勢往往不會持續太久,晶簇們可以用數量上的優勢來添補質量上的劣勢,縱使折劍騎士團無論是個人戰力還是相互默契上都遠勝於它們也是一樣,何況在高端實力上,晶簇們也並不遜色。

  法伊娜知道他們必須跑起來,才能發揮折劍騎士的戰鬥力,她竭力向前,一頭一頭將所有攔在自己面前的怪物都斬於劍下,好在這裡不是晶簇大軍的主力。沒有海一樣多的那種怪物,質量上的優勢很快佔據了絕對的局面。

  眼前忽然一空,法伊娜才意識到他們已經成功掉頭——勝利在望了,只需要再加一把勁。

  「快跑,跑起來!」法伊娜大聲喊道,聲音中帶著粗重的喘氣聲,入夜之後的連場戰鬥已經讓她疲憊不堪,這正是晶簇大軍的策略,那些怪物在戰鬥時僵硬死板,彷彿沒有腦子。但它們背後卻有一個高明的意志在統率著它們,從東梅茲到這裡一路上的多場戰鬥早已證明了這一點。

  但跑在最後面的騎士已經跑不掉了,他們事實上早已精疲力盡,法伊娜眼睜睜看著那些怪物撲上地行龍的後背。將年輕的騎士們從鞍座上拽下來,心中一陣陣黯然。她緊咬著下唇,不知為何,心中忽然想起了另一張面孔。

  「我會死在這裡嗎,鄉巴佬,那個壞傢伙?」

  折劍騎士終於跑了起來。與後面追逐的晶簇大軍拉開了距離。

  法伊娜正在尋找重新調頭殺入敵陣的機會,前方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了幾點明亮的閃光,一道、兩道、三道火痕越過眾騎士們的頭頂,在他們視線中留下金紅色的殘影,他們回過頭,剛好在看到一團團火光在那個方向怪物的集群中炸裂開來。

  地面震動著,熱浪翻騰而至。

  這一次不再需要法伊娜的命令,騎士們自動調頭,重新殺回敵陣之中。已經受到重創的晶簇先頭部隊再難以抵抗,三次來回衝鋒之後,山谷內的戰場上就已經再也看不到一頭還站立在地面上的怪物。

  晶簇層層疊疊的屍骸鋪滿了山谷,騎士們停了下來,紛紛下坐騎休整,有些人一翻下地行龍的鞍座便癱軟在地上,彷彿再沒有力氣站起來。

  不過也有人在晶簇的屍骸中翻找著什麼,有些晶簇身上會有魔力水晶伴生,對於法師來說是此刻他們回復精神力的重要手段。

  夜風從山脊上吹拂下來,吹散了戰場上的餘燼與硝煙,折劍騎士團破破爛爛的旗幟隨風飄揚著,法伊娜也從自己的坐騎上跳下來,靠在地行龍結實的右後肢上休息,她打開水壺,才看到黑暗中遠處的丘陵上,幾個穿著銀色長袍的法師正在向他們招手,示意他們趕快趕上。

  那是布加人的灰袍學徒,法伊娜一片混亂的腦子裡回想起先前發生的事情,雖然說在東梅茲的戰場上,不知道是哪一支布加人曾經用戰略法術支援過他們與巨龍,但她也沒想到秘境律行者的首領羅安會親自來這裡接應他們,那可是銀色聯盟的十二位巫師領袖之一,傳說中的人物,據說他前段時間在埃魯因受了傷,但看樣子眼下已經差不多痊癒了。

  法伊娜想不出來是什麼樣的情況才能傷到這樣可怕的存在,她首先想到的竟是會不會和那個壞傢伙有關。但這次這位千金小姐倒真是歪打正著地猜對了,羅安在與布蘭多前往死霜森林的冒險中,因為史塔的「沙皇炸彈」而受傷,不過他實力強悍,不過區區幾個月便已經舊傷盡復。

  與羅安隨行的還有一頭金龍,法伊娜認得那位化作人類形象一頭金髮的成熟女士叫做阿克夏洛佩婭,在東梅茲與克魯茲人並肩作戰過,是當日僥倖逃離的少數巨龍之一。

  布加人不知道怎麼說服了維羅妮卡與皇長子選擇取道阿爾喀什山脈南麓,通過阿爾卡地區這條道路,進入四境之野。不過這樣一來就難免要與晶簇大軍遭遇,連夜來的連場遭遇戰打得極為辛苦,克魯茲人的僅剩的士氣也幾乎要耗盡了。

  正是因為這樣的緣故,幾位公爵都不敢讓貴族們的私軍走在後面,免得他們在受到晶簇的銜尾追擊時崩潰,結果黑之軍團與折劍騎士團不得不留下來斷後。

  好在有布加人的援助,否則這場戰鬥已經分出勝負了。

  法伊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浸潤入她的肺葉之中,刺激得讓她幾乎要咳出來。她看了遠處一眼,灰袍的布加法師中閃出一個人影,飛快地向著這個方向跑過來,人影提著長袍,由遠及近跑到她近前,然後一個飛撲一頭扎進她懷裡:

  「姐姐!」

  「伊莉絲,」法伊娜嚴厲地說道:「你怎麼在這兒?」

  「姐姐,我想幫你,」伊莉絲舉起雙手來:「你看,姐姐大人,我也是魔法師,就連布加人也誇獎我有施法天賦呢。」

  「胡鬧,你應該待在老師身邊,那裡才是你該去的地方!」

  大約是沒預料法伊娜的反應如此激烈,小姑娘的眼睛裡立刻蒙上了一層薄霧:「姐姐,我……我擔心你們,還有父親和哥哥……我怎麼可以一個人留在後面?」

  法伊娜心下一軟,幾曾何時,她何嘗不是如此。她回憶起在信風之環時自己與那個壞傢伙的相遇,那時候她一點也不認為自己刁蠻任性,只覺得那個可惡的鄉巴佬是如此的討人厭。

  但現在想來,那些都是多麼溫暖的記憶。

  她伸出手來,揉了揉自己妹妹金色的長髮。哥哥和父親都在另外的戰場上,梅霍托芬的全部力量都投入了這場決定帝國生死存亡的逃亡戰中,所為的,正是為了守護那些所想要保護的人。

