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 琥珀之劍 作者:緋炎 (已完成)

   
edison1225 2011-4-24 16:36:4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68 12548706
x24685 發表於 2016-4-14 22:22
第三百四十四幕 命運的前夜 Ⅰ

  「糟了,史塔和卡格里斯先生還在裡面!」哈魯澤想到這裡顧不得臉上和手臂上的擦傷,爬起來便向伯爵府邸衝去,但米卡雅伸腳一拌,他便臉朝下摔了個結結實實。

  「你幹什麼!?」哈魯澤惱怒地地看著米卡雅的惡作劇。

  「他們的目標可是你,你真的要回去?」

  「他們?」

  「諾。」米卡雅向火光衝天的伯爵府邸方向抬了抬下巴。哈魯澤回過頭去,看到幾個客人裝扮的貴族從濃煙中衝了出來,但這些人臉上絲毫沒有驚慌之色,反而平靜得近乎冷漠。

  更關鍵的是,他們臉頰上竟有一道神祕的刺青,而他們的眼睛,在黑暗的環境中呈現出詭異的銀色。

  哈魯澤看到那冷漠得不似人類的眼睛,嚇得幾乎叫出聲來,他下意識去抓自己的佩劍,但卻摸了一個空,著才想起自己把武器留在了房間中。

  哈魯澤暗暗叫苦,卻看那幾個人向著這邊衝了過來,他連忙回過頭,拚命向米卡雅打眼色,示意她先走。

  但米卡雅卻不為所動,眼看著那幾個人走到了近處,但他們卻停下腳步,用目光在哈魯澤身上掃來掃去。

  「奇怪,人呢,明明看到往這邊來的?」

  另一個人沉默不語,抬手便是一片銀色的波紋向這個方向掃了過來,他皺起眉頭:「黑暗魔力的氣息好濃,難道他被女巫們救走了?」

  「可以逆魔力流動的方向追尋她們?」

  「你想去布諾松和女巫戰鬥嗎?走吧,回去,那位小王子走不遠,我們先去截下那個女嬰。」

  那幾個人就站在他鼻子根前說話,哈魯澤感到自己心臟都快嚇停掉了,但卻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好不容易等到對方轉身離開,他渾身大汗淋漓好像像從水裡撈起來一樣,喘息著說道:「他們是布加人!他們怎麼會在這裡!?」

  「當然是為了抓你,埃魯因未來的國王陛下。」

  哈魯澤吃驚地看著這個女孩:「你是誰?」

  「很明顯,一個女巫啊,你剛剛不是聽到了嗎?」

  「可是你才多大?」

  「有些人像我這麼大的時候已經是國王了呢。」

  「我還不是國王。」

  米卡雅只皺了皺鼻子。

  哈魯澤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說道:「謝謝你救了我,米卡雅,但我還是得回去。」

  「你回去只會送死而已。」

  「即便是那樣,我也必須回去,何況如果他們的目標是我的話,在外面也不一定安全。我必須要向艾柯先生示警才行。」

  「真是服了你了,好吧,我和你一起去。」米卡雅也用小手拍了拍裙子上的塵土,站起來回答道。

  「米卡雅小姐,」哈魯澤愣了愣:「你沒必要和我一起冒險……」

  「別逞能,埃魯因未來的國王陛下,你要拒絕我的幫助嗎?」小女孩白了他一眼。哈魯澤啞口無言,小女孩已經向他揮了揮手道:

  「來,這邊。」

  她的身形像隻小貓一樣消失在了一旁的巷子裡,哈魯澤猶豫了片刻。才跟了上去。

  宴會場上一片狼藉,片刻之前還燈火通明、歡聲笑語的畫面,此刻已經被一片恐慌的景象所取代。

  庭院中濃煙滾滾,四處火光衝天。長桌被慌亂的人群掀翻,雪白的桌布被踩踏了不知多少腳印,杯盤碎片散落一地,水果四處亂滾。澄紅的葡萄酒漫過石板滿地橫流,與腥紅的血液匯在一處。

  入眼處到處都是傷者,尖叫聲與痛苦的呻吟此起彼伏。慌亂的人群正爭先恐後地衝出庭院,不時有嬌弱的女士被撞倒在地,卻無人顧及。有人被濃煙燙傷,捂著眼睛滿地亂滾,有人在呼喊著自己的眷屬與親人,哭喊聲響成一片。

  劇烈的爆炸讓伯爵府邸的一角都完全坍塌了下來。艾柯用手一推,才讓倒在身上的瓦礫與碎石滑落開來,他臉上看起來全是鮮血,但其實不過只在爆炸之中受了點皮外傷。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尤拉抱著他們兩人的女兒,臉色蒼白,緊緊地靠著他,但好在安然無恙。這位年輕的公爵大人這才鬆了一口氣,抬起頭來,面沉似水地看著庭院中悽慘的景象。

  過世的宮廷大法師利伍茲曾是他的老師,他雖然只是個騎士,但對於魔法卻有很深的造詣,分辨得出剛才那根本不是什麼爆炸,而是有預謀的魔法襲擊。

  艾柯看到自己的衛士隊長遠遠地跑了過來,後者帶著一隊蘭托尼蘭騎士,看到自己的家主安然無恙,不由鬆了一口氣。他急切地說道:「大人,這裡不安全,請馬上和夫人小姐一起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我們的士兵呢?」艾柯怒火衝天地問道:「怎麼會讓這麼多心懷不軌的傢伙混入了伯尼切爾,還進入到我女兒的宴會上來!?」

  「大人,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衛士隊長答道:「巡查騎兵至今沒有反應,查諾斯爵士可能已經遇害了,那些人都偽裝成宴會上的客人,他們每一個人都得到了身分證明的。」

  「這一定是個卑鄙的陰謀!」艾柯咬牙切齒地答道,他拍了拍自己衛士隊長的肩膀道:「你在這裡堅持片刻,我的隊長,作為此地的領主,我必須留下來,不過在那之前,我必須保護好我的妻兒。」

  「如你所願,大人。」衛士隊長向他鞠了一躬。

  「尤拉,這邊。」艾柯最後回過頭看了燃燒的庭院一眼,才帶著自己的愛妻一起轉身離去。而衛士隊長目送自己的公爵大人身形完全消失之後,才回過頭,對騎士們下命令道:「守好這條通道,在公爵大人返回之前,誰也不許擅自離開。」

  「明白!」

  史塔此刻正躲在一處矮籬笆牆後面,親眼所見這些騎士四下散開,佈置防禦。爆炸發生的第一刻,它就反應過來,一頭鑽入了這處灌木叢中。

  它本就膽小至極,此刻已經被嚇破了膽子,哆哆嗦嗦根本不敢露頭。雖然它心裡清楚自己眼下最重要的職責是保護小王子的安全,可此刻它心中正天人交戰,猶豫要不要以身犯險。

  它覺得面前這些騎士可能會幫到自己的忙,但誰知道他們會怎麼想,或許他們會殺了它也不一定。史塔感到自己已經自身難保,上下牙一個勁地打戰,彷彿完全失去了保持冷靜的能力。

  正當它猶豫不決之時,濃煙中忽然衝出了幾個貴族賓客,直衝向伯爵府邸而去。

  騎士們見狀立刻厲聲呵斥,讓這些人馬上停下來。

  但那幾個闖入者非但不聽不聞,反而加快了速度。

  蘭托尼蘭大公的衛士隊長最先感到不對,下意識拔出長劍。其中一個貴族賓客忽然停了下來,一把扯掉自己的外套,抬手向那衛士隊長一指,那衛士隊長頓時慘叫一聲,整個人騰空飛起,摔入了後方的火海之中。

  騎士們這才如夢方醒,紛紛向這些闖入者撲了過去,然而闖入的貴族賓客各自從外套下抽出一支手杖,手中連點,庭院中頓時閃爍起一道道銀色光束。蘭托尼蘭騎士厚重的盔甲好像在這些銀色的光束下單薄如紙,輕易便被穿透,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之中,戰鬥不過頃刻便宣告結束。

  從衛士隊長身殞,到最後一名騎士倒在衝鋒的道路上,前前後後不過才過了幾分鐘而已。

  殺死了衛兵的那幾名貴族賓客這時候紛紛脫下外套,露出手背與脖子上的銀色的紋身。當史塔看到這些人臉上那雙冷漠得銀色眸子時,嚇得差點維持不住身上巫師們事先施加的魔法變形,變回龍形。

  它此刻自然已經明白了,這就是一場有所預謀的襲擊——而襲擊者竟是巨龍們的老熟人,布加人的灰法師。

  「天啊,布加人一定是瘋了。」

  「對了,它們本來就是瘋子!」

  「我得想點辦法,史塔,你快想個什麼法子……」

  「小王子已經出事了,你必須去救他,史塔……」

  「別害怕,你要想想那個可怕的女人,她一定會發狂的……」

  「不不不,但外面還是太危險,會死的。」

  它正神經質地嘀嘀咕咕。終於,一個灰法師轉過頭時發現了躲在灌木叢中撅著屁股的這傢伙,他轉身向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史塔那一刻只覺得天都塌了下來,它覺得自己肯定已經要死了,死亡已經來到它身邊了,無邊無際的恐懼最後令它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掉過頭一頭撞上了附近的一堵外牆,直接將外牆撞了一個窟窿。

  然後,暈了過去。

  灰法師停下腳步來,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

  「怎麼了?」他的同伴問道。

  「沒,一個小胖子……」灰法師不敢置信地搖了搖頭。

  「還活著嗎?結果了他吧。」

  「不,我想應該已經死透了,」說著,灰法師還心有餘悸地看了那牆上的豁口一眼:「天哪,這傢伙力氣可真大……」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4-15 01:29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6-4-15 11:01
第四百四十五幕 命運的前夜 Ⅱ

  卡格利斯從劇烈的震盪之中甦醒過來之後,下意識地摸了一把自己的額頭,全是血,不過他仔細檢查了一番自己的身體,卻發現雖然無一處不痛,但卻沒什麼外傷。

  他呻吟了一聲,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碎石,才發現原來自己身上的血是外面流淌進來的——一具已經完全僵硬了的屍體臉朝下趴在碎石之上,那是個身披甲冑的騎士,灰撲撲的鎧甲上還有奧菲利亞家族的徽記。

  卡格利斯腦子一片混亂,不過他還是下意識檢查了一下那騎士是否還活著,毫無疑問,對方已經斷氣了好長一段時間,致命傷是背後的一處貫通傷,直接撕碎了心臟與肺葉。

  他用手摸了摸翻捲的盔甲,心中若有所思,這絕不可能是爆炸造成的傷口,這說明有人人為地製造了那場爆炸,並襲擊了伯爵府邸的衛兵。

  卡格利斯心中忽然打了一個突,他第一時間想到這些人的目標是誰,是蘭托尼蘭大公,還是小王子殿下?

