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 琥珀之劍 作者:緋炎 (已完成)

   
edison1225 2011-4-24 16:36:4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68 12548665
410555 發表於 2016-11-20 20:39
第八百五十三幕 最後之戰Ⅲ

  法伊娜推開門進入房間時,宰相千金德爾菲恩正在伏案寫些什麼。

  要塞內的房間並不寬敞,像是個六邊形的銀色的蜂巢,一側牆上有一張內凹的床,書桌是個金屬的平台,旁邊有一張椅子。椅子上的宰相千金穿了一件滿是褶子的黑色的長裙,裙擺拖在銀色的地板上,她體態婀娜,瀑布般披灑在身後的長髮猶如黑檀,渾身上下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但更像是一隻黑寡婦蜘蛛。

  看到前者,她收起鵝毛筆插入墨水瓶中,抬起頭來問道:「怎麼了?」

  「好不容易才哄伊莉絲睡著了,她很害怕。」法伊娜輕輕關上門,一邊答道。

  「每個人都會害怕,尤其是在眼下這樣的時局,」德爾菲恩將桌上的羊皮紙撿起來,雙手搓成筒狀,「但她至少有一個好姐姐。」

  她將卷軸裝入信筒之中,蓋上蓋子。然後才看向法伊娜,上下打量著自己的這位朋友:「你變了很多。」

  法伊娜神色平靜,身上只穿了一身簡單的武裝束衣,金色的長髮也束了起來盤在腦後,看起來更像是個普通的女騎士,而非梅霍托芬的女繼承人——在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之後,這位曾經桀驁不馴的小姐身上已經很難再看到那種驕縱的氣息,學會了成熟與寬容。

  聽到宰相千金的話,她只是勉強笑了下:「謝謝,我過去太幼稚了。」

  德爾菲恩將信筒放在桌上,一面示意法伊娜坐下:「外面如何了,我一直在這兒寫這些東西,聽說晶簇的攻勢很猛烈?」

  「情況很壞,它們好像是無窮無盡,我們的兵力已經捉襟見肘了,」法伊娜點了點頭:「大部分人都傾向於撤退,但你祖父和瓦拉大人還沒有下決定,那些隨我們一起到這裡來的平民,尼德文先生已經決定先疏散他們到洛文溪林一帶了。

  「我父親他不是個幹大事人的,但當個民政官還是綽綽有餘的,」德爾菲恩帶著有些輕蔑的微笑奚落一句,然後換了一副口氣,認真地說道:「不過平民可以撤離,但其他人必須守在這裡——哦,對了,除了老人婦孺之外,平民之中年輕力壯的人也必須留下來。」

  法伊娜有些吃驚地看著她:「可將軍們認為要塞外的衛城最多可以支撐三天,若是困守要塞,我們會被活活困死的。」

  德爾菲恩好像早料到她的驚訝,微笑著向她分析道:「沒那麼嚴重,眼下我們的主要困境其實來源於瑪達拉的亡靈大軍無法抵達,因此我們的兵力才會顯得捉襟見肘,而偏偏又在這個時候發生了白山之災這樣嚴重的事態,精靈們封鎖國境,大軍與瑪達拉在邊境上展開對峙,才讓問題好像形成了一個死結。但它畢竟只是『好像』而已,而不是一個真正的『死結』,因為大家都心知肚明,甚至包括精靈王廷本身也明白,這個問題的根源並非亡靈,而是布加人——」

  「或許很少有人告訴過你其實一直以來我們的世界與白銀之民之間就存在著嚴重的分歧,只要回顧歷史就不難發現這一點。一方面作為羸弱一方的凡人佔據了大陸上的主要資源,而優秀而強大的白銀之民卻只能選擇避世;而另一方面,凡人自身也存在著這樣的自卑——我們下意識地對白銀之民所擁有的強大力量感到忌憚…… 這樣的猜疑由來已久,甚至從聖者之戰的時代以來就一直存在著,而今天日布加人對於凡人的不信任,更是加深了矛盾。」

  「可以說布加人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凡人,他們將自己裝扮成監護人一般的角色,監視世界的混沌邊境,居住於雲端之上,以高高在上的姿態介入世俗世界的糾紛。更關鍵的是,他們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方式和態度,而我們從來就沒真正了解過那些巫師們想要幹什麼,因此也就無從判斷他們的態度是好是壞。」

  「事實上正是這樣的態度觸動了凡人敏感的神經,因為無論是克魯茲人還是風精靈,都是通過抗爭得到了今天的身分。我們絕不會允許再出現一個黑暗之龍凌駕於凡人之上的事實,而在這個時節發生的白山之災背後布加人的影子,不過是放大了這一不安,將這一切矛盾徹底擺在了檯面之上。」

  「所以要想解開這個死結,讓聖奧索爾與瑪達拉回到談判桌上,只要改變布加人的態度,揪出白山之災真正的幕後黑手就可以了——」

  法伊娜卻搖了搖頭:「可就算聖奧索爾與瑪達拉這個時候回到談判桌上,時間也來不及了。」又嘆了一口氣:「我們已經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當然還有,」德爾菲恩眨了眨眼睛:「你相信我嗎?」

  法伊娜早已對自己這位總有辦法的朋友的智慧充滿欽佩,她下意識地點頭,可又有些為難地說道:「但是貴族們的決議不是那麼容易被影響的,如果他們看不到希望,你祖父和我父親恐怕都會作出決定的。」

  「那就在他們作出決議之前,先改變一切。」

  法伊娜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改變貴族議會的決議,那是她們可以插足的事情嗎?

  要不是她面前坐著的這位乃是素以智慧而聞名的帝國之花,一代名相尼德文的長(孫)女,她幾乎都要以為自己的朋友已經瘋了。

  德爾菲恩卻毫無畏懼,坦然地侃侃而談:「對於一般人來說是很難,但你我的身份在這一刻有天然的優勢——要改變貴族決議,其實也只需要爭取幾個真正有分量的聲音就可以了,梅霍托芬公爵,帝國的宰相,大聖座瓦拉,分別代表的是地方、中央與聖殿的意見,再加上你的老師維羅妮卡女士,若是軍方也站在了我們一邊,剩下的人又能決定什麼呢?」

  法伊娜連連搖頭:「我可不敢這麼說,父親們他不可能聽從我們的胡言亂語的。」

  「那可不一定,」德爾菲恩嘴角微微上揚,狡黠地微微一笑:「對了,我之前委託你的事辦得如何了?」

  法伊娜奇怪地看了德爾菲恩一眼,搖了搖頭道:「關於那件事我已經幫你問過父親了,他說他沒見過那枚戒指,不過他好像很生氣,叫我別瞎攪合這些事情。」她湛藍色的眸子裡露出一絲疑惑的神色:「德爾菲恩,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那枚戒指很重要嗎,我父親好像很在意這個問題……」

  德爾菲恩卻沒直接回答,而是問道:「那麼其他貴族們呢?」

  「沒有,他們都沒見過那枚戒指,大聖座也沒有提過。」

  而聽了這句話,德爾菲恩面上終於露出一絲古怪地笑意,笑道:「法伊娜,我也問過了大聖座瓦拉與我祖父,你猜猜他們怎麼回答的?」

  法伊娜疑惑地看著她。

  「他們當然是不敢回答,」德爾菲恩冷冷一笑:「法伊娜,我告訴你吧,那枚戒指就是像徵著帝國至高王權的至炎聖戒,克魯茲王位的象徵。它並沒有隨康斯坦絲女王的死而下落不明,我有很大把握它可能正保管在我祖父手上。」

  「什麼!」聽了德爾菲恩的話法伊娜再吃一驚:「德爾菲恩,你——」

  德爾菲恩卻顯得要平靜得多,她接著說道:「在帝國,只有一個方法可以強制改變貴族議會的決議,那就是陛下的御令。但萊納瑞特皇子還不是帝國的皇帝陛下,那麼在這段時間之內至炎聖戒就可以代表帝國的至高王權。」

  「可是德爾菲恩,至炎聖戒再怎麼也不過只是一枚戒指,它雖承載著貴族與皇室的約定,但信物本身卻並不能代表克魯茲的皇帝,只有為克魯茲王位的繼承者所持有時,這個約定才具有約束力,你別忘了這一點,」法伊娜對於王室與貴族之間的密文也不陌生,很快就找出了漏洞,提醒自己的好友道:「我記得康斯坦絲女王在臨死前並沒有指定任何一位王子繼承帝國的桂冠,所以就連眾望所歸的皇長子殿下也必須等到履行了金炎儀約之後才能繼位——」

  「不,法伊娜,女王陛下生前指定過一個繼承人。」德爾菲恩神色平靜地答道。

  「什麼……這怎麼可能?」法伊娜脫口而出,漂亮的眸子裡滿是不信之色:「不是傳言她密謀殺害所有的順位繼承人嗎?萊納瑞特殿下還是在埃魯因避難才逃過一劫。」

  「我親眼所見。」德爾菲恩當即篤定地說道,但其實她當然沒有親眼所見,當日女王陛下託孤時她站得遠遠的,只不過是心中有所猜測罷了。當然,現在她已經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測是準確的:「當日陛下臨死之前,指定了一個繼承人,按照貴族與君王的約定,她將戒指交給大聖座瓦拉與我的祖父代為保管。」

  法伊娜顯得十分難以理解:「你是說他們隱瞞了陛下的遺囑?……可、可這太難以置信了,德爾菲恩,我能夠確信你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嗎?」

  德爾菲恩面露輕蔑之色:「其實道理十分簡單,因為康斯坦絲陛下指定的繼承者,並非是皇室血脈中的任何一人。」

  法伊娜縱使是已經極力克制,可聽了這個消息還是忍不住叫出聲來,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地向自己的好友問道:「德爾菲恩,陛下指定的那繼承人,不會是你吧?」

  德爾菲恩掩口輕笑,她忍俊不禁道:「你想到那裡去了,這個人其實你也認識,他並不是女王陛下在政治上的盟友,相反,他們可以說是敵人。」

  法伊娜皺起了眉頭,白銀女王的敵人實在是太多了,在帝國內就數也數不清楚,更不用說帝國之外還浩瀚如煙海,這叫她如何去猜?但是莫名的,她心中首先浮現出的一個人影,卻是一位埃魯因人。她下意識地看向宰相千金,德爾菲恩微微一笑,答道:「或許正是你想的那個人。」

  「我根本就沒想這麼一個人。」法伊娜想也不想便回急忙辯解道,但出口才意識到不對,臉上立刻滾滾發燙。

  她低下頭去,一副鴕鳥的造型。

  宰相千金不禁莞爾。

  但她想起自己的荒唐事,很快也笑不出來了。

  「陛下……怎、怎麼會選擇布、布蘭多先生,他雖然是伯爵,可他是埃魯因的貴族啊。」法伊娜終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女王陛下比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卓有遠見,」德爾菲恩也整理了一下情緒,正色道。她淺紫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光芒,因為那正是她最崇拜那種人:「改變克魯茲貴族的決議只是一個開始而已,風精靈、法恩贊人、瑪達拉的使節還有隨時可能抵達的銀灣諸邦的領主們,要說服所有人這座要塞還有守住的希望,那麼就必須平衡各方的力量。」

  「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卻還有一個可能性——」

  「聖奧索爾那對王儲姐弟,他們的身分雖然罕為人知,但在關鍵的時刻一定會以那個人的意見為左右。而銀灣那頭老白狼還有現在的修女公主,與他的關係更是密切。艾爾蘭塔德魯伊們的態度,早已了然。而還有一件廣為人知的事實,那就是白銀之民也支持他。」

  「只有他,可以將這些分崩離析的力量糅合在一起。而今他需要的也只有一個舞台,事實上女王陛下早就給予了他通往這個舞台的鑰匙。」

  「那就是克魯茲帝國那頂至高的桂冠,她親手將它送了出去。」

  那或許是她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希望。

  德爾菲恩沉默不語。

  一千四百四十年前,矮人王卡里芬丟棄了盟約,帶著大地聖殿退出了神聖的同盟。

  一千一百三十年前,哈澤爾人與四大聖殿宣布決裂。

  一千年前,四大聖殿相繼立國。

  從那一刻起,神聖的誓言蕩然無存。

  七位國王的盟約,而今早已不在。

  但或許聖白的平原之上,人們或許有朝一日會再度聚首,當他們選出那個持劍的聖王時,一個新的時代展開了。

  那一次,他是炎之王吉爾特。

  而這一次,什麼樣的名字才會被銘刻於天青的石碑之上?

  她握緊了拳頭。

  「法伊娜,我們必須要讓女王陛下的遺願得以實現,讓至炎聖戒找到它應有的主人,」德爾菲恩認真地叮囑自己的好友道:「但我必須去辦一件事情,所以你必須說服你父親,我祖父還有維羅妮卡、曼格羅夫支持這件事情。」

  「我?」法伊娜反手指了指自己,驚訝至極:「我怎麼能做得到?再說萊納瑞特殿下怎麼辦,那可是他的王位,我們這麼做是不是太過分了?而且路德維格領的貴族中有許多人支持他,包括曼格羅夫將軍在內,他們不可能會支持我們的。」

  「但他們必須支持至炎聖戒,貴族們不可能違背約定,」德爾菲恩高深莫測地一笑:「而且這也不是謀奪王位,我們只是藉用它一段時間而已,這一切都是為了正義,我相信皇長子他會理解的。」

  「真的嗎?」法伊娜雖然有些懷疑,但也沒想過自己的好友會欺騙自己,何況她根本不知道宰相千金腦子裡在轉著什麼樣的念頭。

  「這是約定,」德爾菲恩俏皮地衝她眨了眨眼睛:「而且你放心,我會說服萊納瑞特殿下的。」

  法伊娜沉默了片刻,但終於下定了決心,她抬起頭來問道:「那我應當怎麼做?」

  德爾菲恩微微一笑,這才露出狐狸尾巴:「你掌握了至炎聖戒的祕密,只要說服你父親、我祖父還有大聖座瓦拉認同,就足以用這枚戒指左右貴族們的決議——雖然我相信我祖父和大聖座也很猶豫,但你必須明白約定畢竟是約定,他們會妥協的。」

  「然後是風精靈;精靈們信守承諾,如果克魯茲人選擇堅守,風精靈多半也不會坐視不管。最重要的是,雖然那對王儲姐弟現在還沒有對這場談判施加任何影響,但他們卻有一錘定音的能力,精靈們不會違抗風后指環的意志的。如果你能代表那位伯爵大人,我相信他們會做出自己的選擇——」

  法伊娜聽完這番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做夢也沒想到,在這個狹小的房間中,不過區區片刻之內,自己和自己的好友竟討論了這麼大一個陰謀。

  這不但是王位之爭,更決定了整個大陸未來的走向,若德爾菲恩所說的切實可行,那她們豈不是在這片刻之間便決定了無數人未來的命運?

  法伊娜不由重新審視起自己的朋友,好像想看出這位她身上究竟潛藏著多大的野心。

  「那你呢,德爾菲恩,你究竟要去做什麼?」

  「當然是為了不辜負你的期望,我不是說過麼,」德爾菲恩微笑著答道:「我要去做的,就是這樣一件事情。」

  正在這時,門外響起了規律的敲門聲。

  德爾菲恩抬起頭來。

  「看來我要等的人來了。」她說道。

  法伊娜回過頭去,卻看到一位陌生的女士打開門站在門外,對方的個子極高,比大多數男人都還要高出不少。她穿著一件銀色的長袍,手持法杖,一頭亮銀色的長髮隨意地披散在身上。

  「你來了,密絲瑞爾小姐,」德爾菲恩有些歉然地說道:「關於拉傑克先生的事,我很遺憾。」

  「那不關你的事,」銀龍女士嘆了口氣:「每個人都可能死在這場戰爭之中,我相信我的愛人他死得其所。」

  停了片刻,她又開口道:

  「走吧,利維坦已經進場了,若再晚一些,我們就很難離開這裡了。」

  德爾菲恩點了點頭。

  「麻煩你了,密絲瑞爾小姐。」

  「法伊娜,我們在聖白平原上見,多保重,我的朋友。」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1-21 21:15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11-21 19:38
第八百五十四幕 最後之戰Ⅳ

  『龐然之物行於朔野,守護古地之祕——』

  晶簇正從四面八方湧來。

  希帕米拉站在山坡的正中央,面無懼色。她後退一步,用手在地上一拍,包裹右臂的銀色岩石臂鎧化為流水湧入地面之中,立刻形成一個巨大的法陣花紋。山道上發出一聲震天咆哮,地面震動著,一頭符石巨像從地下破土而出,這頭元素生靈暴躁地用手一掃,衝在最前排的晶簇立刻落下山崖或掀飛撞得粉身碎骨。

  蘊祕岩甲。

  二十費無色神器武具,+6/+6佩戴,當佩戴此武具的生物具有不滅異能。將此武具洗入墳墓,從牌庫中搜尋一張費用不超過此牌的生物,並將其放置進場。

  8/8符石巨像的實力幾乎等同於開化要素此階巔峰的生物,並掌控岩石至高要素——大地,它仰天尖嘯一聲,無數岩石尖刺已如雨後春筍般破土而出,山道之上的紫色的海洋為之一空。

  但希帕米拉卻毫不懈怠,「岩石!」她命令自己的召喚物放下手臂,沿著手臂一路衝到符石巨像的頭頂之上,縱身一躍,高高跳起,下落時腳尖連接落在叢生的尖岩之上。大地彷彿聽從這位神官小姐的命令,如同波濤一般推著她前進,越過一眾晶簇的頭頂。

  她剛剛經過哪些區域,背後立刻浮現出一片紫色的閃光,巨型的晶簇巨獸從傳送產生的裂縫之中掉出,落入這個世界。

  「小心祕晶領主,它們精通遠程攻擊——你最好是快一點,這些東西越來越多了。」

  七極龍王芙西婭龐大的虛影籠罩了大半個天空,盤亙在群峰之間幾乎與整座聖山齊高,七支長角刺穿天穹,它昂著頭顱,淡淡地提示道。

  幾束紫色的弧光已經劃過山谷,刺穿了符石巨像。

  希帕米拉則展示了手牌中的最後一張神器牌,轉移聖器,反一切保護,當任意操縱者施展法術時反擊之,並在聖器上添加轉移指示物;當指示物達到三個時,移去轉移指示物並犧牲它:從你的牌庫中搜尋一張武具牌,將它放進戰場,並裝備在由你操控的一個生物上。然後將你的牌庫洗牌。

  弧光擊中一個蒼白的光罩,然後同時有數量相同的蒼白弧光從光罩之上射出,飛向它們的原點,幾頭祕晶領主立刻為灰白的火焰所吞噬,頃刻之間一堆灰色的粉末。

  希帕米拉此時才將將落地,身後眾多晶簇已化為一地碎屑。她舉起手來,遠處戰場中心符石巨像剛好發出一聲哀嚎倒地,在眾多晶簇的攻擊之下碎成一地,但一束白光從它的殘骸之中射起,劃過一道弧線穿過半個戰場落在神官小姐手上。

  那是一把燃燒著熾白火焰的巨劍。

  『當符石巨人進入墳場時,從墳場中搜尋一張武具牌,將它放進戰場,並裝備在由你操控的一個生物上。』

  它是天冥劍。

  二十二費無色神器,武具,佩帶此武具的生物得+2/+2並具有反白保護與反黑保護異能;每當佩帶此武具的生物對目標造成戰鬥傷害時,其所有者獲得3點生命,且你可以將至多一張目標生物牌從你的墳墓場移回你手上。

  希帕米拉手握聖劍,實力經過增幅之後已趨近於真理之側後期。而同時半空中的轉移聖器已經化為了一灘銀色的液體,它變化著自身的形狀,形成一套銀色的鎧甲先後套在她身上。

  古銀鎧甲,佩帶此武具的生物得+6/+6,每當佩帶此武具的生物攻擊時,消滅目標非領主生物。

  聖山之頂已經近在眼前。

  希帕米拉抬起頭,明白前方就是最後的戰鬥。

  一頭龐然大物正在成形,那是一頭游弋於群山之中的巨鯨,巨大的鰭可以覆蓋半個山腰,灰色的表皮上佈滿了瘤狀的晶態突起,紡錘形的頭顱上,一支水晶長角直指天際。

  利維坦子嗣。

  它雖然不是真正的混沌之主,但卻是所有領主之中最強大的一種。面對這樣的怪物,縱使是希帕米拉也忍不住變了臉色,為什麼這個地方會有這種生物?