  「伊莉絲,聽話,我在這裡一點也不危險,但你不能讓我分心,知道嗎?」

  「真的,姐姐?」

  「當然嗎,我是維羅妮卡老師最得意的弟子,是帝國的天才,怎麼可能在這裡出事,不信你問問他們。」

  她將目光投向折劍騎士們,她雖然不是折劍騎士團的一員,但折劍騎士團的成員大多是青之劍聖一手培養出來的,年輕人們訕笑著,對於千金小姐的自吹自擂不予置評。

  面對這些被懶惰的傢伙,法伊娜也只能嘆了口氣,事實上她的確在說謊,大軍才剛剛進入阿爾卡外圍,歷史上帝國曾經在這裡與風精靈、法恩贊人發生過一場大戰,這裡地形開闊,十分便於晶簇大軍追擊,至少要到經過了奧多斯山口之後,才能說得上安全。

  在那之前,至少還有好幾場硬仗要打,誰也不敢說,誰能支撐到最後。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12-3 12:1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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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幕 同盟 Ⅳ

  凜冽寒風怒號著,彷彿是一頭盛怒的野獸,在群山之間嚎叫。維羅妮卡與隨行的騎士冒著如刀刃一般的冰風走上一處山頭,視野越過猶如刀削斧鑿一般險峻的群山——群山沉寂在黑夜之中,只能依稀看出一個輪廓,這一面猶如鏡子般光滑,在金海之月下閃閃發光,散發出蒼白的顏色。

  而在山腳之下,一片黑沉沉的生物正在聚集,如同水流一般匯聚在一起,形成黑壓壓一片,大概有上萬的規模。天空中還有一部分翱翔的生物,這些怪物正守在奧多斯山口,死死地堵住了這條通往阿爾卡道路。

  不時有怪物的嚎叫聲藉著風勢遠遠從那個方向傳來,在這沉沉的夜色中,更顯得令人心悸。

  「這些怪物果然一邊拖慢我們的步伐,一邊繞到前面來攔住我們,奧多斯山口是這附近唯一一條能通往阿爾卡地區的山道,要不就只能向更北邊繞路,但這些怪物的主力已經在我們背後了,留給我們作選擇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說話的是勞倫娜,這位聖殿騎士團大團長之女曾經和她的未婚夫菲拉斯一起作為帝國的隨行人員,與布蘭多一起前往死霜森林探險。大爆炸發生之後,她和菲拉斯一起回到國內,沒多久就被白銀女王與維羅妮卡一起下獄囚禁,後來被布蘭多一併救了出來。

  魯施塔劇變之後,她和維羅妮卡、瓦拉等人一起隨傳送離開班克爾,來到東梅茲,經歷了那場慘敗。而由於連連慘敗之後中下層軍官匱乏,因此不但法伊娜也擔任了折劍騎士團騎士隊長一職,這位曾經的帝都第一天才騎士少女更是直接被維羅妮卡指認為副手,此刻成為了青之軍團中層指揮官中的一員。

  騎士小姐一身戎裝,未婚夫菲拉斯正站在她一旁,由於巴拉諾親王家族在這場劇變之中幾乎全員殉國,因此此刻這位唯一的嫡長子繼承人顯得有些消沉,不似在埃魯因時那麼歡脫。

  「巨龍們仍在為我們爭取時間。但毫無疑問,那些會飛行的晶簇抵達只是時間問題,沒時間給我們向北邊繞路了,如果在阿爾喀什山口與那些怪物遭遇,我們會全軍覆滅的。」

  一身銀袍的羅安答道,勁風扯得他的長袍獵獵作響,但他手持一支象牙法杖立於寒風之中,表現得比騎士們還要從容,彷彿絲毫不受影響。

  他看了看在一旁一言不發的炎之聖殿聖座瓦拉,繼續說道:「大主祭閣下,眼下最好的辦法是我們聯手擊潰這支大軍,乘晶簇大軍未至,從正面打開一條通路,你意下如何?」

  瓦拉還未開口,在他身邊的西德尼便已經點了點頭:「可以。」

  「那麼軍隊方面的協調就交給維羅妮卡女士,」羅安說道:「軍團長,沒問題嗎?」

  維羅妮卡盯著下面黑壓壓的晶簇大軍,點了點頭:「我會和曼格羅夫協調好。」她一邊看向皇長子萊納瑞特,後者也默默地點了點頭。

  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接下來的這場戰鬥,將是決定這一夜以來戰爭勝負的關鍵。無論他們在此之前做得再多再好,若這場戰鬥失敗,那麼帝國的未來就會化為泡影。

  對於克魯茲人來說,彷彿自從大平原上那場慘烈的會戰之後,千年以來,炎之王吉爾特的後人又迎來了一場不能失敗的戰爭。

  幾乎每一個在場的克魯茲人心中都在默默祈禱,祈禱長眠的先賢諸君們,保佑他們的後人,能夠抓住那最後的一線希望。

  「吹響號角吧。」青之軍團的重騎兵正在戰場的側面開始集結,維羅妮卡等待了片刻之後,才開口說道。

  山丘之上,一排排身著銀色長袍的法師們身形開始閃爍,然後一個接一個地消失在了原地。最後是秘境律行者的首領羅安與炎之聖殿的大聖座——帶來鐵與火的大神官瓦拉,兩人一言不發地各自跨入一道光門之中。

  獅子聖宮的聖女像西德尼在臨行之前回頭看了一眼女軍團長,然後才跨入屬於她的那道光門。

  維羅妮卡深吸了一口氣,眼前彷彿浮現出許許多多戰場上的浮影,有時是哈岡的山谷,獅人大軍如同潮水一般洶湧而至;又或者是水芹堡會戰。這一次的敵人換成了風精靈,廝殺的騎士,如林的長矛陣線,彷彿令天空為之黯然失色的箭矢,敵人的形象輪換著、法恩贊人、精靈、山民、獅人有時候甚至是克魯茲的重騎士,她所經歷的每一場戰爭,竟都浮現在她眼前。

  直到最後,重疊為一,重新化成了她面前的這一幕。阿爾卡的群山,寒風呼嘯,晶簇的大軍正嚴正以待,等待著克魯茲人的第一次衝擊。

  嗚嗚的號角聲漫山遍野地迴響了起來。

  ……

  布蘭多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他好像回到了過去的遊戲之中,那凜冽寒風的群山、黑沉沉的天空、哀號叫囂的風聲、還有一望無際、令人絕望的大軍。

  鋪天蓋地,如同潮水一般湧來。人類的抵抗是如此的微弱無力,他們怒吼著,廝殺著,拼盡了每一絲力氣,但敵人從四面八方湧來,根本沒有任何機會。

  他心中怒火熾燃——鑽石武力呢?棘花之火呢?聖堂的軍隊呢?援軍在哪裡?

