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劍情緣 作者:七尺居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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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facc 2011-5-8 19:14: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344009
jafacc 發表於 2011-5-10 22:15
章一百六十二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這些人面色堅毅,目露狂熱,雖是生死瞬間,臉上竟無一絲一毫懼色,反而泛著奇異的光澤,似乎視死亡為一種榮耀。

  對蕭一山令人膽顫心驚的威勢充耳不聞,只是張口唱誦:

  「無封靡於爾邦,維王其崇之。念茲戎功,繼序其皇之。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不顯維德,百辟其刑之。於乎,前王不忘!」

  蕭一山義憤填膺發洩式的舞動,不知不覺中止了……

  其他所有人的動作,也都停掉了,呆呆回首。

  劉火宅按下云頭,在戰場之外停住。

  這首歌,大家都知道,也正因為知道,才覺得詫異?怎麼會是這首歌呢?

  周頌•烈文,大周朝祭祀之歌。

  這些人,竟然是周朝餘孽?

  大周末世之亂起於五十年前,軍鎮割據,不過大周真正滅亡,卻是三十年前。

  時魏王蕭道嶺領各路義軍攻破神都,殺入洛陽,周朝末帝戰亂中殞命,周朝正朔分崩離析。

  後來雖然有端帝、裕帝、敬帝、順帝……等等大周后裔,或同時或先後在舊臣扶植下,號令天下重振皇室,終究是大周朝太腐敗了,失掉了天下民心,沒有一個能成功的。

  這些人若是周朝餘孽,倒的確有假扮委鬼軍,誣陷他們的理由。

  畢竟,大周是委鬼軍尊奉之主,魏王蕭道嶺親手葬送了的,大周遺脈深恨他們,冒充誣陷也算合理。

  倘若放到以前,對大周餘孽,委鬼軍不會有任何心慈手軟。

  不過現在嗎……有句話叫做物傷其類。

  眼前這些是大周餘孽,而自己這些人,也都是北魏餘孽。

  取得天下的是劉家,兩隻敗家犬卻在這裡咬的你死我活,何苦呢?

  委鬼軍包括蕭一山盡皆愣住,就在這一愣神的瞬間,餘下的十幾人中,陡然掏出黃符給一個人貼上。

  此人得了黃符力助,眼冒淚光,泥濘的大道上,一縱十餘丈,再縱……

  大為光火的蕭一山已經迅雷不及掩耳,拈弓搭箭射向那人,長箭如颯沓流星,瞬間穿越十丈間距。

  「嗖!嗖!嗖!」奔馳當中,那人也捻弓搭箭,背身連珠射來。

  接連三箭,推的他在空中倒退不已,每一箭都跟蕭一山之箭正對,射術功夫神乎其神。

  「是你!」蕭一山眼睛都紅了,這伙大周餘孽中,有一個箭術高手。

  他手下十幾號兄弟先後喪生在此人箭下,沒想到就是這人。

  六箭相對,逃逸者箭法精準,蕭一山力量更大,戰了個……平分秋色。

  雖然對過之後,蕭一山的三箭繼續前飛,卻也沒甚殺傷力了。

  此人躍出了第二個十丈。

  蕭一山飛快的再度捻弓搭箭,不過卻就……射不出去了。

  剩下的十來個士兵,一瞬間奮不顧身向他虎撲上來。

  一劍砍掉遞來的兵刃連同手臂,那人換一隻手,甚至張開嘴巴用牙齒,來咬、來阻撓蕭一山。

  將人整個劈成兩半,那上下分開的身體,上半截向下撲落,來扳蕭一山的腿,下半截起腳踢他,中半截腸穿肚爛,欲要活活噁心個人……

  這些人身手並不算高明,就好像蕭一山這邊,除他本人之外,其他人沒有絲毫能力,去堵截那奔遠的箭手一樣。

  雖然身手不高,這些人捨棄了性命,捨棄了肉身,哪怕千刀萬剮,只為逃者爭取片刻生機,蕭一山一時間也無法擺脫他們。

  直到那逃者轉過彎道,已經從眾人面前消失,蕭一山沒有機會射出第二輪箭……

  已經……不可能追及,道路泥濘,而逃跑的那人,顯然又用了什麼秘術……

  蕭一山身前,阻攔者們身受重傷,殘肢斷臂鋪滿地,但是沒有人吭一聲。

  「給他們……一個痛快吧!」雨水滑落臉龐,蕭一山輕喟一聲,無奈揮手。

  這些人唱的歌,也不知是真是假。

  從這些人的狂熱來看,不太可能是真的,但是也不乏,他們就想讓別人這麼想,故意如此做的可能。

  事情距離水落石出反而更遠了……

  本來,委鬼軍一行有十足的把握,這些冒名頂替者是幽燕邊軍,一邊抹黑委鬼軍名聲,一邊燒傷搶掠充實自己荷包的,伏擊只是為了證實猜測。

  但是今天過後,無端端多了個大周餘孽的選項。

  商隊一人沒活,就算他們得到了證據,沒人給他們證明。

  至於剩下這些人,雖然還有氣在,想通過他們審得真相,千難萬難……

  「撲哧!撲哧!」委鬼軍部下不發一語,面色沉寂,揮舞兵刃照蕭一山說的,一一捅殺了這些人。

  雖然敵對,雖然這些人卑鄙無恥無惡不作,不得不承認,他們是優秀的戰士,值得一個體面的死法。

  活著的人站著,死了的人躺著,雨水沖刷後的戰場,一片狼藉。

  死了的人無聲無息,活著的人默哀之後,開始了忙碌……

  將自己人的屍身搬上馬背,將敵人的屍身橫排地上,井然有序列開,然後又以車為紙,以劍為筆,一一留下戒語:「敢冒委鬼軍之名作惡者,千刀萬剮,就如此鑑!」

  看著遠方戰場,劉火宅悄無聲息離開,胸中一股悲憫卻無論如何按捺不住,昂首作歌: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

  山河表裡潼關路。

  望西都,意躊躇……」

  一首山坡羊,不光沒能一舒胸臆,反讓劉火宅胸中之緒越聚越甚。

  那些偽委鬼軍之徒,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死有餘辜。

  那些真委鬼軍,雖然是被誣陷構害,他們既選擇了這條路,就該有死亡的覺悟。

  但是那些商旅,他們何辜?無端端步入戰場,成為炮灰,在那山間躺了一路。

  「……傷心秦漢經行處, 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小丫頭一扯嗓子,跟著劉火宅唱起來,聲音雖然稚嫩,婉轉承接,深得歌中三味,雖然單薄,反倒唱出一種純淨、真誠的味道。