  數不清的水晶碎片已經從天而降,這些水晶一離開巨鯨的母體,就化為無數水晶蟲子。那是凱革晶簇,晶簇大軍的先鋒軍,它們甫一成形,便展開攻擊,這些怪物並不強大,但數量驚人。

  希帕米拉抬頭看去,半個天空都是醒目的紫紅色,猶如一條流動的晶狀河流。

  她後退一步,伸手一召,一隻銀光皚皚的飛鷹立刻從她手上射出,直插入雲霄。而片刻之後,片片銀芒從雲層中降下,清嘯響徹天際。

  那是銀色的鷹群,正在俯衝下雲層;鷹中隊——當鷹中隊進戰場時,你可以從你的牌庫中搜尋至多三張名稱為鷹中隊的牌,展示這些牌,將它們置於你手上,然後將你的牌庫洗牌。

  龐大的鷹群像是個橫亙天際的銀色箭頭,它半空中經過一個巨大的轉向,然後緊咬住那條紫紅色的河流,巨鷹與凱革晶簇彼此廝殺在一起,兩者交匯,屍落如雨。

  天空中的紫晶洪流被銀色的箭頭分開之後,形成兩條細細的線與希帕米拉交錯而過。雖然仍舊不時有晶簇尖嘯著從她頭頂上掠過,但這些實力微渺的生物根本不能對神官小姐造成任何威脅。

  希帕米拉握緊了天冥劍。

  在古銀甲的加持之下,她此刻的力量已經無限趨近於極境,那些漏網之魚對她來說不過是灰塵一般,巨劍一掃,便化作了灰燼。

  希帕米拉一邊前進,一邊不斷放出鷹中隊,雖然一組牌組之中最多不過只有四個鷹群。但天冥劍回溯墳地的能力不斷將它們從墳場之中拉回場上,很快,她便已經接近到了距離那頭巨鯨極近的位置。

  「繼續向前,」芙西婭的聲音從天空中傳來,這頭邪龍之王的虛影在天空之上注視著神官小姐,它的聲音隆隆作響:「那頭怪物身後便是聖山之頂,聖殿之中就是這個傳承的核心——」

  希帕米拉一言不發,已經一步踏上了峭壁的邊緣。她一劍劈開迎面撲來的晶簇,縱身一躍,身後「嘩」一聲展開了一對覆滿了金屬羽翼的翅膀。

  那是神器生物,振翼機。

  神官小姐一手抓住振翼機的骨架,緩緩向山谷中那頭巨鯨滑翔而去。而利維坦子嗣顯然察覺了她的意圖,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甩動著背脊一尾巴向希帕米拉掃了過來。

  但振翼機向上一揚,就與那條巨大的尾巴堪堪錯身而過,只是鯨尾帶起的氣流卷得她上下飛舞。無奈之下,希帕米拉只得鬆開手,從幾百米的高度之上重重地落到巨鯨的背脊之上。

  利維坦不生不死,但傳說它的族群也永遠形影單只,在漫無邊際的混沌之海從,從世界初生的時代以來,也永遠只誕生了一頭巨獸利維坦。

  它是真正的混沌主宰。

  它的能力可以禁錮一切力量,元素與能量,甚至是要素與法則本身也會被鎖定。

  利維坦的子嗣——或者說那頭巨獸在物質界的投影雖然不具備這個能力,但也足以令大部分要素失去應有的作用,它游弋的巨大軀體的周圍更是有一個寬幅達幾十里的禁魔區域,凡人的法術在這裡根本不能作用。

  但只有一個能力,混沌的生靈永遠無法操縱。

  那就是旅法師的力量。

  芙西婭的聲音繼續闡述道:「每一個旅法師都是來自於傳承,這個世界上的旅法師永遠也不會多出一個,也不會減少一個,不同的傳承或許在某一個時代缺席,但它們總有一天會重現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傳承的確已經缺席了很久,但在你身上,我看到同樣的火種與光芒。」

  希帕米拉高舉長劍,怒吼一聲,一劍插向利維坦的背脊與中樞神經。

  物質的劍聖雖然甚至還沒有穿透利維坦子嗣背上的晶質層,但旅法師的火焰已經灼穿了它的全身,巨獸怒吼一聲,擺動著身體,它背上如同瘤狀水晶一片片地脫落,就好像是一座座山脈正在滑落,露出下面光滑的表皮。

  神官小姐再度吶喊,讓人很難相信這樣一位文靜的小姐竟能發出這麼狂野的喊聲,她丟出一隻非瑞克西亞蛻變妖——蛻變妖,這種可怕的生物能夠成為場上任一神器與生物的複製品——希帕米拉一把捉住那水銀狀的怪物,將之化為了另一把天冥劍。

  然後重重地斬下。

  再度獲得增強,她的力量層次已經在頃刻之間攀升至極境中期,這一劍,直接令利維坦子嗣後背的皮膚開裂開來,但它並沒有流血,只有灰白的霧氣從傷口中噴湧而出。

  這一次巨鯨的嘯叫更類似於哀嚎。

  它在劇痛之下一頭撞在了聖山之上。

  整座風暴止息之山上從前往後浮現出一面明亮的青色光網,當那頭巨獸迎頭撞上這張網絡時,奇蹟發生了,它整個身體竟像是一個崩碎的晶體一樣,頃刻之間支離破碎了。

  籠罩整個山谷的禁錮力量瞬間消失,希帕米拉立刻感到極境的法則回到了自己身上,她從利維坦子嗣的後背上跌落下去,但這會兒終於可以穩住身形。

  最後的阻礙已經消失了,那些在半空中飛行的凱革晶簇正向無頭蒼蠅一樣漫天亂竄,但神官小姐這會兒已經無視了它們,她迎著寒風向那座聖殿飛去。

  但正是這個時候,高聳入雲的風暴止息之山忽然化作了一片霧氣,寒風消失了,四周好像陷入了一個黑色的空間之中,希帕米拉下一刻便感到自己的腳步觸上了堅實的地面。

  她愣了下,才看到霧氣在自己面前分開,而前方,黑暗中正懸浮著一張金色的卡牌。

  看著這張卡牌,希帕米拉似乎明白了什麼,她默默走了上去,向那張卡牌伸出手。

  但下一刻她握住的卻不是一張卡牌。

  而是一柄由黑色與綠色光芒纏繞的利劍——

  豐饉劍。

  二十一費無色神器武具,佩帶此武具的生物得+2/+2並具有反黑保護與反綠保護。每當佩帶此武具的生物向一位敵人造成戰鬥傷害時,重置所有由你操控的地。

  「這把劍……」

  希帕米拉看到這把劍時,不由得怔住了。

  黑暗之中,芙西婭在一旁浮現出身形,她化為人形的模樣是一個身披黑袍、頭戴王冠的黑髮女人,她的容貌說不上美豔絕倫,但卻威嚴得令人窒息。

  尤其是那雙燃燒著金色火焰的眼睛。

  「你應該認出來了,這是豐饉劍洛倫希爾,希米露德的神器。但它還有另一段來歷,天青的騎士在群山中呼喊希米露德與蓋亞的名字,並尋找天青之槍時,是女神賜予了他這把劍,並為他破開一切艱難險阻,並最終獲得了蒼穹的青睞。」

  芙西婭靜靜地敘述道:「但它不僅僅是一把劍,而是一種傳承。與真理會和裁決者們有很大的不同,天青騎士的旅法師傳承來自於蓋亞組織,那是一個少有的守護職責的旅法師傳承,自從天青騎士的時代之後,它就再也沒有第二個繼承者——」

  「直到今天。」

  「這就是我的旅法師傳承?」希帕米拉有些驚訝地問道,她反復觀察著自己手中的劍,那是她所信奉的女神的聖物,一切都是如此的契合。

  「它叫『崇山武裝』,是一套罕見的武具牌組,它不僅能守護你自己,也能守護你的旅法師主人,它的強大,相信你已經有所體會了。」芙西婭答道。

  「我能帶走它嗎?」

  「當然,它已經是你的了。」

  希帕米拉過了一小會兒才平靜下來。

  她默默地將那把劍化為一張金色的卡牌,然後看著那張卡牌在自己手中消失不見。

  她渾身是傷,臉上,身上,全是殷紅的血跡,傷口痛得鑽心,但在此一刻心中卻異常的寧靜。她心中所堅信一些東西,就像是高聳入雲的崇山,擁有著寬厚的、足以撫慰人心的力量。

  希帕米拉抬起頭來,心中還有些疑惑,在幻境中出現的那些晶簇,不像是真正的投影。尤其是最後出現的幾頭領主級的生物,它們身上的力量明顯與她在幻境中一開始遇到那些幻象格格不入。

  「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梅蒂莎呢?」

  「她馬上就會出來。」芙西婭答道。

  話音未落,黑暗中便浮現出銀精靈小公主的身形。

  希帕米拉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看到的是一頭猶如星河般的長髮一直垂落到足踝邊,美得令人嫉妒,而精靈公主赤著雙腳,銀色的眸子裡一片空靈,她雙手捧著一柄銀色的長槍,正在發呆。

  「梅……梅蒂莎?」

  神官小姐幾乎不敢相認,因為過去的梅蒂莎只像是一位年幼的公主,但現在的她卻像是一位優雅的女神。

  芙西婭輕輕按了一下希帕米拉的肩,「別打攪她,她和你不一樣,她曾經是亡靈,旅法師的傳承已經完全改變了她存在的性質——」

  「你是說,梅蒂莎小姐真正復活了?」希帕米拉有些激動地追問,若是領主大人知道了這件事,那會多高興啊。

  「比那個要復雜得多,本來旅法師的力量就無所謂生死,」不過最後芙西婭還是點了點頭:「但是基本可以那麼說,現在她和你一樣,是個真正的旅法師了。」

  神官小姐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露出開心的笑容來。

  而這個時候,梅蒂莎終於從出神的狀態中恢復了過來,空靈的眸子裡恢復了靈智的色彩,她顯然也察覺了自己的變化,下意識地抬起雙手看了看。

  當看到潔白的指尖已不再是那種令人生畏的雪白,晶瑩的肌膚下透出了一絲健康的血色之後,眼淚不由得不由自主地從她的面頰上滑落了下來。

  但梅蒂莎擦了擦淚水,很快回過頭來,問道:「芙西婭女士,為什麼黃昏種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它們不是投影,對嗎?」

  希帕米拉聞言不由得怔了怔,她沒想到梅蒂莎竟然也遇到了黃昏種。

  難道那些存在於幻境之中的怪物真的不是幻象?

  她下意識地看向芙西婭。

  七極龍王點了點頭,答道:「的確如此。」

  「外面是不是發生了什麼,龍王閣下?」

  「你們自己看吧。」

  芙西婭一揮手,黑暗中浮現出一個巨大的水晶球。她伸手在水晶球上一點,水晶球上立刻開始幻化出各種畫面,希帕米拉與梅蒂莎認出那是元素疆界之外的景象,有淺海、焦熱之河甚至是風暴止息之山——但這些地方早已不復昔日的景象,淺海被巨大的力量撕碎了,魔力化的水元素與海水正湧向無盡的虛空之中。一部分海水淌入焦熱之河下,導致火元素界完全陷入了一片霧海之中,而元素界的底層,焦熱之河業已枯竭,熔岩冷卻成黑色,不再流動。

  風暴止息之山彷彿從中間斷裂開來,原本生存於此地的風系亞龍則早已不見踪影,碎裂的山脈懸浮於虛空之中,至於風,早就停息了,只有紫色的閃電穿梭於這些灰色的、缺乏生命的岩石之間。

  黑月墜亡以來,元素界早已崩滅,原本居住於元素界的生靈——尤其是妖精與各種元素生物都早早地逃入了內層世界,這是人們所共知的事情,眼下元素疆界已經成為了封印黃昏之龍的牢籠,但希帕米拉和梅蒂莎不明白芙西婭為什麼要給她們看這個東西。

  梅蒂莎皺著眉頭,她看了片刻之後忽然發現了一絲異常。

  「黃……黃昏之龍呢?」她問道。

  「它不是在那裡的嗎,領主大人與艾爾蘭塔賢者親手將它封印在那個地方——」希帕米拉忽然也住了嘴,因為她的視野中也空無一物。

  「黃昏之龍打開封印了?」梅蒂莎忽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性,可她又有些不敢置信:「那個封印至少能束縛它三年不是嗎,怎麼會這樣?」

  「不用擔心,它的本體還沒完全離開,」芙西婭卻搖了搖頭,回答道:「不過有人再一次把她在物質界的軀體喚醒了,哼,凡人中真是有數不盡的內鬼——」

  「羅曼小姐!」梅蒂莎忽然想了起來什麼,忍不住低呼了一聲。

  黃昏之龍雖然本體被封印在元素疆界之外,但它的另一個軀體——商人小姐卻一直在物質界之內,所有人都把這個事實忽略了。

  「你能找到她嗎,龍王閣下?」希帕米拉也忍不住有些急切地問道,任誰也不想看到黃昏之龍無所忌憚地在這個世界上行動——雖然商人小姐本身沒什麼力量。

  這一次芙西婭卻搖了搖頭,答道:「她既然悄悄地潛入了我們的世界,顯然不會那麼簡單地叫我們發現,不過你們之前遇到的黃昏種的確和這件事有關。」

  她指了指元素疆界之外:「雖然不知道這傢伙在搞什麼陰謀詭計,但混沌之海開始躁動起來了,黃昏大軍正在各個方向上不計代價地進攻沃恩德,在這種程度的攻勢下,滲透進來的混沌力量就不是一小部分了,我們這裡還只是一個苗頭而已,我相信大陸上已經翻天了。」

  「那我們得馬上返回到領主大人身邊去,」梅蒂莎立刻反應了過來:「埃魯因可能也出事了。」

  希帕米拉聞言立刻點了點頭,顯然早就歸心似箭了。

  芙西婭看了兩人一眼,猶豫了片刻,但最後也點了點頭:「看起來的確有這個必要,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們也算是我的學生,我和你們一起走一趟吧。」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1-21 21:28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11-22 19:29
第四百九十四章 最後之戰Ⅴ

  十一月,霜降之月。

  寒風呼嘯的草原上,百草枯皆,鵝毛大雪紛灑而下。這一年的冬天對於托奎寧獅人來說尤為難熬,遠征的失敗,毫無休止的內部鬥爭,各個氏族首領們互相推諉與爭執,南方與西方的一些地區太陽傳聞陷入了永夜之中,大批的牛羊牲口死於雪災,難民又從四面八方湧來,讓情況變得更壞。

  厚厚的牛皮帳篷內溫暖如春。

  明亮的火苗在火柴上燃燒著,發出剝剝的聲音,火星偶爾升騰而起,沿著黑漆漆的鍋底向上攀援。鍋中煮著一條羊肋排,一層厚厚的油葷上翻騰著泡子,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混合了植物塊莖香氣的肉香。

  奈爾的目光有些失神。

  獅人計算紀年的方式與其他文明略有不同,因為民族中缺乏農耕的文化,所以它們用草木的枯榮來劃分一年中最重要的兩個時節——草原上的草木一枯一榮,一年便過去了。

  那好像還是不久之前的事情,一年當中草木最繁盛的季節,族人們意氣風發,而它剛剛行過了成年禮,將潔白的鬃毛束成發鞭,一心想要成為獅人一族最偉大的戰士。就如同先輩一般,奪回托奎失落已久的榮譽。

  那個時候,一切都好像正向著最好的方向發展。

  但轉眼之間,它們就失去了一切,它失去了自己幼時的玩伴,失去了父親,失去了許許多多親密的人。而托奎寧的獅人,則被打斷了脊梁骨,苟延殘喘,再也站不起來。

  這一場嚴苛的冬天,就能帶給氏族滅頂之災。

  獅人少年內心中充滿了迷茫,托奎寧失去了它的榮耀,它們要何時才能將它再奪回來?

  「奈爾,奈爾。」旁邊的人低聲提醒道,奈爾這才回過神來,帳篷內熙熙攘攘,七八個氏族的頭領環繞著那三個人類,綠油油的目光中滿是不懷好意。

  帳篷內氣氛劍拔弩張,人類騎士手按在劍柄上,神色警惕,巫師的手攏在自己的袖子下面,不知捏著什麼東西。只有那個自稱使節的人類,風帽下的半張臉,神色如常。

  奈爾淡綠色的眸子看了看這幾個人。

  「我父親死後,我現在沒有什麼多餘的想法,只想帶領我的族人度過這個艱難的冬天,」獅人少年開口道,它站了起來,胸前的鬃毛上的黃銅束環互相碰撞叮噹作響:「托奎寧人雖然一時失去了它們敬愛的王,但這不代表著我們倒下了,這個我們是不會與人類同盟的。」

  「這個冬天很冷,」站在中間的人類少女開口道,她風帽下露出姣好的半張臉蛋,微微一笑:「明年的冬天會更冷。」

  「我可以認為你在挑釁我們嗎?」奈爾皺了皺眉頭:「不過我不會和一個女人計較,你們走吧。」

  少女抬起頭來,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心頭重重地一跳,人們看到的竟一雙猶如星辰般閃耀的眸子,睿智而深遠,好像足以看透人心:「我是提克斯公爵的女兒,你敢和我打個賭嗎,奈爾殿下?」

  「什麼賭?」奈爾顯然不願意被一個女人看不起。

  「我會說服你們,賭注是托奎寧的獅人的未來。」

  「那你輸了呢?」

  「我嫁給你。」

  獅人少年的心重重地一跳,獅人的女性苗條纖細,它們的審美與人類其實差異也不大。但無論怎麼說,它也不能否認眼前這位少女的絕美,那雙洞徹人心的眼睛,它看到的第一眼就深深地為之沉默。

  但他還是搖了搖頭:「我不能接受。」

  少女卻不在意,向自己的同伴看了一眼,那巫師這才從袖子下面拿出一張古舊的羊皮紙來。在眾目睽睽之下,巫師小心地將羊皮紙攤開,放在一眾獅人氏族首領的面前。

  當看到這張羊皮紙時,一眾獅人都變了臉色。

  奈爾握緊了拳頭,驀地感到一股熱血湧上頭頂,它的眼中噴出怒火,看向那個少女。先前感到純真美好令人心動的臉蛋,此刻在它眼中也變得惡毒而扭曲起來。

  那只是一張皺巴巴羊皮紙,而且似乎還並不完整。

  發黃發焦乾裂的紙面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文字,但在空白的一角,卻印著一個有些發黑的爪印。這個爪印被從中間撕裂了,就像是一條屈辱的印痕,扭扭曲曲地分開了獅人一族的歷史與榮譽。

  在黑暗之龍的壓力下,當大地聖殿第一個從神聖盟約中退出時。

  憤怒至極的炎之王吉爾特當著獅人之王的面撕碎了那份代表著托奎寧人承諾的誓約,並將它丟在這位他曾經的至交好友的面前,而獅人的英雄、那個時代托奎寧人的獅王因為羞於面對自己的好友,竟無顏帶走屬於自己的那一半盟約。

  因此這份永恆的恥辱,便從此留在了克魯茲近千年。

  這也是托奎寧獅人世代耿耿於懷的仇恨,它們的先王不過是迫於大地聖殿的命令,那位獅人歷史上最偉大的英雄在退出盟約之後不久,便抑鬱而終。

  而奈爾的家族正是那個偉大姓氏的繼承者。

  「千年之後的今天,我們都知道了真相,」少女靜靜地答道:「那位獅王用自己的方式來結束了他的愧疚,但我們也無法選擇歷史,這一千年以來托奎寧人的確承受了不應當承受的非難。」

  「我的父親,只是讓我將它還給你們——」

  奈爾愣住了。

  一眾獅人氏族首領也愣住了。

  那就是托奎寧失去已久的榮耀,就那麼靜靜地放在那兒,它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抓,但卻艱難得彷彿咫尺天涯。一千年以來的遺憾,因為失敗與背叛者的自卑,獅人們不得不困居於這片貧瘠的草原之上。

  無數族人的心願,夜夜,令每一位獅人之王恨不得重回到那一刻,哪怕是立刻死亡,也要改變托奎寧的命運。

  但人們無從選擇歷史。

  迷茫,自卑,自我懷疑,這就是許多托奎寧人的心態,悲劇彷彿一開始便已經鑄成,一個沒有英雄的歷史,對於一個民族來說黯淡無光彷彿永恆的長夜。

  因為它們皆是背叛者的後代。

  但獅人少年最終握緊了拳頭。

  「你們究竟想要什麼?」它淡淡地問道,一個民族的自尊與榮譽不是依靠施捨而得來的,先人們做錯了事情,後人們就不得不彌補。

  少女仰頭看著這樣一位獅人的君主,那還只是一個少年,但卻已經擁有了君王的氣度。

  「這個冬天很冷啊,很多人都會死在草原上,」她看向帳篷外的大雪,「明年的冬天或許會更冷,草原上的食物養不活那麼多人,只有拋棄老人,殺死羸弱的嬰兒,十個新生兒中,或許只有一個能在飢餓中長大,而托奎寧在這一年失去了多少青壯年,又要多久才能恢復生息呢?」

  她回過頭,微微一笑,笑得溫暖人心:「奈爾殿下,我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護送我們離開這片草原。」