  他記得自己最後看到的,是一頭渾身為幽黑色氣息所包裹的巨龍骸骨,尖嘯著從半空中掠過,灰白的火焰從骸骨巨龍口中噴吐而出,將所經之處的一切都化為飛灰。

  然後整個世界都黯淡了下來,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然後他醒了。

  那場戰鬥,正是他屬於那個世界的最後記憶。那場發生在阿爾喀什山脈中的會戰,他不知道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但法恩贊與克魯茲的聯軍的潰敗,一定會帶來遊戲內翻天覆地的變化。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是改變了沃恩德歷史的一戰。

  但在這裡,或許再也不會有這麼一場戰爭了。

  布蘭多並不知道此時此刻,正有一場同樣決定了一個帝國命運的戰爭,正在同樣的地方上演著,許許多多他熟悉的名字,熟悉的人,正在這樣一場戰爭為了自己的命運而拼盡全力。

  他不知道,或許就是他睜開眼睛的時間,一個個熟悉的名字,便已經逝去了,化作了過往的記憶。

  他從黑暗中醒來,心中有些感到有些異樣的煩悶,便披上外套,來到門外。門外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寂靜無聲,他沿著白晝裡的記憶穿過這條漆黑的走廊,前方微微一亮,已經到了一座庭院之中。

  微涼的夜風撲面而來,他才剛吸了一口氣,便聽到一個疑惑的聲音道:「布蘭多?」

  布蘭多微微一愣,他知道在這裡只有一個人會這麼叫他,他抬起頭,果然看到芙蕾雅煢煢孑立的身影站在庭院之中,正露出驚訝之色看著他。

  「你也睡不著嗎,布蘭多?」

  布蘭多想說自己是突然醒過來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呢?」

  「我明天就要回埃魯因了,布蘭多。」芙蕾雅輕聲說道。

  布蘭多忽然明白過來芙蕾雅想要表達的意思,永亡之地的月光照耀在庭院之中,一片淡淡的銀色。

  「陪我走一下?」他忽然問道。

  芙蕾雅愣了愣,隨即點了點頭,她在戰場上表現得剛毅,但在布蘭多面前,卻向來是順從的性子。

  兩人沿著庭院的迴廊默默的前進,只有沙沙的腳步聲,少女低著頭,感受著怦怦的心跳聲,有力而富有規律。

  「安德莉亞告訴了你一些什麼,關於你的身世?」布蘭多忽然開口問道,安德莉亞曾經隱隱透露給他,芙蕾雅的血脈與傳承可能與戰爭女神有關。他只知道芙蕾雅的本名其實應該叫做艾麗西亞‧埃弗頓,她是大地騎士埃弗頓的女兒,為了逃避奧伯古六世時代對於王黨的清洗,才被王黨帶到布契,安排在她的「叔叔」與「嬸嬸」家中。

  而大地騎士埃弗頓本身沒有什麼特殊的傳承,只是一個出色的騎士,芙蕾雅的女武神印記的傳承與血統,顯然只可能來自於她的母親。格里菲因公主有一次和他談起過這件事,但芙蕾雅的母親一直是個謎,埃弗頓曾經有一個配偶,但兩人都在政治迫害中遇難,那位女士並非是出身於埃魯因的貴族家族,這很罕見,也無從調查起。

  布蘭多知道自從布契的那場災難之後,芙蕾雅心中其實一直很在意自己的身世,尤其是在得知了自己父親的真實身份之後,所以當安德莉亞提起這件事時,他才執意讓芙蕾雅前往永亡之地,否則其實如若只是為了與瑪達拉之間的聯盟的話,其實安蒂緹娜比她更適合擔任埃魯因的使節。

  果然,聽了布蘭多的話,芙蕾雅眼神閃了閃,答道:「安德莉亞小姐認為我可能是她們遺失在沃恩德的一支族人的後人。」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12-3 12:1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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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幕 同盟 Ⅴ

  「遺失在埃魯因的一支族人?」布蘭多不解道:「戰爭女神不是一種傳承嗎,這種傳承也是血統相關的?」

  芙蕾雅搖搖頭,她轉過頭來,指著額頭上亮起來的女武神印記說道:「安德莉亞告訴我,戰爭女神的傳承是因為這個。她說這個印記中包含著戰爭女神代代相傳的浩瀚知識與記憶,它可以主動轉讓,也可以通過血脈繼承到下一代身上,但只有女性才能接受這個印記,血脈傳承也是一樣。當印記轉移時,無論是通過哪種方式,印記的原主人都會失去戰爭女神的能力。」

  芙蕾雅白皙的額頭上,一枚銀色的符文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像是一頂有五齒的王冠,王冠的尖頂向上延伸得極長,彷彿蔓延的荊棘一般,又像是一團火焰,正熊熊燃燒。在這枚印記光輝的襯托下,芙蕾雅的臉顯得極為聖潔,彷彿一位女神般,清冷而高貴,布蘭多一時竟看呆了,眼中倒映著那枚印記,顯得熠熠生輝。

  布契的女武神被看得有些臉紅,她低下頭,輕輕用靴子尖兒點著地面。

  布蘭多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趕忙咳嗽了一聲,好掩飾尷尬之情。他又問道:「這麼說來……這個印記應該是和你的母親有關了,你還有關於她的記憶嗎?」

