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 琥珀之劍 作者:緋炎 (已完成)

   
edison1225 2011-4-24 16:36:4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68 12548664
410555 發表於 2016-12-10 16:13
第五百一十二幕 王國重生(下)

  紫色的海洋正在從山谷中消失。

  傳令官怔怔地看著那個方向,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頭來用不敢置信的語氣說道:「它們……它們正在從第一條防線上退卻,軍團長閣下。」

  維羅妮卡神色平靜地注視著這一幕。

  山谷之中,法伊娜向上掀起頭盔,一甩金色的長髮,滿身皆是熱氣騰騰的汗水。她咚一聲將頭盔遠遠地丟了出去,然後高高舉起手中捲了刃的騎士劍,歇斯底里地向遠處高喊一聲:

  「我們贏了!」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而她身邊,騎士們早已歡聲雷動。

  所有人都在歡呼著。

  瑪格達爾默默地站在自己的祖父身邊,白狼劍聖勃蘭克一手按著尖銳岩石,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一幕。微風拂過阿爾卡什山谷,猶如一隻溫柔的手撫過裸露的山石之間,遍布著斷裂的旗幟、殘骸與漫流的鮮血。

  這是一場慘烈的勝利。

  空中,數不清的浮空艦上,哈澤爾人與克魯茲人共同注視著這樣的場景——這是三個月以來晶簇的首次後退。

  它的意義不言自明。

  這是雨燕之年的開端,在過去六個月中人們所經歷的劇變,遠比歷史上的任何一個時刻都來得更加猛烈。克魯茲帝國的內亂,黑月墜亡,魔力潮汐的降臨,黃昏復甦,白山之災,埃魯因之亂,巫師戰爭的開始與終結——

  然而最終,沃恩德從一系列繁複紛雜的事件之中走了出來,以巫師戰爭的落幕為背景,在布加人的公開低頭之下,聖奧索爾與瑪達拉終於走向了聯合。彷彿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之中,人們終於看到了一線曙光的降臨。

  那或許是黎明之前最黑暗時刻的過去。

  哈澤爾人與克魯茲人的聯合艦隊橫穿了大半個聖白平原,在這場會戰的最末尾寫下了一個完美的句號。劍之年的冬琴之月,巴哈姆特殞落在坎德貝爾城外,而重新加入神聖盟約的奎寧獅人則拋棄前嫌,在科爾科瓦的會戰之中幫助它們昔日的敵人埃魯因人平定了叛亂。

  薩薩爾德同盟覆滅之後,九鳳人與布加人的聯軍開始在東方的大平原上清剿黃昏之龍的餘孽——嗜殺成性的荒原半人馬。而一旦東線的戰事宣告終結,那麼可以預見神聖誓約的重新締結已經近在眼前。

  銀灣派出了第二支聯軍,亡靈大軍在它們的皇帝陛下的指揮之下剛剛抵達艾索林一帶,而兩支精靈軍團已經走在了它們前面,進入了索蘭森林的溪谷地區——四境之野已在前方。

  但在這些生力軍抵達之前,阿爾卡什會戰已經提前宣告了結束,二月七日,白狼劍聖勃蘭克與瑪格達爾公主率領的銀灣聯軍抵達,兩週之後,人類聯軍便重新奪回了巴貝爾要塞的第一道防線。

  在這場戰鬥之後,黃昏之龍終於開始收束自己的力量——或許在薩薩爾德人的陰謀受到挫敗之後,這位混沌的君主已經厭倦了在一個地方反覆地徒耗實力。

  但收回拳頭只是為了下一次更重地揮出。

  在許多地區——尤其是在銀灣,人們在慶祝這場奇蹟一般的勝利。然而對於更多人類與精靈的高層來說,卻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這樣一點。

  顯然,一場會戰的勝利並不是這一切的終結,而恰恰相反,它可能將會是這場漫長戰爭的開端而已,而接下來,便不再是陰謀與詭計,而是真正的流血與搏殺。

  時間節點似乎已經越來越近。

  新一輪的四境之野會議已在籌備之中。這一次,克魯茲人將與會的地點選在了曼克托爾,這個地方在昔日敏爾人的語言之中謂之聖白——這裡曾經是聖者之戰中的一份神聖誓約締結的所在,位於四境之野中央的聖白會議舊址。

  選擇這樣一個地方,其中所蘊含的潛在含義,事實上已為人所共知。

  銀灣諸邦、哈澤爾人、法恩贊人、布加人、九鳳甚至是艾爾蘭塔的野精靈與天空之環的德魯伊們都已經響應了這個盟約的召喚,更不用說大大小小的其他國家與勢力,四大聖殿再一次走到了一起,一千年之前的場景,在此刻重現了。

  而遠在埃魯因北境的崇山之中,一支矮人的大軍同樣也在穿過白雪皚皚的山脈,他們的目的地早已確定。

  巴爾塔的國王山谷之中——

  一周以來的風雪已經在這片高原上停了下來,這將是這個冬季的最後一場大雪,在大雪之後,積雪覆蓋之下,群山與森林已然在籌備著即將到來的生機勃勃的季節。

  一切只等冰雪消融,雨燕之年的春天便會宣告它的回歸。

  那將是萬物復甦的希望。

  只是此刻白雪皚皚的山谷之中,卻又是另外一番景象。白獅軍團的騎士們正排列成行,舉頭仰望,一排排的旗幟之後,是躁動不安的多頭蛇蜥——這些巨獸的腳下,樹精靈的射手們正在安撫她們巨大的'同伴'。

  指揮官菲妮在整齊的半人馬隊列周圍走來走去,有些無聊地看著天空之上,來自於托尼格爾的銀色艦隊正在一支支進場,一片片光芒閃耀;隨後天空中出現了女武神們的身影,那些燃燒著灰白火焰的天馬從山谷上空飛過時,引起了一片歡聲雷動的呼聲。

  緊跟在她們後面的是飛龍騎士與為數不多的獅鷲重騎兵,騎士們高舉著埃魯因的旗幟,銀色的戰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一度讓山谷中的氣氛達到了高潮。

  歡呼聲不時震落了遠處樹梢上的積雪與碎冰,墜入下面的溪水中,浮冰漂浮在水面上,打著旋兒消失在遠方。在溪流的盡頭,將是這個王國溫暖的南方,在那些地方,早已春意盎然。

  但山谷中央的聖殿之上,忽然間出現了幾個人影。

  其中一個,是個小小的個頭,但那人影身上卻彷彿凝聚著整個王國的人心與力量。

  山谷一下子靜了下來。

  只剩下靜靜的呼吸聲。

  所有人都抬起了頭,等待著他們的統帥——他們的國王。

  寒風呼嘯之中,哈魯澤呼著白氣,緩緩地眨著眼睛,注視著整個山谷。他攏了攏自己的披風,那件棉披風與他的個子極為不符,長長的披風一直拖在大理石的地板之上,金紅色的顏色,棉團潔白似雲。

  他似乎有些過於柔弱,幾乎不像是一位國王,更像是一位公主殿下,一個有些瘦弱而柔美的小女孩——但他卻足夠堅定,不禁讓人們想起了那位同樣勇敢的福莎公主。

  那披風,就像是一個無聲的約定,承擔在這個王國未來的繼承者身上。

  過去一百年以來,科爾科瓦的國王都選擇在冬爪堡就位登基。在那裡,他們會從炎之聖殿的主教手上接過象徵著國王的權杖與王冠,成為這片土地真正的統治者。

  但今天,卻有一些特殊。

  人群緩緩分開來。

  哈魯澤轉過身去,銀色的眸子裡映出自己的姐姐,她在歐弗韋爾爵士的陪同之下,緩緩走上階梯,一步步來到自己面前。他看到姐姐手中手託的那頂王冠,有些黯淡的銀質王冠之上,正鑲嵌著那枚散發著熠熠光輝的寶石。

  那正是戈林寶石。

  它曾經誕生於一個英雄手上,而又見證了另一位英雄的誕生。當人們將它從燈堡的廢墟之中找回來的時候,這枚寶石之上的光輝不損分毫,就彷佛過去的一切根本不能在它之上留下任何痕跡。

  一如這個古老王國的堅貞與不屈,同樣也代表著埃魯因人不折不撓的勇氣。

  哈魯澤抬起頭來,銀色的眸子有些水潤,他默默地注視著自己的姐姐。

  「準備好了嗎?」在這重要的一刻,格里菲因竟有些走神,她托著那頂王冠,輕聲問道。

  哈魯澤認真地點了點頭。

  一位禮儀官走了上來,將紅寶石權杖與金蘋果交到他手中。

  哈魯澤托起這兩樣象徵著王權與力量的象徵物,微微有些緊張地抬起頭來——格里菲因公主注視著他,嚴肅地說道:「從今天開始,你便要繼承埃魯因諸王的意志,成為這片土地新的主人……但它不僅僅是統治,更多的是責任,先君埃克在他的劍下所立的誓言,是守護著這片土地。」

  「哈魯澤,」她再問了一次:「你準備好了嗎,帶領這個王國前進。」

  哈魯澤沉默了。

  他心中有些遺憾,在這個重要的場合,那個對於他來說最重要的人卻並不在這裡。相比起承擔這個責任,他更希望得到自己老師的認可,在他心目中,只有那個人才是永恆不變的英雄。

  沒有他,自己和姐姐會在什麼地方呢?

  但一想起老師對於自己期許的神色,哈魯澤內心重新變得堅定起來,莊重地點了點頭:「我準備好了,姐姐。」

  「立誓吧。」

  「從這一刻起,我將成為埃魯因人的國王,但更是埃魯因人的勇氣——我立誓,我將站在每一個人之前,永遠守護這個古老的王國,直到我生命的終結。」

  格里菲因公主點了點頭,她看向一旁的狼爵士。

  歐弗韋爾向前一步,看著哈魯澤說道:「你的生命還很漫長,我的國王陛下,但誓言卻會橫亙永久的時光。記住,倘若有一天你忘記了今天的誓言,不僅僅獅心劍會離你而去,每一個埃魯因人都將稱呼你的名字為背叛者。」

  「我絕不背叛,歐弗韋爾爵士。」

  「我希望能夠看到這一天。」

  歐弗韋爾舉起手中的獅心劍,明亮的劍刃上還有淺淺的裂痕,但它早已不僅僅象徵著一把劍——那是貴族與人民賦予國王的權力,他將這劍放在哈魯澤的肩頭,輕輕一點,交給這位年輕的國王。

  然後他放下劍,幫這位國王陛下收入劍鞘之中。

  那一刻,人群之中一位幕僚小姐安靜地看著這一幕,她心中略微有些惋惜,但卻又充滿了欣慰。

  狼爵士後退一步,讓格里菲因公主來到她弟弟的面前。公主殿下這才托起手中的王冠,小心翼翼地放在哈魯澤的頭頂,小王子微微低下頭,以承受這王冠之重。

  格里菲因略微有些嚴厲地說道:「記住這一刻,哈魯澤,這將是你最後一次低頭;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這個王國的國王陛下,你是所有埃魯因人勇氣的象徵,決不要讓這個古老的王國失去了它的脊梁。」

  「我記得住,姐姐。」

  王冠被輕輕放了上去。

  哈魯澤亦在同一刻昂起頭來。

  整個山谷之中鴉雀無聲。

  這是多少人期待了無數時刻的一幕,多少鮮血與淚水,為了這個王國的重生而付出。

  三天之前,埃魯因的最後一個封地貴族,灰山伯爵自願交出了自己手中的權力。並令自己的女兒——易德妮加入貴族議院,成為一位貴族議員。

  一個月前,心灰意冷地蘭托尼蘭大公帶著自己的曾孫女宣布從此隱居,並將自己的封地交還給王室。

  隨後卡拉蘇大公,也願意應王室的邀請,前往科爾科瓦行省長居。而在卡迪洛索家族的支持下,高地騎士在此之前便已全面倒向王室,並接受白獅軍團的收編,成為一支真正屬於埃魯因的軍事力量。

  在劍之年的嚴冬之中,所有參與叛亂的貴族都得到了他們應有的下場,凡是參與與萬物歸一會勾結或者與薩薩爾德人有染的貴族,至今被掛在安培瑟爾城外的絞刑架上。

  維埃羅行省、戈蘭-埃爾森行省直接被王室收回,不再加封。

  而在北境,叛軍早已煙消雲散。

  燕堡伯爵領的最後抵抗,也在王室艦隊的攻擊之下宣告投降;等待這些人的下場,並不會比南方參與叛亂的貴族們輕鬆太多,或許被剝奪貴族身分,已經是最仁慈的待遇。

  在這場偉大的光復背後,是這個古老王國有史以來的最大的變革,整個王國第一次被徹底地整合在了一起,而不是被實際掌握在大大小小的封地貴族手中。

  這是一個中央的王權的誕生,但它同樣也見證著王室與貴族,貴族與人民的契約,在未來,這或許將是一個屬於所有埃魯因人的國家。

  就如同布蘭多在信上所描述的。

  一週之前,這位埃魯因人的英雄,托尼格爾人的領主,公主殿下的騎士——傳奇的托尼格爾伯爵從遙遠的聖奧索爾寄來了這樣一封信。

  在那封信上,他第一次以書面的語言將托尼格爾的一切,甚至包括瓦爾哈拉都委託給了自己在埃魯因唯一的學生。

  這位伯爵大人的做法震撼了所有人,但除了不可置信與震驚之外,人們心中更多的是深深的欽佩。

  有些人可以在困境之中力挽狂瀾,拯救一切。

  這些人被人們稱之為英雄。

  但另一些人卻能夠從那個充滿榮耀的光環之中坦然地走出,當世人們還沉溺於虛幻的驕傲之中時,他的目光早已洞悉了歷史,透過層層迷霧看到了那個既定的未來。

  他們或許應當被稱之為愚者。

  但無論如何,埃魯因人都將記得這樣一個名字。

  就如同他們曾經記住他的祖父一樣。

  至此,歷史不再復軌。

  一個陳舊的王國在火焰之中化為了灰燼。

  但另一個嶄新的埃魯因已經出現,正如同那頂熠熠生輝的王冠。

  「為了埃魯因!」

  「為了國王陛下!」

  「願黑松常青,」

  「願埃魯因長存。」

  「願信念閃耀如初,」

  「願長劍鋒利如故。」

  幼小的國王陛下手持權杖,緩緩地轉過了身。他拖著長長的披風,來到露台的邊緣,還顯稚氣未脫的銀色的眸子注視著自己所有的臣民。

  那是一片沸騰的海洋。

  然後,他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權杖,指向了王國的北方邊境。

  自第二次聖戰之後,半個世紀以來,在此一刻,埃魯因人的軍隊再一次從這裡踏出國門,他們的對手將不再是同胞——而是為了秩序世界的未來而戰。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2-10 20:08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12-11 21:21
第五百一十三幕 神聖同盟Ⅰ

  曼克托爾,四境之野上一個不起眼的小地名,本身是一片長滿了蒔蘿與金盞花的美麗原野,但既無人煙,也沒有不經過重要的商道。荒野橫亙在一片不為人知的土地之上,偶爾有途經此地的旅人會發現原野天高雲闊,視野中總會有一塊孤零零的聖白石碑佇立在地平線之上。

  而那就是聖白之碑。

  一段為世人所共知的歷史,成就了它的名聲。一千多年前,四聖賢炎之王吉爾特、風后聖奧索爾、聖者法恩贊與大地賢者艾爾蘭塔帶領著他們的族人,在這裡與銀精靈、布加人、崇山矮人、哈澤爾人、獅人以及巨龍們簽下神聖的誓約——他們將自己的誓言刻在石碑之上,在那之後持續一百年的戰火當中,終將敏爾人的黑暗統治徹底終結。

  雖然前前後後有崇山矮人、獅人與哈澤爾人先後退出盟約,但卻不損這份神聖盟誓本身的光輝。人們甚至將它與蒼之史詩上秩序之民對抗黃昏的誓言相提並論,這份盟約不僅僅是讓黑鐵之民成為了這個世界的主導,更重要的是約定了在那之後長達數百年的和平時光。

  雖然時至今日,這份盟約本身已經有些褪色,後人們已經漸漸記不起他們先輩的光輝與正直。但人們至少還未有完全忘記昔日的一切,當黃昏之龍再一次成為這個世界上每一個秩序子民的敵人時,他們再一次記起了這塊孤零零佇立於荒野之中的石碑。

  從雨燕之年的四月開始,就陸陸續續有使節團從世界各地來到這裡。

  最先抵達的是克魯茲人,克魯茲人的使節團除了必須留駐巴貝爾要塞的兩位軍團長之外,除此之外大聖座瓦拉、老宰相尼德文以及梅霍托芬公爵、路德維格公爵都在使節團之中——以至於這個陣容有一些過於龐大,讓旁的諸國都有些疑惑不解。

  不過考慮到炎之王吉爾特乃是上一任神聖盟誓的主導者,克魯茲人的舉動也不是不可理解。

  最後是聖奧索爾的風精靈,風精靈們派遣出了與克魯茲人幾乎對等的陣容,除了他們的攝政王洛林戴爾領主伊斯多維爾隨行之外,風精靈們真正的王儲那對獵人姐弟也在其中。

  圖門與法恩贊人同行,而光明聖堂除了第一批派遣南下支援克魯茲人的法恩贊騎士團之外,騎士團國格雷休斯幾乎舉國出動南下進入四境之野,神聖光明騎士團與至高審判騎士團此行除了參加與黃昏的戰爭之外,更重要的是護送一個特殊的使節團進入聖奧索爾境內。

  而關於法恩贊人護送的東西,聖堂方面保密得甚至連在巴貝爾要塞的法恩贊騎士團團長都毫不知情。

  除了三位賢者的後人之外,瑪達拉的亡靈們的使節團算得上是輕車簡從。除了一個暗黑騎士團之外,幾乎沒有任何特別重要的隨行人員,但使節團的團長卻叫任何人都不敢小覷——因為那位黑暗帝國的締造者,亡靈們的至高君主將親自帶隊前往。

  當克魯茲人、聖奧索爾人、法恩贊人與瑪達拉的亡靈陸續抵達之後,來自於世界各地大大小小的國家與組織的代表也相繼趕到。到了六月,這片昔日不為人所知的小小荒野之上已是完全不同的景象,從天空俯瞰曼克托爾——除了中心的聖白石碑,已經完全是一片白色的海洋——營地、帳篷與飄揚的旗幟。

  而一個月後,流火之月的某個清晨,矮人王卡里芬與他的矮人大軍出現在了地平線上,人們的視野之中;三天之後,埃魯因人的白獅軍團抵達,自此秩序的勢力,齊聚一堂。

  空氣中似乎已經隱隱有了盛夏的氣息。

  來自白山的夏風吹拂著草原,大片大片金盞花紛紛低頭,遠遠看去一浪浪深淺不一的草浪,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甘甜,野蜂飛舞,正是繁花最盛的季節。

  布蘭多佇立於草野之間,靜靜地注視著天邊的聖白石碑,那孤零零的巨石,經過千年的時光仍未風化,傳說四位賢者與大陸眾王的誓言,就被鐫刻在那巨石之上。

  天空中垂下淡淡的光芒,籠罩在石碑中心方圓數千米內,猶如一幕奇景。甚至不用靠近,布蘭多都能感受到其中神聖的氣息,那是類似於蒼之詩上的約誓,受Tiamat的法典所見證,橫亙在這片原野上的法則回應了上古眾王神聖的約定,維護著它的完整性。

  他毫不懷疑任何心懷不軌的人靠近這座石碑,都會受到法則力量的排斥,甚至引來先古眾靈的攻擊,而這也正是為什麼此地經歷千年仍舊保存完好的原因。

  這其實已經是一處聖者之遺了。

  他回過頭,不遠處梅蒂莎與墨德菲斯、安德麗格的決鬥仍在繼續,不過後兩者已經明顯落在下風。布蘭多看得出來,墨德菲斯與安德麗格的光暗奪魂套牌非常犀利,但銀精靈小公主的純白快攻更加可怕,揚起警報不斷召喚出的小批聖教騎士讓安德麗格手忙腳亂無法召喚出吸血鬼伯爵,而光翼衛士在吸收了大量法力的情況之下更是所向披靡,就算偶爾被墨德菲斯撕裂,但漫天撲翼機在結界聖白壁壘的加護之下比它們的主人倒下之前甚至還要更加難纏。

  戰鬥從一開始就陷入了苦戰,而梅蒂莎與其說是一位旅法師,不如說更像是一位威嚴的、一絲不苟的大團長在調動自己的騎士團。當她召喚出的衍生物一旦站穩了場面,各種各樣的結界與BUFF法術就落在這支軍隊身上,使得墨德菲斯與安德麗格更加難以招架。

  這摧枯拉朽一般的場景讓布蘭多想起了《琥珀之劍》中的聖杯騎士,赫黎茨的騎士在正面的戰鬥中比較羸弱,遠不如戰士甚至同為神聖系中的審判者,但一旦讓聖杯騎士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與資源,這種上位騎士將是不可匹敵的存在。更關鍵的是,聖杯騎士乃是最頂尖的團隊領袖,他真正發揮力量的戰場應該是團戰甚至是公會戰中,最強騎士的名號絕非浪得虛名。

  布蘭多自己是戰士,不過他卻最喜歡和這種騎士組隊,只可惜在《琥珀之劍》中聖杯騎士的數量非常之少,一來是因為其騎士教義對於玩家來說過於嚴苛,而更關鍵的是這種職業單打獨鬥的能力實在是太弱了。

  梅蒂莎的表現讓他眼前微微一亮,不得不說梅蒂莎這套名為「神聖攻勢」的牌組比聖杯騎士更甚一籌,因為其本身就是一支軍隊,再加上銀精靈小公主自己就是一位最優秀的統帥,兩者相加產生的威力更是成倍增加。

  可以說墨德菲斯與安德麗格的「光暗奪魂」套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並不遜色於「神聖攻勢」——這套牌組的優勢是通過黑白輪迴與吸血的方式來致勝,攻勢詭異而致命,就像是一團打不死的陰影,但卻不僅僅具有生存能力,在生命奪取結界的支持之下,更像是一位擅長詛咒的黑巫師——但可惜,兩人的閱歷相差梅蒂莎實在太遠,戰術不在一個水平層次之上,當後者召喚出傳奇大天使——破曉執政官歐瑞瑪之後,就可以說勝局已定。

  當最後兩頭禁令吸血鬼領主在梅蒂莎的長槍之下灰飛煙滅,墨德菲斯終於苦笑著搖了搖頭,解除了結界,空氣中一層灰白色的光幕片片碎裂,吸血鬼們也紛紛化為蝙蝠消失不見。

  「領主大人,梅蒂莎小姐太厲害了……」吸血鬼沒有血液循環,也不會出汗,不過墨德菲斯還是保持著生前的一些習慣,下意識有些喘,讓他看起來倒更像個柔弱的小姑娘:「我們不是她的對手。」

  安德麗格也板著一張臉走了過來,本來就蒼白的臉色更是差得猶如烏雲密布。

  雖然已經好久不見了,但布蘭多至少還是清楚自己手下這位大小姐的脾氣,趕忙開口安慰道:「的確,你們的牌組更適合單打獨鬥,針對那些比較強大的對手,神聖攻勢的攻擊力就顯得有些不足了,相比之下光暗奪魂就要好用太多。」

  吸血鬼公主有些意外地瞟了他一眼,給了他一個「你明白就好」意味的眼神。

  布蘭多不由得感激涕零。

  墨德菲斯倒是笑吟吟地站在一旁,也不太在意輸贏,彷彿只要能在領主大人身邊,就足以讓他感到很開心了。

  梅蒂莎這時也從場上走了下來,她一手挽起長髮,潔白的額頭上還掛著亮晶晶的汗水,一邊將長矛放到一旁,抬起頭來給了自己的領主大人一個溫柔至極的微笑:「領主大人,怎麼樣?」

  布蘭多愣了愣——梅蒂莎、希帕米拉是和七極龍王芙西婭一起返回沃恩德的,據說她們先去了埃魯因,撲了個空之後才折返四境之野。三人實際上是比白獅軍團還要後離開埃魯因,不過因為芙西婭強大的實力,她們比矮人王卡里芬還要先一步趕到曼克托爾。