  說完,她躬身向眾人行禮,然後轉身準備離開。

  帳篷裡有些安靜——

  只有咕嚕咕嚕水花翻騰的聲音。

  「殿下……」獅人氏族的首領們低聲說道。

  它們互相交換著眼神,綠色的眸子裡飽含著憂慮、焦慮,但還有一些別樣的東西。

  「等等。」

  奈爾終於鼓起勇氣叫住了對方。

  「你們要去安澤魯塔?」

  「你們和哈澤爾人結盟了嗎?」

  少女停了下來,背著身點了一下頭。

  獅人少年好像下了決心,它回過頭對自己的手下說道:「把那些東西拿出來。」

  帳篷內一片寂靜。

  下人們拿來了一個匣子,小心翼翼地將匣子中的東西放在矮几上,與那張碎裂的羊皮紙接在一起——那是這幾百年間獅人零零碎碎找回來的當年那張撕裂的盟約。

  這些碎片彷彿象徵著托奎寧人的執念,它們小心地收集著它,彷彿有朝一日可以從這些碎片上找回自己失落已久的榮耀。

  但在此一刻,這一切似乎都有些不值一提了。

  矮几上很快出現了一張皺巴巴的碎裂的羊皮紙,它大約是原本的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模樣,那個碎裂的暗紅色的爪子印,歪歪扭扭地分佈在這些碎片之上。

  奈爾看了那個少女一眼。

  他走上前去,用爪子在自己的手掌上劃開一條口子,然後讓自己血液滴在那個發黑乾涸的爪印之上。玫瑰紅的血液點點滴落,在明亮的火光之下,新舊的血液在此一刻彷彿漸漸融合在了一起。

  「托奎寧獅人,重新履行自己的諾言。」

  「千年之前我們未曾做到的,今天我們將千倍的彌補!」

  「我們和你們一起——」

  「去完成這場戰爭。」

  一如蒼之詩之上的描述。

  ……

  「那是什麼地方?」

  「艾雷爾。」

  布雷森注視著天際星星點點的火光,平原上黑色的煙柱從天而起,縱使星辰隱現,天色已漸近入夜,依舊清晰可見。

  艾雷爾是科爾科瓦的重鎮,僅次於王都的第二大城,那裡星星點點的火光證明科爾科瓦境內仍舊還在戰鬥,白獅軍團還沒有完全淪陷。

  三人佇立在山道上,眼中倒映著點點輝光,默默注視著這一幕。

  隨行的騎士們也默然不語,雖然人人帶傷,但眼前的景象早就令他們忘記了傷痛。

  王國陷入火海,這就是他們的恥辱。

  每一個人都暗暗咬緊了牙。

  「那裡就是你們的城市?」一個有些含混不清的聲音問道。

  那是一個老矮人,他趾高氣昂地坐在一頭身披重甲的岩羊背上,手握一柄戰鎚,瞇著一雙小眼睛指向那個方向嘟噥道。

  布雷森回過頭,有些奇怪地看著對方——已經多少年沒有看到矮人們在地表上活動了。雖然說越過霧山山脈的北方,的確有一條罕為人知的小徑通往地下。

  這條古代的道路在崇山峻嶺之間穿行,穿過深谷與古老的森林,穿過亂石與風化的巨像,最終抵達一條古代通道的入口。許多年以前,高山矮人們曾經控制著地下通道的入口,把守著這道通往地下世界的大門。

  他們在群山深處修建大廳,這些地下大廳錯綜複雜彼此相連,構成矮人的城市,矮人王國最繁榮的時候,他們甚至一度構建了一個龐大的帝國。

  但隨著白銀一族的衰落,符文矮人與白銀平原一起消失之後,矮人們風光不再,帝國分崩離析,只在地下黑暗深處留下數不清的遺跡。

  聖者之戰中,崇山一族的矮人背叛了人類與精靈聯軍,從那以後,人們就很少在地面世界見到他們的存在。人類社會中少有一些矮人冒險者,但他們其實都不是矮人王國的住民,而是人類社會長大的少數族裔。

  但這些矮人顯然並不同。

  那個矮人靠坐在自己山羊的鞍墊之上,鞍背高聳得像是一座小山,埃魯因沒有這種形制的鞍具。

  何況對方衣著華麗,穿金戴銀,胸前的項鍊上鑲滿了瑪瑙與紅藍寶石,厚重的矮人鎧甲精雕細琢得好像是一件藝術品。布雷森雖然對貴金屬沒什麼了解,但也一眼看出來這套鎧甲的材質絕不簡單。

  曼里克也看得咂舌,他回過頭去看自己身後的伯爵小姐,迪爾菲瑞臉色蒼白地抱著一個長長的匣子,用口形告訴兩人道:「祕銀——」

  這個矮人,顯然來歷絕不簡單。

  對於對方的提問,布雷森默然點頭。

  矮人撫摸了一下自己胸前的鬍鬚,大把的棕紅鬍子用黃銅束環編織起來,猶如幾束開叉的火焰。束環上還刻有交錯的花紋,那是矮人貴族特有的家族徽記,每個矮人氏族都各有不同,他們在地面上生活的同胞早就已經忘記了這些傳統。

  他巨大的鼻頭上顯露出明顯的不屑:「也沒多大。」

  曼里克忍了忍才沒有出口反駁,一方面是因為這些矮人救了他們一命,一方面則是因為圍繞在這名老矮人身邊的、裝備精良的、四十多名矮人重騎兵。

  事實上自從那日燕堡劇變之後,他們便選擇拋棄停留在燕堡的浮空艦隊,帶著聖劍化整為零離開伯爵領——這主要是為了避開叛軍對於雅尼拉蘇與布累方向的封鎖,畢竟浮空艦也無法在不經由國王港的情況下返回南境。

  而次要的原因則是因為浮空艦的目標太大,容易引起薩薩爾德人的注意。

  但即使如此,他們還是在燕堡境內連續碰壁——顯而易見的,達勒男爵並沒有打算輕易放棄聖劍米索爾。在連續突破叛軍的封鎖之後,最後眾人不得不改道北進,在一名出身於科洛斯的白獅騎士的建議下,穿過霧山前往科爾科瓦。

  固然現在整個埃魯因北境都不安穩,但只要出了科爾科瓦,就很容易與駐地在巴爾塔的白獅軍團匯合。曼里克與布雷森都相信自從安培瑟爾一戰之後,經由公主殿下重新組建的白獅軍團絕不會再次變節。

  但苦難的突圍之旅正是由此開始,攔截他們的叛軍是變少了,但他們的敵人這一次卻變成了更為可怕的怪物——首先是那些他們在燕堡伯爵領見過的晶體怪物,還有被叛軍稱之為能族的可怕存在,每一次都令他們損失慘重。

  在進入霧山山脈之後,一路犧牲了好幾十名白獅騎士,他們才堪堪抵達這裡。今天要不是這些突然出現的古怪矮人,恐怕他們所有人都要交代在這裡。

  而曼里克可沒有忘了,那些可怕的怪物在這些矮人的錘子下面,一錘一個,簡單得像是砸西瓜。

  「那些晶簇為什麼追你們?」矮人又問道。

  曼里克愣了愣。

  迪爾菲瑞與布雷森對視了一眼,輕聲問道:「您是說那些怪物嗎?」

  「是的,晶簇,」老矮人看了伯爵小姐一眼:「小姑娘,你不明白它們的可怕,我曾經親眼見過被它們晶化的世界,那裡沒有任何生命存在。」

  迪爾菲瑞從沒想到那些怪物竟是如此可怕,她回想起燕堡伯爵領內的景象,手指節都有些發白。

  布雷森見她臉色不太好,才主動站出來將整件事重新敘述了一遍。

  「這裡是埃魯因?」老矮人忽然問道。

  布雷森一愣,點了點頭。

  「運氣不錯。」老矮人點了點頭,然後仔細看了迪爾菲瑞一眼,說道:「他說你是燕堡伯爵的女兒,你叫迪爾菲瑞?你祖先是不是炎眷騎士索拉之子,你們是守劍人家族,對吧?」

  他看了看伯爵千金緊緊抱著的那個匣子:「這就是聖劍米索爾吧,不用擔心,我們會幫你把它帶到它應該去的地方的。」

  迪爾菲瑞一下子呆住了,她下意識地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老矮人連呼吸都忘記了。

  而一旁乒乒乓乓一陣亂響,人類騎士們七手八腳地拔出了佩劍,警惕地看著這些矮人。布雷森與曼里克也在第一時間擋在了迪爾菲瑞的身前,布雷森拔出佩劍,曼里克則從衣兜里掏出一把手銃來。

  「你們想要幹什麼?」這位年輕的艦長有些緊張地問道。

  但老矮人看也不看他,他回過頭,對自己身後的一名矮人騎士吩咐道:「吹號吧,看到那個地方了嗎,」他指了一下科爾科瓦方向,平原上火光沖天,「我們去那裡,那裡叫艾雷爾,我先前問過了——」

  那名矮人騎兵點了點頭,立刻從自己腰間解下了號角。

  但在他雙手捧起號角之前,迪爾菲瑞的聲音終於傳了過來:「您……你們究竟是誰?」

  老矮人戴上頭盔,轉過身,瓮聲瓮氣地對她回答道:「你們可以叫我卡里芬,或者獅鷲王……以艾林聖砧的名義,為了白銀平原——」

  矮人重騎兵們同聲高呼。

  嗚嗚——

  號角長鳴。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1-22 22:22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11-23 18:03
第四百九十五幕 最後之戰Ⅵ

  馬紹爾注視著山坡上的森林,森林讓藍寶石山脈在冬季呈現出深沉的黑色,一隊巡邏的士兵正從山坡的樹林中緩緩滑下來,只有幾個人甲胄還算完整,但戰袍早已殘破不堪猶如抹布一般掛在身上,有些人用削尖了的木棍充作武器,每個人都面帶飢色。他低下頭默默地擦拭自己的長劍,劍刃已經捲了口,它之所以沒壞是因為托尼格爾的白獅騎士每一個人身上都是最精良的裝備——只能在手工作坊中小規模生產的,精製品鎧甲與刀劍,尤其是七七六年之前批次採購的武器,都是商人小姐訂下的最高規格的採購標準,出產自哈澤爾工匠大師打造的精品。

  貴族軍隊的士兵那破破爛爛的棉甲根本擋不住它一劍,領主的騎士們身上的甲胄也就是多砍兩劍的事情,有時候連破甲錐都用不上,他還記得第一次場戰鬥中那個金髮的騎士驚愕與恐懼的神情。但是精良的裝備並不能左右一場力量對比懸殊的戰爭的勝利,戈蘭—埃爾森的軍隊在南邊形成了層層封鎖,數量有幾千人之多,還有薩薩爾德人的石像鬼和鐵人,白獅衛隊和瓦爾基里們保護著公主殿下日復一日被逼向藍寶石山脈方向,山中根本沒有食物支撐一支軍隊,尤其是在冬天,哪怕他們只有幾百人,叛軍是想要活活困死他們。

  馬紹爾咀嚼著一段硬邦邦草根,那是他最後的食物儲備。至於具體已經記不起自己多久沒吃東西了,腦子凍得有些麻木,上一頓是與同僚分食了一隻烤山鼠,但已經忘了究竟什麼時候的事情。但食物越來越難找,外出巡邏的士兵與其說是防備,不如說是尋找食物,幾百人在山林中過境就像是一場災難,連凍土層都要挖開一層尋找下面冬眠的動物,要不是藍寶石木的樹皮有毒,也可以用來煮湯。

  他記起最初的幾場血戰,雙方拼盡了最大的努力來擊倒對方,但貴族們在付出了慘烈代價之後退縮了,選擇了圍而不打的攻勢。在第一場戰鬥中他記得自己殺死了三個人,渾身是傷,後面越殺越多,傷口卻越來越少,最後沒人給他殺了——對方不再進攻了。他有時候想說不定自己在那幾場血戰中死了還好一些,免得受罪。

  他是第三批白獅騎士中的一個,這也是開戰之前托尼格爾訓練的最後一批白獅騎士,他是地道的托尼格爾人,平民出身,在入選時成績不好不壞,泯然眾人。不過在三天之前,他頂替了自己的隊長,成為了大騎士,在埃魯因,這一步意味著成為真正的貴族,再往上就是受封男爵,但這卻沒有什麼意義,因為誰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過下一場戰鬥,就像是他頂替的那個人一樣。

  馬紹爾倒沒有什麼後悔。

  他不是長子,在第二次托尼格爾戰爭之前,他的鞋匠老爹一腳將他踹進了軍營,讓他像個真正的男子漢一樣站出來保衛「真正值得保衛的東西」。但他沒趕上那場戰爭,因為在他進入軍營的第一周,戰爭就結束了。在安培瑟爾會戰之時,他被選拔進入了白獅衛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是出人頭地了。

  但他只是有些遺憾。

  白獅衛隊不會輕易認輸。

  就像獅群失去了它們的獅王,如果那頭獅王還在的話,他們絕不會落到現在這個境地。

  馬紹爾輕輕放下抹布,卷刃的劍身在冬日的寒氣下熠熠生輝,明亮猶如一池幽光的劍刃上倒映著一張英俊的臉龐,那張臉神色十分嚴肅。年輕的騎士微微有些錯愕,因為那並不是他自己的面孔。

  他錯愕地抬起頭,一道高大的陰影投在他身上。

  「哐當」一聲,他的劍竟失手落在了地上。

  現在——

  獅王回來了。

  長公主臉色蒼白地靠在一卷墊子上,銀色的瞳孔中流露出一種悠久的沉思,她受了傷,虛弱得近乎形銷骨立,原本就十分纖細的手,現在更是可以清晰地看到骨節的形狀,幾近透明的皮膚下,藍色的靜脈靜靜流淌,有些病態的美。

  帳篷門斜開的一條縫隙,明亮的光從外面流淌進來,落在她身上,她倔強地坐直了身子,雙手抓著自己的劍,長久地注視著那個方向。

  芙蕾雅看她這個樣子便忍不住心痛,昨天夜裡布倫希爾德告訴她公主殿下在睡夢中痛得冒冷汗,汗水把外套都浸濕透了,但她醒來便一聲不吭,彷彿那道傷口已經全好了一樣。

  「吃點東西吧,公主殿下。」她忍不住再一次勸道。

  「你呢?」格里菲因回過頭問道。

  「我吃過了。」芙蕾雅連忙答道:「士兵們找到了一些山雀……」

  然後她就說不下去了,因為公主殿下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指了指了那盤子裡面的東西:「山雀冬天都到夏布利南方去了,這是雞肉,就和你們昨天給我吃的東西一樣,昨天你說找到了一隻斑鳩,我們一人吃了一半,這就是本該被你吃到肚子裡面的另外一半嗎?」

  「公主殿下,我……」

  格里菲因搖了搖頭:「芙蕾雅,羅曼小姐那筆虧本生意無論放多久我都能吃得出來,虧她能當作軍糧發放下去,這些醃雞肉獨一無二的味道吃起來就像是放了一年的干柴的一樣,沒有人和你說過嗎?」她蒼白的臉上,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作為一位公主,我的舌頭可是很挑剔的喔,你雖然是埃弗頓的女兒,但平民出身的你可能永遠也理解不了貴族的生活是怎麼樣子的。」

  被揭穿的女騎士臉紅了,她發現自己的腦子是不是真的不夠用,不然為什麼會連說個謊這麼簡單的事情也辦不好。

  但格里菲因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即使如此虛弱的狀態下她身上也顯露出威嚴的氣息來,皺起眉頭道:「芙蕾雅,你是不是偷偷把你的口糧保存下來給我了。」

  「可我和你不一樣,公主殿下……」芙蕾雅連忙辯解道。

  格里菲因抬頭看著她:「你是我的統帥,傻姑娘。」

  她伸出手來,輕輕撫摸著那把佩劍。

  「我們已經弄清楚了,安蒂緹娜她離開瑪姬坦之後去了燈堡,我們向戈蘭—埃爾森方向靠攏,一定有機會救回她。如果我的傷好不了,你就帶著我的劍,全權代表我的意志,一定要將她救出來。」

  「公主殿下!」

  格里菲因舉住她的話,「這也是為了托尼格爾的戰事,芙蕾雅,而且……我,不能對不起布蘭多先生。」

  她輕輕闔上眼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著,聲音低了下去:「我不想留下遺憾,你明白嗎,芙蕾雅;我不想對不起每一個人,就像我父親一樣,他欠你們布契人一個道歉……」

  「他是他,你是你,」芙蕾雅胸口有些起伏:「在布契任何一個人都詛咒您的父親說他是一位昏君,可他有一個好女兒,為了您我們甚至願意原諒你父親的過失。因為我們只希望這位公主殿下能夠好好地活下去,有朝一日這個王國在她的注視下一切都變得比往日更好!」

  格里菲因的眼睛有些紅,她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不會那麼輕易放棄的,哪怕在最黑暗的時刻,我也沒有被擊倒過。我是哈勒福奧的女兒,體內流淌著聖白的血液,沒有任何人可以打敗我,死亡也不行。」

  她的話忽然止住了。

  銀色的眸子裡竟有些凝固。

  芙蕾雅剛剛準備說點什麼,但一隻修長的手掌已經放在了她肩頭上。

  芙蕾雅幾乎僵住了,她明明感到有人進入帳篷,可她以為那是布倫希爾德,因為女武神們並沒有通傳。可她一感到那施加於她肩頭上的手所傳來的熟悉的溫度,她就立刻明白——

  誰回來了。

  堅強的女騎士的眼中立刻泛起一層水光,她眼睛紅得好像是兔子一樣,回過頭,淚水便奪眶而出。她想要告訴面前這個人,她們的處境是多麼艱難;她想要告訴這個人,她是多麼的擔心托尼格爾的戰事;她想要告訴他,安蒂緹娜被那些人帶走了,生死未卜。

  她想要嚎啕大哭,就像是個孩子那樣。

  可職責讓她矜持地站在原地,仍由眼淚在臉蛋上橫流,淚眼模糊地看著面前這張熟悉的臉孔。

  布蘭多有些心痛地看著這位哭成了淚人的女武神。

  他從沒想過自己記憶中那面埃魯因的旗幟,有朝一日會在自己面前手足無措像是個無足的孩子,剛強與堅定,柔弱與纖細,兩種截然不同的美交錯的剎那,深深地觸動了他內心中最為柔軟的地方。

  但公主殿下還在一旁,布蘭多只能輕輕拭去這位女武神臉上的淚水。

  「對不起,女士們,我回來晚了。」

  「可在我看來,永遠是恰到好處。」公主殿下淡然地笑著回答道。

  狹窄的帳篷之內。

  兩人就那麼沉默地互相看著對方。

  一個人站著。

  一個人坐在床上。

  芙蕾雅忽然明白過來,他和公主殿下或許有很多話要說,她淚水未乾,緊緊擁抱了布蘭多一下,暗地裡握了一下他的手。布蘭多明白過來她的意思,心中感嘆這個善良的姑娘,他向她一笑,點了點頭。

  「我、我去看看布倫希爾德小姐,她、她或許有事找我……」騎士小姐找了個拙劣的藉口,說著便轉身走了出去。

  在兩人錯身而過時,布蘭多貼著她耳邊說道:「外面有吃的,我給你們帶了補給過來。」

  芙蕾雅的臉騰地紅了個通透,頭也不回地跑了。

  格里菲因公主用一種機敏地態度看著兩人之間的互動,目光明亮,微微笑著,但心中其實也有一些在意。

  「沒有任何人可以打敗您,死亡也不行,長公主殿下,」布蘭多注視著自己的公主:「因為它們根本就夠不上你,你的騎士擋在你面前呢,沒有得到我的允許之前,誰也不行。」

  「得到你的允許也不可以,」格里菲因公主補充道:「騎士先生,你好像經歷了很多。」

  「是的,有沒有些許滄桑的味道?」

  「沒有。」

  說完這句話,縱使是十分虛弱,可她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布蘭多也同樣感到了這位公主殿下的改變,她變得更加成熟了,或許這本來正是真正的她,與他記憶中那個影子逐漸重合。他拿出天使心瓶,示意她喝下去,但精靈少女不為所動,只用期許的目光看著他。

  布蘭多愣了愣,隨即心中微微一跳。

  他將柔弱的少女扶了起來,兩者就那麼曖昧地依偎著,精靈公主信任地看著他,布蘭多心跳有些加快地放低了天使心瓶,將發光的光液滴落一滴在她纖細的舌尖上。

  公主將之嚥下,光液中蘊涵的磅礴生命力立刻開始產生作用,她枯萎的四肢重新豐潤起來,皮膚變得雪白而吹彈可破,銀色的眸子一點點地明亮起來,臉頰變得健康而紅潤,披散的銀色秀髮又煥發出灼目的光彩,那就像是一朵凋零的花朵又再一次開始了生命中的綻放歷程。