  芙蕾雅微微一頓,然後輕輕搖了搖頭:「我……我沒見過母親,其實關於父親的一切,也是歐弗韋爾大人和格里菲因公主殿下告訴我的。我從記事起,就生長在布契,我孩童時的記憶,是關於于松的山野的,還有民兵隊的大家,我……一直以為父母在亡靈手上罹難,是叔叔和嬸嬸收養了我……」

  布蘭多從少女低沉的語氣中聽出一些什麼,心下一陣柔軟,安慰道:「沒關係的。芙蕾雅,但你至少還有我們,我們所有人都和你在一起。」

  「嗯。」

  「布蘭多,」芙蕾雅猶豫了片刻,又說道:「公主殿下曾經和我說起過我母親,她是和銀灣逃難的難民一起來到埃魯因的,她有一半的山民血統。我父親從一夥強盜手上救下她和其他人,兩人一見鍾情,那之後沒多久便成了婚。」

  「銀灣逃難的難民。這幾十年來銀灣一帶都較為平和,唯一一次動盪便亡靈之禍,那大概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你母親很可能是法諾恩人。」布蘭多思索了一下,回答道。法諾恩在埃魯因東北面,是銀灣沿岸的諸國之一,與聖奧索爾西南邊界接壤,它的北面正是瑪格達爾公主的祖國——安妥布若公國。

  法諾恩與亡靈佔據的米洛伊特半島隔海相望,這座半島的北面是精靈的白山要塞,也是亡靈與風精靈的古代戰場之一。穴獸之年。血杖肆虐卡拉蘇東部之際,亡靈艦隊越過米洛伊特半島與法諾恩之間閃銀海峽,襲擊了銀灣諸國,史稱亡靈之禍。

  這場災禍導致銀灣成千上萬人流離失所,法諾恩首當其衝,而這個王國雖然距離聖奧索爾更近,但風精靈高傲自恃,不願意接受人類難民,並且在戰爭中封閉了國門,再加上法諾恩是炎之聖殿治下的國家。因此當時法諾恩有大量的難民向南湧入了埃魯因。

  白山山脈支脈向東延伸進入法諾恩王國,王國內地形多山丘陵,人口有一半是山民,山民與原住民相處融洽。因此根據芙蕾雅的說法,布蘭多有理由相信她母親的祖國是法諾恩。

  芙蕾雅點了點頭,公主殿下當時也是這麼和她說的,她自己也去查閱過當年相關的資料,布蘭多在她心中博學多聞,一下就聯繫起來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她忽然問道:「布蘭多,為什麼忽然想起來問這個?」

  「這和我的一個想法有關……」布蘭多想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說。

  事實上,自從他看到安德莉亞以來,就一直懷疑一個可能性——戰爭女武神們的能力,與其說是魔法,倒不如說更像是他上一世見過的某些東西。

  還有死霜森林中心米諾斯的遺蹟,那些巨大的、規則的、佈滿了晶格網絡的不明材質的殘骸,他回想起自己在遊戲中所見過的其他的神殿與古代遺蹟,大多都有類似的建築風格。

  比方說瓦爾哈拉。

  他又想起元素壁障之外所見過的那一幕,那一排排懸浮於沃恩德上空,如同衛星矩陣一樣的不知名構裝物。

  最後是瑪格達爾祖父交給他的那塊金屬銘牌——

  毫無疑問,那是科技的產物。

  雖然這個世界上也有哈澤爾人這樣開發魔導技術的帝國,但是魔導技術與這些東西有明顯的不同,首先至少它仍舊是依存於魔法之上的,而且更加低層次。像是騎兵殲滅者、獵殺者這樣的構裝產物,雖然它們裝備著熱兵器,但仍舊保留著濃厚的古老的「符文魔像」的氣息。

  因為哈澤爾人的構裝技術本就是脫胎於巫師古老的符文與魔像魔法——

  布蘭多相信,一個世界的技術是不會出現斷層的,新的技術產物總是在現有的基礎上發展的。而在沃恩德,無論是魔法還是魔導技術,但有一條清晰的脈絡線,它並沒有超越這個世界的生產力太多,即使是放在前一世的玩家眼中,也不會產生太多的「BUG」。

  然而凡世的技術,甚至布加人的技術,與上一次戰爭之前殘存下來的「遺蹟」與「遺蹟」中存留的「產物」相比,就彷彿倒退了幾千幾萬年,猶如回到了刀耕火種、茹毛飲血的時代。

  而從他從各個渠道得到的種種信息來看,無論是風后大人還是黑暗之龍奧丁,無論是米諾斯還是埃希斯的女兒們,無論是布加人還是元素之界的妖精們,他們所告訴他的,都表明這個世界曾經有不止一次的大衰退。

  這個時代,凡人事實上並沒有得到眾神的眷顧。第五次戰爭之後,眾神就離開了這個世界上——或者說陷入了永眠。凡人的世界被交到了真理會的一眾旅法師手上,真理會的首領,黑暗之龍奧丁通過敏爾人的帝國管理著這個世界。

  第六次戰爭之後,真理議會的「眾神殿」,巴貝爾要塞墜毀,天青的騎士與黃昏之龍「同歸於盡」。這一次戰爭給沃恩德造成了深遠的影響,真理議會因為巴貝爾要塞的摧毀而四分五裂,關於古代的知識傳承也「遺失在大地之上」,從這個時代開始,「現代」與「古代」出現了斷層,因為管理知識的白銀之民、身為戰士的黃金之民還有管理者神民自己也分崩離析,流離失所在大地上。

  在第六次戰爭之前,眾神雖然永眠,但旅法師們還有自己的傳承,來自於「蓋亞意志」,「真理會」,「仲裁之門」,「世界之樹」與「大地軍團」五個組織的旅法師們各司其職,知識與記憶代代相傳。但第六次戰爭之後,世界之樹分裂,真理會不知所蹤,仲裁之門與蓋亞意志損失殆盡,只有大地軍團仍舊保持著健全的建制——事實上也就是敏爾人的帝國。

  但即便如此,大地軍團的上層建築——即以黑暗之龍為首的旅法師們的傳承,也因為巴貝爾要塞的墜毀而遺失,這從自天青的騎士之後大地軍團的旅法師數量乃至於黑暗之龍奧丁本身的實力一代不如一代便可以看出端倪。

  在天青騎士的時代,黑暗之龍奧丁甚至可以與黃昏之龍分庭抗禮,但到了聖者之戰時期,甚至連四位賢者都可以與奧丁一戰。雖然那個時代的奧丁是有放水的嫌疑,但就現在布蘭多所見所聞看來,就算黃昏之龍再怎麼放水,四位賢者也不會是它的對手。

  這只能說明沃恩德的力量層次一直在下降,下降的原因顯然正是傳承的遺失。

  這個傳承,就像是這個時代凡人的文明一樣,同樣有一條明顯的脈絡可依。只不過它與這個時代凡人的進步恰恰相反,是一條不斷倒退的道路。

  而凡人的文明呢?