  壞了。

  他是這個使節團中的隨行武官,作為隨使節團抵達蘭托尼蘭的白獅衛隊的隊長,保護哈魯澤殿下的安全是他天然的職責。如果小王子在這場襲擊中出了什麼事情,他不但萬死莫辭,無顏再見領主大人,而且也會是埃魯因的罪人。

  想到這裡,卡格利斯幾乎是立刻出了一身冷汗,身上的疼痛彷彿頃刻之間消失了,他一個翻身從地上站了起來,撿起那騎士的佩劍,便向庭院外面走去。

  庭院中已經空無一人,坍塌了一半的伯爵府邸還在熊熊燃燒著,不時發出什麼東西斷裂的聲音,遠遠近近散落著十幾具騎士的屍首。卡格利斯見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心中對這場襲擊的規模有了重新的估計。

  他忽然想到什麼,將手伸入衣兜,那裡有一枚紅寶石別針,上面的紅寶石其實是一枚可以用來在一定距離之內互相聯繫的傳訊水晶。翻出那枚別針,卡格利斯將手按在紅寶石與別針的金屬底座上,但他腦子正嗡嗡作響一片混亂,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激發寶石的效能。

  正當他有些焦急的時候,這時不遠處一聲驚呼傳來:

  「卡格利斯先生!」

  卡格利斯瞬間抬起頭。

  只見哈魯澤正帶著米卡雅向這個方向跑了過來:「卡格利斯先生,你沒事太好了。」

  「這話應該我來說才對,」卡格利斯覺得自己好像重新活過來一次。他上上下下打量著這位埃魯因未來的國王陛下,再確認對方確實毫髮無損之後,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你去哪兒了,哈魯澤殿下?」

  「米卡雅救了我。」哈魯澤答道,一邊介紹道:「她就是米卡雅,老師也認識她。」

  其實他們上一次在淺水鎮與米卡雅不過只有一面之緣而已,不過哈魯澤知道自己的長公主姐姐不喜歡自己和來歷不明的人混在一起,他這麼介紹的時候,還稍稍有些心虛。

  但卡格利斯倒是毫不在意,只是稍微有些驚訝於自己的領主大人竟然會認識這個小姑娘。他仔細看了後者一眼,心想還真是個美人胚子,口中卻說道:「萬分感謝你,這位米卡雅小小姐。」

  在陌生人面前,米卡雅卻表現得十分乖巧,她提起裙子,大大方方地向卡格利斯行了一禮。

  「卡格利斯先生,這恐怕是一場有人有預謀的襲擊。」哈魯澤這時將之前所見的一切和他說了一遍。

  卡格利斯皺起眉頭,他本來就有所預料,但聽聞襲擊者是布加人時,還是忍不住感到棘手。

  在一般人的印象當中,布加人是高高在上的白銀之裔,更不用說身為巫師的他們,更是天然的強者。他們在天空上的帝國,對於凡人來說是遙不可及的存在,當然在眼下這個時節,包括卡格利斯在內,還沒有多少埃魯因人知道布加人的天空帝國已經毀滅的事實。

  不過無論如何要和這樣一個龐然大物作對手,都是一件令人感到窒息的事情。

  但他心中卻充滿了疑惑,托尼格爾與布加人的關係向來很好,布加人還幫領主大人打造了一支艦隊,更不用說圖拉曼與埃魯因本身的關係。難道是蘭托尼蘭大公在什麼時候得罪了布加人,引來了報復?

  但這似乎也說不通對方為什麼要尋找小王子。

  「我們接下來怎麼辦,卡格利斯先生?」哈魯澤問道。

  卡格利斯回頭向伯爵府邸的方向看去,坍塌了大半的伯爵府邸正門洞開,大廳中隱約可見幾名騎士的屍體,看樣子蘭托尼蘭公爵應該先一步離開了,而襲擊者向那個方向追擊了過去。

  不過讓他有些奇怪的是,對方為什麼會對艾拉拉——那個新生的女嬰感興趣。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的話,」他答道:「那麼伯尼切爾可能已經不安全了,我們要想從這裡逃出去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哈魯澤殿下,你的想法不錯,如果可以聯繫上艾柯先生他們的確是一個可行的辦法,這裡雖然遭到了襲擊,但蘭托尼蘭人在伯尼切爾仍有軍隊……」

  他停了停,忍不住抱怨道:「可惜現在不知道他們去了什麼地方,而且也不知道萊絲梅卡小姐和她朋友去了什麼地方,當然還有史塔那個該死的混蛋!」

  「卡格利斯先生,米卡雅她可能有辦法。」哈魯澤忽然說道。

  「嗯?」卡格利斯看向那個小姑娘。

  小女孩點了點頭,奶聲奶氣地答道:「大人,我們可以從下水道離開伯尼切爾,我知道有一條路可以通往阿魯徹森林的雌鹿湖畔。」

  「下水道?」卡格利斯這才想起阿魯徹曾經是蘭托尼蘭通往維埃羅的軍事要塞,這裡曾經修建過完備的下水道和防禦設施,不過那至少是一個世紀之前的事情了,他不由得有些吃驚:「你怎麼知道的?」

  米卡雅低下頭,小聲說道:「那是我的家。」

  「天哪,」卡格利斯忍不住感嘆道:「可憐的孩子,領主大人他怎麼沒有帶走你,你在托尼格爾總比在這裡好得多。」

  「那不怪布蘭多先生,」米卡雅答道:「是我不願意,我父親和母親都在這裡,我不願意離開他們。」

  卡格利斯聽得直搖頭,但哈魯澤卻一臉狐疑地看著米卡雅,總覺得後者並沒有說實話。

  至少她什麼時候又見過了老師了?

  不過無論如何,卡格利斯還是同意了這個提議,他們眼下不知道伯尼切爾究竟有多少襲擊者,鎮子內的局勢也並不清晰,最好的選擇就是暫時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尤其是哈魯澤的身分容不得半點損失。

  不過哈魯澤還有些擔心史塔,卡格利斯對此卻不以為然:「那傢伙一早就不見蹤影了,天知道它去了什麼地方。」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哈魯澤殿下,史塔它再怎麼也是一頭龍,一頭膽小怕事的龍是很難出什麼問題的。」卡格利斯提到『膽小怕事』這四個字的時候語氣中充滿了譏諷:「萊絲梅卡小姐她們本就不在宴會上,受到的波及應該很小,眼下我們應該盡快轉移到安全的地方,然後聯繫上她們,免得她們因為擔心我們而二次涉險。」

  哈魯澤這才點了點頭,同意了這個提議。

  ……

  紫羅蘭伯爵府原本乃是由伯尼切爾要塞的兵營改造,雖然自從鐵羽之年後幾經推翻重新建設,但內部結構還是保存了很多原有的設計,除了在防禦方面的考量之外,也是為了用作臨時的避難所之用。

  而今天顯然這種作用便派上了用場,雖然表面上坍塌了大半,但伯爵府邸內部的面積仍舊大得驚人,走廊與各類迴廊彎彎繞繞,若非有熟悉的人引路,否則很容易在其中迷路。

  不過對於它本來的主人來說,自然不存在這個障礙,艾柯很快便帶著他的妻子與女兒轉入了府邸內一條通往地下室的道路上。

  走廊的光線顯得十分幽暗,許多房間的門都大開著,女僕和侍從們早就在動亂開始的時候逃了個乾淨,但艾柯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平安地逃出去,也不知道此刻伯尼切爾鎮內究竟有多少入侵者。

  巡查騎兵和城鎮守衛至今沒有動靜,這讓他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伯爵府邸外是伯尼切爾原本應當安寧的夜晚。但這一夜卻並不安寧,夜空中時不時爆發的閃光,和遠遠僅僅傳來的喊殺聲,絕望的哀嚎,將這個不安壓抑的夜渲染得尤為沉重。

  他帶著自己的妻子尤拉穿過長長的走廊,身邊只跟著兩名隨從,所幸府邸中還有一位沒有來得及逃走的乳母,如今正抱著他們的女兒艾拉拉。

  說來也奇怪,在這樣的氣氛之下,這個女嬰竟然也酣然入睡,彷彿絲毫不受周圍環境的影響。當艾柯不時回頭看到自己女兒恬靜的小臉時,心中也安穩了許多。

  他緊緊地握著自己妻子的手,感受著從尤拉手上傳回來的溫熱,尤拉也一言不發,卻所有的感情都早已盡在不言之中。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4-15 11:19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6-4-15 11:02
第四百四十六幕 命運的前夜 Ⅲ

  「尤拉,」艾柯忽然說道:「待會兒你帶著我們的女兒先走,我必須留下來,我是此地的主人,我必須為宴會的賓客們負責。再說如果我一走,伯尼切爾就徹底亂了,王子殿下此刻還在這裡,他能到來是公主殿下對我們的信任,我必須保證他們的安全。」

  尤拉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千萬小心。」

  「我明白,」艾柯臉上露出溫柔的微笑:「就算是為了我們的女兒,我也不會輕易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如果事不可為,我會追上你們的。」

  尤拉這才放下心來,她雖然面色平靜如常,但緊緊握住自己丈夫發白的手,卻顯示出她內心的真實感情。

  幾人很快便來到伯爵府邸的正下方,一間密室之內,此刻一個中年騎士早已等待在此,顯然他是通過伯爵府邸連接外面的密道進入此地的。當艾柯看到那人的時候,不由得露出一絲驚喜之意:「科西卡先生,馬卡羅叔叔他來了嗎?」

  「艾柯大人,你終於來了,外面的襲擊有些出乎我們的預料之外,馬卡羅大人他本來想親自來,不過被我們勸阻了,現在已經轉到市政大廳方向去了。他讓我給你帶了一些話,不過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們已經將密道的出入口把守了起來,大人請先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再談接下來的問題。」

  那中年騎士板著臉回答道。

  艾柯握住自己妻子的手,兩人之間默默對峙了片刻,他才重新鬆開手,然後從乳母手上接過自己的女兒,將這個這個世界上最貴重的珍寶,鄭重地交到尤拉手上。

  「尤拉,去吧,會沒事的。」

  「嗯。」

  「艾柯大人,你?」

  「我要留下來,科西卡先生。哈魯澤殿下還在外面。不管騎士們有沒有控制住局勢,我都必須去看一看。」

  中年騎士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

  「好吧,我和你一起,艾柯大人。」他回過頭,對自己的身邊的騎士說道:「護送夫人和小姐離開這裡,保護好她們。」

  「我明白,大人。」兩名騎士立刻點頭道。

  說著,騎士們打開密道,讓尤拉抱著艾拉拉先進入其中,然後是乳母與兩位隨從,最後他們才跟了進去,從裡面合上了密道的門。

  「科西卡先生,謝謝你。」艾柯看到自己的妻子消失在密門之後,才若有所失地說道。

  「不客氣,艾柯大人,走吧。我送你最後一程。」中年騎士淡淡地答道。

  艾柯微微一愣,他剛要轉過身,忽然感到背心一陣刺痛。這位蘭托尼蘭年輕的公爵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那柄從自己胸口刺出的血淋淋的利刃。

  只一瞬間,他便感到渾身的力氣離自己而去,他吃力地張開嘴,立刻噴出了一口混合著內臟碎片的血沫來。

  「為什麼……」

  「馬卡羅大人讓我帶話給你,艾柯大人,他說他很後悔,也很痛苦,後悔他不應當教導你這麼多騎士的精神……你的正義與善良令他感到欣慰,可是,埃魯因不是依靠天真與正義就可以拯救的。」

  中年騎士冷靜地回答道。

  「你們……」

  「埃魯因不是科爾科瓦王室一家一室的埃魯因,艾柯大人,你想看到奧菲利亞家族在你手上灰飛煙滅嗎,所以對不起,有時候,只有流血才能挽回一切……」

  「馬卡羅……叔叔……,利伍茲……老師……」艾柯眼中湧出帶血的淚水來,他張大嘴,竭力呼吸著,好像要抓住什麼,他緩緩向前伸出手,似乎在無盡的黑暗之中,看到了自己妻子的面容,自己女兒的面容:「尤拉……」

  蠟燭熄滅了。

  黑暗中變得寂靜無聲。

  中年騎士微微嘆息了一聲,他十分輕柔地從年輕人冰冷的屍體上抽出匕首,然後雙手托住他,小心翼翼地將他平放在地上。

  他用手在自己胸前與額前劃了一個金色之炎的符號,低聲吟誦了一句什麼,最後脫下外套,蓋在這個永遠長眠的年輕公爵的身上。

  「埃魯因的未來,」他輕聲說道:「或許會走向另一條路,唯有正確,沒有正義。」

  黑暗中,密門又一次打開了。

  他踏步而入,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房間,然後才合上密門,這地下室中的一切,在此一刻重歸永恆的寂靜。

  在密門背後,中年騎士默默地走在一條長長的甬道之中,他一邊脫下帶血的手套,隨手丟掉。前方很快出現了光亮,他手下的騎士們正在那裡等待著他。

  不過那個騎士明顯有些慌張,臉色甚至有些蒼白,他見狀面色微微一變,下意識地環視四周,地上躺著四具屍體——兩個隨從被割了喉嚨,乳母背後中了一劍,倒在血泊中,但剩下的那一具卻不是公爵夫人,而是他手下的騎士。

  「怎麼回事?」中年騎士心中震怒,「尤拉小姐呢?」

  「我不知道,」那騎士神色緊張地答道:「我們走到一半,公爵夫人忽然低聲啜泣起來,我們害怕事情有變,只好提前動手。可沒想到在殺死了那些下人之後,羅文他忽然慘叫了一聲,等我點亮火把的時候,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廢物!」中年騎士翻過自己手下騎士的屍身,發現腰際插著一把尖利的匕首,那匕首竟然從厚重的鏈甲之間透甲而入,一擊斃命,乾淨利落。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站起身來:「還楞著幹什麼,你這白痴,趕快去通知巫師大人們!」