  一曲歌罷,小丫頭甜甜笑了:「師傅,你怎麼跟我姐一樣,沒事總愛唱這首歌?」

  「你姐?」

  蘇諾自覺失言,捂嘴不語。
jafacc 發表於 2011-5-10 22:18
章一百六十三 魂魄悸動,蘇諾回家

  從山上林中牽了一匹偽委鬼軍的戰馬,劉火宅與蘇諾繼續上路。

  依舊是劉火宅騎馬,蘇諾騎他,云若騎蘇諾。

  至於三隻肥小雞,它們被裝進了陸不平的五鬼圈中,五鬼圈是類似於乾坤袋一般的寶物,不同的是乾坤袋裝死物,五鬼圈裝活物。

  身為驅屍宗長老,陸不平身上好足足三套五鬼圈,成色不一,所以不光大丫、二丫、小丫有了容身之所,五鬼圈中,還藏著另外七具煉屍,都成為劉火宅囊中物。

  一路風餐露宿,風塵僕僕,總算在六月初,兩人趕抵了保州城。

  進城門時候,兩個生面孔被守軍攔下,驗明身份之後過關,得知南宮擂新選的兩營,天威營、地猛營已經回到幽燕地界了。

  世家子組成了天威營,後來增序候補的那些選手,便被賜名地猛營。

  這二營雖然比劉火宅蘇諾二人出發晚了好幾日,帶隊者將之當成了一次集訓,一路馬不停蹄,衣不解帶,晝夜不停趕赴邊關,比兩人還早到了幾日。

  估計某次夜裡,驛站中被「隆隆」而過的馬蹄奔馳聲驚醒,就是這幫人的功勞。

  雖知道了此事,劉火宅還是先送小丫頭回家,欲歸營報備,不在保州城,得到幽燕心腹的大名府去。

  鎮北大街,保州城裡最繁華熱鬧的一條大街,就如同洛陽城天津橋南大街一般。

  當然,處在邊荒戰亂的幽燕之地,鎮北大街不可能如天津橋南大街那般繁華、奢靡、人來人往、寸土寸金……

  最顯著的差異便是,天津橋南大街上,賣絲綢錦緞的,古玩字畫的,開茶樓酒館的,客棧貨行的佔了大多數,顯得熱鬧而鮮活,在這保州城鎮北大街,開最多的是兵器鋪,然後是皮貨店、鎧甲殿甚至還有棺材店……

  街道上走來走去的行人,也多身穿皮甲護具,一身戎裝,至不濟腰間也跨著長刀短刀或者身背弓箭。

  民風差異,一眼可見。

  至於輕月樓,則是鎮北大街上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距離輕月樓尚有百十來丈,已經可以看到大大的匾額,高高掛起的大紅燈籠,還有門口的人來人往,飄散在夜空裡的絲竹管弦……

  此時夜幕正落,晚飯時分了。

  這一幕很熟悉,真的很熟悉……

  一邊隨著小丫頭一溜小跑的往那處趕,劉火宅一邊心中疑惑。

  「歡迎光臨!客官裡邊請!」行到樓前,便有人熟絡的打起招呼來,「客官是打茶圍呢,喝花酒呢,還是要過夜?打茶圍暫時桌滿,恐怕得稍待片刻,喝花酒還有位子,不過上的是三十年竹葉青,這價格……您老應該曉得的,過夜的話,恐怕還得待上兩個時辰,您可以在大堂上聽歌賞曲……」

  大茶壺**飛快,呼吸之間,就將店中情形介紹了個清清楚楚。

  果然熟悉,太熟悉了!

  大茶壺,打茶圍,喝花酒……這輕月樓,竟然是一家青樓!

  當然是一家青樓,除了妓•院或者真的名勝,哪有建築會起這樣的名字,就算是有,也必在深宅大院,隸屬於某府某園,以附庸風雅。

  也只有青樓裡,才能養出小丫頭這種古怪精靈,臉皮巨厚,心思老多的小怪胎出來吧……

  那些叫人臉紅的謾罵,完全和年齡不符的調戲,皆是因為耳濡目染。

  「嘿。」小丫頭一腳揣上大茶壺前脛骨,「光知道抬頭向天,看不到腳下嗎?這種態度可要不得……」

  大茶壺抱腿跳腳,一低頭愣住:「蘇諾?你回來了?」

  捏捏臉頰有些不信,愣然半晌方道:「你可不知道,把你姐急成什麼樣……這麼長時間,你都去哪兒了?」

  「我姐在哪兒?」蘇諾也不答話,仰面問道。

  這時候,前廳裡其他人被大茶壺呼聲驚動,也都看到了小丫頭,紛紛來問:「哎呦,小祖宗,你可算回來了!」

  「你是知不道呀,你不在,你姐急成了什麼樣子,做什麼事都沒心情,要麼不出台,要麼出了台卻拉著臉子,咱們輕月樓的生意,足足少了五成吶!」

  「是呀是呀,姊妹們過的本來就清苦,再這樣下去,就要喝西北風嘍!……總算你回來了。」

  人多嘴雜,七嘴八舌,劉火宅與蘇諾頓時被淹沒在洶洶人群裡。

  這種感覺,還真有些值得回味呢……劉火宅臉上,不由自主露出笑容,直到一陣樂聲傳來。

  樂聲並不甚響,但是慷慨激昂,輕輕鬆鬆將嘈雜聲壓下,整個輕月樓都處在了樂聲籠罩。

  劉火宅變了臉色,不是因為那樂聲太過動人,也不是其旋律多麼令人回味,雖然那也確是事實……

  他胸腹間有兩三道穴竅陡然動了。

  肝膽之非毒,肺心之臭肺!

  在沒有他人魂魄寄存,沒有天賦神通指引的情況下,二魂七魄的穴竅,竟然自己動了!

  這絕對是第一次。

  內視自省,氣息分股如麻繩,正是靈力才有的標誌……

  「聶政刺韓王?」小丫頭聽的一愣,倒是比劉火宅更知道,這首曲子叫什麼,「姐姐怎麼會彈這首歌的?你們還說她心情不好!那姓葉去洛陽……哦,對了,剛才城門那說,他們已經回來了!怪不得……」

  小丫頭自言自語,恍然大悟,破開人群拉劉火宅就往樓上面跑:「師傅,跟我來!」

  這首歌,似乎是小丫頭的姐姐彈的。

  其他還有甚玄妙之處,就跟劉火宅是無關的了。

  原本只想把小丫頭放下就離開,聽到那曲子,劉火宅卻改了主意,被小丫頭不由自主的拉著往樓上面跑。

  劉火宅卻不知道,與他無關不過是個人臆想罷了。

  其實一直都有關係,只不過他不知道罷了。

  曲裡拐彎,拐彎曲裡……

  青樓的佈置似乎都一個德性,極盡曲徑通幽之能事。

  為何?路越崎嶇,地方就越隱蔽,地方越隱蔽,人的本性便越容易流露,若不然,不欺暗室不會成為君子一條判斷標準了。

  一路上,人不太多,絕大多數都認識蘇諾,有事沒事的跟她打著招呼。

  蘇諾選的是內部人士才有的捷徑,不過頃刻,轉過最後一彎,眼前陡亮,呈現在劉火宅面前的,是一間燈火輝煌的大屋。

  屋分內外兩間,外間坐著些人,內間則只有彈琴女子一個。

  小丫頭熟門熟路推門而入,直接就是內間:「姐,我回來了。」
jafacc 發表於 2011-5-10 22:21
章一百六十四 出門遛彎,為姐尋夫

  「崩!」一聲弦斷,劉火宅悵然若失,靈息不動了……

  彈琴女子驚訝扭頭,素面朝天的臉孔寫滿不敢相信:「諾諾?」

  淚滴就如泉湧一樣,劃過豔絕人寰的女子那白瓷一般的臉頰,彷彿荷葉滴露,每一滴每一絲都扣人心弦。

  女子瘋了一樣推開古琴,奔到蘇諾身前,一把摟在懷裡:「諾諾,你去哪兒了啊,怎麼才回來?姐姐還以為,還以為……」幾度哽咽,泣不成聲。

  「姐,我沒事,誰能欺負我呀。」小丫頭滿不在乎的拍打著姐姐後背,寬慰道。

  「恭喜輕恬姑娘姐妹團聚!」「是啊,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座中嘉賓皆站起,沒有人因女子的失態而不滿,皆衷心祝願,一派紳士風度。