  往回回溯,從聖者之戰的時代到今天,沃恩德的力量層次雖然依舊在降低,但那是因為黃金族裔與白銀之民遁世而產生的連鎖反應。在聖者之戰時期,強者如雲,比如銀色聯盟的十二位巫師領袖,比如梅蒂莎,比如白,比如銀精靈之王哈奎斯特,比如阿洛茲這樣龍族的天才,以及芙西婭、圖門、奧丁、巫后、崔西曼,但這些人要麼是布加人,要麼是銀精靈,要麼是龍族、敏爾人甚至是神民的後裔。

  那個時代的凡人中,又有幾個人名聲顯赫?除了應命而生的四位賢者之外,凡人的英雄幾乎大多籍籍無名,唯一被實史所提及的,其實也大多是賢者們的追隨者們,比如炎眷騎士,比如風后騎士,這些「英雄」們的實力放在這個時代可能算得上頂尖,但也僅僅就是頂尖而已,這個時代諸如瓦拉、梅菲斯特還有法恩贊的教皇閣下等頂尖強者,其實在實力上也並不遜色分毫。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12-4 14:00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5-12-4 00:28
第二百四十一幕 同盟 Ⅵ

  而這些凡人的英雄在那個風起雲湧的時代中,其實真算不上什麼,歷史中記載的銀精靈的龍王騎兵戰績赫赫,而人類的英雄們呢,唯一一次大平原的會戰還是依靠了銀精靈的力量才僥倖取勝,而已經是最光輝不過的戰績。

  這些人的名字能夠存留於世,更多的原因是因為各國聖殿與王室的宣傳,還是歷史的偏向性記載。

  正因此,當銀精靈、布加人隱世之後,那個時代的傳奇們,還有那些強大的軍隊名號——龍王騎兵、戰爭巨像、鳳凰衛隊,都一一消失在這個世界,所以才給了世人一個千年來沃恩德的力量層次正在不斷下降的錯覺。

  而事實上呢,在凡人的世界,自從聖者之戰後無論是科技還是魔法都發生了長足的進步,從布蘭多成為領主之前的托尼格爾與克魯茲最繁華地區之間的差距就可見一斑。像是埃魯因這樣的小國的邊境地區,文明程度就大抵相當於一百年之前沃恩德的平均水準,百年之間的差距就可以有如此之大,更何況聖者之戰至今已有近十個世紀。

  也就是說,凡人的世界正在復甦。它秉承沃恩德之前的六次衰退,可以說是在過去文明的廢墟之上建立起了新的國度,這也很符合邏輯。

  但問題在於,在布蘭多看來——這兩條脈絡之間,卻出現了明顯的斷層。

  理論上來說,凡人的時代是由天青騎士擊破蒼穹,引得群星墜地而帶來的。那實際上正是蒼之史詩上所記載的黃昏的第六次入侵——在那場戰爭中,巴貝爾要塞因為黃昏之龍的最後一擊而墜毀,要塞墜毀之後,神民分崩離析,傳承也紛紛遺失,唯有大地軍團一息尚存。

  那也是神民在大地之上流浪的黑暗時代。

  在那個最後的時代中,在歷代黑暗之龍奧丁的帶領下,最後的一代黃金族裔敏爾人建立了屬於他們的帝國。這也是這是凡人與神民時代之間的最後一個帝國。

  隨後,在帝國時代的末期,四位賢者誕生了,他們在白銀之民的幫助下,推翻了敏爾人的殘酷統治,建立了真正屬於凡人的四個國度。

  這四個凡人國度可以說是在敏爾人帝國的廢墟上建立起來的,也可以說是在過去六個時代文明的廢墟與遺蹟之上建立起來的。可它的發展脈絡,卻與敏爾人、與過去神民們的文明,呈現出了兩條完全互不相干的、沒有任何交點的平行線。

  安德莉亞作為戰爭女神隸屬於大地軍團的一員。而大地軍團哪怕是在敏爾人帝國的末期,也仍舊掌握在黑暗之龍奧丁的手上。但戰爭女神們所展現出的力量,卻與布蘭多所知的、現在這個時代的任何一種力量體系都截然不同。

  更不用說那些更為古老的,像是他在眾神的遺址中所見過的、像是瓦爾哈拉那樣的奇蹟,而有關於瑪格達爾公主身上謎團的那個白銀平原,隱隱中所展現出的力量,似乎也與現如今格格不入。

  種種跡象都表明,過去那個時代的力量與秩序體系,是一種與這個時代凡人所掌握的力量體系所迥異的、截然不同的力量體系,那種力量與秩序體系,更近似於他在元素疆界之外所看到的那些東西。

  那些懸浮在沃恩德上空的,奇特的構裝體矩陣,那數以千萬計的「衛星」,才是與過去那個時代系出同源的力量體系,是屬於另一個時代的遺產,它們彼此之間並沒有根本性的差別。

  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

  在這個時代,凡人們所熟練掌握的力量——魔法與法則的力量,甚至哪怕是哈澤爾人的魔導科技,都是十分粗糙的,在它們上面看不出太多上一個時代的痕跡。因為凡人們用自己理解的方式來使用著來自於魔力之海的混沌魔力。無論是元素使、法則巫師還是別的什麼職業,更不用說那些直接繞過秩序和法則的力量與黑暗魔力溝通的女巫們。

  這些種種屬於這個時代的力量,與安德莉亞她們所掌握的那種力量與法則相比——或者說更高等級的權限與力量相比,比如旅法師的力量——顯得近乎原始。就好像石器時代的鑿刀與現代火器之間的對比。