  格里菲因震驚地看著這不可思議地一切,連身上那麼嚴重的傷勢什麼時候完全癒合了都沒有在意。

  「這是……」

  「這是天使心瓶。」

  「那就是那件天使之血所形成的聖物?」

  布蘭多點了點頭。

  公主殿下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我欠你更多了,我的騎士先生。」

  「我只擔心公主殿下還在記恨我,」布蘭多有些無奈地答道:「就當是扯平了吧。」

  格里菲因公主有些羞惱地抬起頭來:「別提那件事!」但那令她又羞又氣的回憶之中,而今回憶竟微微有些甘甜。

  這個話題令半精靈少女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從他懷中脫開身。

  布蘭多雖然有些失望,但也明白今天公主殿下的舉動已經證明了對他的信任,自己可不能得寸進尺,何況剛才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讓他有些面紅耳赤了。

  格里菲因公主先平靜了下來,開始陳述起他離開之後發生的事情。這些事情有一部分本身就是布蘭多聽過的,但從公主殿下口中講出來,又是另外一種心境。

  布蘭多聽到埃魯因國內的部分時,帳篷內原本有些曖昧的氣息早就已經淡化得幾近於無了。

  經過一番漫長的講述之後,格里菲因公主忽然停了一下,然後轉而問道:「能和我說說嗎,關於薩薩爾德人的事情。」

  這個話題像是打開了一個潘多拉魔盒,令帳篷內頓時沉寂下來。

  布蘭多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他原本以為公主殿下不會主動提起。思索了一下,心中沒有太多準備,乾脆將自己離開埃魯因之後的發生的事情都一一講了一遍,最後才順帶提起了薩薩爾德人。

  他這麼做是為了避免這位公主殿下的尷尬,精靈少女顯然也明白這一點,心中微微有些暖意。

  關於布蘭多的這段旅行,她其實從其他渠道也了解一些,但畢竟沒有這麼詳盡,有好幾次都聽得出了神。她是個好聽眾,良好的教養令她在任何時候都不會露出下意識的倦怠,何況本身布蘭多的講述便引人入勝,有幾次公主殿下都低呼出聲來。

  但講到最後一段時,格里菲因公主的神色冷了下去。

  她沒想到這個世界上已經發生了那麼多的大事,而埃魯因的貴族卻仍舊在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紛爭不休,甚至不惜擾亂王國,與外人和邪教徒勾結。這是一個多麼可笑的笑話啊,或許在外人看來,這個古老的王國簡直就是一枚不可救藥的棄子。

  當布蘭多說完了最後一句話,帳篷內再一次安靜下來。

  兩人彼此都低著頭,彷彿在思考著什麼,空氣中瀰漫著無言沉默的氣息。

  良久,格里菲因公主才淡淡地開口道:「那麼說王黨中至少有不少人一開始就明白薩薩爾德人背後站著黃昏之龍?」

  布蘭多默然地點了點頭。

  格里菲因公主面無表情,她心中彷彿在衡量什麼,但終於開口時,幾乎花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說道:「先古貴族與他們高尚的信念締造了這個王國,埃魯因從未忘記過那些為了改變它的命運而戰鬥的人,但歷史總在改變著,有一些人的確已經不那麼合時宜了……」

  布蘭多看了看她握拳的雙手,指節明顯發白了,甚至微微有些顫抖。

  她生於繁花似錦的中興年代,見證過這個王國最美好的精神。

  可也曾親眼目睹自己的父親死於冷血的政治之下,她比任何人都憎恨這陳朽的制度,可心中也懷有政治家中罕有的溫情。

  然而此時此刻,她只用一句話便斷送無數人的生命,這其中包含著那些曾經與她共事的人,支持她的人,她的朋友,甚至包含著她的外祖父,那個曾經在她絕境之中向她伸過手的親人。

  但倘若一個王國的歷史無法在血泊之中前進,那麼便只能在火焰之中化作塵埃。

  布蘭多很想安慰這位柔弱的少女,可是他口中卻說道:

  「還不夠。」

  格里菲因公主抬起頭來,銀色的眸子冷冷地盯著他。

  「這一次,公主殿下,別忘了我也在你的對立面了。」

  公主殿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彷彿早已下了莫大的決心:「我嫁給你,我們本也有婚約,未來你可以……」

  布蘭多苦笑,雖然同樣是政治婚姻,可他心中卻微微有些溫暖。至少他明白了,在她心目中,他的地位甚至可以與她的理想與信念齊平——他看著這位公主殿下,卻不願意在這個時候看到她的心軟。

  他不知自己是該高興還是氣惱,但還是搖了搖頭,因為那不是他想要的:「哈魯澤才是這個王國的國王,公主殿下,我們要給埃魯因一個最光明的未來,就必須給它一個最正統的名分。」

  帳篷內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過了好久,格里菲因公主才抬起頭來,有些怨恨地看著他:「很好,如你所願,我會把你這位讓德內爾以及托尼格爾的伯爵,冷杉領的領主,埃魯因的大英雄在公開的場合處刑,罪名是褻瀆王室成員,目無中央。」

  布蘭多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停停停,我還沒那麼偉大,公主殿下,其實還有相對溫和一些的辦法,可能我會離開埃魯因。接下來埃魯因也要參與到與黃昏之龍的戰爭之中,我相信託尼格爾與瓦爾哈拉的力量會成為這場戰爭的中堅,我將它委託給您,希望你能好好使用它們。」

  「埃魯因為什麼要聽從你的指揮,你的意思是我和哈魯澤只是一個受你操縱的傀儡嗎?」格里菲因公主面無表情,換了一副冷冰冰的口氣:「很不幸,伯爵大人,埃魯因在你離開之後轉投向了黃昏之龍的懷抱,反正它自私自利的長公主殿下和國王大人只在乎自己人,至於拯救世界這麼偉大的責任埃魯因人恐怕肩負不起。」

  布蘭多知道自己把這位公主大人得罪狠了,一時間哭笑不得。

  但過了一會兒,他卻聽到格里菲因公主有些幽幽地問道。

  「……你要去什麼地方?」

  「或許先要去找布加人算一筆賬,然後是聖奧索爾……」

  他還想說下去,但格里菲因公主的話語卻打斷了他:

  「至少在你離開之前,騎士先生,能再抱一下我嗎?」

  布蘭多一下愣住了。

  他抬起頭來,格里菲因公主纖細的脖子都慢慢染紅了,臉紅異常可愛,她微微地側著頭,不去看他。

  布蘭多張了張嘴,他很很想說不能——但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根本不受控制。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快極了,慢慢地、有些輕柔地跪在這位公主殿下面前,他甚至不敢注視對方的眼睛,只輕輕地將格里菲因摟進自己懷中,只感到半精靈少女的體重輕得好像一片羽毛。

  格里菲因公主一動不動地蜷縮在他懷裡,溫柔地傾聽著自己的騎士結實有力的心跳聲。

  她輕聲說道:「對不起,若是不小心分薄了羅曼小姐在你心中的地位的話,可我曾也是你的未婚妻不是嗎……」

  還有什麼能夠比一位堅強、驕傲的的公主殿下放低身段在你耳邊傾述情話更令人心軟,可就如她說傾述的,他除了能夠自責之外,還能說什麼呢?

  對不起,我不能輕易說出那三個字,因為我對這個王國負有責任……

  因為既已許國,所以再難許君。

  布蘭多默默地傾聽著這位公主殿下傾述——

  「我還有最後一個請求,」格里菲因公主用輕柔的聲音說道:「騎士先生。」

  她抬起頭來看著他。

  「請一定要帶回安蒂緹娜小姐。」

  布蘭多認真地點了點頭。

  因為這並非是一個承諾,而是對於兩位女士的約定。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1-25 11:46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11-24 19:37
第四百九十六幕 最後之戰Ⅶ

  遠處不時傳來陣陣歡呼聲,三頭七首蛇蜥正在攻擊山下叛軍的營地,這些體格巨大的生物從胸膛以上就已經超出了樹冠層,當它們銜起叛軍將它們拋向半空時,昂起的一隻隻頭顱高聳如雲杉;七首蛇蜥全身覆甲,連頭顱上都扣上了帶尖刺的顱盔,往下則是保護長長脖子的層層鏈甲,叛軍軟綿綿的弓箭與長矛對它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效果,向前一衝便踏破營壘,木牆在衝擊之下吱吱嘎嘎寸寸斷裂,營地之中一排鐵人迎了上來,被一腳踩扁。

  面對這樣的怪物叛軍的心理防線終於崩潰,慘叫一聲之後轉身四散而逃。白獅衛隊的騎士們在山上看到那些工匠巫師所製造的四階生物鐵人被像拍紙片一樣拍倒,不由得咂舌,雖然他們早知道瓦爾哈拉中這些蛇蜥獸的存在,但沒想到它們竟然這麼厲害。

  難怪莫妮卡小姐對這些寶貝小心備至。

  數十頭石像鬼騰空而起,在一名風元素巨靈的指揮下舖天蓋地地向蛇蜥飛了過去,但蛇蜥獸在馴獸師的命令下將軀幹一橫,露出背後所背負的一座兩層高塔樓。塔樓上樹精靈射手正手持銀色長弓,一排排身形優雅地站在胸牆背後,他們張開弓,一片吱吱呀呀的開弓聲響徹森林上空。

  「開弓——」

  「放!」

  黑色的箭雨拋飛而出,猶如半空中升起一面牆,颶風過境一般橫掃而至,轉眼之間石像鬼便凋零大半,只剩下風巨靈在空中暴躁地咆哮,雲霧狀的身體內雷電轟鳴。

  但塔樓上的指揮官已經注意到了這個光桿司令,一面黑旗升了起來——精靈們掉轉目標開始攢射下方四散逃逸的叛軍,因為物理攻擊對於虛體的元素生物來說傷害幾近於無——出手的是德魯伊,一束束火焰矢從塔樓中飛射而出,打在這頭風元素身上,打得它哀嚎連連。

  風元素巨靈曾經與布加人結盟,薩薩爾德人的灰巫師自然不能無視盟友被攻擊,紛紛從森林中升起,試圖攔住這幾頭巨獸。但他們還沒來得及展開攻擊,雲層之中便降下一排排銀色的身影,那是女武神,她們騎著烈焰天馬,手持銀色的長矛與彎刀,呼嘯著向戰場發起了衝鋒。

  從托尼格爾趕來支援的女武神到了,她們與布倫希爾德帶領的女武神匯合在了一起,數量明顯比以前變得更多了,幾乎已經形成了規模。自從雲中之門開始修復之後,瓦爾哈拉就已經開始小規模地召喚瓦爾基里了。

  而看到這些女武神們,白獅衛隊的年輕騎士們忍不住再一次歡呼了起來——雖然他們現在衣衫襤褸,看起來像是一群勾肩搭背的乞丐,但這不妨礙他們心中的熱情與興奮——這些女武神們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都是他們最大的依仗,要不是她們拖住薩薩爾德人的灰巫師,他們這些人早就被魔法燒成灰燼了。

  灰巫師們與女武神已經是老對手了,兩者之間的戰鬥力不過伯仲,短時間內顯然很難分出勝負。

  但戰場上叛軍最大的依仗失去之後,失敗也就只剩下時間的問題。當然對於托尼格爾人來說,這已經不重要了,相對於敏泰的會戰,眼下這不過是小場面而已,幾千貴族叛軍的戰果簡直不值一提。

  布蘭多離開格里菲因公主的帳篷之後,找到芙蕾雅。這位埃魯因的女武神小姐正一個人坐在一塊岩石上發呆,也沒在意下面的戰鬥,當布蘭多找到她時,前者嚇了一跳趕忙手忙腳亂地擦乾淚水,臉紅紅地從岩石上跳了下來。

  「你……你沒看到什麼吧?」芙蕾雅紅著臉問道。

  「不是在帳篷裡面就看過了嗎……」

  這樣的回答自然換來了狠狠地一瞪。

  芙蕾雅猶豫了片刻,想起安蒂緹娜,心中有些愧疚:「布蘭多,我沒保護好安蒂緹娜小姐,對不起,我……」

  布蘭多搖了搖頭:「你的對手是薩薩爾德人,這一次我們已經做得很好了,如果你非要道歉的話,就當面去和安蒂緹娜說吧。」

  「什麼?」

  布蘭多看了看遠處的戰鬥。

  他收回目光,開口道:「走吧,我們現在就去把安蒂緹娜救回來。」

  芙蕾雅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指著自己胸口:「我也去?」

  「怎麼,不想去嗎?」布蘭多莞爾:「你把她弄丟的,自然是你把她找回來,我順路帶你一程。」

  芙蕾雅感到心中滿滿的溫暖卻說不出話來,只能用溫柔地看著對方,用眼神表達自己的意思。

  那是感謝與感激。

  當然不僅僅只是這一次而已。

  「對不起,布蘭多。」她忽然滿懷歉意地開口道。

  布蘭多愣了愣:「怎麼了,不是說過不用說對不起嗎?」

  「不是那個,」芙蕾雅有些臉紅:「只是因為以前的一些事情。」

  「什麼事?」

  芙蕾雅只是搖頭,裝上了啞巴。

  那彷彿是許多的時光之前。

  只殘留於心中的記憶……

  「……我要找到我父母,叔叔嬸嬸說等我長大了就告訴我他們是誰,他們說我父親是一位騎士,是和埃弗頓大人一樣偉大的人,有朝一日我也要成為一位騎士。」

  「羅曼當然是要成為商人,因為商人可以賺很多很多的錢,多到我和姑姑永遠用不完!」

  「你呢,布蘭多。」

  「我?」

  「我不知道,可我不想學習什麼劍術,我要讓祖父明白這個世界上真正強大的並不是什麼刀劍。有朝一日,我要是有這個能力的話,我一定要讓埃魯因永遠也不受戰火侵擾,讓它的子民不需要刀劍也能安穩地生活下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每日提心吊膽。」

  「那怎麼可能,亡靈們那麼可怕,它們怎麼會放過我們呢,布蘭多,你打算怎麼對付亡靈呢?」

  「我還沒想好,不過反正我總覺得我在夢中見過那樣的世界,它要是存在的話,我就一定會把它找出來。」

  而曾經的幼稚逐漸變得成熟,她站在那對少年少女面前時,詢問他們:「布蘭多,馬登先生是里登堡的劍士總教官,他可是個真正有本事的人。我要去參加民兵了,布雷森他也會去,你不是想要保護其他人嗎,和我們一起吧?」

  少年搖了搖頭:「我可能要回布拉格斯一段時間了,有機會再說吧,我父親想讓我繼承他的磨坊,他在信上說祖父的身體越來越差了,老人家可能想看看我。」

  她心中有些失望,但有些話,始終沒有問出口。

  「那你呢,羅曼。」

  「我等布蘭多回來,要是他要去參加民兵訓練的話,我也去。」

  少女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那一別,就是七年。

  當他們再一次相遇時,已是繁花之年的盛夏;而那一年的夏夜,天空中的星辰特別明亮。

  兩人就這樣並肩行走在營地之中,芙蕾雅悄悄看著一旁的布蘭多——原來那時候的那些話,他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原來羅曼她一直都知道,原來自己才是最笨的那一個人。但他為什麼會選擇這樣一條路呢,馬登先生說他的路和我們都不一樣,原來馬登先生早就已經看出了什麼,他是一開始就知道布蘭多是劍聖達魯斯的後人嗎?

  芙蕾雅默默地思考著。

  「已經要素開化了嗎,芙蕾雅,能飛嗎?」

  芙蕾雅回過神來,看著布蘭多向她伸出的手。

  「嗯,」她點了點頭:「安德莉亞她們教過我了。」

  「那搭著我的手——」

  她伸出手,猶豫了一下,才將它放在那溫暖的手心中。

  遊蕩不定的心,在這一刻竟出奇地安定了下來。

  ……

  一排排座椅,宗教風格的浮雕,十二層圓柱一級一級往上,支撐起的層層疊疊的拱門沉浸在黑暗中,一百七十座石像在陰影裡注視著鬧哄哄的大廳。拱頂最上,繪製的是天青騎士與黃昏之龍最終的一戰,神民的英雄與世界的毀滅,青色與紅色的顏料各自佔據壁畫的一半區域,天光從中央的圓孔上投射下來。

  一束僅有的白光,穿過黑暗,將大廳中央的環形長桌從幽暗之中突兀雕琢了出來。

  法恩贊人,克魯茲人,風精靈,銀灣諸邦的代表,布加人與德魯伊的代表各佔一個區域,然後是來自白城諸邦的代表,蠻族,環形長桌的正中央,是此地的主人,一身紅袍的敏爾人元素暴君,圖門,墨德菲斯與安德麗格分立於這位老者左右。

  在三人旁邊是灰劍聖梅菲斯特,後者正注視著克魯茲代表所在的區域,那個此刻空了一大半,只有曼格羅夫、路德維格公爵與維羅妮卡少數幾個軍方的人坐在那裡。

  精靈們也還沒有到,聖奧索爾的位置上只有幾名衛士,精靈少女背著長弓正在互相低聲交談著。銀色聯盟的區域也幾乎空了出來,只剩下大貓小貓三兩隻,大多數巫師都離開了巴貝爾要塞,只剩下幾個學徒,也從不對任何提議開口。

  德魯伊的位置上坐著一名沉默寡言的長老,證明天空之環的存在。

  銀灣諸邦的區域雖然人群熙攘,但事實上有發言權的人並不多,這些人中有相當一部分正在四下詢問四境之野的消息,為什麼銀灣的聯軍還沒有到阿爾卡什。至於蠻族的代表——大部分是逃離瓦拉契的山民與安澤魯塔的高地人,他們罕見地派出了代表,但很少發表意見。

  最後是法恩贊人和白城諸邦的代表,前者主要包括受教皇命令前來支援的法恩贊皇家騎士團與空騎士團的成員,後者則基本是湊數的——除了遠地之鷹冒險者公會派出了一支人數三百多人的僱傭兵前來支援之外。

  法恩贊人與艾爾蘭塔的野精靈畢竟還要應付來自於東面大冰川能族與魘蟲的威脅。

  這場關於是否撤離巴貝爾要塞的決議事實上主要圍繞著風精靈與克魯茲人的意見展開,但克魯茲人與風精靈在臨會之前的突然缺席令大多數人都感到了疑惑,大廳中一時間議論紛紛,迴盪著嚶嚶嗡嗡的議論聲。

  聖奧索爾一方幾乎主要代表完全沒有到場,負責維持秩序的精靈衛士們自然不會參與到這個層次的會議中來,而克魯茲人一方,軍方內部卻發生了嚴重的爭執。

  維羅妮卡堅決不主張撤離要塞——她的堅持並不是毫無理由,退出阿爾卡什地區之後,晶簇大軍可以從阿爾喀什山區向整個四境之野發起攻擊,往後是幾千里的平原,根本無險可守。

  再往後便要退到暮古森林,依托白山與秋暮山脈來防禦,那裡古老的森林雖然是聖奧索爾天然的國境線,但對於晶簇大軍來說究竟有多大作用還難說得很。

  更關鍵的是,在那裡條件也不一定比在這裡更好,若是有巴貝爾這座不朽的要塞還堅守不住,那麼在其他地方再構築防線又有何意義?他們今天可以退,可再往後呢,難道又像是聖者之戰中一樣,逃亡荒原之上?

  這一次敵人可不僅僅是來自於西面了。

  她的想法得到了大部分少壯派軍官的支持,但面對的卻是來自於現實的困難——黃昏的攻勢已經突破了最後一條防線,「通天塔」外零星的衛城與防禦設施在接下來幾天之內就會丟個乾淨,在沒有後勤支援的情況下,到時候他們又能在這座孤零零的要塞之中堅守多久呢?一個月,兩個月,半年還是一年?

  所以另一方面,確切的說是路德維格公爵完全不同意這樣孤注一擲的做法。

  困守在要塞中等待布加人解決好內部的問題,再讓風精靈回心轉意與瑪達拉的亡靈重新回到談判桌上——軍事行動豈能如此被動,將一切寄希望於可能發生最好的情況?但要是來不及呢,將人類與精靈的聯軍葬送於此的話,這樣的損失秩序世界承受不起。

  他的說法也得到了一部分人的支持,甚至是大部分人的支持,畢竟「失地存人,人地兩存;失人存地,人地兩失」的道理大部分人還是懂得的,而且這聽起來也比較符合邏輯。

  從理智上來說,維羅妮卡心中其實也並非不認可這樣的邏輯。

  可是這位女軍團長心中還有著更深層次的隱憂。

  如果聯軍退到白山—秋暮山脈一線,那麼帝國通往埃魯因的通道就完全暴露了出來。提到那個帝國東南方的邊陲國家,維羅妮卡心中就有一絲異樣,這倒不是她感情用事,而是心中隱隱感到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雖然對於大多數帝國人來說埃魯因都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存在,可正是這個小王國在最近帝國的內亂中卻展現出了驚人的力量——那個年輕人,維羅妮卡更是感到看不透。她總感到對方可能掌握著一些祕密,否則很難解釋這個小王國的迅速崛起。

  更難以解釋的是,如果說白山之災還可以理解的話,那麼布加人的叛逆為什麼會跑到埃魯因去興風作浪,那裡根本與這場戰爭沒有一丁點的聯繫。

  如果說黃昏之龍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摧毀這個小王國呢?