  不過這些都不是關鍵,讓布蘭多有些走神的是,這位銀精靈小公主從試煉場回來之後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那個先前還有些稚氣未脫的小公主,現在已經完全長開來——就像是一朵盛放的百合花,完美的身段,純潔無瑕的氣質與那一身雪白的騎士裝,再加上一頭如瀑布般垂直腰際的銀色長髮,這位公主殿下身上已經漸漸散發出了一位少女一生當中最燦爛年華的那種魅力。

  這種無與倫比的美讓布蘭多都忍不住看呆了一下,直到幕僚小姐的咳嗽聲從身後傳來,布蘭多才回過神來有些尷尬地答道:「還行,畢竟你們本身的牌組中也有一些地牌,如果只是一兩場戰鬥還能撐得住。不過「新生寂滅」轉換生命的效率太低了,如果是比較艱苦的戰鬥的話,恐怕得提前多準備一些聖水才行。」

  對於布蘭多的走神,銀精靈小公主眸子裡有些促狹之意,但又隱隱有一絲高興,她見布蘭多身後的幕僚小姐似乎有話要說,便乖巧地走到了一旁。

  安蒂緹娜對她點了點頭:「炎之聖殿的神官們已經在抓緊時間製作更多的聖水了,不過為了應付這場戰爭,製作的聖水規格不會太高。畢竟高規格的聖水代價實在太大,它可能會少量提供給一些秩序方的高端戰力,領主大人你倒是有這個實力,但也不要期待太多。」

  安蒂緹娜是三天之前與白獅軍團一起抵達的。雖然布蘭多早已不再是托尼格爾伯爵,不過許多人都明白托尼格爾人中有相當一部分高層都只效忠於他,更不用說格里菲因公主和哈魯澤至今還為他在貴族議會中留了一個名譽議長的職位。

  但即便如此,事實上為了避嫌,安蒂緹娜自己也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一方面她對此本也不太在意,二來她正好也可以有更多的時間來進行自己的興趣與研究。

  只不過在布蘭多面前,她永遠都是那個井井有條的幕僚小姐。

  布蘭多有些愧疚地看了安蒂緹娜一眼,他其實明白這位西法赫的公主殿下心中是有自己的政治抱負的,不過她為他放棄了太多東西,以至於他無論如何也償還不清。

  所幸的是,他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有些東西就像是一種牽絆,償還不清未必是一件壞事,就如同親情、友情與愛情。

  他默默點了點頭,明白自己的幕僚小姐所說的也確實是一個問題,這個世界上的一個真理是——再多的錢也總會有花完的那一天,事實上從大主祭安曼手上得來的「遺產」,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越來越少,逐漸不敷使用。雖然還有一些存留,但那都是對他沒什麼用的低端聖水,在離開埃魯因之前他便全部留給了格里菲因公主和白獅軍團,身上的高端聖水其實也就只剩下了幾瓶而已。

  「有解決的辦法嗎?」布蘭多下意識地問道,但隨後才怔了怔,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那位伯爵大人了。

  安蒂緹娜並不在意,十分自然地回答道:「事實上真正擅長製作聖水的是聖堂,法恩贊的神官在這方面遠比炎之聖殿專業得多,還有德魯伊,德魯伊們也是藥劑學的大師,這就要看領主大人與他們關係如何了。」

  德魯伊好說,布蘭多心想,他已經得到消息,芙妮雅馬上就會抵達曼克托爾,現今這位當年他所救下的小女孩已經是森林女神的天選者,是下一任天空之環大德魯伊與先知最有可能的人選,她在世界之環的分量很重,也頗有發言權。

  而且就算撇開這個因素,事實上因為當年信風之環一戰的原因,自己在世界之環的聲望也還是比較高的。

  至於法恩贊人,這一點令布蘭多有些奇怪。

  事實上這些日子以來法恩贊人已經不止一次找過他了,對方對待他的態度十分奇怪,雖然自己在《琥珀之劍》中曾經是格雷休斯騎士團的成員,不過那和這個世界並沒有什麼聯繫。可是那位審判騎士團的大團長待他卻十分親近,讓他總覺得有些古怪。

  法恩贊人好像知道一些什麼。

  不過對方沒有開口,布蘭多也不會輕易提起這件事就是了。他抬頭看了看天色,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按照約定,真正的神聖同盟會議就應當在今天正式召開。

  「回營地吧。」他說道。

  但正是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布蘭多!」

  布蘭多愕然地回過頭,有些驚喜地認出了來者——法伊娜,那位梅霍托芬公爵的千金。不過今天的法伊娜,讓布蘭多微微有些認不出來。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2-12 22:32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12-13 19:26
第五百一十四幕 神聖同盟Ⅱ

  法伊娜穿了一身天青色的騎士武裝服,線縫得密密層層的臃腫服裝也難掩她苗條的身段,燦爛的金色長髮在腦後乾淨利落地挽成一束,一雙藍寶石樣的眼睛裡面流露出自然而自信的成熟,哪兒還有半點刁蠻貴族千金的樣子。

  布蘭多看到這位大小姐這個樣子都呆了一下。

  法伊娜好像很滿意他這個樣子,眼睛彎彎地瞇了起來,像是一對月牙兒,帶著些促狹的笑意說道:「他們說你來了這裡,你果然在。」

  「你在找我?」

  「當然了,不然你以為呢?」不過語氣中還帶著幾分過去的樣子,但法伊娜不如說是在小小的置氣:「這些天你為什麼不來找我,你明知道我就在這裡?」

  布蘭多有些奇怪地看著這位大小姐,「會議馬上就要開始了,你不和梅霍托芬公爵在一起?」

  法伊娜氣得眼睛都要瞪圓了,她狠狠地瞪著布蘭多:「就是我父親讓我來的。」

  布蘭多看她這個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對不起,這些天以來我實在是太忙了,何況我也不適合與克魯茲人私下接觸不是嗎。」

  這個解釋一下子澆滅了法伊娜小小的不滿,可憐的姑娘其實根本沒在意心上人的藉口是什麼,她滿眼溫柔地看著布蘭多,意有所指地說道:「其實你和克魯茲人私下接觸——不,就算是光明正大地接觸也再合適不過了。」

  「什麼?」布蘭多愣了愣,心想這位大小姐怎麼還沒兩句話又開始胡言亂語起來。

  他不由得看向與法伊娜同行的騎士,兩位年輕的騎士一臉羨慕地看著他,顯然他們都是這朵梅霍托芬之花的傾慕者。可法伊娜毫不介意兩個同伴的目光,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孺慕之思:「本來也是,埃魯因又有什麼好的,你若願意加入帝國,你想要的一切應有盡有。 」

  「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早就已經有了嗎?」布蘭多微笑著回答道,若是旁人這麼問,他說不定會因此而感到不快;可是同一個問題由這位千金小姐問出,卻讓他回憶了信風之環那段美好的時光,溫香在懷的感覺至今猶存。

  法伊娜感受到布蘭多有些溫暖的眼神,心中也微微一漾,臉蛋微微有些紅了起來,顯然也想起了同樣的事情。她有些結結巴巴地說道:「可這一次不一樣。」

  「有何不同?」

  「什麼?」

  「我是說,有什麼不一樣。」

  法伊娜張嘴欲答,但隨即想起了什麼的樣子,改口道:「我知道你是放不下埃魯因的那個什麼公主殿下,可我也是公主不是嗎,雖然我父親只是公爵,可梅霍托芬可比埃魯因大得多了,你若願意,我為了帝國也不是不可以考、考慮一下的。」

  這話叫布蘭多哭笑不得,雖然早知道這位大小姐不一般,可有時候未免也太熱情了一些。連安蒂緹娜都忍不住把頭扭向一邊,肩膀不住地顫抖起來。

  梅蒂莎歪著腦袋,有些有趣兒地看著這一幕。

  法伊娜臉也紅得可愛,不過帝國人的熱情與大方畢竟不同於埃魯因人,她仍舊堅定地看著布蘭多,湛藍的眸子裡只等他一個答案。

  但布蘭多搖了搖頭:「法伊娜,謝謝你,但我是埃魯因人。」

  法伊娜難掩失望之色:「可埃魯因人也不是不可以成為克魯茲人的皇帝陛下。」

  「你說什麼?」布蘭多一時沒聽清這位大小姐私下裡的嘀咕。

  「沒、沒什麼,」法伊娜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連忙搖頭:「我是說,其實真的是我父親讓我來找你的,德爾菲恩姐姐也在等你——」

  「哦?」布蘭多知道德爾菲恩在大事上從來不開玩笑,這才意識到法伊娜可能真是代表著梅霍托芬公爵,可是他想這位公爵大人找自己究竟為了什麼呢?除了法伊娜這一紐帶之外,他與這位公爵大人充其量算得上是有過一面之緣,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而自己是埃魯因人,似乎與克魯茲之間也並沒有什麼利益聯繫。

  而且他總覺得今天面前這位大小姐有些怪怪的,欲言又止的樣子,這可不是她本來的性格。要知道那位驕縱的貴族千金可能不見了,但心直口快的性格卻是潛移默化,絕不是一時半會兒更夠扭轉得過來的,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便是這個道理。

  布蘭多狐疑地看著法伊娜,總覺得這位大小姐夥同那位宰相千金在給自己編織什麼陰謀——至於為什麼是德爾菲恩,實在不是他看不起這位大小姐,而是她確實沒有這根筋。

  法伊娜絲毫不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已經在心中給自己打上了黑標籤,還認真地問道:「你現在已經不是埃魯因人的貴族了吧,布蘭多。」

  布蘭多點了點頭,他自從主動卸去了托尼格爾—讓德內爾伯爵的身分之後,就可以說已經淡出了埃魯因的貴族圈子。雖然從名義上來說,他還有一個卡迪洛索家族以及大地劍聖後人的身分,但這個身分本來也不算什麼,何況他也從未以此自居。

  公主殿下給了他一個名譽議長的身分,不過這個身分只在埃魯因境內有些約束力,它與其說是一個貴族頭銜,不如說是一項榮譽,一個象徵意義上的職務而已。

  他忽然明白了法伊娜和德爾菲恩的意思。

  那位宰相千金是處心積慮要讓自己以克魯茲人的身分去出席這場會議啊。

  若他執意要以埃魯因人的身分參與會盟,最好的選擇是托尼格爾伯爵這個身分,就算他自己否認這一點,可也不會妨礙外人如此認為。因為這位伯爵代表的是埃魯因的英雄,是不止一次拯救這個王國與王室的傳奇領主,而且人們對他與公主殿下的「戀情」津津樂道——畢竟公主與騎士的故事一直以來在沃恩德都長盛不衰——但更重要的是,人們認可的是他作為埃魯因實際上的攝政王的身分。

  所以若他與哈魯澤一起出席這場會議,不管他樂不樂意,人們都會認為他而非埃魯因的王室是這場會議的主導者,這表面上可能沒有什麼,可背地裡卻會對這個古老王國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中央權威造成損害。

  或許長公主殿下早就看出了這一點,但不知出於何種目的她與哈魯澤都沒有表露出介意的意思,布蘭多心中能夠明白這對姐弟對於自己的情誼——可這個問題若他沒有意識到也就罷了,一旦意識到了,那麼他自己也不會容許過去所做的一切白費功夫。

  不過布蘭多自己也意識到了自己在政治一途上可能是真沒有天分,因為直到現在他才想明白了這一點——而不止是格里菲因公主,那位宰相千金何嘗不是一眼就看出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布蘭多嘆了口氣,不再去思考這個令人沮喪的問題。

  其實他可以去尋求布加人的幫助,介於他的身分所羅門一定會給予他一個名額。可這並不是最好的選擇,畢竟在神聖的誓約之中白銀之民一直以來都是旁觀者而非參與者,而他要做的是主導這場會議,畢竟在這場戰爭之中恐怕已經沒有人比自己更加了解黃昏之龍了。

  若他以托尼格爾伯爵的身分參與和會,由於當日安蒂緹娜反抗薩德爾男巫時,整個沃恩德都親眼目睹了那把光彩奪目的聖劍,因此埃魯因人天然地在這場會盟之中擁有優勢地位——尤其是在人們已經得知聖劍琥珀可能就在埃魯因境內的情況之下。

  但如果要放棄這一優勢,那麼另一個最好的選擇,似乎的確只剩下克魯茲了。

  原因很簡單。

  因為克魯茲人的先賢,乃是炎之王——吉爾特。

  但問題同樣存在,他皺起眉頭問道:「可我畢竟是個埃魯因人,就算和你們一起也名不正言不順不是嗎?」

  法伊娜卻自信地答道:「布蘭多,你放心,德爾菲恩姐姐說過她一定會讓你滿意的。」

  布蘭多想起那個心有九竅的女人,德爾菲恩的確不是一個沒有辦法的人,不過這一次他實在想不出那位宰相千金會有什麼辦法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

  不過每當想起那個充滿了魅力的名字時,他心中更多的是與那冰冷的指尖十指交纏的觸感,滾燙的肌膚與星眸半張的眼神,還有那如蘭似麝的吐氣。

  這個腦海之中的印象起初有些淡漠,甚至令他感到恐懼,但漸漸地,卻如此的深刻起來。

  布蘭多回頭看向安蒂緹娜,幕僚小姐默默向他點了點頭。

  雲層中的光正在淡去。

  草野低伏,荒原之上漸漸出現了人跡。

  秩序方各個國家所選出的代表,開始進入真正的聖白會場。

  「老師!」

  進入會場,兩個帶著同樣稚氣的聲音同時響起。

  哈魯澤停下腳步,縮在厚厚的披風下的小手緊握了權杖,警惕地看著不遠處的凰火,臉上的神情好像護食的小動物般。凰火倒是早知道了這位老師的另一個學生,也停下來好奇地看著他,對於哈魯澤的目光她大方地不閃也不避,一臉平靜的樣子。

  「老師,她是……」

  「她是凰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你的同學,按照九鳳的說法,你是師兄,是兄長。」布蘭多當然明白這位小王子殿下的心思,提醒他道:「雖然凰火今後可能離你很遠,但至少在這裡,你得擔負起保護她的職責來。」

  「那,她是和您學習劍術嗎?」哈魯澤眉頭皺得緊緊地,小聲問道。

  「差不多。」布蘭多答道,凰火當然不止是向他學習劍術,但也可以算是他的衣缽傳人,在外人眼中自己更多的是一位劍聖,因此也不是不可以這麼說。

  哈魯澤心中更加失望,小聲嘀咕道:「這麼說來要是我也可以學習劍術多好。」

  布蘭多看著這位小王子殿下愈發深邃彷彿內蘊星辰一般的眸子,倒是不介意地搖了搖頭:「黑魔法也不差,哈魯澤,而且說不定這才是未來,再說了,我說過要對自己有信心——在你的年紀,你的劍術也說不上差。」

  當然,比凰火還差一些火候。

  「真的?」哈魯澤畢竟是小孩子心性,雖然在很多時候他已經努力作出一國之主應有的成熟與穩重,但在布蘭多面前又不一樣,那是一種糅合了感激、崇拜與期許的複雜情感。

  布蘭多點了點頭。

  聖白石碑的會場其實就是一個圍繞石碑的低矮石柱群,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建立了這個石柱群,草叢中按標準的同心圓鋪設上了石板,一圈一圈,與低矮的石柱彼此相間——遠處那座巨大的白色石碑。

  在這麼近的距離看來,這一整塊聖白的岩石看起來有了那麼些高聳入雲的味道。

  進入會場的人已經越來越多,有人注意到了這個方向——埃魯因人的一舉一動現今都令人在意,不過很少有人能夠認得出布蘭多的身分,人們看到他與埃魯因那個年幼的國王對話,都在暗自揣摩他的身分。

  與哈魯澤相比,凰火在一旁的表現自然得多,她仍舊是一言不發地為自己的老師侍劍——這也是九鳳的傳統。

  看到凰火從布蘭多手上接過佩劍站在一旁,很多人更加驚訝,這些天以來人們已經逐漸能分清這些九鳳人的身分,凰火作為這一代的玉鳳法師,九鳳的公主殿下,她的身分不用說在未來將會尊崇至極,說不定還會凌駕於王權之上,要不這一次也不會由她代表九鳳來參與這次會議。

  而這麼重要的兩個人,竟然都和那個年輕人有關係——對方究竟是誰。

  現場恐怕唯一對此沒有疑惑的也只有布加人、克魯茲人與聖奧索爾的風精靈寥寥數家,事實上就算是風精靈,下面也有不少中層貴族在竊竊私語,議論布蘭多的身分。

  但就在他們的注視之下,布蘭多看到了亞魯塔。

  「布蘭多先生。」

  亞魯塔趕忙對布蘭多行禮,佩婭倒沒有低頭,只是這個驕傲的獵人少女想起那一夜她荒唐的舉動,臉燒得有些厲害,連忙別過頭去——好在她的皮膚散發著健康的古銅色的光芒,臉紅一些倒也不至於被外人所看出來。

  看到這對獵人的兒女,布蘭多便想到了風后聖奧索爾,他微微有些感嘆:「你們做得很好,亞魯塔,佩婭,你們在阿爾卡什的事蹟我聽說了,你們沒有對不起你們手中的風后指環,聖奧索爾大人一定會為你們驕傲的。」

  他又看向兩人身後的洛林戴爾領主,對後者微微點了點頭,顯然聽說過對方的光輝事蹟,兩姐弟有這樣一個人教導,對於他們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你就是達魯斯的孫子?」伊斯多維爾面對布蘭多的目光,眼中精芒亂閃。

  「正是。」

  「很好,達魯斯有個不錯的後人,」伊斯多維爾點了點頭答道:「可惜人類的壽命實在是太過短暫,你祖父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好的對手,但你也不錯,聯軍擁有你這樣一個統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布蘭多知道自己的祖父和此人的恩怨,在六十年前的長年戰爭之中,聖奧索爾一方的聯軍統帥正是此人。不過精靈一族的生命悠長,閱歷豐富,優秀的戰略家層出不窮,這位洛林戴爾之王成名的時間至少比他的祖父早上一個世紀,大地劍聖能夠與之戰成平手甚至還略佔上風,絕對是天縱之才,他在整個炎之聖殿的巨大聲望可絕非偶然。

  不過這位精靈領主的話還是令他愣了愣:「你說什麼,伊斯多維爾先生?」

  對於這個問題,這位洛林戴爾之王灰白的臉上露出一個理所當然的微笑來,但並不再回答,而是帶著亞魯塔與佩婭離開回到了精靈們之中。

  但僅僅是這一面之緣,也再度在整個會場中引起波瀾,越來越多人將目光投向這個方向。

  而反倒是風精靈內部的討論已經平息了下來,顯然大部分精靈都認出了對方來。

  這位伯爵大人在埃魯因境內的傳說或許算不上什麼,但他的另一個身分卻令人不敢小覷,作為與風后的簽訂契約的人,手持大地聖劍與金炎之刃,無論在哪兒都是一個活生生的傳說,令人肅然起敬。

  還有些人將目光投向托奎寧的獅人一方,大地聖劍哈蘭格亞對於聖白平原的子民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而且相傳早些時候,獅人還因此與埃魯因交惡,它們還派人前往埃魯因去奪取聖劍,但最後不了了之。

  但布蘭多並不在意這些,帶著哈魯澤與凰火繼續向前走去,偶爾與自己的兩個學生交流自己的心得,隨著越來越接近會場的中心,視野之中那塊白堊色的岩石的龐大越來越震撼人心。

  人們紛紛向兩側退開,只有真正重要的人物才能進入石碑旁的區域——整個銀灣也不過只選出兩個代表,大部分小國家往往只能有一人可以前往,但都無法進入核心區域。

  真正能夠走到石碑旁邊在神聖契約之上刻下名字的,也不過只有那七位先王的傳承者而已。最多再加上一個九鳳,一個瑪達拉。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猜測布蘭多的身分。

  凰火終於到了離開的時候,因為已經抵達了九鳳使節團所在的區域——她向自己的老師行了個禮,交還了佩劍之後轉身退開。在那後面布蘭多再一次看到了房奇,不過那傢伙看起來有點呲牙咧嘴的樣子,好像並不樂意見到他。

  「他們都在看你,布蘭多,」法伊娜語氣中有些欣喜之意,她一邊走一邊留意著四周的情況:「他們一定在猜測你是誰。」

  安蒂緹娜卻搖了搖頭,平靜地答道:「好奇心作祟罷了,等他們真正知道了我們的身分,就不會再投以如此的關注,埃魯因現在的重要並不意味著埃魯因這個王國已經變得舉足輕重起來。」

  「我明白的,安蒂緹娜小姐,」才剛剛有些飄飄然的哈魯澤連忙搖了搖頭,在托尼格爾時,事實上安蒂緹娜作他老師的時間還要更長一些,對於這位幕僚小姐的說教模式也是有一些害怕的:「我們會正視自己的身分的。」

  安蒂緹娜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但法伊娜卻不能容忍布蘭多被人輕視——哪怕是他的幕僚小姐也不行,她反駁道:「那可不一定。」

  布蘭多回過頭來奇怪地看著這位自信滿滿的大小姐,越來越狐疑於她今天的表現:「德爾菲恩究竟和你說了些什麼,法伊娜?」

  「沒,沒什麼。」法伊娜嚇了一跳,趕忙搖頭。

  「沒什麼?」

  「德爾菲恩不讓我說,布蘭多,」法伊娜被逼到了絕境,只好苦著臉開始賣隊友:「反正不會讓你失望的,不是嗎?」

  「希望如此。」

  「布蘭多,你生氣了?」法伊娜小心翼翼地問道。

  後面的梅蒂莎噗嗤一笑,趕忙紅著臉掩住嘴。

  布蘭多也無奈地笑了:「我看起來有那麼小心眼嗎?」

  「好吧,」其實少女只不過是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有些患得患失罷了:「對了,羅帕爾呢?」她還記得在帝都救過自己一命的那個火爪蜥蜴人領主。

  「魯特帶它去了火元素界,焦熱之河。」布蘭多隨口答道。

  他看到了人群中的瑪格達爾,修女公主也在同一刻看到了他,連忙站起身來,微笑著對他頷首致意。對於瑪格達爾來說,布蘭多不僅僅是那個最有可能接近終焉王座、得到琥珀之劍的獲選之人,更重要的是,這位摯友的騎士曾經數度救過她的命。

  但她心中對於布蘭多,卻遠非僅僅是感激那麼簡單。

  所幸並沒有人注意到兩人之間這遠遠的一瞥,否則恐怕會場上早已是一片喧嘩,銀灣諸邦最早響應克魯茲人與聖奧索爾風精靈的號召建立聯軍,正是在這位修女公主的主導之下,他們參與過坎德貝爾之戰,又參與過阿爾卡什的會戰,此刻在這個會場上早已舉足輕重,不再是一股可以忽視的力量。

  「魯特是誰?」法伊娜有些疑惑地問道。

  「一個小妖精,它們是火焰妖精,是從火源之中誕生的生物,火元素界正是它們的故鄉。」布蘭多答道。

  「所以火元素界也是火爪蜥蜴人們的故鄉嗎,所以羅帕爾是回家探親去了?」

  法伊娜這個略帶嬌憨的理解讓布蘭多微微有些輕鬆的笑了起來,不過他明白那位火爪蜥蜴人和魯特的此行可能遠沒有這麼輕鬆寫意,元素疆界一戰之後,四大元素界早就已經崩潰,那裡的原住民已經逃亡物質界,現在剩下的不過是一片死寂的扭曲虛空而已。

  而魯特和羅帕爾之所以回到哪裡,不過是為了獲得火元素界的傳承而已,與之相應的,另一隻小妖精與水晶牡鹿瑪洛查也回到了淺海之界。

  想到淺海,他就不由得想起了塔塔小姐,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法伊娜並不能理解他在嘆息什麼,但她也沒有時間在意這個,因為隨著哈魯澤的離開,眾人的目光終於落到了她的身上。雖然對於布蘭多的選擇,小王子略微有些意外:

  「老師,你真不和我們一起嗎?」

  他蹙著眉頭十分難過的樣子,眼睛裡面已經是一閃一閃的,要不是還記起自己的身分,恐怕當眾就要哭出來。

  布蘭多搖了搖頭,他知道這位小王子殿下雖然表面裝出堅強的樣子來,但內心中的軟弱並未徹底根絕——他既是那個勇敢的福莎公主,也是那個動不動就哭鼻子的哈魯澤——但為了這個王國的囑託,這個小小的少年其實已經犧牲了太多。。