  「輕恬,輕恬,蘇諾她……」門外傳來慌亂的腳步聲,俄頃房門打開,「啊呀,已經到了嗎,好快!」

  呼啦啦擠進許多人來,多是輕月樓中姑娘雜役,看樣子來給蘇輕恬報信的,不過遠沒有小丫頭跑的快。

  劉火宅毫不懷疑這女人跟小丫頭的血緣關係,毫不懷疑她也姓蘇,兩人簡直一個模子鑄出來的……

  小丫頭長大了,就是蘇輕恬的模樣;

  而蘇輕恬小時候,也必是小丫頭的樣子。

  這蘇輕恬,看來是輕月樓中頭牌。

  不光因為她毫不遜色玉無瑕的美貌,從房間的裝扮規格,從幔帳那邊,座上賓客的恭敬逢迎的態度,也可以看出來。

  只有身份地位皆高,連老鴇都不敢對其使臉色的頭牌,才能讓嫖•客這種態度。

  妓•院裡,長的光漂亮,若不長袖善舞,沒有地位,沒有靠山,也不過是漂亮一點的發洩工具罷了。

  這些內幕,劉火宅熟啊。

  站在蘇輕恬的內間,劉火宅禁不住有些……出神。

  自己似乎……與妓•院有緣啊,從來沒想過主動踏進妓•院,卻又屢次三番不得不進。

  好一場慟哭,擔憂不相見,懼怕人鬼兩隔,羞愧沒有照顧好妹妹……

  蘇輕恬哭的梨花帶雨誰見都憐。

  哭泣當中,外間有人不忿劉火宅的站位,向他招手:「你還在裡面幹甚,不快出來?」

  以為劉火宅是一班的嫖客,不守規矩呢。

  劉火宅微微一笑,並不搭理。

  一哭就是好半晌,半晌之後,蘇輕恬抬起頭來,頂著爛桃一般的水汪汪大眼,面皮繃緊:「這些日子,你都到哪兒去了?」

  同樣的問話,換了種語氣,連劉火宅都覺出了話風中的森森寒意。

  劉火宅都覺出來了,蘇諾丫頭古靈精怪,不可能察覺不到。

  聞言她神秘兮兮的回看了一眼,令劉火宅生出了很不好的預感,非常不好!

  果不其然,蘇諾回身過去,說出了石破天驚的答案:「出去轉了一圈,順便……幫姐姐你找了個老公!」

  「啥!」一屋子驚嘆。

  一時間,幔簾捲動,房門洞開,皆是被驚出來的冷氣吹的。

  蘇輕恬的妹妹蘇諾,凡是欲一親芳澤的嫖客都知道。

  尤其最近,因為妹妹走失,美人茶不思飯不想,無端端清減了好幾圈,讓人憐惜。

  這其中,不乏有人為了結美人歡心,或花費錢財僱人,或派手下打探,或者親身上陣,用盡了辦法試圖尋回小丫頭的。

  其真實誠意多少且不說,小丫頭在蘇輕恬心目中的地位,大家卻是心知肚明的。

  小丫頭陡然說出這話,幔簾外有身份有地位欲做入幕之賓的一幫人,登時大為戒備。

  有小丫頭幫說話,絕對佔儘先機,因為大家都動過這念頭。

  只是小丫頭古靈精怪,極端難纏,一干人不僅沒有成功的,倒是被弄的灰頭土臉,只得作罷。

  聽小丫頭這樣說,羨慕嫉妒恨的目光頓時集中到劉火宅身上。

  雖隔著簾子,能感受到那股燒的皮膚灼痛的妒意。

  一圈輕月樓的姑娘雜役們也嘆,純粹的驚嘆。

  不是驚嘆小丫頭做此語,小丫頭素日石破天驚的話多了,早已經習慣了。

  他們驚嘆的是,竟然真的有人,能被這難纏的小丫頭看上?

  他們原本還以為,那樣的傢伙根本不存在呢,不由拿好奇審慎的目光打量劉火宅。

  看起來,也普通的很嗎?

  身材樣貌算是上乘,但此間是軍鎮啊,每天進出妓•館的都是雄糾糾氣昂昂的武夫,劉火宅放在他們中間,也就尋常。

  看出身……衣服尋常,鞋帽也尋常,打扮更無甚出奇處,妓•院下人們眼睛都刁鑽的很,透過現象便見本質。

  綜上所述,除了波瀾不驚的氣度以及亮的出奇的眼睛,似乎……也沒甚特別的,真不知道怎麼會被看上。

  猝不及防,蘇輕恬「呀」然一聲,面頰微紅,目光流轉看向劉火宅,云遮霧罩:「舍妹年幼,胡言亂語,不知禮數,還請壯士見諒!」

  原來如此!

  劉火宅瞬間瞭然,怪不得這丫頭沒事老拿詭異的目光打量自己,怪不得她纏著自己死活不離開,怪不得……

  劉火宅想笑,這小丫頭才多大年紀啊,就想做媒婆了,一拍蘇諾腦袋:「她的胡言亂語,我領教的多了。」

  蘇諾皺鼻,舉拳向劉火宅抗議。

  看著妹妹反應,蘇輕恬眼中閃過幾絲訝然,輕輕開口:「輕恬曾經說過,凡有能找回我妹妹的,願傾囊相報。這裡有一萬三千兩交票,除些用過的胭脂水粉,輕恬這些年的積蓄盡數典當,還請壯士不要推辭。」

  厚厚一沓交票遞上。

  人群皆動容,一萬三千兩,實在不是一個小數目。

  想當初,劉火宅和風蕭蕭煙雨樓中接活,刺殺那些身處高位或者身手不凡的作惡者,一趟也不過千兒八百兩的。

  蘇輕恬為妹妹不惜身家,叫人不能不動容。

  劉火宅毫不客氣接過交票,搓手一翻,看著蘇諾笑了:「真沒想到,你這小丫頭片子還能值這麼多錢。」

  人人都以為他要收了,劉火宅交票狠狠拍蘇諾頭上:「看到沒有,你姐姐為你,不惜傾家蕩產。可不許再隨隨便便溜掉了,若有再犯,逐出師門!」

  蘇諾抱著劉火宅大腿,厚著臉皮笑了:「就知道師傅你不會收的……」

  接過交票遞迴到一頭霧水的姐姐手裡:「不過,師傅,你不許走。你在這,我才聽話,你若丟下我不管,我也不聽你的。」
jafacc 發表於 2011-5-10 22:24
章一百六十五 幼·女做紅娘,亂點鴛鴦譜

  她又回頭轉向蘇輕恬:「姐,看到沒有,這就是我給你找的老公!」

  「俠肝義膽,古道熱腸,英明神武,臨危不懼,文武雙全,誠實守信,心口如一,視錢財如糞土,視功名利祿如浮云……」

  小丫頭拍打著劉火宅,好像街邊賣貨的,大肆吹噓自己的貨貨真價實,童叟無欺,便宜公道,一迭聲的高帽子扣在劉火宅頭上。

  劉火宅還不覺怎樣,一圈客人連同輕月樓下屬都麻了,肉麻的!

