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 琥珀之劍 作者:緋炎 (已完成)

   
edison1225 2011-4-24 16:36:4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68 12548673
410555 發表於 2016-12-23 17:32
第五百二十二幕 長夜之末

  「所以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三人席地而坐,布蘭多開口問道:「為什麼會突然要到銀灣去,還有這又和那美尼斯你有什麼關係,你們不是回聖銀谷了嗎?」

  樹林沙沙低響著,和煦的陽光透過枝椏,將斑駁的光點印在綠油油的草甸上。遠處的密林深處,有一頭幼鹿正警覺地豎起耳朵來,抬起頭看著這邊,森林的邊緣有幾隻鮮豔的蘑菇,一條有環狀斑紋的蛇正盤蜷在灌木叢中。

  茜跪坐在布蘭多身畔,注視著這靜謐倦怠的午後景色。

  那美尼斯微微一笑沒有回答,將解答問題的權力交給了夏爾。夏爾也笑了下答道:「只是心血來潮想尋找曾經的自己,你的祖父如此赫赫威名,而作為他的侍從巫師,過去『夏爾』這個名字本身也一定有許多故事。當然更關鍵的是,畢竟梅蒂莎和希帕米拉小姐都拿到了屬於自己的傳承,我總不能落於人後吧。」

  「這其中又有什麼關係?」

  「因為每個旅法師的力量源泉都是與經歷有關的,無論是他人的還是自己的經歷,他在旅行中看到的那些世界,便形成了他所塑造規則的一部分。」

  布蘭多見夏爾一本正經不像是在說謊,問道:「那為什麼是銀灣?」

  「我不知道,只是記憶中有模糊的印象,告訴我那裡有自己尋找的東西。」

  「結果呢?」

  夏爾坐直了身體:「真讓我找到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我發現我幼時曾在布加人門下學習,旅居過銀灣地區相當長一段時間。」

  「在布加人門下學習?」

  「大人知道高塔巫師曾經是布加人的追隨者,而原本我們在銀灣地區建立了國度——所謂銀灣,其實就是白銀的海灣的意思。後來我們與布加人決裂之後,才跨海來到卡拉蘇,再後來才與高地騎士結盟。但幾百年來,出於傳承相同的原因,我們始終和卡奈奇保持著聯絡,甚至每一批優秀的學徒之中,都有一些人會被選中送往卡奈奇學習。」

  布蘭多點了點頭,以夏爾的天賦與要素素質的優秀,在同儕中也稱得上天才,被布加人看中也並不奇怪。

  「我潛意識裡對旅居銀灣這段經歷有深刻的印象,但卻又總難記起一些細節,關於過去的記憶就像是零碎的片段一樣令我煩困。直到我去了銀灣之後,才真正記起了許多事情,甚至包括成為黑塔巫師之前的那些經歷。」

  夏爾追憶道:「我記得自己懵懂記事起,就與家族一起從瑪諾威爾搬遷到卡拉蘇,母親去世得很早,父親是家族的主事人;在我記憶中,只依稀記得那位貴族先生的樣貌,有些嚴肅,不苟言笑,是個很刻板的爵士。在我還十分幼小的時候,家中常常有一些奇特的客人,後來我才意識到那些是精靈,但並不是聖奧索爾的風精靈,它們有銀色的頭髮,銀色的眼睛,談吐不凡,一舉一動彷彿天生貴冑。」

  「白銀之民,銀精靈?」布蘭多下意識地看了那美尼斯一眼。

  那美尼斯微微頷首。

  夏爾停了停,繼續說道:「後來我才知道,那些客人是我祖母一方的親屬,我的外曾祖父,據說曾經娶了一位身分不凡的銀精靈女士為妻。從那時候起,我們家族就與銀精靈結下了不解之緣,我曾對於自己學習魔法的經歷有一段深刻的記憶,在被送入阿貝利亞高塔之前,我記得自己就曾經與一個銀精靈學習法術。在我記憶中正是那位尊敬的先生引導我走上巫師的道路,一直到名聲鵲起為高塔巫師選中為止,但那之後,他作為我的啟蒙老師便離開了卡拉蘇,從此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這個人——」

  聽到這裡,布蘭多心中重重地一跳,他抬起頭來看著夏爾。

  夏爾微微一笑:「聽到這裡,想必領主大人應當已經猜出來了,因為後來我才在銀灣結識了希帕德與博格,並在他們的介紹下成為了你祖父的巫師侍從。而博格先生,正是安蒂緹娜小姐的父親,我們當時也是在經歷了很多事情之後,才互相認出了對方的身分。博格正是我祖母的兄長那一系的後人,也就是我的遠房表兄。」

  「這些都是你記起來的?」

  「還有一些細節,但不提也罷,我之所以能夠前往聖銀谷找到那美尼斯,也是因為記起了一些有關於白銀之民的傳承。事實上我的法師之路上最重要的一環,也就是那位引導我走上這條路的尊敬的老師,而關於他的記憶,恐怕也只有銀精靈們才能告訴我問題的答案。」

  「那麼你找到答案了嗎?」布蘭多看著夏爾。

  夏爾則將目光投向一旁的那美尼斯。

  「維爾福先生與大公主殿下的事情一開始是為陛下所不知的,但發生了那麼多事之後,我們對於先君埃克的這一系後人是懷有愧疚的,當然一方面大家也急於找回離開聖銀谷失踪已久的公主殿下,」那美尼斯答道:「教導夏爾先生法術的,其實正是梅蒂莎公主與提亞馬斯大公主的弟弟,上一代的精靈王,可惜他已經在三十年前犧牲於元素疆界之外了。」

  樹葉沙沙地響著,像是英雄遠去的腳步。

  夏爾默默起托起一張藍色的卡牌來,將這張散發著璀璨光芒的命運之牌,展示在布蘭多面前。

  那就是他的一生——

  高塔俊傑

  從你的牌庫當中挑選一張法術/異能牌置入手牌,然後棄一張牌。如果你的墳墓場中有三張或更多法術/異能牌,則放逐高塔俊傑夏爾,然後將他在其擁有者的操控下移回戰場且已轉化。

  轉化——

  高塔之王夏爾

  高塔之王夏爾進場時身上有5個魔力指示物。

  增加1個魔力指示物,使場上任一目標生物力量層次降低一個層級,如果目標力量層次低於要素以下,則消滅之。減少3個魔力指示物,在本回合中,你可以從你的墳場中施放任意異能與法術牌。如果該牌於本回合中將置入你的墳墓場,則改為將其洗入牌庫。

  若此牌上有超過20個魔力指示物,放逐高塔之王夏爾,然後將他在其擁有者的操控下移回戰場且已轉化成(高塔俊傑),旅法師獲得當其進攻時目標生物獲得一個負向等級之異能。

  當高塔之王夏爾身上魔力指示物為0時,放逐高塔之王夏爾,然後將他在其擁有者的操控下移回戰場且已轉化成(高塔俊傑)。

  無法摧毀。

  ……

  冬日的寒霧籠罩著棕鴉要塞,這座剛剛竣工不久的要塞兩側高聳的塔樓矗立在大霧之中,監視著北方的法恩贊平原——那裡原來是最繁華的地區,但現在早已渺無人煙一片死寂。霧中的森林裡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這清晨的寂寥。

  城樓上的兵士趕忙放下吊橋,鐵鍊嘩啦啦升起,厚實的木板重重地撞擊在乾燥的泥地上,揚起一片灰塵。一個騎士從迷霧之中穿出,唏律律勒緊馬韁在大門外翻身下馬,一身濕淋淋也不知是汗還是露水;兵士們立刻迎了上去,接過馬韁,遞過去水袋,並馬上牽來另一匹戰馬。

  那騎士卻一刻也不停留,甚至來不及喝口水,便風風火火地翻身跨上另一匹馬的馬背,「開門!」他喊道,兜了一個小圈,要塞另一邊的大門已經吱吱呀呀地打開,他快馬一鞭,從那個方向衝了出去,只留給眾人一個背影。

  這樣的場景正在阿爾卡什以北的每一座要塞之中上演。

  還不到春曉之年的十月,一個消息就在北地流傳開來。

  北方的黃昏大軍正在復蘇,數以千萬計的怪物在十城、艾爾蘭塔東面與世界之環匯聚,浩浩蕩盪向南而來。

  而在元素疆界之外,監視此地的布加巫師們也發出一道道訊息。

  黃昏之龍,正在甦醒——

  在五年之後。

  大地賢者所留下的最後封印,終於開始鬆動。

  而同一時刻在埃魯因南方的高原之上,卡拉蘇人正在迎接一場特殊的慶典。

  經過三年的重建,從迪茲、代林杰到銀馬城,這一地區早已形成了一條密佈著要塞與衛城的牢固防線;而為了迎接那場即將到來的大戰,平民們早已被疏散,世代久居於此的卡地雷戈人也第一次離開了他們的故土,前往瑪諾威爾與維埃羅重建新的家園;現今留在這裡的,只有各個國家的軍人、冒險者、來自各地的僱傭兵與布加人的巫師。當然還有來自於後方的商人,這些商人自發地將物資從蘭托尼蘭、戈蘭—埃爾森等地運到這裡,已籌備這場人們期待已久的冬至祭典。

  這是一年一度卡拉蘇最為傳統的節日,而在埃魯因大多數地區,也有著在冬至日狩獵與狂歡的習俗。

  它甚至可以說是這個古老王國度過舊的一年的重要標誌。

  雖然留在這裡的大大小小不同國家的軍隊,有一些來自於迥異的文化區域,例如風精靈們往往會在冬至日齋戒,以紀念他們在聖者之戰中逝去的英雄與先賢。不過這一年中在這裡,在這春曉之年的末尾,每個人皆不知明天是否還有存在的意義,因此人們放下分歧,加入埃魯因人的行列共同迎接這場盛大的狂歡活動。

  黑夜降臨之後,在許多地區,篝火徹夜長明,遠遠看去猶如一連串星辰,點綴在黑暗的高原之上。狂歡上一切食物與酒水都敞開了供應,街上掛滿了彩色的長纓與旗幟,人們縱情歌舞,並彼此祝福,希望能在這場戰爭之中倖存下去,來自不同地區的騎士們甚至展開了比賽,並一度發展到酗酒鬧事,把場面搞得烏煙瘴氣——但人們哈哈大笑,酒醒之後的鬧事者也彼此握手言和,彬彬有禮地離開。

  對於下面發生的這些事情,貴族軍官們也大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當作沒看到處理;因為城堡當中同樣在進行著一場場宴會,觥籌交錯,一聲聲希望旗開得勝的話語此起彼伏,唯一有些敗興的是沒有漂亮嬌柔的貴族小姐們助興,只剩下一棒子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

  不過人們也明白所謂的狂歡不過是一種儀式,鼓舞士氣,發洩一下連日以來心中的抑鬱。他們知道或許明天太陽初升的那一刻,當每個人放下酒杯,可能就是要拋卻一切踏上那個生死的戰場。

  而那一天,已並不太遠。

  這是埃魯因的最後一個新年,或許也將是這個紀元的最後一個新年。

  充滿了節日氣氛的街道之上,黑暗之中一雙明亮的眼睛正饒有興趣地觀察著這一切。然後商人小姐站了起來,在自己的桌邊留下兩枚金幣——她想了一下,又收回了一枚。然後背著手走入了人群之中。

  她會記得這段有意思的回憶。

  在她漫長的生命當中,這也許也是相當精彩的一段經歷。

  但這一切,都終將走到盡頭。

  羅曼嘿嘿地低笑了起來。

  遠方的城頭之上,值守的士兵們正在拉響警報——

  但並非黃昏的大軍已至。

  而是一片白茫茫的霧氣出現在了地平線之上,散發著熒光的迷霧在夜色下是如此的顯眼。

  大地軍團與銀精靈的聯軍,終於退到了這裡。

  ……

  「找到了!」

  黑暗的深淵中傳來一聲驚喜的叫聲。

  所羅門與矮人王卡里芬都向下看去,雖然說幾年之前的那場大爆炸徹底改變了死霜森林的地形,在落針丘陵北方造成了一個巨大的裂谷,甚至據說越過靜風山脈,海水從北方倒湧入這個裂口之中,形成了幾個連成一片的鹹水湖與濕地。

  可以想像在潮汐力量的沖刷之下,不出幾年這裡舊日的模樣就會徹底消失,成為瓦倫登北面一條面向黯星之海全新的海岸線。

  但幸運的是,他們還來得及在這一切改變之前找回那塊石板。

  霜詠者辛娜在黑暗中散發著沉沉的光輝。

  幾名騎士興奮地舉著那枚石板從下面攀附而上,那是一塊相當古樸別緻的石板,而也是七枚石板中的最後一頁拼圖。

  「總算趕在了一切之前,」矮人王卡里芬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希望還來得及,瑪莎大人庇佑我們,讓這個最後的希望真正成真!」

  所羅門點了點頭。

  在他身後,阿佳妮已經對那些騎士吩咐道:「立刻帶著它去冷杉領,找到炎之王閣下,還有,幫我們傳一句話給炎之王閣下——」

  「大人?」

  阿佳妮回過頭與所羅門對視了一眼,銀色的眸子交換著那個眼神。最後巫師之王點了點頭,矮人王卡里芬也重重地將自己的戰鎚放在地上,不等這位掌管著白銀之火的女王再一次開口,他便粗聲粗氣地回答道:

  「去告訴炎之王閣下,一切都已經準備好,而每個人都已經在他們該在的位置上——」

  「去告訴他吧,大戰,在即了。」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2-24 19:11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4 21:03
第五百二十三幕 新年

  臨近一年之末的瓦爾哈拉城總是顯得格外美麗,整座城市籠罩在一種特殊的氛圍之下,溫馨而安寧。漆黑黑的窗外飄著雪花,遠處公主大街華燈初升,魔法的光芒在黑暗之中點點相連,形成一條璀璨的項鏈。往下是一片祥和的外城區,朵朵燈火,每一扇窗戶之後都是一個溫暖的家庭。

  往上可見燈火輝煌的中層平台,市民們正在那裡進行徹夜的狂歡,琪雅拉托著腮幫子,眼中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芒,羨慕萬分地看著那裡。

  這是她寄居籬下的第三年,自從列文‧奧內森死後,公主殿下便以聯姻的名義將她送到這個地方。但這麼做實質上是為了讓琪雅拉遠離那些不懷好意的親屬,畢竟在西法赫家族,還有許多人覬覦那個爵位的繼承權。

  琪雅拉自己倒沒有什麼不習慣,對冷杉領她說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討厭,但獨獨對那位伯爵大人——她名義上的未婚夫很感興趣。這個時代女性的育齡往往很早,貴族少女更是如此,琪雅拉也不真的介意這門婚事,畢竟對方本就是兄長奧內森親自指婚給她的配偶,又那麼的優秀。

  若非如此她又怎麼會將西法赫之心交給那人,那條項鏈本身就有定情信物的意義。

  可讓她感到有些惱火的是,自己那個遠房的堂姐,總是像看小孩子一樣看著她,生怕那位伯爵大人染指了一樣。「哼,還不是自己想偷吃罷了!」琪雅拉皺著眉頭拽著羽毛筆:「真討厭,埃爾坎三世的子孫又怎麼了?」

  玲和蓮在一旁疑惑地看著琪雅拉的動作。

  精靈的發育遲緩,早幾年她們倆看起來還和琪雅拉一般大小,但現在後者已經愈出落得像是一個小姐姐了,與兩個小姑娘相比,多了一些懵懂的煩惱。「琪雅拉,你怎麼了?」蓮細聲細氣地問道。

  「你不懂。」琪雅拉不耐煩地答道。

  玲淡淡地答道:「安蒂緹娜小姐說過,今年你哪兒也別想去。」

  「我知道了,」琪雅拉氣得想要抓頭髮:「不需要你來重複一遍。」

  「頭髮別弄亂了。」茜幫她釘好最後一個銅扣子,叮囑道。

  梅蒂莎在三人身後,拿著玲的頭髮為她辮細辮,一面面噙微笑地聽著三個小姑娘嘰嘰咕咕地交談。雖然兩姐妹是寄養在茜名下,但作為她姐姐的女兒,她們可算是她在這世上真正的親人。

  「安蒂緹娜小姐對她們管束得太嚴了。」茜細心地整了整琪雅拉的領子,直起身來,略微皺著眉頭對梅蒂莎說道。銀精靈小公主笑呵呵地,眼睛都彎成了一道月牙,搖著頭說道:「那你可得自己去和她說。」

  茜瞪大了眼睛,她可不敢去惹那位嚴厲的小姐。

  「安蒂緹娜小姐也是怕她們出事,」梅蒂莎笑道:「畢竟今時不同往日,黃昏大軍壓境,決戰在即,黃昏之龍在秩序境內的爪牙雖然元氣大損,但難保他們不會搞出什麼事來,萬事須得小心起見。」

  她看了看三個小姑娘,又說道:「不過新年伊始,悶在家裡的確不是個辦法,待會兒宴會結束,我帶你們去看慶典吧。」

  琪雅拉一下子抬起頭來,眼睛都快放出光來:「真的嗎,梅蒂莎姐姐?」

  「當然,不過待會兒你們可得聽話。」梅蒂莎一本正經地說道。

  「耶!」三個小姑娘畢竟小孩心性,一起歡呼了起來。

  「呼」一聲寒風夾雜著雪花湧入溫暖的大廳內,連爐膛內明亮的火苗光線都暗了幾度,安蒂緹娜、尼玫西絲與白葭從院子外面推門進來,三人風衣肩頭都積了一層薄薄的雪。白葭脫下風衣交給一旁板著一張臉的芙羅,言笑晏晏地看著幾人,問道:「什麼事這麼開心?」

  「哼。」琪雅拉輕輕哼了一聲。

  「梅蒂莎姐姐要帶我們出去玩。」蓮十分乖巧地回答道。

  「那可真是不錯。」

  「哄小孩子的口氣。」琪雅拉淡淡地答道。

  安蒂緹娜嚴厲地瞪了她一眼。

  眾人暗笑,梅蒂莎也低頭輕笑,安蒂緹娜問一旁的芙羅道:「有別的客人到了嗎,我在外面看到馬車了。」芙羅耳朵尖兒抖了抖,這位精靈小姐目光正盯著自己的妹妹,偷偷摸摸來到一張長桌旁的蒂亞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乖乖放下了手中的薑餅。