  好在人群中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尖叫,一頭肥碩的巨龍忽然不知從那裡飛了過來,哈魯澤和布蘭多都有些驚異地看著在後面追殺牠的希帕米拉。

  小王子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擦乾眼淚,對布蘭多行了一個禮,然後帶著侍從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於是布蘭多身邊便只剩下了梅蒂莎、墨德菲斯姐弟、安蒂緹娜與法伊娜寥寥數人而已。

  但幾人仍在繼續前進。

  會場中的人們這個時候才終於認出了法伊娜。

  「是克魯茲人。」

  「奇怪了,克魯茲人的代表有這麼一個年輕人嗎?」

  「是他們的皇長子嗎?」

  「不,不是。」

  「你們看他背後的那把劍——」

  金炎之刃。

  人群忽然寂靜了下來。

  而這一刻,布蘭多也剛好踏足於聖白石碑的最內環。位於內環的每一個人都回過頭來看向這個新的外來者,布加人的七位巫師首領,聖奧索爾的代表——洛林戴爾之王與獵人姐弟,哈魯澤與公主殿下,瑪格達爾、白狼劍聖勃蘭克,德魯伊,托奎寧獅人,矮人王卡里芬還有站在一旁的迪爾菲瑞與曼里克,法恩贊人,哈澤爾人,瑪達拉的女王陛下,銀精靈以及甚至還有幾頭奇形怪狀的娜迦。

  最後是小母龍阿洛茲與芙羅法。

  每一道目光,都帶著不同的含義。

  有些了然,有欣喜,有急切也有傾慕,有淡定,也有審視,甚至是疑惑與懷疑的目光。布蘭多從中分辨出每一道目光來,並回應了其中的幾道,他略有些意外地看了迪爾菲瑞一眼——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裡見到這位伯爵千金與自己的艦長。

  曼里克顯然是十分激動的,他本來早就想要返回埃魯因,就和布雷森一樣,可是領主大人給予他的使命讓他不得不留下來繼續保護迪爾菲瑞。

  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這個地方見到自己的領主大人。

  然後布蘭多看到的是阿洛茲,小母龍金色的眸子裡毫不掩飾自己的眷戀之意,笑吟吟地回應他的目光。

  最後是勃蘭克,老人微微向他點頭致意。

  但布蘭多注意到人群之中的另一道目光,那道目光竟微微讓他產生了溫暖之意,他向那個方向看去,恰好看到了一雙碧綠如夢境一般的眼睛——那個小女孩無比溫柔與欽慕地注視著他,那眼神是如此的堅定,就像是一個希望。

  在冷杉堡血火紛飛的那一夜,他親手保存了這個希望,這希望如同種子一般在人心中生根發芽,而今已經破土而出,即將長成參天大樹。

  他微微一笑,忽然之間明白了什麼,或許選擇了太多,擔負了太多,但只要記起最初的那個決定,心中就決然不再會後悔。

  因為他堅信一切的正義。

  他向芙妮雅點了一下頭,遠遠的小女孩眼中的光芒好像驀然之間點亮了起來,綻開了一張滿足的笑魘。

  然後布蘭多停了下來。

  抬頭注視著那巨大的石碑,他心中竟隱隱產生了一絲悸動,他站在這兒,時光彷若倒流,那是千年之前的荒野,風吹拂著草葉,一道一道浪花之中,這石碑周圍所立的每一個人,他們的面孔都是如此的清晰而真切。

  空氣中似乎蕩漾著神聖而莊嚴的氣息。

  布蘭多明顯地感覺到,似乎有一道目光,穿越了時光的桎梏,正注視著自己。

  他伸出手來——

  只聽嗡的一聲,德爾菲恩站在人群之中,帶著淺淺的笑意看著這樣的一幕——她手中的至炎聖戒,在此一刻竟發出奪目的光輝,在她手心之中微微震顫著。

  草原上起了風,遠遠地狼群竟彼此嗥叫起來。

  嗚嗚的聲音,此起而彼伏。

  托奎寧的獅人們一一站了起來。

  那個為首的高大的年輕獅人,臉上帶著一條淺淺的傷疤,手中彷彿抓著一枚燃燒的光球,它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然後又看向了這個方向:

  「人類,你是誰——?」

  風精靈,法恩贊人,哈澤爾人、德魯伊與矮人們也一一離席而起,雖然一些人心中早已有所預料,但這一幕同樣令他們感到震驚不已。

  每一枚戒指都在發出耀眼的光輝,每一枚戒指都在震顫著彷彿要掙脫一切束縛。

  那是一個最古老的故事,炎之王的神聖的七戒之誓。

  而而今,它們的王回來了。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2-14 02:04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12-14 18:59
第五百一十五幕 神聖同盟Ⅲ

  「我是誰?」

  這個問題竟讓布蘭多望而卻步。

  是蘇菲嗎,還是布蘭多?是托尼格爾伯爵,還是劍聖達魯斯的子孫?是埃魯因人的英雄,還是瑪莎所定的救世主——是愚者呢,還是君王?

  而這眾多的身分,哪一個又真正屬於他。

  布蘭多專注地看著高大的聖白之石,午後和煦的陽光斜照在他身上,時間有若流淌的沙礫,而陽光也變幻著它的光芒;石壁之上的影子也生動了起來,像是一副副畫面,鐫刻著莫測的光陰。

  那是一位擊碎蒼穹的英雄。

  一位君王正摘下王冠。

  那是一位賢者的垂暮。

  一位理想者的信念。

  四重身影彼此交疊在一起。

  猶如變幻的光芒,最終匯聚於一個人的身上。

  布蘭多默默立於石碑之前,就像是重重光羽,在他的身後收斂,最後化凡俗於無形。

  所有人都看著這樣的一幕,面面相覷,這石碑之上交錯分割的光影又意味著什麼——是幻覺嗎,還是一個啟示?這個年輕人又究竟是誰,會引發如此的奇景?

  而人群之中,唯有圖門眼噙肯定,微微頷首。那是一種名為睿智與深遠的從容,就像是未來與迷霧不再化作重重的帷幕,智慧的火焰從黑暗的荊棘之中劈開一條血與火的道路,因為看到了那黎明最後一刻的曦光,所以不會再畏懼與迷茫。

  布蘭多心有所感,回過頭來。一雙是年輕的眼睛,一對是蒼老的眸子,一個人是學生,而另一個是老師,年輕的是內斂的進取,而年邁者則從容而鎮定,千年的光陰在此一刻猶如相傳的薪火,新與舊彼此交匯。

  布蘭多對老人點了點頭。

  授業之恩,不敢言謝。

  或許這就是歷史的兩頭,每一個承擔著責任的人,都不會選擇假手於人。

  一切的幻像都消弭了,連戒指也收斂了光芒,一枚枚在它們主人的手中,恢復了本原的樣子。但人們已經忘記了這一切,因為布蘭多默默地回過身來,注視著每一個人。

  我是誰?

  如今這個問題有了答案。他看著那頭獅人,眼中神光湛然:

  「我,是布蘭多。」

  場面竟鴉雀無聲。

  一個人的氣勢,壓倒了一切。

  過了好一陣子,那年輕的獅人才反應過來,但軟弱讓它有一些羞惱,低咆了一聲:「布蘭多?我知道了,你就是那個托尼格爾人的領主,埃魯因所謂的英雄?」

  「老師不是所謂的英雄,而是真正的英雄!」哈魯澤第一個站了出來,怒視著那頭獅人。

  「那也只是埃魯因人的英雄而已,」獅人搖了搖頭:「這裡乃是王者的席位,他又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

  「難道他還不是王者?」瑪格達爾公主柔和的聲音插了進來:「石碑上的一切,你沒有看到嗎?」

  年輕的獅人後退了一步,它沒料到竟然沒有一個人支持自己,遠遠地連布加人和銀精靈都沒有制止這一切。但不服輸的性格令它不肯放棄,大聲說道:「那麼請告訴我,這位領主大人乃是哪裡的王者?」

  質問迴盪在會場上空——

  修女公主猶豫著閉上了嘴。

  阿洛茲氣得跳腳,這頭小母龍當場就要暴走。但一旁的芙羅法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胳膊,對她搖了搖頭。

  「你放開我,芙羅法,我一定要給那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獅子一點顏色瞧瞧!」

  「你想把會盟搞砸,阿洛茲?」

  「啊啊啊!」小母龍氣得哇哇大叫。

  布蘭多身邊,法伊娜也焦急地頻頻看向人群之中的德爾菲恩,但宰相千金毫不介意地微笑著,對她示以稍安勿躁的眼色。可心上人受到質疑,這位可憐的姑娘又怎麼安穩得下來,她急得直跺腳,連帶把自己的摯友也抱怨上了。

  獅人自以為得計,露出得勝的笑容來,驕傲地對布蘭多說道:「那麼,這位先生,麻煩你到後面去,不要妨礙會議的正常秩序。」

  布蘭多看了它一眼。

  一個聲音已經搶先答道:「恐怕他哪兒也不會去,奈爾‧費舍爾王子。」那是宰相千金有些輕柔的,從容的聲音,話語中透著睿智的氣息。

  「為什麼?」年輕的獅人回過頭來,不滿地看著德爾菲恩:「難道你沒明白我的意思嗎,女人?」

  「我當然明白你的意思,尊敬的王子殿下,但我想是你沒明白我的意思,因為陛下就屬於這裡。」

  「陛下?」奈爾‧費舍爾「哈」一聲輕笑:「好一個陛下,那麼請問小姐你告訴我,這位先生究竟是那裡的王者?」

  「他是這裡的王者。」

  另一個聲音冷冷地答道。

  布蘭多有些敏銳地回過頭,意外地看著那兒的人群。

  奈爾‧費舍爾一時沒找出那個聲音的來源,但它也不消找出,昂然答道:「這裡的王者?是這片荒野的國王嗎?還是聖奧索爾之王?」

  風精靈騰一聲齊齊站了起來,怒視著他。

  年輕的獅人王子自知失言,趕忙向風精靈們作了一個歉意的姿勢。但它並沒有打算放過布蘭多,而是看向克魯茲人的方向。

  但那個堅定的聲音繼續說道:「因為這裡既非曼克托爾,也並不是聖奧索爾。」

  「那就好笑了,」奈爾‧費舍爾被這個藏頭露尾的聲音搞得有些惱火: 「那麼這裡究竟是何處呢,難道我們大家竟然不知自己身處何方?」

  人群中傳來兩三聲輕笑。

  德爾菲恩看著那個方向,也輕笑了起來,笑得淡然而驕傲:「殿下自然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只是一時未有察覺而已,我們的世界,難道不是名為沃恩德嗎?」

  「沃恩德之王?」

  奈爾‧費舍爾露出一個誇張的神色,它哈哈笑了兩聲:「我怎麼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麼一個頭銜——」

  但它忽然之間笑不下去了。

  因為獅人王子看到這一次輪到克魯茲人齊齊站了起來,面色陰沉地看著它;那一刻奈爾‧費舍爾忽然之間想了起來,這個世界上好像的確是有這麼一個頭銜的。

  那是眾王之王,諸君之君——

  但它只曾經屬於過一個人。

  那個人叫做吉爾特,是一個來自於大平原之上的年輕人;他是克魯茲人的先賢,是聖劍奧德菲斯的第一任主人,但也是炎之王,是神聖同盟的共主。

  於是只剩下沙沙的風吹拂草葉的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布蘭多身上,人們頭一次感到,那身後折射著陽光的劍柄,竟閃耀得有一些灼眼。

  布蘭多也終於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德爾菲恩給他的那個答案,似乎有那麼一些異乎尋常。在眾人的目光之中,他回過頭去找那位宰相千金,但後者藏在人群之中笑得燦爛無比,宛若一頭陰謀得逞的小惡魔。

  這是她多麼希望看到的一幕啊。

  人群忽然齊齊分開,從中走出一個人來。

  布蘭多看著那個聲音的主人,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那正是克魯茲人的皇長子。萊納瑞特正緩緩走出人群,神色平靜地環視了所有人一眼,然後從自己的侍從手上接過一頂王冠。

  這個動作,讓布蘭多終於找到了那個問題的答案,那就是德爾菲恩究竟給他安排了一個怎樣的身分。

  但這個身分……

  布蘭多默默看著萊納瑞特,眼神似在詢問:

  「為什麼?」

  但皇長子只輕輕搖頭。

  他不再看布蘭多,而是雙手托起那王冠,高聲對在場的所有人答道:「以至炎聖戒為證,帝國的上一任皇帝陛下臨終之前曾指一人為克魯茲的繼承者;而今金炎的信念未曾熄滅,聖劍奧德菲斯亦擁有了這位新的主人,所以克魯茲人將遵守諾言,擁立他為王——」

  所以——

  「他將成為克魯茲人的合法君主。」

  嘩——

  不止是會場上的眾人。

  這一刻連克魯茲人的貴族們都紛紛震動了,人們一片片地從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來,一時間人頭湧動。

  一片大嘩。

  布蘭多猶如一柱石雕,立於人群之中。原來那一枚戒指就是傳說中的至炎聖戒,那一夜發生在魯施塔的事至今歷歷在目,白銀女王臨死之前不甘的眼神,就像是一把纖細的刀,刻入他的內心。

  那分明是對於生的眷念啊。

  可為什麼仍舊要走上那樣一條道路?

  他曾經疑惑。

  但卻已了然。

  布蘭多默默地回過頭,狠狠地瞪了法伊娜一眼。那位梅霍托芬的大小姐自知理虧地一縮脖子,有些焦急地小聲答道:「布蘭多,你可必須得接受啊。」

  布蘭多再一次看向德爾菲恩,看向大聖座瓦拉與老宰相尼德文,還有在座的梅霍托芬公爵與路德維格公爵,這就是他們想要的一切嗎?還是她想要的一切呢?可若他拒絕,那麼將不僅僅是法伊娜與德爾菲恩丟盡臉面,克魯茲人亦會因此而淪為笑柄。

  那麼答案為何呢?

  然而布蘭多心中亦在自問。

  那一刻宰相千金收斂了臉上的笑意。

  她抬起頭來,溫柔地與布蘭多對視,那目光之中竟有些樸質無華。她一步步將他逼到了絕境,但也可以說是一步步讓他走上了這王座的最後一步,那麼是選擇遵從自己的內心,還是走上那條終焉之路?

  原來這就是所有的一切。

  布蘭多終於明白了,白銀女王傳遞給自己的乃是什麼。

  他搖了搖頭。

  當所有人注視著他的動作,但他只默默地舉起雙手,從皇長子手上接過那頂王冠。

  「還記得你對哈魯澤說過的話嗎?」布蘭多輕聲對萊瑞納特說道:「它是你的,而總有一天,誰也無法將它從你手上奪走。」

  萊納瑞特怔了怔,愕然地抬起頭看著布蘭多。

  「我想,有一天你將會是一位好國王。」布蘭多默默低下頭,將王冠戴在了自己的頭上。然後他轉過身,只給這位皇長子留下一道背影,那一刻會場有些難以言喻的安靜,連風好像都停息了下來。

  年輕的獅人王子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臉色竟有些蒼白。

  哈魯澤有些激動地握緊了拳頭,這就是他的老師啊,他所最崇拜的那個人;無論怎樣的困難都無法將他擊倒。他就像是一個活生生的傳奇,可以照進每一個人的現實。

  希望,文明的火種落於黑暗之中,但終有一隻手,會將它們重拾起來。德爾菲恩默默地看著這一幕,有一刻這位宰相千金也轉過了身去,輕輕眨了一下眼角。

  布蘭多默默走到了所有人的面前,停了下來,平靜地注視著每一個人:

  「現在,我證明了我為何在此——」

  「接下來,作為這個至高王位的繼承者,遵從那個古老的契約,我將行使這一切的權職——我想,是時候結束這些繁文縟節了,不是嗎?」

  「那麼眾位,可否同意?」

  眾國的使節竟有一些愕然。

  什麼是至高王位,難道克魯茲人真以為憑藉一個頭銜,就能重拾起那份榮耀嗎?那可不僅僅是聖劍奧德菲斯的主人那麼簡單,那是眾王之王,諸君之君。

  可這個世界上還會有第二個吉爾特嗎?

  但直到一個堅定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我同意。」

  瑪格達爾公主離開了自己的位子,用柔和的目光向布蘭多頷首示意。然後她再一次提高了自己的聲音:「銀灣諸國,同意。」

  「埃魯因,同意。」哈魯澤也大聲說道。

  「九鳳,同意。」凰火語調平靜地答道。

  洛林戴爾領主忽然之間站了起來。

  「你要去哪裡,老師?」亞魯特看著他。

  「我要去回答一個問題。」伊斯多維爾削瘦的面孔上帶著微笑。

  他離席而起,走到了布蘭多面前。

  「借劍一用,尊敬的炎之王閣下。」這位洛林戴爾之王笑著說道。

  布蘭多一愣,但隨即明白過來,亦微微一笑,揚手將一道青光丟了過去。伊斯多維爾穩穩接住劍,然後高舉起那把劍,蒼穹之光,在劍刃上閃爍著耀眼的光華。

  「聖劍蒼穹——!」

  風精靈們轟一聲炸開了,驚叫了起來。

  精靈攝政王輕輕握住劍柄,將劍插入地面,然後回過身,對不遠處的亞魯塔點了一下頭。

  「老師?」

  「戒指。」

  亞魯塔看著那把熠熠生輝的聖劍,這才反應過來,從手上除下風后聖戒,交了過去。伊斯多維爾拿起聖戒,輕輕將它放在蒼穹聖劍的劍柄之上。

  一劍一戒,交相輝映。

  布蘭多看著這一幕,哈哈一笑,亦反手拔出奧德菲斯,同樣將這把金炎之刃插入地面。他回過人頭,德爾菲恩早已心領神會,將至炎聖戒置於劍上。

  兩把聖戒,相對而立。

  兩枚戒指,彼此交輝。

  亞魯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鼓起全部的勇氣:「聖奧索爾,同意。」

  人群已是一片嘩然。

  大德魯伊灰怒站了起來,芙妮雅小小的身影,在一旁輕輕地笑著。

  「艾爾蘭塔,同意。」

  因斯塔龍也站了起來。

  「瑪達拉亦借劍一用。」

  這位黑勳爵站在布蘭多面前,淺淺地笑著:「尊敬的領主大人,別來無恙。」

  布蘭多亦灑然一笑,對他點了點頭。

  兩人互相打量著對方,他們彼此年歲相仿,曾互為對手,但也曾並肩而戰;亡月之海一行之後,時至今日,命運似乎讓他們又再一次成為了盟友。

  「謝謝。」因斯塔龍手持裁滅,笑著答道。

  「不客氣,代我向塔古斯問好。」

  「我會的。」

  三把聖劍,三枚戒指。

  瑪達拉女王注視著這一刻,淡淡地開口答道:「瑪達拉,同意。」

  「同意。」

  「同意。」

  追從者越來越多。

  矮人王卡里芬長聲大笑,滿眼欣賞地看著這一幕,在迪爾菲瑞和曼里克的督促下,他也高舉起自己的戰鎚來,粗聲粗氣地答道:「祕銀廳,同意。」

  人群再一次沸騰。

  許多來自於不同地區的貴族至今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不明白這個托尼格爾伯爵究竟是何方神聖。

  可正是此刻,迪爾菲瑞已經放下了劍匣,曼里克虔誠地從中托出了聖劍米索爾,他高舉起劍,然後雙手將之插入碎石地之中,與另外三柄聖劍構成一個環形。

  法恩贊人一片嘩然。

  「光之聖劍米索爾!」有人甚至已經喊了出來。

  審判騎士團長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而在旁人的提醒下,他才想起將一枚戒指哆嗦著交予自己的侍從,那侍從心領神會地手捧光之聖戒一路小跑,將之放在聖劍的劍柄之上。

  格雷休斯騎士團舉起了手:「法恩贊,同意!」

  四把聖劍,在聖白的石碑之前,光輝齊耀。

  「看哪,那是淺海之劍——!」哈澤爾人們忽然也激動了起來,因為他們看到了另一把劍,一把出現在布蘭多手中的劍——淺藍色的劍刃,猶如水晶所鑄,幽幽散發寒光,那正是霜詠者辛娜。

  「天哪,沒想到它真的存在!」

  「水晶大人的聖物,象徵著淺海的聖劍!」

  哈澤爾人們忽然之間意識到了什麼,紛紛抬起頭,看向布蘭多。

  布蘭多同樣看著這些知識之龍水晶的子民們,倒轉劍身道:「哈澤爾人,還記得你們千年之前的承諾,願意重歸這神聖契約嗎?」

  「我們願意。」大先知已經第一個站了起來。

  布蘭多只輕輕頷首。

  五把聖劍——

  那劍之上,智慧之戒的藍寶石在戒面之上閃爍著難以言喻的美麗光澤。

  而這一刻,人們終於紛紛將目光投向托奎寧的獅人,獅人們面色難堪地站了起來——它們當然知道,大地聖劍哈蘭格亞在誰手上。可是他們的王子殿下奈爾‧費舍爾先前對於這位新任的炎之君王百般刁難,對方又怎麼會放棄這個羞辱它們的機會?

  奈爾‧費舍爾也握緊了雙拳,屈辱地站在原地。

  它可以選擇離開,但金鬃獅人在此之前的努力都將化為飛灰,它心中充滿了不甘,明明那一步已經近在眼前,可只因為自己的過失就讓一切化為泡影了嗎?