  維羅妮卡越想越覺得自己可能已經看透了黃昏之龍的動向,可是這個判斷卻與她的常識與邏輯完全相悖,沒有道理黃昏的大軍放著克魯茲與聖奧索爾兩個強大的文明不去處理,偏偏要先去毀滅一個邊陲小國。

  她只能臆測黃昏之龍另有所圖。

  可正是她難以啟齒的地方,一場規模如此龐大的軍事行動,它背後的意義可能影響整個大陸的未來,任何人都絕不會拿自己的臆測作為判斷的準則——無論她對這個臆測再多麼有信心。

  而且她無法也證明自己的臆測,因為安澤魯塔的災難,克魯茲與埃魯因的陸上聯繫早已斷絕。現在有關於那個王國的消息幾乎都來自於銀灣地區,但銀灣地區其實也是單方面接受南方的魔法傳訊而已。

  現在誰都不可能出海去埃魯因確認消息的準確性,戰爭爆發之後,各個地區的商業往來早就已經趨於停頓了。

  維羅妮卡只能選擇自己堅持自己的看法。

  但她的態度在外人看來已經趨近於固執了,甚至連一開始支持她的人,在一段時間後也不由得出現了動搖。

  而另外還有一些主戰派,這些人多半是各個貴族家族中的年輕人,他們似乎是受人組織起來,四下裡遊說那些猶豫不定的兩面派。一開始路德維格公爵還以為這些人是維羅妮卡找來的,不過後來才發現這位女軍團長似乎根本不屑於去做這樣的事情。

  不過這些年輕人的政治影響力微弱,雙方都沒有太將他們當成一回事。

  對於維羅妮卡的固執,路德維格公爵只是不住的搖頭。

  「不行,不行。」

  他不斷的反對道。

  兩者的爭執聲越來越大,甚至一度蓋過了大廳中的議論。人們紛紛回頭向這個方向看來,曼格羅夫臉上的神色有些尷尬,但正是這個時候,一個侍從匆匆從大廳外面走了進來。

  曼格羅夫從侍從臉上不安的神色中產生了不好的預感,那侍從來到他身邊,俯身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曼格羅夫聽完,霍然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

  「你說什麼?」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1-25 11:55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11-25 18:00
第四百九十七幕 最後之戰Ⅷ

  「剛剛得到的消息,銀灣聯軍在坎德貝爾附近遭遇了襲擊,至今已經失去聯繫兩天。」

  曼格羅夫站起來環視眾人一眼,神色逐漸平靜下去,然後開口說道。他本來不大的聲音卻極具有穿透力,在大廳內久久迴盪,一個人,兩個人,更多的人停下了議論,人們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有人還在尋找聲音的源頭。但大廳裡已經開始逐漸變得安靜下來,這種安靜彷彿可以傳染,最後連維羅妮卡與路德維格公爵都停下了爭執,看向這邊。

  大廳中一時間靜得落針可聞。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站起來——那人是個銀灣的代表,大約是來自於德桑洛或者劍鴴公國——他臉上的神色明顯十分急切:「消息確切嗎,大人?」

  曼格羅夫可以理解這個人焦急的心態,但只略微向他頷首致意:「是銀灣方向傳來的消息。」

  此言一出,人群一片嘩然。

  「瑪莎在上,聯軍怎麼會遭到攻擊,遭到誰的攻擊?」

  「如果坎德貝爾附近有這些怪物出沒的話,我們的後路就危險了。」

  「你在開什麼玩笑,它們就在這裡,在我們面前!」

  維羅妮卡漂亮的眉毛已經皺了起來,心中對這些成事不足的傢伙充滿了不滿。她按著桌子站了起來,翠綠的眸子帶著凝重之色,一開口,威嚴的聲音便如同一柄利劍,將大廳內的喧鬧一分為二。

  「夠了,別吵了!」

  大廳內重新安靜下來。

  女軍團直視所有人的目光,確認道:「這是另一支黃昏大軍,看起來它們是沿長青走廊向南攻入安澤魯塔的,喬根底岡人入侵之後,我們便失去了對於這一地區的控制。它們從這裡進入四境之野,從這裡到這裡,攻入坎德貝爾。」

  她用手在面前的顯影水晶上一按,在大廳中央顯示出一幅四境之野的地圖虛影,一條明亮的線在她的指引下出現在地圖的中部。

  在眾人眼中,那條線倒不如說是一柄寒意森森的匕首,刺入巴貝爾要塞的後背。

  原來在他們對面,不是一個軍團,而是兩個。這個消息猶如當頭一棒,打得好多人半晌都回不過神來。有些人臉色開始發白,癱坐回自己的位子上——那是小國的使節。

  但也有人兀自懷有僥倖心理,站起來看著那幅地圖反駁道:「維羅妮卡女士,安澤魯塔的高地人呢,沒有道理我們事前沒有收到一點風聲?」

  「我們收到風聲了,只不過沒有引起重視。」

  維羅妮卡畫了一個圈將安澤魯塔圈了進去,指著那個地方說道:「我們都見過黃昏軍團是什麼樣子的了,遇到晶簇海的高地人氏族不大可能逃得掉,但不是所有的氏族都居住在這一區域,居住在外圍地區的氏族可能聽到了風聲,或者察覺了一些與他們有貿易聯繫的氏族正在無聲無息消失的事實,於是逃難便開始了……」

  「事實上他們不需要知道是什麼正在威脅安澤魯塔,但這些傳統的部落民一般都是十分敏銳的,要不也不會在那麼多次魔潮之後倖存下來。而內圈的氏族的遷徙,擠壓了生存在安澤魯塔外圍比較弱小的氏族的生存空間,從而產生了連鎖反應了,進而演化為一場席捲整個安澤魯塔的大遷徙。」

  「軍團長閣下,您的意思是安澤魯塔高地人的大遷徙可能是因為那支黃昏軍團引起的?」

  「事實上我們派去的那些斥候看到的不過是這場大遷徙的表象,他們不可能深入安澤魯塔,而那些外圍的氏族是不可能告訴他們安澤魯塔究竟發生了什麼的。」

  維羅妮卡環視眾人,身子挺立有如筆直的劍鋒,聲音抑揚頓挫。她主張堅守巴貝爾要塞,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對於她來說極為不利,但這位女軍團長分析時卻不帶絲毫個人因素。

  「我們可能產生了誤判,將這場大遷徙的原因歸結到黑月墜亡帶來的災難之上。而我想另外一個原因是,晶簇們有意放走了一部分高地氏族,因為它們在那裡圍攻一支克魯茲人的軍團,並沒有能力毀滅所有的高地人。」

  「你是說赤之軍團可能在安澤魯塔?」曼格羅夫忽然抬起頭來。

  「我並不能打包票,老禿鷲,但他們和我們失去這麼久的聯繫很不正常,但如果將這兩者聯繫在一起,可能性最大,」維羅妮卡看著自己的老搭檔,闡述了自己的想法:「晶簇的共振之塔有阻隔魔法通訊的作用,這就不難解釋為什麼赤之軍團會音訊全無。」

  「也就是說這是一種推測?」

  曼格羅夫粗壯的眉毛一掀,情況可以說很壞,但作為一位身經百戰的將軍,他臉色卻十分坦然。這位將軍摸索了兩下從衣兜裡掏出煙斗,然後才意識到沒有火,搖了搖頭又無奈地放在桌子上。

  「但也是最可能的推測,作為一個軍人,我們不敢打包票,但至少也要有決斷力不是嗎。」維羅妮卡看了一眼那些猶豫不定的使節們,不屑地搖了搖頭:「它們出現在坎德貝爾釋放了另一個信號,那就是我們可能指望不上赤之軍團了,它們可能已經騰出了手來,銀灣聯軍對它們來說是個意外,但很快就輪到我們了。」

  眾人順著她纖細的手指,看到另一條線在四境之野上劃出,直插阿爾卡什地區後方。

  連呼吸聲都靜了下去。

  幽暗的環境中一片死寂。

  沒人會問晶簇們會不會有這樣的戰略眼光,因為對方明顯已經展露出了這樣的獠牙,就算它們只是一群沒有思想的紫色牲口,可它們背後的主人早已證明了其手段的高明。

  一個冷酷而狡詐的統帥,一支不知疲倦不知恐懼的大軍,不知為何,在此一刻眾人心中首先想到的竟然是瑪達拉的亡靈。

  或許只有它們才能對抗這些怪物吧?

  每個人心底都忍不住生出這樣的想法來。

  「投票吧。」曼格羅夫整了整風大衣從自己的位置上立了起來,揚著濃密的眉毛看著在場的每一個人:「時間更緊迫了,與其喋喋不休地爭論下去,不如直接表決,無論是走是留,都沒有必要再浪費時間了。」

  這個並不高亢的聲音迴盪在空蕩蕩的拱頂之上。

  令所有人都不禁屏息。

  留下還是離開?

  看起來似乎只有唯一的選擇。

  但此刻大廳卻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之中,連先前最激進的人也沒有主動站出來開口,路德維格公爵也默默地立於原地,他皺著眉頭思索著自己的決定。眾人所面對的境況是如此地令人絕望,那股要毀滅這個世界的力量強大到足以令所有人心中產生動搖,懷疑他們原本認為正確的決定。

  維羅妮卡看著這些人,嘆了一口氣,這些人已經開始害怕了,又怎麼會留下來了。她不由得看了看坐在自己對面的圖門,這位曠古爍今的傳奇人物在整個會議的進程當中卻極少表達自己的意見,這位老人就像是一個默默的觀察者,對於人們正確亦或是錯誤的選擇,置身事外、不置一言。

  她看到那位老人抬起頭來,向著自己點了點頭,帶著一絲微微地笑意。

  當人們開始舉手表決的時候。

  梅霍托芬公爵最後瞥了一眼下面的大廳,然後從露台上走了回來,回到房間中。房間裡只有幾個人,他女兒赫然在列,一旁是他的長子與小尼德文宰相,然後是與王室有親戚關係的科尼家族家長,炎眷騎士團副團長臉色難看地站在一旁,而另一邊老宰相尼德文坐在椅子上,耷拉著眼皮,彷彿已經睡著了。

  壁爐的爐膛內正燒著炭,明亮的火苗將狹小的房間映成了暗紅色,每個人的影子都被拖長了,在斑駁的牆壁上張牙舞爪,猶如妖魔鬼怪。

  公爵看著自己的女兒,命令道:「法伊娜,把戒指交出來,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所有人都看著她。

  整個房間內壓抑的氣息彷彿都加在她一個人身上,法伊娜咬著嘴唇,心中十分惶恐,但還是搖了搖頭。

  「你瘋了嗎?」小梅霍托芬伯爵瞪著自己的妹妹:「我不知道你吃錯了什麼藥,那是皇室的信物,在大聖座和皇長子殿下抵達之前,你趕快把它還給宰相閣下。」

  但他一想到那是自己的妹妹,又有些心軟:「看在我和父親的面子上,尼德文大人是不會和你計較的。」

  「兄長大人,」法伊娜堅決地答道:「如果是宰相閣下,他一定會明白我為什麼這麼做的,難道錯真的在我嗎?這枚戒指明明沒有失踪,可為什麼皇長子殿下一直沒有登基?」

  「哼。 」

  梅霍托芬公爵重重地哼了一聲。

  他有些失望地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比起來這個小子簡直沒有身為貴族的決斷。但他又看了看法伊娜,更是頭痛,這個女兒身上倒是有幾分他年輕時的果敢,但卻比他膽大包天太多。

  更重要的是,沒有腦子。

  他可知道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那個女人簡直就是一個禍患。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看了一直沒有表態的老宰相一眼,就是這一家子的人,沒一個是省油的燈。他經歷過白銀女王的父親,也是上一代克魯茲大帝鐵腕統治的時代,他那個孫女兒的手腕倒是與那時候的他如出一轍。

  梅霍托芬公爵一邊埋怨自己的女兒為什麼沒這麼聰明,但一想到這位宰相大人同樣也面臨著與他一樣的窘境——有個不那麼出色的兒子,心中一時間也就平衡了許多。

  這時候一旁科尼家族的家長終於忍不住開了口:「法伊娜小姐,不管你心中有怎麼樣的臆測,但總該先把戒指交出來,你至少應當承認那不是屬於你的東西吧?」

  「那不是臆測,」對於外人,法伊娜可沒那麼客氣,冷哼道:「那枚戒指的確不是我的東西,但它現在是不是屬於克魯茲皇室的東西,還難說得很。 」

  「住口!」

  「法伊娜,你瘋了?」

  梅霍托芬公爵和小梅霍托芬伯爵同時叫出聲來。尤其是後者,滿頭大汗地看向老宰相尼德文,但令他有些奇怪的是,科尼家族的家長竟然沒有在第一時間反駁,而老宰相也只是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而已。

  然後這位老人終於睜開眼睛,有些渾濁的眸子深處像是蘊含兩道利劍,銳利得令人不敢直視。

  「好了,不用再說了,」他用沉緩的語調說道,聲音蒼老但有力,像是富有魔力一般,令房間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法伊娜她沒說錯,這個過失算不到她頭上,我和大聖座閣下只是有自己的考量,但沒想到會鬧成這樣。」

  老人目光注視著法伊娜,像是在打量著這個小姑娘。在他面前,這位花葉領的千金真只算得上是個小不點兒,在他叱吒風雲的年代,連她父親也還不過是年輕一輩,而就算老公爵在他面前,也是畢恭畢敬。

  但他是帝國的雄鷹,數以千萬計的克魯茲人都曾在他的羽翼之下接受庇護,他的威嚴還用不上去恐嚇一個小姑娘來維護;何況對於他來說,權勢與地位也不過只是點綴而已,人們所口口相傳的他的智慧,早已將他的力量與權威深刻地植入每一個帝國人心中。

  與其說是帝國的相位成就了他,還不如說是他樹立了帝國宰相的威嚴。

  「法伊娜,」老尼德文問道:「你想要用這枚戒指來改變貴族決議?」

  法伊娜沒想到這位老人會親自詢問自己。

  她張了張嘴,心中還是下意識有些惴惴。對方是德爾菲恩的祖父,她和德爾菲恩是最要好的朋友,可是對於這位傳說中的人物,她也是在白薔薇園的宴會中遠遠見過幾面而已。

  而每一次,她看到那些平日裡驕縱跋扈的貴族們,無不在這位帝國的前任宰相面前表現得猶如聽話的學生,心中就暗暗感到震撼。有些時候人們對於權威的理解,就在這樣不知不覺中潛移默化地深入心靈之中。

  縱使是她也無法免俗。

  她忽然有一刻想到,或許德爾菲恩對於權力的野心,正是源自於對於這位老人的崇拜。

  對於老人的問題,法伊娜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

  面對未知時,人們總是感到不安的。

  尤其是明知這個未知,擁有毀滅性的力量——

  老人也默默點了點頭,繼續問道:「你要讓他們留在這裡,能說說為什麼嗎?」

  「這不是我的決定,是布蘭多先生的決定。」

  「托尼格爾伯爵?」

  小梅霍托芬伯爵與科尼家族的家長都愣住了。

  法伊娜已經完全豁出去了,她明白自己偷走了至炎聖戒,這本來就是不光彩的行為,那麼就更必須在法理之上站住腳。若是不能說服其他人,那麼不止是她,恐怕連家族都會因此而受到牽連。

  但不知為何,法伊娜心中此刻卻沒有太多後悔。

  當一切說出口後,她只感到一種釋然。

  有些事情必須去做——

  因為不做,或許就會錯失改變一切的機會。

  法伊娜鼓足了勇氣,聲音也大了起來:「我想我們大家都清楚這一點,在面對白銀女王時,不是我們,而是布蘭多先生擊敗了女王陛下拯救了帝國。」

  「等等,法伊娜小姐,」科尼家族的家長開口道:「克魯茲人絕非忘恩負義之輩,但這不代表著我們就要對一個外人言聽計從,這不是我們個人的事情,它關係到整個帝國乃至於整個世界的未來。」

  法伊娜看了他一眼。

  湛藍色的眸子裡帶著一絲不屑:「我們清楚什麼才是對的,巴貝爾之塔不過只是一個象徵,它的強大還不足以令我們扭轉戰局。但其實每個克魯茲人心中都清楚,為什麼它會出現在這裡,它究竟象徵的是什麼?」

  炎眷騎士團副團長聽了這句話,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最終沒有說出口,只化為一聲長長的嘆息。

  法伊娜卻不依不饒地繼續說下去:「巴貝爾塔真正守護的乃是背後的聖奧索爾,是精靈們的國土,但它的意義不僅僅如此——因為我們身後的這片土地已經是沃恩德秩序世界的最後後方,是我們最後的希望所在,可在這個希望面前,克魯茲人卻猶豫了。」

  「我們只記得這一千年以來的互相敵對與仇恨,卻忘了人類與精靈原來本就是親密的戰友。我們今天選擇後退,或許克魯茲人得以倖存,但同時也放棄了最後的希望,終有一日,我們會為此而後悔。」

  「我們今天可以後退,明天呢?我們的未來,又在什麼地方,惶惶不可終日?」

  「可我們即使留下,又能得到什麼呢?」小梅霍托芬伯爵忍不住問自己的妹妹道:「除白白犧牲之外,還能得到什麼?」

  「或許是一個機會。」

  「機、機會?」小梅霍托芬伯爵嚇了一跳,才發現回答自己話的,竟然是那個代表著帝國至高權勢的老人。

  「一個用一千年之前的承諾,換取兩個古老王國彼此之間放下仇隙的機會。我們相信風精靈嗎?我們相信縱使是克魯茲人死了,精靈們也會拾起我們的遺志繼續前行嗎?」老宰相搖了搖頭:「我們是不信的,所以克魯茲人無法為這片名為聖奧索爾的土地而流血犧牲,付出一切。」

  「可在一千年前,我們彼此都相信這一點。」

  「倘若那個誓約還在的話……」

  簽訂那個誓約的眾王們,一一離開了這個世界。

  但他們的後人們,今天卻面對著同樣的抉擇。

  「孩子,」老宰相忽然對法伊娜開口道:「你明白你的決定意味著什麼嗎?」

  法伊娜點了點頭。

  她當然明白,但這也是一個沉甸甸的委託,戒指上的分量,不僅僅只有一個帝國。它也是一份信任,是德爾菲恩對她的信任,是布蘭多先生對精靈與人類的信任,是人們對於那個古老誓言的信任,也是康斯坦絲殿下對於自己所選中的那個人的信任。

  她相信自己臨死的最後一個委託,必將永遠改變這個世界的命運。

  在那一刻,王權與國家的含義,已經屈居於文明的存續本能之下。

  而這就是秩序的力量。

  她伸出手來,張開的掌心中躺著那枚漂亮的戒指,它看起來十分普通,赤金的材質上並沒有任何裝飾,只有一枚火焰的紋章在爐火的光芒下熠熠生輝,映襯得在場的每一個人的眼中都彷彿燃燒著一團火焰。

  老宰相看著那枚戒指,點了點頭。

  但他隨即又苦笑一聲,老人心中當然明白,在這場對弈之中,真正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誰。他一生幾乎從未真正失敗過,但沒想到臨到最後,卻被自己的孫女在背後給捅了一刀。

  真是養了一個好孫女。

  他回過頭,對門外說道:「大聖座閣下,皇子殿下,你們都聽到了,現在進來吧。」

  聽了這話,法伊娜驚得一下回過頭,當她看到門外走進來的兩人之後,更是瞪大了漂亮的眼睛。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1-25 23:06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11-26 18:56
第四百九十八幕 最終之戰Ⅸ

  亞魯塔臨行之前,又感到了心中的不安定。

  他回過頭去看自己的姐姐佩婭,還有那位洛林戴爾之王。

  前方的長廊,高大的落地拱窗彼此成排,柔和的日光透過玻璃照射在地上,每隔幾米,灑下一個明亮的印子。透過絲絲光線,塵埃飛舞著,光與影之間交錯著形成了一個深邃的空間,長廊的盡頭,彷彿通往一個未知的世界。

  而伊斯多維爾平靜地與他對視著,消瘦的臉孔上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嚴肅。

  「去吧,殿下。」他說道。

  「可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亞魯塔心中有些害怕,並因此而產生了退縮。

  伊斯多維爾對他說道:「聖奧索爾的國王,必須要有自己的決斷。」

  「……可萬一錯了呢?」亞魯塔問道。

  「我們做一件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在事前深思熟慮反覆考量,然後下定決心,而一旦下定決心之後,便要拿出為此而承擔責任的勇氣來,」伊斯多維爾說道:「沒有人可以不犯錯,但絕不能渾渾噩噩地犯錯,你為此而考慮清楚了嗎,殿下?」