  她這才開口答道:「格里菲因公主和瑪格達爾公主在樓上書房裡。」

  幕僚小姐這才點了點頭。

  她仔細看了看三個小姑娘,罕有地溫柔地說道:「記得別給梅蒂莎小姐添亂。」

  「明白了!」

  脆生生的回答聲。

  布蘭多在壁爐邊有些溫馨地看著這一幕,竟有點兒出神。

  這座冷杉堡,就像是他在這個世界的家,它的每一個成員,都仿佛是這個家庭的一分子。無論是梅蒂莎、茜、安蒂緹娜、學姐、玲和蓮還是其他人也好,雖然人們並不知道不遠的未來究竟會是如何,但毫無疑問每一個人都無比珍惜這當下的時光。

  就如同這春曉之年的最後一段日子,這個新年之內,人們明白,或許在將來很久很久的時光內,他們都會回憶起這段最後的寧靜時日。

  未來的日子,人們將會更多地見證蔓延的戰火,死亡,離別,與悲傷。

  它將比文明世界所經歷的任何一場戰爭都更為慘烈。

  布蘭多目不轉睛地問道:「有卡格利斯的消息了嗎?」

  在他身後,夏爾緩緩地搖了搖頭:「沒有,不過事後我們搜索過整個伯尼切爾以及周邊地區,至少沒現卡格利斯先生的遺體,只能判斷為失蹤。」

  布蘭多歎了口氣,心裡明白這個世界上光怪陸離的能力與法術實在太多,縱使沒有找到遺體,但也不能保證對方完全安然無恙。想必當日卡格利斯掩護哈魯澤與米卡雅離開時,心中就應當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布蘭多心中只是有些悵然,當初是他讓這個年輕人走上這條道路,他許諾一定會庇佑對方與梅里亞的婚事,而今那位老派的貴族紳士終於點頭,但這個優秀的年輕人卻再也等不到那一天。

  「公主殿下也問過這件事,占星術士們認為這並非死亡的徵兆,或許我們還沒有失去所有的希望。」

  「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眼下抽不開手來,卡拉蘇的局勢一天嚴峻似一天,當地的事務已經委托給蘭托尼蘭的巡查騎兵了。」夏爾答道。

  布蘭多點了點頭,明白也只能如此。

  他輕輕放下手中的信箋,用手指平了平信紙的邊角。

  過了好一會兒,才又問道:「夏爾,什麼是蓋亞?」

  夏爾看著那封信,猶豫了片刻:「這是白女士寫給你的那封信嗎?」

  布蘭多點了點頭。

  「那這個問題,大人可得問奧薇娜或是安德莉亞小姐,畢竟只有她們才對那個過去的神話時代有所了解。」夏爾答道,不遠處壁爐的火光剝剝燃燒著,紅光映襯在他的一側臉上。

  「我問過她們。」

  「喔,她們怎麼說?」

  「蓋亞並不是Tiamat權限的一部分,甚至只有瑪莎知道蓋亞的所在,它的職責是孕育生命;那個造就了我的『曲面計劃』就是瑪莎借助蓋亞的力量完成的,Tiamat的網絡只是為這個計劃提供了必要的能量而已。正因此,才成功騙過了黃昏之龍——」

  夏爾聽了有些驚訝地問道:「那不就是說,蓋亞並不具有Tiamat法則的權限,並不是一位神祇?」

  布蘭多點了點頭。

  「這麼說來似乎也的確如此,我記起來在神民的時代,蓋亞並不是一位真正存在的神祇,大地聖殿的主神是崇山之神希米露德。托奎寧的獅人與矮人們雖然尊稱蓋亞為大地之母,但在蒼之詩上關於歷次的戰爭的描述中,也並沒有這位女神參戰的記錄。」

  夏爾皺了皺眉頭,忽然想起了一些什麼。

  但布蘭多卻問道:「可或許她不是一位司職戰爭的女神呢?」

  「但她的權限並不在Tiamat的法則之內,除非她的力量與瑪莎等同,」夏爾斬釘截鐵地答道:「另一位主神。」

  布蘭多想起那個在停滯之界見過的,與芙妮雅極為相似的少女,搖了搖頭。他見過瑪莎,見過那種一舉一動之間便能掌握整個Tiamat法則的力量,那種威嚴而包容一切的力量,仿佛擁有整個世界。而蓋亞女神雖然或許知曉很多祕密,睿智得恍若洞悉一切,但給他的感覺卻截然不同。

  夏爾看著他,忽然問道:「領主大人為什麼問起這個?」

  布蘭多搖了搖頭,答道:「白在信上說會給我們所有人留下一個希望,我原本以為她不過是為了復活梅蒂莎,可現在看來她的圖謀遠非如此。她千辛萬苦獲得了蓋亞的力量,甚至不得不拋棄凡世的感情,究竟是為什麼呢?」

  「她本身就是一個很有野心的女人,大人。」

  布蘭多看著夏爾:「莫非還在為了你曾祖父的事情而耿耿於懷?」

  後者搖了搖頭:「那倒不至於,我只是想說,這個世界上可能不只有一個埃希斯。」

  布蘭多點了點頭。

  但心中卻隱隱感到或許白在這件事上,並沒有騙她。

  對方所謂的希望究竟為何呢?

  格里菲因遠遠注視著瓦爾哈拉在黑夜之中璀璨的燈火。

  她雙手放下白瓷茶杯,書房之內茶香嫋嫋,抬起螓,定定地注視著自己的摯友:「在弗拉達時,你有想過今天嗎,瑪格達爾?」

  瑪格達爾淺笑著搖了搖頭:「格里菲因,我會告訴你,哪怕是在最瘋狂荒誕的夢境之中,也沒有想過會有這樣一天,你相信嗎?」

  格里菲因公主並沒有回答。

  但無聲的沉默已經是一切問題的答案。

  是啊,誰又會想到呢?她們彼此的命運竟會在安培瑟爾這個交點上發生一百八十度的轉折,而一切竟是因為同一個人的緣故。格里菲因輕輕用尖細的指尖摩挲著杯沿:「我有時候甚至會有一種錯覺,認為這並不是我真正的命運,或許只是一場美夢。我很怕這個夢會就此醒來,因為這些日子以來我常常會做一個噩夢,令我從半夜驚醒一身冷汗……」

  「那是怎樣的噩夢呢,我的朋友?」瑪格達爾問道:「或許是你這些日子以來憂慮太重,何不說出來讓我為你分擔一些,或許會好受很多。」

  「謝謝,瑪格達爾,」格里菲因輕聲說道:「在夢中,我夢到了另外一個不一樣的埃魯因,在那裡我沒有遇到布蘭多,而我與你在弗拉達分別之後,在安培瑟爾為王黨所出賣,不得不下嫁給安列克,成為他生兒育女的工具。而貴族們對我許諾的條件,不過是一個個美好的謊言,我親眼看到哈魯澤死在我面前,埃魯因也最終沉淪於火海,我拚盡全力去挽救一切,等待我的最終卻不過是一把利刃——」

  長公主殿下的聲音有些顫抖起來:「但殺死我的並非陰謀,而是無邊無際的絕望,瑪格達爾,你能明白那樣的感受嗎,沒有任何希望,一條漆黑無光直通向深淵與死亡的道路。」

  瑪格達爾柔聲道:「但那只是夢而已,你終究遇到了布蘭多先生不是嗎。」

  格里菲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好不容易才平靜了下來,答道:「謝謝你,瑪格達爾,或許的確如此——我至今回憶起當初歐弗韋爾爵士在我耳邊第一次描述他的場景,當日的情形還歷歷在目。後來我與他書信往來,用胸針作為信物,那或許是我一生當中最大膽的舉動了,但現在想來,那一刻的我是多麼的幸運。」

  瑪格達爾溫柔地注視自己的朋友,但眼中滿是羨慕:「你的確是幸運的,格里菲因。」

  格里菲因公主抬起頭來看著她:「你也動心了嗎,瑪格達爾?」

  「怎麼能夠不動心呢,」瑪格達爾坦然地答道:「他改變了我生命的軌跡,又進入了我的心扉,無論如何,我都無法(說明?)他在我心中的位置——我原本認為自己應當平凡地走完這一生,可是原來平靜的生活來得遠非我想像中那麼輕易,也正是布蘭多先生讓我明白了這一點。」

  格里菲因默然以對。

  是啊,或許只有等到那一刻來臨之際,人們才能夠明白。即便是謹守當下所珍貴的一切,原來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兩人都看著黑暗中的點點燈火。

  「你想過嗎,這或許是我們此生所能見到的最後一個新年了,瑪格達爾?」

  「但人們仍舊小心翼翼地守護著這最後的一點兒光芒。」

  「希望長夜終會過去。」

  ……

  芙蕾雅最後檢查了一遍自己的戰馬,她拍了拍這頭牲畜的脖子,為它順了一遍毛,仔細地為它添了一遍乾草與豆子,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馬廄之中。遠處燈火通明,白獅軍團的士兵們正在擦拭自己的武器與盔甲,雖然是新年時分,但整個營地之中卻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放眼望去,每一個人都在作最後的準備。

  今天之後,他們就將離開這片故土,前往高原之上參與那場真正的戰爭。

  雖然許多人還是第一次上戰場,但人人都顯得十分豪邁,彼此開著玩笑。一個年輕的士兵興致勃勃地討論著自己未過門的妻子,以及戰爭結束之後的生活——雖然很多人都明白,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可能都無法再回到這片土地上。

  但人們互相勉勵著,每個人都清楚地明白自己之所以慷慨赴死,正是因為背後所放不下的牽掛;而之所以選擇離開,正是因為深愛著這裡的一切。

  芙蕾雅默默地怔立在黑暗之中。

  而她心中的牽掛,卻又是為何呢?

  難道僅僅是為了埃魯因?

  還是為了布契的大家?

  她遠遠地看著那個士兵年輕的臉龐,上面所洋溢的幸福的笑容,心中竟被刺得一痛。那仿佛仍是布拉格斯的那個夜晚,皎潔的月光灑落在布拉格斯的小巷之中,酒館內傳來悠揚的樂聲宛若一夜曲,兩人的目光彼此相對。

  她至今仍記得自己穿著那件自己最喜歡的軍裝,精心打扮,但那個呆頭呆腦的傢伙仿佛沒有發覺,只事無鉅細地叮囑她未來要注意的事情,然後親手戴上她送他的那枚戒指的情形。

  『你現在明白為什麼我要讓你去王立騎士學院了嗎,芙蕾雅?』

  『因為芙雷婭,我需要你的幫助。』

  這位埃魯因的女武神咬緊了嘴唇,淚珠竟然滑落而下。

  「我不知道……」

  「可我只是為了你而已。」

  「這一切,都是……」

  她捂住嘴,轉過身,但沒想到重重地撞上了一個人。失去平衡的芙蕾雅幾乎是下意識地向後倒去,但一隻手卻在那之前便抓住了她,來自布契的少女愕然地抬起頭來,第一眼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個熟悉的、高大的身影,那一刹那眼淚竟忍不住一下就滾落下來。

  布蘭多默默地看著這個少女,心中五味陳雜,他、芙蕾雅、羅曼三人都出身於布契,三人彼此之間也最為熟悉,但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個單純的少女心中占據如此重要的地位。他輕輕用手為這位女武神小姐拭去臉上的淚花,忽然之間有些後悔,後悔當初自己所作的那個決定。

  他現在才明白,讓芙蕾雅一個人獨自前往王立騎士學院,前往一個對於她來說完全陌生的環境,是一件多麼絕情的事情。

  但為了他,這位來自於布契鄉野之間、懵懂而單純的少女卻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這條路。

  芙蕾雅怔怔地看著布蘭多的手,在那食指之上,套著一枚閃爍著幽光的紅寶石戒指,竟與那個時候一模一樣。

  「這……這是?」她近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對不起,芙蕾雅,」布蘭多有些笨拙地答道:「我不小心弄壞了你送我的那枚戒指,這枚戒指是塔瑪大師專門打造的,明天我沒有辦法陪你去卡拉蘇,可我希望它會代替我保護你——」

  眼淚再一次湧了出來,但這一次,是幸福的淚水。

  芙蕾雅眼噙淚花看著布蘭多小心翼翼地托起自己的手,然後雙手自己戴上了那枚戒指。那一刻,她感到自己幾乎要暈過去。

  「陪我去宴會,好嗎。」布蘭多牽起芙蕾雅的手,就要帶著她往外走。

  但芙蕾雅卻站住了。

  布蘭多回過頭來看著她,少女堅定地搖了搖頭,她好像鼓起自己全身的勇氣,說道:「我明天要上戰場了,布蘭多。」

  「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回來——」

  「今天晚上,讓我任性一次,可以嗎?」

  那是一朵在黑夜之中悄然綻放的百合花,布蘭多定定地看著芙蕾雅,久久不言。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2-26 20:49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12-25 18:58
第五百二十四幕 終焉之王座Ⅰ

  天邊沉沉垂雲之中閃動著不屬於這個季節的雷光,一道道落下,淺紫的天際線下,是一望無垠的荒野高原。

  「它們來了!」亂風吹著旗幟,風中有人高喊道。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個細小的斑點,隨即是第二個,第三個,斑點越來越多,逐漸形成一條亮晶晶的線。就像是初漲的潮水,天海之交已經出現了一道薄薄的水線。

  而後是磅礴的海面。

  那條參差不齊的線上,矗立著一個個前所未見的高大身影——晶簇領主們。天幕上浮現出利維坦子嗣的投影,游弋的巨鯨之尾,在雲層中上下沉浮。雲層分開之後,露出一個巨大的黑洞洞的球體,宛若一隻空洞的眼睛,注視著這片荒蕪的高地。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人群忽然之間自動分開一條路來,芙蕾雅身披白獅戰甲,在騎士們的陪同下走上了城頭。銳利的亂流吹拂著她領子上的鬃毛,白色的獅鬃一根根立起,向後飛揚;少女的黑沉沉的眸子裡倒映著紫色的電光,一束一束,像是點亮了她的眼神。

  長髮在雪白的額前飛舞,眼神之中的柔軟與過去那位英姿勃發的女騎士相比,多了幾分嫵媚與溫柔。每個人都感到了他們的指揮官身上氣質的變化,芙蕾雅就像是一位新婚燕爾的妻子,緊握著那枚戒指,抿著嘴唇看著這一幕。

  幾公里之外,大地的戰慄便已經傳了過來。

  寒風來自於卡拉甦的高原之上,沿著托桑卡德森林吹遍整個南境,萬物凋零掛霜,世界已是皚皚銀華。布蘭多立於凜冽風中,亂風中像是帶著那個遙遠高原的氣息,一絲令人溫馨的熟悉,他低頭看著手上飄揚的一縷髮絲,上面還束著緞帶,心中不由悵然若失。

  伊人已去,但仍留餘香。

  冷杉堡外,松林悄然落雪,寒風搖曳著枝頭,高大的黑松之下,哈魯澤立於自己姐姐的身邊,捲起的雪花扯著他長長的披風飛舞,但這位年幼的國王一言不發,明亮的眼睛閃著晶瑩的淚光注視著自己的老師。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布蘭多回過頭來,小心翼翼地將那縷髮絲貼身收好,展顏一笑道:「就到這裡吧,畢竟這場戰爭,我們終要彼此踏上不同的戰場。我不想說些鼓舞士氣的話來,只想說讓我們在這場決定未來命運之戰彼此守候,一切終有希望,或許有朝一日,大家還可以重聚於此。」

  寒風之中傲立的人們,所羅門王、矮人王卡里芬、大德魯伊灰怒與芙妮雅,然後是冷杉領的住民們。幕僚小姐站在所有人的前面,她身後是弗恩、克倫希亞、矮人奧德姆、庫蘭、雷托與塔瑪,穴居人之王塔吉卜前些年已經故去,它的兒子塔庫卜在所有人的身後,與從白獅軍團之中退役已有一年的尤利爾站在一起。

  然後是埃魯因的貴族們,已歐弗韋爾為首,之後是兩鬢已經斑白的歐汀伯爵,成婚已有兩年的馬喬里與歐妮夫婦,艾弗拉姆那個胖子——據說這傢伙最近竟與易德妮走到了一起,並得了灰山伯爵的青睞——在他身邊,易德妮仍有些擔憂地看著他們的「團長」,她自始至終還是那個膽小而又善良的姑娘。列文的侍女艾德莎一身黑色的禮服,與琪雅拉站在一起。

  最後是迪爾菲瑞與她的父親,燕堡伯爵,布蘭多曾在安培瑟爾有過一面之緣的奶牛騎士尼婭和羅寧他們在赫然在列。阿德妮與那奎爾也在眾人之中,他們已在埃魯因滯留有半年之久,接下來又會再一次返回盧比克,帶領沙漠之民前往大平原——在那裡建設一個新的家園。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布蘭多身上。

  「老師……」哈魯澤幾度哽咽,幾乎說不出話來。

  「哈魯澤,收起你的眼淚來,埃魯因的國王陛下可不能輕易哭鼻子。」布蘭多微笑著說道。

  「可是……」哈魯澤淚光閃閃地看著他,帶著些哭音:「……老師,我想和你一起去。」

  布蘭多忍不住感到好笑,他看了看格里菲因公主,卻發現公主殿下別過了頭去。

  他嘆了口氣,踏雪來到哈魯澤身邊,舉起手來,以指節輕叩他的王冠。小王子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老師,銀色的眸子裡水光浮動,睫毛又長又密,一下一下眨動著,帶著些許的不解。

