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 琥珀之劍 作者:緋炎 (已完成)

   
edison1225 2011-4-24 16:36:4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68 12548675
x24685 發表於 2016-4-30 19:39
第四百八十三幕 超凡

  環繞在瓦爾哈拉上空,一個個銀色的光門打開了,一位位巫師從中跨步而出,凌空站立著,手持法杖,長袍在凜冽的北風中獵獵作響。

  「Tissadormara!」(以星之名——)

  一位巫師高舉起手中的法杖,杖頭上的寶石閃閃發光,銀色的光束從寶石之中激射而出,射向另一個方向。

  「Natazzvro!」(天琴座,十二女巫星座的一個)

  順時針方向上的第一位巫師同樣舉起法杖,以手中法杖上的寶石對準那束射來的銀光,光穿過寶石,立刻折向另一個方向。

  一名名巫師先後伸出自己的法杖。天空之中,紅袍的律境祕行者、藍袍的高塔幻術師、灰袍的灰法師,各色法袍交相輝映,而當銀色的光束每穿過一個人的法杖,它便更快地折射向另一個方向,一次次折射,直到最終形成一個被不斷分割的圓形。

  一個環繞瓦爾哈拉上空的巨圓。

  霍利斯最後舉起自己的法杖「托格里芬」,銀色的光束穿過杖頭之上如夢幻般環形的天青之淚,為這個巨圓劃上一最後一筆。

  他以冷漠的銀色目光注視著下方的巨樹,微微將手中的法杖一偏。

  「NatadorShlari,」(北風之冠冕,)

  「FishionraTadori。」(大地之權杖。)

  「Flame—Eaam—Oss—Vit\'ss,」(四方之元素,)

  「TissadorliAry!」(眾星之指引。)

  一束璀璨的光芒從天青之淚上射出,直指向巨圓的圓心一點。

  一個巨大的銀色符文出現在了巨圓之上——Flame(火焰),以它為中心,銀色的光環忽然向外擴張出一環,數不清的奧祕符文自然在環內形成——那是一個法陣,接著十七個與之相連的法陣依次成形。

  樹之大廳內,光靈們已是一片兵荒馬亂。

  「這下完蛋了,囂張過頭了!」莫妮卡吐了吐舌頭。她一把撲在控制台上,將幾乎所有的水晶都拍入凹槽之內,大聲尖叫道:「瓦爾哈拉!」

  「警告,偵測到強烈魔法波紋。預計啟動第三層護盾——目標判斷為弦魔法,元素系攻擊,強度十三階,魔力波紋反應偵測為墜星之擊。」少女波瀾不驚的聲音迴響在樹之大廳之內。

  「快,演算一下還有多少能量?」

  「能量剩餘11.3%。預計可以抵擋十一階或以下攻擊烈度。」

  光靈小姐一拍自己的額頭:「要死了,快通知領主大人——!」

  北風呼嘯著。

  戰場之上一片寂靜。

  無論是托尼格爾人也好,還是南境貴族、騎士與私兵也好,每一個人都呆呆地看著這一幕,這樣的戰爭,早已超出了他們的想像。

  天空正在呈現出第二符文,用光所譜寫的文字:Eaam。(大地)

  「大人……」

  騎士們回過頭。

  布蘭多拍了拍自己年輕的隊長的肩膀,他抬起頭來,眸子裡倒映著那張銀色的網絡。但他看到的,卻並不是薩薩爾德人的魔法。而是灰色的天空,蒼茫的平原,長風萬里。

  他閉上眼睛,輕輕地一呼,一吸。

  湧入肺部的是冰冷的空氣,是凜冽北風的氣息。它來自於遙遠的安澤魯塔高原,越過溫暖的閃耀之海。海面上粼粼波光,海面之下,洋流的方向,娜迦的族群正在向南遷徙。它來到這裡,帶來了北國的風訊。

  布蘭多親眼看到這一切,他的目光猶如貫穿了平原與山川,貫穿了天空與大地,沃恩德的一切,皆在他眼底。

  他一呼,一吸。

  戰場上的風忽然靜止了。

  風靜止了下來,飄落的雪花也靜了下來。人們愕然地環視著四周,奧爾德兩岸的樹林,雪花靜靜地飄落。河水好像失去了聲音,碎冰在水面上相互撞擊,然後被漩渦吞沒。每一片針葉都靜悄悄的,無聲地低垂著。

  「啪嚓——」

  一道裂痕出現在法杖之上,霍利斯愕然地抬起頭來。

  他看到陰沉的天空中雲層正在緩緩流動著,雪花仍在飄落,但不知什麼時候,萬物的風已經停息了下來。

  在上千米的高空,竟然不再有風流動了。

  「這……是……」

  布蘭多睜開眼睛,深褐色的眸子內,倒映著一條近乎筆直的天際線。

  他緩緩翻身下馬,從馬鞍上解下聖劍裁滅,緩緩收劍還鞘,將帶帶子的劍鞘舉過頭頂,反過手掛在身後。

  年輕的白獅騎士們,托尼格爾人,埃魯因南境的貴族們、騎士還有私兵,戰場上遠遠近近的人們,都注視著他一個人的動作。

  而布蘭多抬起了頭。

  整個世界在他眼中已經是另一個樣子,它不再有山川與河流,不再有流動的風與水,不再有火焰與大地,不再有一切的元素與物質。

  樹木消失了,森林消失了,遠處的格拉哈爾山脈消失了,整個托尼格爾依次消失了。

  一個由無數銀色的線條彼此交織、無數的節點所聯繫在一起的世界出現在了他的眼中,這個世界將不再具有實質性的力量,但真理與法則,就是它的一切。

  聖賢的領域。

  布蘭多踏出了一步。

  紫色的浪潮正無聲地逼近瓦爾哈拉,要塞的牆壘之上已經佈滿了樹精靈與半人馬,羅林特和小蒙托洛並肩站在一起,手中握著布蘭多贈與他們的佩劍,緊張地看著這一幕。

  在他們不遠處,哈因夫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的手與女劍士彼此緊緊握在一起。

  天空中正在呈現出第三個符文。

  萬物的風,這個世界上最自由無拘的元素。

  「啪擦——」

  又一支法杖斷裂的聲音。

  霍利斯回過頭,這就像是一個連鎖反應的源頭,一連串的斷裂聲響了起來,他看到一支支法杖在自己的同僚們的手上連鎖斷裂了。

  薩薩爾德人愕然地看著這一幕的發生,他們幾乎無法做出任何反應,時間仿若在那一刻放緩了它的步伐。在緩緩流動的時光脈絡之中,轟然一聲巨響,瓦爾哈拉上空的第三枚巨大符文斷裂消失了……

  所有巫師都噴出一口血來。

  他們同時感到風元素消失了。

  它正在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排擠出了這片土地。

  「天那,這是怎麼回事……?」

  「有人剝奪了我們的力量!」

  「我感受不到風元素的存在了……」

  「這是高層次力量對低層次力量的直接排斥。有、有聖賢在這附近……」

  巫師們看著自己手中法杖的灰燼,臉上露出蒼白的神色,忍不住下意識向四周看去。

  但霍利斯心中卻緊緊地收縮了起來。「小心!」他回過頭狂吼道,地面上爆出一點閃光,一聲慘叫。一道狹長的劍光與一位祕境律行者交錯而過。

  那人臉上露出愕然的神色,然後他的頭顱緩緩向下垂去,直到從脖子上掉落下來。無頭的屍體軟綿綿地墜向地面,很快就變成了一個細小的黑點。

  而他原本所站的位置,出現了一個持劍的年輕人。

  年輕人背對著所有人站立著。

  聖劍已在背後歸鞘,大衣的衣角因無風而低垂著,一動不動。而握住劍柄的手,手指修長而有力,指節蒼白,靜靜地放在裁滅扭曲、怪異的護手之上。

  「聖……賢……」

  霍利斯幾乎是從牙縫之中擠出這兩個字來。

  布蘭多搖了搖頭,平靜地問道:

  「什麼是力量,薩薩爾德人?」

  「大言不慚,」霍利斯身後忽然之間展開了七個不同的法陣:「禁錮,重力加持,遲緩,行動預知,法則解析,心智感應,禁止領域——」

  連續七個法術依次降臨到布蘭多身上。

  只可惜布蘭多不過輕輕用手一掃,這些法術全部都分崩離析。

  霍利斯眼睛微微一眯,心中警兆頓生,他後退一步,卻根本動彈不得,這位薩爾德男巫最信任的副手臉色霎時間變得一片雪白。

  他一下就明白了什麼……

  只慢他一步,其他巫師們也紛紛開始施展自己的法術,然而還沒等這些人完成法術,忽然之間整個人化為一團火焰,慘叫著跌落雲端。

  這慘烈的一幕竟讓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地停下手來。

  「這、這是……」

  「神力……」

  「這怎麼可能,神祇們早就離世了!」

  他們忽然止住了話頭。

  巫師們一個接著一個,面色變得一片慘白。

  布蘭多沒有再開口。

  他默默地側耳傾聽著。天空中並沒有風流動,但他卻彷彿聽到了一個聲音。那是一種隆隆的轟鳴聲,從整個天地之間迴響而來,彷彿是一個世界的搏動。

  一下,一下,每一下都強勁而有力,就像是鍛錘擊打著他的身軀,令他的血液共鳴著,彷彿沸騰起來,發出同樣轟隆隆的震響。

  布蘭多緩緩轉過身來。

  巫師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因為他們首先看到一雙黑色的眼睛,但漸漸融入了銀色的光芒,那銀色之中彷彿夾雜著一縷金輝。

  金色的輝光越來越盛,最後完全籠罩了布蘭多的目光。

  霍利斯只感到自己的心臟砰砰直響,彷彿隨時都會掙脫胸腔的束縛,跳出胸膛之外。

  砰、砰、砰,整個戰場都籠罩在那巨大的轟鳴聲之下,那是心臟的有力搏動,但並非是霍利斯的,而是屬於某一個偉大的意志。

  「血脈重塑……」

  「融合法則……」

  「完美軀體……」

  霍利斯覺得自己一定是要瘋了,為什麼一個凡人能夠做到這樣的一步?為什麼在聖者的年代之後,一個凡人能夠重新掙脫Tiamat法則的束縛?

  為什麼區區一個凡人竟然能夠一步越過黑鐵與白銀的界限,踏入黃金的領域。

  那是存在性之力以下最強大的存在。

  他簡直不敢置信,自己竟能親眼目睹一位半神的誕生。

  眾神離世之後一萬年。

  這樣的力量竟然又一次回到這片土地之上。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了?

  霍利斯眼睜睜看著那個年輕人轉過身,手輕輕一揮,瓦爾哈拉上空那個巨大的銀色法陣便在一陣吱吱咯咯的脆響之中支離破碎了。

  彷彿它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所以明白了嗎?」布蘭多淡淡地開口道:「連自己都無法堅持的人,是永遠也不可能理解這個世界本來的含義,而法則背後的真理,自然也與你們無緣。」

  「薩薩爾德人自己選擇了一條毀滅的道路,」他用一種冷漠的眼神看了這些巫師們一眼:「你們沾沾自喜的,不過是滅亡之前的瘋狂而已。」

  「不——」

  霍利斯用盡全身的力量高喊道。

  但熊熊烈焰已經從他體內噴湧而出,頃刻之間便將他燒成了灰燼。布蘭多轉過頭,三十二名薩薩爾德巫師還未來得及轉身,便已經在火光之中燃燒殆盡。

  布蘭多默默地翻過手掌。

  肌膚之下,正流淌著淡淡的金色光脈。

  ……

  PS:今天差不多就這麼多了,休息下,累死了。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4-30 23:03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6-5-1 23:14
第四百八十四幕 瓦爾哈拉攻防戰 Ⅰ

  瓦爾哈拉要塞正面轟隆隆作響,在此一刻地面上的戰鬥也終於打響。

  老矮人奧德姆扒在城垛上,一手扶著自己的矮人盔,中年獵人在他身後托著他。他看到紫色的晶簇如同洪流一般湧向城下。而在那些水晶怪物之間,一頭可怕的巨獸正一頭撞向附近的一座塔樓,令整個城牆都為之一顫,連忙高聲叫道:

  「快放我下來,那些該死的東西攻上來了,拿我的錘子來!」

  中年獵人連忙放開這傢伙。奧德姆向後小跳一步從城垛上退了下來,整理了一下變得歪歪扭扭的鎧甲,對獵人說道:「萬分感謝,你的力氣真大。」

  中年獵人將那柄小戰錘還給矮人,謙虛地答道:「這不算什麼,山裡的野豬比你重多了。」

  奧德姆毫不覺得這話有什麼問題,滿意地點點頭:「不過下次托起我的時候能不能換個方式,沒有矮人會想被人當成一個麻袋。」

  遠處忽然傳來一片驚叫聲,三人回過頭,看到六頭有三米多高的昆蟲狀晶簇正在爬上城頭。披著銀色盔甲的半人馬戰士正在連連後退,精靈射手們張弓搭箭射出一波箭雨,但附了魔的箭矢落在晶簇頭上也只是叮叮作響,被彈開至一旁。

  「看我的!」奧德姆大叫一聲,掂了掂手中的戰錘,掄圓了臂膀一錘向其中一頭怪物丟了過去。表面刻著白銀符文的戰錘「砰」一聲擊中那晶簇的頭顱,竟發出如同雷鳴一般的巨響。那怪物尖叫一聲,頭顱上喀嚓出現了一條裂縫,仰身跌下了城牆。

  奧德姆將手一招,落在地上的戰錘應聲飛回他手上。老矮人穩穩地握住戰錘,忍不住興奮得大叫:「嘗嘗我奧德姆大師的傑作——風暴之錘!」

  說完他如法炮製,又一錘砸下另一頭晶簇。這時候精靈射手們終於反應了過來,菲妮也張開羽翼斗篷縱身一躍,滑翔來到這邊的城牆之上,大聲指揮道:「換共鳴箭矢!」

  風射手齊齊後退一步,換上第四組附魔方案,一輪齊射。總算是把這四頭晶簇巨獸給打下了城牆。

  「哈哈!」矮人忍不住哈哈大笑:「看起來我這把老骨頭還沒有想像中那麼老嘛!」

  他還對菲妮大開嘲諷道:「看起來你們這些樹釺子腦子也沒好到那裡去嘛?」

  但這時候天空微微一暗,躲在一旁的獵人少年見狀不由得大聲提醒道:

  「小心,奧德姆先生!」

  奧德姆一抬頭,便看到一頭魘蟲從樹冠層上俯衝了下來,舉起的兩道鐮刀般的巨刃向他橫掃了過來。

  他避無可避。但一支利箭這時卻正中那魘蟲的複眼,後者尖叫一聲,生生在半空中滾轉了一圈,巨刃也險之又險地從老矮人身前掃過,奧德姆嚇得大叫一聲,他還沒有喊完菲妮便已經飛撲過來帶著他向一旁滾去。在半空滾轉的魘蟲前肢一揮,刃風刷一聲從兩人之前所在的位置掃過,留下一條深近半米的刻痕。

  「呸呸呸,」老矮人吐著沙子灰頭土臉地爬起來,嘴硬道:「先說好,我可不會感謝你。」

  「不稀罕笨蛋的感謝,享受旅行吧。」

  「什麼!?」

  菲妮用背頂著城垛,一腳踹在老矮人的屁股上,後者慘叫一聲,頓時像是一個裝滿了蘋果的木桶一樣朝著樓梯滾下了城牆。

  這時候魘蟲已經調整好了姿態,再一次向這個方向撲了過來。但精靈少女靈敏地向一旁一躍,然後張開風之斗篷躍向另一側的塔樓。她舉起長弓正準備回身反擊,然而正在這時一束耀眼的閃電從塔樓之中射出,正中那魘蟲的頭頂。

  菲妮感到自己身子一軟,竟跌入一個人溫軟的懷抱中。她鼻端嗅到一陣蘋果般的清香味,抬起頭來,才看到紅髮的山民少女一手接住了自己,茜微微皺著眉頭,一手握著戰戟向那頭魘蟲迎了上去。