  那年輕的獅人勇士抬起頭來看向布蘭多,已經作好了低頭的準備。

  可它看到的,卻是一雙認真而真誠的眼睛。

  「那麼,大地聖殿呢?」

  奈爾‧費舍爾張大了嘴巴。

  矮人王卡里芬忽然回過頭,注視著托奎寧的盟友們。整個會場在這一刻竟然安靜得落針可聞,連外圍的貴族們都屏住了呼吸。

  「我們……」奈爾‧費舍爾綠色的眸子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年輕人,那位曾不被它放在眼中的托尼格爾伯爵:「……我們,同意。」

  布蘭多輕輕揚手。

  於是時隔千年之後,大地之劍哈蘭格亞終再一次回到了托奎寧人的手中。年輕的獅人勇士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幾乎有一些不真實的錯覺,它輕輕抽著鼻子,感受著手中那真實的崇山與大地的氣息。

  豆大的眼淚忽然之間洶湧而出。

  奈爾‧費舍爾仰天咆哮,這頭獅人的勇士在這一刻終於明白了眼淚是什麼滋味,為何千年以來,無數先輩的熱血與淚水會因此而流淌。

  而現在,這份沉甸甸的榮耀終於重歸於托奎寧人的手中了。

  「你們應得的榮耀,」伊斯多維爾看著這一幕輕聲答道:「但仍需要去捍衛。」

  最後一把劍亦被豎了起來,那正是傳說中的石上之刃。

  至此,秩序世界最後的版圖,也只缺了一角。

  六柄聖劍,斜長的影子,無聲敘述猶如一首史詩。那是無數時光的堆疊,是英雄與傳說的交織,每一把劍,每一任主人,每一個時代,每一個可歌可泣的名字,照進了此刻人們的心中。

  直到布加人入場,巫師之王所羅門落下定音之鎚。

  「布加人,同意。」

  所有人那一刻都明白,一個新的時代開始了。

  那將是一個凡人抗爭命運的時代,每個人都將用自己的勇氣去爭取一個世界的未來。

  但所有目光的中心,卻都匯聚於那個並不高大的年輕人的背影之上。布蘭多伯爵的風衣下角隨原野之上的風飛舞著,還有他張狂的長髮,而安靜的神態,猶如一座雕塑,在此一刻化為永恆。

  那同樣是一個時代的背影。

  同樣的年輕。

  同樣的手持聖劍。

  同樣的心懷信念。

  而也同樣的無所畏懼。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2-14 20:28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12-16 18:09
第五百一十六幕 神聖同盟Ⅳ

  對於克魯茲人——尤其是對於克魯茲貴族來說,之前幾天所發生的一切有些格外意味深長。這是一千年之後的一個輪迴,炎之王與聖劍奧德菲斯,這兩個光輝的名字在歷經了十一個世紀之久後,又回到了帝國。

  就像是一切始於此,亦又歸於此。

  對於任何一個克魯茲人來說,這個神聖榮譽的回歸都象徵非凡,它不僅僅是一項桂冠,而更重要的是先古榮光的重返。只是這種榮光之中,卻帶著一絲不如人意的部分——雖然終歸是克魯茲人法理上的君主,但那個年輕人的身分總會使人們想起一些不愉快的記憶。

  貴族們所一直不願意承認的,六十年前那位歷史上最優秀的聯軍統帥——大地劍聖達魯斯,而今又通過另外一種方式回到了這個帝國。祖與孫兩輩人,而今以更加顯赫的方式凌駕於他們的頭頂之上,無論他們願不願意。

  但克魯茲人卻無法反駁這一點。

  布蘭多是至炎聖戒所認可的傳承者,更不消說聖劍奧德菲斯與他的關係,相較起皇長子,反倒是這個埃魯因人更像是炎之王吉爾特的後人。

  而在這位皇帝陛下的身後,不但有大聖座瓦拉與獅子聖宮主教西德尼的支持,更是隱隱有傳統的皇權派的影子——老宰相尼德文,梅霍托芬公爵,兩人的千金這些天來皆與這位陛下出雙入對、形影不離,叫外人一眼便看明白其中的關係。

  而就算是在支持這位陛下的聲音最小的軍事貴族中,也還有維羅妮卡這樣的異類,在而今的帝國,青之軍團與折劍騎士團可算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但叫人有一些詫異的是,折劍騎士團來自於各個家族的年輕一代當中,似乎對於這位新任的克魯茲皇帝陛下推崇備至、崇拜非凡,以至於布蘭多雖還未真正登基,但在貴族圈子——尤其是太太與小姐們的圈子裡已有了不小的名望。

  許多千金小姐可是都憋足了勁兒想要在這位年輕的皇帝陛下面前露上一面——要不是那位梅霍托芬家族的小公主實在是太過護食了的話。

  在這樣的背景,縱使是有些人少有怨言,但也不敢輕易表露出來。

  於是在一片平靜之下,聖白會議在幾天之內逐漸走上了正規。

  畢竟人們來到這裡,關心的並不是炎之王這一頭銜的所屬,而是如何解決眼下的問題——畢竟在見證了黃昏展示的力量之後,每一個人皆明白神聖同盟存在的意義正是文明的自救。

  這是會議的第四天——

  這一天第一個發言者是來自於大平原之上的一個小國的使節,就如同班西亞人一樣,這些毗鄰於聖奧索爾與九鳳之間的小國家在文化上其實更多地受到布加人的影響;因此他們雖還未體會到黃昏之戰本身所帶來的影響,但卻承受了它所引起的副作用帶來的痛苦。

  永夜降臨,巫師戰爭。在大多數地區的人們還未設身處地地去考慮他們將要面對的戰爭之前,而大平原之上這些地方的普通人其實就已經在這兩場災難之中掙扎求生。

  在北方,半人馬與班西亞人的入侵導致戰火燒遍了幾乎整個大平原,許多國家因為薩薩爾德人引發的巫師之戰而徹底被摧毀,民不聊生。但在南方,境況更加悲慘,在永夜降臨的索文一帶,許多國家整個兒地毀滅了,要麼流星火雨從天而降,或者就是整個王國化為永冬,一些地區在晝夜之間溫度下降到冰點,居住在這些地區的居民往往一夜之間便凍死了大半。

  因此相較起自己面對戰爭威脅的克魯茲人,這些人反而要更加迫切地希望結束這一切,或者至少是得到外界伸出援手,否則大平原上的秩序隨時都有可能崩潰。

  那個使節正是來自於這樣一個國家,他在自己的位置上慷慨陳詞,所描繪的場景打動了許多人,九鳳與布加人都願意為這些人伸出援手——當然,後者更多地是出於補償的心態。

  「非常感謝九鳳與布加巫師們的慷慨與無私,我們沒有理由拒絕這樣的善意,」那個使節躬身行禮道:「不過我們來到這裡,這個會議場上,當然不僅僅是為了乞討——無意冒犯,我將之稱之為乞討,是因為我們的確已經走到了這樣一個絕境。人是先需要考慮生存才能擁有尊嚴的,但因為種種原因,我的國家,我們的國民們已經失去了這樣一個資格。」

  「不過正因為我們仍舊迫切地希望重新得到這個資格,所以我想請教一下,這場戰爭對於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麼?它究竟來自何方,會持續到什麼時候,我們的敵人真正是誰,我們又要怎麼去應對?我想在座有許多人和我一樣,都迫切想要得到這樣一個答案。」

  他說完,向眾人行了一個禮。

  人們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並不因為對方自稱「乞討」而產生任何的輕蔑之意。相反,許多人只感到感同身受,甚至是克魯茲人心中亦有著同樣的戚戚然,雖然他們還未淪落到這個境地,但寄人籬下的日子顯然也並不好過。

  當無序開始蔓延的時候,人們的活路越來越少,一種迫切的希望督促他們來到這裡,來到曼克托爾。

  因此這也正是這樣一場會議的意義所在。

  小宰相尼德文站了起來,答道:「我想我們的主要威脅,毫無疑問是來自於黃昏之龍——相信對於它的傳說我已經不需要再加以贅述,畢竟我們當中的許多人是聽著蒼之詩長大的。不過因為賢者艾爾蘭塔大人的無私犧牲,這位萬惡之源目前仍舊被封印在元素疆界之外,因此我們目前所要面對的敵人,實質上仍舊是它的爪牙們——」

  「黃昏之龍的爪牙,我們在前來此地的路上便已經聽聞了一些傳聞,」一個白城的使節站起來問道:「但關於它們的具體資訊,我們卻所知甚少,不知克魯茲人與精靈們,布加的巫師大人們是否願意共享情報?」

  「這是理所當然之事。」尼德文答道:「目前克魯茲人所面對的主要敵人是晶簇與魘蟲,而在南方埃魯因一些地區的戰鬥中,據說還出現過能族,除此之外,眾所周知惡魔們也是黃昏之龍的爪牙。」

  「還有邪教徒與魔物。」這時候一個人忽然開了口。

  眾人過頭去,愕然地發現說話的正是一直坐在圓桌正中央位置的那位新任的炎之王——克魯茲人的皇帝陛下,來自於埃魯因的托尼格爾伯爵。

  布蘭多卻並不介意這些異樣的目光,他繼續說道:「邪教徒,萬物歸一會、白銀天蛇與牧樹人,先後在幾次戰爭之中元氣大傷,短時間內不足為慮;但黑森林之中的動向卻仍舊值得注意,魔物們原本來自於青銅的一族,但卻受黃昏的侵染,已經不再是秩序世界的子民,成為了我們的敵人。」

  「尊敬的炎之王閣下,」另一個人站起來問道:「請問您的話可靠嗎,我是說關於魔物的那一部分。」

  布蘭多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如果說其他人對於魔物的異動還只是有一些察覺,那麼他對此則是毫不懷疑,歷史上無論是狼禍還是晶簇降臨的先兆,魔物都是魔力潮汐的先鋒軍,黃昏之龍不可能放棄這樣一枚棋子。

  不過毫無疑問,並不是每一個人都相信他的話。

  在多數人看來,布蘭多之所以能夠成為炎之王,那是因為他克魯茲皇帝的頭銜,從法理上合乎炎之王吉爾特繼任者這一身分;但很少有人真正去考慮過,這個埃魯因人為什麼會得到這樣一個頭銜。

  當然他們更不會去考慮,這個年輕人為什麼會得到如此多人的認同——尤其是四大帝國與布加人的認同。那個站著的使節同樣有些猶豫不定地看了布蘭多一眼,雖然他沒有在明面上表示出自己的懷疑,但那不過是對於一位帝國的皇帝陛下應有的尊敬罷了。

  對於眾人的態度,布蘭多十分坦然。

  他選擇來到這個位置,自然不是為了享受這個位置提供給他的榮耀與註目,而今克魯茲皇帝這層光環所能提供給他的東西,其實也不過只是一些空洞的虛榮而已。作為聯軍的統帥——他與其祖父達魯斯不同——排兵布陣非其所擅長,何況布蘭多也不可能真正去指揮戰鬥,在這裡多的是人比他更專業。

  布蘭多很清楚自己的優勢,那就是目光的前瞻性,在這個會場上,他比任何一個人都明白這場戰爭意味著什麼;因此也更加明白,自己應當如何將這些錯綜複雜的國家、組織與人整合在一起。

  正因為站得更高,所以才能看得更遠,明白道路的終點所在,也清楚沃恩德需要一支怎樣的聯軍。

  人們面面相覷,那個使節有些下不來台——他擺明了不相信布蘭多所說,但總不能直接質疑,見布蘭多沒有坐回去的意思,只能硬著頭皮問道:「那麼陛下,你對於這些黃昏之龍的爪牙了解多少呢?」

  他以為布蘭多會知難而退,卻沒想到後者微微一笑,侃侃而談道:「先前已經說過了邪教徒與魔物,我尤其要提醒各位——尤其是有靠近黑森林的國家,一定要謹防黑森林之中的異動,增加更多的哨所與巡邏隊;而對於聖奧索爾來說,白山地區的南方與靠近阿爾喀什山脈方向的黑森林的邊境地帶是重中之重,我的建議是調遣兩支軍團分別駐紮這兩個地方,不要擔心會牽扯兵力,因為有這個必要性。」

  對於這個提議,風精靈們顯然有些不以為然,不過洛林戴爾領主與它們未來的王儲都沒有反對,尤其是手戴風后指環的亞魯塔還微微點了點頭,風精靈貴族們自然不會站起來和一位攝政王、一位未來的國王唱反調。

  但那個使節卻並不是聖奧索爾人,不用顧忌這些原因。他皺著眉頭斟酌著說道:「可陛下,事實上我們更關心的是另外的問題。」

  「我明白,人們總是對未知充滿了恐懼,」布蘭多點頭表示認同,「正如先前尼德文先生所言,惡魔、晶簇、魘蟲與能族乃是黃昏之龍手下最強大的四支力量,但其實並不止於此,在歷次戰爭之中真正充當黃昏之龍先鋒的,乃是代表著毀滅之力的芬里爾一族。」

  他停了一下,才繼續開口道:「值得慶幸的是,在這場戰爭之中,因為其領頭狼埃希斯的背叛,巨狼們可能不會再出現在黃昏之戰中——甚至是站在我們一邊。」

  「什麼!」

  人群中有人驚呼了起來。

  在歷代的蒼之史詩上,巨狼們都是秩序一方最強大的敵人之一;它們是魔力之月的化身,代表著毀滅的力量,在巨狼出沒的地方,Tiamat的力量往往會被壓制到最小。神話之中描述過巨狼們吞噬日月,它們的戰果也是黃昏諸族中最輝煌的,不僅僅是巨人一族敗亡於其手,金之族裔中至少有三個是毀滅於埃希斯的尖牙之下。

  若它們背叛,這個消息的意義不可謂不大。

  那個使節同樣感到不可置信,下意識地追問道:「埃希斯背叛了黃昏之龍,陛下,您的話可靠嗎?」

  他說完這句話才意識到失言,連忙向克魯茲人一方置以歉意的神色。

  代替布蘭多答的是一位布加人的女性巫師領袖。

  開口的是阿佳妮,這位代表著時間的銀之女王答道:「炎之王閣下並沒有誇口,我們的消息來自於一些特殊的同僚,她們從布諾松傳回了這個消息。」

  是女巫,人們反應了過來,眾所周知女巫是魔力之月的侍者,沒有人比她們更了解埃希斯與其眾女兒們,如此看來消息的真實性幾乎不容置疑了。

  但人們仍有疑問:「但女巫們可靠嗎?」

  畢竟女巫在凡世間往往以負面消息更多的形象出現,雖然此是秩序之戰,除了那些狂徒之外——每個人都可以說是同僚與戰友;然而在傳統的思維之下,一時的觀念難以扭轉,因此也難免人們會有此一問。

  「女巫們致力於從混沌之中提取黑暗的魔力,正如同瑪達拉的亡靈巫師一般,因此人們才會對她們心生疑慮。加上黑暗魔力往往會浸染人心,導致一些女巫的行為異於常人,因此更加深了這一猜忌。但事實上女巫們一直以來都致力於對抗黃昏,先賢們從數個時代之前便開始謀劃這場戰爭,女巫們正是應運而生,今天你們看到埃希斯的背叛,其實並非偶然,不過是一直以來努力的結果而已。」

  巫師之王所羅門忽然開了口,對眾人答道。

  連續兩位布加人的巫師領袖出來為布蘭多解釋,顯然有些過於震撼人心,以至於眾人一時間都有些愣神,忘記了繼續發問。

  那個使節微微向兩人鞠了一躬:「原來我們一直以來都對女巫們有所誤解,受教了,女士。」

  但另一個人馬上站了起來:「那麼惡魔呢?」

  「惡魔不過是黃昏族裔中最弱的一族而已。」布蘭多立刻答道。

  這話立刻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陣竊竊私語。惡魔是凡人們最熟悉的黃昏之族,它們的強大毋庸置疑,許多國家正是因為這些可怕的怪物而毀滅,而人類甚至從來沒有真正攻入過惡魔們的領土。

  而它們在這位年輕的炎之王的口中,竟然是最弱的?

  人們難免產生了新的懷疑。

  「陛下,你會為你的話負責嗎?」那個人不依不饒地問道。

  這已近乎於直接的質疑了,布蘭多還未開口,一個牙尖嘴利的聲音便已經響了起來:「我想沒有人比他更有資格為這句話負責。」

  眾人過頭去,看到小母龍阿洛茲不知道什麼時候爬上了自己的椅子——站在自己的椅子上,個子矮小的她才比其他人高出一頭來:「你們當中有幾個人真正見過惡魔,與惡魔打過交道?但是在你們面前的這個人,就在三年前,親手將惡魔的大軍趕回了焦獄之下!」

  「我要提醒你們的是,惡魔在安培瑟爾的入侵是在萬物歸一會的一手策劃之下進行的,炎之聖殿作為旁觀者也記錄了那一戰,這不是什麼不著邊際的傳聞,而關於那次入侵本身,或許布加人最有發言權。」

  她看向所羅門,巫師之王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可以得知的是那場入侵規模並不小,但關於它的消息流傳卻很少,因此那次惡魔入侵是一次罕見地被阻止在發生地的入侵。我曾說布蘭多閣下是一位英雄,這絕非恭維之言,而是因為他配得上這份殊榮——他曾親手終結了一次中等規模的惡魔入侵。」

  那個使節呆在了原地。

  眾人也紛紛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惡魔入侵滅國的傳聞他們聽說過很多,當年在銀灣地區要不是布加人與炎之聖殿、風后聖殿的聯合插手,恐怕會釀成更加可怕的災難,對於當年的記憶,至今仍舊有許多人歷歷在目。

  而那要何等的英雄氣概,才能一個人在那樣的絕境之中力挽狂瀾?

  會議現場的許多埃魯因人,臉上甚至露出了與有榮焉的神色——他們很多人是當年的親歷者,親身參與了那場戰爭,也見證了那雨幕之中的奇蹟誕生。當日的英雄光輝,成為了今天豎立於埃魯因人心中的一座豐碑。

  那個坐回去的白城使節這一刻不由得又站起了身來,深深地向布蘭多鞠了一躬。

  這是對於英雄的禮遇。

  布蘭多坦然受之。

  不僅僅是因為他有這個資格,更重要的是他有這個需要。他有些感激地看了小母龍與所羅門一眼,但他必須將施加於自己身上一圈圈頭銜的光環,化為真正的話語權——而這也正是他起身回答這個問題的初衷。

  會場安靜了下來。

  「那麼炎之王陛下……你還知道關於惡魔們更多嗎?」先前那個使節結結巴巴地問道。

  布蘭多並沒有介意對方先前的冒犯,而是從容地答道:「惡魔們雖然強大,但是惡魔主君早在第四次戰爭之中便已身殞,留下七個惡魔之王各自為政,正因為這樣的原因,它們的威脅性在不斷的內耗之中已經被降低到了最小的程度。」

  「可是在之前的克魯茲戰爭之中,引發戰爭的根源不正是惡魔們入侵了喬根底岡,導致了喬根底岡人遷徙出現在地表嗎?」人群中有人發言問道。

  「那只是龍后的一面之詞罷了,事實上惡魔們只是入侵了灰燼之尖,佔領了黑暗精靈與美杜莎的領地,距離真正的喬根底岡還十分遙遠。喬根底岡的人遷徙與其說是惡魔導致,不如說是龍后的計劃而已,那一切都只是一個謊言。」

  布蘭多停了一下:「當然,惡魔們的異動也並非毫無根源,而是因為它們感受到了在地表世界的一位惡魔之王即將復活而已。」

  「地表世界的一位惡魔之王?」

  「正是惡魔之王阿肯圖,在天青之戰中,惡魔損失慘重,幾位惡魔之王也先後身殞,而其中最強大的一位惡魔之王阿肯圖則被布加人與巨龍一起聯合封印於停滯之界。但經過上萬年的時光之後,這個封印已經開始鬆動了,因此惡魔們才會在它們在地表世界的僕人——羊教徒的指引下,發動了對灰燼之尖的進攻。」

  這些祕聞對於在場的許多人來說,還是頭一次聽聞,許多人都不由得露出驚訝的神色。他們顯然並未料到這個年輕的炎之王閣下竟會是如此的博聞廣識,如果不是確信對方的身分,許多人都要認為這是一個布加人在對他們講述這一切。

  「那麼那位惡魔之王呢,如果封印已經鬆動,是否會對我們造成威脅?」又有人問道。

  「這倒不足為慮,」瑪格達爾公主站了起來,主動答道:「因為它已經死了。」

  「死了?」那人呆住了。

  「阿肯圖死在了停滯之界,正是由布蘭多先生親手所為,我們在那裡奪回了自然寶珠——即聖劍蒼翠之魂,我親歷了這一切,可以作證。」瑪格達爾公主從容地答道。

  「我也親歷了這一切,」阿洛茲趕忙說道:「巨龍們也可以作證。」

  布加人也在點頭,他們作為阿肯圖的封印者,自然最先察覺了停滯之界發生的一切。

  會場先是安靜了下去,人們看布蘭多的眼神終於有一些異樣起來。好像直到這一刻,他們才想起了布蘭多奪得炎之王之位時的場景——難怪會有那麼多的國家與勢力為在背後為他背書。

  這種好奇往往是浮於表面,但卻足以促使人們去了解這位炎之王陛下的更多生平。

  「能夠擊殺一位惡魔領主,那至少也得是一位劍聖吧,這麼年輕?」

  「那不足為奇,我聽說這位炎之王陛下乃是大地劍聖的後人,他祖父就是一位真正的極劍聖。」

  極劍聖,人們紛紛倒吸著冷氣,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那就是他們所認知的力量的極限。

  但又有人說道:「你們沒有聽說過嗎,不止是他的祖父,他的老師也是極劍聖,灰劍聖梅菲斯特。」這毫無疑問是一個克魯茲人的發言。

  諸如此類的傳言在竊竊私語當中開始變得更多了起來。

  不過能夠提供最準確消息的,仍舊是埃魯因人,畢竟在整個埃魯因,這位伯爵大人的生平早已通過各個方面的傳聞變得立體而豐富。

  兩次黑玫瑰之戰,數度拯救一個王國於將傾。

  而事後,在所有人的不同的目光之中,他卻像是一個真正的高潔的騎士一般拂衣而去,只給自己的學生與心愛的公主殿下留下一頂王冠。

  如果說擊殺惡魔之王還只是力量的體現,那麼關於他在埃魯因的一切,卻是一個真正的傳奇。

  在這個大多數人對於真正的騎士之道懷著浪漫主義情懷的時代,這樣的事蹟往往更加深入人心,人們所眷念的不止是刀光與劍影,更是背後的愛恨情仇。而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伯爵大人,關於他與格里菲因公主的愛情、理想與信念,往往更容易在人們心中刻下印記。

  一個擁有強大力量的人,會得到人們的敬畏。但一個擁有理想與信念的人,卻能夠得到人們真正的崇敬。

  布蘭多自然還遠遠算不上是聖賢,但他留給埃魯因的無私,卻也遠足以閃耀當下這個時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甚至替代了先君埃克在埃魯因人心目中的地位。

  而這正是難能可貴之處,連克魯茲人看他們新任皇帝陛下的眼神中都帶上了一絲敬意。

  更不用說其他人。

  「這是真正的用劍者的品格,」柳先生嘆道,一臉敬仰之色:「凰火殿下,沒想到羅薩林一行我們竟然能夠結識這樣一位英雄。」

  凰火認真地點頭,在她心目中早已認定自己的老師正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那個人。

  在兩人身邊,房奇重重地嘆息了一聲,他看向德爾菲恩所在的方向,終於搖了搖頭。

  托奎寧的獅人之中,奈爾‧費舍爾一臉羞愧地看著自己面前的聖劍。而一個人悄然無聲地來到它身邊,對這位獅人王子殿下說道:「奈爾殿下,布蘭多先生的事蹟世所罕有,但英雄未必只有這麼一個。」

  「你說得對,」奈爾嘆息了一聲,答道:「提克斯小姐,但我這並非是沮喪,而是羞愧。英雄應當一往無前,但我竟然會對一位真正的騎士心生嫉妒,使得自己像是一個小人。」

  「那就更坦率一些,未必不會得到原諒,勇敢者並不僅僅是在面對敵人時才勇敢,不是嗎?」

  獅人王子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提克斯小姐,我會那麼做的。」

  人類少女微微笑了笑:「這正是我所欣賞您的地方,殿下。」

  人們已被布蘭多所折服,自然不會再質疑他所說的話,有人藉機問道:「那麼在這場看起來令人絕望的戰爭之中,我們要如何才能獲得勝利呢,陛下?」

  又有人問道:「我們真的可以戰胜黃昏之龍嗎?」

  在強大的敵人面前,難免會有人心生疑慮,並不是想要投降,而是看不到希望。

  但布蘭多卻搖了搖頭:「若是黃昏之龍真的所向披靡,也用不著等到今天輪到我們來接手這場戰爭。」

  「可今天我們不過是一群凡人而已,」那人問道:「在這個沃恩德的秩序力量最為衰微的時代中,我們要如何才能戰勝連瑪莎也未有戰勝的敵人呢?」

  布蘭多站了起來。

  他看著每一個人。

  「我們的世界在不斷的流血,與黃昏之龍的戰爭,讓我們傷痕累累——」

  「在過去的時代中,我們見證了許多的英雄的逝去,就像是黑暗中引導著我們的那些星辰,一點一點地熄滅了。而留下的,彷彿是一個毫無希望的、黯淡的夜空,在這橫亙天幕的漆黑之上,連眾神也都失去了希望。」

  會場靜了下去,人們為布蘭多的動作所吸引,也吃驚於他的話語,每個人都抬起頭來,想看看這位年輕的炎之王究竟有什麼要說。

  「但是——」

  布蘭多提高了自己的聲音:「我們無法否定先賢們的努力,他們用最深沉的絕望所為我們換來的並不是一個真正的、黯淡無光的未來——秩序世界所付出的代價,而我們的敵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惡魔之主歿於蒼翠之劍下,而魘蟲之母也同樣在聖槍蒼穹的霞光之中屍骸無存。而秩序世界的第一代女巫,她的存在而今已早不可考,或許她化作了一個歷史的幽魂,但正是這個幽魂所留下的一切,如今讓埃希斯也背叛了她的主人,那些我們曾經最強大的敵人,同樣一個個地倒下了。」

  「而今黃昏之龍手下的五位領主之中,已去其三;我們眼前失去了星辰顯得孤寂而茫茫的夜空,但它並不是永夜到來前兆,恰恰相反——」

  布蘭多一字一頓地答道:「星辰之所以一一消失,乃是因為黎明即將來到。」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2-17 00:06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12-17 19:55
第五百一十七幕 噩耗

  「目前,黃昏重的主要進攻方向來自於阿爾卡什西方,南方以及安茲洛瓦與安澤魯塔地區,北方法恩贊與艾爾蘭塔東面,亡月之海南面。其中黃昏大軍在西面的攻勢力量主要由晶簇構成,間或少部分魘蟲與背叛的巨龍,我們可以統一稱之為晶簇大軍;而北面的黃昏力量,根據我們的觀察主體是由能族構成,間或一部分惡魔,我們可以稱之為能族與惡魔的聯軍。」

  夜已深沉,萬籟俱靜,但白日裡未完的會議仍舊在帳篷之內繼續進行。

  牛油火炬的光芒將巨大的帳篷內照得燈火通明,人影憧憧,法恩贊人的神聖光明騎士團大團長手持尖頭木棍在鋪開的巨幅地圖上比劃著。但很快,一個身穿黑色軍禮服、黑髮黑眼臉色蒼白的中年人站起來接替了他,中年胸前閃閃發光的銀色玫瑰徽記代表了其瑪達拉軍人的身分,此人正是奧古斯特,黑貴族的典範,後世號稱黑玫瑰之傲的瑪達拉一代名將。

  至少在這個時代,瑪達拉閃耀的將星會令任何一個鄰國都黯然失色。中上級軍官中隨便拉出一位便是後世赫赫有名的人物,更不用說還有大批如同格里塔、因斯塔龍、塔古斯這樣還埋沒於下級軍官中的未來天才。

  看著奧古斯特身後站著的塔古斯和因斯塔龍,布蘭多眼中有些羨慕,這就是人才濟濟的感覺啊——相較之下埃魯因雖然一切都已經走上了正軌,但王黨分崩離析之後,這一代貴族中的人傑反而有了凋敝之象,彷彿有些青黃不接的感覺。

  當然,他心中並無後悔之意——一個天才的誕生往往會給一個王國帶來巨大的利好,但若是這個天才心懷不軌,其帶來的傷害也是同樣的沉重。只有擁有同樣理想與信念的人,才能稱得上是可以為埃魯因所用。好在年邁的一代已經退出了歷史,而在這一代的埃魯因年輕人中,同樣將會有許多未來成長起來的英雄人物——女武神,哈魯澤,安蒂緹娜,琪雅拉,米卡雅,布雷森,繆科,曼里克,洛卡,卡格利斯與布雷森甚至是茜,還有艾柯那個剛剛呱呱墜地的女兒,歷史上埃魯因最後的英雄,艾拉拉。

  當埃魯因的這一代年輕人成長起來,想必王國會迎來一個嶄新的局面,或許只要二十年,甚至是十年,一個新生的帝國將會像是這個時代的瑪拉達一樣在沃恩德冉冉升起。

  而它現在所需要的一切條件,也不過只是時間而已。

  但是時間,說來輕巧,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它卻已經是不能承擔之重。布蘭多一個人站在帳篷外的黑暗之中,默默地注視著荒野之上的星空,一言不發,心中回憶著許多過往的記憶。

  是布契,是夏布利的群山,是冷杉堡,是信風之環甚至是死霜森林與西爾曼的冷雨,或許更早一些,那個來自於紀元之前,水馬車龍、光怪陸離的世界。

  他曾經記得許多人,戰友,同僚、朋友、屬下甚至是親人與戀人,但到了一切的盡頭,又有多少人,還會記起他呢?他忍不住伸手抓向星空,這夜色與繁花之年的那個夏夜是多麼的相似,他好像要將那星空攥入手心之中,讓一切都回到開始的時候。

  但即使歷史再重來一次,他又能將一切做得更好嗎?