  布蘭多三次叩擊,問道:「感到分量了嗎?」

  「這分量就在你頭上。」

  「權柄,義務,責任。」

  「別辜負它。」

  晶瑩的淚珠從眼眶滾落。

  布蘭多回過頭,看著安蒂緹娜:「托尼格爾就麻煩你了。」

  幕僚小姐甚至都沒有多看他一眼,低著頭,只默默地點了點頭。

  「公主殿下。」

  「我不想聽,」格里菲因淡淡地說道:「不過我命令你,活著回來娶我。」

  布蘭多一怔。

  然後微微一笑。

  他彎腰整了整哈魯澤的領子,為小王子擺正了領口上那枚閃爍著銀光的百合胸針。他直起身來,最後看了眾人一眼——尤其是托尼格爾的市民們,目光從那些熟悉的人臉上一一掃過。

  然後轉過身。

  風雪漫天揚起,彷彿只剩下一個孤寂的背影。

  雪影之中是無聲的默然。

  ……

  冬日淡淡的陽光傾斜成束,灑在迴廊之中。

  啪嗒啪嗒的聲音由遠至近地走來,蘇雙手托著一大堆換洗的衣物,面無表情地走在這條空無一人的走廊上。陽光在她的臉上落下交錯的光影,健康的小麥色肌膚,容貌這些年來也愈發出落得眉目如畫,由於個子很高,身材欣長的緣故,這位赤銅龍的女兒早已是冷杉領遠近聞名的美人兒。

  許多貴族子弟都或明或暗地向她表露過傾慕之意,甚至白獅軍團中亦有不少人向她示愛,銀色艦隊年輕的指揮官曼里克就是諸多追求者中的一個。但少女對此都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多年以來一直默默地在冷杉堡領著一個女僕長的身分,實際上繼任了過去芙羅的工作。

  她停在一扇門前,敲了敲門,然後擰開把手推門而入。

  「尤塔小姐,換洗衣物。」

  但屋內的情形,卻讓蘇愣了一下——雪白的床上空空如也,只有散亂的床單證明這裡曾有人在過。一側的窗戶洞開這,寒風呼呼從外面倒灌進屋內,窗簾飛舞著,積雪甚至都落到了書桌之上,然後又融化成冰水,滴落於木地板上。

  「尤塔小姐?」

  ……

  在風雪之中默默前行。

  記憶中墓穴入口處靠近山谷底部,那幾根殘破的柱子也還矗立在那裡——在一片灌木叢之中,表面覆了厚厚的一層雪;石柱沒有得到好好的保養,狀況比過去更差了,表面的文字也抹平了不少。

  來到這裡之後,布蘭多佇立了片刻。

  當日發現這裡時的情形彷彿仍在眼前一樣,雖然一些細節早已模糊,但對於人與事的記憶卻愈發深刻。他彷彿還能記起那幾個白獅軍團的騎士,能一一叫出那幾個人的名字,那些人中後來有人犧牲在安培瑟爾、敏泰或者是克魯茲,也有人受傷離開了白獅軍團,現在早已娶妻生子;而還有一些人,還奮戰在卡拉蘇的高原之上,為人類的明日而戰。

  布蘭多手輕輕按了按心口,心跳得緩慢而有力,但心中的思緒卻十分紛雜。他總是依稀可以看到一個橫眉毛豎眼睛的商人小姐便浮現在眼前,蹙著眉頭看著她,他伸手去捏她的臉蛋,細膩的觸感至今尤存於指間——

  「布蘭多,我把自己綁在馬上了,怎麼樣,厲害吧,哈哈哈!」

  「我這樣子也沒什麼問題啊。」

  「哇啊啊,好痛——」

  然後一切都煙消雲散。

  布蘭多微微一笑,收起心緒,低頭進入墓窖之中。黑暗中是一條昏暗的甬道,空氣中浮動塵埃、黴菌與泥土的腥味,古樸的石柱支撐著墓道的四壁——布蘭多一邊走,一邊回憶。在這裡原本有一道瑪瑙色的光障,後面是個墓窖,他們在那裡第一次遭遇了食屍鬼的襲擊。

  他看到一個石製的平台,記起來那上面原本放著一把火鴉之舌,那是一把黃銅階的魔法長劍,那把劍至今還是尤塔的佩劍。

  再往後,就是那個大石棺了。

  他從懷中拿出那些石片,其中一片像是鑿刀一般,就是從這個棺材之中發現的。布蘭多輕輕將石片放回原位——現在也用不著它了。他抬起頭來,墓窖下坍塌的部分早已重新挖開,那下面就是他和鹿身女妖御姐與鐘擺人一戰的地方。

  黑暗之中走出一個窈窕的身影。

  晶化病治癒之後的伊蓮容嫵媚地看著他,神色間帶著慵懶的微笑:「你來了。」

  布蘭多點了點頭:「其他人呢?」

  「都早已經準備好了。」

  「你不必去的,伊蓮小姐。」

  「伊蓮姐姐,」鹿身女妖糾正道:「留在外面也沒什麼意思,每個人都在參與這場戰爭,我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呢。 」

  布蘭多默然地點了點頭。

  兩人走過那道向下的階梯,進入溶洞群中,再一次經過埃諾爾的迷宮,然後就是綿延不絕的水晶分佈帶。布蘭多在那塊巨大的水晶前再一次駐足,崔西曼與女巫之王,還有那位中年劍士仍舊栩栩如生,彷彿水晶封印禁絕了他們生命的同時,也止住了千年以來時光的侵蝕。

  布蘭多默默地向三人行了一禮,然後越過這裡,繼續前進。鹿身女妖御姐在身後看著他的身影,一言不發,但眼中同樣浮現出一絲敬意。

  赤紅色的地表上開始出現那些玄奧的法紋,魔力侵蝕的跡像在五年中變得更加嚴重,有些地方的裂口中甚至滲出紫色的光芒來。布蘭多看著這些細節,心中明白對於一個維持了上千年的封印來說五年不過是一瞬,持續高漲的魔力潮汐才是造就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就與元素疆界的那個世界之壁一樣,隨著黃昏之龍的甦醒,封印已經到了崩裂的邊緣。

  但這下面究竟有著什麼呢?

  僅僅只是終焉的王座?

  兩人終於來到那座大門之前——溶洞地帶在這裡變得無比開闊,空間中蕩漾著一圈圈金色的波紋,當靠近這些波紋時,人們就可以看到一個個緩慢旋轉著、彷彿鐘錶指針一樣的金色半透明法陣。在這裡似乎連時間流動也被加快了,布蘭多彷彿可以透過流動的沙礫看到生命的流逝,但他立即搖了搖頭,明白那只不過是龐大魔力扭曲造成的一種錯覺。

  這就是琥珀之劍那個世界之中的終極副本,歲月之準。

  布蘭多在這裡看到了其他人,大門前站著夏爾、梅蒂莎、墨德菲斯與希帕米拉等人,虎雀與他的小隊,瑪洛查與羅帕爾則在更遠一些的地方。當他抵達時,黑暗中傳來一聲喜悅的歡呼,小母龍從黑暗之中的另一側浮現出身形,芙羅法立於她身畔不遠處,阿洛茲金色的瞳孔像是燃燒著一圈火焰看著布蘭多:「你終於來了,等你好久了。」

  布蘭多先看了看所有人,目光一一與他的每一位屬下相對,彼此回應著互相的眼神。然後才對阿洛茲答道:「阿洛茲,謝謝你能來。」

  小母龍一抬下巴:「那當然,凡人的戰場有密絲瑞爾就夠了,但這場戰爭對於我們來說一樣重要,這畢竟是與黃昏之龍直面的戰鬥。所羅門希望龍族也能為此出力,我們畢竟是最後的黃金族裔,當然,關鍵是我放心不下你。」

  「重點是最後一句。」芙羅法說道。

  阿洛茲沒好氣地看了自己的伴侶一眼。

  布蘭多微微一笑,但他的目光卻落在人群中一人身上。

  「茜。」

  山民少女臉色微微發白,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無論如何,這畢竟是她第一次忤逆領主大人的意思。但她握緊了自己手中的長槍,她明白這一戰意味著什麼,無論如何,她也絕對不會再離開布蘭多。

  少女心中早已下定了一切的決心。

  但布蘭多看著她,卻並沒有說出讓她預料之中的話語,只是十分認真地開口道:「待會兒跟緊我,你的實力稍弱一些。」

  茜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

  布蘭多對她笑了笑:「若是我失敗,留在哪裡也沒有意義,如果你想待在我身邊的話,就遂你所願好了。」

  茜的眼圈幾乎是一下子就紅了,但她趕忙別過頭去,擦了擦眼睛。

  布蘭多輕輕走過她身邊,抬起頭看著那扇巨大的光門——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因為在場的每一個人心中皆無比明白,一旦他們跨過了這扇門,便意味著什麼。布蘭多沉默了片刻之後,才回過頭來向所有人問道:

  「雖然我們每一個人來這裡的目的,都早已清楚。但到了這一刻,我還是想要詢問你們每一個人,各位— —準備好了嗎?」

  所有人皆點了點頭。

  「那麼,來吧。」布蘭多深吸了一口氣:「面對終焉的王座,面對黃昏——」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2-26 20:59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12-26 20:23
第五百二十五幕 終焉之王座Ⅱ

  無數的光在眼前穿梭著,五光十色、流光溢彩。

  而重重光暈背後,短短的一步之間,卻彷彿是經歷了漫長的光陰,布蘭多一步踏在了堅實的地面上。等他回過神來時,眼前的景象早已發生了變化——地下的溶洞消失了,歲月之準的光門也消失了,黑暗之中也再看不到層層疊疊的石筍與神祕的魔力侵蝕紋,眼前只剩下一片濃濃的迷霧與無邊無際的漆黑虛空。

  茜緊隨在他身後出現,少女手持天青之槍,有些茫然失措地看著這個地方。

  這裡就是「門」後的世界——

  一個環繞著重重迷霧的世界。

  一條龐大的樹根穿過迷霧,懸於黑暗之中,人與這條樹根相較彷彿微渺塵埃,樹根的四周皆是空囂的深淵,一片漆黑之中隱有尖嘯的風聲傳來,猶如一聲聲猙獰可怖的鬼笑。

  兩人便立身於這條樹根之上,前後皆為濃濃的霧氣所吞沒。

  單調的風聲環繞著耳鼓,可除此之外四周竟給人一種孤寂的感覺——那狂嘯的風不知是在黑暗深處的什麼地方喧囂流動著,但四周重重的迷霧卻一動不動。

  彷彿是個靜止的世界。

  在茜之後,梅蒂莎、希帕米拉也一一抵達,夏爾跟在虎雀後面,最後一個出現。他一腳踏下,咔一聲脆響,低下頭,發現自己踩裂了一層薄薄的冰。

  「這是什麼鬼地方?」夏爾出了一口氣,熱氣很快凝結成白霧。

  眾人才發現四周的溫度是很低的,連霧氣也是一層細微的冰塵,他們立足的樹幹上掛了一層白霜。但不僅僅是寒冷,黑暗之中似乎縈繞著一種令人感到不祥的氣息,絲絲滲入骨髓。

  夏爾話音未落,一聲淒厲的尖叫從眾人身後傳來。布蘭多敏銳地回過頭,便看到一頭腋生雙翼的怪物破開霧氣而來,但茜已先一步擋在他前面,天青之槍一槍刺了過去,將那東西釘死在槍尖之上。

  眾人這才看清那怪物的樣子,那是一頭骨瘦如柴形似蝙蝠一類的生物,但渾身漆黑看不清楚面目,猶如一道濃墨潑成的影子,四肢瘦長,只有兩隻眼睛的位置各有一條細細的開口。

  茜將它丟到地上,那怪物嘶叫著掙扎了片刻之後死去了。

  「影怪?」夏爾看到這東西時愣了愣,忍不住道:「這裡是影之國?」

  一旁的梅蒂莎卻搖了搖頭,銀色的眼睛裡倒映著四周的深邃與黑暗,答道:「雖然說這裡的時間流逝比物質界快很多,的確應當是一個下層界,但是你們聞到了嗎?」

  「聞到了什麼?」夏爾打了個噴嚏,抱怨道:「我只感到這裡實在是太見鬼的冷了,阿嚏——」

  墨德菲斯好奇地看著他:「這裡很冷嗎,夏爾先生,可我卻感到有些舒適。這裡好像有一種令我感到安寧的感覺,就像是在領主大人身邊一樣。」

  他看了看安德麗格,問道:「你覺得呢,姐姐?」

  「除了最後一點,」安德麗格冷漠地答道:「都認同。」

  茜皺著眉頭擦了擦自己的槍尖,她看著那具醜陋的屍體,小聲地向身畔的布蘭多問道:「領主大人,什麼是下層界?」

  布蘭多看了看這個世界,回答道:「下層世界是我們世界的基石,這些世界由簡單的法則構成,是這些法則的具現投影。元素疆界的淺海、焦熱之河、石樞與風暴止息之山也是這樣的世界,但要比它們高級一些。這些世界是Tiamat網絡最底層的世界,譬如影界與灰界,在這些世界中因為法則是不完整的,所以時間的流速會比物質界更快。 」

  阿洛茲也接口道:「是的,簡單來說,貫穿我們世界的Tiamat網絡就是一棵樹,這棵樹越往下,法則的基礎就越簡單;而越往上,分支越多也越複雜。在這棵樹的主幹部分,它的最下方是由最簡單也是最基礎的法則構成的世界,這就是下層界,再往上,是較為複雜一些的四大元素界,它們同時也環繞著我們的世界,被稱之為外圍世界或者元素疆界。」

  「我們世界位於所有世界的中層,但不僅僅只有沃恩德,這些世界被統稱為物質界,也可以說是中層界或者中庭。在中層之上,還有上層界,比方說白銀平原以及神民們的神國——真理會,審判庭與裁決之門。」

  這些知識對於茜來說顯然太過高深,她緩緩地眨著眼睛,水潤的眸子在黑暗之中顯得有些迷茫,問道:「那麼這究竟是哪一個世界呢?」

  「這裡是死者之國,海姆冥界——」

  坐在羅帕爾肩頭上的小妖精魯特開口道:「瀰漫的並非是迷霧而是死亡的氣息,黑暗深處也並非是風,而是整個世界正在走向死亡的聲音。」

  「死亡?」小母龍用力吸了吸小鼻子,她的眸子在黑暗之中更像是兩團金色的火焰,熠熠生輝:「可這霧氣中的味道一點也不腐臭也不陳朽。 」

  魯特靜靜地答道:「死亡的氣息並不是腐爛的屍體,屍骸不過是死亡的一種表徵而已。死亡是一種狀態,象徵著永眠,而這裡的一切都是死亡的,霧氣中懸掛著風與水的屍體,生者是嗅不到死亡的氣息的,梅蒂莎小姐之所以可以,那是因為精靈本身對於生死非常敏感的緣故。」

  「難怪我們會感到安寧,」墨德菲斯也恍然道:「原來這裡就是永眠之地,死者的故鄉。」

  但阿洛茲仍不滿足,雞蛋裡面挑骨頭道:「這裡的一切都是死亡的?可我們不是還活著嗎?」

  「那是因為我們不是通過正常的方式進來的,」瑪洛查頭上的妖精小姐站了起來,她抓著兩隻長長的鹿角說道:「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冷杉領下面竟可以通向海姆冥界,但這顯然並非死者之國真正的入口。」

  「死者之國的真正入口是在達吉歐爾冥河之下,你們看到周圍的深淵了嗎,在這片深淵的下方,應當就是冥海,世界的根基不斷崩壞掉落入冥海之中,因此才會發出那樣的轟鳴聲,」妖精小姐驕傲地看了魯特一眼,哼哼道:「冥海本來就在淺海的下方,對於這裡我可比那個傢伙了解多了。」

  魯特看了她一眼,懶得和這小丫頭計較。

  「冥海就是混沌之海?」虎雀問道。

  「可以說是,但也可以說不是,冥海是Tiamat法則的一部分,但它確實是建立在混沌之海上的,」布蘭多緩緩地點了點頭,他抬起頭來看著腳下這條巨大的樹根。

  其他人也看著這條樹根,有人問道:「難道說這就是傳說中的世界樹之根?」

  「是的,」銀精靈小公主有些震撼地看著這條樹根,篤定地答道:「世界樹本身就是Tiamat法則的具現化,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信風之環會有一株世界樹了,在冷杉領的地下瑪莎大人竟然封印了一個通往海姆冥界的入口。傳說中世界樹的三條根系之一便通向這個世界,信風之環一定是受這裡法則的影響,才能投影出世界樹來。」

  「我聽說世界之環也有一株世界樹,那棵世界樹又是怎麼一回事?」夏爾又問道。

  梅蒂莎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看著他:「布加人沒有告訴過你嗎?」

  夏爾大為尷尬地乾咳了一聲:「我畢竟不是真正的白銀巫師,對於凡人巫師來說,白塔之中不是所有的文獻都可以閱讀的。」

  「原來如此。」梅蒂莎歉意地一笑,然後才答道:「世界樹是Tiamat法則的具現化,就像是阿洛茲小姐先前所描述的,它聯繫著瑪莎與神民們所創造的每一個世界——因此在每一個世界,都至少會有一棵世界樹。領主大人去過白銀平原,應該看到了那座傳說中的黑塔了吧。」

  布蘭多恍然:「那是世界樹?」

  梅蒂莎點了點頭:「矮人們以它為依托建造了一個要塞而已,瓦爾哈拉也是如此,因此世界樹要塞才是五大傳奇要塞之一,與巴貝爾要塞齊名的存在——」她甜甜地一笑,略微帶著些回憶的色彩說道:「世界樹也同樣生長在我的家鄉,在精靈們的聖地,上層世界亞爾夫海姆的聖銀谷,也有著像是瓦爾哈拉那樣的一株巨樹,它就像是我們的母親一樣,因此銀精靈們才會對世界樹如此熟悉。」

  「通過世界樹,我們可以抵達任何一個世界嗎?」布蘭多問道。

  「是的,但其實也不盡然,」說到這裡,銀精靈小公主有些惻然:「今天現存的物質界——沃恩德大陸雖然不過是整個世界的很小一部分,但也是幾乎僅存的一部分了,大部分的世界都在過去的戰爭之中毀滅,要麼就是因為重啟而消失。大人若是還記得旅法師崔西曼先生的話,應當知道他就是來自於那樣一個世界,但他的故土早已消亡。 」