  後者被閃電打得失去了平衡,正搖搖晃晃地落在城頭之上,茜大步向前,手中的天青之槍猶如一道閃電刺向那怪物,咔嚓一聲巨響之後,那魘蟲竟被她一槍釘在了城頭之上。

  「茜小姐!?」

  菲妮驚叫一聲。

  山民少女這才將她放了下來,她看了看後者,像是在確認對方有沒有受傷。

  「啊,我沒受傷,」菲妮紅著臉答道:「不過可憐奧德姆先生可就不好說了。」

  「啊,該死,」老矮人躺在一堆撞碎了木桶之間,身邊堆滿了散發著惡臭的鹹魚,痛苦地呻吟道:「你就不能換個溫柔點的方式送我下樓梯嗎?」

  「這已經是最溫柔的了。」菲妮拉了拉下眼皮,衝他扮了個鬼臉。

  這時灰狼傭兵團的眾人也從塔樓之中跟了出來,茜確認菲妮無礙之後,才回過頭對他們說道:「你們帶奧德姆先生回第二道城牆之內。」

  「我們也來幫忙吧。」獵人少年這時候趕忙說道:「雖然我和我父親參加不了戰鬥,但我們總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茜看了他們一眼,她對瓦爾哈拉城內的居民並不熟悉,只是有些疑惑地看向菲妮,不解為什麼這時城牆上會有兩個平民。

  「啊,他們就是那兩個獵人,茜小姐。」

  茜這才明白過來,她並沒有直接回答少年,但還是對他點了點頭。

  一行人立即忙碌了起來,菲妮卻有些不解地問道:「現在就要放棄第一道城牆了嗎,我覺得我們還能抵抗一下啊。」

  茜點了點頭,她從腰包之中掏出一枚水晶球,托在手心中。水晶球立刻散發出微微的光芒來,光芒中呈現出瓦爾哈拉城外的投影,看視角是從天空之上的浮空艦拍攝的,投影的正是此刻瓦爾哈拉的戰局,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其中幾段城牆之上,巨大的晶簇攻城獸已經衝開了外牆,數不清的小型晶簇正在湧入第一段城牆之內。

  這段影像只持續了片刻。片刻之後,影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小女孩的身影。

  菲妮認出對方的身分來,正是芙妮雅。

  「芙妮雅?」

  「是我,菲妮姐姐。」菲妮雅回答道:「現在我正在奧德姆要塞。能夠委託你馬上將風射手的大家撤退回第二道城牆之內嗎?」

  菲妮微微一愣,立刻反應了過來:「我們是要把這些怪物引到第二甬道去嗎?」

  菲妮雅抿嘴一笑:「你可真厲害。菲妮姐姐,正是這樣的。」

  「好勒,」精靈少女兩眼彎彎笑得好像月牙。她心中微微有些激動起來:「交給我吧,芙妮雅。」

  轟然一聲巨響。一頭晶簇巨獸終於撞塌了塔樓,隨著它緩慢沉重的步伐踏入城內,從城牆的塌口之處無盡的紫色浪潮已經一湧而入。

  「撤退!」

  「趕快撤離。到第二城牆上去!」

  「往兩邊走,把中間的道路留出來!」

  分佈在城牆上的騎士士官們見狀立刻高聲下達著命令。而負責掩護的德魯伊們也施展出荊棘術拖延晶簇大軍的步伐。

  羅林特和小蒙托洛是最後一個跳下城牆的,他們兩人在離開防線之前最後看了一眼城牆之外,那個方向上只能看到一片茫茫的紫色海洋。

  這就是黃昏之龍的爪牙。這就是傳說中的黃昏之戰,他們怎麼都沒想到伯爵大人竟然一直以來是在為這樣一場戰爭做準備,兩人心中既是沉重不安,又是激動與熱血沸騰。

  這才是他們埃魯因人的英雄。

  也是凡人們共同的英雄。

  羅林特一想到自己竟然差一點與黃昏的爪牙們同流合污,背上就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他忽然回想起布蘭多對他說過的那些話,心中明白那些都是對於他的考驗,若是他有絲毫的猶豫,此刻就早已和外面那些貴族們相同的遭遇。

  想及此,這位少年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劍,他要用戰鬥來洗刷自己所背負的過錯與恥辱。

  但兩人還沒有來得及發出任何感慨,就被一腳踹了個跟頭。

  他們回過頭,才發現是一直跟著他們兩人的那頭蜥蜴人。「你幹什麼!」羅林特沒好氣地叫道,他們雖然早注意到這頭一直跟著托尼格爾伯爵的蜥蜴人,但沒想到對方竟敢對他們動手。

  然而羅帕爾才懶得和這兩個小傢伙廢話,直接一手一個將他們提了起來,這時候羅林特和小蒙托洛才感到異常——對方不過隨手一抓,他們兩人竟然完全避不開。

  羅林特忍不住瞠目結舌,這才意識到那位伯爵大人身邊原來沒有一個簡單的傢伙。

  「放我們下來!」

  不過被這麼提著走路,實在是有辱斯文,他還是忍不住抗議道。

  羅帕爾根本沒有理會這傢伙,第一道城牆上還未撤離的士兵們已經完全為晶簇大軍所淹沒,他們現在所處的這個位置,事實上已經是處於危險之中。

  一頭晶簇飛撲了過來,火爪蜥蜴人領主想也不想,直接轉身一尾巴掃了過去,它身上紅光一閃,這一擊尾擊竟將那晶簇掃得四分五裂。

  「要……要素之境!」羅林特忍不住驚叫一聲。

  但小蒙托洛卻比他懂得更多,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了:「天啊,這是法則巔峰,它究竟是誰!」

  「啊——!」然後他馬上又發出一聲尖叫:「那些怪物追上來了!」

  羅林特扭頭向身後看去,頓時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在身後城牆的缺口處,並排著三頭足足有十七八米高的晶簇巨獸,緩步向這個方向走來。沿途分佈的倉庫與兵營的建築根本攔不住這些巨大的怪物,往往只輕輕一碰便轟然坍塌。塵土飛揚之中,一片紫色的晶簇海洋正蔓過建築的廢墟,向著他們這個方向淹了過來。

  可正是這個時候,羅帕爾卻停了下來。

  「你瘋了嗎,快走啊!」羅林特簡直要被這一幕嚇傻掉了,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喊道。他是做好為埃魯因而戰的準備,但不是在這些怪物之中送死。

  至少他還沒做好心理準備,要與黃昏之龍戰鬥。

  然而他的話音卻被一陣巨大的轟鳴聲所淹沒了。

  不遠處,奧姆的要塞的巨門正在緩緩打開——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5-2 09:56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6-5-3 22:32
第八百四十五幕 瓦爾哈拉攻防戰 Ⅱ

  岡薩雷斯伯爵皺著眉頭看著尼格爾人的浮空艦隊,那支龐大的艦隊從之前開始就有些行蹤詭異,它們雖然仍舊維持著菱形陣,但幾乎已經停止了向地面投送火力。

  對方正在不斷拔高高度,這對於他們來說並不是一個好現象。

  但瓦爾哈拉的魔力護盾依舊存在著,薩薩爾德人對此也無能為力。

  岡薩雷斯伯爵有些焦躁地在自己的座艦甲板上著步子——直到一個傳令兵快步向他跑來,手中托著一枚水晶球,開口道:「大人,燕堡伯爵的聯絡——」

  岡薩雷斯沒好氣地一揮手:「讓他滾開,我沒時間聽他像個女人一樣哭哭啼啼。」

  他又問道:「聯繫上霍利斯大人了嗎?」

  「沒有,大人,」傳令兵搖了搖頭:「托尼格爾人要塞上空的法陣已經維持了好幾分鐘了,沒有任何訊息傳來。」

  「派出去的石像鬼呢?」

  「也沒有回來,大人。」

  岡薩雷斯回過頭,緊鎖著眉頭在自己的書桌邊來回走了幾步。最後他停了下來,開口道:「讓達勒男爵和我說話,我看看這傢伙究竟搞什麼鬼。」

  傳令兵立刻激活了水晶球,水晶球中馬上傳來達勒男爵有些焦急的聲音:「岡薩雷斯大人,太好了,終於聯繫上您了,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我需要你的艦隊的支援!」

  「你說什麼?」

  「我的晶簇大軍已經衝破了那座要塞的外圍防禦,我們就在那座要塞的正北方向,您應該能看到那個方向上的缺口,我和我無敵的能族大軍正在準備發起進攻,但我需要您的幫助。」

  「你需要什麼樣的幫助。」岡薩雷斯一邊回答道,一邊來到舷窗邊向下看去。

  瓦爾哈拉的戰鬥顯然沒有達勒吹噓的那麼順利,他看到晶簇的洪流頂多算是攻破了這座要塞的外圍防禦圈而已。

  托尼格爾人艦隊的火力十分猛烈,這給地面上的戰鬥製造了極大的麻煩,想必達勒哀求他幫助,也是因為如此

  「大人。那是什麼!」他的傳令兵忽然指著一個方向驚叫道。

  岡薩雷斯立刻向那個方向看去。他眯起眼睛,臉上的神色變了變。達勒男爵仍舊在水晶球中喋喋不休的地述說著自己的處境,但這位經驗豐富的艦長已經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我建議你趕快撤退,達勒男爵。」

  「你說什麼?」

  「你攻入城內的軍隊完了。你不想死的話就趕快後撤。」岡薩雷斯重複道。

  「你瘋了嗎,岡薩雷斯大人。托尼格爾人除了他們那位伯爵大人之外,沒有人可以對我們造成威脅!」達勒男爵的聲音尖叫道。

  「你就當我是瘋了吧,達勒男爵。這是我給予你的最後忠告。」

  他打了個手勢,示意傳令兵關閉傳訊水晶球。艦長室內一下就安靜了下來。岡薩雷斯沉默了片刻,他用手托著下巴思索著,然後又反過自己的煙斗,在書桌的一角上敲了敲。

  「托尼格爾人的艦隊有些反常,大人!」

  這個時候,大副的聲音忽然通過傳聲筒傳到了艦長室之中。

  岡薩雷斯猛然一驚,下意識地撲向舷窗邊,但他的傳令兵已經先一步喊了出來:「那棵樹的防禦屏障消失了!」

  他果然透過舷窗的玻璃看到,那座要塞上空籠罩的半球形防護罩,在閃爍了幾下之後,淡淡地消失了。

  而正是這個時候,托尼格爾人的艦隊正在重新整隊,他們緩緩組成一條漂亮的戰列線,將側舷面向了薩薩爾德人的艦隊。

  「我們比他們快!」面對這一幕,岡薩雷斯腦子裡如同閃過一道閃電,幾乎一瞬間就計算出了時間差,他衝傳聲筒喊道:「馬上準備齊射,全艦隊加速改變航向,搶佔上風位!」

  然而陰差陽錯的,岡薩雷斯伯爵這個時候卻抬起了頭。

  他忽然發現,瓦爾哈拉上空那個巨大的法陣,已經消失不見了。

  一道不安的念頭頓時閃過這位班西亞人心間。

  ……

  奧姆的要塞的巨門正在緩緩打開——

  晶簇大軍幾乎已經衝到了羅林特幾人面前,其中一頭衝得最快的昆蟲形晶簇已經張開甲翅,隔著十幾米的距離向著他們飛撲了過來,被羅帕爾提在手上的小蒙托洛嚇得忍不住尖叫了起來,但火爪蜥蜴人領主卻一動不動。

  「咔嚓——」

  就當羅林特都以為自己死定了,忍不住下意識閉上眼睛的時候,一聲清脆的聲響從他頭頂上傳來。少年忍不住驚魂未定地睜開眼睛,卻發現那頭向他們撲來的晶簇已經在半空中一分為二。

  一個碩大的腦袋從他們身後伸了出來,那像是一條長長的蛇頭,它在半空中揮舞著脖子,準確地一口咬中了那頭晶簇,尖利的牙齒幾乎是一瞬間便將之一分為二。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一共七個腦袋先後出現在羅林特的視野之中,他張大了嘴巴,卻聽一旁的小蒙托洛發瘋一樣地尖叫了起來:

  「多頭蛇蜥!」

  確切的說,是九頭蛇蜥,熊血統上來說僅次於十二頭蛇蜥祖神獸的原生種。它踏著轟隆作響的步子出現在奧德姆要塞的巨門之後,當它完全舒展開九個頭的時候,總的身高已經超越了瓦爾哈拉的第二道城牆。

  超過五十英呎高的巨獸。

  羅帕爾一動不動,任由這頭巨獸踐踏過自己身邊,它像是一頭絞肉機般殺入了晶簇的大軍之中,九個腦袋一齊攪動,晶簇的大軍頓時一片人仰馬翻。

  原蛇蜥強大的防禦能力在此一刻展露無遺,雖然晶簇偶爾能破開它的外皮對它造成傷害,但傷口往往幾乎是瞬間便癒合完畢,有時候連血珠子都還沒來得及滲出。

  那三頭晶簇巨獸終於到了九頭蛇蜥面前,但原本看起來龐大無比的它們此刻在這頭巨大的九頭蛇蜥面前生生要小了一圈,而且作為上位魔獸來說,九頭蛇蜥的智慧也要比沒有單體思維能力的晶簇要強大得多。

  它直接用自己龐大的體格撞向一頭晶簇巨獸,將那頭晶簇巨獸撞得歪倒向一旁,而旁邊的晶簇巨獸向它撲來時,它用另外五個腦袋向其噴吐出一片閃電與酸雨。逼迫對方不得不後退。

  四頭巨獸很快廝殺在了一起。這對於旁邊的小型晶簇來說簡直是一場噩夢,還好它們沒有單體智慧,也就沒有無謂的恐懼,否則此刻恐怕早就潰散了。

  「啊,加油啊!」小蒙托洛先前明明嚇得要死,此刻卻激動得尖叫起來:「快幹死那個該死的水晶頭!」

  然而羅林特已經反應了過來。伯爵大人的手下在此佈置,這座要塞裡絕不會只有這麼一頭九頭蛇蜥而已。

  他回過頭,果然剛剛聽到一個少女清冷的聲音:

  「大家,出擊——!」

  一片轟隆的震響,迴蕩在羅林特耳邊。

  「那是什麼該死的鬼玩意兒!」才剛剛與自己燕堡的大軍匯合的達勒男爵眼睜睜地目睹了這一幕。他只看到晶簇大軍從城牆上的缺口湧入瓦爾哈拉,但還沒過一刻鐘,這片紫色的洪流便又從原路退了出來。

  倒不是因為失敗而潰退,對於晶簇來說它們的字典裡沒有潰退這個詞語,但幾乎是被直接趕出了瓦爾哈拉。

  攔在它們面前的是數十頭鶴立雞群的巨型蜥蜴,達勒男爵只要一看它們脖子上那複數的腦袋,就差點眼前一黑。

  多頭蛇蜥,為什麼托尼格爾人會有這種東西!?