  布蘭多捫心自問,卻發現自己並沒有太多後悔之意。

  「小羅曼。」他低吟著這個名字,用手摸了摸臉頰,竟有些濕潤。

  時間,那或許正是他要所有人最後爭取的東西——

  有人掀開帳篷走了出來,與他並肩而立。

  「在想什麼,尊敬的炎之王閣下?」那個聲音問道。

  布蘭多回過頭去,卻發現對方是一個陌生人。黑髮黑眼,臉色蒼白——這是瑪達拉黑貴族的典型表徵,但對方十分年輕,布蘭多猶豫了片刻之後,將之認了出來:「格里塔。」

  「你認識我? 」格里塔有些驚訝。

  布蘭多笑了,他誰都可以不認識,但絕不會認識這位瑪達拉絕世名將。或許在他那個年代,用軍神這個頭銜來形容格里塔有些名不符實,畢竟縱使在第二紀的前三十年,這位出身於西爾瑪的黑暗貴族家庭的年輕人也不過才六十多歲而已。

  黑暗貴族大部分其實都是人類,他們是瑪達拉人,雖然外界常常蔑稱他們為流放者的後代,但瑪達拉人卻以這個身分為傲。

  他們曾經效忠於黑暗之龍,並從未後悔過。

  毫無疑問,人們絕不會懷疑,在光輝重返之年後的一千年之中,格里塔將是這一個時代的主宰者;而在這之前的歷史當中,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的成就可以超越他——縱使是風精靈的天才洛林戴爾的領主伊斯多維爾,縱使是他的祖父大地劍聖達魯斯,也同樣如此。

  因為這就是格里塔,雖然布蘭多已經無法再看到,但他毫不懷疑縱使將時間再往後推移數個世紀,這位軍神的名字也將繼續壓制在那之後的許多代人。天才最大的不幸,就是和一個更加天才的人生活在相近的時代中。

  在埃魯因人與瑪達拉人排除了敵對的關係之後,能夠讓這位未來的軍神感到吃驚,布蘭多感到有點愉快,他笑著答道:「你是瑪達拉人,應當聽說過黑之預言。」

  格里塔好像想起了什麼,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難道說那個傳說是真的,你真的是黑暗之龍?」

  布蘭多一本正經地反問道:「難道我現在不是嗎,別忘了我與你們皇帝陛下的關係,我也曾握持過水銀杖。」

  格里塔哈哈乾笑了兩聲,開始後悔自己不應當一個人獨自溜出來——他本來還以為這位年輕的炎之王閣下是個有意思的人,但現在看來確實很有意思,只不過有些有意思得過頭了。

  「……尊敬的陛下,你可別拿我這個小人物開玩笑。」

  「在你看來,這是玩笑嗎?」布蘭多嚴肅地問道。

  格里塔頓時沉默了下來,瑪達拉人雖然有自己的皇帝陛下,但他們曾經向奧丁宣誓效忠,而且並從未改變過這個誓言。若布蘭多真是應誓之人,那麼這位炎之王閣下同樣也是他的效忠對象——其尊崇程度,甚至還要超過皇帝陛下本人。

  他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關於這位托尼格爾伯爵乃是黑暗之龍的傳聞其實早在幾年之前就開始流傳,女巫們效忠於他就是一個明證,正因此,就連這位後世的軍神也不得不慎重地考慮其可能性。

  當然,若是幾十年後,他也不至於被布蘭多這樣一個小小地玩笑給忽悠到。

  布蘭多看著這位未來的軍神臉上露出猶豫掙扎的神色,心中的惡趣味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很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無論是在頭腦還是軍事天賦上都是不可能戰勝這位一代名將的,也許這將是他人生當中唯一一次在面對格里塔時佔據優勢地位。

  但僅僅是這唯一的一次,也足以讓他感到自豪了,畢竟格里塔在未來的稱號可是號稱不敗,能讓他吃癟的人,整個沃恩德恐怕也就只有那位女王陛下一人而已。

  而現在至少又多增加了一位,那就是托尼格爾人的英雄,他布蘭多。

  布蘭多終於忍不住哈哈一笑,拍了拍格里塔的肩膀,心中鬱結盡去,彷彿想通了什麼,轉身走進了帳篷之內。只剩下格里塔一個人面黑如鍋底地站在帳篷外面,若是這時候他還不明白這位炎之王閣下是在拿自己開涮,那他也妄稱為這個名字了。

  帳篷內的討論已經到了激烈的程度——

  法恩贊人承諾將與野精靈一起在大冰川中阻擊能族與惡魔聯軍的進攻,事實上早在劍之年,他們就已經在大冰川外圍地區構築了一條堅固的防線。此刻這條防線由精靈女王的妹妹阿爾卡芙殿下負責,能族與惡魔的進攻雖然猛烈,但防守方同樣堅韌,並保證短時間內不會讓黃昏之龍的爪牙繼續南下。

  但矮人王卡里芬卻對此嗤之以鼻,他此次到來曼克托爾一側是為了護送聖劍米索爾,但更重要的是為所有人帶來了一個警告。當年聖者之戰中,他之所以拋棄盟約離開,甚至導致獅人為此背負了千年的恥辱,其原因正是因為在那場戰爭之中矮人一族臨時收到了大地聖殿的示警,沉寂已久的崇山之神希米露德忽然之間降下神諭,令他們立刻離開凡世的戰場前往元素疆界之外去參與另外一場戰爭——守護矮人一族的聖地,白銀平原的戰爭。

  這個祕密當年曾不為世人所知曉,然而這個時代關於這場戰爭的結果眾人卻早已心知肚明。

  真正帶來那場戰爭失敗消息的,卻正是布蘭多。

  從停滯之界返回之後,他便將讓安德莉亞等人將芬霍托斯一戰的消息傳播了出去,那一戰中雖然失名者、銀精靈與瑪達拉的大軍聯手擊退了黃昏的力量,但那其實已經不過是這一千年以來元素疆界之外的戰爭的一個失敗的終止符。

  在這場漫長的戰爭之中大地軍團死傷殆盡,最後只能以英靈的形式存於物質界,而他們最終也未能守護住停滯之界與元素疆界。雖然布蘭多帶回了最後的戰爭女神衛隊,不過黃昏之龍也同樣揭開了停滯之界的真正祕密。

  所幸運的是,這一切都只是奧丁與瑪莎聯手為這位混沌之主精心設下的騙局。

  至少沒有讓終焉的王座也落入黃昏的手中。

  而芬霍托斯之戰後不久,矮人王卡里芬也回到了物質界,歷經了整個戰役的他對於這場戰爭的了解與布蘭多完全不同。布蘭多看到的只是終焉王座,但卡里芬看到的顯然更多。

  「我必須提醒你們的是,」矮人王將自己的戰鎚砰一聲放到桌子上,粗聲粗氣地對所有人說道:「與許多人的想像都不同,魔力之潮不過是黃昏之龍甦醒的先兆,但關於這場戰爭本身,它早在一千年之前就已經開始了。而今圍繞著元素疆界的戰爭已經結束——而那支曾經擊敗了大地軍團與我們的黃昏大軍,我不得不遺憾地告訴你們,對於這場戰爭它們的準備也遠比你們想像的更充分。」

  路德維格公爵站了起來,今天他是作為克魯茲人軍方代表來到這裡的:「卡里芬陛下,你的意思是在這之前的戰役當中,我們所見的不過是黃昏爪牙的一小部分力量?而它真實的實力還在元素疆界之外,而有可能很快我們就會見識到了?」

  「如果只是這麼簡單就好了,」卡里芬冷笑道:「從亡月之海的南方的芬霍托斯一戰之後,到現在已經多長時間了,難道從元素疆界到物質界需要走上半年之久嗎?你們必須明白矮人們也是從那個戰場之上返回沃恩德的,黃昏的大軍沒有理由比我的矮人大軍走得更慢。」

  「這麼算豈不是黃昏之龍的主力早在阿爾卡什一役之前就已經回到了沃恩德,那它們為什麼不配合薩薩爾德人的內亂一鼓作氣將我們徹底消滅,要知道那時候才是整個秩序世界最虛弱的時候不是嗎?」有人提出異議道。

  「那是因為在克魯茲人正面沒有那麼多黃昏大軍,依靠克魯茲境內那幾個不穩定的傳送點,黃昏大軍的主力不可能抵達沃恩德。但這不代表黃昏之龍沒有辦法,除了克魯茲人外,瑪達拉人與法恩贊人不妨說說,你們第一次與黃昏種交手是在什麼時候?」矮人王問道。

  在座的奧古斯特與神聖光明騎士團的大團長同時變了臉色。

  事實上克魯茲境內的晶簇大軍乃是在黑月墜亡之後才出現的,但即使如此就已經打得克魯茲人連連敗退,短時間內便形成了一股不可估量的力量。

  可出現在瑪達拉南方的晶簇,那可不是最近一兩年內才出現的。

  「矮人王陛下,您是說在亡月之海南方的晶簇可能遠遠不止瑪達拉看到的那麼多?」奧古斯特一下站了起來,有些緊張地問道。

  矮人王繼續搖頭:「亡月之海南方的黃昏大軍其實不過是為了芬霍托斯一戰準備的,雖然早在幾十年前黃昏之龍就開始準備了。不過真正的威脅卻並不是來自於此,我更擔心的是大冰川之中的那支黃昏大軍,大團長閣下,不妨說說你們是在什麼時候開始與黃昏之龍作戰的?」

  神聖光明騎士團的大團長臉色慘白,一言不發。

  「大團長閣下?」路德維格公爵不由得問了一句。

  帳篷中一時氣氛有些冷,顯然所有人都從神聖光明騎士團的大團長的臉色中感覺到了不對勁。

  如果說黃昏之龍真的在大冰川中早就構築好了一個穩固的入侵點的話,那麼它的大軍從芬霍托斯的戰場上返回之後,這半年以來不聲不響究竟在謀劃著一些什麼呢?

  坐在一旁的至高審判騎士團大團長額頭上也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水。

  他忽然想起來,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關於大冰川之中的消息傳回來了;但他們先前從來沒有考慮過法恩贊人與野精靈的聯軍會遭遇不測的可能性,畢竟那可是兩大帝國的共同力量,還有德魯伊們在背後支持——縱使是失敗,也不至於一點風聲也傳不出來。

  可若矮人王卡里芬所說的是真的呢?

  黃昏之龍隱瞞自己的意圖,顯然不會是沒有意義的。

  「我沒記錯的話,」開口回答十二巫師之中的阿卡斯,對於文明邊境的監視,顯然布加人才最有發言權:「大冰川之中的晶簇應當是在六百多年前出現的,我們最早發現了那裡的異像,能族與惡魔在大冰川的地下發掘一個巨大的封印,我們嘗試進攻了幾次但都以失敗而告終,但關於這個問題我們這裡最有發言權其實並不是布加人——」

  他說著,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芙西婭。

  這位七極龍王,名義上被封印與大冰川之中,但事實上卻是那個封印的監察者。在這數百年以來,她一直在監視著那個方向上惡魔與能族的動向。

  而尤基的黑袍巫師們,事實上正是她的屬下。

  但面對阿卡斯的問題,這位邪龍之王同樣搖了搖頭。

  「大約兩百年之前元素疆界之外的戰役告急,我將凡世的事務委託給了尤基之後便前往了白銀平原,現在關於大冰川之中的真實情況,恐怕只有他和他的黑袍巫師們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芙西婭有些淡然地答道:「不過你們也不用太過擔心,早在一年之前,我就和威廉見過了一面。他委託我插手大陸上戰爭的進程,而自己應當已經前往大冰川之中。」

  不過她話音未落,一個蒼老的聲音便擊碎了所有人的希望。

  「不,芙西婭……你我可能都錯了……」

  一個步履蹣跚的老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若不是看到他手上代表著巫師領袖與卡奈奇城的銀色真知之戒,眾人幾乎沒有認出來,這個臉色蒼白,形容枯槁,銀色長袍幾乎染滿了鮮血的老人,就是那個曾經威名赫赫的萬法的記錄者——威廉‧匹斯特。

  他靜靜地站在門口,看著每一個人。

  帳篷內安靜得有些驚悚。

  「……尤基死了,黑袍巫師已經不存於世。」

  「而我懷疑阿爾卡芙殿下可能也已凶多吉少……」

  「北方防線,完了——」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2-18 23:01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12-19 20:11
第五百一十八幕 聖劍

  威廉帶來的消息對於和會的影響是深遠的。第二日晨露未乾,法恩贊騎士團的大團長便向與會眾國的代表們辭行,動身北上返回法恩贊帝國。如果北方的防線失守,接下來的戰爭中整個法恩贊地區將無險可守,最壞的打算可能是要與克魯茲帝國一起流亡聖奧索爾,而考慮到最壞的一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極大,十城地區與艾爾蘭塔的使節們也紛紛辭行,人們必須提前為災難作好準備。

  大批的與會國代表離開之後,曼克托爾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但人們的聯繫卻更加緊密了,先前偶爾還能見到的不同族群之間的口角,而今也都消匿無踪。或許是已無心再爭執,也或許是同呼吸、共命運的潛在情緒讓人們找到了更多的共同點,但總而言之,再不可避免的大難來臨之前,人們出奇地沉默與團結了起來。

  誇誇其談的人少了,幹事的人卻多了起來。

  人們開始務實地討論沃恩德的未來,有人提出四境之野而今已經接受了太多來自於克魯茲、托奎寧與哈澤爾的難民,大大地超乎了它的承載上限,許多平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在上一個冬天就有許多人死去了,而更多人很難熬過這一年愈加寒冷的冬天。就算在夏天日,蔓延開來的各種疾病也奪取了很多人的性命。

  許多貴族都願意捐獻出自己的財富來為這場戰爭出一份力,但財富到了這個時候已經失去了它本身的意義,風精靈不可能生產出足夠養活兩三個帝國的人口的食物與其他物資——雖然克魯茲、托奎寧與哈澤爾人的人口已經大大地缺失了,年老體衰的人,往往倒在了遷徙逃難的路上。

  洛林戴爾領主提議風精靈讓出一片土地,將白山以東以至於四境之野地區的土地讓給難民們,這些地方本就沒有多少風精靈居住,讓難民們在此定居、開墾並發展生產,一方面也可以緩解風精靈因為人口的而導致的生產力不足的問題。

  至於在這一兩年之間,風精靈的庫存糧食還能勉強支撐得住——雖然要冒著耗光聖奧索爾所有救急物資的風險。但眼光長遠的伊斯多維爾也看得清楚,如果無法應付當下,那麼也沒有什麼未來可言。

  兩年之後,重新開發之後的四境之野就能反哺這場戰爭——

  風精靈的慷慨與大度感動了在場的每一個與會國,銀灣地區、乃至於大平原之上大小小的國家們也紛紛站出來表示願意接受來自於法恩贊、艾爾蘭塔地區的移民,甚至為了保全兩大帝國力量的完整性,大平原上的眾國還主動謀劃了一個共同分割領土,在大平原上再造一個法恩贊與艾爾蘭塔的計劃。

  這是一個文明歷史上宏偉到無法想像的計劃,超過四十個大大小小的王國於公國主動割讓自己的領土,以期重建一個強盛的帝國。無一人在這個計劃當中推諉,也無一人在這個計劃當中退縮,人人踴躍,發展到後來至高審判騎士團大團長竟在會場之上當場感動落淚。

  什麼是文明的自覺。

  這就是文明的自覺。

  在真正的災難面前,文明的選擇並非倒退,而是自發地自救,作為社會的每一個個體選擇了放棄自我的利益,而屈就於整體的未來;因為這是出於對於美好與進步的追求,當人們已經習慣了今日的一切時,便不會再回過頭去接受茹毛飲血的野蠻時代。

  今天在這裡,無論是他貴族還是平民,是國王還是乞丐,每一個人都平等地坐在這裡,討論著有關於明天、未來與希望。

  上千年來各個國家積累起來的龐大官僚體系,此刻以前所未有的高效運作起來——只有在這樣一個時代,你才能見到如此毫無推諉拖沓的貴族官員,每個人都發揮了最大的實幹熱情,一切繁文縟節刪繁就簡。僅僅在兩天之後,克魯茲與聖奧索爾的貴族便敲定了四境之野的墾耕計劃,劃分區域,安置難民——一週之後,第一批難民便已經開始在官員們的幫助下重建他們的家園。

  半個月之後,人們重新制訂了一份完備的作戰計劃,將軍們達成了一個共識——如果猜想之中的最壞情況發生,那麼克魯茲人、風精靈、瑪達拉、托奎寧獅人、哈澤爾人與埃魯因人必須發起一個針對四境之野東方南至安澤魯塔——安茲洛瓦一線、東至長青走廊——梅茲一線、北至路德維格以及法恩贊南方一線的秋季攻勢,以期在真正的決戰到來之前光復克魯茲、聖白平原與哈澤爾高原。

  這場戰爭動用的兵力高達一百二十萬,在這個時代這幾乎是一個不可想像的數字,幾乎超過過去一個世紀當中歷次戰爭動用兵力的總和,這其中甚至包括了第二次聖戰。而為了保證在這個時代指揮條件下一百二十萬大軍的協調,在戰爭女神的首領安德莉亞的建議之下,布蘭多通過女巫們請求埃希斯開放了戰爭之龍提亞馬特的權限。

  這三十六組懸浮於沃恩德元素疆界之外名為「提亞馬特」的衛星群,除了作為天基武器的平台之外,其本身事實上就是大地衛隊的中央指揮系統。

  布加人與他們的僕從則將為這支軍隊的後勤著手準備,超過四支浮空艦隊除了會在戰場上作為火力支援之外,也會參與後勤路線的保障;並且銀色的巫師們承諾,他們將全力開動生產線,在未來的一年之內生產超過一千艘各型運輸船。

  而瓦爾哈拉則讓出了他們的雲中巨人工匠,讓這個計劃實現的時間足足提前了三個月。

  聖奧索爾、銀灣諸國與大平原上大大小小的國家主動讓出了他們私人的或者是國有的各類礦山與礦井,把有限的資源統一起來,集中到布加人的手上。因為只有銀色的巫師才能生產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戰爭裝具,而這些掌握著世間知識的白銀之民,也第一次開始在凡人中傳授自己的知識。

  雨燕之年的秋初,第一批超過七千人的人類與精靈工匠進入了卡奈奇等數個巫師的城市,開始更加系統地學習工匠巫師的傳承。

  戰爭開始之前一個月,噩耗從法恩贊傳來。雖然光明聖堂試了很多種方法,但大冰川的精靈女王至今還未傳回任何表明聯軍還健在的消息,而十月中旬,有人在冬暮山脈附近發現了黃昏大軍的踪跡,那裡距離十城地區已不足三百里的距離。

  大撤離開始了。

  雖然早在一個月之前,法恩贊、艾爾蘭塔與十城便已經開始有序地撤離自己的國民,在布加人與巨龍的幫助之下,在過去的一個月中已經將超過十分之一的人口輸送到聖奧索爾與大平原之上。但真正的大撤離開始的時候,人們才發現留給他們的時間還是太少太少,曾經發生在克魯茲人身上的一幕,如今在法恩贊人與野精靈的身上重演了。

  每一個親眼看到那些拖家帶口遷徙的下層人民的慘狀的人,都無不心生惻然,但這卻是無力改變的事實。因為每一個人都明白,如果留下,等待他們的將只有死亡。只有離開,才有一線希望。

  布加人完全行動了起來,在南方開戰之前,所有的浮空艦隊——甚至克魯茲人、聖奧索爾人與埃魯因人也支援了他們的全部艦隊,來運送難民,但即便如此,北方的諸國還是在遷徙中失去了接近四分之一的人口。

  這不僅僅是一個觸目驚心的數字。

  而是許多活生生的生命,消失了。

  而這筆帳,終將有一個人來償還。

  消息傳到南方,人們平靜地接受了一切。或許是在過去三個月中他們已經無數次在心中推演過一切,而當真正最壞的一刻來臨時,人們已經做好了準備。

  在曼克托爾,將軍們開始反覆推演接下來那場大戰的各個方面的計劃。諸國聯軍已經不止一次在四境之野上預演了這場戰爭,每個人——上至統帥,下至士兵,都早已作好了這場戰爭的準備。

  十月末,七支艦隊返回了四境之野,戰爭的陰雲密佈於聖奧索爾的東方。

  已是深秋,一年之前的這個時節,克魯茲人如喪家之犬般逃離了他們的家園,來到這片陌生的土地上。一年之前的這個時節,哈澤爾人與斗篷海灣的貴族們盡棄前嫌,訂下了那個改變世界的盟約。

  也是一年之前的這個時節,埃魯因王國陳朽的制度走完了它的最後一步,而新生的曙光已在地平線之上。

  超過三十萬軍隊從四境之野早已集結好的各個地區開始奔赴前線,依次抵達三條戰線的第一攻擊鋒矢所在的位置。數以千計的布加人的工匠巫師在天空中注視著地面上綿長的行軍軌跡,每個人都明白這場戰爭的意義。