  「就如同停滯之界?」

  「就如同停滯之界。」

  「你以前從未和我說過這些,是芙西婭讓你記起了過去的一些事情嗎,梅蒂莎?」布蘭多看著銀精靈小公主,有些奇怪她的表現。

  梅蒂莎點了點頭:「我復活的那一刻,就明白了過去的一切。」

  布蘭多聞言不由得默然。

  他怔了片刻,才答道:「無論如何,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阻止悲劇重演。既然下層界時間流逝的速度遠快於沃恩德,那麼留給我們的時間就更加珍貴了,走吧。」

  一行人這才向前走去。

  但茜卻有些奇怪要怎麼在這樣一個地方找到正確的方向,她抬起頭看著四周,迷霧之中顯然不止有這一條根鬚,在深邃的黑暗之中,縱橫交錯的根系密佈在整個空間之內,簡直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迷宮。

  不過布蘭多馬上用行動回答了她心中的疑惑。

  他從懸浮天球之中拿出了那七枚石板——拼接成球狀的七枚石板懸浮在他手上,整個球體竟放射出柔和的光芒,就像是一座燈塔,光球向其中一個方向筆直地射出了一束光,光柱遠遠地沒入了迷霧之中。

  這就是安蒂緹娜的父親所為他們留下的最寶貴的遺產,它的名字名為希望。

  眾人跟著光的指引下前進,黑暗中的迷霧時濃時疏,周圍的地形也隨著根鬚的蜿蜒與交錯而變幻。沒走多久,跟在芙羅身邊的蒂亞就一腳踢上了什麼東西,她嚇得驚叫一聲,後面的布蘭多一個箭步趕了上來扶住這個小姑娘,卻發現蒂亞踢上的竟是一具屍骸。

  那屍骸有著典型的蟲類生物的特徵,像是某種節肢動物,但它的軀體卻是由一塊塊透亮的紫色水晶所拼接而成。布蘭多只消看一眼,就明白了這是什麼生物的屍體,他微微皺起眉頭,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看到這東西。

  「這是……晶簇?」阿洛茲也認了出來。

  「這可不是一般的晶簇,」布蘭多答道:「這是晶簇領主,奇怪,黃昏也入侵過這裡嗎?」

  夏爾從後面走了上來,用法杖在屍體上輕輕一戳,咔嚓一聲輕響,晶簇屍骸的一隻腳竟然土崩瓦解碎裂了一地。他看到這一幕搖了搖頭道:「這東西恐怕有些時候了,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產物。」

  「在過去的時代,連死者之國也發生過黃昏之戰?」

  「未必是主戰場,但海姆冥界是亡月女神的國度,在沒有墮落之前她也是一位強大的神祇,與黃昏的爪牙交戰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阿洛茲答道,她皺起眉頭說道:「我甚至有些懷疑,這裡就是她殞落的戰場——」

  眾人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向前看去。

  前方的迷霧之中,竟然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座長長的橋樑。

  「那是什麼?」小妖精菲妮絲下意識地問道。

  但梅蒂莎卻豎起一根指頭來,對所有人說道:「噓——」

  迷霧背後,出現了兩個腥紅的光斑——就像是兩團火焰浮在空中,它緩緩搖晃著,距離眾人越來越近。很快,光斑之後便浮現出了一個高大的人影,布蘭多這才看清那竟然是一具高大的骷髏——他曾經以為卡拜斯就是自己所見過的最強大的排骨架子了,但對方與這具令人生畏的骸骨架子一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那竟是一具巨人的骸骨,他一隻手提著巨大的船錨,一隻手提著一盞散發出可以穿透迷霧的光芒的提燈,一搖一擺地向前走來。

  「那東西是……亡靈?」有人小聲問道。

  「它可不是一般的亡靈,」布蘭多已經認出了這東西,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那是莫德古德,枯骨之王,死者之橋的守橋人,亡靈的祖宗——傳說它絕不會讓生者的氣息進入死者的世界,打攪長眠者的安寧……」

  「領主大人的意思是,它可能不會放我們通過這裡?」虎雀問道。

  「那我們怎麼辦?」茜不由得皺眉問道。

  「這很簡單,」夏爾答道:「當然是幹掉它!」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2-26 21:10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12-27 19:24
第五百二十六幕 終焉之王座Ⅲ

  在一陣明亮的光芒之中,瓦爾哈拉的主幹逐漸消失,由下向上化為紛散的光片,直至枝幹與葉片,最後光斑點點消散,空曠的山谷中只剩下一片開闊的森林與冬日的晴空。安蒂緹娜在原地怔立了片刻,直至山風揚起她額前的髮絲,她才低下頭戴上面紗,回身對兩位白獅騎士說道:「回冷杉領。」

  一位騎士為她打開馬車的車門,安蒂緹娜登上馬車之前最後看了一眼瓦爾哈拉所在的山谷,然後矮身進入車廂內,關上車門。在騎士們的護送下,馬車緩緩前行,經過那條熟悉的林安蒂緹娜曾不止一次穿過這條回返回冷杉領,靜謐的林間可以讓她靜下心來思考,但今天的森林卻安靜得讓她煩悶。

  就像是這一刻異常冷清的冷杉領,對於未來的難以預知,不安與徬徨,拋之不去地縈繞在她的心頭。獨自一人相處時才感到了無助的感覺,當安蒂緹娜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性——再也無法見到布蘭多時,連心都揪緊了,幕僚小姐面色蒼白得可怕,幾乎流了淚,但死死地扶著座位,默念著禱文,祈禱一切都終會過去,瑪莎大人能夠庇佑那個人的平安。

  但馬車劇烈地震動將她從思緒之中驚醒過來,安蒂緹娜猛然抬起頭來,聽到外面撕裂空氣的尖嘯聲,羽箭哚哚地射在馬車上,嚇得她趕忙低頭。騎士們在馬車外大叫:「是混沌教團的雜碎,小心,保護好馬車!」然後是兵刃相接的聲音,敵方的一言不發讓安蒂緹娜感到心沉,說明準備周全不須虛張聲勢——這是一次早有預謀的伏擊。她打開座位下的抽屜,從裡面取出一支小巧的手杖握在手中,這時馬車的門被打開了,外面站著一個白獅騎士。

  眼下的情況似乎一如她預料的一樣糟糕,那個騎士一臉焦急的神情,說道:「安蒂緹娜小姐,請隨我來,我們掩護你逃走。」

  安蒂緹娜點了點頭,動作麻利地跳下馬車,她回頭看了一眼,數量眾多的灰袍劍士正從另一個方向的森林中殺出來,白獅衛隊因為人手不足的緣故正節節敗退,森林暗處似乎還有弩手。但她來不及看清楚,就被騎士抓住手拽著跑向一側的森林裡,三人在森林中慌不擇路,一刻也不敢停息,一鼓作氣爬上了最近的一座山丘,在這裡回頭看去遠處森林早已安靜下來。

  但這卻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這時前面兩名騎士忽然停了下來,有些驚訝地說道:「尤塔小姐?」安蒂緹娜氣喘吁籲地向那個方向看去,驚訝地看到女傭兵團長獨自一人出現在森林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身邊兩名騎士下意識地就要迎接上去,但她卻感到不好,急忙喊道:「等等,別去!」

  「安蒂緹娜小姐,那不是幻象,我們——」一個騎士回過頭來解釋道,但話音未落,便悶哼一聲,震驚地看到從自己胸口刺出來的血淋淋的劍尖。而另一個走上前去的騎士也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他的頭還被一個高大的邪教徒擰在手上。

  兩名邪教徒回過頭來看著尤塔,尤塔卻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地答道:「還待在這裡幹什麼,去處理掉。」

  兩名邪教徒畢恭畢敬地一躬身,帶著屍身退了下去。

  尤塔這才笑吟吟地來到安蒂緹娜身邊,用手指輕輕勾起幕僚小姐雪白細膩的下巴,說道:「好久不見了,親愛的幕僚小姐,我說過會記得你的。」

  安蒂緹娜恨恨地看著這個人——女傭兵團長眼中明顯有著一團金色的焰環,表情雖然輕佻,但眼神深處卻有些呆滯——她微微著,答道:「你早在三年之前就控制了尤塔小姐吧,你察覺薩薩爾德人可能會失敗的時候,就已經拋棄他們另行安排了一步棋。」

  「呵呵,猜得不錯。」

  「這些人也是你放進來的?」安蒂緹娜皺著眉問道:「可我很好奇,你這三年來一直在病榻之上,是怎麼瞞過我將這些人安排進托尼格爾的。」

  尤塔笑得很開心:「我是羅曼啊,我才是這裡的女主人,安蒂緹娜小寶貝兒,你不記得這個事實了嗎?」

  「你,根本不是羅曼。」安蒂緹娜一字一頓地答道:「少在我面前玩弄你那些手段,黃昏之龍,你不及羅曼小姐的萬一,不過我明白了,是商人,你利用了羅曼小姐為布蘭多先生準備的後路——」

  尤塔笑著拍了拍她的臉蛋:「全對,但卻沒什麼意義。」

  安蒂緹娜掙扎了起來,她剛想說些什麼,但腦後便遭到女傭兵團長重重地一擊,暈了過去。

  ……

  卡拉蘇高原的風帶著淡淡的腥味,故老相傳,那是千年來英雄們乾涸在這片土地上的鮮血的氣息。

  而今這風再一次揚起,而英雄的後人們也再一次拿起手中的武器,但這一次他們面對的敵人卻不再是亡靈——地平線上那條線已經越來越顯眼,它彷彿映著陽光,顯露出淡淡的紫色光澤。

  晶簇領主們在一片片水晶生物之中停了下來,昂起腦袋發出了高頻的音波。這刺耳的尖叫通過整個戰場上的共鳴水晶塔傳遞,像是一陣風吹過紫晶的海洋,海面上開始起了波瀾。

  大地的震動已經越來越明顯。

  但在它們前方,從天空俯瞰,人類聯軍已經在高原上列好了陣形。人們的身後就是金城衛城的外牆——其後綿延的堡壘群在斑鳩谷地參差不齊的地貌上延伸,一片片銀色的旌旗,隨著高原之上的風飄揚著,一直延續到視野之外。

  隨著口令聲,第一排的長矛手已經壓平了長矛,巨大的塔盾也紛紛豎立了起來。一雙雙年輕的眼睛藏在大盾之後,褐色的眸子裡倒映著無法計數的紫色光芒,它們的主人,是一張張有些蒼白的臉孔。

  高地騎士團長佈尼德看著這一幕有些遺憾地嘆了一口氣,他也明白,這些來自於埃魯因各地的年輕人們可能懷著滿腔的熱血,但在這裡熱血並不能改變什麼,這些人不過是毫無準備的新丁罷了。

  他只能寄希望於第一次打擊不要來得太突然。

  希望這些年輕人能撐得過去。

  在他視野的遠處,高地騎士們挑著旗幟在陣地前面觀察,並不斷傳回關於前方的資訊。

  「晶簇先鋒已經脫離了主陣開始加速,距離一千三百!」

  「保持陣形!」

  「距離七百,小心別讓它們靠近城牆造成損壞!」

  「距離五百,進入投射範圍—— 」

  但最後的號令聲傳出時,城頭之上銀精靈林歌之刃軍團正在做最後的準備。

  她們的指揮官,一位舉止優雅的女士——梅蒂莎的後輩,正瞇起眼睛注視著這一幕。當晶簇的海洋跨過戰場之上那條分明的線時,這位女士抬起修長的眉毛,舉起手道:

  「精靈們,我的姐妹們——」

  「每個人仔細檢查好箭矢上的灰水晶是否穩固,每一支箭上都必須附魔,記住單純的投射攻擊對晶簇沒有作用,不要浪費你們的力氣!」

  「傳令官報出讀數!」這時一個人類騎士適機喊了出來。

  「目標四號地區至七號地區,距離七百,標高四十七,風速順風四十,拋射!」

  銀精靈指揮官點了點頭:「張弓——」

  無論是人類還是精靈們的射手,齊齊舉起手中的長弓。

  城頭上閃過一片反光。

  許多人都回過了頭——但他們最先看到的不是密密麻麻升起的箭矢,而是雲層之中突然出現的艦隊。天空中陰陰沉沉的烏雲忽然分開,一支銀色的艦隊從雲層之上直降而下,就像是一片銀色的光點,當這些浮空飛船才剛剛出現時,它們的左右兩舷便已經噴射出怒吼的砲火。

  就像是一場鋼鐵之雨從天而降,數不清的金線連天接地。鐵與火的光芒在晶簇大軍的進攻鋒矢之中直犁而過,一片爆炸的轟鳴聲中,衝在最前面的晶簇先鋒直接土崩瓦解,潰不成軍。

  托尼格爾人到了。

  一道翠綠色的光芒從天而降,落在戰場中央,巨大的根鬚向四方橫掃捲曲,重重落在地面之上。那一瞬間便有數以萬計的晶簇化為飛灰,進攻的鋒矢更是幾乎全滅,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抬頭仰視著這突然出現在戰場之上的巨樹——它遮天蔽日,蒼翠如夢

  「瓦爾哈拉,」莫妮卡的聲音響徹整個戰場:「抵達!」

  那名銀精靈女士也仰頭看著這一幕,然後用力地一揮手。

  「放!」風中傳來隱隱的聲音。

  嗡——

  一片閃耀的光斑迎風升起,那是附魔之後的箭矢,這場風暴在戰場上空劃過一條優雅的弧線,如同一場暴雨降下落入晶簇大軍之中。頃刻之間高原上耀出一片連續不斷的閃光,劇烈的爆炸將那些較為弱小的晶簇撕扯得支離破碎,進攻的勢頭便為之一阻。

  但人們還未來得及歡呼,硝煙散盡之後,瀰漫的濃霧後面便顯露出了晶簇大軍的主力——重型晶蜂。對於這些後排的重型晶簇來說,它們的數量是如此的驚人,這點兒灰水晶的爆炸根本沒有什麼衝擊,前面堆積如山的殘骸為後面的同類推開,竟像是海浪一般一浪浪繼續向前。

  在一聲尖嘯中,這些巨大的怪物已經開始加速狂奔,正面撞向人類的聯軍。地面震動得厲害,一里之外都能看到乾涸的塵土浮起一層薄薄的煙霧。

  聯軍的陣形下意識地起了波瀾,有些地方竟在開始後退,令指揮官們大為火光。

  布尼德也皺起了眉頭。

  天空中,曼里克面沉似水地下達了第二次齊射的命令,魔法與火砲再一次發出怒吼,不時有閃光與火球從晶簇的海洋中升起。但無濟於事,只不過眨眼的瞬間,晶簇的大軍便與人類的聯軍重重地撞在一起——甫一接觸,人類的陣線便開始後退,區區十分鐘的戰鬥之後,兩座衛城便已經暴露在了晶簇大軍的攻擊鋒矢正面。

  高塔法師也加入了戰鬥。

  但他們也難以阻擋晶簇領主的力量,一頭幾乎小山一樣高的晶簇爬上了城牆,它舉起雙足,重重地落下。轟一聲巨響,衛城的一側城牆便土崩瓦解,紫色的海洋一擁而入,這座衛城就像是洶湧海面上的浮木,轉眼之間便消失不見。

  在金城方向。

  一位滿面風霜的銀精靈領主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

  在他身後,城頭之上,精靈們正在集結,一頭頭銀色的龍獸出現在了人們的視野之中。「諾恩領主,」一位頭戴尖頂銀盔、身披銀色鱗甲的精靈騎士來到他身邊,滿是尊敬地行了一禮,答道:「騎士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擊。 」

  前者點了點頭,解下披風向後走去,一邊從自己的侍從手上接過一頂金色的頭盔。他戴上頭盔,拉下金屬面甲,在外只留一雙銳利的雙目——頭盔之上,金龍張開雙翼的雕塑昂首而立。

  諾恩抬起頭來,輕描淡寫地說道:「集合,龍王騎兵!」

  一聲悠揚的號角長音。

  數不清的龍獸鋪天蓋地地飛起。

  在一座衛城的城牆之上,芙蕾雅正久久地注視著戰場的那個方向。她看到銀色的龍群像是利刃一樣切開了晶簇大軍的陣形,尤其是那個指揮官,他獨自一人便誅殺了先前那頭如山般大小的晶簇領主,而對方的近衛騎士也個個不凡。

  戰場上的局勢因為龍王騎兵的加入而開始逆轉。

  「那是諾恩領主,銀精靈們這一千年以來的傳奇英雄,」白葭學姐的聲音在她身後說道:「他也參加過聖者之戰,以龍王騎兵的身分,他曾經是梅蒂莎的屬下。」

  「我在想,」芙蕾雅輕聲答道:「他們這一千年來一直在與黃昏戰鬥嗎?」

  白葭點了點頭:「或許是吧。」

  「那就是白銀之民,他們每一個都比我們強如此之多,」芙蕾雅感嘆道:「還有巨龍們,連他們也在黃昏面前連連失敗,而今黃昏之龍已經甦醒在即,我們真能擊敗它嗎?」

  「你相信布蘭多嗎?」

  「你呢?」芙蕾雅有些奇怪地看著對方,布蘭多已經和她們說過白葭的來歷,但對布蘭多本身那光怪陸離的經歷相比,似乎這也不算什麼了。但她一想到在布蘭多過去的記憶中,與這個女人的糾葛,心中難免會有一些好奇:「白葭,你應當更了解布蘭多,不是嗎?」

  「我了解的是蘇菲, 」白葭笑了:「我可是嗅到了不妙的味道。」

  芙蕾雅臉紅了紅,下意識地摸了摸手中的戒指:「我是相信布蘭多,可我不知道我們會為此付出多大代價……」

  白葭搖了搖頭,也一言不發。

  芙蕾雅也解開了披風上的釦子,走下了城頭。「你去哪裡?」白葭好奇地看著她。芙蕾雅回過頭,認真地答道:「但無論如何,任何代價總是值得的,晶簇的攻勢已經被遏制了,下面輪到我們反攻了——」