  布蘭多自己就掌握著這樣的力量,因此才能更深入地理解這一點。他的法力流失卡牌,就可以輕易壓制這個世界上的一切法術,壓制一切施法者,這便是最高級優先權。因此圖門和芙西婭以及鹿身女妖在提及旅法師的力量時,都會反覆提到這一點:

  唯有旅法師,才能對抗旅法師,這是瑪莎所創造的秩序世界的基本原則之一。

  而無論是旅法師的力量,還是戰爭女神的力量,毫無疑問都是上個時代的遺產。

  這些遺產,好像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所遮蔽了,與這個時代隔絕開來。好讓凡人們不能站在它的高度之上,只能在黑暗與荊棘叢生的荒野之上,從矇昧之中掙扎出一條只屬於他們的道路來。

  所以無外乎黃昏之龍的意志當初在元素疆界之外,附身在羅曼身上時,才會輕蔑地對艾爾蘭塔與龍后等人說出「你們的傳承,未必是繼承於神民的傳承。」這樣的話來。

  布蘭多回想起來,其實從敏爾人的第一代黑暗之龍開始,這樣的傾向就已經產生了。

  毫無疑問大地軍團是上一個時代的傳承者,敏爾人的帝國是上個時代文明的繼承者,那麼四個凡人的國度呢?它理應當是那個黑暗帝國的繼承者。

  事實上無論是克魯茲還是法恩贊,抑或艾爾蘭塔或者聖奧索爾,從敏爾人的帝國上繼承的遺產都並不少——

  這個時代的魔法體系,源自於敏爾人的時代。

  法則魔法,元素魔法,弦魔法,巫術,符文魔法,聖言,占星術,通靈術與法陣魔術。法術九個派別與派別法師的分類,是從敏爾人王朝的中後期開始產生的。

  劍術,劍聖與極之劍聖的體系,也是敏爾人建立的。

  圖門還創造了混沌時代之後的元素法陣。

  魔法的十四環體系。誕生於厄加圖時代,即最後一位黑暗之龍奧丁前三任皇帝陛下。

  這個時代的煉金術,魔偶技術,產生了聖者之戰時代的中前期。

  哈澤爾人的魔導技術,事實上也是由圖門最早提出概念的。

  但毫無疑問,敏爾人肯定不僅僅只有這些傳承,作為擁有旅法師的帝國,即便是上個時代的遺產在第六次戰爭中遺失了再多,也不可能完全蕩然無存。

  更不用說大地軍團,若是布蘭多之前對於大地軍團不瞭解,以為大地軍團只是傳統的力量,那麼在他親眼目睹了安德莉亞等人的存在時,也會明白黑暗之龍奧丁手上當時一定掌握著屬於上個時代的傳承。

  可為什麼凡人的國度,從敏爾人的帝國中得到的,只有由他們本身所開創的東西呢?

  上個時代的遺產,到哪裡去了?

  布蘭多不禁想到了敏爾人的歷史,敏爾人曾經是最強大的黃金族裔——何為黃金族裔?眾神的戰士。只需要看看巨龍們,就能夠明白黃金族裔究竟有多麼強大。

  但在聖者之戰中,敏爾人所表現出的力量層次,頂多只能算得上比白銀之民稍強一線而已,它可以是一個強大的白銀帝國,但要說是黃金之民的國度,還差得太遠。

  但毫無疑問,在天青騎士的那個時代,敏爾人絕對能算得上是黃金族裔的。因為天青騎士本人——就是敏爾人。

  也就是說,敏爾人的帝國的力量層次,從它創立開始,一直到帝國的末期。是在不斷降低的。

  可是——

  如果說神民的國度,以及六次戰爭之前的文明的次次衰退,是因為黃昏的一次次入侵的緣故。

  如果說聖者之戰以來,凡人世界的力量層次的衰退,是因為白銀之民的遁世不出而產生的連鎖反應。

  那麼敏爾人的帝國的不斷衰微,又是為何呢?

  雖然敏爾人自從中後期開始,黃昏的意志開始甦醒之後,大地軍團就一直在元素壁障之外抗擊混沌軍團,但在那之前,帝國卻一直欣欣向榮,既無外敵,也無分裂,經歷了一段相當長的和平時代。

  在這樣的時代中,帝國不僅僅是力量層次,甚至連科技與文明都在倒退。

  這未免太不符合事物的發展規律了。

  對此布蘭多心中唯有一個可能性可以解釋——那就是眾神與瑪莎的計畫:

  凡人的時代——

  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解釋敏爾人有意識地放棄來自於上一個時代的文明傳承,並開始開創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

  也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解釋白銀之民的隱世不出,以及向凡人們隱瞞真相的理由。

  不過這一切在他心中暫時都還只是一個猜測,這個猜測其實從他到元素的疆界開始,就已經存在於他心中了,而等到他看到安德莉亞等一眾戰爭女神們,確認了大地軍團的真實身份之後,才愈發根深蒂固。

  但這還不夠。

  他隱隱感覺自己抓住了什麼,可需要進一步的證據,這些猜測之中缺了太多的必要環節。他有一種預感,這個秘密背後或許還另有真相,但安德莉亞她們的記憶有限,戰爭女神們其實是作為戰鬥兵器被製造出來的,除了關於戰爭的記憶之外,對於她們的誕生地——白銀平原,還有關於過去時代的一切,她們的記憶都並不多。

  不過在她們口中,還有另一支因為某些緣故流落在沃恩德的族人,這支族人毫無疑問便是芙蕾雅的先祖,這支在人類世界代代相傳的血脈,顯然更可能擁有關於過去的記憶。

  這也是為什麼布蘭多如此關心這個問題的原因,一方面固然也是因為希望芙蕾雅自己能解開自己的身世之謎,但另一方面,則是為了這個猜測。

  他有一種想法,覺得這可能和那個最後的答案有關係——什麼是凡人的時代,眾神與瑪莎究竟想要做什麼?