  雖然從總量上來說,晶簇仍舊要遠遠多於多頭蛇蜥。而且晶簇中的上位個體,也並不遜色於這些高階魔獸,甚至那些領主級別的晶簇,其強度更要遠遠超過九頭蛇蜥。

  只不過達勒男爵也並不能指揮得動領主級別的晶簇。何況托尼格爾人艦隊的炮火正不住地覆蓋陣地前沿,尤其是對於那些大型目標而言,幾乎很少有能突破彈幕衝到托尼格爾人面前的。

  達勒男爵真是受夠了沒有空中優勢的苦頭,雖然他明明有薩薩爾德人艦隊的支援,可這個支援和沒有也沒什麼兩樣,更不用說對方先前還回絕了他關於直接轟擊瓦爾哈拉要塞的請求。

  「這些該死的班西亞人!」達勒男爵忍不住咬牙切齒地喊道:「這些該死的布加人,總有一天他們會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價!」

  他縱馬衝向前方,舉起劍對自己的屬下們喊道:「現在,是到我們為我們至高無上的主人盡忠的時候了!」

  在他面前,是一片黑壓壓的大軍,幾乎人馬人人帶甲,這支精銳大軍本就是由燕堡騎士團所構成,他們原本是效忠於燕堡伯爵的軍隊。不過此時此刻,卻是只屬於他一個人的大軍,何況他們早就不是那些羸弱不堪的人類騎士了。

  「不必害怕死亡,」達勒男爵狀若癲狂地尖叫道:「因為我們是無敵的,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夠真正地傷害我們!」

  他猛地抽出一把匕首,一劍插入自己的左肩,但非但沒有一滴血流出來,當他拔出匕首時,那裡留下的一道銀色豁口正在緩緩癒合。

  「我們是不死的,我們是至高無上的主人統治之下最優秀的戰士!」

  「我們是——」

  達勒男爵抓緊了馬韁,讓自己的坐騎掉了一個頭,然後用劍平指向瓦爾哈拉要塞:「能族的戰士們,隨我發起衝鋒,響應至高無上的號召!」

  他癲狂的舉動彷彿感召了其他人,這支發端至燕堡的騎士大軍同樣變得狂熱起來,他們發出一陣狂熱的尖叫,戰場上立刻是一片人喊馬嘶之音。

  「衝鋒!」

  「殺——!」

  樹之大廳之中,先前的忙碌景像已經逐漸平息了下去。

  面色平靜的少女正在用一種古井無波的聲音匯報著損失的情況,而當她最後說到「魔力傳輸已經斷開,瓦爾哈拉的魔力護盾開始關閉。」的時候,莫妮卡忽然打斷了她。

  「等等,瓦爾哈拉,」莫妮卡指著水晶塔上的一處景象說道:「把這裡放大!」

  少女依言而行。

  那正是達勒男爵向自己手下鼓動的圖像。

  「哼,是能族,」莫妮卡看清楚那裡的景象之後,忍不住輕蔑地答道:「這些白痴果然來了,什麼無敵的,大言不慚。」

  她回過頭,對少女說道:「瓦爾哈拉,幫我聯繫安德莉亞小姐,她們在什麼地方?」

  「我們在五號區域,莫妮卡小姐,」光靈話音未落,水晶塔中便已經傳來了安德莉亞的聲音:「我和我的姐妹們早已準備好了,呵呵,這些傢伙恐怕早以為我們的傳承已經遺失在元素疆界之外了吧,我會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的。」

  「五號區域,很好,」莫妮卡興奮地大叫道,她揮舞了一下拳頭:「安德莉亞,給那些鄉巴佬一點顏色瞧瞧。」

  然後再次回過頭,對瓦爾哈拉喊道:「瓦爾哈拉,快!打開五號區域的出入口!」

  ……

  戰場上好像忽然之間安靜了下來。

  達勒男爵感到有些奇怪,托尼格爾人的艦隊忽然之間放棄了對地面的火力壓制,但它們似乎也並沒有和薩薩爾德人的艦隊交上手。

  因為半空中隆隆轟鳴的炮聲消失了,魔法的爆鳴聲也不再出現,彷彿兩支艦隊都驟然從戰場上撤離了一樣。

  他很想抬頭去看看天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卻沒這個機會,因為他與他的大軍已經殺入了瓦爾哈拉要塞範圍之內,頭頂上只能看到層層疊疊的巨大樹冠而已。

  何況前方就是城牆的缺口,他們馬上就要與那些多頭蛇蜥交上手了。

  若是在此之前,縱使是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正面向這樣的七八階魔獸發起攻擊,但此刻,至高無上的主人早就給了他無法匹敵的力量。

  或許還不夠強大,但那卻是一種永恆的,不會滅亡的力量,那正是他夢寐以求的力量。

  腎上腺素在加速分泌,他興奮得幾乎要飛起來,戰爭與殺戮原來是如此暢快的一件事情,如果不是至高無上的主人,他這輩子可能都與這樣生與死之間的遊戲無緣。

  他抬起頭來,彷彿要從自己正在不斷縮小的瞳孔之中找出敵人的所在,但正是這個時候,他愣了一下。

  因為他發現那些多頭蛇蜥正在緩緩後退,井然有序,顯然它們的馴獸師極為高明。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看到一片銀色的光斑正從遠處飛來。

  達勒男爵忽然之間變了臉色。

  「戰爭女神!」他瘋狂地尖叫一聲:「這不可能!」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5-4 16:35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8-16 21:18
第八百四十六幕 瓦爾哈拉攻防戰 Ⅲ

  天空中薩薩爾德人的艦隊已經啞火了許久。

  整個龐大戰場之上除了地面上紫色的浪潮仍在一浪浪席捲向瓦爾哈拉之外,半空中艦隊的對決反而陷入了離奇的安靜之中。

  薩薩爾德人閃爍著銀色光芒的浮空艦一艘艘懸停在了半空中,攻擊停息了,彷彿時間靜止了一般。

  而它們的對手,托尼格爾人的艦隊卻正在調頭——龐大的銀色艦隊直接將整個側翼暴露在了薩薩爾德人的面前——而它們的砲口,正對向地面。

  這看起來有些詭異的一幕,此刻卻切切實實地正在每一個人面前上演。

  「這到底是怎麼了?」

  正面戰場之上的攻勢正在為晶簇的大軍所主導,但仍舊沒有走遠的貴族聯軍此刻已經陷入了迷茫的境地之中。

  戰場上的連番變化讓他們措不及防,一時間甚至分不清楚到底哪一方才是友軍,而哪一方又是敵人?

  在貴族聯軍反應遲緩之刻。

  時間仍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薩薩爾德人的旗艦——聖帕契爾號的艦長室中,此刻的氣氛甚至遠比戰場之上來得更加離奇。

  面對著面前這個年輕人,岡薩雷斯忽然之間明白,自己或許不得不作出這樣的抉擇——或者他早就應該明白的,在對方帶著法杖『托格里芬』忽然出現在他們面前時,他就應該已經明白這一切了。

  艦長室寂靜無聲。

  讓人很難想像在一刻之前這裡還川流不息,傳令兵與各色軍官進進出出,製圖員不斷修改地圖上的標示,口令聲與通報聲嘈雜得像是一個菜市場。

  「你可以選擇死亡——」

  布蘭多平靜的目光環視了一周,十三名薩薩爾德人的高級軍官在他的注視下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只有那個身穿紅袍的駐艦大法師對他怒目相向,兩眼噴火。

  他鬆開手,讓大法師霍利斯的法杖懸浮在半空中。

  十多雙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那法杖之上。

  「並讓你的艦隊與你一起陪葬。」

  「偉大的薩薩爾德人的艦隊豈是你這樣的凡人可以抵擋的!」那個紅袍巫師怒吼一聲,舉起手中的法杖便指向布蘭多,法杖杖頭的水晶立刻放射出明亮的光芒。

  但他的法術還沒來得及出手,布蘭多便已經輕描淡地向他一指,空間的力量像是緊鎖在這個老法師的身上,扼住了他的唇舌,讓他動彈不得、一語不能。

  布蘭多淡淡地看著那人:「只有天空的子民才是高高在上的,因為他們生來便享有與凡人不同的殊榮。即使今日落難墮入凡塵之中,你們還是不願意放棄這高人一等的傲慢——」

  「你們可以發動戰爭,可以操縱凡人國度的命運,但你以為薩薩爾德人就可以不為自己所做的這一切負責嗎?」

  他搖了搖頭,輕蔑地一笑。

  「天真。」

  「你別得意得太早,埃魯因人,你摧毀了​​天空之民的艦隊,這件事永遠也不算完——!」那老巫師忽然咳出一口血來,彷彿掙脫了一部分空間的束縛般,聲嘶力竭地向布蘭多狂喊道。

  布蘭多卻不去看他,他的目光落在其他人身上,這艦長室中除了這狂妄無比的薩薩爾德巫師之外,再無一人敢於與他對視。

  甚至連那位明顯是這些人中的指揮官的中年貴族,也下意識地保持了默然,並低下了頭。

  「我倒從未說過這件事會到此結束,」他的目光重新落回了那桀驁不馴的老巫師身上,有些前所未有的冷然。

  這本來就應當是一場無謂的戰爭。

  但那些本不應當倒在這場戰爭之中的人,為此卻作出了不必要的犧牲。

  艾柯夫婦。

  王長子。

  身負重傷的的尤拉。

  生死未卜的安蒂緹娜。

  還有音訊全無的長公主姐弟與芙蕾雅。

  這一切的一切,都應當歸屬於這場該死的戰爭之上,歸屬於發動這場戰爭的罪魁禍之上。

  一想到蘭托尼蘭的劇變與艾柯夫婦的死,布蘭多內心中便是一陣錐心的痛,他甚至還記得自己在離開埃魯因之前,有意提醒這對夫婦留意他們自己的行程。

  歷史的悲劇本應當可以避免。

  埃魯因的一切都應當正在向好的一面進展。

  但一時的疏忽,卻釀成了如此的苦果。

  或許他可以再小心一些。

  再果決一些。

  若是在一切發生之前更早地終結了埃魯因的亂局——他擁有長公主的支持,又得到了蘭托尼蘭與維埃羅作為盟友,甚至高地騎士們也對他心懷善意,作為王國政治版圖之中不可或缺的一角,王黨也願意與他和解。

  只要他願意。

  他便可以重建昔日貴族們的同盟,一手終結南北的亂局,讓埃魯因重新走向繁榮與統一。

  或許那樣的話,這一切本不應當會上演。

  可是——

  真的如此嗎?

  一個其樂融融的,所有人彷彿都各得其所——從安列克的屍首之上瓜分到了足夠多的利益的,看起來花團錦簇的埃魯因。

  那就是他回到這個時代的最終目的嗎?

  不。

  布蘭多在心中堅定地搖了搖頭。

  未來的埃魯因不應當只是這樣的。

  或許他心中仍有理想,或許長公主足夠堅強,或許王黨仍舊願意遵守自己曾經的諾言。

  但他們,都不是埃魯因。

  正如先君埃克在他的劍下所立下的誓言:

  『我在此劍之下,立下聖賢的誓言——』

  『我將立誓帶領我的子民——帶領他們遠離紛爭與殺戮,遠離帝國貴族的傲慢與貪婪;我立誓為了不再重複這歷史冷血的錯誤!』

  『我將讓這個新生王國的貴族們謹遵騎士的精神——公正而嚴明,正直而英勇,仁慈而寬厚,我立下這誓言,並以畢生之餘力來遵守它。』

  那字字句句鏗鏘有力的聲音,甚至仍舊迴盪於今天這樣一個時代。

  埃魯因的榮光,將注定屬於這樣一個革新的時代。

  她將除去一切的陳舊,她的繼任者們,公正嚴明,正直勇敢,仁慈而寬厚,那些年輕人們將繼承著過往的光輝,榮譽到足以接過那面神聖的旗幟。

  他們不會是王黨。

  因為舊貴族們永遠也不可能承受這樣的榮耀。

  他明白,公主殿下終究會懂得這一切。

  正如她在歷史中最後終於所明白的那個道理一樣。

  因為她與他們,注定不是一路人。

  曾經,這一切都來得太晚。

  但今天,或許從一開始就擁有了不同的變數。

  「這便是我存在於此的價值,」布蘭多抬起頭來,看向那個面貌扭曲的老巫師。彷彿是新生與陳舊秩序的天然對立一般,兩人互相冷漠地註視著彼此:「我必將實現這一切,任何擋在我面前的人——無論他是誰,都必將灰飛煙滅。」

  「哈哈……哈,」老巫師重重地喘了一口氣,像看瘋子一樣看著這個自言自語的埃魯因年輕人:「就像是凡人永遠也不可能理解天空的廣闊,看起來一時的僥倖已經讓你開始染上狂想病了……你根本不懂布加人的力量。」

  「你們也不懂我的力量。」

  布蘭多冷冷地回了一句。

  他再回過頭,有些冷漠地注視著艦長室中的其他人,「薩薩爾德人是高高在上的,但你們應當明白,高高在上的並不是你們,而作為奴僕,也要共同榮享主人最後的榮光嗎?甚至是為了他們去死,然而天知道在他們心目中你們的犧牲會有多重要?」

  沒有任何人開口。

  繪圖桌不遠處陳列著一座座鐘,落針可聞的房​​間中一時間只剩下滴答滴答指針前行的單調枯燥的迴響。

  薩薩爾德人的紅袍巫師倒也傲氣,任由布蘭多在他面前鼓動這些他曾經的屬下,但就是一言不發,只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幕。

  那懸浮於船艙中央的法杖讓他早已認識到此行的失敗。

  但薩薩爾德人又怎麼會懼怕失敗呢?

  何況是敗給凡人。

  天空之民的驕傲,來源於他們世代所掌握的力量,這樣的力量,在它可以觸及的疆域之內,便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所有人都明白,如果拒絕,他們的下場是什麼。

  面前這個可怕的年輕人一舉殺死了包括大法師霍利斯在內的所有人,甚至還帶回了他的法杖『托格里芬』,那是高高在上,他們只能仰望的有若神祇一般的人物。

  然而就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戰場上,化為了歷史的塵埃。

  每個人都下意識地吞了一口唾沫。

  地位尊崇的軍官們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覷,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岡薩雷斯身上。

  那西瓦伯爵有些苦澀地乾咳了一聲,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身形明顯有些頹然。

  「我承認埃魯因人的勝利,我希望……我和我的同僚們至少能享有最後的體面。」

  這就是投降了。

  但布蘭多卻搖了搖頭。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緩緩開口道:「我想各位搞錯了一件事,這裡並不是人類諸國交戰的戰場,請好好看一看舷窗之外吧,看看你們的敵人究竟是誰。」

  「這是一場戰爭,它不曾有過開始,也或許永遠不會結束,諸位先生,你我都曾聽說過關於它的一切傳說,而每當這個時候,作為瑪莎的子民,難道我們不應當是站在一起並肩作戰嗎?」

  「請捫心自問吧,你們的敵人究竟應該是誰,你們應該守護什麼?你們難道要如此助紂為虐下去,親手摧毀一切希望,讓這個世界化為灰燼,這就是你們想要的一切?」

  「這是聖戰,是一切秩序與文明國度與黃昏的最終戰爭,先生們,你們應當明白——薩薩爾德人真正背叛的不是埃魯因人,而是你們。」

  布蘭多抓起法杖『托格里芬』,一把向前丟去,銀色的法杖枝幹落在甲板上,骨碌碌滾到了岡薩雷斯腳下。

  「指揮官閣下,去下令吧,下令調集你的艦隊,我——托尼格爾伯爵,代表埃魯因人在此請求班西亞人的幫助,如果諸位還記得那個神聖的誓言,就請讓你們的戰士調轉矛頭,讓我們為共同的勝利而戰!」

  「閣下……」

  岡薩雷斯一時間竟然怔住了。

  這位兩鬢已經有些斑白的艦隊指揮官下意識地回過頭,他的目光從自己的同僚們身上一一掠過。

  在此一刻。

  他們或許不敢不記得那個誓言。

  也或許不能不記得那個誓言。

  但大地上的諸國並肩而戰,為一個共同的理想而拋棄一切成見的那些時代,似乎的確非常非常地久遠了。

  遙遠得就像是一個傳說。

  還記得昔日的誓約嗎?

  無論多麼黑暗與沈淪——

  但那些奮起反抗的人們終究獲得了勝利。

  「我……」伯爵大人從未想到自己的聲音會如此沙啞與乾澀:「我們……明白了,謝謝您,先生。」

  布蘭多擺了擺手。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個被固定在半空中的紅袍巫師,彷彿在看一條死魚,然後轉身走出了艦長室。

  ……

  一切都遠去了。

  黑暗中仍彌散著咔嚓咔嚓的腳步聲,濺起水花的聲音,瀰漫著血流成河的味道。

  遙遠而聲嘶力竭的哀嚎,巨物傾覆出的巨響,樹木燃燒著,樹皮剝落時出臨死的脆響。

  遙遠而古老的傳說在今天仍舊延續著……

  在黑暗之中他彷彿看到了這樣的一幅圖卷——

  熊熊燃燒的烈焰映紅了整個天空,黑夜之中金紅的雲層,漫天火雨正從天空之中降下。

  一輪殘缺的巨大月亮在雲層之後凝視著這片開裂的土地,熔岩從地表之下蔓延而出,而在廣闊的戰場之上,閃爍著星辰光芒的巨人們正在與他們的敵人進行最後的殊死搏鬥。

  巨人之父為巨狼芬里爾咬中足踝,黑色的陰影忽然之間籠罩了蒼白的月亮,巨人的子嗣四散而逃,而一個高大的變幻的人影手擎著巨矛,來到垂死的巨人面前。

  無數個聲音尖叫著,彷彿末日的圖景。

  燃燒著烈焰的長矛刺入巨人之父的胸膛之中。

  「我們本該勝利的……」

  沉重的腳步聲忽然停下了。

  在那個微弱的意識最後彌散之前。

  安德莉亞默默注視著面前這具中年人類男性的屍體,達勒男爵空洞的目光注視著天空,彷彿仍舊存留著最後的絕望與不甘之色。

  他——或者說這個已經不應當被稱之為人的生物,他的臉色不似人類地呈現出銀灰色,鬆垮垮的面皮上生長出一支支令人作嘔的晶狀瘤刺——這可怕的怪物仍舊保持著生前最後一刻的狀態,它臉上仍舊殘留著那一刻的驚駭之色,張大了嘴巴,卻沒能從喉嚨中發出最後一點聲音來。