  蘇輕恬也麻,渾然沒有想到,好不容易尋回了妹妹,卻上演了這麼一出。

  妓•院最是人多嘴雜,今日之事若傳了出去,真不知道明日會被人如何講述。

  輕月樓頭牌五味雜陳。

  「別拍馬屁!」劉火宅喝住蘇諾,轉向蘇輕恬,「雖不要錢,你若真想報答我的話,就彈琴給我聽吧……就剛才那首曲子。」

  言罷,也不管蘇輕恬如何反應,盤膝而坐。

  蘇諾樂了,向劉火宅伸出大拇指,屁顛屁顛搬來個坐墊給劉火宅坐了。

  以為劉火宅真的對姐姐動心了,殊不知,劉火宅純粹同著魂魄反應這麼做的。

  忙碌之間,有羽扇綸巾,儒雅風流的聽客不高興了,翻著白眼道:「蘇諾妹妹,你年紀還小,卻不知道,這世上多欺世盜名之徒,可不要輕易被騙了。」

  目光不善的轉向劉火宅:「剛才聽你把他捧的天花亂墜似的,就是不知道,有幾分真本事……蘇行首的座上賓,可不是那麼容易做的。」

  「是啊是啊!」發話者贏得了一圈人讚同,另一個飽學鴻儒樣的人站了起來,「我們今天坐在這兒的,哪個不是過五關斬六將,照足了規矩才得到這隔簾聽琴的位子的?」

  「憑找回蘇諾妹妹的功勞,他隨便佔上一席也未嘗不可,千不該萬不該,蘇諾妹妹,你把此人捧的天上有地上無似的,卻讓自詡才高八斗、學富五車……」

  「哼!哼!」人群中,有人大聲乾咳起來。

  話者聞聲轉向:「……或者勇冠三軍,武功蓋世的我們,如何能服?」

  「是極是極!」乾咳的破鑼嗓連說帶嚷,「想在這坐下聽琴,你可得拿出些真本事出來。」

  這些人,對蘇輕恬覬覦已久,可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

  劉火宅正欲有所行動,一個並不大的聲音陡然傳來:「嘿,今天這輕月樓還真是熱鬧呢!」

  一男人推門而入,身高大約七尺,穿一身笠子皮甲,披膊、甲身、腿裙、兜鍪、兜鍪簾……戎裝齊整,雖身材瘦削,細眉刺鬢,目光炯炯,驕兵悍將的氣息無論如何按捺不住。

  「葉指揮!」「葉指揮!」「葉頭!你回來了。」……

  此人一進門,登時將滿場的目光奪了去,眾人紛紛起身見禮,包括那膀大腰圓的破鑼嗓。

  「回了,剛回。」這葉指揮揮手應對,挑開那繡著孔雀開屏的簾子進門。

  無人抗議,似乎他這麼做是天經地義的。

  「聽說蘇諾妹妹回來了,我跟你說過,蘇諾她人小鬼大,聰明伶俐,不會出事的……」葉指揮,葉二郎,大名葉一舟,含笑看向蘇輕恬。

  沒錯,葉二郎葉一舟,眼前這位,就是南宮擂期間,隨著幽燕軍表演隊洛陽兜轉了一圈,而聲名鵲起炙手可熱那位新晉將領。

  一舟是大名,二郎是綽號,不是說他人二,而是形容此人猶如二郎神三隻眼,戰場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號稱軍中第一斥候。

  雖然只參加了一回南宮擂,此人的形象,已在劉火宅眼中。

  沒辦法忽視,當他出場,整個洛陽城都轟動了,千夫所指,不看都不行。

  蘇輕恬頷首以對,臉上閃過幾分紅暈。

  蘇諾皺眉撅嘴,好像油瓶子掛臉上,借用了劉火宅名言:「拍馬屁沒用!」

  「蘇諾!」蘇輕恬輕斥道,道一聲謙,揮手召來丫鬟,給葉二郎奉上熱茶,搬來座椅。

  見劉火宅屈於下風,蘇諾輸人不輸陣,充作丫頭也給劉火宅奉上了香茗板凳。

  「聽說葉將軍被任命為地猛營指揮,帶新軍在大名府練兵,為何……」蘇輕恬親自奉茶。

  「不在大名府了,今年改在保州城了,天威營地猛營都來了。」葉二郎躬身接住,熟絡的坐下,「我聽說前些日子……經略相公找過輕恬,卻不知所為何事?」

  兩個人,便在那處旁若無人的寒暄起來。

  「這葉二郎和你姐姐,似乎情投意合,你為何不願意?」即便劉火宅不解風情,也看出來了,這二人是郎有情妾有意,渾然不解,蘇諾為何硬拉自己入局。

  「那個姓葉的,不是好東西!」蘇諾煞有介事說道。

  「喔?」劉火宅面色一肅,蘇諾雖然人小,又好胡言亂語,不過某些時候,她往往有比大人更尖銳的洞察,或者,這和她從小生長在妓•院有分不開的關係吧?

  想想也是,若非長在妓•院,一個小小孩子,怎可能那般精通勾引挑逗之術,還有那些粗布不堪的市井俚語,也張口就來。

  「你難道親眼看到,他做過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沒有。」

  「或者……是聽別人說過?」

  「也從來都沒有,人人都把他誇的跟朵花兒似的……」

  「那你是……」

  「直覺,直覺啦。」蘇諾指指腦袋,「這世上,哪有什麼人十全十美?」

  「咳,咳,你剛才怎麼誇師傅來著?」

  「師傅,你也有缺點啊。」

  「哦,是嗎,說來聽聽。」劉火宅磨牙問道。

  「不解風情。」

  四個字,讓劉火宅鬆了牙口,這……倒是真的。

  「可是那個姓葉的,卻什麼都行,什麼都會,什麼都面面俱到,若非大聖大賢,必是大奸大惡!」小丫頭咬牙。

  劉火宅笑了:「所以你一路跟去洛陽,是想找出他的破綻?」死活不進軍營,對南宮家人反感,想來也是因此了。

  蘇諾面色一黯,赧然:「我哪有那麼大膽子,我才十歲耶!」

  蘇諾真的是被拐去洛陽的,她很懷疑,根本就是這姓葉的所為,但沒有任何證據。

  「師傅,求求你了,救救姐姐吧!」小丫頭悄然拭淚,「我不求你真的變成姐夫,別讓我姐嫁給那個姓葉的就行了,當然,真成了也沒關係,以後叫你姐夫師傅!我就是你的小姨子徒弟……」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劉火宅聽的冒汗。

  正在這時,人群陡然驚聲響起,卻是葉一舟與蘇輕恬的對話,引出了重量級的消息——

  幽云經略相公南宮東城答應,若葉一舟能積軍功到兩千首級,便親向皇上乞命,恢復甦輕恬的妓籍,許葉一舟與蘇輕恬結成良緣。
jafacc 發表於 2011-5-10 22:28
章一百六十六 輕月行首,幽燕人望

  幫妓女脫奴籍實在不是什麼大事,別說經略相公了,就算一州知府,都有這權利。

  但幫蘇輕恬脫奴籍,卻又的確……是連南宮東城都沒有把握辦成的事。

  為何,因為蘇輕恬姓蘇,因為她有一個父親,叫做蘇定遠。

  蘇定遠,大周進士,魏王時代,曾官至御史中丞,觀文殿大學士,朝中地位舉足輕重。

  新朝始皇繼位後,由於反對始皇登基,被發配嶺南,家眷男的充軍女的入妓•館。

  新朝始皇待人寬容,原本不太會因言定罪,怪只怪,蘇定遠此人恃才傲物,金鑾殿上罵的太難聽了!