  「我考慮清楚了,伊斯多維爾先生,我認為布蘭多大哥的決定是對的,在這場共同的戰爭中,大家更應該精誠團結不是嗎?」

  「所以說你已經下定決心了?」

  亞魯塔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那麼如果你錯了的話,你會因此而承受非難,你害怕非難嗎?」伊斯多維爾問道。

  「不,我不怕,伊斯多維爾先生,」亞魯塔說道:「因為我相信我們的出發點是正確的,縱使一時受到挫折,但那也不會是因為這個決議本身的原因。我會找出問題的根源來,並改正它,我不害怕困難,因為困難總是可以克服的。」

  這位洛林戴爾之王也不由得受少年的氣概所感染,單純總是好的,或許以後他還會遇到很多事情,發現這個世界並不如他所想的那麼簡單。但只要有這份初心在,那麼一切的困難總是可以克服的。

  「既然如此,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殿下?」他又問道。

  亞魯塔眼神黯淡了下去:「可是,我是你們的王儲不是嗎,你們不擔心我和布蘭多先生過從甚密嗎?你們會不會覺得,你們未來的國王會聽從一個外人的擺佈,把聖奧索爾的利益,置於其他國家的利益之下,因此才做出這樣的決定?」

  聽完這個問題,伊斯多維爾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殿下,精靈們絕非忘恩負義之輩。」

  他看向這個人類少年,目光更加的欣賞:「你今天能說出這番話來,正證明你和我們是一樣的人,而風后大人的眼光,果然不凡。」

  但亞魯塔還有些不太明白這位精靈領主的意思。

  伊斯多維爾繼續說道:「殿下,你內心中真正認為托尼格爾伯爵的選擇是正確的嗎?」

  對此,亞魯塔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那就夠了,」伊斯多維爾大聲答道:「只要你認為那是真正正確的,你就放手去做,精靈們會在你身後,作為你堅實的後盾。」

  聽了這個回答,亞魯塔愣住了。

  這位洛林戴爾之王的態度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

  而他的姐姐,獵人少女佩婭旁若無人地走了上來,作為山民的女兒,她沒有太多大道理可講,只默默地將風后聖戒放在她弟弟的手心中。雖然沉默寡言,但她柔和的目光已經包含了所有對於自己弟弟的千言萬語,那是山民們所世代堅守的,傳統而堅韌的品質。

  固然樸素,但卻美好。

  亞魯塔手持聖戒,指環在幽暗中熠熠生輝,精靈們看著這一幕,長長的隊伍依次折腰,像是一道銀色的波浪,在長廊的兩邊,迎著這位未來的國王向前。少年看著這一幕,心中忽然淌過一道涓涓的熱流,那就像是一個絮語在他耳邊低聲述說著,這個精靈王國千年以來的榮耀與信念,那是一種古老的認同。

  少年感到眼角有些發澀,他輕輕抬起用手背,擦拭了一下。

  他發誓,自己定然不會叫任何人失望。

  ……

  一切已然進入了尾聲。

  維羅妮卡看著一片片如山林般舉起的手,心中的消沉與失望越發瀰漫。

  誠然,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一心求死,在死亡面前,每一個人都同樣心懷畏懼。尤其是當熱血消去以後,便只剩下苟且的本能,這固然也是任一族群延續的需要,也許並不值得可恥。

  但比起死亡來,更為可怕的是失去希望。凡人的一生,相對於歷史的漫長來說猶如一瞬,封妻蔭子、功成名就乃是生的需求,但當死亡降臨之時,一切都重歸於虛無。那麼千百年來,人們彷彿在忙忙碌碌中反覆重複著這一過程,存在又有何意義呢?

  很少會有人對自己的一生心存疑惑。

  因為由個體所構成的文明與族群乃是建立在無數的砂礫之上,砂礫來來去去,帝國興衰榮辱,而歷史一往無前,但卻終究留下印記。凡世之民一點點地改變著世界與未來,或許每個人都在重複著由生至死的過程,但今天與明日畢竟有所不同,或許未來與希望正是這個問題的終極答案。

  然而此刻,這個答案已經失去了意義。

  悵然若失中,維羅妮卡聽到旁邊一個貴族在哽咽:「謝天謝地,總算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我日日提心吊膽,生怕哪一天就再也見不到家人。只要精靈們允許我們入境,我就立刻帶家人搬到卡若里斯,要是黃昏之龍打到那個地方,再想辦法去九鳳……」

  維羅妮卡轉過身,看到那個滿面淚痕的貴族,不知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緒,促使她開口向對方問道:「那九鳳之後呢,又去什麼地方?」

  那貴族答不上來,一時竟呆住了。

  維羅妮卡見狀搖了搖頭,忽然有些意興闌珊,她分開人群走了出去,想要離開這個地方。但一眼卻看到了不遠處仍舊在座位上的路德維格公爵,說來令人感慨,對方最先堅定地站在她的對立面,但在投票之中卻意外地選擇了棄權。

  路德維格公爵茫然失措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有幾次想伸手去拿自己的懷表,但手哆嗦得厲害,竟都拿了一個空。

  維羅妮卡看著這個人,明白或許在兩種上絞架的方式當中,後者選擇了對自己更殘忍的一種,他抹殺了自己的希望。

  但其他人或許因此可以走得更體面一些。

  縱使維羅妮卡有心說一些什麼,但面對一瞬間老了十歲的路德維格公爵,卻也難以開口。她感到心頭堵得發慌,留在這座要塞之中未必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可正確的選擇又在何處呢?

  難道真的已經希望盡喪了嗎?

  她可以留在這裡慷慨赴死。

  可其他人呢?

  圓桌的一角,大德魯伊灰怒看到這一幕,搖了搖頭,起身離開了自己的位置。

  銀色聯盟的工匠巫師們也在退場,雖然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發表過任何意見,巫師們只是互相討論著,時不時搖頭,臉上很少帶著笑容。

  只有山民與高地人的代表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彷彿事不關己地看著另一邊銀灣的代表們。這些小貴族們正在討論著自己的去留,更關鍵的是,銀灣的聯軍應當怎麼拯救?

  法恩贊人也在起身,收拾桌子上的各類羊皮紙文件,而在他們身後白城諸邦的的使節走得更早,正成群結隊地向外走去。大廳之中鬧哄哄的,有人還在向大德魯伊灰怒點頭示意。

  但這時——

  大廳內一直冷眼旁觀的風精靈們忽然齊刷刷從自己位置上起立,集體向大廳的南門看去。

  維羅妮卡正準備離開,但她卻發現在不遠處,一直對周圍變化茫然不覺的路德維格公爵臉上露出一絲驚異之色,顫顫巍巍從自己位置上站了起來,目光直看向她身後。

  她下意識地轉過身去。

  許多人也正在回頭……

  布加人停在了北邊的大門外,白城諸邦的使節被他們堵在後面,兩者都在轉身向這個方向看來。

  還在位置上的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法恩贊人看向自己的同僚,而銀灣的代表們則面面相覷。大德魯伊灰怒的步子慢了下來,他回過身,有些意外地看向這邊。

  「咔嚓」一聲輕響。

  南邊的大門竟被人推開來,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

  大廳內霎時間安靜了下去,因為人們看到一排排身披銀色甲胄、頭頂帶翼尖盔的精靈禁衛從大門外一湧而入,拱衛著一個人類少年步入了大廳。

  大廳內的所有風精靈,在這一刻都下意識地折身行禮。

  但他們所行禮的,並不是那個人類少年。

  而是少年手中所持的東西。

  那是一枚戒指——

  在眾目睽睽之下,亞魯塔手持聖戒一路走下台階,來到精靈代表們所在的圓桌邊;他昂著頭,看著大廳內所有大大小小的貴族們,然後舉起那枚戒指,將它輕輕放在桌上。

  那戒指之上,一輪聖奧索爾的九紋聖徽在大廳中央垂下的幽光中,熠熠生輝。

  「風后指環!」

  有人眼尖認了出來,脫口驚叫一聲。

  維羅妮卡聞言目光一凝,感到自己的心跳都快了半拍;不遠處,大德魯伊臉上同樣露出了驚訝之色。

  亞魯塔看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幾百雙目光也注視在這個昔日獵人的兒子身上。

  但少年心中卻沒有絲毫的退縮,相反,只有無限的勇氣在他胸膛之中激盪。因為今天,他明白自己所要做的事情。

  那代表著一個一千年以來遲遲未曾實現的諾言,一千年之後,它將在霧精靈們的後裔手上,在今日的風精靈手上重新得以實現。

  一個遲到已久的承諾。

  亞魯塔靜靜地開口道:「聖奧索爾的風精靈願意留下,堅守這座要塞。」

  迴盪在大廳上空的聲音並不高,甚至有些稚氣未脫。

  但卻字字千鈞。

  他注視著克魯茲人的席位,大廳中靜得落針可聞,克魯茲貴族瞠目結舌——這些精靈瘋了嗎?布加人停下了交頭接耳,在他們一旁,大德魯伊若有所思地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似乎等待著什麼。

  只有風精靈們注視著那枚戒指,再看向他們的未來的國王,神色間一片嚴肅。

  亞魯塔再一次開口:「那麼昔日的盟友,炎之王的後裔們,今天他們又在何處呢,還記得你們曾經的誓言嗎?」

  維羅妮卡下意識就要分開人群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克魯茲人又豈會失信於人?哪怕是以個人的名義,她也一定要留下來與精靈們一起並肩作戰。

  但她還沒來得及得開口,一個清脆有力的聲音便已經替她答道:

  「克魯茲人在這裡——」

  「是誰在說話?」

  「誰竟敢擅自代表克魯茲人!」

  一個貴族議員站了起來,晃動著肥碩的腦袋四下張望著,試圖要找到出聲的人。

  但他的話馬上卡在了喉嚨裡。

  人群正在左右分開,自動讓開出一條道路來——在那條道路的中間,身披重甲的炎眷騎士相對而立,十六名騎士護送著一名少女來到大廳之中。

  金髮的少女手中同樣高舉著一枚戒指。

  但那更像是一輪火焰,金色焰環在她手上熊熊燃燒著。

  人群中有人發出吞口水的聲音:「至炎聖戒……」

  法伊娜一步步走下階梯,來到圓桌前。

  她注視著自己面前的獵人少年。

  然後莊重地將手中的戒指放在桌面上,抬起頭向著風精靈們回答道:「兩枚戒指見證這個誓言,克魯茲人願意與昔日的盟友一起並肩作戰。」

  精靈們紛紛點頭。

  「我們或許曾有仇怨,」在亞魯塔身後,洛林戴爾之王伊斯多維爾開口答道:「但今天都一筆勾銷,千年之前我們曾是戰友,今天亦然。」

  「以戒為誓——」

  精靈們齊聲答道。

  亞魯塔有些欽佩地看著這位貴族千金,他同樣舉起風后聖戒,同樣莊重地答道:「以聖戒為名——」

  在半空中。

  兩枚熠熠生輝的聖戒。

  彼此相對。

  一切如同千年之前的光景。

  「可惜只有兩枚……」大德魯伊灰怒看著這一幕,不由嘆息一聲。

  或許那個七戒相映的時代,而今早已成為了過去。

  坎德貝爾的城頭,銀灣聯軍的防線正在支離破碎。

  但人們心中真正的絕望卻不是來源於鋪天蓋地的黃昏大軍——勃蘭克滿面凝重地站在城垛之後,在他身側,修女公主瑪格達爾正摀住嘴巴,驚恐地看著眼前正在發生的景象。

  那是一個巨大的黑色球體,正在坎德貝爾城外顯露出身形。

  「瑪莎在上啊,那究竟是什麼鬼東西……」

  白山。

  風精靈與吸血鬼相對而立,二十六名代表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之後拉開椅子,在一張長桌兩側各自入座。

  書記官在注視了雙方片刻之後,默默地拿起鵝毛筆,在羊皮紙上寫下第一句話:

  「一個時代過去了……」

  巨大的銀龍撲搧著翅膀降落在一片城市的廢墟之上,德爾菲恩第一個從銀龍背上跳了下來,她落在地上,除了前來迎接的布加人使節之外,還看到了兩個意外的人。

  凰火與房奇相對而立,前者看著她微微一笑:

  「你來了,德爾菲恩小姐……」

  法恩贊東方邊境,大冰川。

  精靈女王有些落寞地看著遠處閃耀著紫色光芒的冰山。

  她的子民,野精靈的軍隊正成片成片地倒在進攻的路上,法恩贊的騎士已經匯聚成了一條洪流,但仍舊無法在能族的防線上撕開一條口子。

  天空中忽然閃過一道紫色的光芒,她在凜冽的冰風之中抬起頭來,好像忽然之間意識到了什麼。

  「終於開始了,這場千年不休的最終之戰……」

  埃魯因,燈堡——

  地底黑牢之內,少女仰著頭注視著從天花板上投下來的唯一一束光芒。她手腳之上各戴著厚重的鐵製鐐銬,隨著輕微的動作,鎖在牆上的鐵鍊便發出嘩啦的響聲。

  片刻之後,安蒂緹娜默默地閉上眼睛。

  對於黑暗,她並不陌生。

  玫瑰色的鮮血正在沿著冰冷的金屬滴落。

  「布蘭多……」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1-26 19:41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11-27 21:11
第四百九十九幕 一線希望Ⅰ

  吱呀一聲,安蒂緹娜在黑暗中抬起頭來,轉動著有些僵硬的脖子,視角的餘光看到有人打開了鐵門,獄卒領著其他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然後是燧石擊打的聲音,很快火光亮了起來。

  明亮的火把拿在那個粗手粗腳的女人手上,光芒照進幕僚小姐的眼睛裡,令她忍不住極不適應地瞇起眼睛。

  鐵門外除了那個女人之外,還站著兩名騎士。他們身上穿著迥異於埃魯因風格的甲胄,金屬的鎧甲在火光中折射著明亮的光澤,兩個騎士,一個較為年長,一個年輕一些。

  「讓她出來吧。」年長的騎士對負責看押安蒂緹娜的女人吩咐道。

  「等等,大人,她身上鎖著鐐銬呢,」那女人嘩啦啦拿出一串鑰匙,連忙回答道:「等我先給她打開。」

  「那就快一些。」騎士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那女人來到安蒂緹娜身邊,一把抓起她手上的鐐銬,幕僚小姐象徵性地掙扎了一下,但也無濟於事。前者手腳麻利地將鑰匙插入孔中一扭,嘩啦一聲繫在她手上的鐐銬便落了下去。

  那鐐銬與一根鐵鎖鏈一起連在地牢的牆壁上,大約只有幾米長,在鎖鏈的範圍內,她基本不能離開自己的床。

  地牢內陰暗潮濕,充滿了發霉的味道,角落裡堆著雜亂的稻草,偶爾還能看到幾隻老鼠從上面一竄而過。

  那個年輕的騎士皺著眉頭打量著這裡的環境,他看了看地上那一串沉重的金屬鐐銬,再看了看這個女囚犯原本雪白皓腕上傷痕累累的擦痕,忍不住心生惻隱:「這個女人是誰,難道是個極為厲害的女巫?」

  「呵,」那年長的騎士輕笑一聲:「你可別小看她,這個女人可不簡單,聽說她是這個小國家的公主殿下。不過你小心點,薩德爾男巫大人要見她,你可別給我搞出什麼問題來。」

  年輕的騎士乾笑一聲,連忙點頭應是。

  安蒂緹娜感到腳上一輕,那個粗手粗腳的女人又給她解開了腳上的鐐銬,但對方顯然不懂得什麼是憐香惜玉——或者說說不定正是嫉妒心作祟——她提起安蒂緹娜的腳踝時故意使勁,令幕僚小姐痛得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不過安蒂緹娜當然不可能向區區一個使女低頭,她咬緊牙關站了起來,這裡的條件雖然差一些,但比她在布拉格斯的「家」相比也不會「差」得太遠。

  她表面上一言不發,但事實上心中卻暗地裡一直留意著此刻的狀況。

  她被關押在這裡已經半個月有餘,對方像忘記了她的存在一樣,只讓這個粗手粗腳的女人來看押著她,而今天這又是怎麼了?

  這個半個月以來安蒂緹娜基本上已經確認了自己的所在——這裡應該是庫爾克附近的燈堡。

  她在放風時能看到城堡外大片的黑松,這些她所熟悉的樹種只在戈蘭—埃爾森行省大面積分佈,城堡附近有一條河流,注入遠處一片明亮的水域之中,不知是湖泊還是大海。

  但想來應當是湖泊,戈蘭—埃爾森並不靠海,卻緊挨埃魯因第一大湖——瓦倫登湖。

  她曾經在第二次黑玫瑰戰爭中去過戈蘭—埃爾森行省的另一座著名城堡,布拉格斯附近的梵米爾要塞,但那裡的格局與這裡有很大的不同,而且這些人顯然不太可能把自己送到瑪達拉亡靈的監管區。

  確認了自己的位置之後,她最想做的事情便是把這些信息傳遞出去,可是看守她的那個女人油鹽不進,雖然偶爾會告訴她一些外面的情況,不過安蒂緹娜總覺得那是因為她背後有人在指使的緣故。

  這些人對她究竟有什麼企圖呢?

  她總覺得這些人並不是埃魯因人,安蒂緹娜並沒有忘記自己是被當做「格里菲因」公主被抓到這個地方來的,埃魯因人就算不認識公主殿下,但至少也應當知道科爾科瓦王室這一代繼承人有精靈混血。

  可是那些護送她的騎士,巫師對她的身分也視而不見,騎士與巫師在埃魯因的地位已經幾近貴族,尤其是騎士長這個身分一旦受封至少也是男爵,這些人不太可能沒了解過自己本國的王室成員,總不會連格里菲因公主的髮色與基本樣貌都毫無了解。

  這位公主殿下可不是其他國家那些君主大大小小幾十個女兒其中的一個,奧伯古七世只有這麼一個女兒不說,而且長公主殿下在埃魯因也絕不是籍籍無名。

  但這些抓住她的人對於公主殿下身分表現出來的漠視,卻是古怪得很。

  更重要的是,先前那個年長騎士的話令她心中一動。

  『你可別小看她,這個女人可不簡單,聽說她是這個小國家的公主殿下。不過你小心點,薩德爾男巫大人要見她,你可別給我搞出什麼問題來。』

  這個小國家的公主殿下。

  對方果然不是埃魯因人。

  可他們會是什麼地方的人呢,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埃魯因?

  對方說埃魯因是一個小國家,那麼他們的國家一定很大,就算比不上四大帝國,但至少也應該不是一個小小的王國與公國可比的。

  她首先確認這些人不是克魯茲人,克魯茲人金色的髮色與藍色的瞳孔是他們最顯眼的特徵,就算是那些混血人種,也或多或少保留這一特點。

  何況克魯茲靠近埃魯因,兩個國家的關係剪不斷理還亂,克魯茲人就算對埃魯因不當回事,但至少也應該聽過長公主殿下的名聲。

  畢竟長公主殿下可是以容貌而聞名整個銀灣沿海諸邦的。

  安蒂緹娜忽然之間,想到了對方口中的另一個稱謂。

  薩德爾男巫大人——

  她微微一怔,但隨即心中便重重地一跳。

  那不是布加人的巫師首領嗎?

  安蒂緹娜博聞強記,她的知識面在整個托尼格爾也是罕有人能及的,對於布加人,雖然不說如布蘭多了解得那麼全面,但至少也知道布加人的十二巫師首領各自的名字。

  難道這背後竟然是布加人?

  安蒂緹娜忽然感到自己的心有些發冷。

  如果說這場陰謀背後的主導者真是布加人,那自己該拿什麼抵抗?埃魯因又拿什麼抵抗這些高高在上的白銀之民?她越想心中越慌亂,忽然之間有些害怕,害怕布蘭多來救她。

  那可是布加人的巫師首領,他再厲害,又怎麼可能是這些白銀之民中的佼佼者的對手呢?

  每一個巫師首領都存在了漫長的時光,就算是他們中最年輕的一位,銀火圖拉曼,至今也存在了一兩百年之久。而薩德爾男巫正是其中最為強大的幾人之一,事實上有據說這位男巫大人的力量僅次於銀色聯盟中幾個超一線的存在。

  那幾個人是所羅門,威廉與黑里揚諾夫。

  「但或許不是呢?」

  安蒂緹娜咬緊了下唇,這些人或許是在恐嚇自己,只不過為了擊垮自己的心理防線而已。她心中不是不存在這樣的懷疑,畢竟布加人幾百年不曾出手干涉地上的事務,他們怎麼會忽然打破自己的傳統呢?

  「扶她起來。」

  這時候那個年長的騎士對獄卒開口道。

  那個粗手粗腳的女人走過來就要提起她的胳膊,但安蒂緹娜眉頭一皺便掃開她的手,自己站了起來。騎士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但並沒有說什麼。

  安蒂緹娜看著這兩個騎士,忽然又想起另外一個傳說來。

  這些人難道說傳說中的班西亞人?