  彷彿是與銀精靈的長號聲呼應,人類的聯軍中也響起了嗚嗚的號角聲,那是反擊的號角。

  一支白獅騎士出現在了聯軍的中央。

  那正是反擊的矛頭。

  芙蕾雅一身銀甲走在所有人的前面,白獅的戰袍披掛在她身上,她也沒有騎馬——白獅衛隊本身就是這個大陸之上一等一精銳的步行騎士。更不用說在布蘭多、塔瑪、安蒂緹娜與雲巨人的共同努力之下,這支軍隊的實力早已脫胎換骨,甚至遠勝於先君埃克的時代。

  聯軍中一時竟有些安靜,每一個人都回過頭注視著這位埃魯因的女武神。

  雖然可能還有一些青澀,但在過去的戰爭之中,她早已為自己正名。連克魯茲人的女劍聖,青之軍團的軍團長也對她讚不絕口,而今她非但本身已是一位劍聖,在軍事上的造詣也遠超過了她的老師。

  在許多人心中,她就是這個時代埃魯因的達魯斯。

  芙蕾雅並沒有多說一句話,因為到了這個時候,也不需要太多的語言。每個人心中都激昂澎湃,熱血沸騰,每個人都應當明白,這是一場怎樣的戰爭。

  她錚一聲拔出佩劍,雪亮的劍尖直指向前方。

  白獅騎士們便明白了自己的方向。

  向前進攻,突破敵人的主陣,他們的目標正是晶簇大軍之中的共鳴水晶塔。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2-27 20:49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8 20:53
第五百二十七幕 終焉之王座Ⅳ

  一兩道弧光劃過整個戰場上空,魔法的光輝彼此交錯而過,偶有流矢擊中高聳的共鳴水晶塔,爆炸的光輝勾勒出一張半球形的網絡。

  烏雲密布的天空中,一襲紫色長袍的巫師之王面色凝重地注視著戰場中央那個巨大的黑色球體——亡月女神傳送至這個世界的通道。此刻七八個光門在他身邊依次打開,又有幾名工匠巫師從中走出。

  遠處的晶簇發現了這個方向的敵人,尖嘯著飛來。一旁圖拉曼看向那邊,眼中銀光閃爍,張開五指,半空中銀光交錯在法則之線的勾勒之下浮現出無數個透明的矩形。晶簇收之不及一頭撞上這些割裂交錯的空間,好像一團團炸裂開來的煙花,紛粉身碎骨。

  圖拉曼轉過身看著戰場中央,說道:「克魯茲人在阿爾卡什遇上了蒼藍災禍,阿佳妮已經傳回了消息,但能族之王與晶簇暴君仍舊沒有蹤影。」

  所羅門點了點頭。

  圖拉曼說道:「黃昏之龍或許另有圖謀,但當下我們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我們力量就這麼一點兒,畏畏縮縮反而誤事。我想至少在當下,我們必須立足於進攻,越早抽出手,我們才能應付更多的狀況。」

  他揚了揚銀色的眉毛:「凡人們也更有經驗了,三年的戰爭以來晶簇的弱點也同樣暴露在我們面前,芙蕾雅女士的判斷十分準確——你看,晶簇的陣形已經開始鬆動了。」

  「但它未必會讓我們如願。」所羅門靜靜地答道。

  相顧無言。

  圖拉曼同樣也在迷惑,黃昏之龍一直按捺到今日,卻在臨蘇醒前發起這場戰爭,一定有它的準備。但它在四境之野犯過的一次錯誤,黃昏之龍怎麼會讓亡月女神在這裡再犯一次呢?

  可眼下的場景,分明與當日一模一樣。難道說黃昏根本沒有把沃恩德的力量看在眼中,只將Tiamat的力量當作炮灰來使用?

  片刻,黑沉沉的天空中更多的光門打開了。從地面看去猶如一片片閃耀著光芒彼此並列的魚鱗,越來越多的人影從閃光的鱗紋中走出,天空中已經出現了成百上千的巫師。

  托尼格爾人與布加人自己的艦隊也在運動,不斷地打著旗號靠攏。與此同時,浮空戰艦並沒有一刻停息火力覆蓋,火炮轟鳴著,魔法的光輝交錯輝映,爆炸的光芒在晶簇雲之中亮起,數不清的怪物如雨點落下。

  這似乎是秩序的力量第一次在正面壓過了黃昏的力量,這一刻天空中攻守易位。

  但明亮的光芒映在所羅門與圖拉曼兩人臉上,兩位巫師領袖臉上都看不到半點輕鬆之色。

  一名身著銀色長袍的高階巫師來到兩人身邊,口氣恭敬地答道:「兩位大人,一切已經準備繼續,只要靠近到射程以內,我們就可以對傳送門展開攻擊。」

  「巨龍們呢?」

  「密絲瑞爾女士那邊也傳來了相同的信息。」

  圖拉曼回頭看向所羅門。

  所羅門雖然眉頭緊蹙,但也明白戰場上不是舉棋不定的地方,默默頷首。

  高原之上,洶湧的紫色浪潮之中,一面銀色的旗幟正逆流而上。芙蕾雅高舉手中的銀色燕尾旗,在不遠處,一頭巨大的晶簇正迎面撲來。那怪物水晶眼球中折射著冰冷的光澤,一對螯肢高高揚起並向下刺來,但芙蕾雅不過輕輕一縱便在它前肢上借力躍向後背,在半空中翻轉身軀時順手一劍斬向怪物的頸項——銀輝閃爍中晶簇身首分離,轟然倒地。

  她穩穩地站在晶簇巨大的殘骸之上,抬起頭,前方又是一道紫色的巨浪撲面而來。不過芙蕾雅神色鎮定如常,握緊了手中的旗幟,高喊道:「白獅軍團!」

  白獅騎士齊齊站定,長劍回鞘,反手從背後拔出雙手戰劍,劍刃的反光折射出一片雪銀,一把把雙手巨劍由下向上飛揚而出,豎立起一片明晃晃的利刃森林。芙蕾雅輕輕將掛有旗幟的長槍一拋,接在手中,再用力向前一擲,一線銀光,一頭晶簇當即翻身倒地。

  她左手佩劍交予右手,劍指前方,怒吼道:「衝鋒——」

  嘩——白獅騎士整齊劃一地向前一步,第三代風之鎧上每一條法則之線都變得明亮起來,白色獅鬃披風像是一對雪白的雙翼,翼盔的面罩一面面拉了下來,只剩下兩隻精光閃爍的眼睛。只一步,乾涸開裂的高原地面上竟印下一千七百多個銘刻著聖紋的法陣,一千多雙祕銀長靴同時重重地踏在地面上。

  而下一步,便是一道湧動的白色浪頭,放眼望去,一片雪銀——那是聖白的獅群在發起衝鋒,如同七百年前一切的重現,芙蕾雅的身影仿佛逐漸與那位白獅軍團的統帥合二為一。

  戰場之上,整齊劃一的步伐鼓點第一次徹底蓋過了晶簇大軍的行進。白獅騎士正在進攻。連人類聯軍——來自於大平原、銀灣地區乃至於托奎寧的獅人都驚疑不定地抬起了頭。

  「殺——!」

  在與晶簇撞在一起的一刹那,騎士們怒吼一聲,手中巨劍整齊劃一地向上一揮。擋在面前的紫色「水晶牆」就像是轟然垮塌了一塊,四分五裂化作塵埃;戰場上人類與黃昏的大軍彼此交錯,有騎士倒下,但更多的卻是晶簇們連連敗退,白獅騎士就像是一柄鋒利的匕首刺入了晶簇大軍的心臟。

  芙蕾雅反手拔出插在晶簇屍骸上的旗矛,抬頭向前看去——水晶塔已近在眼前。

  晶簇們的陣形開始出現了混亂,它們本能地想要回防水晶塔——下位晶簇沒有智慧,水晶塔是上位晶簇掌控晶簇大軍的唯一手段,人們也是在漫長的戰爭當中發現了這一祕密,水晶塔就是晶簇大軍的唯一弱點。

  當然,僅僅是對於下位晶簇而言。

  晶簇們的自我混亂更進一步地割裂了黃昏大軍的整體攻勢,戰場上開始變得一團亂。當黃昏大軍首尾不能相顧時,高地騎士與人類聯軍的其他指揮官也終於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號角的長音開始此起彼伏,真正的反攻開始了。

  銀色的飛龍群正從低空掠過整個戰場。

  諾恩領主金色面甲下的一雙銳利的眼睛謹慎地搜索著整個戰場,龍王騎兵們現在的任務是圍攻那些會給凡人軍隊造成麻煩的晶簇領主;他抬頭看去,在戰場的另一端代林傑的方向,大地軍團——由英靈所組成的龐大軍隊也正整裝待發,準備給予晶簇大軍最後的一擊。

  至少是在第一天的戰鬥中,看起來是要贏了。

  但這位身經百戰的銀精靈指揮官卻隱約感到了麻煩。

  黃昏大軍中的上位戰鬥力太少了——地面的戰場之上芙蕾雅也蹙起了眉頭。布蘭多告訴過她關於黃昏軍團力量層級的劃分,在晶簇之中,實力最弱的是位於最底層的下位晶簇,它們的力量參差不齊,最差的只能與白銀下位的人類相提並論,但最強的卻可以到要素開化甚至是真理之側。然後是中層——那些稍微強大的一些晶簇領主,它們是來自於混沌之中各個破碎世界的統治者,實力最差也在極境之上,甚至聖賢與大聖賢(聖賢巔峰)也不在少數。

  但這些層次的力量聽起來與凡人世界似乎也相差仿佛,晶簇的真正強大體現在它的頂點,除了其暴君阿斯托尼擁有形同於戰爭之龍提亞馬特的力量之外,另外還有二十二位高階領主,這些高階領主縱使在過去數個時代的戰爭之中隕落大半,但剩下的五位,在這個時代也近乎於神祇的存在。

  勘誤者法拉,蔑世者塔斯特,無形者亞拉克。

  黑之王菲茲托姆,巨喉戈拉加隆。

  在收復克魯茲的戰爭中,聯軍曾經在斗篷海灣與傳說中的晶簇巨蟲戈拉加隆交過手。在布加人與巨龍的幫助下他們擊退了這頭高階領主,但始終沒能留下對方,那一戰晶簇的上位存在展示出的力量曾讓她印象深刻。

  而在這個戰場上,這些高階領主一個也沒有出現,甚至連晶簇領主的數量也是如此的稀少。

  她忽然停了下來。

  「一百尺,最後一次衝擊!」她的副官正在高聲命令著,連後面一個衝鋒的騎士撞了她一下也渾然不覺。芙蕾雅下意識地抬起頭來,手中銀色的燕尾旗高高飄揚著,略微有些殘破——陰沉沉的天空之上,兩支艦隊正在匯合。

  布加人已經逐漸靠近了戰場的中央。

  所羅門一遍又一遍地用空間法術探查著四周。

  他一連換了四五種法術,但回應來的結果讓他皺眉不已,無論是空間、魔法、能量流動與法則的網絡都沒有一丁點兒異常,甚至連混沌之海本身也顯得十分平靜——但這不合常理,黃昏之龍不可能只在這裡布下一個障眼法。

  圖拉曼也一遍遍不厭其煩地詢問自己的副手阿爾卡什戰場上的消息,可數千里之外傳來的消息同樣平靜得令人有些窒息——克魯茲人在他們的戰場上同樣占據優勢。

  蒼藍災禍在物質界打開的傳送門被阿佳妮聯手瑟蘭督所壓制了,瑪達拉的亡靈大軍在面對晶簇時直接占據了上風;據說亡靈大軍的強大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其中有幾個天才一樣的年輕人更是把黃昏大軍引得團團亂轉。

  所羅門與圖拉曼不由得互相看了看對方,這兩位當視最強大的巫師面對眼下這詭異的情形,也不由得面面相覷。

  難道說黃昏之龍真的一心一意只為了去爭奪那終焉的王座,並不在意物質界的這場戰爭本身的勝負了?

  但正是這個時候,所羅門手中的水晶球亮了亮。

  那是威廉傳來的消息。

  上面只有四個字——

  「小心,幻象。」

  所羅門一愣,一旁圖拉曼卻馬上問道:「什麼幻象能避開空間探測?」

  水晶球上的文字一陣浮動,再一次變幻了信息。

  「真知之眼。」

  所羅門與圖拉曼同時面色大變。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幻術可以避過巫師們的眼睛,就是借助真正的神器的力量。但每一件神器都來自於Tiamat的網絡,由上古時代的神民們所鑄造——這其中只有一件專門為幻術、預言類法術所打造的神器,那就是薩薩爾德那隻全知全能的眼睛。

  真知之眼。

  所羅門還來不及喊出「撤退」兩字,忽然之間,北面的天空中閃過一片明亮的閃光。

  這光是如此的耀眼,以至於吸引了整個高原之上方圓幾百里內所有人的目光——城頭上的銀精靈們,瓦爾哈拉的守軍們,布雷森,曼里克,哈魯澤甚至是公主殿下,高地騎士們,紛紛抬起頭來看著這可怕的一幕。

  在天空中,秩序一方聯軍的側翼,布加人的艦隊忽然熊熊燃燒了起來,超過一百條浮空戰艦在空中崩解,發出耀眼的爆炸的光芒四分五裂,或者是拖著長長的尾跡墜落向高原之上。

  只一瞬間,布加人的艦隊便宣告徹底崩潰,剩下的浮空戰艦也在紛紛四散逃竄,而它們陣形的瓦解,又再一次讓整個天空的戰線變得更加的混亂。

  而在那個方向之上。

  一個個巨大的身影忽然浮現了出來。

  一頭菱形水晶巨獸橫亙在天空之上,它的體形幾乎像是一座水晶層次,它只有一隻眼棱,在水晶棱柱的正中央,這隻眼棱此刻正閃爍著詭異的光芒凝視著天空中銀色的艦隊,每幾秒鐘,便有一艘浮空戰艦在它的凝視之下起火爆炸。

  黑之王菲茲托姆。

  晶簇高階領主之中的最強者。

  而在它身邊,勘誤者法拉,蔑世者塔斯特,無形者亞拉克一一顯露出身形,唯有巨喉戈拉加隆缺席——或許因為上一次戰爭中它受傷太重,所以並未出現。

  但僅僅是這四位高階領主,也足以令整個沃恩德為之戰慄,因為這是一個眾神不再的時代。不,也並不能說不再,因為亡月女神的傳送門顯然已經到了最後的階段,所有人都看到那黑球之中睜開了一隻巨大的眼球。

  在四位高階領主的拱衛之下——薩薩爾德人曾經的巫師之王,銀色聯盟的叛徒,黑里揚諾夫刺客正身披師長袍,手托真知之眼得意洋洋看著他昔日的同僚們,並用一種古怪的語氣開口道:

  「好久不見了,所羅門,薩薩爾德的帳,你不會以為我已經忘記了吧?」

  所羅門面沉似水地看著這個人。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2-29 20:09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12-29 21:02
第五百二十八幕 終焉之王座Ⅴ

  哀嚎呼嘯的寒風撲面而至,安蒂緹娜生生打了個冷戰。

  托尼格爾的冬天雖然已經十分寒冷,但與這裡相比也不算什麼。如刀子一般的凜風彷彿切割著人的肌膚,可以深入骨髓深處,凍結靈魂,長長的睫毛上瞬間便結了一層白霜,呼出的熱氣形成一團白霧,轉眼融入四周迷茫的大霧之中。

  尤塔帶著她穿過那扇光門之後,停了下來,帶著好整以暇的神情打量著此地。放眼所見皆是一片大霧瀰漫的冰天雪地,遠處似有一道交錯的冰川,斷裂的岩石下懸掛著冰棱與冰柱,狂風呼嘯,但怎麼也吹不散霧氣,霧氣湧動著,彷彿是一頭活著的怪獸。

  尤塔在寒風中渾然不覺寒冷,笑著回過頭問道:「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安蒂緹娜緩緩地移動著自己的視線,搖了搖頭。

  尤塔微微一笑:「這裡是霧之國。」

  「霧之國?」

  「凡人也將它稱之為冰之國,」尤塔遙望著一片白茫茫的冰原,舉起手來接了一片雪花,雪花在她手中轉眼便消失不見:「它在灰界和影界之上,但仍屬於下層界的一部分。霧之國掌管寒冷的法則,這裡漫天飄散的雪花倒也不是真正的冰雪,而是淺海之水在這裡的投影。」

  她指了指頭頂之上:「那兒,就是淺海。」

  安蒂緹娜抬起頭,極目所見只餘一片霧濛濛的景象,甚至說不上天空的存在。尤塔似乎很有趣於她的行為,開了個玩笑道:「你可看不到那兒,霧之國與水元素界畢竟是兩個世界,因為法則的缺失,你在這裡也看不到淺海之水,只能看到冰雪而已。」

  「終焉之座就在這裡?」安蒂緹娜問道。

  尤塔搖了搖頭:「我猜瑪莎將它放在了一切誕生之地。」

  「一切誕生之地?」

  「光浮於水,靈從水中而生,那是你們這個世界一切的誕生之地,也是她甦醒的地方,」尤塔——或者說黃昏之龍答道:「但幾個時代以來,我從來沒找到過那裡,那個地方就像是從未存在過一樣。」

  「連你也有找不到的東西嗎,黃昏之龍。」

  「這很正常,因為我少了一把最重要的鑰匙,以我的身分,也不可能得到七把聖劍的認可。」尤塔淡淡地答道。

  安蒂緹娜沉默了片刻,才問道:「一切的誕生之地,就在這裡?」

  尤塔再一次搖頭:「我想它的入口,在死者之國——暗元素界。」

  「那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尤塔回過頭來看著她:「因為海姆冥界的確與霧之國接壤,兜這麼大一個圈子,自然是不想要引起瑪莎的警覺。」

  「瑪莎大人?」

  尤塔從鞘裡抽出一把匕首來,彷彿沒有痛覺似地輕輕在自己手上割了一條口子,她轉過手來,讓鮮血滴落到雪地之上。說來奇怪,在如此寒冷的天氣下,她手腕上流出的血卻一點沒有要凝固的意思,一點點落在潔白的雪上。