  不過,故事到此還沒結束呢。

  倘若只是如此,蘇輕恬也不過是個犯官之後而已,哪怕她小時候可能見過皇帝,不會有人在意。

  接下來的故事是,那蘇定遠,雖然被抄家充公,他卻還有個兄弟,叫做蘇定山,而且信足了他的話,在哥哥被發配嶺南之後,變賣祖產,購買物資,募集工匠北上。

  幾乎耗盡了蘇家家產,工匠們在幽州古道之南,倉促建設防線,佈置陣法,組裝機關,迎來了……北方牧州大軍的報復性入侵。

  時幽燕之地駐軍,正因為朝中亂局而人心惶惶,兵馬松備,若無這道防線卡在幽州古道南端要點,百分百就被牧州大軍攻陷了。

  幽燕之地,一向依賴幽州古道的天險防守。

  若幽州古道被打通,古道南端被佔領,牧州大軍必可長驅直入,那麼幽燕之地,三路一十三州,早就不是新朝領土了。

  三路一十三州,幾百萬百姓,全賴蘇家之力,能夠免於戰火……

  所以時至今日,幽燕之地猶處處留存他地皆不會有的——蘇廟。

  蘇定遠的妻妾女兒們為守節,抄家之日便自盡了,當時蘇輕恬還小,僥倖未死;

  還有兩個兒子年歲較大,充軍入伍,後來和叔叔蘇定山一起,先後死在了幽燕戰場上……

  蘇定山死後,只留下一個女兒,便是蘇諾。

  蘇諾和蘇輕恬並非親姐妹,而是堂姐妹。

  從蘇輕恬小時開始,幽燕百姓便想盡辦法為她脫籍。

  但不管他們耗多少錢財,托的人面子多大,或者就是幽燕本地人,混的風生水起了,辦此事沒有一個能成功的。

  全都在當今天子處卡住了,對當年蘇定遠的行經,新朝始皇卻還未釋懷呢。

  無奈之下,幽燕百姓於是募集錢款,在這保州城最繁華之地,為蘇輕恬蓋起了這座輕月樓。

  雖不許蘇輕恬脫籍,皇帝對此事倒是默許。

  輕月樓說是一家妓•院,沒有人真的敢進裡面嫖,會被幽燕百姓活活打死的。

  至少最初是如此,有好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幽燕軍新兵,就這樣無端枉死了,惹出了好大的風波。

  及至後來,蘇輕恬年紀漸大,幽燕持續戰亂,樓中因為收容了不少如蘇諾一般孤兒寡婦,開銷增多,迫於生計,漸漸補充些軍•妓進來,性質慢慢的就變了,成了今日的輕月樓。

  但一條基礎原則從沒有變過——想睡蘇行首,先問過幽燕百姓再說。

  蘇諾與年紀不符的刁鑽難纏,也就是在這樣的輕月樓中,在全保州百姓的嬌慣下,培養出來的。

  非是天時地利人和俱全,培養不出她這樣的小魔星啊!

  扯遠了,且回正題,雖然託過關係,走過門路,如南宮東城一般的強硬的求情者,卻從沒有過。

  南宮家主,官居一品,手握十餘萬大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的求情,且只為了一個妓•女,想來皇帝不會不許。

  事情那麼一說,座中人喜憂參半。

  喜的多是幽燕本地人,喜蘇輕恬終於有機會脫了妓•籍,回覆自由身。

  憂的多是試圖染指蘇輕恬的,心思看來沒甚機會,阻止葉二郎抱得美人歸了。

  兩千首級看起來挺多,對入伍時間不長,卻已積攢了八百軍功的葉二郎來說,真就是時間的問題而已,尤其他最近還陞官了,以後部下的軍功皆有他一份,更是輕鬆容易。

  葉二郎與蘇輕恬情投意合,甚至因此不惜和頂頭上司南宮坡放對的風流韻事,早傳遍了保州城大街小巷。

  若非感覺到了強烈的威脅,蘇諾這小妮子,也不會對葉二郎如此耿耿於懷。

  頓時,滿堂舉杯,有的真心恭喜,有的拈酸呷醋,有的借酒澆愁……

  無意中有人看到了劉火宅,陡然想起了剛才的一幕,對葉二郎姐妹弄眼:「嘿,葉指揮,你那未來的小姨子,剛剛還幫蘇行首結了一門親呢!」

  「是啊是啊,剛才我們正說這事呢,被你一打岔,差點忘了!」所有目光又轉回了劉火宅身上。

  「您那小姨子,把這位爺誇的可是天上有地下無呢,她怎麼說的來著?」

  「我記得,我記得,咱可是入耳不忘呢,她說,這位爺——俠肝義膽,古道熱腸,英明神武,臨危不懼,文武雙全,誠實守信,心口如一,視錢財如糞土,視功名利祿如浮云,哈哈哈哈……」哄堂大笑。

  劉火宅也跟著笑了,真是一幫無聊傢伙,吐氣開聲:「蘇諾幫我做媒,這件事剛剛問了她姐姐,卻還從來沒有問過我呢……」

  這是事實。

  不過滿座人聽來,這是劉火宅紅果果的掩飾,言下之意,就算蘇輕恬看上了我,我還沒有看上她呢。

  這可能嗎?根本就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那!

  一夥人更笑了,卻聽劉火宅繼續說道:「不過,就像蘇諾說的,俠肝義膽,古道熱腸,英明神武,臨危不懼,誠實守信,心口如一,視錢財如糞土,視功名利祿如浮云……我一向都是這樣的人。」

  「轟!」更笑了!

  「似乎少了個文武雙全……」也有人怪笑道。

  「以上那些評價,自己心知肚明就可,唯獨文武雙全,卻是得別人認同才行的。」劉火宅緩緩站起,陡然一掌拍出。

  「嗖!」一道白息從他掌中飛出,穿透幕簾,將座中一人打翻在地。

  「嗖!」又一掌,第二人倒地。

  頃刻六掌,外間已無一人能坐著。
jafacc 發表於 2011-5-10 22:31
章一百六十七 聶政刺韓,樂壇巨擘

  「不知這,算不算武藝高強?」劉火宅緩緩收手,笑的高手莫測。

  一屋子人都木了,那是什麼功夫?劈空掌啊!

  劈空掌是什麼水平?板上釘釘的五重技巧啊!無數人終其一生都無法達到的。

  一圈人翻倒在地,竟無一人抗辯。

  「蘇諾,拿筆紙來。我再出兩幅自饌的上聯,先對第一聯,再對第二聯,若有人能對的工整,這文采方面嗎,我自愧不如,轉頭就走。我是個誠實守信的人。」

  初聽了姐姐和葉二郎公佈的消息,蘇諾面色灰敗,如喪考妣,及至劉火宅大發橫威,頓時喜形於色,樂滋滋的拿來筆墨。

  劉火宅伏案奮筆疾書。

  滿堂中,唯獨沒避著蘇家姐妹。

  看到墨跡淋漓,而且文字……並不甚工整的第一聯,蘇輕恬抿嘴,這一聯實在普通,不,連普通都算不上,根本就是照搬別人的嗎!