  「是是,大人,我這就去。」騎士聞言如蒙大赦,立刻轉身跑了出去。

  ……

  黑暗中污水橫流,伯尼切爾地下的排水系統早在半個世紀之前事實上便已經失修停止運作,內裡雜物垃圾早已堆積如山,水道的頂部不斷有水滲出,滴滴答答落在潮濕陰暗的地面上,散發著令人幾欲作嘔的惡臭。

  卡格利斯手中握著一枚發光的月長石,冷光掃過陰暗的甬道,不時看到一大群老鼠成群結隊地從中跑過,令人不寒而慄。

  他緊皺著眉頭,這條下水道修建於差不多一兩百年之前,自從維埃羅被併入埃魯因之後,這裡就隨著要塞的廢棄而被人遺忘,年久失去修繕的排水系統到處坍塌,本身就充滿了危險。而且黑暗中還隱藏著一些不知名的魔物,他的劍上沾染的紫色液體,其實就是一頭食屍鬼的血液。

  那玩意兒實在是太過危險,只要多來幾頭,他就不一定吃得消。當然他自己還好,關鍵是要照顧兩個孩子,實在是令他手忙腳亂。

  「早知道讓哈魯澤殿下也撿一把劍就好了,我瞎逞什麼能,他的劍術是伯爵大人親自所授,再差又能差到什麼地方去?」卡格利斯覺得自己是真正走了霉運,連腦子都開始不清醒起來。

  好在為他們引路的小姑娘十分可靠,這一路上都沒走進什麼死胡同,不過這會兒卡格利斯已經反應過來了,這個叫做米卡雅的小女孩身上乾乾淨淨,比一般平民家的女兒還要整潔,怎麼可能是住在這麼骯髒的地方。

  他隱隱約約覺得自己上了當,一時卻又說不出來究竟是為什麼。

  幾人在下水道中走了快有半個鐘頭的時間,而正是這個時候,米卡雅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卡格利斯問道。

  「前面有人。」小女孩平靜地答道。

  「什麼人?」

  「先前在宴會上碰到的那些人。」

  「你怎麼知道?」卡格利斯吃驚地問道,他根本都還沒有察覺對方在什麼方向,這小女孩就已經判斷出對方的身分了,這怎麼可能?

  除非這小姑娘的真實實力其實比他還要高。

  「因為我魔力耗盡了,」米卡雅答道:「我一直在用黑暗魔力避開這些人,但現在不行了,我只能感到他們正在向我們這邊靠過來。」

  「什麼?」卡格利斯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什麼,要不就是做夢還沒睡醒。

  「其實米卡雅她是女巫,」哈魯澤只得苦笑著回答道:「卡格利斯先生。」

  「什麼?」卡格利斯終於知道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被玩弄的笨蛋:「你的意思是,其實你是領主大人的屬下?」

  小女孩歪了歪頭,不好意思地對他吐了吐舌頭。

  這原本可愛的動作,此刻在卡格利斯看來卻像是一個小惡魔。

  「該死——」卡格利斯忽然住了嘴,他露出警惕的神色,豎起一根指頭對正要開口哈魯澤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有腳步聲。」

  他向來路上抬起頭,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哈魯澤和米卡雅護在身後,回過頭小聲問道:「真的確定是那些人嗎?」

  米卡雅點了點頭。

  「有沒有辦法避開?」

  小女孩想了一下:「我失去了魔力,現在我們繼續前進的話,會引起他們的警覺的。」

  「那我們躲在這個地方,他們能察覺嗎?」

  「如果他們不注意的話,或許不會,」米卡雅答道:「巫師們的感知能力也並不比一般人強到那裡去,白銀之民也是一樣,不過如果他們用魔法探測的話,我們就無所遁形了。」

  ……

  PS:今天可能有事,就早點發了,月中一次發兩章吧~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4-15 11:24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6-4-16 22:22
第四百四十七幕 命運的前夜 Ⅳ

  卡格利斯沉下了面色,他咬了咬牙,覺得自己還是不敢賭一把。想及此,他開口道:「你們待在這裡,我去引開他們,如果有機會,你們就跑——」

  「明白了嗎?」

  「卡格利斯先生,你不能……」

  「閉嘴,」這個來自於托尼格爾吊兒郎當的年輕貴族子弟,頭一次露出嚴肅的神色,他甚至毫不留情面地打斷了哈魯澤的話:「哈魯澤殿下,現在不是討論能不能、做不做的時候,我們每一個人都有生命危險,但如果我們不盡力去爭取,我們就會真的死在這裡。」

  他拍了拍哈魯澤的肩膀:「明白了嗎,國王陛下。」

  「我……」哈魯澤輕輕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卡格利斯先生。」

  「那就這麼說定了,」卡格利斯倒轉劍身,將劍交到他手上:「如果我逃不掉,這劍對我來說也沒什麼意義,拿著它,保護好你身邊的女士。」

  哈魯澤堅定地點了點頭。

  他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卡格利斯向他擺了擺手,身形一閃,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哈魯澤緊緊地閉上了嘴巴,他緊緊握著手中的利劍,彷彿那是他唯一可以依仗的東西。他指節發白,強忍住不讓眼淚流出來,因為老師告訴過他,男子漢是不能夠輕易流淚的。

  然後他感到一隻冰冷的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那個傢伙,他會沒事的。」

  哈魯澤吃驚地回過頭,看著一臉平靜的米卡雅。

  小女孩卻微聲答道,彷彿在講述一個真理:「瑪莎大人對這個世間的一切都是公平的,他是個笨蛋,所以運氣肯定會比較好。」

  「哈?」

  米卡雅對他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哈魯澤嚇得連忙再次閉上嘴巴,他回過頭,聽到黑暗中一陣怒斥聲傳來。腳步聲似乎正在遠去,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得砰砰響,好像小小的胸膛都要炸裂開來一樣。他咬著下唇,心中默默地為卡格利斯祈禱著。

  但過了片刻,一切聲音都消失了,黑暗中重新變得萬籟俱靜。

  米卡雅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快走。」

  她急促地說道。

  哈魯澤還沒反應過來,黑暗中一道刺眼的光芒便掃了過來,雖然還沒照到兩人身上,卻已將他們的藏身處暴露無遺。一個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哈,這裡果然還有漏網之魚,出來吧!」

  那一刻哈魯澤只感到自己腦子裡一片空白。他以為自己死定了,但平日裡所學的一切彷彿是自然而然地呈現在他的腦海之中,他幾乎不用思考,下意識地向著地下甬道的天花板抬起手,喊道:

  「Eaam!」

  一道黑光從這位王子殿下手心中射出,正中那個方向早就被地下水侵蝕得鬆動不堪的天花板,只聽轟一聲巨響,一股水桶粗細的污水從那裡迸射而出,在水流沖刷之下大塊大塊的碎石從天花板上脫落而下,然後很快化為了大面積的塌方,剎那之間彷彿整個洞頂都落了下來。

  洪流瞬間將哈魯澤和米卡雅沖飛了出去,前者更是被撞在了一根石柱上,痛得他差點叫出聲來。不過這時候哈魯澤卻絲毫不敢停留,他顧不得背後好像斷裂一樣的疼痛,從水中一躍而起,衝過去一把抓起米卡雅的手,喊道:「快跑!」

  兩人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只不過片刻,身後便傳來了第二次爆炸的聲音,飛射的石塊越過幾十米的距離稀里嘩啦撞擊在牆壁上。有一些石子甚至打在哈魯澤背上,頃刻之間便是一團紫一團烏。

  但他卻不敢有絲毫停留,他知道那第二次爆炸一定是那個灰法師追了上來。果然,只聽一個憤怒的聲音從那個方向傳了過來:

  「黑魔法?」那個尖銳的聲音喊道:「很好,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

  哈魯澤聞言只覺得心中亡魂直冒,他很清楚以自己的實力水準,不可能是布加人白銀之民的對手。他只能寄希望於這裡錯綜複雜的地形能讓對方繞暈頭,雖然看起來那個可能性很小。

  兩人很快便跑得氣喘吁吁,不過米卡雅卻出乎他預料的堅強,這小姑娘從頭到尾都一聲不吭。雖然這明明是因為他,才讓對方身陷險境。

  「對不起,米卡雅……」哈魯澤喘息著歉然道:「我不行了,我跑不動了,都是因為我的緣故你才會這樣……」

  他本來以為米卡雅會反唇相譏,但沒想到手上卻一下子抓了個空。哈魯澤頓時嚇得差點叫出聲來,他以為那灰法師已經追了上來,下意識便舉起劍向身後刺去。

  但沒想到一隻手卻從黑暗中伸了出來,一擊打掉他手中的長劍,然後抓住他的胳膊將他拽了過去。哈魯澤嚇得張嘴欲喊,卻被一隻柔軟的手摀住了嘴巴,讓他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但這時候他終於反應了過來,抓住他的人並不是那灰法師,因為他分明感到摀住自己嘴巴的是一隻女性的手。

  「萊絲梅卡姐姐?」哈魯澤下意識地問道。

  但一個完全不同於美杜莎女士的溫柔的聲音卻在黑暗中響了起來:「別說話,小王子殿下。」

  哈魯澤微微一怔,他環視四周,這才發現自己竟身處一間狹小的密室之中。不止是他,米卡雅也在這個地方,他們兩人之間是一個個子很高女人,她將哈魯澤摟在懷中,緊閉著眼睛,而另一隻手上還抱著一個襁褓之中的女嬰。

  哈魯澤一瞬間就認出了對方是誰。

  「奧、奧菲利亞夫人?」

  「噓。」

  尤拉輕聲說道,她輕輕放開哈魯澤,哈魯澤這才注意到對方身上竟然有傷,一道傷口從她肩頭一直延伸到胸口,鮮血早已浸透了衣物。

  她皺了皺眉頭,似乎因為之前的動作而牽動了傷口,但即便如此,她還是微微彎下腰,雙手抱著懷中的女嬰,然後將她交到哈魯澤手上。

  「這是……?」在黑暗中。哈魯澤銀色的眸子閃閃發光的,他用疑惑的眼神詢問著這位公爵夫人的意思。

  「我們藏不住的。」尤拉輕聲答道:「你是蘭托尼蘭的客人,我和艾柯必須保證你的安全。」

  她話音未落,彷彿是為了應證她的話一般,密室之外果然傳來了先前那個尖銳的聲音。

  「真是可笑之極,竟然在真正的巫師面前試圖隱藏自己,簡直像是在燈光下無所遁形的老鼠,滾出來吧!」

  尤拉伸出手,制止了哈魯澤的動作。

  「客隨主便。」她柔聲答道:「這是我們九鳳的古語。」

  說罷,她溫柔地摸了摸自己女兒的額頭,站起身來,打開了密室的門,走了出去。厚重的石門在哈魯澤與米卡雅眼前轟隆隆地重新合上,哈魯澤咬緊了牙關,緊緊地抱住自己懷中的女嬰,他胸膛微微起伏著,卻發不出一丁點的聲音。

  門外終於重新響起了那個灰法師的聲音。

  「咦,」對方似乎有些驚訝:「看看我發現了什麼。這真是一個不小的獵物,九鳳人,天選之民,盲眼者,那麼這位女士應當就是奧菲利亞公爵夫人對吧?」

  尤拉女士似乎並未答話。

  然後那個聲音又問道:「你的女兒呢,尤拉女士。」

  「作為一個母親,你認為我會將自己的女兒交給你們這些人嗎,堂堂布加人,竟然如此自甘墮落?」

  那人似乎出奇地因為這句話沉默了片刻。

  然後他才說道:「我承認你說得不錯,公爵夫人。但白銀之民亦有自己的選擇,它可能有些不太光彩,但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光明正大就可以贏得一切,否則我們這些上古之民的後代,又如何會淪落到今天這樣的光景。」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沒錯,」尤拉答道:「但有的人因此而高貴,有的人卻因此而卑劣,你知道我來到這邊土地上,得到的最大收穫是什麼嗎,巫師先生?」

  「那是什麼?」

  「是這世間一切的愛。深沉而又熱烈,平淡而又崇高,你明白這一切嗎,巫師先生?」

  「啊,」灰法師感嘆了一聲:「我明白,值得尊敬的女士,你肯定會選擇犧牲自己保護自己的女兒,但你要明白,這對於我們來說其實沒有什麼意義。」

  門外沉默了片刻。

  尤拉似乎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那是九鳳的古語——

  那個灰法師顯得略微有些吃驚:「你說什麼?」

  但這句話在此戛然而止,忽然之間化為了一聲驚恐的尖叫聲,「該死,你在做什麼,住手!」那一刻,哈魯澤在密室之內都感到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但在他的手中,那個女嬰卻依舊緊閉雙眼安然如夢。