  她眼中閃爍著金色的光芒一邊專注地注視著自己流血,一邊柔聲回答道:「七個時代以來的戰爭,我們彼此之間都太過熟悉了。我想她可能會猜到我會尾隨而至,停滯之界發生的事情給了我一個教訓,那個女人的確不好對付——」

  安蒂緹娜皺了皺眉頭:「你在做什麼?」

  尤塔卻不回答這個問題,她一步步在雪中前進,用鮮血畫出一個法陣法陣中的血液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蠕動著,向著中央靠攏,並逐漸彼此聯繫在一起。

  安蒂緹娜看到這一幕,忽然明白了她的打算。

  她猛然間掙扎了起來,衝過去想要阻止尤塔的行動。但女傭兵團長後退一步,佩劍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左手中,她握住劍柄一掃,劍鞘一頭重重掃在幕僚小姐的小腹上,安蒂緹娜只感到腹中一陣翻騰,天旋地轉地跪倒在了雪地之中。

  尤塔看著她,微笑著說道:「你們的女神大人在托尼格爾布下了重重結界,我利用黑月墜亡的(衝擊)都無法穿透這片由七座聖者之遺所庇護起來的土地——不過所謂無法攻克的堡壘往往是從內部瓦解的。你看,現在你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白費勁。」

  安蒂緹娜痛苦地皺著眉頭,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她跪在冰冷的雪地中恨恨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雪地中的血液,已經一點點開始發起光來。

  ……

  幾日前最後的慶典之中留下的一地狼藉,已逐漸為風雪所掩蓋。代林傑城內一片死寂,男人們早已穿好甲胄、拿起武器去與黃昏決一死戰,大街上便只剩下一片蕭條,廣場上還餘著幾片破爛的布幔在隨風飄揚。

  魔法的光輝不時映亮天際,爆炸聲此起彼伏,整座城市似乎都在不住地顫抖。

  但寂寥的街道之中,卻有一名少女在風雪中踱著步,呼嘯的寒風,彷彿並不能制止她的盎然的興致。她穿著一件在戈蘭埃爾森一帶行商常見的皮裙,挎著包包,背著手,饒有興致地用圓頭皮鞋踢著街上的雪團,彷彿天真未泯,左搖右晃好奇地打量著四周的風景。

  「這是什麼地方呢?」

  「為什麼會到這裡來呢?」

  少女自言自語地嘀咕道,有一句沒一句像是在和誰說話。但忽然之間,她定定地停了下來——前方是一間店鋪,屋簷在積雪中歪了一半,內裡的陳設看起來像是雜貨屋的樣子,昏昏暗暗的,只有一盞蠟燭。

  但至少這是這條街上唯一一間還開張的鋪子,店主是個中年男人,一瘸一拐地在屋裡搬著東西。城內已經空無一人,他也沒有生意,看樣子正準備打烊,但轉過身,便看到了立在自己店門前的少女。

  男人愣了愣,他臉上有一條顯眼的刀疤,在昏暗的光芒下顯得有點兒猙獰。他的腿似乎受過傷,行走時有些不便,他疑惑地看著少女,問道:「你是哪家的小孩子,家人呢,怎麼還沒逃離?」

  少女歪了歪頭,答道:「我可沒有家人,對了,我叫羅曼。大叔,你不也還沒走嗎?」

  那男人苦笑了一聲:「你看我這樣子走得掉嗎,反正爛命一條,最多不過搭在這裡。倒是你,小孩子家家,留在這裡未免太可惜了。」

  他一邊說一邊吃力地挪開身體,讓羅曼踱著步子進了屋內。

  商人小姐帶著好奇之色打量著店內的陳設,她心中隱隱有些熟悉的感覺,好像記起了在這樣的店舖裡和別人討價還價的情形,還有一個愁眉苦臉的年輕人站在自己身邊。

  可那些記憶既模糊而又遙遠,連她也不知道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算了,不說那些晦氣話,小姑娘,你想要買什麼東西?」男人一瘸一拐地走到櫃檯邊,同時問道。

  羅曼的目光落在貨架上一個有些上了年頭的舊糖罐上,那是個漂亮的玻璃糖罐,裡面塞滿了五顏六色的糖紙,只是表面有些斑駁,蓋子還保存完好的,扣著一個金色的掛扣。

  那就像是一個倒映著屬於過去的夢境,她看著那個罐子,竟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布蘭多,我要那個糖罐子。」

  「可我們沒有那麼多錢啊。」

  「嘿嘿,等將來有了錢,我一定要把它買下來——對了,要不我們去找芙蕾雅借一點吧。」

  「想都別想。」

  男人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指著那個糖罐問道:「你想要這個?」他看著那個糖罐,輕輕將它拿了起來,露出一些懷念的神色:「這是我送我女兒的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

  男人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的女兒呢?」

  「她死了,在第一次黑玫瑰戰爭中。」

  「第一次黑玫瑰戰爭?」羅曼緩緩眨了眨眼睛。

  「怎麼?」

  她輕輕搖了搖頭:「多可怕的戰爭啊,我那時候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

  這句話竟然讓那中年男人發了好一會兒呆,過了好久,他才吶吶地答道:「是啊,要是她當時能夠逃出來,差不都也和你一般大了。」

  「可以賣給我嗎?」

  男人默默地看著那個糖罐,點了點頭:「如果你喜歡的話。」

  商人小姐掏了掏自己的皮包,但忍不住有點不好意思地抬起頭來:「可以賒賬嗎,我的錢都給那個壞心眼的女人拿走了。」

  男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小姐。

  「不可以嗎?」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一聲將糖罐放到她面前:「說起來也是,錢這個東西在眼下這個當口還有什麼用呢?如果這東西能讓你感到滿意,也就足夠了。」

  羅曼雙手捧著那個糖罐,連連點頭:「我會好好保管它的。」說著,她看了一眼外面的風雪,略微皺了皺小眉毛。

  「你要回去了嗎,小姑娘?」男人忽然問道:「你家在什麼地方,要不我送你回去?」

  羅曼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可沒有家。」她答道:「不過我真得走了,那個壞女人在叫我了。」

  「壞女人?」

  羅曼對他甜甜地一笑。

  然後她輕輕向前邁出一步,就像是身前打開了一道光門,讓商人小姐可以跨步而入。只不過眨眼的一瞬間,少女與她手中那個糖罐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踪,中年男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

  ……

  尤塔緩緩閉上了眼睛,眼中金色的光芒也逐漸淡去。

  安蒂緹娜緊盯著那個法陣,發著之中的光芒已經越來越明亮,忽然之間,一頁黑色的光門逐漸打開。羅曼捧著糖罐從中輕輕走出,踏在積雪之上,鬆軟的雪地,竟不能讓她陷下去半寸。

  她有些驚訝地看著幕僚小姐:「咦,安蒂緹娜,你怎麼在這兒?」

  「羅曼?」安蒂緹娜震驚地看著商人小姐:「你……你變回來了?」

  羅曼臉上的神情一斂,冷笑道:「當然沒有。」

  接著,她在安蒂緹娜目瞪口呆的目光之中,隨手將手中的糖罐一丟。那玻璃罐子在雪中滾了兩下,兩蓋子都磕開來,罐子裡的糖紙裝飾物頓時隨著寒風紛然飛散,落了一地。

  羅曼輕輕舒了一口氣,說道:「啊,這軀體真是越來越不好用了。」她回過頭看了看尤塔,女傭兵團長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昏了過去。

  她這才回過頭來,笑了笑:「如何,我還是來到了這裡,你們真以為我讓薩薩爾德人在埃魯因引發內亂是白費勁?雖然那條狗是蠢了一些,但總歸還是有點兒用處。」

  黃昏之龍注視著安蒂緹娜的眼睛,在她的逼視之下,幕僚小姐只感到眼前一陣陣發黑,額頭上滲出了豆大的汗水,她微微喘息著、吃力地答道:「你蠱惑薩薩爾德人……引發埃魯因的內戰,只是為了這樣的目的?」

  羅曼搖了搖頭:「那倒也未必一定要如此,只不過我的本體仍未甦醒,要不是你們動作太快,我也用不著這麼麻煩。」

  「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我早知道那個信標在那傢伙手上,不過沒關係,權當他是為我帶路好了——不過你更重要,親愛的安蒂緹娜,信標可以有很多,但鑰匙卻只有一把而已。」

  「你休想,唔——」安蒂緹娜忽然瞪大了眼睛。

  因為商人小姐幾乎是臉貼臉地靠了上來,緊盯著她的眸子。羅曼長長的睫毛下,漂亮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的目光,黃昏之龍微微張開嘴唇,吐氣如蘭地說道:「那可不一定,親愛的安蒂緹娜,你已經忘了嗎,我們可是朋友——」

  兩點金色的光芒直刺入幕僚小姐內心深處,不過片刻安蒂緹娜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羅曼微笑著拍了拍手,她滿意地看了沉睡中的安蒂緹娜一眼,緩緩來到斷裂的冰川邊緣。凜冽的寒風之中傳來了另外一個異樣的聲音,忽然之間,一隻有如山巒一般巨大的水晶爪子猛然從懸崖之下升起,抓住了懸崖的邊緣。

  一頭巨獸正在緩緩展露出它全部的身軀,與之相比,站在冰川邊緣的商人小姐渺小得不過像是一粒沙子。

  但在羅曼面前,這頭水晶巨獸卻緩緩低下了頭顱。

  黃昏之龍微笑著注視著自己的屬下,輕聲說道:「阿斯托尼,上萬年的等待,是否已經迫不及待了呢?」

  晶簇之王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

  「別著急,」她笑瞇瞇地答道,同時一指安蒂緹娜與尤塔:「帶上她們。」

  晶簇之王阿斯托尼疑惑地看著她。

  「怎麼,連我的命令也敢違抗了嗎?」

  阿斯托尼低沉地回答了一聲,略微向後退了退,以示自己的屈服。它舉起爪子來,空氣中蕩漾開一圈無形的波紋,黑暗魔力從元素之海上洶湧而起,托起安蒂緹娜與尤塔,放到了它的掌心之中。

  「保護好她們,」黃昏之龍答道:「尤其是那個小姑娘,她們對我還有用。」

  阿斯托尼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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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0555 發表於 2016-12-30 22:12
第五百二十九幕 終焉之王座Ⅵ

  一聲巨響之後,巨大的骨骸手中生滿青鏽的船錨脫手飛出,拖著長長的鐵鍊嘩啦嘩啦向布蘭多飛來。但布蘭多眼中銀光一閃,在法則之線的牽引之下便使之稍稍偏離了原本的軌跡,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布蘭多隨即一躍而起,飛身在半空中一拽那鐵鍊,如神祇般的力量竟也絲毫不遜色於這位神話中的枯骨之王,生生將它拽得向前一個趔趄。布蘭多抓住鐵鍊再一借力,閃劍如影隨形,一劍刺向這巨大的骨骸。

  黑暗中好像產生了一條筆直而明亮的線,古德莫德眼中磷火閃動,它舉起爪子向這條線抓來,空間中灰白色的法則之線紛紛彎曲並顯露出布蘭多手中劍的踪跡。

  嗤一聲輕響,骨骸巨手竟然穩穩地抓住了聖劍奧德菲斯的劍刃——失手了。布蘭多心中閃過一絲驚訝,他的閃劍不是沒有失手過,但這麼被對方直接看穿卻還是頭一次。心中不由得讚歎這頭骨頭架子的靈魂之力好強大,靈魂要素竟然可以驅動法則之線穿透空間來感知攻擊者的所在。

  是的,布蘭多已經意識到對方感知的並不是自己手中的劍,而是握劍的自己。這樣程度的靈魂要素就算沒有達到存在性之力的高度,但起碼也觸摸到了最上位要素的國度,不愧是傳說中死者之橋的守橋人,號稱擁有神性的亡靈。

  他毫不猶豫地鬆開手中的劍,向旁邊一讓——看起來就好像任由那頭巨大的骨骸奪去聖劍奧德菲斯。這樣的動作連古德莫德都是一怔,它抬起頭來,眼眶中兩團蒼白的磷火近乎有燈籠大小,一明一暗。

  假設它可以看到——那它看到的一定是一團糅雜在陰影之中的幻象,手握長劍,正在它面前緩緩成形。但可惜的是,亡骸是看不到的東西的,它只能感受靈魂的存在。

  沒有任何靈魂的波紋,風后九曜的幻影手持辛娜,一閃即逝,一劍一連斬斷它七根肋骨。枯骨之王發出一聲淒厲地哀嚎,猛地長身而立一把扯回了鐵錨,鐵錨帶著風聲掃向一旁的布蘭多,但後者看也不看,冷著臉直接反手一拳轟在那鐵錨之上。

  鐵錨嗡一聲繃直了鎖鏈,倒飛回去順著巨大骨骸的脖子纏了好幾圈,巨大的慣性扯得這頭神性亡骸失去了平衡向後仰去,而手中緊握的聖劍奧德菲斯也脫手飛出。布蘭多抬起頭一把接過聖劍,同時一個箭步向前,緊隨著古德莫德再一拳轟在它本就支離破碎的胸腔之上。

  在一連串骨裂的聲音中,枯骨之王近乎半個身體都炸碎開來,徹底向後倒去,但布蘭多卻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鐵錨飛散的鐵鍊,又生生將它拽了回來。在常人眼中龐然大物的身軀在布蘭多手中輕盈得好像是個布娃娃一樣,它重新飛了回來,布蘭多反手一劍直接從中將它斬為兩段。

  碎裂的骨骸散落一地,上下兩半的枯骨之王重重地落在地面上揚起一片塵埃。這以小博大的戰鬥看得阿洛茲都忍不住發了呆,忍不住雙眼發亮地看著布蘭多。

  這可是真正的神戰啊。

  枯骨之王古德莫德雖不是真正的神祇,但至少也是半神的存在。別看它在布蘭多面前如此羸弱,但若是在凡世之中就算是布加人中的頂尖存在,他們的法術也很難傷害這頭神性亡靈。

  布蘭多的每一拳都帶著空間與時間之力,可以說每一拳都撕裂了古德莫德的靈魂要素與極之平原,靈魂的力量在空間與時間的絕對掌控之下簡直脆弱得不堪一擊。

  什麼是絕對的力量。

  這就是絕對的力量。

  但布蘭多卻沒有絲毫的鬆懈,他回過頭高喊一聲:「夏爾!」

  「找到了,領主大人!」夏爾眼中此刻正閃動著明亮的藍色光芒,他正憑藉預知未來咒語在自己的命運卡牌牌庫之中濾牌,一頁頁卡牌在他眼中掃過,終於讓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張。

  這時候古德莫德手中的提燈正亮起光芒,它已經是第七八次運用這個能力了,這件亡靈神器的光芒只要在它身上一照,一切傷勢直接復原如初。

  夏爾展示了自己的咒語——失效,消滅目標神器或結界。你獲得百分之十法力。空間中法則之線一層層明亮起來,咔嚓一聲裂響,古德莫德手中的提燈頓時黯淡了下去。

  那頭巨大的亡骸哀嚎一聲,眼中的磷火點點消散,整個身軀彷彿也失去了結合在一起的力量轟然之間崩解開來,散落一地。夏爾走上前去一腳踹在它巨大的顱骨上,將那東西骨碌碌踢下了深淵。

  「還好你終於找到了,」布蘭多擦了擦聖劍奧德菲斯,沒好氣地說道:「否則的話,只怕我們還要在這裡再和這頭該死的亡靈打上七八十個回合,等我們回到沃恩德只用給其他人收屍就可以了。」

  「領主大人,濾牌咒也不是心想事成,誰叫您臉那麼黑呢。」

  「誰臉黑?」

  夏爾趕忙聳了聳肩,換了個話題道:「菲妮絲和瑪諾查不也有消滅神器的咒文麼?」

  「我們可沒有濾牌能力!」妖精小姐氣鼓鼓地說道。

  蒂亞這才遠遠地跑上來,神性亡靈免疫一切凡世法術,她們在這樣的戰鬥中可是一丁點作用也沒有,除非梅蒂莎能張開結界——不過顯然布蘭多還不打算讓所有人在這裡傾盡全力。

  精靈小姑娘看了看散落一地的骸骨,忍不住有些驚訝:「它就這麼死了,它可是古德莫德啊?」

  「古德莫德是不死不滅的。」梅蒂莎微笑著答道。

  「它沒死?」

  布蘭多走過去撿起那提燈,提燈表面裂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但那條口子顯然正在緩緩癒合:「死者之橋的守橋人,永恆不滅的亡靈君主,這也是一個詛咒,詛咒它永生不滅地在這裡徘徊,神性不滅,它是不會消亡的。」

  他隨手將那提燈丟在了灰塵之中,不過蒂亞卻十分寶貝地跑去撿了起來——不管怎麼說,那可是神器啊。

  布蘭多抬起頭來看了看遠處的迷霧,說道:「走吧,前面可能就是亡月之眠了。」

  「亡月之眠?」

  「就是亡靈的聖地啊,永眠之所,」墨德菲斯有些憧憬地答道:「亡靈們會在這裡永眠,再也記不起凡世之事,但它們會在冥海之中獲得真正的新生,靈魂重歸世界之樹,終於有一天會在這個世界上以另一個形象復生。」

  「永亡之地是一切亡靈的最終歸屬,亡月女神的神國埃琉德尼爾所在的地方。」梅蒂莎也答道。

  但布蘭多忽然停了下來。

  迷霧中又出現了新的屍骸。

  那是一頭猶如小山般大小的犬類魔物,眾人需要抬頭仰望才能一睹它的全貌,它渾身佈滿了傷口,青銅色的血液從傷口中泊泊流下,但早已乾涸。

  布蘭多看到那血液的顏色,不由得眼皮一跳。

  「這是什麼?」茜疑惑地問道:「黃昏之狼,芬里爾的子嗣?」

  「看它們的血液。」鹿身女妖御姐伸手沾了沾那頭怪物有些黏稠的血,手指上的血液呈現出一種明亮的銅色,她說道:「這是加爾姆的子嗣。」

  「加爾姆?」

  「蒼之詩中的末日惡犬,黃昏的先鋒,」伊蓮答道: 「但它們其實並不是黃昏族裔,而是青銅種。」

  青銅種。

  這個名詞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心頭一顫。青銅種就是黑鐵與白銀之間缺失的血脈,傳說它們是巨人們的後裔,由神民們最後創作出來的種族之一。