  及至看到第二聯,她不說話了,稍一沉吟,顰顰婷婷坐到了古琴後面,眼波流轉:「劉公子,見到諾諾心中高興,一時怠慢您了,尚請海涵。你要聽琴,我這就彈給你聽。」

  溫婉的捋捋劉海,轉向幕簾外:「真的不好意思,劉公子將諾諾送回,乃是輕月樓貴賓。他若冒犯了大家,輕恬在此賠罪了……」

  弱柳扶風般折腰,簾外人紛紛拱手:「不敢不敢,既然蘇行首發話,方才之事,我等就當沒發生過。」

  不愧妓•院頭牌,舉手投足間,將原本緊張激烈的局面化解於無形。

  沒給劉火宅展示才華的機會,蘇輕恬命人將劉火宅兩聯收了,坐下操琴——聶政刺韓王。

  「三界無安,猶如火宅。」雖在飄動之中,雖然丫鬟刻意將聯背對了堂中,葉二郎身為軍中第一斥候,目力實在驚人,輕輕鬆鬆看到了聯的內容。

  這聯也就普通嗎,即便葉二郎不怎麼通文采,也看的出來。

  及至看到第二聯,葉二郎笑了……

  「在下劉火宅,三界無安,猶如火宅。」重點不在於這聯的取巧方式,而是……劉火宅,他就是劉火宅?葉二郎笑的哂然。

  說話之間,蘇輕恬已經開始彈奏,座中無一人出聲。

  聶政刺韓王!

  聶政之父為韓王造劍,過期未成,韓王殺之。

  聶政最初以粉刷牆壁進宮,刺殺失敗逃出。

  但面容已被認出,遂入山中學琴,漆身為癩,剃鬚去眉,吞炭作啞,敲落牙齒,學藝前後共十年,攜琴再入韓國,沒有一人能認出來的。

  他在城門下彈琴,觀者如山,連牛馬都停步不前,遂被招入宮中為韓王演奏,演奏當中抽刀殺王。

  而聶政刺韓王曲,傳說便是聶政自己所做,透著一股衝天殺氣,以及深深的怨憤……

  「錚錚……」清越激昂的琴聲在房中迴蕩。

  能成為輕月樓頭牌,幽燕第一美人,蘇輕恬靠的可不僅僅是漂亮的臉蛋。

  遺自父母的世家風範、滿腹才氣,後天命運多舛而養成的氣質風骨、長袖善舞……蘇輕恬能有今時今日的影響,絕非光臉蛋好看,又有一個好爸爸能實現的。

  南宮東城應允代她求情,促成她與葉二郎的婚事,也絕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簡單。

  開指一段,小序三段,大序五段,正聲十八段,亂聲十段,後續八段……

  聶政刺韓王很長,合共四十五段。

  淨手,焚香,蘇輕恬屏息正色,如蔥纖指穿花蝴蝶般翻飛,一段段接連不斷的彈奏下去。

  雖然不太通音律,也不太解風情,眼前這畫面,即便劉火宅也不得不承認,看著就是一種享受。

  不過,該批評還是得批評,及至正聲返魂之段,他開口搖頭:「不對,你這彈的不對……」

  「你這傢伙,蘇行首彈琴,好好聽著就是,胡亂打什麼岔?」破鑼嗓子第一個開口。

  「是啊是啊,我們不追究剛才的冒犯,真以為你自己就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了啊?」噓聲一片。

  蘇輕恬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撫琴停手:「這是專為劉公子而彈的,他既不滿意,輕恬重新彈過就是。」

  剛彈了幾聲,劉火宅揮手阻止:「不用從頭彈,六段之前彈開始彈就行了。」

  返魂為正聲第七段,六段之前,蘇輕恬略一思索,開始彈奏呼幽之段。

  劉火宅閉眼聽著,眉頭皺的越來越深,又過了三段,陡然起身:「怎麼比之前差了那麼許多……看來蘇姑娘今天狀態不佳,改日再來吧。」

  「繃!」琴絃再斷。

  「你這小子,真真好生無禮。」

  「是呀是呀,你哪只耳朵聽出來,蘇行首彈的不好了?」

  「有本事,你自己彈一個試試……」

  看到美人的愕然神情,一幫護花使者都不干了,嘈雜之聲大作。

  「靜一靜!靜一靜!」不疾不徐的兩聲,全場肅靜,葉二郎揮手,「輕恬有話說。」

  感激的看葉二郎一眼,蘇輕恬點頭:「確實是輕恬彈的不好了,呼幽、亡身、作氣、含志、沉思、返魂……這六段,正是聶政矢志報仇,不惜自殘容貌,逃遁深山的部分……」

  在場之人不能說是學貫今古,至少也都是附庸風雅的人物,蘇輕恬一說,他們也都明白過來了。

  聶政刺韓王這六段,是全篇的精華,集中了聶政的抑鬱、不屈、憤怒、隱忍……等等情緒,可謂是點睛之段。

  起初演奏的好,是因為蘇輕恬也有類似感受,家破人亡的憤慨,屈身妓•籍的無奈,妹妹離家的擔憂……一切的一切,讓她之前的演奏曲與心合。

  但為劉火宅表演時,妹妹回來了,葉二郎又帶來了那樣的消息……

  雖然曲子跟之前一樣的動聽,蘊藏在曲子裡的情緒,卻是天差地別了。

  知音,這二字知難行易,想從別人演奏中聽出真實心境,非大師級人物不成啊!

  至少,滿場附庸風雅自負才高的人,沒有一個能聽出來。

  難道眼前此人,還真就是樂壇巨擘,不世出的大才?

  一圈人禁不住心生敬仰,四十五度仰視劉火宅,卻哪裡知道,劉火宅判斷的法子簡單直接,能讓魂魄動的,就是好的,不動的,就是壞的唄!

  「師傅,你上哪兒?」劉火宅推門而出,蘇諾跟在後面惶叫起來。

  「吃飯,睡覺。」劉火宅回手一拍她腦袋,「給我找個房間。」

  「好!」蘇諾歡呼起來,大眼睛一轉,「整個輕月樓,數我和姐姐的房間最乾淨,就去我房間吧,還是兩個人一張床!」

  小丫頭清脆甜美的聲音在房中響徹,所有人都定住了,內牛滿面。

  禽獸啊!畜生!