  因為一支光矛已在那之前從前至後刺穿了它的胸膛,與它的軀體呈一定角度將它衰敗的屍體固定在地面上。

  少女低著頭注視著這一幕,她銀色面甲之下姣好的容貌之中,神色顯得有些淡然。

  她的目光,與其說是注視著面前的事物,抑不如說徘徊在了一段更為久遠的回憶之中。

  在一陣轟然巨響之中,遠處燃燒的樹幹正在倒下,晶簇的大軍的最後衝擊抵達了瓦爾哈拉的第三條防線之前。

  無數轟鳴的火焰與煙花正從那片紫色的海洋之中升起。

  然後是一片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聲在她身後爆出。

  天空之上,無論是托尼格爾人還是薩薩爾德人的艦隊都正在緩慢地調頭,整齊地列出了一條戰列線。

  兩支艦隊正在合流——

  那是晶簇的大軍最後可以抵達的地方。

  即使不用回頭,安德莉亞​​也明白黃昏的大軍正在開始撤退了,她的披風微微飄揚了起來,碎裂的布片彷彿可以拂過整個戰場。

  它們是大地的陰影。

  是眾神的噩夢。

  但它們卻並非沒有敵手。

  「還有我們,」安德莉亞輕聲說道,她​​抬起頭來看向遠方:「還有他們,可以打敗你們的主子,黃昏之龍給予你們的不過是一個迷夢。」

  「勝利,已經不遠了……」

  一邊說著,少女緩緩伸出手,握住自己的長矛,將它往回抽出。

  男爵已經失去了任何生機的屍體,胸腔之中出一聲什麼斷裂的脆響,整個人緩緩地向前撲倒在了地上。

  他的屍體在緩緩地融化,彷彿水銀一般流淌在地上,然後乾枯,化為銀色的粉末,被一陣旋風捲起,飄散在風中。

  能族。

  應魔力而生的黃昏族裔,能量不滅,它們便生生不息。

  在昔日的戰爭之中它們曾經摧毀了巨人的國度。

  然而在這場永不休止的戰爭之中,它們卻同樣擁有著這樣的宿敵。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8-17 00:26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6-9-15 20:09
第八百十六七幕 瓦爾哈拉攻防戰 Ⅳ

  讓時間回撥不過短短的幾分鐘之前。

  圍繞著世界之樹要塞的巨大戰場之上。

  整個帕里斯河谷兩岸,平原之上正發生著一場劇變。

  就在閃爍著銀光的戰爭女神們橫渡天空,直切入達勒男爵所率領的「燕堡」大軍之前。

  從整個戰場之上遙望,這場廝殺似乎已經進行到了最為白熱化的一刻,紫色的水晶狂潮正湧向巨大的要塞視野可及的每一段城牆。一片閃耀著不祥的紫色光芒的海洋之中,象徵著埃魯因人類與精靈們的旗幟不斷被湮沒倒下。

  但偶爾,它們會復而出現。

  那正象徵著托尼格爾人與黑森林之中德魯伊與精靈們不折不撓的抵抗,震天的喊殺聲匯聚成一道無形的牆壁,阻擋著黃昏軍團前進的步伐。

  就像莫妮卡事先的判斷一樣,戰場上勝利的天平正在傾斜——而並非倒向文明一方。局勢不可抑制地滑向最惡劣的境地之中,面對無窮無盡的晶簇大軍,這座傳奇的要塞的防線正逐漸變得岌岌可危起來。

  新生的瓦爾哈拉的靈魂的載體——面無表情的少女正透過自己的枝幹觀察著整個戰場的局勢,並將細節展示於樹之大廳中巨大的水晶立面之上,同時內心中毫無感情地分析著戰場之上得失,然後告訴莫妮卡:

  距離最後一道防線還有多少時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莫妮卡有些不耐煩地嚷嚷道,一邊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雖然那都是一些明亮的光束而已,並不具備實體。

  她嘟囔著從水晶塔上跳了下來,飛過大廳穹頂的天窗。

  穿過瓦爾哈拉的樹影,那裡是蔚藍的蒼穹,光靈小姐向著天空抬起頭,口中喃喃自語道:

  「……不要讓我們失望啊!」

  她瑰麗的眼睛中倒映著這樣的景色。

  世界之樹參天的樹冠漫無邊際的綠影,籠罩著近乎整個天空,幽綠色的樹葉搖晃著。而不知何時,瓦爾哈拉上空正在形成的巨大魔法陣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薩薩爾德人的巫師們去了什麼地方呢?

  河谷兩岸的貴族軍隊早已無暇考慮這個問題,因為這場大戰已經逐漸脫離了他們的控制,讓那些原本是參戰者的人此刻變成了旁觀者。

  品嘗了失敗的貴族騎士們帶著他們的大批侍從狼狽地涉水渡回韋蘭渡口北岸,這時候已經沒有人在身後追擊他們了,托尼格爾人的大軍早已越過了他們,在遠處的平原上與晶簇的大軍撞在了在一起。

  那是一場慘烈的大戰。

  每個人都心有餘悸地看著這一幕。

  他們從孩提時代彷彿就曾見過這樣的場景,在神話與傳說之中,在故事與夢境之中,乳母在床邊口口相述的那個關於世界命運的預言,描述於蒼之詩上的鐫刻——有關於瑪莎的子民們,文明世界與這個世界最終極的敵人相遇的那一刻。

  諸神的黃昏——

  那麼究竟誰才是誰的敵人呢?

  在這裡,每一個人究竟要為何而戰?

  這不過只是這個小小王國的一場內戰而已嗎?

  為什麼會變成眼下這個樣子?

  那些經歷了或者正在經歷這場戰爭的北方的騎士們,無不率先感到迷茫與恐懼。

  事物的發展,超越了他們的認知。

  他們所畢生追求的信仰與價值——誰才是王國的正統的這個問題——在此一刻彷彿變得無足輕重。然而北方的貴族們還未從巨大的驚愕之中回過神來,平原之上的潰軍已經鋪天蓋地地湧了過來。

  當黃昏的大軍出現時,第一個成為它們攻擊目標的事實上並非是托尼格爾人的軍隊,甚至也並非是戰場之上目標最為顯著的世界之樹要塞。

  而是那些一開始就距離傳送門最近的北方貴族的軍隊。

  對於晶簇與魘蟲來說,這些人類在它們眼中並非友軍——它們的意識之中也沒有這個概念。它們的選擇是遵從本能,對於這些距離自己最近的「秩序生物」展開攻擊。

  或者不如說是屠殺。

  從背後突如其來的襲擊,與被王黨與燕堡伯爵共同背叛的巨大幻滅感,瞬間讓北方的貴族聯軍崩潰了。

  這場崩潰引發了更加廣泛的連鎖反應。

  在奧爾德河兩岸才剛剛重整起軍隊,打起勇氣準備返回的眾多貴族騎士們被裹挾著開始調頭逃竄了,從整個戰場上空遠遠望去,彷彿發生了一場可怕的大潰敗。

  這確實也是一場潰敗。

  只是逃跑的並非是所有的埃魯因人。

  戰場之上,另一群埃魯因人正在捍衛屬於他們的榮耀。

  「這些傢伙果然逃了。」小蒙托洛滿身血污半跪在地上,以布蘭多贈予他的魔劍支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說道。

  他臉上滿是輕蔑地啐了一口:「我以為他們至少還有那麼點勇氣,明白誰才是真正的敵人。」

  「這不能全怪他們。」羅林特靠在瓦爾哈拉巨大的根系之上目睹著這一幕,在這種時候他會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的立場,在不久之前,他其實並沒有資格笑話這些人。

  但他也沒有想到,王黨和燕堡伯爵背後竟然會是這樣的一面。

  而他的家族,他的父親,對這一切真的瞭解?

  「他們不過是選擇錯了應該選擇的人而已。」羅林特喃喃道:「埃魯因人中,同樣也不乏勇敢者。」

  「比如說你,羅林特。」

  「不,我比他們幸運多了,至少眼下來看是如此。」話雖如此說,但羅林特的語氣中仍舊帶著巨大的失落,沒有什麼比眼睜睜看著自己所努力為之奮鬥的一切希望破滅更讓人沮喪。

  更不用說,從一開始,他就走在一條錯誤的道路之上。

  但真正的男子漢,不會因為這點兒挫折而氣餒放棄,作為南境年輕人一代最傑出的人物之一,羅林特只不過在短短片刻的自責之中回過神來,他拾起自己的劍,扶著瓦爾哈拉的樹壁站了起來。

  「不必感慨了,小蒙托洛,時間已經不多了,你我之間還沒分出勝負——我剛剛斬殺了一頭小型晶簇,現在我們的戰績扯平了。」

  「什麼,」小蒙托洛吃了一驚:「局面已經壞到這個境地了嗎,我還以為我們還能支撐一會兒的。」

  「不,你搞錯了,我是說你的伯爵大人可能馬上就要獲得這場決定性的戰爭的勝利了。」

  「你瘋了嗎,羅林特。」

  小蒙托洛吃驚地抬起頭來,怎麼也看不出戰場上有取勝的徵兆。

  但羅林特搖了搖頭:「我可沒瘋,比劍術天賦,我或許比不過你,不過要論及戰場上的眼光,你還差得遠,小蒙托洛。」

  「我可不信,你不用安慰我了,」小蒙托洛不服氣地答道:「至少在這場戰鬥中,我已經做好以身殉國的準備了。」

  「那你還是把你這條命留到更晚一些時候吧,」羅林特抬起頭,注視著戰場的天空:「『燕堡』方面已經失去了最後取勝的機會了。」

  在他的目光中。

  象徵著戰爭女神的銀色光華正直切入達勒男爵所率領的大軍之中。

  「那是安德莉亞女士!」小蒙托洛失聲道。

  但他隨即看到了更加不可思議的一幕。

  戰場上空星星點點的薩薩爾德人巫師正接二連三地墜落下來,墜落入一片紫晶的海洋之中,再也沒有飛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小蒙托洛瞪大了眼睛,滿腦子問號。

  一個冷靜的聲音回答了他的問題:

  「白銀之民並不是真正的神之子民,薩薩爾德人的學徒巫師和凡人一樣,在真正觸碰到真理與法則的境界之前,他們也無法利用法術在戰場之上長時間滯空。」

  羅林特和小蒙托洛回過頭,看到自己身後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那對精靈小姐妹,妹妹的肩頭上坐著一個小不點妖精,但並不是先前在這座要塞之中接待他們的光靈。

  那是一個火妖精。

  「瀰漫在整個戰場上的魔法能量消失了,薩薩爾德人的艦隊撤去了對於他們的支援,所以這些可憐的傢伙終於要自嘗苦果了。」

  那隻火妖精——或者不如說火元素妖精一族的王子魯特冷冷地回答道。

  「艦隊嗎……」羅林特若有所思答道。

  小蒙托洛正準備詢問這個奇怪的小傢伙究竟是誰,但正是這個時候,一陣山呼海嘯的歡呼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他下意識地回過了頭。

  這一刻天空上靜止的兩支艦隊終於動了起來。

  彷彿預感到了什麼,戰場上水晶的海洋開始騷動起來,在小蒙托洛驚訝的目光之中,它們竟然開始一波波的後退。

  那一瞬間,這個年輕人心中彷彿意識到什麼,那個念頭就像是一束光刺破了黑暗,直照進他的內心深處。

  薩薩爾德人失敗了。

  天空中的戰鬥,他們獲勝了。

  那位伯爵大人再一次展現了他創造奇蹟的能力。

  黃昏的大軍,在此一刻失去了戰場上的絕對制空權。

  彷彿是應證他心中的想法一般,原本環繞在瓦爾哈拉要塞上空的魘蟲大軍,忽然嗡一聲飛了起來,向著半空中的兩支艦隊迎了過去。

  而整個要塞之上,所有人都感到壓力陡然一輕,那些原本正在拚死抵抗空中敵人的精靈射手們甚至一時間陷入了茫然不知所措的境地。

  「射擊,保持射擊!」直到前線指揮官聲嘶力竭的喊聲再一次響了起來。

  晶簇的大軍正在緩緩退卻,原本一片閃爍的紫晶海洋產生了斷裂。

  硝煙散盡的土地上呈現出一種不祥的紅黑色,漆黑的是爆炸留下的餘燼,暗紅的則是干涸的血塊。遠處天邊幾道長長的濃煙墜向地平線,而更多的浮空戰艦正匯聚成一條洪流——猶如閃閃發光的魚群一般,向著北方緩緩開進。

  當它們一一進入陣位,露出側舷的時候。

  整個天空中忽然之間閃過一片刺眼的光華。

  雲層之上炮聲轟鳴作響,毀滅之光如同雨點一般傾瀉而下,雨點直接就穿透了稀薄的魘蟲大軍,將死亡之光投射在平原之上。

  一條連成一片的閃光,在帕里斯河谷北方的平原上依次亮起,即使遠在幾英里之外,城牆之上的人們仍舊能夠感受到大地的顫慄。

  然而,那不過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在這樣一個時代,失去了天空,就等同於失去了勝利。

  除非黃昏之龍肯在這裡投入更多的魘蟲,通過遮天蔽日的攻勢來重新獲取天空之上的優勢。

  但在每個人的注視之下,戰場中央的那個巨大的黑洞正在逐漸衰減——顯然,即使是蒼之詩上所描述的滅世之龍,在瑪莎所締造的秩序世界之中,也並不是無所不能的。

  它並非是不可戰勝的。

  至少在這裡,埃魯因人獲得了真正的勝利。

  這座巨大的要塞之中忽然之間爆發出了更加巨大的歡呼聲,那如同潮水的山呼海嘯,沖刷著每一個人的心靈。

  「準備反攻!」

  坐在天窗之上的莫妮卡驚喜得幾乎要跳起來,她一下就飛回了大廳,衝著面無表情的少女「瓦爾哈拉」大聲嚷嚷道。

  「是時候讓我們好好地出一口惡氣了!那些該死的北方佬!」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9-15 20:28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9-15 20:44
第八百四十八幕 闊別重逢的女士

  下午三點鐘左右,瓦爾哈拉傳送時掃開的天空的陰霾終於再一次合攏,帕里斯河谷兩岸短暫的晴朗天氣消失了,天空中重新開始飄落雪花,變得灰濛蒙起來。

  薩薩爾德與托尼格爾人兩支匯聚在一起的龐大艦隊緩緩向北推進,但不到半個鐘頭之後又各自分開來——殘餘的晶簇大軍與天空中的魘蟲開始四散逃竄,艦隊也分散成十數股以單獨編制的支艦隊的形式展開追擊。

  鉛灰色的天空中呈現出這樣的景象,在地平線上各處沖天的濃煙背景的映襯之下,天邊零星的艦隊猶如分散的鯊群一般展開成一個巨大的扇形,猶如一隻巨手籠罩著整個帕里斯平原。

  天空中不時閃過砲擊的光斑,偶爾還會有連續不斷的轟鳴聲從北方遠遠傳來,但爆炸越來越遠,在奧爾德河灘兩岸已經逐漸遠不可聞了。

  地面上潰敗的北方貴族的軍隊並沒有受到來自於天空之上的打擊,不過在地面上的戰鬥結束之後,在布蘭多的命令下,托尼格爾的地面有生力量已經開始收攏並接收俘虜了。

  雖然在這場戰爭中這些貴族的私軍早已不是冷杉領的主要對手,但布蘭多也不能放任這些人在南境流竄。

  失去約束的軍隊有時候造成的破壞甚至遠勝於流寇,埃魯因等南境才剛剛從幾場戰爭之中恢復過來,絕不能因為他的疏忽再一次經受劫難。

  好在大多數人都失去了抵抗的意志——甚至可以說已經崩潰了,這些人在面對托尼格爾人的收編時幾乎是毫無抵抗,就算是偶有幾個頑固分子,最後加入戰鬥的穴居人大軍也足以迅速粉碎一切抵抗。

  布蘭多下達命令之後重新飛上天空,在半空中注視著大戰之後的帕里斯平原。這場可怕的大戰幾乎將整個戰場都化為了焦土,晶簇大軍所過之處留下了強烈的混沌魔力的痕跡,戰場之上長滿了從藍色到紫色的水晶簇——這是混沌魔力在物質界的具現化,這些殘留物在未來十幾年內都會持續污染這片土地,腐化植被,並產生出一種名為晶化病的疾病。

  除了這些不自然的扭曲魔法產物之外,焦黑的土地是兩支龐大艦隊的毀滅火力所留下的結果,在人類自己的家園之中開戰難免會面臨這樣的損失,但為了生存與勝利,這也是在所難免的選擇。

  這黑紅相間的土地,以及遠遠近近的水晶污染,再加上遠處幾艘墜落的幾艘浮空戰艦的殘骸。曾經風景秀麗的帕里斯平原消失了,留給後人的是一道醜陋扭曲的傷疤,或許這條在托尼格爾北方的傷疤要到幾十年之後才會癒合——直到水晶的污染消失,綠色的植被重新覆蓋這片土地為止。