  在克魯茲的敵人乃是黃昏的三路大軍之中最薄弱的一支,其領軍的龍神巴哈姆特也早在第一年的會戰之中(墜落?),只要聯軍可以在黃昏兩路大軍抵達之前斷其這一臂,就能在決戰之前獲得更加寬廣的後方。到那時候,阿爾卡什地區與埃魯因地區將像是兩座堅不可摧的堡壘,一者在北,一者在南,抵禦住黃昏的入侵。

  巧合的是,人類自諸神時代以來僅存的兩座要塞,恰恰好分別位於這兩個地方。但這或許並非是一種巧合,而是神民們留給這一時代凡人們的最後禮物。人們更願意相信這種來自於先古時代的善意,因為它不僅僅代表著一種許意,更重要的是,代表著沃恩德綿延不絕的文明傳承。昨天、今天以及今天之後的人們,彼此守望,薪火相傳,守護著這個秩序的世界。

  不過這僅僅是一個開始而已。

  它並不能左右人們在這場戰爭中所處於的被動防守的地位。

  所幸的是,凡人並非沒有還手之力——

  一系列的會議結束之後,代表們一一離開了曼克托爾,回到自己的祖國開始準備戰爭。在銀灣,支持兩支聯軍在外決戰已經是這一地區可以承受的極限,不過等到哈澤爾人援助的魔導技術完全開花結果之後,生產力的進一步發展會或許導致社會的深層變革,但銀灣諸邦已經聯合起來準備先一步迎接這樣的改革。

  一個逐漸統一的國家或許會在未來兩三年內建立起來,這個國家實施共和的制度,由白狼劍聖勃蘭克所主導。到那時候,一個可能不遜色於四大帝國的強大王國將出現在銀灣地區,為人類增加一份力量。

  而在大平原上,布加人與九鳳人的工作仍未結束,他們還要繼續圍剿半人馬大軍,為文明的大後方掃清障礙。可以想像在不久的將來,這片黑鐵之民起身的平原,將再一次成為文明火種的中心——在那場不知會持續多久的戰爭之中。

  北方的大撤離仍在持續進行,它將與秋季攻勢一同進行,布加人最樂觀的估計,三個地區至少也要在一年之後才能恢復元氣。不過對於法恩贊與艾爾蘭塔的軍人來說,他們不得不馬上擦乾淚水,踏上征程。

  就在這個月的早些時候,許多來自於十城地區的僱傭兵組織主動要求加入這場戰爭。

  而隨著代表們離開得越來越多,曼克托爾又開始重新恢復往昔的寧靜。和會的主體部分也宣告結束,但這場會議仍舊通過另一種方式延續了下去,只是它的規模變得更小,保密級別也變得更高。

  克魯茲人的軍營之中,一頂小小的帳篷之內,也不過只有十個人而已——但這十個人,無一不是這場戰爭中重要至極的人物。

  布蘭多,威廉,所羅門,洛林戴爾領主伊斯多維爾,大德魯伊灰怒以及芙妮雅,至高審判騎士團的大團長,矮人王卡里芬,獅人王子奈爾‧費舍爾,大聖座瓦拉以及埃魯因國王——哈魯澤。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略微嚴肅的表情,毫無疑問,他們將要討論的將是一件能夠影響沃恩德這片土地未來命運的事情。

  威廉和所羅門坐在長桌的左右兩側,僅次於主位布蘭多的位置。修養了幾個月後,這位巫師領袖臉上的氣色好了不少,但臉色仍舊蒼白,至於他的實力更是跌落了好幾個層次,他自己坦言沒有一年以上的修養根本不可能恢復到以往的境界,而就算是到那時候,也會留下一些不小的影響。

  但無論如何,能夠從能族之王手上逃生,這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在諸神之戰的時代,黃昏之龍手下的每一位領主,都是與埃魯因眾神實力相當甚至超出的對手,死在它們手上的神祇也不是一位兩位。

  在眾人開口之前,所羅門施展了一個銀色的法術光罩將整個會場籠罩了起來——雖然會場本身也不過只有一張桌子大小的的範圍。其他七人對他的動作見怪不怪,這場會議參與的人雖然很少,但卻極為重要,更關鍵的是,它隱藏著一些隨時有可能引起黃昏之龍覬覦的資訊。

  當一切準備妥當之後,所羅門才開口道:「今天諸位所聽到的一切,有可能關係到整個文明世界的生死存亡,所以我希望諸位能夠保持起碼的緘默。這個討論將在我們離開這個會場的那一刻終結,而所有的祕密都應當只存於諸位的心中,在離開這裡之後,我不希望它再被其他人所討論起。」

  芙妮雅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她稚聲稚氣地問道:「是討論如何對抗黃昏之龍嗎,所羅門大人。」

  經過德魯伊們長期的悉心教導與培養,這位來自於綠村的小姑娘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懵懂無知的小丫頭,她在瓦爾哈拉就從事著重要的工作,雲巨人們也很喜歡她,而今面對所羅門、威廉這樣的強者,卻也同樣不卑不亢。

  因為她正是森林女神的傳承者,她必須要無愧於這個身分。

  所羅門知道這個小姑娘的身分地位特殊,銀色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又落在布蘭多身上:「是的,芙妮雅殿下,但它不僅僅決定著我們對抗黃昏之龍能否成功,而且也關係到炎之王閣下的切身安危。」

  這話讓布蘭多忍不住看了所羅門一眼,心中沒想到這位平素嚴肅的巫師之王其實竟也有心思細緻的一面,他顯然知道芙妮雅與自己的關係,否則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而且這句話的效果顯然極好,不僅僅是芙妮雅嚴肅了起來,連哈魯澤都繃緊了臉。

  而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更嚴肅了一些,這倒不是因為布蘭多的關係,而是因為前者。凡人在面對黃昏之龍面前永遠只能被動地防守,但一味的防守永遠也不可能取得黃昏之戰最終的勝利,每個人都明白他們真正的敵人其實是誰,而一旦黃昏甦醒,這個世界便再無反抗之力。

  他們唯一的依仗,便是瑪莎大人給他們提供的最後的機會。

  一個反敗為勝的機會。

  「所以說,究竟什麼才是終焉的王座呢?」獅人王子奈爾‧費舍爾率先提出了這個問題。作為大地聖殿一方的代表,他也是最近才獲得允許加入這場會議之中,但其中不僅僅是因為這個身分,更重要的是托奎寧的地理位置與埃魯因的關係決定了,獅人將是這場戰爭中埃魯因人最重要的盟友之一。

  可以說這位王子殿下是因為埃魯因而重要,但到了這個時候,它也沒有心情去計較這個細節了。

  「可以這麼說,終焉的王座就是Tiamat法典的至高權限。」布蘭多簡略地答道。

  「那它是瑪莎的權柄?」

  布蘭多搖了搖頭:「事實上,它所擁有的權柄遠比瑪莎更高。」

  奈爾—費舍爾瞪大了眼睛:「那怎麼可能? 」

  「我們的世界是由瑪莎與神民們共同創造的,瑪莎大人雖然擁有至高無上的權柄,但第一代神民同樣也擁有這個權柄,而且作為Tiamat法則的締造者,他們實際上還被許以了一個更加重要的權限——那就是重啟我們的世界。」布蘭多解釋道。

  「重啟世界?」瓦拉問了一句:「就是蒼之史詩上的幾次世界毀滅的災難嗎?」

  「是的,雖然蒼之詩上每一次世界的滅亡,都是由黃昏帶來的。但卻並不是黃昏之龍親手所為,而是眾神與神民們的一種自保手段,正因為這樣的手段,我們的世界才得以存續到今天。但眾神與神民們一一離開之後的今天,甚至是上一場戰爭之中,在天青的戰役之中,出於各方面的原因,這個權限從頭到尾也(未?)被人提及過。」

  「而現在,尋找這個權限下落的重任可能落在了我們的頭上,因為它可能是反擊黃昏的唯一手段。」

  奈爾—費舍爾再一次提問道:「我們的手段也是重啟這個世界?」

  「不,」布蘭多搖了搖頭:「重複循環對於這個世界來說並沒有什麼好處,但壞處卻有很多,正因為此,瑪莎大人才會下定決心終結這個宿命的輪迴。她或許給我們留下了另外一種手段,但一切尚不得而知——」

  說到尚不得知這句話的時候,他好像微微愣了一下,停了停;但片刻的恍惚之後,在所有人來得及察覺之前,布蘭多又繼續說了下去:「不過這不意味著有人不是以此為目的而行事的,諸位必須明白有許多人正在尋找終焉的王座,並不僅僅是我們而已——」

  在場的眾人當中,也只有所羅門注意到了布蘭多的失神,不由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而布蘭多的學生,哈魯澤也注意到了自己老師的神色有些奇怪。

  但他搖了搖頭小腦袋,只當是自己的錯覺。因為在這樣的場合,每個人心中或多或少會有一些憂慮,縱使心中的信念再堅定,可是面對那個渺茫的未來時,還是忍不住會心生沮喪。

  「許多人?」大德魯伊灰怒敏銳地問道:「那聽起來不只有黃昏之龍。」

  布蘭多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接下來把自己自離開克魯茲以來的經歷簡略地講述了一下。他主要描述了一下龍后的計劃,塔塔小姐與艾爾蘭塔賢者的計劃,白‧提亞馬斯與女巫們的計劃,最後是停滯之界的一行,與黃昏之龍的遭遇。

  「所以,」說到最後,他總結道:「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此——埃希斯看起來雖然是我們的盟友,但它的目的是得到終焉王座,並重啟這個世界,最終成為下一個世代沃恩德的真神。」

  「那絕不能讓她得逞,」哈魯澤有些氣憤地說道,他沒想到埃希斯與女巫們合作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的,虧他一直以來對那位背叛黃昏之龍的眾狼之母還有一絲欽佩:「可既然如此,女巫們為何要與埃希斯同流合污呢?」

  「至少暫時讓它站在我們一邊也是好的。」矮人王卡里芬搖了搖頭,答道。

  伊斯多維爾思考了片刻之後,問道:「那黃昏之龍的目的是什麼,為了得到終焉之王座,她甚至不惜來到我們的世界,那麼它一定有更大的圖謀,不是嗎? 」

  布蘭多點了點頭,有點佩服這位洛林戴爾領主的敏銳,答道:「黃昏之龍的目的,與埃希斯正好相反。」

  「與埃希斯正好相反?」其他人愣了愣,那黃昏之龍豈不是站在他們一邊?但這用膝蓋想也明白,那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時候所羅門不得不站了出來,向他們解釋道:「黃昏之龍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因為它甚至不需要終焉之王座也能毀滅我們的世界,所以它要得到終焉的王座,就是為了阻止它重啟世界——因為重啟世界,對於沃恩德來說並非真正的毀滅。」

  「我明白了,」奈爾‧費舍爾也聽懂了:「黃昏需要的是徹底的毀滅,不能讓我們的世界再有死灰復燃的可能性。」

  所羅門點了點頭。

  眾人不由得聽得毛骨悚然,本來他們便以為現在的局面夠複雜與危險了,但沒想到真實的情況遠比他們表面所看到的更加險惡。對於這個時代的凡人來說,竟是生也毀滅,死也毀滅,彷彿擺在他們面前的唯一一條道路,便是如何體面地走向滅亡而已了。

  眾人不由得看了面色平靜的布蘭多一眼,心中無不欽佩這位年輕的炎之王閣下,他們僅僅是在這裡耳聞這一切便已經感到心驚膽戰,而對方卻是尋根究底地將這一切祕密一點點從牧樹人、從萬物歸一會甚至是從黃昏之龍本人手上挖掘了出來。

  「那我們要如何做,才能挽救這個世界?」奈爾‧費舍爾忍不住有點兒絕望地問道。

  「這正是各位在這裡的原因,」所羅門答道:「無論最後成功與否,我們都必須保證讓布蘭多先生搶先一步拿到終焉的王座,而只有將終焉之座掌握在凡人手上,我們所做的一切才有價值。」

  「炎之王閣下?」

  「老師?」

  眾人再一次吃驚地看向布蘭多。

  「因為通往終焉王座的鑰匙,正是七把聖劍。」所羅門神色鎮定地答道。

  「什麼!」或許其他人還或多或少對此有些猜測,但奈爾‧費舍爾卻是真正大吃一驚:「那麼炎之王閣下手上已經有幾把聖劍了?」

  「六把,」所羅門看向至高審判騎士團大團長:「布蘭多先生已經獲得了淺海聖劍辛娜,黑暗聖劍裁決,金炎之刃奧德菲斯,風之聖劍蒼穹,光輝聖劍米索爾與大地聖劍哈蘭格亞的認可,不過這其中幾把聖劍中,光輝聖劍米索爾的劍魂與權杖仍在法恩贊,至於風之寶珠更是不知所踪。 」

  他停了停,環視眾人:「各位身後的國度代表著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與勢力,所以我希望各位能發動起來,幫忙去尋找這剩下的部件,我們愈先找到七把聖劍一刻,在這場爭鬥之中便愈具有勝算。」

  至高審判騎士團的大團長立刻站了起來:「光輝聖劍米索爾一直以來都是光明聖堂的傳承,只是在數百年之前聖劍忽然失踪,我們也是第一次得知原來它一直以來都在燕堡家族的手上。不過請放心,光之寶珠與權杖至今仍由兩位教皇陛下所保管,我們會盡快將它們帶來四境之野。」

  所羅門點了點頭,克魯茲人與法恩贊人分別保管金炎之刃和光輝聖劍這個祕密,他自然不會不知道,事實上這也正是他將這位大團長邀請至此的原因。

  眾人於是又討論起風之寶珠的下落來,理論上來說,風系聖劍應當與聖奧索爾的風精靈們關係更近。但伊斯多維爾苦笑著表示雖然風精靈名為風精靈,精靈廷的徽記也是風后聖紋,可是歷史上卻確實和風之聖劍沒什麼關係,就像艾爾蘭塔與自然聖劍也沒什麼聯繫一樣。

  他舉例說明聖槍蒼穹便是在埃魯因出土,事實上金炎之刃和米索爾也都是潛藏於埃魯因,這個說法激發了眾人的靈感,紛紛認為還一直沒有現世的風之寶珠會不會也是在埃魯因的某個角落。

  不過一直沒有說話的哈魯澤卻忽然提出了異議。

  「風之寶珠不在埃魯因,老師,大家,」小小的國王站了起來:「它在喬根底岡。」

  「喬根底岡?」

  「怎麼可能,風之寶珠怎麼會在地下?」奈爾‧費舍爾忍不住大搖其頭。

  「這是真的,」哈魯澤卻篤定地答道,他對伊斯多維爾說道:「風之寶珠事實上的確和風精靈有關係,在你們還被世人稱之為霧精靈的時代。星月日傳承分裂,風后一系真正的傳承者,月之裔在戰爭之中受到日精靈的背叛,受到背後一擊的整個族群不得不轉入地下,她們事實上帶走了月之傳承,包括真正的風后聖物。」

  伊斯多維爾有些沉默,星月日三族分裂是風精靈歷史上最大的傷疤,因為那不僅僅讓他們失去了霧精靈的這個光輝的名字,更失去了真正的風后傳承。雖然聖奧索爾人時至今日仍舊自稱風后子嗣,但事實上卻並不那麼正統,正因為如此,當風后再一次顯聖時,他們才堅定地站在了兩位異族王儲的一邊。

  因為這是他們重拾榮譽的唯一機會。

  哈魯澤繼續說道:「……那就是風后寶珠,月之傳承的後人們在喬根底岡加入了黑暗精靈,那些黑暗之龍的追隨者們也接納了她們——她們一直以來居住在灰燼之尖保護著這枚寶珠,是黑暗之中的守塔人——而惡魔們異動的真相並不僅僅是為了復活阿肯圖,而是黃昏之龍親自為它們下達的命令,讓它們奪取風后寶珠。」

  「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哈魯澤?」布蘭多忍不住有些驚訝地問道,雖然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但自己這學生忽然之間的變化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哈魯澤緩緩從自己長袍下取出一枚漆黑的寶珠。

  並雙手將它托了起來,認真地對布蘭多說道:「因為風之寶珠一直都在我手上,老師,萊絲梅卡小姐的朋友,卡雅小姐她正是守誓者一族。」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2-22 20:57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12-20 20:23
第五百一十九幕 回歸

  短暫的騷亂之後,帳篷內重新恢復了平靜。風之寶珠的出現讓每一個人都看到了希望,就彷佛冥冥中有一隻手在推動著這一切,但人們更願意相信那是瑪莎大人對於她子民的庇佑,或許戰爭的勝利並非是不可期的。眾人的心中鎮定了一些,奈爾‧費舍爾提問道:「那麼最後一把劍是?」

  「自然之劍。」

  「我們能在短時間內找到這把劍嗎,我是說趕在黃昏之龍與頭狼埃希斯之前?」

  「關於自然聖劍,」布蘭多開口答道:「自然的權杖與聖劍之魂如我之前所描述過的,在元素疆界外與停滯之界已分別入手,而聖劍本身此刻應當正在盧比克。」

  大聖座瓦拉問道:「盧比克,是那個沙漠王國嗎?」

  「正是,守墓人世代看守著那把劍,我也是在機緣巧合之下得知這一點,但兩位朋友信誓旦旦向我們保證過他們一定會帶回那把劍,我相信他們。」布蘭多想起了阿德妮與那奎爾,他們應當已經在前往埃魯因的路上了吧。

  人們一陣騷動,矮人王卡裡芬開口問道:「那這麼說來,豈不是七把劍已經齊聚了?」

  連所羅門都顯得有些驚訝。每個人都下定了決心要去找到這七把聖劍,但他們卻沒想到驚喜來得如此之快,看到布蘭多頷首默認時,帳篷內的幾人看這位炎之王閣下的目光多了一絲什麼——那是七把聖劍的主人,那背後意味著什麼,不言自明。

  包括矮人王卡裡芬與巫師之王所羅門在內,眾人都齊齊起身,向著這個方向欠了欠身,既是為沃恩德,也是為了瑪莎予以的權柄。

  布蘭多一言不發。

  計劃已經定下,會議便走到了盡頭——

  離開時天色已近黎明。黑洞洞的營地內,遠遠的只有寥寥幾盞風燈在黑暗中搖曳,東方的天空最後一粒星辰正沉入地平線下,天空已經隱隱發青,夜晚的風穿過曼克托爾的荒野,呼呼作響,帶著臨近秋暮的寒意,寒風之中只有安蒂緹娜與德爾菲恩兩人等候,她們遠遠地看到布蘭多,幕僚小姐先一步迎了上來,而宰相千金則笑意盎然地跟在後面。

  「不是叫你先去休息嗎?」布蘭多有點心痛地看著自己的幕僚小姐,一想到她可能在寒風之中站了一夜瑟瑟發抖的樣子,他便脫下外套蓋在安蒂緹娜身上。德爾菲恩在一旁用巧笑倩然地用眼神示意他——『我呢?』,但被布蘭多沒好氣地瞪了一眼。

  安蒂緹娜用手緊緊地抓住領主大人的大衣,或許是因為溫度回升的原因,臉有點紅撲撲的,長長的睫毛一撲一撲,映著曦光的眼神中有了些柔意: 「本來是回去了,可橫豎也睡不著,半夜收到了一份報告,便又回來了。」

  「她呢?」布蘭多示意了一下那位穿了一身厚厚的貂毛大衣笑吟吟的宰相千金。

  「德爾菲恩小姐她剛剛才到。」安蒂緹娜照實答道。

  德爾菲恩笑著偏了偏頭,倒也不以為意。

  布蘭多雖然早料到如此,這個女人最喜歡裝可憐,要是安蒂緹娜不在,她肯定又要假裝自己在這裡站了一夜了。不過看到後者臉被吹得有些發白的樣子,他心中也微微有些柔軟,不管怎麼說,對方至少來了,不是嗎?

  他從浮懸天球之中又拿出了一件外套,也依樣畫葫蘆蓋在德爾菲恩身上,宰相千金眉眼帶情地嗔了他一眼,搞得布蘭多心頭一蕩。

  三人在黑暗中前行,只剩下腳下沙沙的腳步聲,一時間誰也沒主動開口說話,彷彿在享受著這難以言喻的一時寂靜;人們常說在沉默時,更能夠感受到他人的內心,布蘭多心中此刻彷彿就有這樣的感受,他能聽到安蒂緹娜與德爾菲恩兩顆纖細而嬌柔的心臟富有節奏的搏動,一位略微有些快,一位卻平緩而悠長,那彷彿是兩位性格不同少女無聲的話語,向他傾述著什麼。

  他不知道安蒂緹娜與德爾菲恩是否有與他相同的感受,但幕僚小姐與宰相千金都一言不發,像是同樣細細品味著這一刻的安寧。

  直到一串腳步聲從後面傳來,那沉重的步子又帶著貓科動物的輕柔,布蘭多便知道是誰追了上來。「布蘭多先生!」奈爾‧費舍爾在後面喊道,當他看清布蘭多身邊的兩個人時,這個大男人頓時明白了什麼,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停了下來:「對不起,炎之王閣下,打攪你們了……」

  布蘭多轉過身去看著這位獅人王子,安蒂緹娜與德爾菲恩也同樣隨他駐足。奈爾‧費舍爾體格高大,甚至比布蘭多還要高出一頭來,但布蘭多在注視對方時,卻始終能保持平視,獅人王子甚至還會感到自己低對方一頭。

  「在私下的時候,」布蘭多笑了笑:「你叫我布蘭多也無妨,其實我更喜歡這個名字。」

  奈爾‧費舍爾點了點頭,一個漂亮的女孩從後面走了出來——她好奇地看了德爾菲恩一眼,然後靜靜地握住獅人王子的手。

  「找我有什麼事嗎,奈爾王子?」布蘭多同樣有點兒好奇地打量了一眼那個少女,對方似乎是個克魯茲人,但怎麼會和這位獅人王子在一起的——兩人看起來還是情侶的關係,有那麼點兒美女與野獸的視覺衝擊力。

  不過奈爾王子無論從哪一方面看來是比較符合人類的審美的,尤其是魁梧的體態,縱使是那張獅子的面孔,也充滿了剛毅的英俊。它有一顆像是綠寶石一樣璀璨的眼睛,內裡充滿了英勇果敢的色彩,再加上它的身分與實力,引得人類少女傾心倒也並不十分奇怪。

  但在布蘭多面前,這位英勇果敢的獅人王子卻有些躊躕,彷彿是個少年一樣。它曾經看不起這個出身於埃魯因人的炎之王閣下,比起克魯茲人,埃魯因人似乎還要更加軟弱一些,這個陳朽的王國能有什麼英雄人物呢?

  但大地之劍改變了一切。

  那並不僅僅是力量的強大,而是胸襟的廣闊,而至於這位炎之王閣下的實力,足以斬殺一位惡魔之王的實力,根本不需要另外加以贅述。強大而不傲慢,這是近乎於先賢的品質了,他繼承的聖劍奧德菲斯,並非是僅僅繼承了炎之王吉爾特的傳承,更是同樣的睿智與富有遠見。

  這樣的英雄,才真正令人心折。

  此刻的奈爾‧費舍爾,早已對布蘭多佩服得五體投地。他一時間似乎有些走神,往日勇敢無畏的獅人勇士,竟然結結巴巴說不出口來,直到它身邊的女孩握了一下它的手,這位獅人王子才反應了過來。

  它僅剩下的一隻眼睛裡,目光變得堅定起來。

  「炎之王閣下,」奈爾‧費舍爾大聲說道:「我是來為了那時候的無禮而道歉的,您是一位真正的英雄,我為自己的失言而感到羞愧。」

  布蘭多微微一愣,沒料到這位獅人王子會如此鄭重其事地重提舊事。

  「那時候的事,其實我也沒有在意。」

  「我知道您沒有在意,可這些話若是我不說出來,我想我會後悔一輩子,」獅人王子堅定地說道:「我只是想要正視自己的內心,炎之王閣下,真正的勇敢是應當無懼於自我的內心的——因為我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成為像你這樣的英雄!」

  布蘭多有了些興趣。

  他見過許多自認為高高在上的人,但這些人中卻沒有一個人是真正的內心強大,甚至包括白銀女王在內。他們中的有些人將剛愎自用、一意孤行視為堅定,將魯莽橫行與濫用力量視為勇氣,但這些人卻甚至不敢直視自己的內心,一個不能承擔起責任的人,是永遠也不可能成為王者的。

  但什麼又是英雄呢?