  「劉公子,留步!」「劉火宅!」同時兩個聲音叫停。
jafacc 發表於 2011-5-10 22:34
章一百六十八 輕月觀戲,府邸問難

  溫婉焦慮的是蘇輕恬,強自按捺著怒意:「劉公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請你解釋一下!」

  從容不迫的是葉一舟,內容同樣出人意料:「劉火宅,你已經晚到了幾日,限你明日午時之前,到保州營報備,若逾期不到,以逃兵處置!」

  早在二人之前,劉火宅就停步看向了小丫頭。

  他有預感,小丫頭又給他找了樁麻煩。

  卻不知道,這麻煩是跟全幽燕百姓為敵……

  「你如果真的要嫁給這傢伙!」小丫頭戳指毫不客氣的指向葉二郎,「那樣的話,我就嫁給師傅,和他睏覺,搞亂•倫……」

  真真是童言無忌,大風吹去,小丫頭一番話,直把屋中人電了個外焦裡嫩。

  蘇輕恬一陣眩暈,簡直不知說什麼才好,只能厲喝:「蘇諾!」

  心中既是釋然,又是難受,釋然的是,小丫頭只是脅迫之語,應該並未真個發生了什麼,難受的是,小丫頭竟以如此荒誕的方式來威脅自己,說明她真的對這件事反對到了極點……

  美人兒黯然神傷。

  劉火宅實在不知如何面對蘇輕恬,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啊,只得向葉二郎微微點頭:「知道了。」自承了身份,轉身離開。

  這傢伙,究竟是何神聖,而小丫頭那邊,還能有何驚人之語?

  屋中人看的眼花繚亂,倘若不會左右互博之術,真跟不上錯綜複雜的變化。

  小丫頭抱著劉火宅胳膊跟屁蟲一樣。

  「諾諾,你留下!」蘇輕恬喊道。

  小丫頭不理。

  「諾諾,你在外面好些日子了,今天晚上,就陪姐姐說說話好不好?」蘇輕恬軟語央道。

  小丫頭的腳步放慢了……

  「我給你做好吃的……」

  小丫頭艱難的停下了腳步,艱難卻執著的回頭:「除非你答應我的要求……」

  蘇輕恬沉默了,無奈看著小丫頭轉過樓角,無力的傾倒在葉二郎懷裡:「為什麼?為什麼?……」淚水津津。

  「蘇諾就是個孩子,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改變主意的。」葉二郎輕輕拍著蘇輕恬柔荑,溫聲撫慰。

  蘇輕恬勉力一笑,心道,這丫頭倔起來的樣子,你是沒有領教過……

  「放心吧,那劉火宅明日到了軍營,便會徹底在我的監控下,不會讓他對小妹怎樣的,倒是今晚……」

  得葉二郎提醒,蘇輕恬幡然醒悟:「清兒,清兒!」

  容貌只比蘇輕恬遜色幾分的女子應聲而至。

  「找個人,盯著諾諾的房間,如果有什麼事,第一時間通知我,不,第一時間進去阻止……不,還是通知我吧,不……」蘇輕恬進退失據,風中凌亂。

  叫清兒的女子撲哧笑了:「輕恬姐,我會安排兩個人,一個進去阻止,一個通知你,怎麼樣?」

  蘇輕恬勉力一笑,仍舊心魂不屬……

  「你一點一滴的,把你姐姐、葉二郎,還有今天晚上的整件事說給我聽,不許有任何保留!」剛剛拐彎,劉火宅捏了小丫頭耳朵提道。

  最初時候,他以為蘇輕恬房間氣氛的詭異,就跟迎春閣裡玉無瑕做主的時候是一模一樣的。

  後來才想起來,玉無瑕之所以特殊,是因為她是迷天聖教的人,身手不凡。

  可是蘇輕恬呢?一個普普通通的妓•女,也能如玉無瑕一樣?

  當中必有貓膩!

  ****

  「大伯,為什麼要撮合那蘇輕恬和葉一舟?!」

  河北東路,大名府,幽云經略相公府,書房。

  時間,是南宮擂新兵剛到大名城,還未轉到保州城時。

  隨著這屆南宮擂召開,聲名鵲起的保州城守南宮坡,滿臉不滿的向南宮東城發問。

  南宮家,沒幾個人敢在南宮東城面前放肆,南宮坡便是其中之一。

  或許因為親生的孩子都不成器吧,也可能有別的原因,南宮東城對這旁支後輩很是照拂。

  不過南宮坡也爭氣,在保州城混的風生水起,也讓他益發填了幾分底氣。

  「哦?你倒是說說,為什麼不?」獅鼻豹眼,滿臉絡腮鬍子的南宮東城緩緩放下紫毫筆,不疾不徐饒有興致的說道。

  「那葉一舟,是我們特意造勢的軍中才俊,以此來吸引、安撫別州不知情況的新銳精兵,他這樣的情況本來就不易和任何人結親,何況那人還是蘇輕恬!」南宮坡義正詞嚴。

  「就算您要拉攏他,怎麼也得許他我南宮家的姑娘啊?我看南宮鈴就不錯。若您想拉攏的蘇輕恬,那也得是……」向前挺一挺胸,南宮坡展示了下自己的當仁不讓。

  「哦,用了這個理由嗎?」南宮東城笑了,兩道粗黑的眉頭像是蟲子在爬。

  「?」南宮坡疑惑。

  南宮東城悠然道:「我還以為,你會用自己比那葉一舟更優秀,那廝不過是咱們順帶提拔,根本沒資格和你搶女人呢!」

  南宮坡微微一滯,放低了聲音:「我又不是傻子,自討挨罵……」

  投筆入筒,南宮東城斜睨南宮坡一眼:「你不想自討挨罵,在保州城做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竟然和那些人勾結,又做出那等事,還……」聲色俱厲。

  南宮坡初時驚悸,斜眼瞅了南宮東城幾眼,嘿嘿哂笑:「不過……做的還不錯吧?」

  「唔……將就吧。」南宮東城鼻子哼了一聲,「斧鑿的痕跡還重了些,不過,方向沒錯。」

  「我就知道。」南宮東城眉花眼笑,「但……既然方向沒錯,您為何還?」

  「因為……我比你想的更遠,比你看的更久,你什麼時候見過,我會隨隨便便管這等閒事了?」

  「還是你以為,你在保州城,短短兩三年間就干了不少的事,我南宮東城來這幽燕之地已七年,軍政大權在握,會不如你一個小小城守落下的子多?」

  「大伯原來是在佈局!」南宮坡眼睛亮了,「就是不知,您老布下的子在哪裡?用的又是哪一計?」

  「我布的子,不就是你正在問的嗎?至於用的計嗎……嘿嘿,足足七年啊,當年之事終於被我調查的差不多了,現在就差一個引子。」南宮東城笑的陰沉。
jafacc 發表於 2011-5-10 22:38
章一百六十九 房中密語,幽燕故事