  布蘭多有些可惜地嘆了一口氣,但他心中明白這不過只是一個開始而已,黃昏之戰的來臨已經不可避免,誰也不知道什麼樣的未來正等待著這個世界。

  而他所能做的,只是盡一切可能避免停滯之界那個世界的悲劇在這片土地上重演而已。

  所幸的是,一切都尚還留有希望。

  他的目光在敏泰城的廢墟之上搜尋著什麼,同時通過世界樹籠罩在奧爾德河灘兩岸的魔法網絡與莫妮卡取得了聯繫。

  光靈小姐的聲音在魔網之中有些失真,她尖聲尖氣地說道:「領主大人,這裡有一個好消息,我剛剛詢問了來自於敏泰領方向的倖存者們,得知至少在我們展開反攻之前尼玫西絲小姐和『赤銅龍』雷托大人都沒有事,只是隨後他們和我們一起展開了對戈蘭埃爾森大公所在方向的貴族軍隊發起了反攻,這裡暫時還沒有後續的消息。」

  布蘭多心下稍松,雖然他其實對此早有預感,在他才剛剛抵達這裡的時候就發現敏泰領的防禦並沒有被完全瓦解,這說明城內仍舊有人在組織防禦——要嘛是百葭學姐,要嘛是赤銅龍雷托。

  「這裡還有個消息,領主大人。」這時莫妮卡又說道。

  「嗯?」

  「……唔,這裡有一個人想要見你,她說她是您的熟人。」

  「我的熟人?」布蘭多愣了愣,在托尼格爾有許多人都是他的「熟人」​​,但這些熟人中莫妮卡不認識的並不多。聽光靈小姐的話,這顯然正是一個她沒有見過的他的熟人:「你們在什麼地方」

  「我們在敏泰城的廢墟上,您能看到我們嗎?」

  「我看到你們了。」事實上布蘭多已經看到了光靈小姐和正站在她身邊的那位「女士」,忍不住微微一怔。

  「伊蓮女士?」

  布蘭多從半空中緩緩落下,有些驚喜地看著正站在莫妮卡身邊的鹿身女妖,那正是曾在崔西曼的陵寢中與他有過一段並肩作戰經歷的伊蓮。只不過她看起來比那時候更加虛弱了,晶化病已經蔓延到了她的整個右臂與後背,紫色的水晶與肌體組織的結合看起來令人感到有些可怖。

  但伊蓮看來並未被晶化病擊垮,當她看到布蘭多時,臉上露出了那種熟悉的微笑:「小傢伙,我們又見面了。」

  莫妮卡看了看鹿身女妖,又看了看布蘭多,眨了眨眼睛,總覺得自己似乎是錯過了什麼。

  「您可以離開崔西曼大人的墓穴了嗎?」布蘭多有些意外地問道。

  伊蓮搖了搖頭:「不,我離開大人的墓穴其實是為了同一件事,從那些人背後我感受到了黃昏之龍的氣息,你明白的——就是我的主人的那個老對手。」

  布蘭多當然明白黑暗之龍與那一代旅法師們與黃昏之龍的恩恩怨怨,他點了點頭道:「他們是薩薩爾德人,布加人的灰法師們,已經選擇投靠黃昏之龍了。」

  「我知道他們,小傢伙,」出乎布蘭多的預料,鹿身女妖御姐卻如此答道:「我來到地面上,其實是想向你們提個醒,這些人來得有古怪。 」

  「有古怪?」布蘭多愣了楞,有些奇怪地看向對方,不太明白​​鹿身女妖御姐這個所謂的有古怪是指什麼古怪。

  「小傢伙,你可能並不知道,在戰爭開始之前,這些薩薩爾德人的灰法師在整個托尼格爾境內尋找著一些什麼。」

  「啊,」聽到這裡,一旁的莫妮卡好像反應了過來,連忙大聲說道:「我想起來了,那些討人厭的小老鼠還鑽進我們的要塞,不過好像巴布大人已經制服他們了,您要見見他們嗎,領主大人?」

  「我想他們不會告訴你答案的。」

  伊蓮搖了搖頭:「我私下抓了他們不少人,這些巫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麼,他們只是在尋找托尼格爾地下的魔力匯聚點,我想他們找的東西與我守護的那個封印有一些關係。」

  布蘭多皺了皺眉:「伊蓮女士,崔西曼大人與巫后所守護的那個封印,究竟是什麼?」

  「這我可不知道,」伊蓮搖了搖頭:「或許真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但我的主人從未向我和那個呆板的鐘擺透露過半點信息。」

  布蘭多聞言只聳了聳肩。

  伊蓮的話讓他聯想到了一些什麼,但總的來說,線索還是一團亂。他知道一千年之前,奧丁和炎之王就開始在埃魯因布局,瑪莎和黃昏之龍也將目光投向這個地方——總而言之,這個小小的王國此刻就是一團亂麻。

  或許托尼格爾地下真有什麼重要的存在也不一定,說不定就是七把聖劍之中失傳已久的光之聖劍,他或許早晚會探查出真相,不過現在他真的沒有這個心思去思考這個問題。

  至少眼下黃昏之龍的爪子已經被拍退了回去,在養好傷之前,托尼格爾暫時還是安全的。只要謹防那些薩薩爾德人的巫師的滲透就可以了,不過布蘭多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這些討人厭的灰法師恐怕很快就沒有閒心去幹別的事情了。

  他抬起頭看了看灰濛蒙的天空。

  「我又欠你一個人情了,伊蓮女士。」

  布蘭多當然看得出來,此地曾經經歷了一場大戰,那些矗立於廢墟之上的貴族軍隊的石像與縱橫交錯的藤蔓說明了一切。

  這裡正是通往敏泰堡的一條戰略要道,要不是伊蓮在這裡擋住戈蘭埃爾森公爵的軍隊包抄,以白葭學姐和雷托的那點兵力,恐怕等不到瓦爾哈拉要塞前來支援的時候。

  有時候布蘭多也不得不承認,命運有時的確充滿了各式各樣的巧合。

  若不是當初在地下墓穴偶然的相遇,他後來也不能依靠逆境天堂這套牌組擊敗威廉姆斯,更不要說擊敗克魯茲帝國與炎之聖殿的大軍。

  而今天,若不是這位鹿身女妖禦姐,他可能不得不再一次面對歷史的悲劇在埃魯因這片土地之上重演了。

  鹿身女妖禦姐臉上露出十分瀟灑的微笑:「那你可要好好記得欠我的情,你打算怎麼報答我呢,別忘了你可是我的小情人。」

  「小情人?」莫妮卡在一旁好奇地轉動著小腦袋,眼睛不由得瞪得更大了。

  布蘭多有些尷尬地咳了兩聲,又想起當時在墓穴裡發生的那荒唐的一幕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伊蓮女士,你還記得我曾經的承諾嗎,我想我已經找到解決它的辦法了。」

  伊蓮微微一怔,但隨即眼睛明亮了起來:「你說的是真的嗎,小傢伙?」

  她是如此的激動,以至於語氣都有些哆嗦起來。

  她雖然經歷過遠比人類更加漫長的生命,在黑暗之中與自己的同伴一起生活了上千年之久,這樣的經歷令她看淡了生與死。

  但是,如果可以繼續活著,沒有人會選擇死去,不是嗎?

  哪怕伊蓮明白布蘭多不會在這種事上和她開玩笑,但事到臨頭,還是忍不住有一種不敢置信的暈眩感。

  「你,你真的做到了嗎,小傢伙?」

  「當然是真的。」看到鹿身女妖御姐這麼激動,布蘭多心中也忍不住為她感到開心,如果說用生命之泉來淨化晶化病可能還有一些後遺症,但更加強大的龍血池,則是一點問題也沒有。

  「我真沒有看錯你,小傢​​伙……」伊蓮語氣都有些哆嗦起來,她抬起手來,捧著布蘭多的臉,喃喃地說道:「謝謝你,我的小情人。」

  若是平時,被一位高了自己近兩個頭的女士低頭捧著臉蛋,布蘭多可能還會覺得有些難為情,但他此時完全能夠體會到伊蓮內心之中真摯的感情——雖然她口口聲聲說布蘭多是她的小情人,但那種感情與其說是異性之間的吸引,比如說是一種默默不言的至親之情。

  就像是姐弟之間一般。

  過了好一會兒,伊蓮才冷靜下來,碧綠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羞怯之情。大約是為自己的失態感到難為情,她一把抓起布蘭多的手,說道:「謝謝你,小傢伙,你為我做了這麼多,我也要為你做一件事。」

  「怎麼……?」

  「你不是在找你的另外一個小情人嗎,我知道她在哪兒,來吧,到我背上來,我帶你去見她。」

  布蘭多措不及防之下連忙拒絕:「伊蓮女士,我能跟上你,至於第二個請求……就免了吧。」

  但伊蓮卻露出有些生氣的樣子:「小傢伙,你救了我的命,難道說我連這麼一點報答也做不到嗎是的,我們這一族最痛恨別人把她們當作坐騎,但如果是我最親愛的弟弟與情人,當然可以例外——」

  說著,她還衝布蘭多眨了眨眼睛。

  「啊,」一旁的光靈小姐趕忙十分機智地搖了搖小腦袋,大聲說道:「莫妮卡什麼也沒看到!」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9-16 13:51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6-9-16 19:52
第八百四十九幕 儀式

  布蘭多再一次見到尼玫西絲或者說白葭時,是在奧爾德河北岸一片遠離敏泰堡幾里的樹林中。一座屬於貴族私軍的營地在這裡被輕騎兵衝了個七零八落,越過一片倒塌的帳篷,小徑邊印有戈蘭—埃爾森公爵家徽的旗幟躺在泥水中,任人踐踏,在小徑盡頭的帳篷中,布蘭多看到了宛若熟睡的學姐。

  她緊閉著雙眼,長長的睫毛一動不動,雪白的頸項乃至於下巴都沾上了泥土與鮮血。她穿著一件埃魯因的騎士戰袍,受傷的胸口處一片殷紅,但所幸只是負傷而已,隨著熟睡般的呼吸,飽滿的胸脯輕輕起伏著。

  「尼玫西絲小姐她失血過多,在最後的戰鬥中不慎撕裂了傷口,其他人又勸不住她,抱歉領主大人……」

  在一旁,雷托一臉歉意地說道。

  「這不關你的事,雷托。」布蘭多打斷這位老兵的話,他知道學姐不是這樣的性格,在最後階段一定是尼玫西絲接管了主人格。

  不過無論如何只要兩人沒事就好,因為無論多重的傷,在龍血池中所蘊含的復生之力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

  而且正好還要利用復生之力為學姐塑造一具新的軀體。

  這時布蘭多回過頭看了伊蓮一眼。

  他當時尋找生命之泉其實主要有三個原因,首先就是答應過要徹底治癒這位鹿身女妖的晶化病;其次是為燕堡伯爵的千金——迪爾菲瑞康復身體;最後才是將學姐的靈魂分離出來,讓她和尼玫西絲能擁有各自的生活。

  現在兩位正主都在這裡,雖然說迪爾菲瑞還遠在燕堡領地,生死未知,不過由於康復那位伯爵千金的身體原本所需的龍血池的力量就是極微小的一部分,所以他需要提前預留那部分就可以了。

  「那領主大人,我在外面等你。」看出自己的領主大人的意思,雷托適時地告退了。

  追隨布蘭多這麼久,這位長年戰爭的老兵早已明白自己的領主大人擁有一些屬於自己的祕密,何況就算是領主大人和這位女士要救治尼玫西絲小姐,他一個大老爺們留下來也無法自處。

  雷托走出帳篷之後,布蘭多才開口道:「伊蓮女士,我要用龍血池的力量來治癒她身上的傷勢,你的晶化病,也能在其中康復。」

  「龍血池!」聽到這個名詞伊蓮忍不住失聲道:「小傢伙,你竟然可以找到那種東西,難怪你信誓旦旦可以治好我的晶化病。」

  「也只是運氣好而已,我只是知道在南境的黑森林中有一口生命之泉,我原本打算利用生命之泉的力量來淨化你身上的晶化病。但我也沒想到會得到更為強大的龍血池,或許這正是瑪莎大人在冥冥之中庇佑著我們吧。」布蘭多答道,也有些感慨。

  生命之泉的力量足夠強大到淨化晶化病,令迪爾菲瑞康復身體也不在話下,但卻不足以用來塑造一具軀體。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返回埃魯因的途中得到龍血池,令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

  「或許真是如此……」伊蓮忍不住喃喃自語道,她用手輕輕撫摸著長滿水晶尖刺的臉頰,心緒難以抑制的激動,當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在面前變為現實,任何人都會如此的失態。

  布蘭多看她的樣子剛想出言寬慰幾句,卻沒想到這位鹿身女妖已經已經微微眯起了眼睛:「不過與此相比,更加令我驚訝的是小傢伙你——」

  「怎麼?」

  「在我的記憶中,生命之泉雖然遠不及龍血之池強大,但它同樣神祕而不可揣測,你竟然能知曉關於它的確切信息?」伊蓮用碧綠色的眸子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布蘭多:「你還知道多少祕密呢,小傢伙?」

  「這個嘛……」布蘭多在她的逼視下忍不住有點心虛,他知道的祕密當然很多,但有一些真的不能說。

  這倒不是他有意要欺騙誰。

  為了轉移話題,布蘭多不得不輕輕咳嗽了一聲:「生命之泉在黑森林中游弋不定,我也不能把話說得太滿。」

  「我明白,你是不想令那些相信你的人失望。」伊蓮微微一笑。

  她停了一下,再次開口道:「不過你說得對,小傢伙,相對於生命之泉來說,龍血池的力量用在我身上太過浪費了,我倒不至於這點時間也等不了,至於這位小姐的傷,」她指了指尼玫西絲:「也用不到龍血池那麼誇張,如果你手下那些德魯伊對此束手無策的話,我倒是可以幫你想點辦法。」

  鹿身女妖托起右手,手心處浮現出一個柔和的綠色光球:「說起來自然的法術,德魯伊們還是從我們手上學來的呢,我們的祖先,也是森林中的黃金族裔。」

  「謝謝你,伊蓮女士,不過這裡可能沒這麼簡單。」布蘭多搖了搖頭,把尼玫西絲和白葭的情況和這位鹿身女妖講了一遍。

  不過白葭和尼玫西絲的身世實在是太過驚世駭俗,他當然還是有所保留,把關於瑪莎的那一部分給省略了。

  一體雙魂的情況在這個魔法的世界也並非不存在,布蘭多只說尼玫西絲與她的姐姐在出生之前受過一個女巫的詛咒,因此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伊蓮雖然看起來有些懷疑,不過聰明如她也沒有多問。

  聽完布蘭多的講述,她點了點頭:「你的意思是,需要我留下來幫你維持儀式,對嗎?」

  一邊說著,伊蓮看了看躺在擔架上的尼玫西絲,再看了看布蘭多,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布蘭多點了點頭:「是的,現在埃魯因國內局勢混亂,公主殿下、安蒂緹娜和芙蕾雅她們還身陷險境,我不能留在這裡太久。」

  「那麼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呢,小傢伙?」伊蓮問道。

  「越快越好。」布蘭多答道。

  如果可以的話,當然是找一個安靜而隱祕的地方來完成儀式最好,但現在沒有這個條件,就只能一切就簡了。

  莫妮卡告訴他的情況不容樂觀,讓德內爾的形勢每一分鐘都正變得更加惡劣,即使是托尼格爾一時間的勝利要影響到北方的戰局,至少也要好幾天之後。

  但安蒂緹娜身陷敵手,布蘭多一秒鐘也不願意多浪費。

  「龍血池的力量十分強大,對於儀式的環境並不挑剔,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完成,只要不受外界打擾就可以了。」

  「我明白了,」伊蓮點了點頭:「放心吧,小傢伙,我會保證你的小情人的安全的。」

  布蘭多這時候也無暇卻解釋尼玫西絲和自己並沒有什麼關係這種話了,反正這種事情也只是伊蓮一個人的誤會而已,以她的性格也不會去和外面的人交流,倒不至於對女騎士的聲譽造成什麼影響。