  傳說中班西亞人是魔法的奴僕,班西亞人痴迷於魔法,並無比崇拜天空之上的布加人。

  在龍墜之年,這一民族自願成為了薩薩爾德人的追隨者,在班西亞人中,一般來說只有兩種職業——巫師,或者騎士。奧祕騎士是班西亞的特產,騎士們往往是巫師的護衛與追隨者,而據說對於任何一個班西亞人來說,成為真正的白銀之民的護衛騎士是他們的至高榮耀。

  就和布加人一樣,每一個班西亞人都是潛在的巫師,那些無法成為巫師的人這會被淘汰去參加騎士訓練,而既無法成為巫師也無法成為騎士的人,則是貶為賤民與奴隸,從事著諸如工匠與商人那樣的低賤職業。

  由於每一個班西亞騎士都是巫師的淘汰者,因此他們往往耗費了大量的時間來修習魔法的知識,這使得他們與那些從小就開始接受侍從騎士訓練的真正騎士相比,戰技與體格方面都要羸弱得多。不過有得必有失,在經過魔力池的洗禮之後,班西亞的奧祕騎士可以在身披重甲的同時施展魔法,這使得他們在與其他人類與精靈騎士的對決中佔據極大的優勢。

  奧祕騎士的名聲也由此不脛而走。

  當安蒂緹娜看到那年長的騎士用一道無形的力量打開地牢的大門時,心中的最後一絲希望也泯滅了。

  他們果然是班西亞騎士。

  那麼薩薩爾德人還會遠嗎?

  她從書本上讀到這些知識時,心中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麼與班西亞人相遇——

  她曾經還憧憬著世界的廣袤與無奇不有,九鳳的美景,盧比克沙漠的廣袤,亡月之海的荒涼與貧瘠,薩薩爾德同盟治下凡人國度與四大帝國不同的生態。

  她還有一個夢想便是親眼去看看這些書上的描述的地方。

  但今天這其中一個夙願得以實現時,安蒂緹娜心中卻之感到一片冰冷。

  她默默地跟在兩人身後,雙手早已緊握成拳,指尖發白,指甲幾乎都掐入到肉中——但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全身的血液彷彿都在回流,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走完這一段路的。

  這裡果然是燈堡。

  當她看到城堡的主體建築時便已經確認了這一點,燈堡修築於447年,由一個風精靈主持建造,因此城堡的主體四處都留下了精靈的審美風格。

  吟遊詩人柯迪曾經評價這座城堡為埃魯因最美的城堡之一,而它也確實不負自己的美名。

  只是此刻安蒂緹娜無心欣賞。

  薩薩爾德人為什麼會忽然對埃魯因這個小小的國家感興趣呢?

  他們為什麼要抓長公主殿下?

  不,安蒂緹娜在心底搖了搖頭。這些人的真正目的是找到擁有埃魯因純正王室血脈的人,但這個血脈卻並不限於科爾科瓦王室,否則她就無法通過測驗。

  難道說埃魯因王國的王室血脈中潛藏著什麼樣的祕密?

  可如果要那麼說的話,最純正的王室血脈應當不是西法赫家族的後人嗎,為什麼他們又會找上科爾科瓦王室的兩姐弟呢?

  她心中充滿了疑惑。

  兩名騎士看守著安蒂緹娜從正門進入,又穿過大廳,上了樓梯。

  安蒂緹娜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心中繼續補全自己的猜測。

  被關押了半個月之後,對方才忽然提出要見她,這又是為什麼呢?或許是對方已經完全控制住了埃魯因的局勢,準備攤牌;要麼就是另一個緣由,他們需要有一個熟悉格里菲因公主的「內線人」來確認她的身分。

  而這個人已經到了。

  她很快便排除了第一個可能,根據那個使女告訴她的外面的情況,「叛軍」雖然佔據優勢,但還沒有轉化為胜勢——他們甚至沒有捉住真正的公主殿下,狀況還很膠著。

  看起來薩薩爾德人也並不是全無顧忌,並沒有完全出手。

  當然安蒂緹娜並不知道,因為白山之災的緣故,薩薩德爾人的灰法師一分為二,主力事實上並不在埃魯因。當然對於這些高高在上的白銀之民來說,這點兒人已經遠遠足以顛覆這個小小的王國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第二個可能了。

  來的人又會是誰呢?

  安蒂緹娜騎士早就懷疑王黨之中有叛徒存在,否則這些班西亞人不可能那麼準確地找到她與公主殿下,還襲擊了位於蘭托尼蘭出使的哈魯澤王子。

  這叛徒必然不會是地方貴族的一員,因為他們沒有接觸核心機密的能力,而也不可能是舊貴族,因為舊貴族無法得到公主殿下的信任。

  所以這個人只能是王黨成員,而且還必須是核心成員。

  安蒂緹娜雖然很不願意相信曾經代表著埃魯因信念的王黨內竟然會出現如此喪心病狂之人,但事實如此卻不容她忽視,他腦海之中瞬間就出現了幾個名字。

  這些名字之中甚至還包括那個她最親密,最信任的人。

  畢竟誰都知道,他與布加人的關係。

  幕僚小姐幾乎把嘴唇咬出血來,雖然她也絕不會相信領主大人會背叛埃魯因,但她天生的冷靜與理智讓她必須將這個可能性考慮進去。

  但不管是不是領主大人,只要是這份名單中的任意一個,就足以對這個王國產生毀滅性的打擊。

  安蒂緹娜心中忍不住一片灰暗。

  任何人往往都痛恨叛徒超過了敵人,她自然也不例外,那種遭到背叛的痛心是外人很難理解的。安蒂緹娜幾乎咬碎了銀牙,要是恨意可以殺人的話,或許那個真正的叛徒早已死無葬身之地。

  在沉默之中走過了一條冗長的通道之後,騎士停了下來。

  年輕的騎士向前走了兩步,敲了敲前面的木門。吱呀一聲,木門打開來,一個小小的頭顱從後面冒了出來,警惕地盯著三人——那是個精怪,安蒂緹娜還是頭一次看到這種奇特的魔法生物,對方寬鼻大耳,對人類充滿了不信任的神色,尖聲尖氣地問道:「幹什麼,主人正在會客!」

  兩名騎士不敢怠慢,他們知道這精怪乃是薩德爾男巫的侍從之一,連忙答道:「大人要見她。」

  精怪看了安蒂緹娜一眼,那陰沉的目光讓幕僚小姐好像被刺了一劍,她臉色一陣發白。但好在精怪很快就收回目光,點了點頭道:「我去通報一下,你們在這兒待著。」說完,它便關上門。

  但正是這個時候,門內卻傳來一陣斥責聲。

  那是個女人有些憤怒的尖叫聲:

  「你信誓旦旦向我保證過的那些廢物現在已經全完蛋了,薩德爾,你最好處理好你的自己的麻煩,不要要讓它影響到其他計劃。那可惡的女人果然沒有將終焉之座放在停滯之界,現在我已經可以確認它就在這裡,不過事情沒那麼簡單,你最好小心一些——」

  另一個聲音連忙辯解道:「不,大人您聽我說,只是出了一些小麻煩而已,我沒想到埃魯因人還有抵抗的餘力,一定是白銀學會那些該死的傢伙搞的鬼。不過沒關係,我正在調集駐紮在白山附近的我的手下,大人,您要相信區區一些凡人是不可能阻礙白銀之民的。至於托尼格爾的麻煩……」

  這個聲音顯然屬於薩德爾男巫,但安蒂緹娜正微微有些奇怪,是誰能令這位巫師首領戰戰兢兢呢?

  難道那個女人正是這一切的幕後黑手?

  女人的聲音冷冷地打斷薩德爾男爵:「不用再管托尼格爾了,信標已經在那個人手上了,你們要做的是先一步找到鑰匙;我希望這一次你能把這件事做好了,別讓我再失望了,薩德爾,你知道你的下場。」

  「此外,」她停了一下,「別怪我沒有提醒你,你如果不真正重視起你的對手來,我想你可能就離不開這個地方了。不過那樣的話,你倒也不用擔心你的對手們會對你怎麼樣了,反正你也用不著知道這一點了。」

  安蒂緹娜還想再聽下去,但忽然之間她聽到一聲慘叫傳來,面前的木門忽然化作了漫天碎屑,一團黑影飛了出來,正是先前那頭精怪,不過這傢伙已經一頭撞在了不遠處的牆上,頭破血流斷了氣。

  然後一個少女踏著滿地的碎片走了出來。

  「咦?」

  漫天煙塵之中,那個少女看到了安蒂緹娜,輕輕地咦了一聲。

  而安蒂緹娜也同時僵住了身體,因為她竟然看到了商人小姐。

  不,那也不能完全是說羅曼小姐。因為她的個頭、容貌雖然看起來都和商人小姐一模一樣,但身上的氣質與神態卻完全不同,並且一頭與商人小姐有些捲曲的褐髮完全不同的黑色秀髮披散在少女身後,她的瞳孔竟然呈現出一種明亮的金色。

  那雙瞳孔讓她有些妖冶的神態中充滿了威嚴的氣息,猶如兩團熊熊燃燒的金色火焰,她仰頭看著個子比自己高不上的安蒂緹娜,眸子裡充滿了驚訝的色彩。

  「你、你……」安蒂緹娜心中充滿了恐懼:「你是黃昏……」

  商人小姐微微一笑。

  她伸出雪白而修長的手指來,托起安蒂緹娜的下巴——雖然後者本就比她高不少,「看看這是誰,我親愛的幕僚小姐?」她微笑著,回過頭,對追出來的薩德爾男巫說道:「這就是你找來的鑰匙,埃魯因的公主殿下?」

  「大人,我……」

  薩德爾男巫大驚失色,剛想說什麼,但商人小姐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嬌小的身體內已經湧出團團黑霧,化作黑色的煙雲消失在了這條走廊之中。

  「等著瞧,薩德爾,你最好不要壞了我的好事。」

  商人小姐尖利的聲音在走廊中迴盪著。

  「還有我親愛的朋友,我會好好珍藏與你之間的那些回憶的——不過永別了。」

  安蒂緹娜面如白紙。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1-28 20:40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11-28 19:10
第五百幕 一線希望Ⅱ

  商人小姐尖利的笑聲還縈繞在走廊之中,逐漸遠去。

  兩個班西亞騎士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看著黑色的煙霧從走廊中四散而去。薩德爾男巫陰沉的目光掃了過來:「還愣著幹什麼?」他冷冷地說道:「把這裡打掃乾淨。」

  一老一少兩騎士連忙低下頭,連聲應是。

  薩德爾轉過身,上下打量著安蒂緹娜,之前那女人離開時的那番話讓他開始感到一些不妥:「你是這個國家的公主?」

  安蒂緹娜毫不畏懼地直視對方的眼睛,眼神清澈而堅定,但一言不發。

  薩德爾見狀心中冷哼一聲,知道自己的心理暗示起不了作用。巫師控惑心靈的法術雖然強大,但必須建立在對方沒有防範的前提下,而如果受術者對你的手段很了解,那就更希望渺茫。

  他怕弄壞了這個小姑娘的腦子,想了想沒有繼續下去,陰沉著臉向安蒂緹娜比了一個手勢,示意她跟上來。

  安蒂緹娜雖然不答話,但也明白自己這個時候無謂的抵抗是沒有意義的,默默地跟了上去。兩人進了一間書房,薩德爾男巫也不說話,從抽屜裡拿出一枚傳訊紅寶石,用手指摩挲了兩下。

  大約過了一刻鐘,門外便傳來敲門聲。

  「薩德爾先生。」

  安蒂緹娜聽到這個聲音,只感到渾身血液湧向大腦,她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忍不住氣得發抖。薩德爾男巫敲了敲桌子,門自行打開來,安蒂緹娜抬頭向門外那人看去,包含怒火的目光像是兩道鋒利的長劍,向那人刺去。

  門外的人顯然沒料到自己會迎上這麼兩道可怕的目光,不由得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

  但等他看清這目光的主人是誰,臉色不由得一變:「怎麼是你?」

  「她是誰?」安蒂緹娜還沒來得及開口,早就有不好預感的薩德爾男巫已經搶先質問道,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動不動,臉色已經烏雲密布陰沉得可怕。

  來者正是馬卡羅。

  這位王黨的腹心,蘭托尼蘭的狡狐,卡諾農大公的心腹弘股之臣——

  這個叛徒此刻身上穿了一件灰撲撲的黑色毛皮大衣,頭上的絨帽沾滿了露水雨雪,馬靴上滿是半乾涸的泥土,看起來像是才抵達燈堡不久,而之前趕了不短的路還沒來得及休整。

  安蒂緹娜看他這個可悲的樣子,心中不由得冷笑,堂堂埃魯因的廷臣,竟然在表現出這麼一副小心翼翼、搖尾乞憐的樣子,哪裡還有一丁點兒王黨領袖的樣子?

  這就是這個人畢生的追求?

  果真是求仁得仁。

  「大人,出了點問題,」馬卡羅當然明白對方的目光是什麼意思,但故意視而不見,畢恭畢敬地向一旁回答道:「這不是長公主殿下,她是托尼格爾伯爵的情婦,也是一個很厲害的女人。」

  「我沒料到你是這樣的小人,馬卡羅,」安蒂緹娜看著這個叛徒,冷冷地開口道:「你背叛公主殿下,還污衊我與領主大人之間的關係,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骯髒齷齪嗎,你竟還有臉叫她公主殿下。」

  馬卡羅剛要開口反諷,卻聽薩德爾男巫沒好氣地怒吼一聲:「都給我閉嘴!」

  他忽然伸出手,一道閃電從指尖迸發而出,打在安蒂緹娜胸膛上。安蒂緹娜慘叫一聲,只感到自己向後撞上了一堵書架,背心處鑽心的疼痛傳來,書架已經傾覆在她身上,書本重重地落下來,將她掩埋在下面。

  鮮血立刻從各處湧了出來,嘴巴裡一股腥鹹的味道,她虛弱地咳嗽了兩聲,覺得自己幾乎要昏過去。但這時她聽到薩德爾男巫的聲音在外面說道:「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馬卡羅。」

  「大、大人……」馬卡羅強忍住不安,辯解道:「……我不太明白。」

  「人是我手下去抓的,但東西是你給我的,莫非你以為我的手下膽敢欺騙我?」薩德爾男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陰沉的面孔就像是一團孕育著風暴的烏雲:「現在我們把人抓了過來,你告訴我她不是那位公主殿下?」

  「大人……我明白了……」馬卡羅咽了一口唾沫,絞盡腦汁才明白問題出在哪裡:「能給我看看嗎?」

  薩德爾男巫冷哼一聲,揚手拋來一枚寶石,那正是班西亞人抓捕安蒂緹娜時,所用來驗證她血統的戈林寶石。

  馬卡羅默默地接過寶石,仔細觀察起來——這枚寶石本來是狮心聖劍的一部分,它被第一代鑄造劍者鑲嵌在聖劍的配重錘上,作為埃魯因王權的象徵。

  後來在巴爾塔之戰中,寶石從劍上遺失,騎士們在一年之後才重新尋回它;在那之後先君埃克用它來鑄成了一頂王冠,這頂王冠一直是西法赫家族的至寶。

  而西法赫王朝覆滅之後,這頂象徵著王權的桂冠也自然而然來到科爾科瓦家族手上,它最後一位主人是奧伯古七世,在這位昏聵的老國王臨死之前,他將王冠委託給王黨保管——而事實上,這頂王冠一直以來都保管在馬卡羅和歐弗韋爾兩個人手上。

  馬卡羅仔細看著這枚散發著璀璨光芒的寶石,翻來覆去看了半天卻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他發誓這枚寶石肯定是真正的戈林寶石,可怎麼會出這樣的問題呢?

  好一陣子,這個叛徒才捧著寶石疑惑地抬起頭來。看他的神色,薩德爾男巫便明白這又是白費時間:「你想說是我搞錯了?」

  「大人,我……」馬卡羅這下冷汗真下來了,他在埃魯因可能還算個人物,可在薩薩爾德人面前,這點兒身分根本不值一提。

  他正準備找個說辭來解釋一番,但正是這個時候,一聲沙啞的冷笑從傾覆的書架下面傳來:「……男巫先生,你何必讓他繼續欺騙你下去呢?」

  馬卡羅下意識地回過頭。

  他看到「嘩」一聲,書架竟被一雙柔弱的雙臂推開來。

  一個滿身是傷的少女從下面吃力地爬了起來,書本和雜物像是下雨一樣從她身上落了下去,但最終這個少女竟搖搖晃晃地站住了。

  少女看了看屋裡的兩個人,目光最終落在了薩德爾男巫身上。

  「大人,她……」馬卡羅意識到不好,趕忙開口道。

  但薩德爾男巫面無表情,連臉上的餘怒都消去了:「讓她說下去。」

  馬卡羅只得乖乖閉嘴,但神色十分惱怒。

  「把寶石給我,」安蒂緹娜卻不打算放過他,冷冷地看著這個叛徒:「戈林寶石是埃魯因的聖物,豈能交給你這種走狗叛徒。」

  「你想幹什麼?」馬卡羅心中微微感到有些不妙。

  安蒂緹娜根本不回答他,只看向一旁的薩德爾男巫。

  「給她。」薩德爾男巫果然答道。

  「大人,小心她可能會弄壞這枚寶石……」

  「給她。」薩德爾男巫加重了語氣。

  馬卡羅無奈,只得乖乖照辦。

  他號稱蘭托尼蘭的狡狐,但再狡猾的狐狸在真正的獅子面前也不敢造次,雖然一肚子陰謀詭計,但在這裡卻產生不了什麼作用。

  安蒂緹娜接過寶石,剛剛還顯得普普通通的戈林寶石一接觸到她的手,便立刻綻放出毫光來。

  而當這枚寶石染上她的血時,更時忽然之間大放光明——寶石中心彷彿亮起了一團火焰,它緩慢地向外擴張,最後竟變得明亮無暇,向著四面八方散發著柔和的光線。

  少女雙手捧起寶石,猶如舉起了一個太陽。

  耀眼的光芒射向四面八方,讓馬卡羅根本不敢直視,縱使是不遠處的薩德爾男巫也忍不住瞇了瞇眼睛。

  「這……」馬卡羅整個兒傻了,他用手擋住眼睛大聲說道:「……這怎麼可能!」

  但薩德爾男巫卻顯得沉穩得多,他只若有所思地看著安蒂緹娜。

  安蒂緹娜放下寶石,彷彿是隨她心意一般,寶石的光芒也隨她的動作而漸漸消退了。

  她抬起頭來,與薩德爾男巫的目光直視,神色顯得十分平靜地說道:「你找的人根本不可靠,他甚至不了解戈林寶石的真正含義,竟試圖用這枚寶石去尋找格里菲因公主,真是可笑之極。」

  說完這句話,安蒂緹娜便閉上了嘴。

  只默默地等待著。

  但心中其實已經緊張到了極點,她在賭博,但只要稍微猜錯一個可能性,她可能馬上就要死在這裡。

  所幸,她似乎沒有在關鍵的問題上犯錯。

  「別挑撥離間,」薩德爾只冷冷地說道:「無論你知道一些什麼,小姑娘,但只有你證明了自己的價值,你才可以活下去。」

  「我的意思是,」安蒂緹娜不為所動,同樣冷淡地答道:「你們根本就找錯了人,科爾科瓦家族雖然今天統治著埃魯因,但他們終究只是篡位者而已。」

  這時候馬卡羅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他聽了這句話,腦中忽然閃過一個近乎不存在的可能性:「等等,你……你是說……」

  安蒂緹娜有些厭惡地看了這個人一眼,她伸手從自己脖子下方拽出一根項鍊來,那失去了墜飾的項鍊,在她手中輕輕晃動著——在午後的陽光下閃閃發光。

  「認得它嗎,狡狐先生?」

  「西法赫之心!」馬卡羅幾乎是後退了一步:「你、你是西法赫王室的直系繼承人!?」

  「稍等一下,」男巫忽然不耐煩地打斷兩人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你說她也是一個王室的繼承人,你的意思是科爾科瓦王室不只有兩個繼承人,但這和我得到的情報不符。」

  「大人,並非如此。」馬卡羅反應過來,不敢怠慢趕忙把埃魯因的歷史簡略地講述了一遍,這才解釋清楚了為什麼這個王國會有兩支王室血脈的存在。

  他從灰山之戰講到王朝的更替,以及科爾科瓦家族的崛起,薩德爾終於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伸手一比道:「好了,我對這些喋喋不休的瑣事不感興趣,也不關心這個小地方究竟誕生過幾位國王——事實上這對於你們來說只是一個問題而已,那就是這個小姑娘究竟符不符合要求?」

  馬卡羅愣了一下。

  他隨即有些尷尬地答道:「……大人,如果她說的是真的的話,我想應當是符合的。狮心聖劍本來就是由先君埃克所持,而先君埃克其實正是西法赫家族的先祖……這個女人是埃爾坎三世的直系後代,相比起來今天的西法赫家族而言,這一支其實才更具有繼承的合法性。」

  「說重點,」薩德爾說道:「也就是說,就算我們找來那位公主殿下,很有可能也是白白浪費時間?」

  馬卡羅只得硬著頭皮解釋道:「大人,我只是說有這個可能性。」

  作為銀色聯邦的巫師領袖之一,薩德爾豈會受他語言所蒙蔽,聞言冷笑道:「這麼說來,那我豈不是還要感謝你的歪打正著了?」

  馬卡羅的冷汗一下就下來了,後半句話自然也再說不出口。

  不過薩德爾搖了搖頭,他倒不至於因為這點小事小題大做,他明白真正可靠的人又豈會輕易背棄自己的信念;只有這些小人,才會因為一丁點利益而投靠他們,但沒有這些蠢貨,薩薩爾德人的走狗又從何而來呢?