  片刻之後,門外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然後一切都安靜了下去。

  黑暗中,米卡雅顯得意外的平靜。

  「一切都結束了。」

  那一刻,哈魯澤忽然明白了什麼。

  他微微顫抖著,痛苦閉上了眼睛,一滴眼淚從他長長的睫毛上滾落,落在他懷中女嬰的額頭之上。女嬰忽然甦醒了過來,她仍舊閉著眼睛,丫丫地叫喚著,伸出小手,甚至碰觸到了哈魯澤手掌的邊緣。

  哈魯澤死死地咬著嘴唇,幾乎咬出血來,他反手握住女嬰的小手,答道:「艾拉拉,我一定會為你母親報仇的,不管那些傢伙來自什麼地方,」小王子的聲音低沉而哀痛,近乎一字一頓:「我發誓。」

  他沉默了片刻:「以埃魯因國王的名義起誓。」

  而正是那一刻,女嬰忽然睜開了眼睛,在黑暗之中,那竟是一雙熠熠生輝的金色雙眸。

  哈魯澤愣住了:

  「這是……黃金族裔?」

  「原來如此,」米卡雅忽然爬了過來,來到哈魯澤的身邊,她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女嬰的額頭:「她並不是黃金的子民啊,這是沾染了黃昏力量的後代,Tiamat的網絡崩潰之後出生的第一代。」

  黑暗中,小女孩的聲音輕柔而安定。

  「原來如此,這就是這個世界的選擇,未來的希望所在……」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4-16 22:40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6-4-17 21:53
第四百四十八幕 覺悟 Ⅰ

  清晨,蓄積了一夜的露水從橄欖葉上滾落。受驚的飛鳥撲簌簌從林間飛起,馬蹄聲由遠及近,瑪姬坦灰松堡附近的大道上遠遠地看到一名灰衣騎士縱馬狂奔而至。

  城堡放下吊橋,拉起閘門,騎士直闖入城門,然後翻身下馬,顧不得大汗淋漓,隨手將坐騎交到衛兵手上,解下斗篷,噔噔噔走上城樓,將一封信交給坐在那裡的文書官。文書官員驗證印記無誤之後,面色一變,伸手拉了一下搖鈴,然後起身推開身後的門匆匆走了出去。

  加急的文書在塔樓之間傳遞,很快便落到了內廷的侍者手上,在兩位女官的帶領下,侍從敲開了灰松堡洛薩加爾宮厚重的木門。

  門內幾人停下交談,不約而同回過頭看向這邊。

  「是來自蘭托尼蘭的消息嗎?」安蒂緹娜看到內侍手上托盤中捲成圓筒的文書上的藍色繫帶,面色一肅,詢問道。

  「是的,安蒂緹娜女士,公主殿下,是來自蘭托尼蘭加急的消息。」

  芙蕾雅看了看格里菲因公主,半精靈少女臉上隱有不安的神色,她這才走下台階,接過托盤。

  在列文‧奧內森返回西法赫之後,南北統一的進程已經事實上已經擺上了議案,但南方貴族們對此仍舊心存疑慮,許多人先後表態宣稱希望在安培瑟爾和談之前能與王室互通聲氣。

  雖然白葭對此事心存疑慮——因為讓德內爾太過靠近戈蘭—埃爾森,而目前在這個南方的省份中,異教徒的活動正變得日益活躍。

  但她也明白,南方的局勢已經緊張到了一個沸點,必須要有王室的表態,才有可能緩解這樣日益增加的緊張氛圍。好在安全方面由於讓德內爾一直有白獅衛隊事實存在,而且第二次黑玫瑰戰爭結束以來布倫希爾德與她的女武神們也駐紮於此,似乎也堪足滿意。

  因此經過妥協,白葭讓剛剛返回國內的芙蕾雅陪同安蒂緹娜與格里菲因公主一同前往,此次讓德內爾之行才得以成行。

  公主殿下的隊伍出發比蘭托尼蘭使節團離開弗拉達—佩斯晚上一週,直到沉眠之月下旬才抵達讓德內爾。此時當地已經是新年前後,但幾經戰火洗禮,卻沒有什麼新年的氣氛。

  南境的局勢似乎比想像中還要嚴重,歲末剛過,威諾瑪爾地區就發生了異教徒騷動,加上蘭托尼蘭淺水鎮方面的消息忽然中斷,一度將白獅衛隊防衛的方向與注意力向東轉移。

  這引起了幕僚小姐的警覺,在她的主張下,布倫希爾德與她的女武神騎手們已經一連三次轉移駐防地。如今已極其靠近灰松堡北面。

  然而緊張的局勢與蘭托尼蘭方面的裊無音訊令格里菲因公主愈發擔憂起自己弟弟——埃魯因未來國王陛下的安危,這些日子以來她安然入睡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了。

  而這封來自於蘭托尼蘭的加急文書似乎隱隱昭示著什麼,讓整個洛薩加爾宮高拱的大廳都沉寂下來。

  空氣中似乎瀰漫著不安的信息。

  安蒂緹娜的目光在那封文書與公主殿下之間轉來轉去,她抿著嘴唇,心中隱隱盤算著什麼。芙蕾雅雙手托著托盤,走回公主殿下身邊,格里菲因向她點了點頭,雖然努力表現得古井無波,但微微皺起的眉頭已經顯示出了內心中的波動。

  她拿起那文書,拆開火漆。從中抖出真正的密信,才讀了兩行,手微微一抖,竟失手打翻了桌上的鍍金盃盞。

  砰一聲脆響,杯盞滾落到地上,一路叮叮噹噹滾至芙蕾雅腳邊,這位女武神才折腰伸手按住它,止住了這空曠大廳中突兀的聲響。

  格里菲因面如白紙,仰頭幾乎向後倒去,好在安蒂緹娜手疾眼快,衝上去一把扶住了前者。

  「公主殿下?」

  芙蕾雅拾起杯盞,抬起頭來,這才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嚇了一跳。

  「公主殿下!」

  女官與內侍也紛紛發出驚呼。

  但安蒂緹娜卻嚴厲地對這些下人們斥道:「退下去。通知神官大人立刻過來,記得管好你們的嘴巴!」

  幕僚小姐如今早已不是那個布拉格斯籍籍無名的落魄貴族千金,幾個月之前在讓德內爾滾滾落地的人頭鑄就了她在此地的名聲,內侍與女官們絲毫不敢違抗她的命令,立刻戰戰兢兢地退了出去。

  「去看看門關緊了嗎,芙蕾雅。」安蒂緹娜扶著臉色蒼白的公主殿下坐下。然後囑咐道。

  女武神心領神會,她立刻檢查了一番是否有人偷聽,然後回過頭搖了搖頭。

  「你去打聽下消息。」安蒂緹娜對她使了個眼色。

  芙蕾雅點了點頭,這才推開門走了出去。

  等到芙蕾雅離開之後,安蒂緹娜才開口問道:「公主殿下?」

  「哈魯澤他出事了……」格里菲因公主喃喃說道。

  「怎麼回事?」

  「伯尼切爾發生了叛亂,暴徒佔據了城市,老蘭托尼蘭大公的軍隊如今包圍了城市,但卻一直沒有攻入城內,自這封信送出,哈魯澤與艾柯公爵他們已經失去聯繫三天了。」

  「這麼說,」安蒂緹娜鬆了口氣,至少還沒發生她想像中最壞的情況:「王子殿下未必是真遭遇了不幸,不過這些暴徒是怎麼來的,蘭托尼蘭不是駐紮有大量的軍隊嗎,高地騎士與黑塔巫師不也受邀參與了典禮?」

  「不清楚,」格里菲因這這時候才終於漸漸恢復了一些心氣,顯得稍微平靜了一些。她仔細回憶了一遍文書上的內容,然後無力地搖了搖頭:「信是羅格迪亞伯爵大人寫來的,根據高地騎士們的說法,老公爵至今沒有弄清楚襲擊者的身分,據說有相當大可能性是當地的異教徒,但其中有大量的巫師存在,所以高地騎士和蘭托尼蘭的聯軍才會攻擊連連受挫。」

  「蘭托尼蘭公爵真是糊塗,當地的異教徒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實力,這背後肯定有外來勢力插手,」安蒂緹娜斷定道:「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公主殿下?」

  「從信發出的時間算起來,已經有一週了,」格里菲因公主這時候皺了一下眉頭:「奇怪,這封信為什麼會在路上耽擱了三天,送信的騎士呢?」

  「我們很快就知道了。」

  幕僚小姐抬起頭來,緊皺的眉頭彷彿映射出她內心中同樣的不安,但即便如此,她的回答仍舊篤定異常。

  彷彿是為了應證她的話,不過片刻,同樣面帶憂慮之色的芙蕾雅重新推門走了進來。女騎士十分仔細地反手關上洛薩加爾宮厚重的木門,直到這扇巨大的楓木門發出「咔」一聲輕響,鎖簧彼此緊扣在一起。

  然後芙蕾雅回過頭來,說道:「公主殿下,安蒂緹娜,我已經問清楚了。這封信是送到庫爾克堡之後,才轉送到瑪姬坦的。」

  「為什麼從蘭托尼蘭到瑪姬坦的信會被轉送到庫爾克堡,」公主殿下皺起了眉頭,略帶不滿地質疑道:「這兩地之間最近的路線不是途經矮人之環的山道嗎,是誰故意延誤了時機?」

  女騎士卻搖了搖頭。

  「因為它的第一任信使已經死了,不明身分的軍隊封鎖了迷霧森林北面的道路,送信的騎士拚死突破了他們的封鎖,才將信送到庫爾克,再經由那裡西爾曼領主柯文的人送到我們手上的。」

  「事實上,」芙蕾雅皺著眉頭說道:「我們可能有麻煩了,公主殿下。」

  安蒂緹娜忍不住插話道:「芙蕾雅,你說有不明身分的軍隊插入瑪姬坦北面,你確定那個信使說的是真話?」

  「我確認過他的暗號,所用的魔法手段正是領主大人教給柯文的手法。」

  幕僚小姐倒吸了一口冷氣:「可為什麼白獅衛隊一點也不知情?」

  「因為瑪諾威爾萬物歸一會信徒的動向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芙蕾雅顯然已經理清了思路:「所以這只能是戈蘭—埃爾森大公的軍隊、還有南方軍團,除此之外在南境找不出另一支這樣實力的軍隊了。」

  她想了想,說道:「這顯然是有預謀的舉動,對方可能和蘭托尼蘭的叛亂者互相勾結,而且他們能夠命令埃魯因境內的萬物歸一會信徒——更關鍵的是,他們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隱藏行軍,這說明他們至少得到了當地貴族的幫助。」

  安蒂緹娜感到頭皮都炸起來了,南方的貴族們彼此勾結在了一起,這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一種結果:那幾乎就意味著政變與謀反。

  但現在已經沒有僥倖可言,對方在南境如此大規模的調動,肯定不僅僅是武裝遊行那麼簡單。而最令她感到寒徹骨髓的是,瓦爾哈拉的軍事與行政力量在這次事件之中竟然完全被蒙在鼓裡——這絕不是一句情報失察可以解釋得通的。

  這只能說明對方的組織比瓦爾哈拉更高效,更強大,這或許情有可原,畢竟瓦爾哈拉的情報系統也不過是在西爾曼之王柯文加入之後才逐漸建立起來的,雖然背後有布加人的一些支援,但畢竟時日尚短。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4-18 09:46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6-4-18 23:06
第四百四十九幕 覺悟 Ⅱ

  可即便如此,在埃魯因境內,它也是最行之有效的力量,舊貴族們的情報體系在它面前千瘡百孔不堪一擊。

  那麼是誰,才能夠使瓦爾哈拉狀若盲人呢?