  他只點了點頭道:「謝謝你,伊蓮女士。」

  「我可不需要你的感謝,」伊蓮卻笑著答道:「你要小心那些薩薩爾德人,他們不會輕易承認失敗的,如果你要對他們出手,最好尋找一些盟友。」

  「我明白。」

  布蘭多點頭道。

  創造任何一個生命,對於煉金術與通靈魔法來說都是最為禁忌的領域,死靈巫師們在這條道路上摸索了近千年,也沒能解開生死之間的最大謎題。

  至於通向永恆,更是遙遙無期。

  亡靈們號稱永恆國度,在真正的生的力量面前,其實不過是建立在腐朽之上的塵埃而已。

  因為創生乃是神祇的領域。

  雖然掌握著龍血池的力量,但布蘭多也不敢狂妄自大到宣稱要創造生命——所幸的是,他也不需要真正的創生之力。

  永生的祕密儲存於靈魂之中。

  布蘭多所創造不過是一個靈魂的載體,白葭學姐的靈魂本就強大,只是欠缺一個容納的容具而已。

  或者說軀殼——

  其實從理論上來說,布蘭多所刻畫的這個法陣也是一種通靈術,但借助龍血池強大的生之力,自然不會像亡靈巫師們那樣搞出一些死氣沉沉的東西來。

  整個儀式持續了幾個小時之久。

  當龍血池穩定下來之後,布蘭多才放心離開了帳篷。

  接下來沸騰的龍血會在儀式的引導之下持續構築學姐的軀體,這需要數天之久。布蘭多命令雷托將整片樹林封鎖了起來,告訴他這幾天之內禁止任何人靠近這頂帳篷左右。

  雷托當然不清楚帳篷內正在發生著什麼,只一心以為那位鹿身女妖正在為尼玫西絲治癒傷勢,既然布蘭多告訴他這個過程不能受到打擾,那麼這位長年戰爭的老兵就會一絲不苟地執行這個命令。

  無論是一天也好,還是幾天也好。

  這不僅僅是出於忠誠,也是守護並肩作戰的戰友的職責。

  對於這位老兵的忠心耿耿,布蘭多稍微有些歉意,他畢竟沒有說真話。不過他也明白,這件事太過驚世駭俗,出於保護女騎士和學姐的隱私考慮,他也不應當說得太多。

  離開樹林之後,布蘭多又讓莫妮卡將瓦爾哈拉的根系延伸到這一帶附近來,畢竟普通士兵只能防範一般人,但這裡還有許多討人厭的巫師。

  固然帕里斯的戰事已經告一段落,但在戰場打掃乾淨之前,誰也不能保證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唯一讓布蘭多有些奇怪的是,鹿身女妖御姐堅持不在龍血儀式完成之前淨化自己的晶化病,非要等到尼玫西絲和白葭復甦之後獨自完成這一過程。

  雖然布蘭多有些疑惑,但倒也沒有反對,他不擔心伊蓮會不使用龍血池的力量,因為鹿身女妖御姐應當明白,龍血池的力量一旦激發就不會停止,不用就是白白浪費。

  對於伊蓮的選擇,他只能理解為這位鹿身女妖御姐不願意在自己面前露出虛弱的一面。

  離開樹林之後,布蘭多再一次聯繫上了莫妮卡,讓她安排一下讓自己見見這場戰爭的其中一個罪魁禍首。

  確切的說,這個人正是尼玫西絲與雷托這一戰的「戰利品」之一。

  對方正是戈蘭—埃爾森大公。

  這位公爵大人正是在尼玫西絲與雷托展開反攻時被俘虜的,說來也是對方倒霉——因為理論上敏泰堡的殘餘兵力是遠不足以留下他的,只不過正當冷杉領的軍隊展開攻擊時,這位「可敬」的公爵大人卻挨了自己人的背後一刀。

  那正是達勒男爵喪心病狂召喚進場的晶簇大軍與魘蟲,在這些怪物的衝擊之下,北方私軍徹底崩潰,這位公爵大人自然也萬難倖免。

  布蘭多想見見這個傢伙,倒不是為了在對方面前擺一下得勝者的譜,如果是在一般的情況之下他倒是不介意這麼做——畢竟他也是有那麼一點虛榮心的。

  但現在,他卻沒這個心情,事實上也沒這個時間。

  因為比起這些來,他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9-18 16:34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6-9-17 22:27
第八百五十幕 審問

  布蘭多是在瓦爾哈拉的樹之大廳中見到那位聞名已久,但卻一直未曾見得一面的公爵大人的。

  戈蘭—埃爾森大公,這一代塔西姆家族的族長,後者身穿一身黑沉沉的甲冑,肩披熊皮披風,雖然被強制除去了武器,頭髮有些紛亂,但精神卻不頹唐。

  只見他神色從容地昂著頭,淡然地看著走進大廳的布蘭多,開口道:「你就是那傢伙的孫子?沒想到我沒有敗在他的手上,卻被他的後人打敗了。」

  「你敗給了貪婪和自己脆弱的意志,公爵先生,」布蘭多注視著這個人,對方有些冷厲的目光在他看來卻隱藏著不為人知的軟弱——至少比起安列克大公的桀驁不馴,眼前這位公爵大人根本不值一提,他淡淡地答道:「從你背叛埃魯因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

  「隨便你怎麼說。」戈蘭—埃爾森大公答道。

  「告訴我吧,」布蘭多開口道:「王黨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相信他們會反覆無常,但如果他們有這個隱忍的能力,他們在上一次戰爭中就不會輸得那麼慘。」

  公爵冷笑了一聲:「年輕人,如果你是來讓我向你,向那個小丫頭片子俯首的,那麼恐怕要令你們失望了——我與你們不是一路人,你們或許騙得了維埃羅那個老眼昏花的傢伙,但我恰好很清楚這一點。」

  「也就是說,您是打算讓整個塔西姆家族為你的固執陪葬?」

  公爵臉色微微有些變化,但他沉默了片刻,答道:「年輕人,我要提醒你,薩薩爾德人不是好惹的。」

  「恰恰相反,公爵先生,如果說我和你的矛盾只是埃魯因內部的矛盾,那麼薩薩爾德人要付出的代價,現在才剛剛開始——」

  戈蘭—埃爾森公爵有些吃驚地看著布蘭多,一時間分不清這年輕人是太過狂妄,還是胸有成竹。

  「說吧,馬卡羅和歐弗韋爾,誰才是真正的主使者?」布蘭多面無表情地繼續問道。

  戈蘭—埃爾森公爵嘴唇蠕動了一下,但還是沒有開口。

  布蘭多注視了他片刻,然後回過頭,對一旁信風之環的大德魯伊安德魯夫開口道:「安德魯夫長老,請去通知世界之環,去告訴大德魯伊們,質問他們是否還記得上一個時代以來的約定,是否還記得瑪莎大人的準則——去告訴他們,如果白銀之民放任他們中的敗類肆意干涉凡人的世界,那麼我不得不親自開啟凡世之戰,讓白銀之民最後的驕傲毀於火海……」

  「大人,你……」

  「去吧,他們會明白我在說什麼。」

  戈蘭—埃爾森大公微微皺著眉頭看著這一幕,他不敢相信區區一個托尼格爾伯爵竟敢已如此傲慢的口氣與德魯伊的世界之環對話,更不用說對方竟然還大言不慚地聲稱要毀滅白銀之民。

  這簡直就像是銀灣沿岸那些小邦國號稱要毀滅克魯茲帝國一樣可笑。

  不過令他感到驚訝的是,那位來自信風之環的大德魯伊竟然帶著一臉複雜的神色恭敬地向布蘭多鞠躬,然後退了出去。

  戈蘭—埃爾森公爵當然明白托尼格爾人和信風之環德魯伊的從屬關係,不過他不明白的是布蘭多為什麼要給他看這一幕——難道對方想憑藉這些大話來嚇倒他?

  這也未免太可笑了。

  但他緊皺眉頭還沒有幾秒鐘,就在安德魯夫退出樹之大廳後不久,大廳中央忽然白光一閃,一隻銀光閃閃的妖精便出現在了那裡。

  那顯然是空間魔法,而且還是傳說中的超遠距離傳送。

  戈蘭—埃爾森大公不是那些愚昧無知的普通人,他一看就明白對方肯定是布加人的盟友——光之妖精,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支擅長法則魔法的妖精氏族。

  不用說,對方肯定是通過布加人的超遠距離定向傳送陣來這個地方的。

  而正當戈蘭—埃爾森大公為這一幕感到震撼時,妖精女士開了口,她有些嚴厲地對布蘭多說道:「布蘭多,你不能那麼做,薩薩爾德人私自的行為雖然已經嚴重違背了銀色聯盟的準則,但你不能讓整個白銀之民來承擔這種過錯!」

  「塔妮婭女士。」布蘭多只聽聲音就能明白來的是誰,雖然他也沒料到布加人會來得這麼快——布加人與世界之環雖然理念不同,但作為上一時代秩序的餘支,他令安德魯夫通知世界之環時,布加人應該也立刻得到了消息。

  畢竟對於他們來說,這應當是僅次於黃昏降臨最緊急的一種情況。

  不過對於布加人的反應,布蘭多並不感冒,他甚至有些惱火。薩薩爾德人的小動作不可能瞞得過布加人,他們在埃魯因的所作所為,對於其他的布加城邦來說——一開始幾乎就是雙向透明的。

  所謂的引起了整個銀色城邦的震驚,嚴重違背了銀色聯盟的準則云云,若是換成其他一個什麼人或許還會考慮一下,但布蘭多根本不屑一顧。

  他很清楚布加人行事的準則,布加人顯然是把北方黃昏大軍的降臨放在了首要考慮要解決的事件之上,至於薩薩爾德人的違規甚至背叛,雖然同樣令他們感到惱火,但也是次要需要解決的事情。

  正是因為這樣的思想,布加人才會在第一時間對埃魯因不管不顧,因為反正他們隨時可以回頭來收拾這場爛攤子。而至於凡人的世界會因此而發生怎樣的劇變,會有多少人會因此而付出生命的代價,那自然是不在布加人的關注範圍之內的。

  雲端之民的傲慢,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布蘭多甚至還可以猜到,薩薩爾德人正是利用了布加人這樣的心理,同為白銀城邦子民的他們比任何人都瞭解雲端之民,等到布加人回過頭來收拾他們時,他們早就幫助他們的主子在埃魯因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了。

  布蘭多清楚布加人的遊戲規則。

  但現在,他回到了埃魯因,那麼遊戲規則就要重新制訂了——既然布加人覺得埃魯因這把火還沒有燒到他們的身上,那麼他就來加一把火。

  既然你不關心,那麼我就讓你對此關心起來。

  布蘭多有些冷漠地看著塔妮婭,說實話,不僅僅是布加人,他對這位妖精女士也十分不滿——要知道對方和公主殿下關係不菲,可她同樣漠視這裡所發生的一切,並看著格里菲因身陷危險的境地之中。

  看到布蘭多的臉色,塔妮婭微微愣了一下,她嘆了口氣:「對不起,布蘭多,我知道你在責怪我。」

  「不,我沒有必要責備任何人,」布蘭多卻毫不留情面地說道:「我只做簡單的選擇,我會向薩薩爾德人宣戰,或者向所有白銀之民宣戰,這取決於你們的回答。」

  「不,你不能那麼任性,」塔妮婭有些惱火地開口道:「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對抗黃昏之龍的入侵,如果你貿然發動巫師戰爭,會令白銀之民和凡人的國度化為火海,我們會徹底失敗。」

  「但在那之前,白銀之民會因為與凡世全面開戰而失去來自於Tiamat的權限,你們失去了世界守護者的身分,也失去了傲慢的資格。」

  「你,你都知道了……?」塔妮婭有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布蘭多沒有回答,自從他在停滯之界得到了瑪莎的最高權限,他就已經明白了一切。

  這是一個瑪莎所定的凡人的時代,對於力量不可能毫無約束。遊戲之中巫師們的戰爭最終毀滅了自己,石板戰爭令布加人跌落凡塵,一切的根源正在於此。

  妖精女士的臉色變得嚴肅了起來,她猶豫再三,才開口勸誡道:「布蘭多,你要考慮好這麼做的代價,我明白你對於薩薩爾德人的仇恨,但你要讓仇恨矇蔽你的眼睛嗎?」

  「你還是沒有明白,塔妮婭女士,這不是什麼仇恨,」布蘭多輕輕地搖了搖頭:「我所清楚看到的是——薩薩爾德人的狂妄自大來自於布加人,正因為白銀之民對於自我的縱容才導致了這一切——這不僅僅是薩薩爾德人的責任,而所有布加人的責任。」

  他停了片刻,然後一字一頓地答道:「然而,你們卻仍然在以傲慢來應對這樣的責任,所以我認為這樣的銀色聯盟,已經不足以完成瑪莎大人給予你們的重任。」

  「塔妮婭女士,你們,拯救不了我們的世界。」

  塔妮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股怒氣驀然湧上她的胸膛,幾曾何時,凡人竟敢這麼如此對雲端之民無禮。

  他們難道不明白,是誰一直在守護著這個世界嗎?

  但她狠狠地瞪著這個年輕人,卻不敢輕易口出狂言,因為她明白,對方有與他們同歸於盡的能力。

  是要忍受屈辱,還是要與凡人一起化為灰燼?

  她一時間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但布蘭多卻彷彿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淡淡地開口道:「塔妮婭女士,我從一開始就沒有心存僥倖,如果你們至今仍舊認為是凡人竊取了你們的權柄,不肯接受你們的施捨,那麼就請選擇第二條路——」

  「因為我相信大地上的子民雖然卑微,但瑪莎大人早已對他們許以祝福,他們終究會完成自我的救贖。用他們的力量去劈開屬於他們的時代,而擋在這一切面前的,終歸灰飛煙滅……」

  「無論那是神明,還是毀滅世界的惡魔——」

  妖精女士一言不發,她幾乎幾次都想忍不住口出惡語,但靜默了很長時間之後,她默默閉上眼睛,好幾次都像是在聆聽著什麼。

  她起先忍不住搖頭,然後最後又點了點頭,然後再搖頭,緊皺起眉頭。

  「好吧,」她心中說道:「就看看這些狂妄之人最後的瘋狂。」

  虛空中傳來一聲苦笑。

  良久之後,塔妮婭才憤怒地看著布蘭多開了口:「既然瑪莎大人已經給予了你那頂王冠,很好——」

  「好,我們給你權力——這是為了告訴你布加人沒有你想像中那麼自大!」

  「只是凡人,你們根本不懂得權力來源於什麼,我就要看看,看看你要如何拯救這個世界,只希望你不要後悔!」

  對於塔妮婭的譏諷,布蘭多並沒有解釋什麼。

  他只是默默地思考了片刻。

  他明白自己在這一刻,才算真正接過了瑪莎大人給予自己的那個責任。

  他本以為當自己在接過這一切時會無以為繼,因為他有什麼樣的能力來決定這個世界的未來呢?