  布蘭多一邊沿著迴廊的庭院向前踱步,一邊將這個想法對芙蕾雅說出來,當然,其中省略了最離奇和匪夷所思的那一部分。因為他沒辦法和芙蕾雅解釋那些所謂的「科技」和他上一世的那些見聞和知識是什麼東西。

  他只是告訴芙蕾雅,她的身世可能和敏爾人、和黑暗之龍留下的那個秘密有關係。

  芙蕾雅露出沉思的神色,她思索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麼道:「我對我父母知之甚少,布蘭多,有關過去的一切我也只是道聽途說而已。公主殿下曾經建議我有機會到法諾恩,去探訪我母親的家族,她有山民的血脈,而山民們大多都對自己的宗族和歷史保有悠久的記載……」

  「還有這個,」女武神小姐一邊說,一邊從脖子取下一條項鏈來:「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東西,是我成年禮時叔叔和嬸嬸轉交給我的……」

  「這是你父母的遺物嗎?」布蘭多吃了一驚:「……這太貴重了,芙蕾雅。」

  「沒什麼的,布蘭多,」芙蕾雅搖了搖頭:「我對父母的記憶很少,如果它可以幫你幫我找到關於我母親的線索的話,比它本身的意義很大,何況,還有更重要的理由,不是嗎?」

  布蘭多接過那條還帶著一絲少女體溫的項鏈,將它握在手中,那是一個有些漂亮的銀墜子,上面鑲嵌著一枚很普通的月長石。

  芙蕾雅看他將那項鏈拿在手上,臉微微有點兒紅,大約是想到了這條項鏈之前是貼身放在什麼地方的。

  布蘭多檢查著那條項鏈,兩人一時間都沒有開口說話,長廊中一片沉寂,只有淡淡的月華。

  女武神小姐走了兩步,忽然放慢了步子,停下來輕聲喊道:「布蘭多。」

  布蘭多怔了一下,他還沒從這條項鏈上檢查出什麼可疑之處,這條項鏈彷彿就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遺物,上面承載著一位母親對於女兒的祝福與眷念。

  他聽到芙蕾雅在身後叫出自己的名字,剛想轉身,忽然感到身子微微一緊,一雙手臂從後面環了過來,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胸膛。

  布蘭多一下便閉上了嘴。

  「我在埃魯因等你,」芙蕾雅將臉頰貼著她的後背,幾乎哆嗦著輕聲說道:「大家一定會沒事的,對嗎?」

  布蘭多點了點頭。

  是的,一定會沒事的。

  無論是這個世界,還是他所想要守護的人。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12-4 14:06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5-12-5 00:14
第二百四十二幕 同盟 Ⅶ

  喊殺聲隱隱從山的另一面傳來。

  身披重甲的騎士們正一腳一腳淺地向山頂上攀爬而去,他們抬起頭,目光透過金屬面罩的縫隙之間可以看到如刀刃一般的峭壁與天空之間形成的交界線,口中噴薄而出的白霧在冰冷的空氣中交織,腳下不時有石子滾落山澗,發出稀里嘩啦的聲響。

  這些騎士們的鎧甲與克魯茲人偏向厚重與實用的甲冑有很大的不同,鎧甲的表面熠熠生輝、覆滿了美麗的線條,金屬甲葉下面墊著保暖用的厚厚的毛皮,每位騎士都披著長長的白色斗篷,斗篷之下,胸鎧上的十字與野玫瑰紋飾隨著騎士的步子時隱時現。

  騎士們不住回身去抓住自己的同伴,在陡峭的山間蜿蜒前行,猶如一條黑色的細線。

  一步一步向前,視線逐漸向上攀升,直到越過山尖,一陣凌亂的狂風席捲而至,吹得斗篷飛揚而起,走在最前面的騎士下意識反手抓住自己的斗篷。

  震天的喊殺聲撲面而來。

  戰場上的一切聲音好像在一瞬間被放大了千百倍,號角的長音,戰鼓咚咚作響,彷彿每一擊都敲在心頭,大軍如同洪流,雷鳴一般的聲音滾動著。

  奧多斯山口的戰場完全展現在了眾人面前——在開闊的坡地上,克魯茲人僅存的騎士正在向黑壓壓的晶簇大軍發起攻擊,那片「海洋」之中不時泛起一層層深紫色的閃光。一浪一浪,彷彿疾風掃過海面。

  向下俯瞰,整個奧多斯山口的戰場已經完全交織在一起,黑色與赤色的洪流彼此分割,各種各樣的旗幟在這片海洋之中飄揚。不時被一個浪花所吞沒,花花綠綠的貴族聯軍正在潰敗,而克魯茲人的重步兵彷彿中流砥柱一般在整個戰場的中央迎接著晶簇大軍的反覆衝擊,猶如怒濤之中屹立不倒的礁石。

  克魯茲唯一的希望就是他們的重騎兵,寄希望於集中在右翼的重騎兵能夠在晶簇大軍的主力到來之前,徹底擊潰這支攔在他們面前的軍隊。

  然而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然不多了。

  那個騎士抬起頭,天邊懸掛著厚重的的雲層。陰沉的天空與東梅茲地平線渾噩相連之處的大地之上。視野可及的地方,一片黑色的汪洋大海正在蔓延而至。

  他打開金屬面罩,眸子深處倒映著月光,閃閃發光。

  騎士回過頭。

  他身後的騎士已經將一面旗幟立了起來。

  銀色的燕尾旗在烈風之中高高揚起。

  一片陰影所所有人頭頂之上飛掠而過,張開雙翼,骨質的翼展超過二十米,與它背上駕著長槍的黑甲騎士一起向著山谷之中飛撲而下。

  一頭接著一頭骨龍從險峻的山峰之間飛出。它們從騎士們左右上方飛過,陰影不斷劃過山頂。

  「我們要相信它們嗎?羅德里格大人?」

  騎士搖了搖頭:「我從不相信狡詐的黑暗生靈,但是,現在我們管不著它們,去執行執行教皇冕下的命令。」

  「吹響號角——」

  ……

  法伊娜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殺入敵陣,她雖然是軍團長閣下的學生,但此刻的狀態也並不其他人好到那裡去——渾身是血,幾乎全是自己的,鎧甲下面不知由多少條傷口,當疲憊湧上來之後。腎上腺素的分泌開始減少,疼痛就像是潮水一樣湧來,冷汗也開始滲了出來,來自山口的凜冽寒風一吹,冷徹骨髓。