  而且可能還不僅僅如此——

  因為她明白正是王黨在背後促成了這次會面,即使地方貴族們已經決意要與王室決裂,就算他們能夠瞞過王室的眼線,但他們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繫不可能完全瞞得過王黨的高層。

  除非。

  有人故意矇住了其他人的眼睛,在這精心掩飾的真相背後製造了一個人為的假象。

  「有人背叛了我們,」格里菲因公主也想明白了一切,她緊緊咬著嘴唇,神色間閃過一絲痛苦之色:「我們前往讓德內爾,負責與地方貴族溝通與協調的廷臣中至少有一人向我們隱藏了最關鍵的信息,並出賣了我們……」

  公主殿下緊緊地握著拳頭,因為她幾乎已經猜到了那個人的名字。

  那是她曾經最信任的長者,她眼中的老師與前輩,她一直以來所最欽佩的那位埃魯因貴族們的表率。她幾乎不想說出那個名字,因此那會刺痛她對於這個王國過去的一切幻想與回憶。

  「或許不一定真是那個人,」安蒂緹娜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輕聲安慰道:「公主殿下,這個時候你必須得鼓起勇氣來。」

  雖然幕僚小姐自己都不太相信這番安慰。馬卡羅和歐汀伯爵都有機會接觸到內幕,但比較起來,還是那個人更加接近王廷的腹心。

  而且在瑪諾威爾的萬物歸一會教徒異動之後,歐弗韋爾親自來信說明過戈蘭—埃爾森大公以及南方軍隊的動向一切正常。

  如今這封信彷彿便成為了那罪證之上血淋淋的手印。

  只是這個手印,今日可能已經扼住了埃魯因王室的喉嚨。

  公主殿下站了起來,她感到有些窒息,瑪姬坦城內匯聚著大大小小的地方貴族與與會者,這些人當中又有多少人是叛亂者或者至少是叛軍的同情者?她光是想想都要不寒而慄,對方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來自於蘭托尼蘭的信使抵達了灰松堡,說不定他們已經暗中派人將這座莊園監視起來了。

  安蒂緹娜顯然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她有些警惕地看了看大廳一側的落地拱窗之外,小聲說道:「我們必須想辦法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好在布倫希德爾女士她們的駐地離這裡並不遠,而城堡內也還有可信的白獅衛隊駐守。」

  格里菲因搖了搖頭。城內的白獅衛隊太少了,主要還是依靠城堡內本身的守衛,但這些守衛在眼下這個時節未必靠得住。她問道:「能想辦法聯繫上佈倫希爾德女士嗎?」

  「有傳訊水晶。」芙蕾雅立刻從胸前解下白獅樣式的胸針,但她翻轉過胸針,卻變了臉色。銀製的胸針內另一面鑲嵌的暗紅色寶石,此刻卻黯淡無光,彷彿失去了效力:

  「有人屏蔽了這個區域的魔法網絡!」

  安蒂緹娜和格里菲因公主同時變了臉色,對方已經行動起來了,信使的事情果然沒有隱瞞住。說不定城堡之中便有潛在的告密者,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這也說明了眼下她們的處境可能已經岌岌可危。

  「必須馬上離開這個地方。」安蒂緹娜當機立斷。

  「可密道也不一定安全,灰松堡的密道是針對外敵而言的,如果當地的貴族也站在我們對立面,這條密道就不一定可用了。」芙蕾雅謹慎地回答道。

  「我們還有另一條路,」格里菲因公主此刻已經完全恢復了冷靜。她想了想,開口道:「其實大多數城堡都不止有一條密道,灰堡曾經是讓德內爾伯爵的財產,但它是由上上代伯爵建立的,在讓德內爾領與王室關係尚密切的時代,我父親來過這裡幾次,因為一個機緣巧合的機會他知道了有一條只有讓德內爾家族才知道的密道,這條密道通往迷霧森林之中。」

  說到這裡,這位公主殿下也不禁臉紅了紅。正好安蒂緹娜與芙蕾雅都聽說過奧伯古七世年輕時代與讓德內爾伯爵夫人之間的那段風流韻事,顯然這條密道應當就是當時兩人之間私會的橋樑。不過幕僚小姐與埃魯因的女武神閣下對此都心照不宣,只當沒有聽出其中的含義來。

  安蒂緹娜輕輕咳嗽了一聲,對芙蕾雅說道:「芙蕾雅,你去召集白獅衛隊。能召集多少人就召集多少人,但沒必要涉險,也不要抱著帶走每一個人的僥倖。至於城堡中的其他人就不必通知了,你可以告訴她們公主殿下要召集王黨和貴族們,就說有事情要宣佈——」

  「我明白。」

  「我去銷毀文書和信箋。」安蒂緹娜答道:「除了必須帶走的部分之外,其他都必須就地燒燬。」

  「我來幫你吧,安蒂緹娜小姐。」

  格里菲因輕輕嘆了口氣,她忽然感到一種突如其來的軟弱與無力,這種感覺與她當日在安培瑟爾時眾叛親離的絕望如出一轍,但這一次,她身邊至少還有人可以依靠。

  可是,她不得不懷疑,那個一次次挽救自己與埃魯因的騎士,是否真的如她所看到的那樣光輝與奪目呢?

  但幕僚小姐看著她,卻搖了搖頭:「你首先得整理下情緒,你眼下這個狀態可不行,其次你必須化一下妝,你的精靈特徵太過明顯了,你會化妝嗎,公主殿下?」

  「會一點兒。」

  安蒂緹娜搖搖頭:「我讓我的女官來幫你,她是我從托尼格爾帶來的人,是可靠的人。」

  格里菲因也只能點點頭。

  自從讓德內爾伯爵敗亡以來,這個龐大的家族便就此土崩瓦解,其直系親屬要麼被捕入獄,要麼就被王黨以叛亂之名絞死。格里菲因花了一點時間才在伯爵的書房中找到那條密道的入口——顯然當年公主殿下的父親陛下對此也僅僅是語焉不詳。

  那條密道的入口在壁爐後面的夾牆之中,而整個壁爐都巧妙地設計成可以移動的方式,打開之後,後面便露出黑洞洞的入口。

  格里菲因確認那條塵封已久的密道應當自那個時代以來就沒有再開啟過,因為對於讓德內爾家族來說那本身就代表著一段不名譽的歷史,當她看到入口處那厚厚的一層積灰與蛛網時,便明白自己沒有猜錯。

  不過站在這入口面前,公主殿下心中卻產生了一瞬間的恍惚,她想或許在幾十年之前,自己年輕時代的父親也同樣踏入過這條黑洞洞的樓梯,一父一女,在截然不同的時期,懷著截然不同的心情,踏入這條相同的密道之中,竟讓她產生了一種時間的錯位感。

  而今這條密道依舊,但對於埃魯因來說卻早已物是人非,那些屬於過去時代的人們,一個個地離開了舞台,謝幕了他們的人生。

  這其中就包括她的父親,埃魯因的奧伯古七世。

  那一瞬間,她回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回想起了自己自從離開科爾科瓦之後歷歷在目的一系列經歷,彷彿仍在昨日。

  「有那麼一天,我也會離開這個世界嗎,父親?」

  當格里菲因踏出那一步時,心中竟生出如此一個念頭。

  隨行的人員除了安蒂緹娜與芙蕾雅之外一共有十七人,其中一人是安蒂緹娜的女官,剩下都是白獅衛隊的騎士們。本來人還應該更多,但叛亂者似乎察覺到了他們的意圖,提前在灰松堡中發起了暴動,在經過一場苦戰擊退了城堡中的守衛之後,剩下的便只有這麼些人,而且幾乎人人帶傷。

  「這條密道真的安全嗎?」在黑暗中,安蒂緹娜忽然問道。

  「它在讓德內爾家族內,也只有寥寥幾人知曉,」停了一下,格里菲因才繼續說道:「何況無論這條密道是否安全,我們也只剩下這個選擇。」

  「早知道如此,我應當讓布倫希爾德女士她們駐進城堡內的。」芙蕾雅有些懊惱地答道。

  「除非你想讓她們暴露在世人面前,」格里菲因公主勉強笑了笑:「布蘭多先生不會同意的,再說布倫希爾德女士她們也的確特殊了一些。」

  黑暗中沉默了下去。

  彷彿者寥寥幾句交談只是為了緩解她們之間的不安,但女士們很快便不再彼此言語,於是只剩下雜亂的腳步聲。

  密道是一條向下的階梯,騎士們用散發著冷光的寶石照明,階梯不斷向下,沒多久他們就發現進入了一個天然的溶洞中。但好在這裡的地形不算複雜,溶洞下面似乎儲存著灰松堡地下的地下水,黑暗中分佈著一大片一大片的水池,石鐘乳從池中升起,密密麻麻上接洞頂。

  這個洞穴果然如傳聞中一樣筆直地通向北方,而且沿途都有人工雕琢的痕跡,這讓格里菲因鬆了一口氣,她父親其實並未和她說起過年輕時代的軼事,她只是通過一些隻字片語的片段判斷出了這個地方的所在,但她生怕自己的判斷會出現失誤,好在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4-19 16:31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6-4-19 22:17
第四百五十幕 覺悟 Ⅲ

  在大約一個鐘頭之後,騎士們終於從前方傳來了消息:「上面找到了一個出口,公主殿下。」

  「看來我們找對了地方。」安蒂緹娜也看出了公主殿下的緊張,寬慰道:「雖然過程有些曲折,不過至少沒有完全失去希望,從蘭托尼蘭大公在信上的反應來看,至少他們還是站在我們一邊的,有瓦爾哈拉的軍事力量,這些陰謀詭計也僅僅只能停留在陰謀詭計的階段。」

  「謝謝你,安蒂緹娜,我明白,我只是擔心哈魯澤。」

  「他是領主大人的學生,領主大人可不僅僅只教會了哈魯澤殿下劍術而已,作為姐姐,或許公主殿下應當對埃魯因未來的國王陛下更有信心一些。」

  埃魯因的長公主這才點了點頭。

  騎士們很快就在外面控制住了密道的出口,出口果然已經是在迷霧森林之中,附近據說還有一座獵人的木屋,不過已經廢棄已久。白獅衛隊的騎士們在那木屋中發現了很多軍用的制式武器,雖然早已鏽蝕,看起來這裡應當是讓德內爾家族的祕密據點,其外表不過只是掩飾而已。

  確定了這一點,安蒂緹娜與格里菲因公主總算安下了心。在騎士們的照顧下,三人當中芙蕾雅最先走出密道的出口,然後這位女武神拉住公主殿下的手,將她從裡面扶了出來。

  雖然精靈的眼睛能夠迅速地適應強弱光線的變化,但驟然來到陽光之下,格里菲因公主還是忍不住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睛。

  而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聽到耳邊響起了一聲利嘯。

  「公主殿下,小心!」

  她聽到芙蕾雅的驚叫,接下來一具重物便撞在了她身上,巨大的衝力讓她向後倒去,背心重重地撞在密道的牆壁上。

  然後外面便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聲音,其中一種應該是風與火的聲音,然後是人的嘶喊聲,最後是武器交擊的聲音。

  她聽到女武神發出了一聲悶哼,之後一切聲音都消沉了下去,而這時候公主殿下才看清了壓在自己身上的東西——那竟是一具屍首,一具白獅騎士失去了頭顱的屍首,脖子處斷裂的血管與氣管中正泊泊地冒出血液來,令人腥臭欲嘔。

  格里菲因強忍住作嘔的衝動,她一個勁地向後縮去,安蒂緹娜也在那個方向使勁將她向後拽。但事情卻由不得兩人所想,很快一雙冰冷的鐵手套便從洞穴外伸了進來,一把抓住公主殿下的頭髮。格里菲因發出一聲慘叫,便被後者到拽著拖了出去。

  她尖叫著用手摳住牆壁,指尖都磨破抓出血來,但還是被拽了出去,丟到一邊。

  格里菲因睜開眼睛。正好看到芙蕾雅正閉雙眼平躺在自己身邊,胸前一條長長的傷口,生死不知。

  格里菲因公主心一下子揪緊了,她下意識地握住女武神小姐冰冷的手——所幸,她還能看到一絲溫熱的脈搏。但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那雙鐵手套又抓住她纖細的脖子將她拽了起來,然後將她對著洞穴方向喊道:

  「裡面的人,都出來吧,否則我就殺掉這些人。」

  格里菲因感到自己先前被撞了一下的臉又腫又痛,眼睛幾乎睜不開來,不過她還是看到幕僚小姐與另外兩位騎士從密道中緩緩走了出來。

  隨行的十多個人中,頃刻之間似乎便只剩下這麼寥寥幾人。

  格里菲因公主看到那些倒在地上的冰冷的屍體,其中就有那位安蒂緹娜的女官,這個不過才十五六歲的少女胸前中了一箭,空洞的眼神直視著森林的上空。

  她想到這名少女不久之前還一筆一劃地給自己化妝,讚歎自己的美貌,就忍不住痛苦地比閉上了眼睛。

  對方的實力強悍得超乎了她的想像。

  布蘭多留下的白獅衛隊已是埃魯因數一數二的精銳,一般的地方貴族私兵就算有十倍數量都未必能夠在正面戰鬥中佔到上風,但眼下這些敵人卻在片刻之間,就殺死了幾乎所有人。

  她留意到出手的人大多數都是巫師。

  一共有十七八人,都穿著灰色的長袍,連臉也遮擋在風帽之下。如此之多的施法者,與高地騎士在信上描述的蘭托尼蘭的叛亂如出一轍,這絕不是南境那些地方貴族能夠拿得出的手筆。

  「誰是那個公主?」

  那個抓住她的黑甲騎士,用一種粗略的聲調甕聲甕氣地問道。

  格里菲因微微一怔,她有些疑惑地抬起頭來——這些前來抓捕她們的人,竟然不認得她的身分?他們真的是埃魯因的貴族嗎?