  但真當這一刻到來時,他感到的卻是一種輕鬆。

  因為不用再猶豫。

  也談不上後悔了。

  只需要放下一切,用盡一切的力量去前進。

  布蘭多抬起頭來,他昂頭時彷彿那裡真有一頂王冠的重量——那正是瑪莎所許意於他的,他的使命。

  所謂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布蘭多回過頭,目光施加於戈蘭—埃爾森公爵身上。

  在此之前這位公爵大人所並不在意的那道目光,此刻卻好像一把利劍刺穿他的心靈,它重逾千斤,令人不寒而慄。

  戈蘭—埃爾森公爵僅僅是被一瞥,就下意識低下頭去,不敢與之對視——就彷彿在那個王國方興未艾的時代,他在高拱深邃的大廳之中面對的那一道視線。

  來自於那位埃魯因的中興之主。

  那來自於沉默寡言的威嚴,猶如嚴冬之雪,令他冷徹骨髓。

  但此刻尤勝。

  彷彿是一位戰戰兢兢的臣子被他的君主所注視,戈蘭—埃爾森大公感到自己的意志已經被剝離了身體,他根本無從抵抗,只能乾澀地回答道:「是馬卡羅,陛……陛下。」

  「……歐弗韋爾大人被那怪物變成了他的樣子,他本人被關押在布拉格斯附近的夏堡……」

  「我……我說的都是真的,他們還曾經想讓那些怪物替代您的副官,就是尤塔女士……」

  大廳之中,只剩下戈蘭—埃爾森公爵一個人的聲音,在空洞地複述著。

  妖精女士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布蘭多,注視著這一切。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1-19 23:20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11-18 22:19
第八百五十一幕 最後之戰Ⅰ

  瑪格達爾在遠處注視著坎德貝爾城,這座連接銀灣與四境之野的貿易重鎮在晨霧中顯得有些寂寥。

  這並不是它往日所熟悉的樣子。

  那些仰賴這座巨大的城市日常運作而生活的人——居住在城市周邊的農夫、手工藝人,以及穿梭於各條商道上的行商走卒們,往往在夜色未央的黎明時分便應當忙碌起來,令城市從沉睡中甦醒,在第一縷陽光降臨之前,便賦予這座古老的城市鮮活的色彩。

  但今天,城市猶如一頭睡獸,寂靜無聲地匍匐在奧洛森林外的沃野之上。

  晨風吹過瑪格達爾的髮絲,空氣中濃重的不同尋常的氣息令這位佇立於此的教會公主殿下心中產生了更多的不安。在她身後巨大的行軍帳篷之中,爭執聲代表著來自於銀灣地區的聯軍的大大小小的領主們也還沒有達成一致——

  白山之災發生後,風精靈宣布封鎖國境,並禁止任何外來者途經它們的領土。聯軍北上的道路因此而斷絕,所以眾人要討論的是是否需要改道穿過四境之野——經由帝國赤之軍團所控制的區域。

  人們有各種各樣的顧慮。

  但最主要的因素對於行軍安全的考量。

  自從黑月墜亡之後,四境之野方向便了無音訊。人類與風精靈退出對峙,那之後赤之軍團最後的消息傳出是在試圖向北方的皇長子勢力靠攏,但隨後整支軍團便離奇失踪,彷彿一夜之間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之外。

  到白山之災發生之前,為了確定赤之軍團的位置,維羅妮卡委託風精靈向四境之野以西派出了斥候,但精靈們到了安澤魯塔以東之後,所看到的只有大量的高地人向北遷徙的景象。

  高地人的故土因黑月之亡而徹底淪為一片火海,安澤魯塔地區的大遷徙引發了整個高地人族群的群體反應,原本居住在布塔河兩岸(這條河位於布蘭多曾經經過的瓦爾格斯的東方,在安茲洛瓦境內,是安澤魯塔高地人最古老神聖的土地)的氏族向北遷往紅山地區,而紅山當地氏族則繼續向北進入四境之野南方,連鎖反應造就了整個高地人族群的大遷徙。

  這些遷徙的氏族中,沒有任何一支宣稱自己曾在路上見過克魯茲人消失的軍團。

  而白山之災發生後,精靈們閉關鎖國,南北消息更是斷絕。有人猜測赤之軍團可能已經為黃昏之龍所毀滅,或者最樂觀的說法也是這些克魯茲人被圍困在了長青走廊的東南一帶——事實上在失去了安澤魯塔的高地人氏族這一道天然的屏障之後,而今四境之野與長青走廊之間的區域便已經成為了可能的「敵占區」。

  也就是說,沒有任何人敢打包票聯軍可以安然地通過這一區域。

  分歧是始終存在的,但在安妥布若家族回歸的那頭凶狠的「頭狼」一再堅持之下,聯軍還是一路靠近了坎德貝爾附近;在這裡,勃蘭登公爵終於不得不放棄自己強硬的作風,貴族之間第一次爆發了激烈的爭論。

  坎德貝爾。

  橫亙在四境之野西部的最重要貿易城市。

  越過這座樞紐重鎮,只要再走上三兩天便能抵達安全的阿爾喀什山脈南邊境。

  但同樣的,這一條路線也是最危險的選擇,自從黑月墜亡之後,風精靈的斥候在最深入四境之野西部時也沒有來過這個地區。

  黑月之墜在崇高內海與安茲洛瓦之間劃開一條猙獰的傷口,而這條傷口的末端便在坎德貝爾的最西邊,地圖在這裡已經失去了應有的作用,災難將此地變得面目全非。

  或者更像是一個擇人而噬的黑洞。

  隨著第一縷陽光的出現,晨風開始變得暖和了起來。

  但派出去的斥候還沒有回來。

  瑪格達爾明白人心已經變得越來越浮動起來。

  毫無徵兆地,一隻粗糲的大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這位安妥布若的公主微微一怔,回過頭。湛藍的眸子帶著一絲憂慮與意外之色看著自己的外祖父——她開口時聲音輕靈得好像可以打破這清晨的寂寥:「祖父大人,您怎麼在這裡,你不在帳篷裡說服大家嗎……?」

  「你也看到了,說辭只在某些時候有作用,大家都明白前方的危險。」

  老公爵走到與自己的外孫女並肩的位置,注視著遠方天邊,如此回答道。

  瑪格達爾搖了搖頭。

  這是與黃昏的戰爭,那是書寫於史詩之中的傳說,只不過他們不幸恰逢其會。但每一個人都明白,退回銀灣,亦無法苟存。

  「布蘭多先生不會騙我們的。」瑪格達爾脆生生地說道:「或許會死人,但我們還有機會取勝。」

  那個人,他從來沒有辜負過信任他的人——

  她親眼所見。

  「我也相信他,他畢竟是那個人的後人,我曾經在他身上看到一模一樣的影子,我堅信他們都是可以改變一切的人。」老公爵回憶起與布蘭多相識時的情形,但他看到的卻是一片銀色的海洋。

  無數浮動的槍林與旌旗,以及廣闊的原野之上,騎士們在山呼海嘯那個名字。

  但它們最終都化為一個音符:

  「勝利!」

  「勝利!」

  「勝利——!」

  那個高大的身影巍然不動。

  直到成為銘刻於所有人心中的豐碑。

  它的背後是一個古老的姓氏。

  「那為什麼,不說明白……?」瑪格達爾問道。

  勃蘭克搖了搖頭。

  「大家已經足夠勇敢了,你能再要求什麼呢?但勇敢是一回事,畏懼死亡並不是怯懦,關鍵是人們要知道死亡的價值,毫無價值的死是不名譽的。」

  「可維羅妮卡女士還在等著我們,巴貝爾要塞已經岌岌可危了,我們答應過布蘭多先生的。」

  「所以我和你一起站在這裡,不是嗎?」老人俏皮地對自己的孫女眨了眨眼睛:「希望斥候能帶回坎德貝爾城內的好消息……若瑪莎大人還能聽到我們的祈禱的話,那證明她還沒有放棄她的孩子們……」

  風從坎德貝爾城外的原野上吹了過來。

  兩人忽然停下了交談,不約而同地回過頭。

  晨霧已經退回了山林深處。遠處林海起伏如濤,風聲夾雜著樹葉嘩嘩的響動。但瑪格達爾忽然意識到,在這樣自然的聲音之下,遠處行軍帳篷內激烈的爭執聲,已經消失了。

  領主們達成了一致?

  怎麼可能,他們不吵上一個小時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勃蘭克是個久經戰陣的將軍,他馬上反手拔出佩劍,將瑪格達爾護在身後。

  他動作還未結束,便看到帳篷裡來自於劍鴴(ㄏㄥˊ)森林的馬爾維斯公爵一頭撞了出來,「後面……後面……!」後者臉色雪白地尖叫道,走出帳篷時腳下一絆差點一跤摔進火盆之中,要不是一旁的衛兵手疾眼快地抓住他的話。

  勃蘭克一把從衛兵手上接過這傢伙,把他扶起來試圖讓對方清醒一點,同時問道:「該死的,出了什麼事?」他一面向行軍帳篷裡看去。

  帳篷裡正亂成一團。

  「黃……黃昏……」馬爾維斯公爵語無倫次,並且試圖伸手去推開勃蘭克。

  「看看你這窩囊廢,馬爾維斯家的小兔崽子,給我清醒一點!」老公爵沒好氣地一把將他摜在地上,然後揪起後者的領子,衝他吼道:「究竟出了什麼事,說清楚!」

  馬爾維斯公爵好像這才清醒過來,眼神恢復了些許焦距,張了張乾燥發裂的嘴唇,剛準備說點什麼,但正是這個時候,一聲驚呼將勃蘭克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他回過頭,卻看到幾名騎士從那個方向的森林中衝了出來。

  「大人,我們的斥候回來了!」

  騎士們高喊道,話音未落,一個渾身是血的人便已經被扶了過來,那人還未失去意識,他大聲嚷嚷道:「公爵大人,我們找到他們了!」

  「他們,誰?」勃蘭克一把丟開馬爾維斯,皺著眉頭向那個方向問道。

  「克魯茲人,赤之軍團。」

  「什麼,」老公爵吃了一驚,忙問道:「他們在哪裡?」

  斥候卻一個勁地搖頭:「他們讓我們快跑,公爵大人……再晚就來不及了……」

  「你在說什麼鬼話?」

  勃蘭克面露不滿之色,銀灣諸邦的兵源素質或許是遠不及幾大帝國的精銳,但斥候作為軍隊的尖刀,豈能連話都說不清楚,這連起碼的冷靜都無法保持了。他剛想開口呵斥,但話還沒說出口,忽然一旁跌坐在地上的馬維爾斯公爵直起身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聽他的,快離開這個鬼地方!」馬爾維斯公臉色青鐵地大喊道。

  勃蘭克正想呵斥,卻住了嘴。他彷彿意識到了什麼,一把拂開馬爾維斯公爵的手,獨自一人快步來到森林邊緣,向坎德貝爾西北方望去。

  ——那是與坎德貝爾城相對的另外一個方向,茫茫森林形成一片綠海,而天際好像忽然之間出現了幾個不起眼的小黑點。白狼劍聖勃蘭克何等的敏銳,六十年戰爭之中這樣的場景也不是一次浮現,他明白那並非地平線上的灰塵——而是空中飛行的大規模集群。

  除了候鳥的遷徙之外,便只有一種情況下會這樣的場面。

  那就是戰爭——

  老人回過頭,他心中明白可能已經遇上了最糟的情況,但面上還保持著起碼的從容,開口向自己的手下問道:「克魯茲人在哪裡?」

  眼下或許每一分每一秒都決定著生與死,但作為聯軍曾經的統帥,這還不足以讓他緊張。

  有些人曾經經歷過最慘烈的戰爭,而活下來的人,也只不過是為了履行為死去的人而活著的承諾而已。

  何況他們還背負著那失落的榮耀。

  沒有任何情況可以叫這些老兵低頭。

  他們所經歷的戰爭,曾經被稱之為長年之戰。

  那是與死神共舞的戰場——

  「我們都猜錯了……大人,」斥候幾乎是帶著哭腔:「克魯茲人一直在坎德貝爾對抗那些怪物,它們意圖繞過巴貝爾要塞進攻聖奧索爾的腹地,克魯茲人派出了求援的信使……但是……」

  但是,他們都沒有抵達。

  勃蘭克深吸了一口氣,彷彿要讓冰冷的空氣重新充滿肺葉才能讓自己冷靜下來。

  馬爾維斯公爵跌跌撞撞地衝上來重新抓住了他的胳膊,「快走吧,勃蘭克叔叔!」情急之下他幾乎是叫出了小時候對這位嚴厲長輩的稱呼,那時候他父親還活在世上,而他也還不是馬維爾斯家的家主:「後面,後面也有……那些怪物,數都數不清,再不走,來不及了!」

  「已經來不及了,」勃蘭克一把甩開這不成器的傢伙,他明白其他人可能已經帶著人各自逃散了。他嚴厲地指著馬爾維斯公爵的鼻子尖說道:「你去把其他人找回來,我們唯一的機會是退進坎德貝爾城。」

  「不,我辦不到。」馬爾維斯公爵嚇得連連搖頭。

  勃蘭克冷哼一聲,倒轉劍刃一劍柄掃在這傢伙的肚子上,讓後者面露痛苦之色像個蝦子一樣彎下腰去。但老公爵又眼明手快地一把重新抓起這傢伙的領子,將馬爾維斯公爵拽到自己跟前大聲說道:「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我才救你一命,你聽好了,如果不想死的話就按照我說的辦!」

  但馬爾維斯公爵仍舊是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勃蘭克忍不住失望得直搖頭。「你和你父親差遠了,馬爾維斯家的小傢伙,」他直言不諱道:「你們逃得再快,能逃過天上的眼睛嗎?」

  馬爾維斯公爵這才張大了嘴巴,他好像終於想了起來,這裡誰才是最權威的專家——沒有任何人可以與六十年前聯軍的一位副元帥相提並論。他下意識問道:「勃蘭克叔叔,可我怎麼才能將其他人找回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勃蘭克答道:「不過如果我們不集合在一起,就算退入坎德貝爾城一樣是死。」

  看著馬爾維斯公爵跌跌撞撞地離開,一旁早已恢復冷靜的瑪格達爾才忍不住開口道:「祖父大人,坎德貝爾城真的守得住嗎?」

  老人搖了搖頭。

  瑪格達爾心中有些驚異於自己對於安危漠視。

  她忽然意識到這個回答在自己心中竟然生不起一點波瀾,或許是因為對於這個答案早有預料的緣故?她忽然想到這裡可能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但她卻沒什麼畏懼。

  或許她本來就注定與那些庸人不同,沉默了片刻之後,她又問道:「克魯茲人也能支撐那麼久,我們能不能……」

  「克魯茲人也不行。」勃蘭克嘆息一聲,他走到森林的最外圍,遠處坎德貝爾的平原已經清晰可見。老公爵舉起手來,指向地平線上出現的一道黑影:「看到了嗎?」

  那條細細的黑線,出現在整個西北方的地平線之上。

  而它很快,就連成了一片海洋。

  那是一片紫色的海。

  它向前吞沒一切所經之物,森林與湖泊,也不過是驚濤駭浪之上的一葉孤舟,轉瞬即逝。

  瑪格達爾湛藍的眸子裡露出震驚的神色。

  「你認為克魯茲人能擋得住它們嗎?」勃蘭登對自己的孫女問道。

  瑪格達爾默默地搖了搖頭。

  老人在沉默,然後他說道:「它們是從阿爾卡什地區來的。」

  「什麼!?」

  「神聖誓約因為白山之災的產生的裂痕果然不可能瞞住黃昏之龍,只可惜赤之軍團在最後也沒能把消息傳遞出去,而接下來,就輪到我們了……」

  他嘆了口氣:「已經沒人能阻止它們進入精靈王廷的腹地了,克魯茲人已經完了,眼看聖奧索爾也要流血而死,這個世界還有希望嗎?」

  「巴貝爾要塞還有克魯茲人和精靈們的駐軍,他們不會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的。」

  「攻勢不會是獨立的,」勃蘭克說道:「黃昏之龍準備了這麼久,這是總攻的號角,巴貝爾要塞也岌岌可危了。」

  「我們還在這裡,我們在坎德貝爾拖住它們有多久是多久,」瑪格達爾好像下定了決心,她堅定起來說道:「我們代替克魯茲人把消息傳遞出去,可以讓精靈們早作防範!」

  老人沉默著,沒有直接回答。

  但瑪格達爾已經從自己祖父的臉上看出了答案。

  「很難嗎……?」

  「赤之軍團的實力是我們的十倍,瑪麗。」

  瑪格達爾握緊了拳頭。

  這位修女公主心中想了很多台詞,但還是不敢相信最後的希望就在這裡,在這一刻輕易地失去了。

  一定還有辦法不是嗎?

  她忍不住問道:「那我們應該怎麼辦,難道就這樣了?祖父大人,您不是常常說,哪怕是最壞的時局,也總還會有一線生機的嗎?」

  老人搖了搖頭。

  「還有布蘭多。」

  他也不行。

  連他的祖父也做不到。

  勃蘭克心中想到,或許除非精靈與瑪達拉能夠立刻摒棄前嫌,立刻讓亡靈大軍入境——但即便那樣能挽回多少,也還未可而知。

  何況,這背後豈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他也不行嗎?

  瑪格達爾默默地閉上了嘴。

  或許是一切都無法再改變,到了這個時候,這位修女公主的心中反而平靜了下來。

  不知為何,在這一刻她竟然回想起了在弗拉達-佩斯時,自己與格里菲因的那番對話。

  那小屋之內,士官生們在賽場之上的歡呼聲,時不時傳了進來。托盤上的白瓷杯中,茶香裊裊,兩位少女低聲交談著,關於理想與憧憬,那時候單純的追求時至今日竟然率先於摯友實現了。

  誰有能說那是少女的天真呢?