  她的魔法長槍已經丟掉了,留在一頭中體型晶簇的身上,沒能拔下來。那一槍穿透了那頭怪物的核心,直接將它釘死在了戰陣之上。然後她換上自己的佩劍來與晶簇作戰,在砍死了兩頭小型晶簇之後,那柄質量精良的微光長劍也「嗆」一聲折斷了。

  一頭晶簇撲了上來。

  她怒吼一聲,用盡全力將斷掉的劍插進一頭晶簇的水晶瞳孔,那頭晶簇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向後倒去。但失去了長劍的她馬上也面臨絕境,湧上來的晶簇將她的地行龍掀翻,失去平衡的她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後地行龍傾覆下來,花葉領的千金小姐慘叫一聲,感到自己的腿立刻失去了知覺。

  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止都止不住,她知道自己的腿已經斷了,還好地行龍沒有把她完全壓在下面,否則這頭重近十噸的生物會一瞬間要了她的命。

  不過也差不多。

  法伊娜絕望地看著湧上來的晶簇,她的腿被壓在地行龍的屍體下面,短時間內根本抽不出來,同伴們已經遠去,騎士不可能在戰場上停下來,留給她的只有死路一條。

  「姐姐——」

  她彷彿聽到妹妹伊莉絲在大軍之中焦急地喊自己的名字,但那怎麼可能,那麼遠的距離,伊莉絲根本不可能在亂軍之中看到她。

  何況就算是看到,她怎麼可能聽到伊莉絲的聲音呢,重騎士的鋒線距離布加人的法師團至少有好幾里的直線距離。

  但她聽到這個聲音,眼淚還是止不住流了下來,她拚命直起身子,絕望地看向戰場後方——彷彿想要在那裡看到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兄長和父親。

  對不起,要死了……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法伊娜腦海中最先浮現的,是病逝的母親那張蒼白而溫柔的臉,然後這張面容消逝在黑暗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張英氣勃勃的、沉穩自若的面孔。

  鋒利的爪牙在一瞬間扯裂了她的鎧甲,法伊娜感到自己高高飛了起來,世界萬物都彷彿旋轉了起來,那種感覺竟是輕飄飄的,好像一切都失去了重量一般。

  然後她感到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越來越重,視野彷彿被血色所覆蓋,一卷重重的倦意席捲而來。

  接著,便是黑暗。

  冷寂,無聲的黑暗。

  「可惡的,鄉巴佬……」

  ……

  維羅妮卡面沉似水,死死地抓住伊莉絲的胳膊,後者一邊哭一邊叫喊著自己姐姐的名字,但很快,就變得聲嘶力竭,連聲音也變得沙啞起來,只剩下嚎哭的力氣。

  她眼睜睜看著自己姐姐的身影被晶簇所淹沒,小小的身子好像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竟無力地跪了下去,跪倒在冰冷的沙土之間。

  女軍團面無表情,作為這場戰爭的指揮官,她不能表現出絲毫的動搖,但法伊娜的出事,還是好像一柄利劍,直刺入她的心中,令她的唇色,都有些發白。

  這一刻,她能做的只有輕輕將伊莉絲扶起來,將已經哭成了淚人兒的小姑娘靜靜地攬在懷裡,一言不發,等待重騎兵為這場戰鬥帶來最後的結果。

  無論是希望,還是絕望。

  伊莉絲在她的懷抱中嚎啕大哭。

  時間已經不多了。

  晶簇大軍正從梅霍托芬方向包圍而至,在十幾里之外,都能感到地面的震顫,細小的石子在地面上跳動著,像是預示著什麼。

  克魯茲人的預備隊輕騎兵昂立與土丘之上,悄無聲息,而一排排騎士正在馬背上回首,天際起伏的丘陵之間,已隱隱出現了一條黑線。

  貴族們面如土色。

  許多人都在回頭,土丘上第一次產生了動搖,有人已經癱軟在地。

  維羅妮卡靜靜地抱著伊莉絲,她第一次在戰場上沒有拔劍,雙手的指節都有些蒼白。幾十年的戎馬生涯,她竟感到自己的手有些顫抖,因為這場戰爭,注定要埋葬克魯茲人的命運。

  「吉爾特先王啊,我們究竟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要如此懲罰我們?」

  有人已經在悲憤地向著風中發出質問。

  「完了,全完了,帝國完了!」

  有人絕望,但有人心中卻充滿了英勇的氣概。小佩洛有些同情地看著哭得近乎脫力的伊莉絲,心中對於法伊娜的死也有些惋惜,那個是好樣的姑娘,但他並不認為那樣的死值得嘆息,因為那是一位騎士應得的歸屬。

  與其他人不同,他目睹著眼前這絕望悲壯的戰場,心中竟並無太多懼意,有的竟只有沸騰的熱血與滿腔的戰意。

  死亡又有何可懼?光輝的一戰,馬革裹尸,正是戰士歸途。

  想及此,小佩洛大步來到維羅妮卡面前,大聲說道:「軍團長閣下,老師,下令讓輕騎兵軍團出擊吧,我們已經沒有機會了,唯有死中求活而已。」

  他擲地有聲道:「我不畏一死,但求一戰!」

  維羅妮卡回過頭,看著他。小佩洛是洛斯頓爵士之子,他曾是折劍騎士團的成員,在死霜森林一戰時還與布蘭多和芙蕾雅並肩作戰,但那場變故之後因為皇長子的原因滯留在埃魯因,身份也被從折劍騎士團除名。此刻維羅妮卡重新任命他接替戰死的洛斯卡子爵擔任輕騎兵預備隊的指揮官,正是看重他卓越的騎兵指揮天賦。

  以及,無所畏懼的勇氣。

  「至少克魯茲人還有勇氣。」維羅妮卡答道。

  她的聲音順著風遠遠地從戰場上傳了出去。

  原本還有些躁動的輕騎兵軍團竟是一肅,馬背上人皆側目,彷彿從這句話中獲得了勇氣與力量。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12-5 17:1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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