  「把女人都帶走,那些貴族中總有認識她的人。」一個聲音回答道。

  「不,」但那幾個巫師卻搖了搖頭:「這些人不能讓那些貴族們見到,這是我們的俘虜,別擔心,我們自有辦法確認她們的身分。」

  說著,他示意其中一個巫師拿出了一枚寶石,格里菲因看到那枚寶石時差點叫出聲來。那是戈林寶石,傳說它曾經是獅心劍上的一部分,但先君埃克用它來鑄成了一頂王冠,這頂王冠一直是西法赫家族的至寶,那枚寶石擁有與獅心劍一樣的能力——就是確認埃魯因王室的正統。

  那頂王冠一直存留於西法赫家族中,但在安培瑟爾戰爭之後,隨著西法赫家族在那之後的一系列動亂,這頂王冠與這枚寶石也不知所蹤,她為此專門詢問過自己的兄長列文‧奧內森,不過對方顯然對這件事也所知不詳。

  但它怎麼會落到這些人手上?

  這些人究竟又是什麼人?

  格里菲因心中一時間充滿了迷惑。

  安蒂緹娜這時候顯然也見到了那枚寶石,她眼中同樣閃過一絲驚訝。而她看到那個黑甲騎士正從巫師們手上接過那枚寶石,忽然上前一步,打斷這些人道:

  「這是戈林寶石,它是我們埃魯因的至寶,它怎麼會在你們手上,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咦?」那個巫師微微一愣,他看了安蒂緹娜一眼,忽然像丟一塊毫無價值的石頭一樣將寶石丟了過來,然後嚴厲地對安蒂緹娜說道:「你,把它撿起來。」

  安蒂緹娜默默地看了一眼滾到自己腳邊的寶石。

  然後她抬起頭來,又看了看鼻青臉腫的公主殿下。

  「你們先放開我的侍女,我有權要求你們這麼做。」

  「有意思。」那巫師哼了一聲,他對那黑甲騎士打了個手勢,後者立刻鬆開了格里菲因,半精靈公主一下跪倒在地,她淚光漣漣地扶著胸口,脖子一圈紫痕,幾乎說不出話來,只能大口地喘著氣。

  安蒂緹娜有些不忍地看了公主殿下一眼,她猶豫了片刻,才緩緩彎下腰,撿起了那枚寶石。

  「安蒂緹娜,不要。」格里菲因公主心中大急,她說不出話,只能用眼神拚命向幕僚小姐示意。這些人冷漠無情至極,如果他們發現安蒂緹娜是在欺騙他們,恐怕頃刻之間會將她撕個粉碎。

  眼下芙蕾雅小姐生死不知,如果安蒂緹娜再死在這裡,她根本不知道怎麼和布蘭多交代。

  可正是這個時候,這位長公主卻一下子僵住了。

  在所有人眼中,那枚被切割得完美無瑕的戈蘭寶石,正在安蒂緹娜手中緩緩燃燒起來——寶石中心彷彿亮起了一團火焰,它緩慢地向外擴張,最後竟變得明亮無暇,向著四面八方散發著柔和的光線。

  「真美,」那巫師看到這一幕,不由讚歎了一句。隨即他彎下腰來,低頭向幕僚小姐行了一禮:「那麼尊敬的公主殿下,只能麻煩你和我們走一趟了。」

  「這枚戈蘭寶石?」

  「你可以拿著它,」巫師一反之前的傲慢,彬彬有禮地答道:「它對我們的作用已經到此為止了。」

  說著,這位巫師轉過身,對林地中的所有黑甲騎士命令道:「打掃戰場,離開這個地方,把所有還活著的人帶走,別忘了那位小姐與她的佩劍。」

  他指了指芙蕾雅與地上的獅心劍。

  安蒂緹娜手捧戈林寶石,只默默地看著這一幕。

  她的視線緩緩移向一旁的格里菲因公主,卻見那位半精靈少女正呆呆地看著她,銀色的眸子裡,全是可憐與不知所措的神色。

  ……

  從一切的黑暗與矇昧、混沌無知的狀態之中甦醒過來的,往往是凡人的夢境。

  當格里菲因疲倦地睜開眼睛,但所看到的仍舊是一片漆黑,帳篷擋住了迷霧森林璀璨無瑕的夜空與閃耀的繁星,帳篷外傳來蟲子的鼓翅聲,吱吱呀呀,宛若一首夜曲。

  遠處營地中傳來女人尖叫與哭泣的聲音,公主的心不由自主地楸緊了,她彷彿從一個噩夢中進入了另一個噩夢,只是後者更加真實,如同刀子剖開她的心靈。她聽到自己的心臟砰砰跳著,這是她還活著的證明,她生怕從那些聲音中分辨出幕僚小姐的哭喊——但還好,作為更重要的俘虜,安蒂緹娜目前被小心地保護了起來。

  想到這一點,格里菲因公主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從地上爬了起來,作為「公主殿下」的侍女,她受到了優待,叛軍為她和芙蕾雅準備了一條毯子,但也僅此而已。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4-20 16:52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6-4-20 23:28
第四百五十一幕 覺悟 Ⅳ

  在黑暗中,格里菲因看到昏迷不醒的芙蕾雅,她爬過去,推了推這位來自布契少女的身子,低聲呼喚她的名字。但芙蕾雅身上綁著厚厚的繃帶,那是從附近鎮子上找來的婦女粗手大腳的手藝——這也是巫師們按照安蒂緹娜的要求,所給予她們的最低限度的照顧。

  格里菲因感到芙蕾雅的呼吸十分微弱,並且時斷時續,她用冰冷的手摸了摸女騎士的額頭,滾燙發熱。她的傷口化膿並發炎了,那條狹長的劍傷靠近肺葉與心臟,格里菲因受益於王室教育所獲得的博物學與醫學知識告訴她,這樣程度的傷口感染很有可能要了這位女武神的命。

  這個發現令格里菲因心急如焚,她緊緊握住芙蕾雅的手,女騎士需要一位合格的神官,或者至少是一個能夠施展治癒法術的牧師來為她穩定傷勢,但外面的人未必會顧及她們的死活,何況營地中的士兵與那些有學識的巫師們不同——這些沒受過多少教育的貴族私兵本身就是潛在的危險。

  那個帶她們來這裡的巫師已經警告過她,讓她們儘量不要離開自己的帳篷,否則後果自負。

  在黑暗中,格里菲因公主終於想起來了什麼,她的手沿著自己的脖子一寸寸摸了下去,終於在鎖骨的位置摸到了那條項鏈的墜子——或許是出於自信,也可能是根本就沒把她這個「侍女」放在眼裡,巫師們沒有對她進行搜身,只拿走了她和芙蕾雅隨身的武器——包括獅心劍在內。

  格里菲因的心彷彿安定了下來。

  那條項鏈曾是她的生日禮物,在她七歲的生日時,她的父親鄭重地交給她的。這條項鏈在關鍵時刻可以救她一命,每個王室成員都有類似的東西,哈魯澤有一枚與這條項鏈一套的戒指。

  那也是兩姐弟的證明。

  她用手將那條項鏈從衣服下面小心地提了出來,用手捧著那枚亮閃閃的墜子,將它放到芙蕾雅的胸口上——但正是這個時候,森林中好像起了一陣強風,颳得帳篷烈烈作響,然後營地方向便傳來雜亂的人聲馬嘶,那些響動很快便連成了一片。

  格里菲因驚得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起頭來向營地方向看去。營地傳來的光彷彿變得更亮了,天邊似乎都燃燒了起來。

  這響動很快化為了廝殺聲,公主立刻明白營地遭到了襲擊,但她還不敢確定攻擊者究竟是不是自己的盟友,但眼下的紛亂卻讓格里菲因心中隱隱一動,察覺到這可能是一個機會。

  可她還沒來得及有所行動,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很快便倒了近前。帳篷外面傳來一聲呵斥,然後是怒罵,接著長劍交鳴,打鬥,短促的慘叫,最後以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結尾。

  格里菲因的心一瞬間便提了起來,她不是懵懂無知的小姑娘,自然外面發生了什麼。這時「呼」一聲輕響,帳篷被一個渾身上下髒兮兮的貴族劍士掀開來,那個滿臉橫肉的男人看到帳篷內的場景,不由得吹了一聲口哨:「喲呵,這裡竟然還有兩頭漂亮的小母鹿。」

  格里菲因看到對方的裝扮,心就沉了下去,但她堅持站了起來,沉聲喝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哈哈,」那個貴族劍士用一種貪婪的目光打量著公主殿下的身段:「你以為你是誰,小姑娘,埃魯因的公主殿下嗎?」

  說罷。他伸手一把抓住格里菲因的肩膀,便要將她按倒在地。格里菲因驚怒之下竟差點忘記了反抗,撕拉一聲她便感到自己胸前一涼,那一瞬間十年如一日訓練的本能回到了她的身體。公主殿下像是一頭矯健的母豹般弓起身子,抬腳一記膝撞撞在那個噁心的男人胯間。

  那男人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沉的哀嚎,他痛苦之下憤怒地想要卡主格里菲因的脖子,但半精靈少女後靈巧地退一步,一手擋住胸前的口子,一手閃電般伸手握住對方腰間的劍柄。拇指壓下卡稍,反手抽出利劍。

  電光火石般的動作那貴族劍士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他下意識地向前撲了過來,但格里菲因公主已經手握利劍一劍刺入了他的胸膛。

  那男人發出一聲嘶啞的哀嚎,不甘地看了她一眼,才重重地倒了下去。

  帳篷內的打鬥終於引起了外面的注意,外面的叛軍士兵們紛紛怒罵著一擁而入,但格里菲因此刻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她揮劍斬斷從外面刺進來的長矛,然後連續兩劍刺倒兩個亂軍的士兵,這時候外面的士兵才發現原來他們惹到的不是一頭毫無抵抗能力的小母鹿,而是一頭正在露出爪牙狩獵的雌豹。

  終於在又失去了兩名同伴之後,這些本就沒有什麼組織的貴族私兵終於承受不住,當第一個面對格里菲因的貴族私兵轉身開始逃跑,這種反應便像是瘟疫一樣傳開來,頃刻之間,亂兵們就逃了個精光。

  那一刻格里菲因也終於承受不住,她看了看一地的屍體,屈辱感與刺痛同時湧上心頭,讓她一下子跪坐在地上。這幾乎是她第一次親自殺人,染滿的鮮血讓她只感覺噁心作嘔,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殺了這麼多人,那些人一定不會放過她。

  她坐了好一陣子,直到四周重新沉寂下來,然而又過了好一會兒,格里菲因彷彿才從一片空白的狀態中反應過來。她彷彿感到四周有些冷,哆嗦著地爬到芙蕾雅身邊,抱起女騎士,打開墜子,那墜子中竟是個晶瑩的水晶瓶。

  那水晶瓶中盛滿了血紅色的液體,格里菲因公主撥開玻璃瓶塞,將一小半血液倒在芙蕾雅胸口上。

  然後她又掰開女騎士發白的嘴唇,往裡面倒了一些血紅的液體,可惜無濟於事,液體很快便從女騎士口中溢了出來,順著嘴角滑落。

  公主殿下見狀猶豫了片刻,但她忽然舉起瓶子仰頭將裡面的液體一飲而盡,然後用手捧住芙蕾雅的臉蛋,毅然地嘴對嘴吻了上去。

  一片黑暗中,格里菲因幾乎是有些羞澀地伸出舌頭,將嘴裡的液體一點點地渡了過去——兩個女孩子的舌頭彼此無意識地交纏在一起,這樣的動作讓公主殿下感到臉頰一陣滾燙,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聽到女騎士低沉地呻吟了一聲。

  公主殿下好像受驚的小鹿一般彈了起來。她微微喘息了幾口,回過頭。在外面的微光之下,她臉頰一片火紅,雖然對方只不過是個女孩子,但這樣大膽的動作還是有些超出了她想像的極限。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呆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什麼,趕忙向外面看了看——帳篷四周除了散落的長矛之外,空無一人。遠處有兩具屍首,早已斷氣了多時,這時候格里菲因才確認營地方向的確是發生了什麼,看起來有些貴族私兵已經乘亂逃了出來。

  確定了這一點,她趕忙縮回帳篷,抱起有些沉重的女騎士,然後吃力地將她向後拖去。兩人很快就來到了帳篷的後面。這裡同樣空無一人,顯然正是她們最好的逃亡機會。

  不過格里菲因公主背起自己的女騎士的時候,下意識回過頭看向了營地的中央,那裡此刻正火光衝天,人影憧憧。她不知道幕僚小姐現在怎麼樣了,襲擊者究竟是誰,他們會不會救下安蒂緹娜?