  追逐自己的命運——

  回想起與冷杉領眾人的結識,更像是一場離奇的夢。還有那個人,她的騎士。

  「我的摯友,你得到了嗎,你的夢想?」

  她在心中默默地祈禱著。

  勃蘭克忽然皺起了眉頭,發出一聲輕咦。

  這讓瑪格達爾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有些疑惑地看著自己的祖父:「怎麼了?」

  但老人沒有直接回答,只微微地搖著頭。

  他好像見過一樣的場景啊。

  那是在寒風呼嘯的阿爾卡什。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1-30 19:23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11-19 19:16
第八百五十二幕 最後之戰Ⅱ

  「比魯斯的第三道防線被突破了!」

  「拉瓦爾爵士的營請求支援!」

  「敵飛行單位出現在獅身獸尖塔——」

  「它們在十二點方向!」

  維羅妮卡冷著面孔。

  這位女軍團長向著不遠處來自於亞底的重弩手打了個手勢,那位軍官向她行了個禮,帶著身披重甲的弩手向城壘上方趕去。

  紫色的弧光不時點亮天際,一閃即逝,但卻足以照亮整個龐大的戰場。

  明亮的光斑此起彼伏,映襯出背後淡藍的網絡——那是一面寬約十幾公里的光幕——在它背後,已經完全從地底升起的龐然大物懸浮在半空中,表面閃爍著金屬的光澤,如同一根縱橫數千米的六面體棱柱。

  而那就是通天之塔。

  在這巨塔的映襯之下,阿爾卡什地區縱橫交錯的山嶺也只猶如袖珍沙盤,人類的防禦體系更好像線狀分佈的塵埃。

  至於依托這些要塞抵抗的人類士兵們,則微渺得幾不可見。

  然而再渺小的存在,當它們的數量足以鋪滿整個山谷時,依然將整個大地染上色彩——起伏的山嶺一側是克魯茲人的紅色陣地,而另一面是向前洶湧推進的紫色海洋,兩者彼此犬牙交錯。

  維羅妮卡正遠遠地注視著沿著城牆走道向上前進的重弩手。

  在這個距離上,六十多名弩手細小得如同一條蠕動的黑線。天空中魘蟲呼嘯而下,弩手不得不停下來豎起塔盾,不時有人跌下城牆。

  在這裡,死亡也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維羅妮卡心中有些平靜,就好像生與死已再難讓她的心生波瀾,這種機械式的冷漠籠罩著戰場上的每一個人。她皺了皺眉,一手貼在小腹上,鱗狀的甲胄外是滿手醒目的玫瑰紅,那裡是一條被六寸長的獠牙扯開的口子。

  只片刻,又一束淡紫色的弧光劃過天際——

  縱橫交錯的山嶺,以及隱藏其下錯綜複雜的山谷,整個世界都被紫色映照得纖毫畢現。

  但片刻之後,世界又重歸黑暗,猙獰的戰場轉瞬便隱沒無形。

  全知尖塔上的帝國元素使們正在醞釀展開反擊,吟唱聲迴盪在夜空之中,雲層之上出現了一道道明亮的金色焰環。

  天空中出現了火雨,金紅的焰束帶著長長的尾痕,猶如從雲端瀉下的鋼水,紛灑的火花墜向阿爾卡什的山谷深處。而在火焰落地之前,映出的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晶簇海洋。

  它們在火海之中前進。

  亦是踐踏著死亡。

  雖然晶簇們還沒攻入最後的幾條防線。

  但也也已不遠。

  在沃恩德歷史上,歷來圍繞城壘與要塞展開的戰爭中防禦就從來不會是孤立的,哪怕是「通天之塔」這樣神民們建造的傳奇要塞亦是如此。

  只不過隨著那個浮雲之上的時代的殞落,曾經那些偉大存在所建造的防禦體系而今早已蕩然無存,輝煌的歷史成為了過去掩埋在塵埃之下,今天的它只傷痕累累。

  雖然說風精靈與克魯茲人重建了這個體系。

  但凡人拙劣的手藝又如何能與神民們創造的奇蹟相提並論,巴貝爾曾經擁有過永不淪陷的美譽,只是現在,還沒有人敢誇下海口。

  防守者們無不明白這樣一件事,這座要塞可以作為他們心靈上的依托,但其實也並無太多底牌。

  維羅妮卡佇立原地,偶爾向西看去,而那個方向是精靈們的陣地,此刻正箭落如雨。

  金精靈射手在戰場上的強大統治力有效地遏制了晶簇大軍前進的勢頭,可晶簇的海洋之中立刻出現了巨大的攻城級晶簇的身影,那片浮動的紫色重新開始推進,精靈們被迫後撤,完整的防線上亦蝕出點點缺口。

  風精靈從四境之野調來了最為精銳不過的颶風軍團與精靈廷的禁衛,前者是赤之軍團的六個世紀以來的宿敵,而後者是從賢者時代流傳下來的指揮官衛隊— —它們的前身正是二十四名風騎士。

  但洛林戴爾之王——風精靈的指揮官伊斯多維爾領主卻更為清楚,自己手頭可用的力量並不豐盈。

  他不得不將最緊要的精靈射手抽調出一半去支援人類盟友,否則從東梅茲好不容易保存下來的克魯茲人青、黑兩支軍團的殘部恐怕在這場戰爭中失血而死。

  這是戰場上的考量,但更重要的是精靈重視他們的承諾。

  雖然兩者在過去的幾個世紀當中曾經數次身為死敵,但一千年前銘刻在石板上的誓言也同樣存在過,或許在這一天精靈們決定選擇這樣一個地方戰死,他們就會毫無猶豫地相信自己背後的人。

  哪怕對方是克魯茲人。

  戰鬥已經進行到了最為白熱化的階段,用驚濤駭浪已不足以形容晶簇們的攻勢,還屹立在最前線的人類的堡壘一個接一個地失守,而傳令的騎士正大聲念出那些還沒有倒下部隊的名字——但這個名單正越來越短。

  「馬克爾斯爵士與他的高地步兵營求援,斯普魯恩爵士也還在,韋德準劍聖與他的營正在後退……」

  一張張羊皮紙被丟到了過道上。

  最後,他瘦骨嶙峋的手上還剩下最後一張。

  此刻第三道防線已宣告崩潰。

  但這片暴怒的波濤之中還有一座最後的礁石。

  「瓦拉爾爵士還在!」

  「瓦爾拉爾爵士他們退入了金隼要塞。」

  當念到第三遍時,騎士臉色驚愕地抬起頭來,顫聲道:「拉瓦爾爵士……拉瓦爾爵士他們還在那裡。」

  許多人都呆住了。

  在瓦拉契,有一個地方叫做舍梯,一條棕色的河流流經此地。

  那片沃土之上,有一群人世代與山民征戰,他們是克魯茲人的後裔,但卻不容於帝國的主流社會。舍梯人喜歡譏諷帝國人的小家子氣,因為他們是戰士的後代,而幾十年以來,每一個舍梯人都對帝國對於他們的背叛懷恨在心。

  帝國包容了山民,但卻忘記了舍梯人。

  拉瓦爾伯爵就是一個地道的捨梯人,他為人固執古板,守舊教條,不為上流社會所容;更令人惱火的是,他是一個所謂的持異見者,簡單的說,他是康斯坦絲女王的死忠。

  這樣的人,自然在那裡都不討喜歡,更不用說康斯坦絲倒台之後,若不是之後帝國覆亡,他這樣的人原本是要剝奪貴族身分的——說不定還要上絞架。

  路德維格公爵就曾譏諷過這個人不識情趣,而在東梅茲戰爭之中有所損失的貴族更是惱怒,不止一次地公開宣稱這些來自舍梯的農夫就是一幫野蠻人。

  但舍梯人驍勇善戰,這個地區歷史上便盛產整個帝國最優秀的射手與輕步兵。

  戰場的中央——

  晶簇爬上了外城垣,舍梯人就退入甕城;晶簇攻破了甕城,舍梯人便死守內垣;連內城垣都易手之後,舍梯人便退入尖塔之中。

  他們所剩無幾,但尖塔仍舊屹立。

  猶如一枚刺入紫色海洋的尖牙。

  路德維格公爵下意識地靠近了城垛,「還愣著幹什麼,去把他們救回來——!」他青筋鼓起,猶如一頭發怒的雄獅,向自己手下的騎士們怒吼。

  一隻手打斷了他的話,曼格羅夫看向傳令的騎士。

  騎士的聲音都有些僵硬:「拉瓦爾爵士和他的戰士們請求支援……」

  「他們需要什麼樣的支援?」

  「大人,您自己看吧……」

  一個細小的身影爬上了尖塔的最頂端,在塔頂之上升起了一面旗幟。

  「是拉瓦爾爵士!」有人驚呼道。

  但更多的人默默地註視著那面旗幟。

  那是一面褐色的旗幟,旗幟上是一塊土地的形狀,那是捨梯人世代守護的土地,他們的故土,那片棕色河流環繞的沃野。

  褐色的白腹隼雕代表著舍梯人的無畏的精神,而稻穗中則包含著這片土地最深沉的希望,稻穗之下雄獅口銜雲雀,舍梯人同樣忠貞而守信。

  那是一片紫色的怒濤。

  也是一面孤獨的旗幟。

  許多人都流下了眼淚,為過去的所作所為而感到悔恨。

  這些來自於舍梯的農夫證明了他們對於帝國的忠誠與勇敢,但帝國卻再也無法彌補它的狹隘與偏見,而或許這正是一切分崩離析的根源。

  這一刻,曼格羅夫忽然想到了那個帝國南方的邊陲小國,那個無畏的君主,與他所帶走的劍。

  路德維格公爵無力地靠著牆,沉默得一言不發。

  「他們,請求使用金焰天使……」傳令的騎士小聲答道。

  「目標。」曼格羅夫輕聲問道。

  傳令騎士張了張嘴,但其實眾人都已經有了答案。

  就像是一位國王同時需要權杖與利劍來維護他的威嚴,而金焰天使,就是巴貝爾象徵著公正與威嚴的利劍。金色的光束沿著六面棱柱體由下向上匯聚,它們可能經過了好幾公里的行程,但其實只用了一瞬便已經匯集到一點。

  天空彷彿都已經被點亮了,雲層熊熊燃燒起來。

  一道火紅的光束從上往下,直插入黑暗的山嶺之中,然後又分散成千萬道光束,從晶簇的海洋之中犁過。只一擊,上萬晶簇便灰飛煙滅。

  整個紫色海洋的攻勢都為之一滯。

  但在光柱所過的最中心,高聳的尖塔只殘存焦黑的遺骸。

  旗幟化為了點點灰燼,飄散於黎明之前的微風之中。

  有些貴族女士竟捂臉失聲,哀哭迴盪在城牆之上,卻壓不下這震天的廝殺。

  金焰天使本不應當用在這個時候,但人們知道,只有最勇敢的人配得到利劍——舍梯人證明了他們的勇敢。曼格羅夫走下城頭時拍了拍老伙計的肩膀,意思是告訴路德維格公爵:

  許多人都會死在這裡,但活著的人還必須戰鬥下去。

  在獅身獸尖塔,一場本就毫無懸念的戰鬥也正宣告落幕,人類本就沒有獲勝的希望。

  那個來自亞底的年輕軍官站在城牆上,遠遠地向自己的軍團長行了個騎士禮,對方的目光中帶著那種發自內心的尊敬,然後他縱身一跳,落下峭壁。

  數不清的魘蟲正在爬上城頭。

  維羅妮卡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

  「該撤退了。」梅菲斯特告訴她道。

  「我甚至記不得他的名字,但我知道那個孩子是折劍騎士團的騎士,」她輕聲告訴灰劍聖道:「他們是帝國最優秀的年輕人。」

  「我知道他們,」梅菲斯特認識這些自己曾經的敵人:「值得欽佩。」

  「把我的馬牽來,我要去見伊斯多維爾。」

  說著,她轉身就走。

  梅菲斯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搖了搖頭:「何必呢,你明知道沒有結果的,精靈們也有苦衷,再說你身上還有傷。」

  「我們說不定都會死在這裡,這點傷又算得了什麼,」維羅妮卡輕聲答道:「你要我放棄嗎,我們現在是還可以退,但總會退無可退。」

  ……

  亞魯塔呆呆地看著爭執之後留下的爛攤子……

  桌案翻倒在地上,羊皮紙和地圖筒滾落一地,精靈守衛們尷尬地站在門口,進退不是。那位穿著黑色絨衣、面孔消瘦的洛林戴爾之王搖了搖頭,他彎腰從地上撿起軍用地圖,那枯瘦如柴的手掌蒼白得好像是一位吸血鬼。

  用形容枯槁可以形容這位精靈領主的面容,深陷的眼眶中就好像蘊著一道明亮的火焰,但他的嘴唇極薄,就好像冷漠無情,而又極其富有主見。

  伊斯多維爾再苦笑了一下,抖去手上羊皮紙上的灰塵。那位女軍團長的狂怒給在場每一個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過他只是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和小姑娘時一個性子。

  「你為什麼不答應她?」

  亞魯塔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雖然他有點害怕面前這個人,喜怒不形於色。

  「為什麼要答應?」伊斯多維爾看著這位年幼的王儲,反問道。

  「這難道不是自救嗎……都到了這個時候?」

  「怎麼才是自救?」伊斯多維爾問道:「依靠瑪達拉?」

  「可是賢者大人說……」

  這位洛林戴爾之王舉起手示意他不用再說下去:「王子殿下,相比起活在歷史中的賢者們,我比他們更懂得聖奧索爾需要什麼——好了,這個問題對你來說太過複雜了,或許你應該花更多的時間去學習如何當好一個『精靈』的王儲。」

  門外的衛士們聞言面面相覷,心想這位大人又開始胡言亂語了,這次更是涉及了風后大人,而對王子殿下也不甚尊敬。但好在或許她們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場面,小心翼翼地互相遞了個眼色,精靈姑娘們不動聲色地退了出去。

  或許其他人可以裝作沒聽見這句話,但亞魯塔卻不行。

  他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本來就只是一個獵人的兒子,而這些日子以來受的氣已經夠多了,精靈們根本沒把他和姐姐放在眼裡,有些人還譏笑他們是土包子。

  他從頭上除下王冠,忍不住大聲說道:「我知道,你們根本沒有看起過我們,但我本也不指望什麼,要不是布蘭多先生和賢者大人的委託,我根本不想到這裡來……這頂王冠你們想要就拿去好了,它本來就不屬於我的。」

  說著,他將手上的王冠向對方丟去。

  伊斯多維爾驀然停了下來,也沒有伸手去接,任由王冠「咚」一聲落在地上。

  孔窗外一道紫色的弧光正劃過天際,整個漆黑的屋子內為之一亮。

  亞魯塔嚇了一跳,他看著骨碌碌地滾動的王冠,這才想起那是精靈王權的象徵啊。他忍不住有些害怕起來,小聲辯解道:「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那位洛林戴爾之王看了他一眼,彎下腰,雙手拾起王冠,「不要讓我再聽到那樣的話。」他冷冷地說道。

  「那你們何必非要把我們留下來!」亞魯塔感到鼻子一陣刺痛,眼淚水幾乎已經在眼眶裡直打轉了,他實在委屈和害怕極了:「既然你們不願意,就讓我們回去,我和姐姐本來也不是精靈!」

  「因為你不明白它的分量。」伊斯多維爾輕輕掃去王冠上沾染的灰塵。

  然後他雙手舉起王冠,放到少年的頭頂上。

  亞魯塔還噙著淚花,看到對方走過來嚇得都僵住了,但他看清伊斯多維爾的動作,一時間卻怔了。

  「你——」

  「我的確比風后大人更懂得現在的聖奧索爾。」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她卻比我更清楚誰更適合這個王位——」

  伊斯多維爾顯得十分嚴肅:「風精靈長久以來缺乏包容的文化,因而不容於文明的主流,或許一個人類的國王,正是改變一切的契機。孤守只是一種無奈的選擇,尤其是今天,其實我們都知道誰也無法單獨面對這個敵人。」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不答應呢?」亞魯塔擦乾淚水,吸著鼻子問道:「你們明明清楚瑪達拉並不是白山的幕後黑手,……對不起,我偷聽你們談話了。」

  伊斯多維爾不以為意,嚴肅地糾正亞魯塔的話道:「是我們,不是你們。」

  這位精靈領主看向窗外,消瘦的臉孔,瞳孔深處倒映著的光亮——窗外烏雲低垂,天空中克魯茲人、法恩贊人的空騎士也加入了廝殺,戰鬥無比膠著,魔法的光芒幾乎點亮了整個雲層。

  「一千年之前,也是這樣的局面。」他喃喃自語。

  又回過頭來:「殿下,你了解過風精靈得以立身的根本嗎?」

  亞魯塔茫然地搖頭。

  「是因為驕傲。」但伊斯多維爾的語氣更加驕傲。

  「驕傲?」

  「這個世界上自以為凌駕於人上的那些人,風精靈永遠不會接受他們的擺佈。」

  他伸手扶正亞魯塔的王冠:「過去不會,所以今日也同樣不會。 」

  亞魯塔愣住了。

  他感到自己好像聽明白了一些什麼,但又不太肯定。
本帖最後由 spigyeh 於 2018-11-21 12:0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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