  它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既能夠完美接受Tiamat的權限,又能從黑暗的魔力之中汲取養分的存在,它們是強大而完美的一族,但不幸的是,它們生而嗜血、殘忍與好戰,為眾神所創造,又為眾神所拋棄。它們投靠黃昏之龍,又背叛黃昏之龍,可以說是命運多舛的一族。

  也無外乎神民們將它們稱之為失敗的實驗品,雖然布蘭多本身並不怎麼喜歡這個稱呼。

  但或許也是某種意義上的幸運——

  正是因為青銅一族的背叛,作為凡人的黑鐵之民才得以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這就是傳說中的青銅種?」茜大著膽子摸了摸加爾姆子嗣的外皮,觸手冰冷,但分明可以感受到Tiamat法則之紋的存在,「魔物們就是它們的後代?」

  布蘭多點了點頭。

  「可這裡為什麼會有青銅種?」小母龍有些詫異:「它們不是早應該滅絕了嗎?」

  「這只是屍骸,」芙羅法指出她的語病:「並不能證明它們沒有滅絕。」

  「可我總覺得沒那麼簡單。」阿洛茲卻凝重地答道:「這裡的戰場看起來並沒有那麼久遠,在實史上自從天青的時代以後,青銅種就逐漸退出歷史了。」

  對於這個說法,布蘭多心中也略微有些認同。至少在他所知的歷史當中,未曾聽說過青銅一族與亡靈發生過戰爭的記載,布加人記錄它們在天青的戰爭之後逐漸為神民與神祇們剿滅,而在那之後,眾神也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或許它們一直藏身於此呢?」蒂亞問道:「眾神早已離世,根本沒有任何人知道下層界究竟發生了什麼不是嗎。」

  這句話隱隱提醒布蘭多一下。

  但他搖了搖頭,心中卻有些疑惑,他總覺得自己似乎想到了什麼,可無論是前後世的記憶,似乎都與之無關。在《琥珀之劍》中,他可從未聽說過青銅一族啊。

  眾人緩緩向前走去。

  黑暗中的屍骸越來越多,但不僅僅是青銅種,還有晶簇與惡魔。夏爾高舉起手杖,讓手杖頂端發出明亮的光,光穿透浮動的濃霧,勾勒出稍遠一些地方堆積如山的屍骸。四周空寂無聲,幾條世界樹根從遠處的黑暗中穿插過來,穿過眾人頭頂的迷霧之中,顯得整個空間古怪而詭異。

  每個人都悄無聲息地看著這座不知什麼時代的戰場,戰鬥的慘烈超乎人們的想像,令人疑惑的是——黃昏、亡靈與青銅三方都似乎分屬於不同的陣營,從屍體的狀態來看,它們是在彼此廝殺。

  這實在是太過古怪。

  蒂亞提起莫德古德的魂燈裝模作樣地在四周照著,芙羅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開口道:「丟掉。」精靈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有些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的姐姐,小聲嘀咕道:「這可是領主大人的戰利品。」

  芙羅一臉冷意地看向布蘭多,布蘭多趕忙說道:「我可不要這東西,這提燈雖然是神器,但一般人卻用不上。對了,等它復原之後,說不定古德莫德就要重新復活來找你了,蒂亞。」

  蒂亞嚇了一跳,忍不住提起提燈仔細看了看,好像提燈裡真有一團鬼火在一明一暗地燃燒著。她嚇得臉都白了,連忙哆哆嗦嗦地放下提燈,說話都有些戰抖起來:「我、我、我放在這裡,可、可以嗎?」

  「我覺得你還是把它放回橋那邊比較好,蒂亞。」夏爾笑著答道。

  「我、我、我一個人?」蒂亞快哭出來了,她腿一軟差點一跤跌倒在地上。好在芙羅手快眼疾地抓住了自己的妹妹,她一把牽起蒂亞的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後背,然後抬起頭來沒好氣地瞪了夏爾一眼。

  夏爾聳了聳肩。至於梅蒂莎與茜則在一旁忍俊不禁。

  阿洛茲注視著這迷霧與黑暗共同籠罩的戰場,小母龍臉上少有地帶著凝重的表情:「真是好一場大戰。」對於一頭從血脈中傳承知識的巨龍來說,這裡寂靜的景象顯然勾起了她心中的某些回憶。

  「是一場大戰。」布蘭多也點了點頭,一條條世界樹根在這裡匯聚,形成了一片開闊的平原,遠處已經可見埃琉德尼爾宮的輪廓。這裡就是永眠地,黑暗中沉睡著數不清的屍體,但沒有一具屍體是領主級別以下的。

  他手中七枚石板上射出的光束,偶爾變幻方向,但始終指向亡月女神的神國。到了後來已經再沒有路,眾人只能踏著骸骨前進,咔擦咔擦的骨頭碎裂的聲音令人心悸。

  希帕米拉一邊走一邊比劃著手中的硬頭鎚,她好像找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猛地向下一敲,鎚頭懸停在路邊一隻白森森的顱骨頭頂上,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但正是這個時候,黑暗中卻傳來咔嚓一聲裂響。

  神官小姐嚇了一跳,她疑惑地舉起自己的錘子,可那白森森的頭骨分明完好無損,一對黑洞洞的眼窟窿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希帕米拉回過頭,這才發現所有人都抬起頭看著附近一座骨山之上。

  一隻人類的骨頭正骨碌碌地從那個方向滾下來。

  虎雀等人第一時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茜與梅蒂莎也放下了長矛,至於蒂亞早已嚇成了一隻鵪鶉,臉色慘白地躲到了自己姐姐背後——生怕莫德古德先生來找她麻煩了。

  一隻畸形的怪獸出現在那骨山之上。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2-31 19:59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6-12-31 15:59
第五百三十幕 終焉之王座Ⅶ

  布蘭多看到那頭怪獸時,眉頭便微微皺了起來——那正是加爾姆子嗣。看起來,他好像已經明白了誰才是這場慘烈戰爭的最後勝利者。青銅一族在這裡與黃昏、亡靈一場大戰之後,數千年的時光中竟在海姆冥界蟄伏了起來。

  它們果然並未消亡,但布蘭多好奇的是:它們究竟是在克萊絲離開她的神國之前,還是在那之後來到了此地。

  但布蘭多心中實在是忍不住吐槽另一件事,那就是布加人給的資訊究竟有多少是靠譜的?這究竟是什麼鬼扯的知識的守護者,現在他開始懷疑薩薩爾德人的先輩之所以從巴貝爾要塞之中流落到凡世,是不是被神民們貶出白銀大圖書館的。畢竟在天青之戰後,巴貝爾要塞還維持了相當長一段時間才正式壽終正寢。

  而以這個工作態度來說,實在是太有可能。

  布蘭多和其他人回過頭去,黑暗之中出現了一雙雙綠油油的眼睛,遠遠地數過去,成千上萬。任何人被這麼多散發著綠光的眼睛注視著也會毛骨悚然,何況是在這詭異的環境之下,梅蒂莎、伊蓮、茜與安德麗格等人下意識地靠攏了過來。

  小母龍與芙羅法也露出了她們的龍翼,將幾個施法者保護在圈內——這是巨龍在人形態下最直接的一種警告姿態。不過一金一銀兩對鱗翼,在微光之下倒是頗為好看。

  「怎麼辦?」夏爾低聲問道。

  「這還能怎麼辦?」布蘭多已經從背後抽出了聖劍奧德菲斯,劍刃在冷光下閃爍著淡淡的光輝:「當然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但不知是不是加爾姆的子嗣也聽懂了他的話,一聲長嗥,骨山之上的惡犬之後已經飛撲而下。那一幕簡直令人震撼,就像是數不清的耗子一湧而下,匯聚成了滾滾的洪流,不過與老鼠們不同的是,這是一種攻擊性極強的魔物。

  遠在十米之外,魔犬加爾姆便已經張開獠牙撲了過來。

  夏爾手中的法杖向前一伸,那頭惡犬便倒飛了回去,與它後面的另一頭同類滾成一團。大約是覺得這麼做卓有成效,夏爾乾脆念念有詞,施展了一道法則牆放在前面,一道無形的波紋蕩漾開來,魔犬接二連三地撞在上面,轉眼之間便堆了厚厚的一層。

  其他人見狀也有樣學樣,布蘭多將手中的光球丟給蒂亞,同時張開左右手,空間力量立刻在左右兩邊鑄成不可踰越的壁壘。至於掌握著靈魂要素的墨德菲斯與安德麗格,她們的靈魂之網在這裡也頗為好用。

  「走哪邊?」夏爾回過頭大聲喊道。

  「蒂亞!」布蘭多則喊了一聲。

  「啊?喔——!」蒂亞慌忙看向自己雙手捧著的光球,一道光柱射向前方,但讓她哭喪著臉的是——這道光柱照在前面的狗肚子上。法則牆外疊起了羅漢的魔犬早已完全擋住了她的視線——雖然小姑娘努力踮起腳尖,但也無濟於事,只能焦急地喊道:「領主大人,我看不到……!」

  布蘭多搖了搖頭,一把拎起她的後領,將她提了起來放到自己肩膀上。蒂亞終於眼前一亮,連忙大喊道:「在那邊在那邊!」

  「說人話!」布蘭多沒好氣地喊道。

  「就是有很多宮殿群那邊!」

  「是埃琉德尼爾。」梅蒂莎馬上答道,此時一頭漏網之魚從交錯的靈魂之網的縫隙間鑽了進來,精靈小公主反手一槍,便將之捅了個對穿。

  眾人立刻向亡月女神的神國方向殺去,雖然以他們的實力倒不懼這些低階魔物——但誰也不知道這裡究竟有多少這鬼玩意兒,甚至於背後還有沒有別的什麼東西?何況就算他們有力氣將這些東西殺個乾淨,可也沒那麼多鬼時間。

  布蘭多很快引其他人殺開一條血路,伊蓮則在後面召來藤蔓阻攔狗群的追擊,一群人很快進入了埃琉德尼爾神國的範圍。前方很快出現了一條長長的階梯,階梯向上通往迷霧之中的宮殿群。那裡就是亡者之階,在在神國鼎盛的時期,這條亡者之階上曾徘徊著數不清的幽魂,它們皆是克萊絲的臣民。

  不過此時今日,眾神早已離世,由黃昏之龍所控制的克萊絲也不過只是一個失去了Tiamat法則力量的傀儡。埃琉德尼爾的神國此刻已是上萬年沒有過外人的光臨,放眼所見一片荒蕪空寂,彷彿死域——遠處遮掩在迷霧氤氳之中的聖殿,也是淒淒切切一片廢墟的景象。

  蒂亞坐在布蘭多肩頭回頭望去,小臉發白——背後加爾姆子嗣仍舊窮追不捨,在迷霧之中滾滾猶如一條灰色的洪流。更讓她害怕的是黑暗之中數不清的眼睛,遠遠看去竟像是星河一般。

  一頭加爾姆子嗣撲了過來,嚇得她尖叫一聲丟出了一團火球,但火球非但沒炸開那頭惡犬,反而讓更多的加爾姆子嗣狂怒起來。

  布蘭多回頭一看,略微估算了一下距離,反手拔出聖劍奧德菲斯,一劍揮了回去。一道金光乍現,劍光的兩弧竟長達數千米之長,它飛過了幾十尺的距離重重落在亡靈之階上。咔嚓一聲巨響之後,在一片轟隆隆如雷聲一般的轟鳴聲中,亡者之階竟在眾人眼前轟然斷裂,跌落入無盡的深淵之下。

  這一擊徹底阻斷了加爾姆子嗣追擊的道路,數不清的惡犬更是一同滾落入懸崖之下,哀嚎聲幾里之外都清晰可聞。

  安德麗格與墨德菲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吸血鬼少女甚至有些失態地大喊了一聲:「大人你瘋了嗎,這裡是亡者之階!是克萊絲大人的聖所!你怎麼可以這樣,女神大人不會放過你的!」

  布蘭多看了她一眼:「你的女神大人早在一個時代之前就離開這裡了。」

  「可是……」

  安德麗格張了張嘴,那張有些鮮豔欲滴的唇瓣蠕動了一下卻說不出什麼話來,她有心反駁一下這大逆不道之徒,可又拿不出什麼有力的證據來。

  這時遠處黑暗之中又傳來另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響,那是一片轟隆隆建築倒塌的聲音,眾人不由向那個方向看去,只見黑暗之中埃琉德尼爾的神國的西側忽然整體坍塌了下去,大約三分之一的區域徹底消失了。

  「看起來克萊絲暫時沒工夫找我們的麻煩了。」布蘭多看著那個方向說道。

  安德麗格一臉驚怒之色。

  蒂亞則張大了嘴巴:「女、女神大人真的發怒了!」她話音未落,瀰漫的煙塵背後,忽然冒出了一個巨大的頭顱。

  那頭顱近乎有三層樓那麼高,長長的耳朵高高地豎起,兩團散發著幽光的眼睛,像是兩輪圓月——當它注意到布蘭多等人時,咧開嘴露出兩排雪白的獠牙。

  那顯然是一頭犬科動物,或者不如說是來自於地獄的獵犬,若說它是加爾姆子嗣,但它顯然要比加爾姆子嗣大不知道多少倍。這頭獵犬搖晃著腦袋將身上的塵埃與碎石甩開,隔著幾里的距離便有一些石塊飛射而至,稀里嘩啦地落在台階之上。

  然後巨犬漸漸舒展了身軀,緩緩站了起來——

  那簡直就是一座移動的山峰。

  夏爾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那是加爾姆的本尊,末日惡犬。」梅蒂莎在一旁輕聲補充道。

  「那可是神話中的惡犬,我們是它的對手嗎?」夏爾問道。

  布蘭多搖了搖頭,加爾姆的實力恐怕也就和所羅門不相上下,在Tiamat法則的支持之下他真不把這玩意兒放在眼裡。但那畢竟是近神的存在,他們沒那麼多時間和這東西浪費。

  「墨德菲斯,你是亡靈,應該比我們更熟悉永眠地,帶其他人去女神的聖所,我不相信它連聖者之遺也進得去。」他說道。

  「克……克萊絲大人的聖所?」墨德菲斯這輩子沒聽過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他下意識地看了自己的姐姐一眼:「可是……」

  「帶他去。」安德麗格卻已經冷靜了下來,她看了布蘭多一眼,沒好氣地答道:「要是女神大人在那裡,正好一刀劈死這個大逆不道的傢伙。」

  「你們的女神大人現在可未必是我的對手。」布蘭多還有心情開玩笑。

  吸血鬼小姐氣得牙齒咯咯直響。

  墨德菲斯只能無奈地點了點頭。

  這時加爾姆已經完全甦醒了過來,它眼中的光芒變得更加明亮起來,直起身來輕輕一躍,便跳到了與他們極近的地方。一座聖殿建築在這頭魔犬的踩踏之下倒塌,它在煙塵瀰漫之中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布蘭多等人。

  布蘭多感受著地面的震動,他放下蒂亞,抬起頭看著這龐然大物說道:「你們先走,我來拖住這傢伙。」

  「領主大人?」蒂亞眼圈兒都紅了。

  「別搞得好像生離死別一樣,」布蘭多翻了個白眼:「這傢伙不是我的對手,你們給我節約時間。」

  眾人這才恍然,布蘭多則讓羅帕爾留下來配合自己作戰,其他人分散進入了聖殿之中。但加爾姆顯然不打算放走任何一個人,當它看到墨德菲斯動身時,直接便向那個方向飛撲了過去。

  「找死!」布蘭多沒想到東西竟然敢無視自己,這頭蠢狗的腦子看起來好像確實不大夠用。他舉起奧德菲斯,一記閃劍便殺了過去。

  黑暗之中一條耀眼的金線閃過,加爾姆警兆頓生,生生地止住了步伐。金線堪堪切在它爪前不到十尺之處,一聲沉悶的震響,沿著那條分明的細線,整個聖殿群幾乎都向下沉了半寸。

  加爾姆這才回過頭來,眼中閃動著寒光注視著布蘭多。

  布蘭多也不和它廢話,身形連續三次閃爍手中聖劍直指向加爾姆的頭顱。末日惡犬尖嚎一聲,同樣一爪向布蘭多揮來——劍與爪在半空中交擊,竟劃出一道火花來。

  布蘭多愣了愣,不信邪地反手再斬三劍,同樣是三條金線掃過,火花四濺。

  「這東西得多硬?」布蘭多腦子裡不由得閃過這個念頭,他自己身的力量早已趨近於極致,手中更是金炎聖劍,劍鋒由空間法則加持,一劍下去竟只在這狗爪子上劃出一條火花?