  他心中清楚這裡面的關係,但卻並不表露出來,只重新看向安蒂緹娜,上下打量了這個小姑娘一番。

  他並不在乎對方究竟是誰,不過區區一個凡人的王儲而已,這種身分在薩薩爾德人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只要對方可以使用那把劍就可以了。

  想及此,薩德爾才用巫師特有的慢條斯理的口氣開口說道:「你證明了自己的價值,小姑娘,現在你可以說說自己的來歷了。」

  安蒂緹娜看著屋內的這兩人,沉默了片刻。

  當馬卡羅講述埃魯因的歷史時,她心中充滿了厭惡——這個古老王國的歷史對於一些人來說是榮耀的源泉,可對於另一些人來說,它只是一個隨時可以待價而沽的晉身之階而已。

  這些人所踐踏的,不僅僅是自己信念與理想,還有他人的流血與犧牲。

  或許他們甚至根本配不上這個稱謂。

  但已經走到一步,縱使是她也只能堅持下去。

  安蒂緹娜有些珍惜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項鍊,輕聲答道:「按照王室的系譜,我的本名應當是莫里婭‧埃塔琳娜‧德‧西法赫,我的祖先正是西法赫王朝的最後一位國王,埃爾坎三世。」

  「灰山之戰後,我父親的祖父帶著他們逃離了西法赫,隨後我們這一支便在南境定居,我父親的祖父育有一兒一女,女兒的那一支在血杖入侵卡拉蘇時失去了聯繫,而我們便是另一支的後人;在動亂的年代之後我們一直在讓德內爾至戈蘭—埃爾森一帶定居,勉力維持著貴族的身分,直到我父親那一代家道中落為止……」

  「但雖然幾已失去了貴族的身分,可按照我們一族所立下的誓言,我終究不能拋棄自己古老的姓氏,哪怕今天我名為安蒂緹娜,但另一個名字同樣要隨我一生。」

  薩德爾男巫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是一個不錯的故事,」他說道:「我相信你會感謝自己的坦率的,否則在幾分鐘之前我就要把你變成一段焦炭了,這個世界上終歸只有能證明自己價值的人才能活下來,哪怕薩薩爾德人也是一樣。」

  這位布加人的巫師首領拍了手,拍修長蒼白的的手指交疊在一起,心情顯得有些不錯:「聽完了你的故事,接下來該聽聽我們的故事了,希望這個故事能夠給你帶來一些啟示。」

  他抬起手來,吟唱了一頓古老神祕的咒文。

  空氣中交疊出幾道陰影,光與影互相編織,最後竟形成一柄長劍。

  薩德爾男巫站了起來,用手指示著那把劍道:「我想你應該認識這把劍,安蒂緹娜小姐——不,應該說莫里婭公主殿下。」

  安蒂緹娜當然認識那把劍。

  因為那曾是埃魯因的象徵。

  也是西法赫家族的象徵。

  那是狮心聖劍。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1-28 20:49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11-29 20:22
第五百零一幕 一線希望Ⅲ

  薩德爾男巫一招手,狮心聖劍便從空中落下,落在他手上。他豎起劍身,仔細觀賞了一番——午後的陽光正穿過百葉窗之間的間隙,形成一條狹長的光帶,正好落在劍刃上。

  明晃晃的劍身,閃爍著耀眼的光澤。

  看了片刻,薩德爾男巫才開口:「這把劍就是狮心王埃克生前的佩劍,傳說這是一把象徵著理想的劍,它會選擇那些懷有同樣崇高信念的人為主;但很少有人知道,這把劍乃是由聖劍奧德菲斯的碎片所鑄,劍身中長眠著聖劍的靈魂,它的第一任主人乃是炎眷騎士的首席,也是後來先君埃克的祖先——」

  「大約七個世紀以前,這把劍從克魯茲人手上遺失,來到這片南方的蠻荒土地上;但並不如歷史中所描述的那樣,是先君埃克從克魯茲人手上竊走了這把聖劍,那還不如說是炎之王臨死之前留下的一道遺詔,埃魯因的建立,風精靈的插手,一切的目的,不過是為了掩飾一個更加巨大的祕密而已。」

  他一邊說,一邊轉過劍刃,將狮心聖劍平放回書桌上:「而這把劍,就是通往那個祕密的鑰匙。」

  說罷,薩德爾男巫抬起頭來,看著安蒂緹娜。他目光如劍,但安蒂緹娜卻只微微皺著眉頭,臉上絲毫不動聲色。

  她心中是另一番景象——

  她依稀還能記起那一年夏夜的景象,巫后座的光芒璀璨,籠罩於南方的天空之上。

  一條明亮的光帶橫亙在整個夜晚的中央,繁星如織,萬億的星光從天穹之上倒垂而下,彷彿照進記憶最深的那一抹光彩。那是自己家中的院落,和遠處粼粼如光的布拉格斯河水。

  「爸爸,那把劍真的有那麼厲害嗎?」

  「當然,」內松子爵微笑著摸了摸自己女兒的腦袋:「所以安妮,你要快快長大。」

  「為什麼呢?」

  內松子爵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再揉了揉自己女兒的腦袋,後者有些小小地微怒地撥開自己父親的大手。

  「安妮。」內松子爵想起一件事來。

  「嗯?」

  「還記得我昨天告訴你的話嗎?」

  「嗯,我記著呢,祖父說過我們是埃爾坎三世的子孫,是西法赫家族的傳人,我的真名叫莫里婭‧埃塔琳娜‧德‧西法赫。」

  內松子爵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小肩膀:「你一定要記住,雖然這個名字可能你一生也不會用上,然而我們體內所流淌的先君埃克的血,卻決定了我們對於這個王國所負有的責任——「

  「責任?」

  「那就是有一天,當埃魯因需要我們挺身而出的時候,我希望你一定要勇敢。」

  「我會勇敢的,」小女孩的眼睛一閃一閃,「爸爸。」

  「好,」內松子爵哈哈一笑:「走吧,媽媽在叫我們了……對了,等有時間,我帶你們去郊區的別墅去玩。」

  「真的?」

  「當然,說話算話!」

  可明明都沒有說話算話——

  安蒂緹娜咬了咬嘴唇,在她的記憶當中在那之後不久,家中便變賣了家產,生活好像一下子變得一貧如洗,而那個承諾,也再也沒有了實現的餘地。

  她等了很久很久,父親失踪了,母親以淚洗面,一日日消瘦下去,而一直到很多年之後,才有另外一個男人帶她實現了那個願望。

  可幼時記憶之中的院落,早已不復存在。

  薩德爾男巫在一旁狐疑地看著少女娜臉上複雜的神色,開口問道:「你在想什麼?」

  安蒂緹娜黑漆漆的眸子裡再復清澈,漸漸變得堅定。

  她從回憶之中回過神來,緩緩地搖了搖頭,答道:「沒什麼,只是一些關於這把劍的記憶,大人。」

  「那是什麼?」

  「大人,你應該明白,這把劍對於西法赫家族的後人的意義。」

  薩德爾了然,點了點頭道:「沒關係,這把劍我們可以送給你,小姑娘。」

  安蒂緹娜沒有搭話,顯然明白這兩人不可能那麼好心,果然,她只聽對方繼續說道:「……但是,我們必須要得到這把劍背後的祕密,那和你們西法赫家族並沒有關係——這把劍其實是一把鑰匙,只有真正的埃魯因王室血脈才能手持它打開那扇門。」

  他停了停,繼續說道:「作為先君埃克的直系後人,我想你一定不會讓我們失望的,對吧?」

  安蒂緹娜沉默了片刻。

  要麼加入。

  要麼死。

  這的確是一個簡單的選擇。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一言不發,只默默地注視著那把劍。

  而薩德爾男巫倒也不著急,一言不發地等待著她的回答,彷彿對此早已胸有成竹。

  片刻之後,安蒂緹娜終於抬起頭來,一字一頓地答道:「明白了,作為先君埃克的直系後人,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少女將這句話說得極為認真。

  可惜薩德爾男巫與馬卡羅都沒有聽明白。

  前者只手指摩挲了一下狮心聖劍光滑的劍刃,然後舉起那把劍,遞了過來,交到她面前。

  但安蒂緹娜並沒有伸手去接。

  「這是你唯一的機會,小姑娘,」薩德爾男巫面色陰沉地威脅道:「拿起這把劍,否則就橫著離開這裡。」

  安蒂緹娜看著他。

  「可以,」她說:「但我有一個要求。」

  一個要求,薩德爾男巫略微愣了一下。

  但在片刻的猶豫之後,他還是點了一下頭,既然這個人類小姑娘已經選擇了屈服,他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再節外生枝。

  「我想知道關於你們的事情。」安蒂緹娜問道。

  薩德爾男巫皺起眉頭:「你不會覺得得寸進尺嗎,小姑娘?」

  「我認為這是一個合理的要求,大人,」安蒂緹娜冷靜地回答道:「我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價值,可我現在對你們卻一無所知。」

  「這倒也是。」

  薩德爾男巫這才點了點頭,他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尤其是明智的人。

  他覺得自己開始有些欣賞這個小姑娘了。

  「好吧,這可以是一個特例,那麼你想知道一些什麼?」他回答道。

  「關於黃昏之龍的事情。」

  薩德爾男巫倒吸一口冷氣。

  而安蒂緹娜不為所動,繼續說道:「在埃魯因的佈局,不僅僅是薩薩爾德人的遊戲吧,我可不願意被當作最低級的棋子?」

  薩德爾男巫深深地看了這個小姑娘一眼——這個問題並沒有超出他的底線,但卻出乎他的預料之外。他心中並不清楚安蒂緹娜所想,只以為對方眼光長遠。

  他下意識地看了馬卡羅一眼,心中愈發失望。

  人和人的差距怎麼能如此之大呢?

  其實並非馬卡羅不夠狡詐,只不過思考問題的層次已經決定了很多事情。

  「有意思,」薩德爾男巫嘀咕了一聲。但這並沒有什麼好隱瞞的,薩薩爾德人幹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來,想隱瞞也隱瞞不住——他在原地踱了兩步,然後才開口道:

  「其實薩薩爾德人與黃昏之龍的接觸遠比你們想像的要近一些……」

  「大約四十五年前,一頭名為格溫多琳的黑龍找上了我們。它先在奧列格停留了三天,然後去了古斯塔,我和黑里揚諾夫在那裡一起約見了這頭黑龍。在那之後不久,薩薩爾德人便有了一個新的目標,從而與他們過去的同僚們分道揚鑣了。」

  「龍后?」安蒂緹娜問道。

  薩德爾男巫緩緩地點了點頭。

  少女心中閃過一絲疑惑:「僅僅三天,你們就因為它的說辭而背叛了整個銀色城邦——我可不笨,薩德爾大人。」

  「你太高看它了,」薩德爾男巫嗤笑一聲:「縱使沒有這個導火索,分裂也只是一個長期以來的必然結果而已,薩薩爾德這個名字的由來,本來就是貴族,是統治者,是奧祕與知識的看守人,我們與白銀學會的那些下等巫師從來就不是一路人。」

  「布加人中竟也有貴族嗎?」

  「在天青騎士的年代之前,的確是有的。」薩德爾男巫的口氣有些懷念。

  安蒂緹娜歪了歪頭:「可黃昏之龍的目的是毀滅我們的世界,你們不會不明白這一點,與它合作,你們又能從中得到什麼呢?」

  「這就是聖殿給你講的故事吧,小姑娘,」薩德爾男巫輕蔑地笑了笑:「他們總是如此危言聳聽,以期到達恐嚇世人的盲從於他們的統治的目的。」

  他放下狮心劍,用手比劃了一個符文道:「黃昏的末日,與其說是毀滅,不如說是將世界變回原本的樣子——反過來說,瑪莎的創世,對於混沌的子民來說何嘗不是一次黃昏呢?」

  「可惜我們不是混沌的子民,」安蒂緹娜明褒暗諷地說道:「不能用它們的眼光來思考問題。」

  「也可以這麼說,」薩德爾男巫攤了攤手,對於小姑娘的口氣並不在意:「不過無論如何,毀滅是一個嚴肅的詞彙,所以請不要輕易使用它——不能超越我們存在的維度,便不可能消滅這一維度的宇宙,黃昏之龍也做不到這一點。」

  「事實上,我們更願意用『拆掉一座舊房子』來比喻這個正在發生的事件,「他打了個比方,」在這場戰爭中會被毀滅的,不過是神民們創造的Tiamat法典而已。」

  「拆掉一座舊房子……」安蒂緹娜眼中閃過一絲怒火:「但這又有什麼分別,失去了這個瑪莎所眷顧的世界,當物質界分崩離析之後,一切存在都失去了依托,你們又豈能倖免?如果最後一切都要失去,你們現在獲得再多又有何意義呢?」

  「這就是矛盾的根源所在了。」薩德爾男巫的語氣異常平靜:「你說的道理,對於大部分人都適用。但卻存在另一種可能性,混沌中也不是真正虛無一片,只要我們可以超脫於現有的生命形式,就可以獲得另一種意義上的永生。」

  「也就是成為黃昏的一部分?」

  「惡魔們不正是黃昏的一部分嗎?」

  對於這樣的邏輯,幕僚小姐心中一陣噁心,但她不敢反駁,只能默默地閉上嘴。

  薩德爾男巫看著她的神色,大約猜到她心中所想,忍不住冷哼一聲:「你看起來還是有一些不了解,對嗎?這其實是一種凡人的眼光,你從弱者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對於弱勢一方自然感同身受,可是那些人又與你有什麼關係呢?」

  他教導安蒂緹娜道:「你的想法不是一種明智的思維,這是一個優勝劣汰的世界,我們能夠活下去,而有些人必須被淘汰,但這一點並不是因為我們造成的,是因為他們自身太弱小——我們可以選擇救他們,也可以選擇不救,但這對於我們來說並不是一種道德必須,我們對這些人沒有必然的責任。」

  安蒂緹娜沉默了片刻。

  「可是布加人也是這個世界的一員,」她努力克制自己的語氣,但仍舊隱隱透出一絲怒火:「你們從這個世界上攫取力量,這些力量本身有一部分是屬於其他人的。於是你們強大,有一些人就會因為你們而弱小,我們的先輩正因此而共同約定守護這個世界,現在你們卻反過來站在了黃昏之龍一邊,這怎麼不是一種責任呢?」

  「共同守護?」薩德爾男巫揶揄地笑了笑,打斷她道:「我必須指出一點的是,凡人的世界結束上一場內部的紛爭還是在七十天之前,就算沒有我們插手,你們什麼時候又真正對這個世界負起過責任呢——這一千年以來?」

  「那是因為凡人們對此毫不知情,」安蒂緹娜抿了抿嘴唇,好不容易才壓下自己有些衝動的口氣:「要不是魔法潮汐來臨,我們甚至不知道黃昏之龍即將甦醒的事實——而布加人將關於過去的一切都封鎖得嚴嚴實實,難道不應該為此而負責嗎?」

  薩德爾男巫冷笑了起來:「你的意思是我們對於你們悲慘的處境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我們也從未要求過你們什麼,但至少不是背後的刀子!

  安蒂緹娜心中也憤怒至極。

  布加人曾經與凡人一起推翻了敏爾人,但白銀之民也拿走了自神民時代以來的大部分遺產,並以這些遺產的繼承人而自居。它們將這些關於過去的知識與祕密封鎖在象牙的高塔之中,並利用這些知識與祕密,建立起了今天這個在浮雲之上的國度。

  而凡人們,就像是生來就要在泥水之中打滾的下等人,當白銀之民在短短一百年之間便重新建立了自己輝煌的國度之時,凡人們卻還在大陸上摸爬滾打,摸索著建立屬於自己的國度。

  因此世人今天所熟知的克魯茲、法恩贊與聖奧索爾,它們並不是敏爾人的克魯茲,也不是敏爾人的法恩贊或者敏爾人的聖奧索爾。

  它們是凡人們在一千年之中如滴水穿石般積累起來的微弱文明之光。

  但雖然希望渺茫,卻依舊頑強地存在著。

  圖門為什麼能被四大聖殿尊稱為老師,不僅僅是因為他曾經教導過聖者們。更是因為他給予了敏爾人之後時代的黑鐵之民們最寶貴的財富——知識。

  那是連凡人們的盟友,布加人都敝帚自珍、小心翼翼保護著的珍貴寶物……

  這就是黑鐵之民。

  是凡世之人。

  他們繼承了黑鐵這個名字,這種廉價的、卑賤的、充滿了缺點、毫無美感的金屬,彷彿生來便是最底層、最不起眼的存在,但卻只有一個優點——

  黃金太過珍貴。

  白銀太過軟弱。

  唯有黑鐵堅韌不拔。

  它是如此的隨處可見,以至於不需要小心翼翼;它是如此卑賤而毫無美感,以至於沒有染上那些傲慢的品質;而它的樸實與無華,終究會被鑄一個沉默的音符,徹底終結這個時代。

  那是億萬微弱的力量,卻比史詩之上所寫下的任意一個名字都更為耀眼。

  在那一刻,安蒂緹娜終於明白了布蘭多的選擇。

  也明白了自己的選擇。

  她輕輕搖了搖頭。

  「我明白了。」

  薩德爾男巫停了下來。

  安蒂緹娜抬起頭來,看著他道:「薩薩爾德人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讓我們來履行剩下的約定吧。」

  馬卡羅在旁邊古怪地看了這個少女一眼,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安。

  不過他看了看薩德爾男巫的表情,沒敢開口。

  這是一頭王國的狡狐。

  而另一個人則是托尼格爾冉冉升起的新星。

  這兩人,可以說是這個時代埃魯因最具有智慧的兩人——

  可一個人,只能將自己的想法鎖上重重枷鎖。

  而另一人,則點燃了自己全部的智慧火焰,讓一切都熊熊燃燒,化為席捲一切的烈焰。

  在這一刻,勇氣可以是智慧的全部。

  但智慧,不過只是勇氣的一角而已。

  薩德爾男巫點了點頭:「也好,回到正題上來吧,的確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

  他重新拿起狮心聖劍,但在將劍交給安蒂緹娜之前,這位薩薩爾德人的巫師首領鄭重地看了她一眼:「九鳳人總是把不好聽的話說在前面,我也一樣,小姑娘,聰明人應該懂得如何趨利避害,你應當明白欺騙意味著什麼。」

  「我明白。」

  「這很好,」薩德爾男巫冷冷地說道:「不過我還是必須提醒你,看到我手上這把劍了嗎——這個王國的象徵,而就像是它一樣,你必須要明白這一點,掌握在我手上的不僅僅是你的生死,還有這個國家的未來,我想你不會希望看到有太多人為你而死吧?」

  安蒂緹娜的臉色有些蒼白。

  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薩德爾男巫也點了點頭,他這才倒轉劍刃,將劍往前一推,狮心聖劍便晃悠悠地飛向安蒂緹娜。然後他指著那懸浮在半空的劍,對她說道:

  「現在,拿起它。」

  現在,拿起它。

  這是一個簡單的選擇。

  但安蒂緹娜久久地佇立在原地,注視著那把劍。

  那就像是一個遙遠的夢境,那把劍與她記憶當中父親的描述依稀有些不同;但只有劍上的徽記,仍舊述說著它過往的歷史,彷彿光陰在上面留下的痕跡。

  很少有人知道關於這把劍的祕密。

  可是先君埃克的後人例外,她腦海之中迴盪著那個聲音:

  「安妮,當埃魯因需要我們挺身而出的時候,我希望你一定要勇敢。」

  「我會的,父親。」

  幕僚小姐輕輕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看著不遠處的薩德爾男巫。

  眼中閃動著最為明亮的光彩。

  「等等,停下。」

  馬卡羅看到那雙堅定而充滿了理想信念的眼睛時,終於意識到了不好,縱使在薩德爾男巫的注視下,他也忍不住喊了出來。

  可惜已經晚了。

  安蒂緹娜的手,輕輕握住了劍柄。

  「永別了,布蘭多。」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1-30 19:3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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