  但她回想起幕僚小姐站出來的那一刻,所看向她的溫柔目光,心中不由得一陣動搖。

  她幾乎搖晃了一下,但咬了咬牙,還是快步向著不遠處的森林跑了過去。營地方向雖然一片大亂,但肯定有巫師會注意到這邊,她必須得趕在那之前進入森林中,最好是能遠遠地逃開。

  但事情並不像她想像中那麼圓滿。

  她才剛剛跑出去幾步,身後便響起了一聲怒喝,黑暗中升起了一道明亮的光,從那個方向射了過來。

  身後傳來箭矢破空的聲音,羽箭幾乎是擦著公主殿下的臉頰飛了過去,有一些甚至沒入灌木叢中。格里菲因咬緊牙關,縱身一個飛撲撞入那邊的歐石楠叢中。荊棘刮得她的臉頰火辣辣的生痛,但她卻小心地護住失去意識的芙蕾雅,然後爬起來重新向前跑去。

  但正是這個時候,一陣唸咒的聲音響了起來,是魔法!半精靈少女心中只感到一陣絕望,那是她絕對不可能躲得開的攻擊。

  「我要死在這裡了嗎?」她心中忍不住大聲吶喊道:「父王陛下?」

  但彷彿是回答她的問題,前方忽然射來了一道銀光,格里菲因還未反應過來,那利嘯便與她錯身而過,射向了她身後的巫師。

  一聲慘叫,那巫師翻身倒地。而一道銀色的身影同時來到格里菲因公主身邊,一手一個,將她和芙蕾雅提上了馬背。

  「布倫希德爾女士?」格里菲因一看到那渾身包裹在銀色火焰之中的馬王,便明白是誰救下了自己。

  布倫希爾德指點了點頭,用有一些空洞的聲調回答道:「我和姐妹們感到灰松堡方向的動亂,便趕了過來,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所幸還好你和芙蕾雅逃了出來,公主殿下。」

  「原來真是你們在攻擊那些人的營地,布倫希德爾女士!」格里菲因急切地說道:「安蒂緹娜小姐她還在那幫人手中,請你們務必要救她出來。」

  「我們會的,」布倫希爾德答道:「不過可能性很小,對方很強,有個巫師甚至在我之上,所幸我們都是靈體,法則巫師們拿我們也沒什麼辦法。」

  格里菲因完全怔住了。

  比布倫希爾德女士還強的巫師,那豈不是極境的存在?可埃魯因怎麼會有極境巫師的存在?

  而且聽起來,那些巫師每一個的實力都說不上弱,否則單單一個極境的巫師,也擋不住女武神騎手們從營地中救人。

  「他們究竟是誰?」她不由得喃喃道。

  「他們很有可能是布加人,公主殿下,」布倫希爾德語調平靜地回答道:「是灰法師和祕境律行者,是薩薩爾德人的一支。」

  格里菲因聽不懂什麼是灰法師,什麼又是薩薩爾德人,但她卻聽得懂布加人。她忍不住瞪大了秀美的銀色眸子,吃驚道:「布加人,可布加人為什麼會對埃魯因出手。」

  對於這個問題,布倫希爾德也無法回答,她很快就帶著格里菲因與芙蕾雅飛出了對方的追擊範圍,她在此之前已經吹響了長號,讓女武神騎手們返回匯合。

  御風駒在一片林間空地中落下,女士將公主殿下輕輕放下,然後又放下芙蕾雅,才開口問道:「領主大人在離開之前讓我和姐妹們聽從您和芙蕾雅女士的指揮,現在我們應當怎麼做,公主殿下你有什麼想法?」

  格里菲因有些虛脫地後退了一步,她撫平被風吹得雜亂的銀色髮絲,下意識向芙蕾雅看去。生命之水的效果已經開始產生作用,女騎士緩緩眨了眨眼睛,似乎正在甦醒過來。

  芙蕾雅感到自己作了一個奇怪的夢,她夢到自己在戰鬥中身負重傷,幾乎快要死去,布蘭多將她摟在懷中,還親吻了她,那個夢境是如此的真實,以至於她差點都不願意就此醒來。

  不過她醒來的時候,最先看到的卻是布倫希爾德與她熊熊燃燒的英靈戰馬,然後才是一旁的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她虛弱地喊了一聲。

  記憶好像流水一般回到了她的心靈深處,女騎士吃力地支起身子來,看了看四周:「大家呢,安蒂緹娜呢,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安全的地方。」布倫希爾德答道。

  「安蒂緹娜她被那些人帶走了,那些巫師們把她當作了我,」格里菲因走過去扶住芙蕾雅,細細地將整件事向她述說了一遍:「他們要將安蒂緹娜帶到庫爾克堡,如果她的身分一旦暴露,就立刻會有生命危險。」

  「怎麼會這樣,」芙蕾雅一臉焦急:「我們必須得救出安蒂緹娜,她從布拉格斯開始就一直追隨領主大人了,我們絕對不能失去她。」

  「我一定會救出安蒂緹娜小姐的,」格里菲因公主答道:「芙蕾雅,我向你保證。」

  「可是那是布加人,他們怎麼會與我們為敵?」

  「我們必須立刻返回瓦爾哈拉,」格里菲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自從明白敵人是那些白銀的後裔,她就已經完全清楚了眼下的事態:「現在只有瓦爾哈拉,才有力量救回安蒂緹娜。」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4-21 21:04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6-4-21 22:43
第四百五十二幕 理想

  哈因夫與羅林特坐在兩張相隔的床上,彼此相顧無言。

  這是一間狹小的木屋,但還算得上舒適,內裡乾淨整潔,還鋪上了地毯。牆上有羊毛紡物的掛畫,畫著格拉哈爾山中抽象的景色,工人們在窗檯上種了鈴蘭,這些白色細碎的花朵從窗檯上冒出頭來,在夜晚的和風下微微擺動著。

  這些很難在這個季節見到的小花,在黑森林中卻並無出奇,在信風之環,只要森林之中的「長冬」未至,一年四季都能見到春夏之交的各類花卉。

  哈因夫注視著窗外,遠處黑暗中匯聚著一束光流,彷彿點點繁星落在地面上,在無邊無際的漆黑中給人以些許的溫暖——那是鎮上的燈光。當地人將這座新興的城鎮稱之為「撒爾南」,意即光之寶石,以形容它在黑夜中的景象。

  城鎮因礦業而興,來自世界各地的人來到這裡,定居下來,形成了如今的規模。但現在這裡已經不僅僅只有難民,還有受吸引而來的淘金者與商人,人口稠密的聚居點內出現了自發形成的集市,圍繞著撒爾南,黑森林中出現了星星點點的村落,興許不要十年,這裡就是另外一個冷杉領。

  不過這裡的約束者仍舊是卡蘭加山脈中的德魯伊們,德魯伊們保管著火種,同時約束人類不過度地開發森林。

  「那傢伙……那個巫師打算把我們帶到什麼地方?」在一陣沉默之後,羅林特終於忍不住問道:「我們是貴族,縱使有一些冒犯,但也沒理由如此制約我們的自由,再說我們對他有什麼用?他想要贖金嗎?這也沒有問題,但總得派出送信的人。」

  哈因夫回過頭:「只有你是俘虜,羅林特,我可不是。我是自願與這位巫師大人同路的,因為恰好我也要順路前往托尼格爾。」

  「你還看不出來嗎,哈因夫。他是在帶著我們在森林裡繞圈子。我花了幾個禮拜在黑森林跋涉,然而從瑪洛斯到冷杉堡的行程最多也不會超過三天。」

  羅林特沒好氣地說道。

  哈因夫戲謔地看了這個少年一眼,這傢伙向來眼高於頂,此次終於受到了教訓。他從自己的背包中取出畫板與炭筆來,開始對著撒爾南至美的夜景塗塗寫寫,同時開口答道:「這取決於那位大人的意願,再說我也並不覺得這是在浪費時間,我們救出了一位美麗的女士不是嗎——從你那些邪惡的同伴手上——要不是你們,我們也用不了這麼長時間。」

  「而且羅林特,現在搞不清楚狀況的人恐怕是你,你我的貴族身分在那位大人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我看你應當小心一些,這次你站在公主殿下的對立面,我看那位大人對公主殿下的事情十分關心,他可能是科爾科瓦王室遺落在外的成員呢。」

  「簡直是無稽之談。」羅林特皺緊了眉頭。

  「只是一個猜測而已,但埃魯因何時有這麼強大的巫師了,布加人在他面前竟好像也不值一提,他在言語之間分明顧及那位公主殿下,我看這正是那些灰法師惹怒他的原因。」

  「王室背後要有這麼強大的助力,那他們何需伯爵大人的幫助。」羅林特沉聲答道。

  哈因夫手中的炭筆停了下來。

  這正是他的所擔憂的。他的家族依附於埃魯因王權的崛起,但他本人卻是那位伯爵大人的崇拜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野心,而出於自己的立場,哈因夫最希望看到的無疑是這兩者合二為一。

  但如果王室與那位伯爵大人擁有了同樣的實力,埃魯因的未來會走向何方呢?

  他在心中默默勾畫著那位公主殿下的形象,但卻發現根本沒有固定的形狀,在現實和理想之間,那位奧伯古七世的女兒究竟會選擇那個方向呢?

  「這是伯爵大人一手建立的城市,」哈因夫開口道:「他是自從開拓時代以來,最後一位為沃恩德開闢了疆土的騎士。但我在各個地區聽到貴族們對此事的討論,無一不帶著看好戲的心態,至於埃魯因的下層則對此漠不關心,彷彿與他們毫無關係。很少有人能看到黑森林對托尼格爾天翻地覆一般的改變——這片籍籍無名的南境邊陲,如今是僅次於安培瑟爾商業最繁茂的地區之一。」

  「對此嗅覺更為靈敏的反而是商人,他們早就隨著伯爵大人的步伐開始深入黑森林之中了。不過包括這些人在內,大多數人認為伯爵大人是交了好運,但一個人的好運終究是有限的,就像一筆投資,有可能賺錢,也有可能蝕本。但如果今天那些人在這裡,他們或許會對自己的想法感到啞口無言。」

  他回過頭:「羅林特,你認為為什麼今天埃魯因的貴族們,會與伯爵大人的眼光有如此大的差距?」

  羅林特沉默了下來。他崇拜那位伯爵大人,是因為其赫赫的武功軍威,還有他強大無比的實力與傳奇的個人經歷,這無一不讓這個時代的年輕人熱血沸騰。但更重要的是,他在克魯茲人面前不卑不亢,完全符合了這一代埃魯因年輕人們心目之中英雄的形象。

  但人無完人,英雄同樣如此,那位伯爵大人的傳奇崛起源於他在黑森林之中交了好運,這無可厚非,反而有一種天命所定的神祕感。或許正是瑪莎大人將這個英雄送至埃魯因,讓他拯救這個古老沉淪的王國,一種命運使然的感覺,反而更加符合貴族們的審美。

  但今天在這裡,卻顛覆了他以往的一切看法,一個當地的商人親自為他們算了一筆賬,那是撒爾南一個季度以內的收益與維護火種的投入,那是兩筆同樣無法想像的天文數字。

  這是一個在貴族們看來是不可思議的計劃,在他們看來這位伯爵大人從黑森林中僥倖攫取的財富,其中的絕大多數都重新投入了維護領地的支出之中,這簡直是一個可笑之極的算術題。