  在這一刻,布蘭多才算對青銅一族的實力產生了一個切身的認識。

  不過沒關係,劍不夠用還有拳頭。布蘭多反手收劍,直接一拳轟在加爾姆的爪心軟肉之上,那一刻他身後的法則之線一閃即逝,加爾姆慘叫一聲,掌心上的血肉轟然炸裂開來。

  這就是所謂大也有大的壞處,這頭蠢狗的爪子雖然堅硬無比,但它狗爪子之上也並不是每一處都是角質層。

  不過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加爾姆竟然也仍舊能展開反擊,反手一爪,重重地掃在布蘭多身上。後者就像是一顆砲彈一樣飛了出去,墜入遠處聖殿群之中。

  不過這一擊非但沒讓加爾姆好受半分,反而讓它更是暴跳如雷,因為它收回爪子,發現堅硬的鬃毛已經燒焦了一片,爪子上幾乎要滲透出金色的火焰來。

  廢墟中,布蘭多一個翻身便站了起來。他略微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身上的的金色紋理熊熊燃燒著,遍佈他全身上下。這就是聖堂騎士的金炎聖血,荊棘冠冕,以他的防禦力與恢復能力來說,加爾姆這一爪子擊中他所受的傷起碼比他重十倍。

  也就是說如果他樂意的話,就是站在這裡加爾姆放開手攻擊,先死的也一定不會是他。

  不過布蘭多可沒這個時間,他看了看暴跳如雷的加爾姆一眼,聳聳肩便向聖殿上方走去。對方一爪子倒是幫了他不少忙,至少省了跑路的時間。

  他才剛一轉身,加爾姆便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再一次撲了上來。布蘭多早料到這頭蠢狗不肯善罷甘休,乾脆連頭都懶得回,只高喊了一聲:「羅帕爾!」

  「在。」火爪蜥蜴人領主答道。

  一道金色的火焰忽然從瀰漫的大霧之中破霧而出,正中加爾姆的頭顱。

  報償——瞬間/法術,結算此回合中所受所有傷害,對目標生物造成同等傷害。若牌手擁有任意怒意指示物,則移動所有怒意指示物,以此方法每移除一個怒意指示物,則此牌減去同樣數量的法力消費。

  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聲,那頭可憐的末日惡犬又再一次翻滾著跌了回去。這一次所受的傷總算讓它傷筋動骨,半天也沒能再站起來。

  羅帕爾面無表情地向布蘭多伸出手來,布蘭多抬起頭露齒一笑,穩穩地抓住它的手。火爪蜥蜴人領主向上一帶,便把布蘭多拉上了聖殿的台階之上,兩人看了下方瀰漫的煙塵一眼,轉身向後走去,並肩進入了埃琉德尼爾神國的最中央。

  前方就是克萊絲的起居地,亡月的聖所。

  其他人正在台階上方的平台上等他們兩人,蒂亞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下面,問道:「那大傢伙不會再追上來了?」

  布蘭多看著亡月聖所正門外的兩座手持巨鐮的死神雕塑,答道:「它大可以試一試,不過我覺得它沒這個膽量。」果然,蒂亞再去看下面的聖殿群時,加爾姆在廢墟之中憤憤地徘徊了一陣,但終究沒有敢追上來。

  顯然這東西是曾經吃過這裡的虧。

  「看看信標,蒂亞。」布蘭多提醒她道。

  蒂亞趕忙從袖子裡拿出那個光球,卻發現一道筆直的光芒直指向聖殿深處。布蘭多微微一怔,沒想到自己歪打正著,信標所指示的方向竟然真在亡月聖所之中。

  不過他有些奇怪的是,終焉之座怎麼會在這個地方?看起來這裡也說不上安全的樣子,更不用說亡月女神克萊絲早已成為了黃昏的傀儡。

  他停了下來,卻發現一旁的小母龍也同時駐足看向聖殿之內,兩人彼此回過頭,對視了一眼,各自看到了互相眼中的疑惑之色。

  「你想到了什麼?」阿洛茲輕聲問道。

  「你呢?」

  「還是之前那個問題,為什麼青銅一族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小母龍金色的眸子裡閃動著疑惑的光芒,「它們究竟是在克萊絲離開她的神國之前,還是在那之後來到了此地,眾神真的剿滅了它們嗎?」

  「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她想了想,補充道:「你不覺得奇怪嗎,眾神離世的時間其實與青銅一族的消亡是非常相近的,都是在天青之戰前後。」

  「我倒沒想那麼多,」布蘭多答道:「我只是感到有些奇怪,我好像很熟悉這個地方——不,並不是熟悉神國埃琉德尼爾,而是這裡有些隱含的東西讓我感到熟悉。」

  「你是不是曾經來過這裡?」阿洛茲問道。

  布蘭多緩緩地搖了搖頭。

  眾人已經越過他們兩人向聖殿之中走去,但忽然之間,前面的夏爾停了下來,他回過頭喊道:「領主大人,你最後來看看這個東西。」

  布蘭多走了過去,順著夏爾的目光看了過去。

  只見幽暗的大廳的中央,一個完美的女人斜坐於王座之上,漆黑長髮從她腦後一直垂到光可鑑人的黑曜石之上,如瀑四散,身材頎長,有若絕世的雕塑——一條長長的,宛若爬行動物一般的尾巴從長袍之下延伸了出來,慵懶地捲曲在地面上,但層層疊開的黑絲長袍並不能使這位女神有絲毫的增色,因為任何凡世的裝束反而有礙於她的威嚴。

  人們看到她時,便只剩下那一雙宛若星辰一般的眼睛。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2-31 20:08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6-12-31 16:00
第五百三十一幕 終焉之王座Ⅷ

  戰場上已是一片混亂。

  北方的天空在熊熊燃燒,天際懸掛著一條條刺眼的黑色濃煙。蔑世者塔斯特形同山巒的屍骸匍匐在地平線上,晶狀結構的軀體上遍佈著纏繞的藤蔓,一個佈滿裂紋的空洞貫穿了它的軀體,靜靜地凝視著前方——

  在那裡,瓦爾哈拉變得黯淡的樹冠正在一點點重新恢復光澤,那直通天地的耀眼光柱,如同蒼翠的夢境一般刻在了每一個目睹它的人的記憶之中。巨樹的樹根重新插入了土地之中,從幾十里外便能看到高原之下流淌的熒熒的魔力光輝。

  但瓦爾哈拉幾乎已經等同於退出了戰鬥。

  晶簇高階領主直插入雲的身影矗立在巨樹的另一側,正不斷攻擊著瓦爾哈拉的防護,它每一次撞擊半球形的光網,便使得爭做要塞劇烈地震動起來。女武神們已經起飛昇空,騎行環繞著法拉展開了攻擊,但遠遠看去猶如一座紫晶山脈旁邊的銀色光點——勘誤者法拉巨大的軀體上忽然浮現出上萬個紫色光陣,一束束紫色流光光陣中射出,女武神們瞬間為紫色的光海淹沒,不時有人被擊中掉落下去。

  一道銀色的弧光忽然穿透了紫色的光海,圖拉曼終於完成了他的法術,方圓數十尺的的水晶表層都坍塌下去。法拉痛苦地尖嘯一聲,猶如衝擊波掃過,周圍千米之內的晶簇之海齊齊矮了一截。

  而這不過是這個廣闊戰場之上的一個剪影。

  濃煙與塵霧幾乎籠罩了整個戰場,人們已經失去了與大多數部隊的聯繫,戰場上的人們往往只能各自為戰,好在晶簇們也失去了三座水晶塔中的一座。

  發起衝擊的白獅騎士們早就彼此失散了。

  但芙蕾雅仍舊在繼續向前,向著記憶中另一座水晶塔的方向前進,她已經渾身是傷,吃力地推開了一座晶簇的屍骸。在咔擦的碎裂聲之中,她手中的佩劍竟也斷裂成了好幾段。

  芙蕾雅有些吃力地抬起頭來,天空中仍舊能看到戰場彼此交錯的景象——晶簇、巨龍、浮空戰艦、獅鷲騎士與飛龍騎兵在廣闊的空域之中縱橫穿梭。

  但整個戰場早已誰也分不清誰,進行到了最為白熱化的階段。

  一聲驚天動地的爆鳴聲之中,天空中好像升起了一輪太陽,明亮的光輝甚至點亮了層層雲層。巨大的黑色菱形水晶體正緩緩穿過雲層從半空中墜落,傾斜著撞向地面。它的菱晶的表面上不斷爆出一團團耀眼的閃光,那是一個個銀色的光點正在撞向這座宛若浮空城市一般龐大的軀體。

  而每一個光點,都是一艘浮空戰艦——

  班西亞人、埃魯因人與布加人決絕地執行著他們的戰術,一艘艘浮空艦正在逐漸脫離編隊,臨行之前連鳴火炮向所有人致敬,然後在人們模糊的淚水之中劃過長空發出最後的閃光。

  七個時代以來不可一世的黑之王菲茲托姆,卻在這個凡人主導的戰場上走到了盡頭。

  它龐大的身軀上方一個面積驚人的空洞之中,一身甲冑支離破碎的銀精靈領主緩緩站了起來,他是銀精靈們在這個時代的英雄,經歷過無數次的戰爭,但在這裡,這或許就是他的最後一戰。

  他一隻手支撐在菲茲托姆殘破表面的邊緣,迎著高原之上獵獵作響的風聲,取下頭盔,遠遠地丟了下去,頭盔翻滾著,消失在了雲層之下。

  銀色的血液從他的額頭上流下,諾恩用手擦了擦,手上也是一片銀血。他的夥伴,千百年來的戰友,那頭龍獸的屍體靜靜地躺在空洞之中。

  那是龍王騎兵最後的榮耀——

  他拔出長劍,也隨手丟了下去,長劍在雲端劃過一條弧線,逐漸變成一個閃耀的光斑。龍王騎兵絕對不會將他們的武器留給敵人,哪怕是在他們死後也是一樣。

  諾恩忽然回憶起了千年之前的那場聖戰。

  他站在山谷之中,目送自己父兄離開,精靈們唱著聖歌走出了那個生養他們的山谷,許多人再也沒能回來。

  那是光輝重返的年代。

  那也是一場曠古的大戰。

  一如此刻。

  雲層之上的光消逝了。

  芙蕾雅微微眯起因為鮮血乾涸而被迷住的眼睛,天空重歸血紅的顏色,在那片空域的正中央,有一個漂亮的銀環。

  但不是什麼裝飾物,而是巫師之王所羅門與黑里揚諾夫之間的戰場,兩位當世巫師的最強者,竟要在這樣一個時間這樣一個地點分出高下。

  她看著那個絢麗的銀環,看著數不清的晶簇一頭撞上去化為碎片紛紛落下。然後低下頭,彎腰撿起另一把長劍,緩緩向前走去。

  煙塵遮住了整個戰場。

  但在瀰漫的煙霧背後,戰場中央的黑色的球體已經顯得愈發顯眼,淡淡的威壓環繞在整個戰場之上——一位神祇距離這個世界已經越來越近了。

  一頭頭巨龍從低空飛掠過戰場,它們正從四面八方開始匯聚,密絲瑞爾帶領著龍群從另外一個方向接近了那個傳送通道。巨龍們已經決定不惜一切代價阻止它的形成。

  一位神祇的力量——哪怕不再受Tiamat法則的眷顧,但也不是凡人們可以匹敵的,那是還要遠在黑之王菲茲托姆之上的力量層次。

  但一道陰影投射在密絲瑞爾的面前。

  無形者亞拉克。

  一隻振動著雙翼飛行天空中的巨大水晶黃胡蜂,擋住了龍群們。

  再一次被所羅門擊退的弗拉基米爾忽然停了下來。他雖然顯得有些狼狽,臉頰上有一處擦傷,連紅色的長袍上也焦了一塊,但卻幸災樂禍地看了看遠處的巨龍們,忽然之間大笑了起來:「巫師之王不愧是巫師之王,所羅門,你所在的時代甚至遮蔽了我們每一個人的光芒,人們甚至認為你是布加人歷史上最強大的一位巫師——雖然有些嫉妒,但我卻不能不承認事實。」

  弗拉基米爾‧黑里揚諾夫語氣抑揚頓挫:「你的確很強,強過我們每一個人,可惜的是,你還是不能改變任何事情。」他舉起雙手來,高聲說道:「看看四周吧,你再強,又強得過神民嗎?」

  所羅門靜靜地看著這個人。

  在很久遠的年代,他、瑟蘭督、尤基還有這個人,四個人曾經支撐起了那個時代的銀色聯盟。他們一起經歷了與敏爾人的決裂,聯手對抗凡人歷史上最強大的施法者——圖門,共同制訂了聖者之戰後大陸上一千年來的秩序,從此之後白銀之民在天空之上看護著這片瑪莎留下的大陸。

  但令他感到悲哀的是,老朋友們卻與自己漸行漸遠。

  尤基很早之前就與其他人決裂,並且身死於大冰川之中。

  瑟蘭督雖然並不支持薩薩爾德人的理念,但他從感情上卻要更加親近紅藍聯盟。

  而剩下的這個人。

  更是遠離他們而去——

  「弗拉基米爾,」所羅門靜靜地說道:「看在過去的分上,我不想親手殺你,去向埃魯因人與風精靈低頭吧,至少人們還會記得薩薩爾德人的驕傲。」

  「這個玩笑並不好笑,所羅門,你去讓我向一些凡人道歉?」弗拉基米爾冷笑道:「你知道為什麼其他人不認同你的理念嗎,因為我們是布加人,生來便是高高在上的。」

  「沒有人是高高在上的,弗拉基米爾,你我的力量皆來自於Tiamat,瑪莎大人的恩澤屬於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而非你我。」

  「但那是我們應得的!」弗拉基米爾怒吼一聲:「我孜孜不倦地學習這個世界的真理與知識,才獲得了今天的力量與地位,這一切都是我們努力的結果,那些凡人憑什麼與我們平起平坐?」

  「就憑眼下你所看到的一切,」所羅門答道:「在這場戰爭之中,凡人沒有比我們少流一滴血,但他們得到的卻比我們少得多——是我們虧欠他們,弗拉基米爾。」

  「你瘋了,所羅門!」

  「瘋的是你。」

  所羅門一字一頓地答道。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我最後說一次,弗拉基米爾,去面對你自己的過錯。你明白誰應該為此而負責,薩薩爾德人的榮耀來自於理性與知識之中,而非狂妄與自大。」

  弗拉基米爾冷冷一笑:「如果我說不呢。」

  所羅門一下睜開了眼睛,眼中那威嚴而淡漠的銀色雙眸,竟已不復存在——留下的,是一雙閃耀著金色光芒的雙眼。那彷彿已不再是屬於布加人的眼睛,而是一雙巨龍的瞳孔,弗拉基米爾的最後一句話驚駭地吞回了肚子裡。

  「血脈聖化!」這位薩薩爾德人的巫師領袖震駭地尖叫一聲:「這是存在性之力,你怎麼可能觸摸到這個層次!」

  所羅門冷漠地看著他。

  一頭斑駁的長髮,竟然在頃刻之間化為了雪白。

  他只伸手一指。

  弗拉基米爾的表情便定格在了最後一刻,他無比驚恐地看著自己手中的真知之眼龜裂破碎,然後自己身體周圍的銀色法則之線也一一消失不存,最後連他自己的存在感也漸漸淡去了,他的身體竟像是沙礫一般,隨風而逝。

  在逝去的最後一刻,弗拉基米爾忽然想到了一個詞。

  至高法則。

  毀滅。

  所羅門最後看了弗拉基米爾消失的地方一眼,輕輕嘆息一聲,合上雙眼,長久沒有再一次睜開。

  ……

  瓦爾哈拉城內已是一片混亂,當整座要塞再一次劇烈地震顫起來時。樹之大廳中,哈魯澤一個趔趄,頭上的王冠竟也隨之落到地上,骨碌碌滾向遠處,直到一隻手按住它,重新將它拾了起來。

  哈魯澤怔怔地看著那個人。

  歐汀伯爵走過來,將王冠交到他手上,輕聲說道:「陛下。」

  「歐汀伯爵,您……」

  歐汀看了看四周,有些感慨:「王黨與公主殿下交惡之後,我已經很久沒有到這裡來過了,但這裡與安培瑟爾一戰後並沒有太大的變化。我還記得在這裡與公主殿下、托尼格爾伯爵先生會面的情形,而一切都沒有改變,所改變只有王黨本身而已。」

  他目光慈藹地看著哈魯澤:「當然改變的還有陛下您,先王在地下一定欣慰於您的成長。」

  哈魯澤手捧王冠,默默地站在原地。他也想起了自己的父王,那久遠的時光,自己與姐姐的童年,回想起來竟有一些褪色了。

  歐汀抬起頭來打量著樹之大廳,他的目光透過長長的玻璃拱窗看向遠處,那裡是瓦爾哈拉翠綠的樹冠,陰雲密佈的地平線,偶爾有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瓦爾哈拉要塞的城牆之外,高階領主法拉巨大的身影正在女武神們鏖戰,交織著一道道銀白色的電光。

  片刻之後,他才輕聲說道:「陛下,王黨曾經做錯了很多事情,但我至今記起先王的時代,仍舊為那一刻感到榮耀。我們失去了很多,那些昔日的同僚們一一離我們而去,或者溘然而逝,或者走上了另一條路;而今驀然回首,過去記憶之中的那些面孔竟一一消失了,只剩下了我這樣一個苟延殘喘的老傢伙。」

  「伯爵大人,」哈魯澤輕聲說道:「那不關你事,我明白您對埃魯因的感情。」

  歐汀伯爵微微一笑,眼中有些淡淡的光芒:「陛下,請允許老臣最後再為科爾科瓦王室做一點微末的貢獻,這樣或許至少百年之後人們回憶起王黨這個名詞之時,不會僅僅感到不恥。」

  他將一張信箋放到了哈魯澤的面前:「戰場上傳來的消息,布加人與巨龍們希望我們埃魯因人能抽出手來制止克萊絲的降臨過程,可是我們剛剛與白獅騎士失去了聯繫,連芙蕾雅小姐也不知所蹤——」

  哈魯澤怔怔地看著這位已經有些年邁的伯爵。

  「伯爵大人……」

  歐汀伯爵只是堅定地看著自己的國王陛下。

  哈魯澤默默低下頭,最後點了點頭。

  歐汀伯爵折腰行禮,心中卻回憶起了自己第一次授封騎士的情形,他在劍下立下的誓言,終究沒有辜負。

  旗艦阿肯那頓號的船長室之中,曼里克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大副遞上來的命令手札。他忽然想起了歐汀伯爵那張有些平凡的面孔,對方並算不上是王黨的重要人物,比之馬卡羅、比之利伍茲、比之埃弗頓,甚至比之與王黨決裂的歐弗韋爾都尚且不如,但在所有人紛紛離開那條將沉的大船,每一個人都眾叛親離之時,卻總有那麼一些人還堅持著自己最初的信仰。

  因為眷念那份曾經的閃光。

  曼裡克忽然想起了自己來到托尼格爾的初衷,想起了那個自己永難忘記的背影。他輕輕點了點頭,說道:「給他們最快的船,命令艦隊做好掩護的準備,務必做到一切周全。」

  大副鄭重地點了點頭。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2-31 20:1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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