  他問道:「你認為什麼是英雄呢,奈爾王子。」

  「英雄,自然是能夠在絕境之中力挽狂瀾,拯救一切的那個人,就如同您,炎之王閣下。他一定是要閃耀於歷史之中,為後人們所銘記——宛若夜空之中的星辰,輝澤千古。」獅人王子毫不猶豫地答道。

  但布蘭多搖了搖頭:「我卻並不那麼認為。」

  奈爾‧費舍爾張大嘴巴望著他。

  「沒關係,那只是我個人的看法,」布蘭多卻笑了起來:「無論如何,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成為你心目之中的英雄。」

  獅人王子重重地點了點頭。

  看著獅人王子的背影沒入黑暗之中。

  安蒂緹娜輕聲問道:「什麼是領主大人認為的英雄呢?」聽了這個問題,一旁的德爾菲恩也好奇地看著這個方向,她美麗的臉龐在路旁風燈的光芒下一明一暗,紫色的眸子裡閃爍著少有的疑惑的光輝。

  「並沒有什麼英雄,安蒂緹娜。」布蘭多答道。

  「沒有英雄?」安蒂緹娜一愣。

  但對安蒂緹娜的第二個問題,布蘭多卻選擇了沉默不言。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換了一個話題道:「那個女孩是誰?」

  「斯提克公爵的女兒,」德爾菲恩開口道,並好奇地看著布蘭多:「她可是不遜色於我的美人兒,頭腦也是如此,怎麼了,突然問起這個來?」

  「只是有些好奇,」布蘭多答道:「我看她好像認識你的樣子。」

  宰相千金掩口輕笑:「她可是視我為眼中釘,自然認識我。」

  布蘭多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心中對於貴族小姐們的圈子有了個初步的認識——像是法伊娜與德爾菲恩之間的關係,那的確是在這個圈子內比較罕見的。或許也只有表面刁蠻但實際與世無爭的梅霍托芬小公主,才能接受得了宰相千金這個心計百出的「摯友」罷。

  說起來,這一次德爾菲恩又把可憐的法伊娜利用了一道,而後者好像到現在還不知情。把他推上炎之王這個位置,德爾菲恩只是提議,但在克魯茲貴族眼中法伊娜才是從頭到尾的策劃者,同時也是計劃的實施人,恐怕除了寥寥數人之外,很少有人知道這背後還有一位宰相千金在推波助瀾。

  但可惜的是,認識到這一點的人要麼不會說,要麼就是德爾菲恩的父兄親人,比如說那位老宰相大人。這位宰相千金就這麼輕易地將自己隱藏在幕後,一手策劃了這場改變克魯茲——甚至是改變整個沃恩德歷史的大戲。

  「以後別讓法伊娜再沾染政治了,」想到這一點,布蘭多忍不住說道:「你知道她不適合做這個,這一次是事出有因,但已經讓她在貴族中引起了不滿了。 」

  「怎麼,心痛了?」德爾菲恩笑道。

  布蘭多再瞪了她一眼。

  他沉默了下來,不再去理會這位宰相千金,謹防後者得寸進尺。他知道自己的幕僚小姐雖然嘴上不說,但心中其實對於這位宰相千金是十分有芥蒂的,好在德爾菲恩自己似乎也很清楚這一點,從不輕易越線。

  她就像是一個有些特殊的局外人,始終游離於瓦爾哈拉這個體系之外,但又不會離得太遠——事實上是越來越近了,連格里菲因公主與芙蕾雅偶爾都開始接受她的存在,甚至與她討論一些關於王國內部的事務。好在布蘭多此刻身兼帝國皇帝之位,德爾菲恩作為他的身邊人,亦是得到了包括老尼德文宰相與大聖座瓦拉在內的帝國高層的默認,不至於名不正言不順。

  過了一會兒,布蘭多又問道:「關於那份報告,是什麼報告?」

  緊緊裹著他的大衣的安蒂緹娜抬起頭來,緩緩地眨了一下眼,然後才反應過來——連忙低下頭去,回答道:「是女巫們的報告。」

  布蘭多一下就明白了過來:「關於那個計劃也開始實施了嗎?」

  「嗯,」幕僚小姐點了點頭:「因為布加人的一力支持,所以雖然有些異議,但反應並不太大,比我們事先預計得好了很多。或許兩三年之後,就能看到初步的成效,只是很多人還不明白為什麼我們要這麼做?」

  布蘭多嘆了一口氣,天邊已隱約浮現出一線白隙,他黑沉沉的眸子裡映著晨輝,目光顯得有些悠遠。

  「只不過是為了事前準備罷了。」

  「準備?」安蒂緹娜問道:「準備什麼呢,我們與黃昏之龍的一戰會用到這些?」

  「不,是為了下一個時代而準備。」

  「下一個時代……?」安蒂緹娜一時竟怔住了,她佇立了片刻,發現布蘭多已經走到了前面,才連忙追了上去。她不知道如何評判自己此刻的心緒,或許有些愕然,但又有些欣喜,一切彷彿都回到了原點,就像最開始相遇的時候——當人們還在當下茫然而失措,甚至是絕望之刻,只有這個男人堅定地相信著未來。

  事實證明了他的正確。

  那麼這一次呢?

  下一個時代,又是怎麼樣的呢?她忽然有些羨慕起來,因為人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見到那個時代的來臨,毫無疑問,許多人會在這樣一場戰爭之中死去,成為無名的豐碑——或許可以為後人的景仰,但也可能與凡世的歷史一樣化為虛無與塵埃。

  只有他仍舊堅信著。

  安蒂緹娜追了上去,少有地開口追問:「那麼領主大人,下一個時代是什麼樣子的呢?」

  布蘭多沉默了片刻,對二人說道:「或許那是一個凡人的時代,那個時代或許與現在會有很多的不同,但人們說不定會記住你,安蒂緹娜。」

  「我?」

  「你的作品,」布蘭多忽然回過頭問道:「已經成功了吧?」

  「啊!」幕僚小姐驚訝地低叫了一聲,她眼睛裡一下竟佈滿了薄薄的水汽,她可能從來也沒想到喜悅竟然會這麼簡單直接地佔滿自己的心靈,就如同她沒有想到,原來布蘭多從來也沒有忘記。

  那是她的理想與興趣所在,用魔法的力量改變這個世界。

  就算從未和外人提起過這一點,但埃魯因的事務對於她來說其實不過是對於領主大人的一種責任,而只有這個微小的夢想,才是她全心全意所愛著的一切,不但繼承著她的夢境,更繼承著她對於家人的思念。

  「只……只是一點小小的成功,但還有很多不足之處,幾十次實驗中,也只有這一次偶然而已。」幕僚小姐竟頭一次像是個手足無措的小姑娘一樣回答道。

  引得兩人身後的德爾菲恩有些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

  布蘭多搖了搖頭:「沒有成功會是偶然的,它雖然還很簡陋,但卻為歷史揭開了新的一頁。」

  安蒂緹娜的臉都紅了起來。

  並不是害羞,而是因為感到太過羞恥。她從沒想過自己的作品會有這樣的歷史地位,這句話若不是由布蘭多說出來,實在是會引人發笑,在這一領域,在作為大師的哈澤爾人的面前,她區區一個初窺門徑的埃魯因人發明了這樣一個小小的東西,又怎麼敢說改變了歷史呢?

  這實在一種貽笑大方的宣言。

  但她卻並不知道,布蘭多並不是預測未來,而是篤定地看到了那一切——對於埃魯因,對於這個世界來說,這一刻意味著什麼。或許幾十年之後,人們就會認識到雨燕之年的十月,對於沃恩德的歷史來說是多麼的重要。

  那是關於一枚灰水晶的故事。

  這一年的後半葉,在沃恩德中部的許多地方,一個影響更加深遠的計劃開始實施了。

  一批新興的學院在聖奧索爾、埃魯因、銀灣與大平原地區設立起來,當來自各地的平民學生湧入這些學院時,卻驚訝地發現他們的新老師將是來自於布諾松的十二支女巫,或者是來自於哈澤爾高原之上的智慧之民。

  這是第一紀元的末尾,在這一年中黑魔法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登上了歷史的舞台,巫師們的力量似乎開始衰退,而魔導技術則在各個國家的倡導之下,開始成為秩序文明的主流。

  然而在托尼格爾的一間魔法學院之中,作為代課的導師剛剛從自己的長袍下拿出一枚散發著熠熠光輝的水晶,他高舉水晶對著台下所有的學生說道:「你們可以仔細看看,這是一枚灰水晶,你們也可以叫它法力水晶,它是一種極為不穩定的黑暗魔力聚合體。」

  「在過去,人們往往利用它作為一種劇烈的爆炸物,甚至將它用在多數戰爭之中。不過現在,利用這樣一種魔導引擎,人們可以更加平穩地將它所蘊含的強大魔力從中抽取出來——」

  在那一雙雙充滿了對於知識渴望的眼睛之中,注視著這枚水晶的少年少女們,他們一時還並不明白自己正見證一個時代的誕生。

  在這一年中,一位來自於埃魯因的貴族小姐發明了一種簡陋的機器。憑藉它,人們第一次真正擺脫了對於Tiamat法則內力量的依賴。

  霜降之月的第一天。

  雪還未在四境之野落下,這是布蘭多留在曼克托爾的最後一天,這一天他再一次見到了法恩贊騎士團的大團長。這位大團長兩鬢已經悄然生出了銀絲,彷彿象徵著法恩贊人這一年內所經歷的風霜,他走過了幾千里的行程,此刻才剛剛從大平原之上回到曼克托爾。

  「辛苦了。」面對這位大團長時,布蘭多也不得不說了一句:「法恩贊現在如何了?」

  「一切都還好,感謝大平原上眾國的幫助,我們在那裡重建了聖堂,」法恩贊騎士團的大團長答道:「帝國正在逐漸恢復元氣,雖然這還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但我想或許到明年年初,我們就能重新加入這場戰爭了。」

  「那剛剛好趕得上這場戰爭的收尾,」布蘭多點了點頭:「有法恩贊與艾爾蘭塔的加入,這場戰爭的勝算也提高了不少。」

  他停了停。

  然後看著對方。

  布蘭多知道這位大團長絕對不會是專程前來找自己寒暄的,哪怕自己現在的身分非凡,可以說是這個神聖同盟名義上的統帥。但那也只是名義上而已,何況早在和會開始之前,法恩贊人就一直向他釋放善意,不止是這位大團長,至高審判騎士團與神聖光明騎士團也不止一次來找過他了。

  但他卻還沒搞清楚法恩贊人究竟想要從他這裡得到什麼。

  法恩贊騎士團的大團長看了一眼一旁的所羅門,那位身高異於常人,一臉嚴肅的巫師之王點了點頭。

  「炎之王閣下,有人想要見見你。」

  ……

  「泰斯特——」

  布蘭多在那頂昏暗的帳篷之中見到那個骨瘦如柴、氣若游絲的人時,對方正躺在一張行軍床上,渾濁的眼神中似乎還蘊著最後一絲微光,他面頰削瘦而蒼白,彷彿隨時會嚥下最後一口氣,但卻像是一種強大的意志支撐著他,一直堅持到了現在。

  就是這樣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人,但布蘭多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或許因為是布拉格斯地下拍賣場中的那生死一戰令人太印象深刻。

  那個手提細劍面帶自得的貴族劍士,一步步逼近的一幕彷彿還歷歷在目,而正是在那生死的邊緣,他選擇了旅法師的道路。或者可以說,從那一刻起,他便選擇了一直持續到今天這一刻的道路。

  驀然回首,彷彿昨日重現。

  而兩人的再一次相遇,同樣要追溯到布拉格斯,在那昏暗胡同之中孤立的房舍的後院。那時兩人匆匆一別之後,沒想到再一次相遇,竟然會是在這樣一個地方。正如同布蘭多認出了泰斯特,泰斯特也認出了這個來自於布契的年輕人。

  他的眼睛像是兩團鬼火一樣亮了起來,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但還是在一名騎士的攙扶之下,他才勉力完成了這個動作。

  泰斯特重重地喘息著看著布蘭多。

  布蘭多皺了皺眉頭,有些不太習慣對方直勾勾的眼神。

  「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信標呢?」泰斯特卻聲音沙啞地問道。

  「信標?」

  「那些石片,」泰斯特每說一句話彷彿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但他還是堅持而清晰地表述了自己的意思:「你知道的,安蒂緹娜的父親。」

  布蘭多心中驀然一驚。

  但泰斯特子爵已先一步顫顫巍巍地從懷中拿出了一片石片,放在了床邊的矮櫃上,他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布蘭多。那石片,灰褐色,微微有些扁平,在布蘭多看來,如何能夠不熟悉?

  「這就是最後一片,」泰斯特有氣無力地答道:「牧樹人將它們帶去了法恩贊,現在,它回來了……」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2-21 00:33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12-21 19:55
第五百二十幕 何謂美好

  狹小的房間內瀰漫著名為凝重的氣息,黑暗中只有一張圓桌,一枚水晶散發著黯淡的熒光,映照出幾張蒼白的臉孔。天花板上閃爍著一個不斷變換形狀的銀色法陣,像是水銀一樣的物體從法陣之中滲透出來,蠕動著填滿了房間四壁的每一個角落——這裡是深達幾十米的地下,空氣渾濁得近乎停止流動。

  布蘭多抬起頭來,看了在場的眾人一眼——矮人王卡里芬,法恩贊騎士團大團長,所羅門,安蒂緹娜,伊斯多維爾,亞魯塔,奈爾王子,大德魯伊與大聖座瓦拉。

  在確認了其他人已經準備就緒之後,他才將五塊灰褐色的石片小心翼翼地拿了出來,放在眾人面前的桌面上。

  就在這一刻,天花板上的水銀蠕動了起來,像是截斷了空間中的某種資訊;但也可能是因為黃昏之龍早已不在意這個小小的信標,無論如何,在法坦港布蘭多曾親身感受過的那恐怖的威壓並沒有在這地下再一次出現。

  每個人都下意識抬了一下頭,看著天花板上,那就像是一種錯覺,但也足以令人感到不安。

  「繼續吧。」伊斯多維爾說道。

  布蘭多點了點頭,在黑暗中但他也可以清晰地視物,雙手小心翼翼地將五塊石片在桌面上彼此契合在一起。而當這幾枚普普通通的石片第一次被放在一起的時候,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黑暗中出現了一團急劇擴散的熒光。

  組合在一起的石片們懸浮了起來,竟形成了一塊沙盤,沙盤上鐫刻著山川河流的走向,還有青綠色的森林,那是一片陌生的土地,但又令人感到有些眼熟。哈魯澤在桌子邊上輕輕吸了一口氣,銀色的眸子裡倒映著黑暗中的那團光,他小聲驚嘆道:「埃魯因!」

  「確切的說,是某個時代的埃魯因。」布蘭多指向讓德內爾的方向說道:「這裡還是一個湖泊,瓦倫登還是一片海灣,這至少是死霜森林形成的年代之前的埃魯因。」

  「看信風之環!」

  「是瓦爾哈拉嗎!」亞魯塔問道。

  「不,那是世界樹。」布蘭多忽然想起在信風之環內見過的那棵參天巨木。

  法恩贊騎士團的大團長問道:「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這是一個信標,」所羅門答道:「這就是安蒂緹娜小姐的父親所畢生尋找那件東西,數百年來不知有多少無名的英雄為之而犧牲,所幸的是他們所做的一切讓這枚信標又回到了我們的手中。」

  「它是……?」

  「通往終焉王座的地圖。」

  一片竊竊私語、議論紛紛的聲音,矮人王卡里芬幾度拿起自己的戰鎚,而又放下,顯得有些激動難耐——那畢竟是凡世唯一的希望。

  而黑暗中,安蒂緹娜默默地站在一旁,眸子深處倒映著這團熒光,她手有些蒼白,緊緊絞著自己的衣角。布蘭多看了她一眼,問道:「沒事嗎?」

  幕僚小姐搖了搖頭。

  「不用勉強自己,安蒂緹娜。」

  「我很好,領主大人,謝謝您的關心。」

  其他人認出這位英雄的後人,各自起身,向她行禮。安蒂緹娜一言不發,但眼中閃動著沉沉的亮光,因為這就是她父親所做的一切,拋棄了妻女,甚至丟掉了自己的性命,但這一刻她心中竟隱約為那個男人感到驕傲。

  熒熒的光芒從沙盤上升起,最後形成七道光柱,七道光柱懸浮在埃魯因的上空。布蘭多注視著那些光柱,驀然之間回憶起了一些什麼,那是林中的麋鹿,散發著聖白的光輝,它驕傲地昂著頭,站在月下注視著他們與難民們。

  「那是雄鹿丘陵。」

  芙蕾雅眼中同樣閃動著明亮的光輝,她抬起頭來激動地說道:「布蘭多,我記得我們去過那個地方!」

  布蘭多點了點頭。

  金炎之眠,妖精鄉,聖者之遺——

  ……

  嘩啦,嘩啦,迷霧中傳來散疏的腳步聲。幾個人影分開茫茫的霧氣,從身上的裝束來看這些人應當是來自於卡拉甦的高地騎士,但高地騎士已經接受整編成為王國新南方軍團的一部分,沒有命令的情況下他們很少會離開駐地,又怎麼會到數百里之外的布契來呢?

  「在這裡!」忽然之間有人喊道。

  騎士們聚集過去,有些敬畏地仰望著霧氣中矗立的兩座巨像——手持長矛的巨像高聳入峭壁之巔,目光平視前方,與五年之前布蘭多第一次看到它們時並無變化,彷彿歲月並不能在這些巨石上留下刻痕。它們無聲凝望,目光彷若早已穿透了歷史的長河,在過去的某一個節點,看到了眼下這一刻的來臨。

  十七名騎士結隊進入了峽谷之中。

  峽谷中的霧氣已經消散了許多,山丘之上那棵孤零零的金蘋果樹,仍舊佇立於亂石之中。當看到那棵樹時,騎士們都興奮起來——這是五年以來雄鹿丘陵聖者之遺的第一次重現,而它和炎之王陛下的描述中果然一無二致。

  他們對比著山丘上那棵孤零零的樹,沿著地圖上所描述的方位前進,沒多時便看到兩塊交錯在一起的巨岩。看到這裡,騎士們皆露出了然的目光,依次矮身鑽入巨岩下方。他們來到巨岩的另一面——山壁上一人高的位置,留下了一個拇指大小的孔洞——五年的光陰也沒在孔洞上留下任何印記,甚至連擦痕都還光鮮如新,彷彿一切還停留在阿洛茲親手射出箭的那一刻。

  然而歲月流逝,當年曾經過這裡的四人而今也早已改變。一個懵懂想要改變這個王國的年輕人、一個來自於布契鄉下的鄉野少女、一位刁蠻任性不願意承擔責任的金龍公主、一位沉默寡言彷彿與世無爭的銀龍少女。那維繫於枝頭的妖精果實,傳說之中的純金蘋果,彷彿經過數人之手,真正改變了每一個人的命運。

  只不過那些歷史的祕密,而今也已隱藏於茫茫的迷霧之下。

  騎士們看也不看那處箭痕一眼,徑自向前走去,沒多久,便有人在前面發出一聲歡呼。前面的騎士停下來搬開散亂的碎石,露出下面一個方形的鐵盒——他們打開盒子,便看到了沉睡其中的石板。

  為首的騎士只看了那石板一眼,立刻重新關上盒子,回身對所有人說道:「東西已經找到了,馬上去通知炎之王陛下。」

  來自雄鹿丘陵的傳訊穿越了崇山與密林,通過一個又一個節點,沿著夏布利的群山,翻過格拉哈爾山脈,化作一段魔法的符號,最後飄入敏泰平原南方的冷杉堡,從一扇窗戶之中,鑽入一枚安置在金屬平台上的深紅色的棱形水晶內。

  水晶變得明亮了起來,片刻之後,便有一隻纖細的手將它拿了起來。

  尼玫西絲靜靜地看著水晶柱中明暗不一的神祕符號,一個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尼玫西絲,什麼地方的傳訊?」女騎士放下水晶,回過頭去看著不遠處書桌邊上那張與自己近乎一模一樣的臉龐,心中微微有些溫柔之意。

  「聖者之遺在雄鹿丘陵再現了,」她古板的聲音答道:「高地騎士們找到了那個東西,這是通知布蘭多先生的傳訊……姐姐。」

  「是炎之王陛下。 」

  尼玫西絲撇了撇嘴。

  她心中對於給予了她真正新生的那個男人充滿了複雜的感情,他信守承諾,讓她終於可以獲得自由——真正的自由,而不再是另一個人的替代品。在她最深層夢境之中的那個夢魘,在此一刻終於成為了過去,偶爾午夜夢醒之時,她甚至會怔怔地流下淚水。

  但那並不是悲傷的淚,而是不敢置信的喜極而泣。

  可是不知為何,女騎士小姐總不願意在率先表現出自己軟弱的一面——尤其是在自己的另一面,白葭的面前。她收起情緒,看了看自己名義上的「姐姐」。

  白葭微微一笑,對小姑娘的心思心知肚明。

  她搖了搖頭,白皙的面頰下一直延伸到脖子的位置是一道血色的花紋,映襯著午後溫暖的陽光,平添了幾分神祕的色彩。龍血池的力量在塑造這具身體時也不可避免地留下了魔力與生命的印記,這些遍布她身體上的紋身,不僅僅只是強化了她的力量,更讓她成為了一位比過去那個時代更加強大的魔法師。

  一位真正擁有了龍血血統的弦魔法師,而就在不久之前,阿洛茲便已經相當正式地邀請她加入龍族了。

  「要通知安培瑟爾嗎?」尼玫西絲問道。

  「通知安培瑟爾吧,」白葭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文件:「那裡的發掘,也應當進入尾聲了。」

  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橫亙於安培瑟爾的南門之外。

  坑下叮噹作響,數不清的腳手架將整個發掘現場包圍起來,而一座座聖殿的輪廓,已經在岩層之下清晰可見了。一隊隊民夫正將挖掘出來的泥土通過傾斜的走道送到地面上,半年下來早已堆積成山。萊絲梅卡站在哈魯澤身後,神色複雜地看著這個地方,對於她來說,這座港口擁有其特殊的意義,因為這就是她獲得新生的地方。

  她默默地看了一眼埃魯因年幼的國王陛下,眼神中滿是溫柔的神色,而在她身邊,卡雅默默地握住了自己摯友的手。

  大坑下忽然傳來一聲歡呼。

  一把散發著熠熠青輝的聖劍正從坑底冉冉升起,布蘭多站在淤泥之中,抬頭仰視著蒼穹聖劍,當聖劍上升到最頂端時,放置它的劍座忽然左右裂開來,露出中間的一塊古樸的石板。

  茜默默地雙手捧起那石板,來到他身邊。

  「謝謝你,茜。」

  山民少女微微一笑。

  布蘭多接過那塊石板,用手輕輕撫摸著石板面上奇特的文字,內心中卻微微有些失神。這是第三塊,自從摸清楚了那五塊石片中所蘊含的祕密以來,兩年來人們已經先後在燕堡、信風之環與安培瑟爾此地發掘出三塊石板——這些石板他並不陌生。

  在很早很早以前,人們發現在埃魯因境內的聖者之遺中有這樣一類石板,當人們將這些石板帶出聖者之遺時,它們便會自動從其所有者的背包之中消失不見。無論人們用哪一種手段,將它放在攜物指環之中,次元洞中還是在浮懸天球之中,最終它都會離開而去,回到它原本所在的地方。

  因為這樣的原因,人們將這些石板稱之為聖者之遺中理想化的一部分,認為它就像是一個規則的具現,而正是因為這枚石板,才導致了聖者之遺的出現。

  但這個解釋,並不能解釋為什麼這樣的石板只在埃魯因出現。

  但現在,布蘭多終於才解開了這個謎題。

  它們並非是聖者之遺理想化的一部分,而是整個沃恩德的基石,是這個世界理想化的一部分。它們的位置不僅僅是被固定在物質界,而是被固定於整個Tiamat的法則之上,因此無論運用現世的任何手段,都絕對不可能帶著這些石板。因為凡人們的一切力量都來自於Tiamat的法則,你無法用法則來對抗法則本身。