  但事實上呢,羅林特看到那些星星點點散落於黑森林之中的城鎮,正一步步在這片森林之中紮根,它們猶如正在發芽的參天巨樹,從土地中汲取養分,又反哺土地——而終有一日,此地會成為埃魯因固有的國土。

  自從開拓時代以來黑暗之中最為渺茫的希望,但在這裡竟是如此的真實。

  那一刻,羅林特真正感到了一種呼吸著共同未來與命運的龐大使命感,那是一種令人感到靈魂顫慄的長遠目光,它將用數十年、甚至上百年,一代人、甚至幾代人的努力來完成這一切。

  一個有關於王國的未來,甚至文明與秩序世界未來的長遠佈置,它僅僅是托尼格爾的小小一步,但卻像是為人們推開了一扇廣闊世界的大門:埃魯因人在狹小的土地上的內鬥,甚至整個沃恩德紛呈的矛盾,在這扇門背後,都顯得可笑至極。

  羅林特好像重新認識了哈因夫一樣:「哈因夫,我沒想到你這傢伙竟也關心這個。」

  「這並不深奧,只是有些人堵上耳朵閉上眼睛不願意去瞭解而已。」哈因夫用炭筆在紙上畫出一條綿延的山脊,一邊答道。

  「既然你也看到了這一切,」羅林特沉聲答道:「我相信你一定也是有心改變它的,而這正是我們所在做的,當伯爵大人離開之後公主殿下的種種作為,無一不是在侵蝕這個王國內部最為強大的勢力。如果托尼格爾因此而土崩瓦解,這片黑森林中我們所看到的一切,終有一日都將成為泡影。」

  他停了停:「如果你還在為之前的事情感到介意,我可以為此向你致歉,哈因夫,我認為我們志同道合,你為什麼不和我一起加入王黨?」

  哈因夫回過頭來,戲謔地看著他,開口道:「你當真以為王黨可以改變埃魯因嗎,羅林特?王黨只不過希望將埃魯因變回過去的那個埃魯因,他們沉湎於寒霜之亂時代以前所謂的中興時期,王室與貴族的共治,但在那個所謂的最好的時代,埃魯因又有多大改變呢?」

  「並沒有改變,」哈因夫回答道:「因為貴族們其實內心中並不希望改變,他們想要的僅僅是維持現狀,在那個時代,我們有劍聖達魯斯與圖拉曼這樣傑出的人物,但事實上,所謂的中興也不過是因人而起,也因人而敗。」

  「羅林特,今天同樣如此,在一個貴族分治的埃魯因之中,托尼格爾的奇蹟才真正只會是曇花一現,圖拉曼大人與達魯斯大人的教訓,被某些人刻意地忽視了。」

  「荒謬,無稽之談。」少年緊皺著眉頭,內心中卻掙扎至極,腦海中彷彿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哈因夫的話是對的,但他從小到大耳濡目染的一切、他的階級、他的家族與出身卻讓他同樣對那個貴族分治的埃魯因抱有好感。

  「你心中清楚的,羅林特,伯爵大人已經留給了我們答案。」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4-22 20:41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6-4-22 21:51
第四百五十三幕 歸途

  「讓王國繼承伯爵大人的理想,這個理想將作為整個埃魯因,而非托尼格爾、或者任何一個貴族分治下的領地單打獨鬥的計劃,你應當明白那些人的短視,只有王國的目光才會是長遠的,我們不能寄希望於每一個人都是伯爵大人,但每一個埃魯因人,都明白強大與尊嚴的含義。」

  羅林特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光芒,他從未聽說過這樣的說法,這讓他感覺自己彷彿頭一次認識對方——這個他曾經看不起的同學的兄長,並下意識地沉默了。

  「可伯爵大人已經不在了。」

  「沒關係,但他的意志還在,而且我們還有王子殿下,我相信哈魯澤王子一定瞭解伯爵大人的志向。」

  「你想做什麼?」

  「王黨已經成為過去了,但埃魯因的確需要一個新的信念,羅林特,我們有的是志同道合的人,何必要與過去同流合污。」哈因夫眼中閃動著明亮的光芒,那裡面彷彿有一團火焰。

  漫天星斗的光芒灑落在這片漆黑的林間。

  黑暗彷彿可以讓布蘭多的感知向著四面八方擴張開來,心之眼注視著整片森林,落葉、蟲鳴、夜梟輕盈的揮翼、竊竊私語、黑暗角落之中任何小微的細節,無一不倒映在他心中。

  他停下腳步,置身於森林之中,彷彿自身就是這寂靜無聲的自然的一部分。雖然在與停滯之界與阿肯圖一戰時身受重傷差點沒命,但自從瑪莎大人治癒了他的傷勢,返回沃恩德之後,他無時無刻不感到自己與這個世界法則的接近。實力彷彿每一刻都在增長,距離那道他曾經熟悉的關卡已經越來越近了。

  「大人心情不好?」茜也跟著停了下來,略有些愧疚地說道:「是不是因為我們在信風之環耽擱了太久的時間?」

  她低下頭:「若不是我太不小心惹上那些布加人的話……」

  「沒什麼,薩薩爾德人罪有應得,」布蘭多搖了搖頭,他的思緒其實並不在這件事上。他自然聽到了遠處木屋之中的交談,看起來自己對於埃魯因的影響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廣。但究竟是好是壞,卻難以說得清楚。

  不過他並不打算去制止。

  埃魯因需要的當然不僅僅是某一個人,這個古老的王國還有它的未來,它的下一代。至少這些人已經與他們的父輩產生了不同的想法,猶如一潭死水之中。蕩漾起了新的漣漪。

  「茜?」

  布蘭多忽然開口道。

  「嗯?」

  「我能邀請我的護衛隊長,陪我走走嗎?」

  山民少女愣了愣:「大人,我們不正在走嗎?」

  「當然不是了,」布蘭多答道:「雖然我邀請的是我的護衛隊長,但要佔用的卻是她休息的時間。你總不能每時每刻都保持著這樣的面孔吧?」

  茜露出些不解的神色。

  布蘭多微微一笑,伸出手道:「到我身邊來。不要在總後面亦步亦趨,難道我看起來很可怕?」

  茜呆呆地看著布蘭多伸過來的手,她猶豫了好一陣子,才將自己的手放上去。當布蘭多握住她的手時,少女的動作明顯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柔軟了下來。

  布蘭多看著茜彆扭的走路動作,不由得有些好笑:「難道說我的護衛隊長其實是個木偶人嗎?」

  在皎潔的月光下,茜好像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低著頭一言不發。

  布蘭多笑著搖了搖頭,心思卻有些捉摸不定。

  這些日子以來他經常做夢。

  夢到過去,夢到布契的夜色,夢到羅曼,也夢到學姐與公主殿下,夢到黑暗之中的廝殺與逃亡。夢中光怪陸離,有些真實,有些卻荒誕,每一個夢境中彷彿都有人在試圖與他交談,告訴他過去與未來的一切。

  他不由得想到了薩薩爾德人的聯盟。

  那幾個巫師已經被被祕密關押了起來,不過他們在信風之環中失蹤,薩薩爾德人調查起來可能會有一些麻煩。因此他將那些人交給了德魯伊們,世界之環的力量可是一點也不遜色銀色聯盟,德魯伊們在信風之環的事情上欠他一個人情,而且兩者一直以來都合作良好,這點小事不足掛齒。

  他從那些人身上審問出了很多東西,薩薩爾德人對於戰爭石板的覬覦,這並不足為奇,畢竟他們曾經是這些禁忌知識的「所有者」。有一些野心家妄想借此恢復白銀之民曾經的地位,復現天空之上的帝國,讓布加人重新流淌著銀色的血脈——自從「Tiamat」法則變遷,地位的落差,這樣狂妄的想法在銀色聯盟內部便愈加有市場了。

  他聽說布加人匆忙從四境之野會議中退席,想來便是內部出現了分歧與不同的聲音,弗拉基米爾和薩爾德男巫一直在分裂銀色聯邦,眼下正是最有利於他們的契機。

  這本來是白銀之民內部的事務,但薩薩爾德人向埃魯因伸手,讓布蘭多感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灰法師們表現出的對於格里菲因公主若有若無的敵意,顯然不止是奪取石板那麼簡單。

  他在夢境中正是看到這樣一個未來,他不知道那個未來是真是假,但卻令他感到迷惑。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去,好像想要抓住這個世界,月光穿過他的指間,顯得有些朦朧。

  遠處的森林仍舊沉浸在黑暗之下,影影憧憧,但並不難看見格拉哈爾山脈起伏的山影;有一條波光粼粼的溪流穿過山林,讓卵石在月光中散發出明亮的光芒,有幾頭幼鹿,正從森林中一閃而過。

  出了撒爾南,就踏上了冷杉領的土地。這條黑森林之中的商路可以說正是由他所開闢,但走在這條路上,他卻有一種奇特的近鄉情怯。

  到底哪裡才是他的故鄉呢?

  托尼格爾,亦或是布拉格斯,還是布契,是過去還是現在?

  「茜,你覺得這個世界是怎樣的?」布蘭多忽然停了下來,回頭問道。

  這個問題有些太大了,山民少女沉默了片刻,才沉默著搖了搖頭。

  布蘭多笑了笑,他其實本也不期望得到答案,或者說他已經得到了答案。人們心中的世界,在人們心中擁有各自不同的含義,它隨人心變得光明或者是灰暗,對於不同的人來說,本就沒有固定的答案。

  他想要的世界是什麼呢?

  布蘭多默默思考著這個問題的答案。

  但同樣的問題似乎觸動了山民少女心中的某些想法。

  布蘭多忽然感到有一雙手從身後抱住了自己,他感到茜緊張的心跳聲,緊緊貼著他的後背,彷彿沒有一丁點距離,傳遞到他的心中。

  「怎麼了,茜?」

  茜一言不發。

  「你在害怕?」

  「我聽老人們說過,神祇們會變成天上的星辰,照耀著他們地上的子民,我害怕有一天,領主大人也會離開我們而去。」

  布蘭多聞言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這個傻姑娘——他按住茜放威自己胸前的雙手:「哪來的什麼神祇,我們不過都只是一介凡人而已。」

  茜卻默然不語。

  布蘭多忽然也止住了笑聲。

  他感到無邊無際的力量湧入自己的身體之中,他的每一次呼吸,彷彿都於群山共同迴響,松林沙沙作響,化作一片濤聲,那彷彿是他的心跳聲,天與地,在此一刻都於他共同化為一個整體。

  布蘭多閉上眼睛,竟感到自己的心靈微微共鳴起來,他感到自己的血脈中彷彿迴響著金石錘鍛之音,那隆隆作響的,就是銀色的法則之線的迴響。

  法則構成了他的身軀,魔力構成了他的血液,他睜眼時猶如升起晨曦,閉眼時如同皎月當空,呼出凜冽的北風,說出的字化作法則與符號,他踏出的每一步,生命都從腳印之中誕生,他的心臟搏動時,與大地的脈搏化而為一。

  布蘭多嘆了一口氣。

  在那一刻,他看到了聖賢的終點,在那裡,瑪莎似乎正在光中等待著他。

  「我不會離開你們的,」他對茜輕聲說道:「我發誓。」

  距離家已經很近了。

  越過這片森林,就是冷杉領的原野,黑森林的月光,想必也同樣清冷地揮灑於那片土地之上。

  ……

  清晨。

  綠村的原址與黑森林的交界處——自從冷杉領從沙夫倫德的方向開闢了一條新的進入黑森林的通道之後,這裡便冷清了下來。灌木叢生的廢墟之中少有人跡經過,只偶有冒險者會途經此地,或短暫在此停留。

  森林中的斷牆殘垣見證著此地的沒落,在村落的東方,托尼格爾人在此建立了一座哨塔。哨兵哈德站在塔頂,幾里遠之外的森林皆在他視野範圍之內,而他正不可思議地看到,一行人正從綠村方向走來。

  隊長正愁眉苦臉地用一口水壺煮著茶葉,北方傳來的消息一日緊張過一日,聽說白獅衛隊已經和叛軍見了仗,但風聲封鎖得很緊,一會兒傳聞叛軍已經打到了弗拉達—佩斯,一會兒又風聞叛亂者已經抵達了帕拉斯要塞。

  不過無論哪一方面,都是壞消息居多,至少來自北方的大軍已經攻下了安培瑟爾,這是確確實實地消息,連海運都時斷時續了,來到冷杉領的商人們明顯減少了。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4-23 17:2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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