  除了七把聖劍之外。

  七把聖劍,便是通向世界基石的鑰匙。

  而當布蘭多將這些石板彼此放在一起之時,也終於明白了它們真正乃是什麼東西。石板彼此能溝通迥異的空間與時間,複雜的法則之線在其所蘊涵的空間之中穿梭扭曲,形成一個並不遜色於沃恩德本身的法則網絡,如果說七把聖劍只不過是王冠的基座,那麼這七枚石板彼此所契合而成的球體,就是一頂真正璀璨的王冠。

  而這個王冠,代表著一扇門。

  布蘭多知道它為什麼是門,因為在一段很久遠的記憶之中,他不止一次見過類似的東西。

  在風暴止息之山開啟之前。

  在地之息的龐大地宮開啟之前。

  在世界之環開啟之前。

  在狼之王座開啟之前。

  那是歲月之準,是時間的盡頭,世界副本。

  但開啟那些世界事件的法則的鑰匙,與他手中的這個東西相比,簡陋得不值一提,簡直就像是一個可笑的劣質品。而只有這一把鑰匙,貴重得彷彿是整個世界,當他將之托在手上時,也能感受到它的獨一無二。

  他忽然之間明白了終焉的王座在什麼地方,原來他早就曾經到過那裡,當時那如同流沙一般的副本金門之上傳來的恐怖威壓,讓他卻步於前。但他現在可以肯定,那扇門後面應該還有一個更大的空間,正如瑪莎所言,埃魯因的地下,埋藏著一個無比巨大的祕密。

  否則它無法解釋,為何七枚Tiamat法則的基石,會被埋藏在這個小小的地方。

  兩年是一段漫長的時光——

  從聖白獅鷲之年到春曉之年,凡人們傾其所能在戰場上創造了一切可能的奇蹟,四大聖殿的聯軍在克魯茲人曾經敗亡的地方擊敗了晶簇大軍,並一舉光復了魯施塔。而在南方,矮人、埃魯因、娜迦與獅人的大軍也已深入聖白平原,在哈澤爾人艦隊的幫助之下,開始向斗篷海灣進攻。

  克魯茲帝國光復在即,哈澤爾高原似乎也近在眼前,雖然人類淪陷了阿爾卡什以北的大片土地,但瓦爾哈拉與巴貝爾一南一北兩座要塞之間,文明與秩序卻建立起了一片幅員遼闊的「庇護所」。

  人們將之稱之為聖域,以寓意未來的希望所在。

  而可以想像在並不遙遠的將來,這片土地將成為人類對抗黃昏的最後土壤,它就像是一片嶄新的、由凡人所創造的祝福之地,孕育著整個大陸的明天。在一場場大大小小的戰役之中,許多名字消失了,路德維格公爵戰死於長青走廊,法伊娜的父親——梅霍托芬大公則如同歷史上一樣病逝於聖白獅鷲之年的末尾,法恩贊人也失去了他們至高審判騎士團的大團長,那一個個歷史上曾經著名的名字後面,是更多的無名英雄,但每一個英雄身後,都有更多的星辰升起。

  瑪達拉的眾多將星如同歷史上一樣開始閃耀,克魯茲人的年輕一代也一一登上歷史的舞台,在一場場戰爭之中瑪格達爾公主替代她的祖父成為了銀灣地區的英雄與主導者,而芙蕾雅女武神的名號早已在南線響徹聖白之野,與之對相應的是托尼格爾人與瓦爾哈拉的威名,還有白獅軍團的赫赫傳奇。

  不過讓布蘭多會心一笑的是,戰場上偶爾還流傳著關於福莎公主的傳聞,很多人都想知道這位來自於埃魯因的小公主究竟是何方神聖,想必他的學生正因此而感到焦頭爛額。

  而與這些新生一代的英雄相比,一直留在埃魯因的他,聖白會議以來的名聲漸漸消散了。人們甚至漸漸遺忘了有這麼一位炎之王的存在,一些人認為布蘭多締造了這個神聖的同盟,但他也僅僅只是為秩序力量的這一步作出了應有的貢獻而已。

  雖然許多知道真相的人都為此忿忿不平,所羅門也親自過問過他的意思,但布蘭多對此卻並不以為意。

  「如果凡人的時代即將到來,沃恩德是否還會需要一位救世主呢?」

  對於這個回答,所羅門默然不語地看了他一眼。

  他認真地答道:「但人們不會忘記英雄。」

  可布蘭多明白,對於未來來說,遺忘也並非不是一種選擇。

  他拿起石板,向前走去。

  茜手持天青之槍,默默地看著領主大人的背影。她並不是一個喜歡尋根問底的人,但領主大人卻變得越來越沉默,笑容彷彿不知什麼時候從他身上失去了,他總是皺著眉頭思考著一些什麼,常常一個人看著天邊出神,半天半天地發呆,雖然他自己還未察覺出異常,但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明顯地感受到了這樣的變化。

  她還記得芙蕾雅小姐離開埃魯因之前對她說過的那些話,可她怎麼能夠干涉領主大人的決定呢,無論布蘭多想要做什麼,她都只會默默地選擇跟隨於他的背影之後。

  茜握緊了長槍,快步追了上去。

  當她靠近自己的領主大人時,布蘭多少有地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茜看到領主大人的眼神,一下竟怔住了,那對淺褐色的眸子裡竟有些淡淡的惋惜,那是她所從未見過的神色。

  「領、領主大人?」

  「茜,灰狼傭兵團還好嗎?」

  「大家都很好,這兩年來埃魯因還算平和,我們也只是滿世界在尋找聖者之遺和石板而已,沒遇上什麼麻煩。」

  「那就好,」布蘭多答道:「我希望每個人都能夠有美好的希望,尤其是你,茜。」

  茜停了下腳步,定定地看著他。

  眼淚忽然奪眶而出。

  少女一字一頓地說出了那段話:

  「在您身邊,我就會幸福。」

  春曉之年的和風,正吹拂過這座港口城市,五年的光陰,也難以消弭戰爭的陰影。

  但在這片曾經淪為廢墟的土地之上,土壤之中名為生命的幼苗正在生根發芽,家園毀滅而又重建,在大陸之上的許多地方,這樣的場景正在一幕幕上演。許許多多的工匠、學者與黑魔法師們從各個學院之中走出,開始投身於各條戰線之上,從各個方面支撐著文明的這場終極之戰。

  雖然在法恩贊北方與亡月之海,那場最後之戰的陰雲正在步步逼近,但每個人心中都飽含希望。或許許許多多生命將會在這場戰爭之中逝去,但只要文明的尖塔仍舊屹立不倒,殘存的火種終究會薪火相傳下去,等到重新燎原的那一刻。

  布蘭多注視著遙遠而蔚藍的海灣,一邊從騎士手上接過一封信件。

  彷彿這麼許多年以來,他還是頭一次能夠以欣賞的姿態注視著安培瑟爾的美景,這是多麼美好的一個世界啊,能夠來到這裡並留下印記,是他一生當中最大的幸運。他深愛與此,這裡有他所有的理想與信念,他為此付出一切,也絕不會後悔。

  午後的陽光,溫暖而照人,布蘭多瞇起眼睛,或許這就是他心中的至美。

  風吹得信紙嘩嘩作響。

  「夏爾回來了,茜。」他輕聲說道。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2-22 16:52 編輯

410555 發表於 2016-12-22 19:50
第五百二十一幕 今日與明天

  猶如穿過山谷的和風,吹拂森林沙沙作響。

  布蘭多踩過一片灌木叢,在山頂上停了下來,注視著這個熟悉的山谷。那個低矮的山坳中便是當初那頭刺鏈領主倒斃的地方,黑火教徒便是從這條小徑追趕著他們上山,他回過頭去看著茜,紅髮的少女正怔怔地看著遠處那個山谷。或許是留意到領主大人的目光,她回過頭來,四目相對,少女眼中滿是溫柔。

  揭開了舊日的傷疤,山民少女心中卻是一片寧靜。她早已不再佇立於過去,因此心中的疤痕也漸漸消弭。

  「我記得,當初我們就是在這裡相遇的。」

  「是的,領主大人,一晃那麼多年過去了,」梅蒂莎微笑著注視著兩人:「只可惜艾柯先生與尤拉小姐,與那個人一起倒在了那場動亂之下。若他們今日能在這裡,目睹夏布利群山年復一年的盛美風景,該多好啊。」

  布蘭多嘆了口氣:「可惜最終還是趕遲一步,我至今不知該怎麼與凰火開口,她本來說要來埃魯因看她姐姐的。」

  「人世間總是有許多事情無法圓滿,領主大人,」梅蒂莎答道:「我與姐姐相逢即是永別,可是能在最後的一刻彼此原諒對方,這已足夠讓我感到滿足,因為它總比永遠錯過更好不是嗎?我想艾柯先生也是如此,因為至少他看到了埃魯因的未來,而他也相信你一定不會讓他失望。」

  布蘭多點了點頭。

  他心中有些感慨,因為梅蒂莎總是如此地樂觀,一丁點兒地感動也能滿足她小小的幸福,這位精靈公主殿下,遠比許多人類貴族都要更加明白美好的含義,她默守著希望,為他人帶來快樂。

  「領主大人,當日是在那個山谷中嗎?」兩三年來,身材早已變得挺拔而出挑的精靈公主,捲著一頭秀美的銀髮,用白皙的指尖指著一個方向問道。

  布蘭多和茜注視著那個方向,前者點了點頭確認道:「是的。」

  梅蒂莎咯咯一笑:「那時我還與領主大人是敵對的關係呢。」

  布蘭多也微微笑了起來:「那時候我們可真是屁滾尿流,芙羅和她妹妹沒少給你講那時發生的事情吧,我知道她們總喜歡拿我出糗的事來說的。不過要是沒有她們,我真很難對付得了你,銀精靈的小公主殿下,在面對自己的敵人時可是出手無情。」

  梅蒂莎掩口輕笑,茜也略微感到有些有趣兒,不禁好奇地問起了當時的情形。因為她是在梅蒂莎之後與布蘭多相遇的,而正是在那一夜她遭遇了致命的背叛,體內的卡拜之血似乎也有些躁動起來,這裡正是它復甦的地方。

  不過金蘋果的力量瞬間湧動起來,將神血的力量平復了下去。

  「當時領主大人失手殺了我,」梅蒂莎語氣溫和地描述著那一夜的情形,雖然明知道後來事情得到了圓滿的解決,可山民少女還是忍不住低叫了一聲:「然後呢?」她問道。

  「後來雖然明知是敵對的身分,領主大人還是復活了我。」

  「領主大人總是一貫心軟。」

  「那是對於女孩子來說,」梅蒂莎狡黠地笑道:「不信你問德爾菲恩小姐。」

  布蘭多正拿出水袋,聽到這句話一臉尷尬:「怎麼又扯到她身上了。」

  「因為畢竟德爾菲恩小姐才是和領主大人關係最親密的女人,但她明明先前和梅蒂莎小姐一樣,和我們是敵對的關係。在九鳳發生的事情,領主大人難道說一點兒責任也沒有嗎,我並不是責怪什麼,只是希望大人能夠多在意一下自己的安危。」茜低著頭,有點兒小小地吃味地說道。

  布蘭多臉上發燙:「那根本不是一回事。」

  「咯咯咯,」銀精靈小公主笑得花枝亂顫:「畢竟羅曼小姐也說過,領主大人見到漂亮的女孩子就走不動路。」

  正拿起水袋喝水的布蘭多差點被嗆到,他劇烈地咳嗽著,回過頭一臉難以置信地問道:「她真是那麼說的?」

  「當然,從里登堡到布拉格斯,從布拉格斯到夏布利,又從夏布利到冷杉堡,芙蕾雅小姐算一個,還有蘇,安蒂緹娜小姐算一個,我算一個,茜算一個,還有尤塔和芙妮雅,也難免羅曼小姐會感到不高興不是嗎?畢竟她才是你的女友啊。」

  「這都扯到哪跟哪兒了,蘇她只是雷托的女兒,尤塔女士又和我有什麼關係……」布蘭多忍不住沒好氣地答道:「更不用說芙妮雅了,她才多大?你們腦瓜子裡面究竟在想些什麼鬼東西?」

  梅蒂莎笑得十分開心:「這麼說來,領主大人並沒有否認對安蒂緹娜小姐,芙蕾雅小姐,茜還有我另有想法咯?」

  山民少女啊了一聲,嚇得趕忙偷偷看向布蘭多。

  布蘭多張了張嘴,竟啞口無言。

  他早應該知道這位小公主其實切開來都是黑的。

  山谷中是盛夏的景色,盛開的百合屬與銀杏嫩綠的葉片點綴著這片林間的聖地,那座綠茵環繞威嚴矗立的聖殿,時過境遷,竟有了一些空渺之意,古樸的藤蘿順著年久失修的外壁向上攀援,層層疊疊的葉子,塗抹了一層翠綠。

  布蘭多有些失意地注視著那座早已人去樓空的聖殿,雖然心中難免有所期待,但他也明白,那善意的告別可能不過是一個美好的眷戀而已。

  「好久不見,吾友。」

  「記得回到這裡,告訴我外面發生了什麼;幾十年,甚至一百年也好,但不要『賴帳』,吾友……」

  古老的聲音彷彿仍舊迴盪於林間,並未消逝。

  幾十年,一百年,那是多麼悠長的時光,幾乎窮盡了凡人的半生。當他垂垂老矣之刻,是否還曾記得自己在這片夏布利的群山之中,所擁有過一個美好的約定呢?布蘭多垂下眼瞼,微微有些心痛,那些過往的光陰,或許流逝了便不再回來。

  百年之後,這裡剩下不過一片靜謐的廢墟,而他自己,也同樣不存於世。

  一段友誼,無聲地消寂於此。

  如果可以,布蘭多並不願意回到這個地方——他寧願帶著一絲僥倖離開人世,也不願意面對這無聲的現實。因此他抬起頭來,有些不滿地看著那個站在聖殿外笑得很可惡的混蛋——那個在信上說剛剛從銀灣地區返回的他的屬下。

  面帶微笑地看著走過來的布蘭多三人,夏爾先行了一禮,他顯然早已等待在此,用闊別已久的輕佻口氣說道:「好久不見,領主大人,看樣子你已經搞定了我們的兩位美人兒了。」

  這傢伙當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布蘭多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閉嘴,沒人當你是啞巴。」

  夏爾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水都滾出來了,布蘭多這才明白這傢伙原來早就在用魔法偷聽自己與梅蒂莎兩人的對話,先前那問話根本就是故意的。

  「說吧,」他咬牙切齒地答道:「為什麼要我們來這裡?」

  「有一些小事,」夏爾收起笑意,一本正經地答道:「也是為了讓領主大人能夠見一個人。」

  「見一個人?」布蘭多感到自己的心頭重重一跳。

  他聽到沙沙的腳步聲猶如踏著草甸,不可置信地回過頭去。

  一個高大而俊美的精靈站在那兒,面含微笑地看著他們,對方帶著白銀子民特有的矜持,用輕柔的聲音對布蘭多說道:

  「好久不見,吾友。」

  一句簡簡單單的問候,竟讓布蘭多剎那之間產生了物是人非的錯覺。

  是啊,好久不見。

  他上一次到這裡時,對於埃魯因的未來還是茫然無知,只能在黑暗之中依靠著自己的先知先覺尋求那一線的機會。他在冷杉領建立的微渺希望,在信風之環不顧一切點燃的火種,歷經先後數次大戰,最後到安培瑟爾力挽狂瀾,而一切的一切之後,方才時至今日——一切終已改變。

  兩人的第一次相遇,彷彿還在昨日。

  「好久不見,」不過區區五年之後,布蘭多說出這句話時,竟有了如釋重負的錯覺:「我沒有賴帳,朋友。」

  山谷中起了風,這一天的風又有些大。

  ……

  對於火爪蜥蜴人領主羅帕爾來說,記憶中的景象早已蕩然無存。昔日的故鄉變成了一塊塊碎裂的、漂浮在虛空之中的土地,整個世界中心的那團火焰不再熊熊燃燒,不斷地向四周放射出金色的光芒,焦熱之河變得死寂一片,熔岩也不再流動,火紅的溫度慢慢熄滅了,蛻化成焦黑冰冷的岩石。

  元素像是失去了它們的家園,茫然失措地游離於廣闊的空間中。

  妖精王子魯特同樣注視著這樣的景象,他輕聲說道:

  「火熄滅了。」

  「我們的世界陷入黑暗之中。」

  「但總有一天。」

  「它會再度燃起。」

  羅帕爾點了點頭。

  兩人小心翼翼地移開一塊巨岩,在岩漿之河通往地底世界的中心,那裡原本是整個焦熱之河世界最核心的部位,萬河的源頭,一個散發著無窮無盡光和熱的火種,曾經在這裡猶如太陽一般燃燒著。

  但現在,廣闊的空間中只剩下漆黑一片。

  細碎的腳步聲踩著碎裂的石子前進,兩人緩緩地在大廳之中前進,直到在一座祭壇前停了下來。在那座焦黑的祭壇之上,光滑如鏡的表面,插著一枚黑沉沉的水晶,在水晶的最中心,彷彿還孕育著一團暗紅色的光斑。

  「火種。」羅帕爾用有些神聖的口氣描述著這樣一個詞,在火爪蜥蜴語中「火」本身就意味著神聖。

  「Tiamat的法則具現,凡世之火的源頭,那就旅法師的法則力量,」小妖精魯特坐在它寬厚的肩膀上,一本正經地答道:「火元素界的至高傳承,雖然它已經熄滅了,不過我們一定可以讓它再度燃起。」

  火爪蜥蜴人領主點了點頭。

  它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那枚水晶,一道金色的火光從蜥蜴人棱形的瞳孔之中迸射而出。

  牌組,名為焦熱怒火。

  地面微微一震。

  連遠在淺海的菲婭絲與瑪洛查都察覺到了火元素界的異常。一人一鹿同時抬起頭來,注視著那個遙遠的方向——雖然淺海已不再有波濤,龜裂的土地上世界之水從各個方向流向虛空之中,但遠處一片銀白,浮雲如海,淺海之美仍舊不遜色於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處的地方。

  元素震動了,四個元素界彼此共鳴著,彷彿是一個新生的啼音。

  黑月墜亡以來的第一次,在失去了Tiamat法則之後,元素疆界內的萬物與元素第一次重新恢復了活力。

  「看到了嗎,瑪洛查!」菲婭絲驚訝地叫道:「它在復活,淺海在重新恢復活力!」

  「那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或許我們都在時間的洪流中化為了飛灰,它也不會回到過去那個樣子。」瑪洛查淡淡地答道。

  「但畢竟有希望,不是嗎?」

  瑪洛查點了點頭。

  「走吧,瑪洛查,」菲婭絲神采飛揚地說道:「多虧了領主大人的淺海聖劍,得到了淺海的傳承之後,我們也可以更多地幫助他了。」

  但瑪洛查卻佇蹄不前。

  菲婭絲察覺到自己同伴的異常,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它:「怎麼了?」

  水晶牡鹿怔怔地看著不遠處,在那海堤之上龜裂的縫隙之中,一株渺小的花兒正在隨風搖曳著,那是鱗狀的花莖,總狀的花序,兩朵並蒂的星之花,在微風中彼此守望著。

  那是多年之前,它曾經見過的景象。

  一滴淚水竟然從牡鹿的眼角中滑落。

  騎在瑪洛查的犄角之上,菲婭絲一時竟然呆住了,她用一種不可置信的口氣說道:

  「那、那是塔塔小姐的星之花……」

  ……

  山呼海嘯的歡呼聲霎時之間響徹整個東梅茲平原,一場彷彿永無止境的戰爭終於在這一刻劃下了句號。

  當那個巨大的空間異常點在布加人的法術打擊之下緩緩閉合之後,每個人都丟下了手中的武器,喜極而泣;人們長久地佇立在魯施塔殘破的城牆之前——克魯茲人們在這裡丟失了他們先輩的土地,但不過區區兩年之後的今天,他們又回到了這裡。

  瓦爾哈拉參天的樹冠在戰場上閃爍著光芒,光靈們在向所有人示意——預計十個小時之後,這座要塞將重新開始傳送,而這一次它的目的地,將是回到埃魯因。

  埃魯因人們在慶祝與歡呼著。因為在漫長的戰爭之後戰士們終於可以重返自己的故鄉,雖然接下來可能還有更加險惡的局面要應對,但每一個人此刻都只是歸心似箭,接近三年來,他們已經太久沒有看到自己的父母、妻子與兒女。

  對於親人與家人的眷念,已經超過了一切強烈的感情,當然他們還要將那些戰死沙場的同胞帶回故國,讓英靈魂歸故土。

  當托尼格爾的艦隊也在天空中匯聚時——另外兩支艦隊,克魯茲人與哈澤爾人的艦隊齊齊轉向,用旗號向這些來自於埃魯因王國的勇士致敬。這是一種不需要用語言來形容的尊重與感激,一個古老的文明在同為凡人的他們手中浴火重生。

  瓦爾哈拉城內。

  希帕米拉喜不自禁地坐在長椅之上,專注於眼前的事物——一枚六角形的勳章,像是某種甲殼。她有些愛不釋手,因為這是炎之聖殿為了表彰她在這場戰爭之中的巨大貢獻,在徵求了她本人意見之後專門為她鑄造的功勳章。

  可能也是這場戰爭之中唯一一枚異形的勳章。

  維羅妮卡有點奇怪地看著這位少女,用眼神向芙蕾雅詢問:「她真有這麼喜歡這東西?」

  「嗯……」芙蕾雅當然清楚這位崇山女神的牧師小姐奇特愛好。據說希米露德的神官或多或少審美都有一些異於常人,她們喜歡那些厚重的、堅固的東西,譬如山岩。對於維羅妮卡的提問,她只能無奈地點點頭。

  「不管怎麼說,希帕米拉小姐喜歡就好,」維羅妮卡笑了笑:「她在魯施塔的最終之戰裡擊殺了三頭利維坦之子,給我們解決了大麻煩,人們現在都在追問這位神官小姐的身分呢嗎,要不是和布蘭多有約定,我們肯定是會讓她來當這個英雄的。」

  「為了鼓舞士氣嗎?」芙蕾雅問道。

  維羅妮卡點了點頭:「這場戰爭太過漫長了,而眼下不過是暫告一段落。我們還要分兵向哈澤爾高原繼續進攻,另一方面,時間點也接近了。」

  聽到這個詞,芙蕾雅神色有些沉重起來:「大戰在即了?」

  「我想不會太遠了,惡魔與能族的聯軍已經吞併了艾爾蘭塔,它們轉眼之間就會南下。而在南方,雖然瑪達拉芬霍托斯一戰之後亡月之海南面的黃昏大軍一直沒有什麼動靜,但不久之前從南方傳來的消息,瑪達拉的黑暗聖殿發現亡月女神的力量又開始活躍了。」

  女軍團長用一個詞來形容了當下的局面:「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了,芙蕾雅。」

  「這就是我們要提前返回埃魯因的原因?」

  「是的,去給布蘭多帶去消息吧,只等德魯伊們從元素疆界之外確認消息返回,看看世界晶壁眼下的狀態究竟如何,」維羅妮卡嘆息一聲:「但我有一種預感,我們與黃昏之龍的最終一戰恐怕已經近在眼前了。」

  「可我們準備好了嗎?」芙蕾雅眨了眨眼睛,輕輕出了一口氣,問道。

  「即便沒有,也由不得我們選擇,」維羅妮卡答道:「為了我們的世界,為了我們可以生存下去,我們必須勝利。」

  「我明白了,」芙蕾雅忽然向這位女軍團長行了一禮:「無論如何,我都全力以赴的,老師。」

  維羅妮卡欣慰地點了點頭:「我相信你,你和法伊娜都是我最喜歡的學生,雖然你並不是克魯茲人,但在眼下這個關頭,身分已經並不重要了。我將我畢生所學傳授給你,是希望你能夠在這場戰爭中,將這些東西傳承下去,即使是面對失敗,我也希望你能夠保護好自己。」

  「老師……」

  維羅妮卡微微笑了笑,柔聲說道:「這算是對於自己的學生善意的提醒吧,也算是我一個小小的私心,剛則易折,芙蕾雅,這對於一個優秀的指揮官來說其實並不是好事。因為一個真正成功的統帥,他首先應當是經得起失敗的。」

  女武神輕輕後退了一步。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6-12-22 20:5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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