  月上中天,可惜輕云蔽月,遮住了光亮,屋裡一片漆黑。

  「吱呀!吱呀!」木床有節奏的搖晃著。

  「撲哧!撲哧!」氾濫的水聲與木床幾乎同步。

  「哎……啊……啊……喔……」強自按捺的膩聲嬌喘,將所有聲音串連起來,組成了一幅旖旎yin落的粉色畫面,雖然,只是用聽的,不能用看的。

  被翻紅浪,明月遮現。

  窗邊的月影亮了復暗,暗了復亮,終於在一陣強烈的喘息之後,房中淨了下來……

  「二郎,你好強!」過了半晌,一女子膩聲響起,幾乎可以想見,她媚眼如絲攀在男子身上撒嬌的畫面。

  「嘿嘿……」男人低笑,「若沒幾分真功夫,還真喂不飽你這騷蹄子。啪!啪!」兩聲肉響,「不在這段時間,是不是寂寞難耐了?水這麼多……有沒有……用角先生自己解決過?」

  女子張口吐出兩聲嬌吟:「好討厭,竟然這樣說人家!角先生哪有……哪有小葉先生更大,更熱,唔……」

  一串銷魂蝕骨的嬌吟,夾著女子不可思議的尖呼:「二郎你……你又……」說不下去,立刻便被更強烈的吟聲取代了。

  「你那般厭惡蘇輕恬,呼呼,是不是,是不是就因為她不讓你接客,不讓你享受……享受這人間至樂呀?」

  「哪……哪有……還不是……不是二郎你……你想要,我才……」女子答的上氣不接下氣。

  又一**風驟雨,又一陣風狂雨驟……

  幾番風雨,終於風停雨歇。

  女子雪雪討饒:「二郎,二郎……太久了,我得回去了,再不回去,別人就要懷疑了……」

  「嘿嘿!」葉二郎得意的笑,也不知做了什麼,惹的女子又一陣喘息,興致大發,「世間行樂皆如此,古來征戰幾人回!」

  「那些靈修真真愚蠢,世間事如此美妙,他們卻非要修什麼長生大道,搞什麼白日飛昇,硬是要將靈魂,從肉身裡拔出來,還說肉身是甚臭皮囊……」

  「沒有這層臭皮囊,還有屁個樂趣呀,哪怕活過千年萬年,不過是冢中枯骨罷了!」葉二郎說的大是感慨。

  女子沒有回話,只是「悉悉索索」的穿衣服,理所當然夾帶著些yin言穢語嬌喘呻吟。

  穿著妥當,女子也正了形色:「二郎,那小丫頭竟回來了……我該怎麼辦?小丫頭古靈精怪,同樣的事,第二遍做恐怕就不靈了……」

  「哼,你擔心她作甚。」葉二郎輕哼,「要解決她,分分鐘的事。送她去洛陽,不是想送她走,只是正好有用罷了……她既回來了,就先這樣吧……」

  「好好幫我盯住輕月樓,我讓你夜夜都這樣快活!」舉手勾住女子下巴。

  「討厭……」女子舉拳輕錘,整整衣衫髮鬢,婀娜多姿出了房間。

  月光正好灑下,映出一張年輕姣好的面容。

  臉上佈滿春情,眸中亮著星星點點火花。

  ****

  相同的時刻,另一個房間。

  不長的床鋪遮著粉紅的幔簾,幔簾層層疊疊掛滿流蘇,如飛瀑垂落,做工繡功皆稱出色。

  床單被縟上繡滿各式各樣的蝴蝶,可以想像,小丫頭躺在這上面,有如慵懶好奇的撲蝶小貓般的形象。

  對此,劉火宅毫不在意,床頭上坐定,讓小丫頭站在地當中,開始刑訊……

  小丫頭只有十歲,雖然只有十歲,劉火宅可不拿她當小孩子看。

  這孩子世故圓滑,頭腦清楚,膽子極大,可不是孩子二字能夠形容的。

  這輕月樓到底什麼狀況?她自己以及蘇輕恬究竟是何人?那葉二郎,還有其他幾個一看就是地方頭面人物的傢伙,究竟何人?還有……她為什麼這般反對姐姐嫁給葉二郎……

  這所有事,直到了現在,他終於有機會詢問。

  之前也問過,但是都被小丫頭含糊過去了。

  她當然會含糊,她打著如意算盤,把師父誆到輕月樓給自己做姐夫呢。

  她當然也知道,這事情太可笑,直接說肯定不成,才把真相留到了現在。

  前因後果細細一說,小丫頭恬著臉堆滿了笑:「怎麼樣?師父,我姐姐她漂亮吧?不光漂亮,還是才女呢,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無一不精……假如你想在軍隊陞官發財,我姐姐也能幫到你耶……」

  先說是不行的,看到了姐姐之後,小丫頭相信,這世界上沒男人會不動心。

  雖然……他眼前這師父,是照著柳下惠復生,美女在懷坐而不亂的標準找的。

  美色不行,可以用才氣嗎!

  才氣不行,可以用名聲!

  名聲不行,架不住姐姐蘭心蕙質,體貼入微,吟詩作畫,燒飯煮菜,樣樣皆通……

  甚至小丫頭考慮的還有其他層面,姐姐雖是妓•籍出身,但是師傅,出身也並不高貴,沒啥資格在意這個。

  就算在意,此地是幽燕,別的邊軍或者中央禁衛,沒什麼辦法,在這幽燕之地,能娶到姐姐,絕對是軍中晉陞的不二法門。

  小丫頭就這樣以超乎年齡,超乎常識的敏銳,選中了劉火宅!

  原來如此!

  被小丫頭前後一說,劉火宅終於明白了來龍去脈!

  當年蘇定遠、蘇定山之事,他也有所耳聞,直到今日,他才募然意識到,記載在史官陛下,那寥寥幾行言辭,究竟包含了什麼樣的內容!

  改朝換代是皇帝禪位,過度的本來還算平和。

  但就算再平和,畢竟也是改朝換代了。

  尤其幽燕之地,當初魏王就是據此為基而開始了擴張。

  假如沒有蘇定遠、蘇定山之事,幽燕民眾或許就如中原其他百姓一般,認同劉義成為新朝皇帝。

  但是蘇定遠、蘇定山的事一出……

  當時朝局混亂,牧州入侵,軍中將領只知投機鑽營無心應戰,是大蘇設計,二蘇執行,盡散家財,盡募兵丁,保住了幽燕之地。

  然而,有功之人未得封賞,反而家破人亡;有過之人未罰,反而陞官進爵……

  幽燕之民雖不謀反,心中不滿卻是從那時便種下。

  從那之後,幽燕上下,宛如鐵板一塊!
jafacc 發表於 2011-5-10 22:41
章一百七十 幽燕之地,將軍禁域

  幽燕本就民風彪悍,又是魏王發家之地,尤其的沾染了許多桀驁不屈之氣。

  心懷不滿,他們是不會像那些逆來順受的草民一樣,被任意宰割的,而是想盡辦法,表達自己的不滿。

  法不責眾,整個幽燕上下一體同心,豁出去了的禍禍!

  於是,從新朝元年到新朝十年之間,幽燕經略相公,足足換了九任。

  沒有一任能呆的超過一年的!

  為何是九任十年?其他的時間全在赴任卸任的路上嗎!

  這些人,有的是因為軍中鬧賞,有的是監管不利,有的是作戰不利……總之,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倒掉了。

  為什麼會如此?

  你可以想像一下,發到軍中足額的賞銀軍械,被監管官倒騰出去,給每人發過一遍之後,所有人揣著鼓鼓的腰包,拎著明晃晃的新兵器,空口白牙的來跟你鬧,銀沒發,械未到,趕快發來。

  你還可以想像,白天在建的堡壘,進度好好的,到了晚上,有人偷偷摸摸起床,把白天干的拆完了不算,還多拆好幾層,建的倒沒有拆的快……

  抑或者,出兵打仗的時候,面對對面全部武裝的牧州騎兵,命令出擊的己方部隊,以整齊的令人髮指的動作,掉頭向後飛奔而去,將你的命令遠遠拋在屁股後面。

  你可以把監管官,把督戰隊,把監軍,全換成自己的人,但是自己的人哪裡找?

  整個幽燕,你根本找不到自己人!

  想從其它地方帶?朝廷制度不答應啊。

  新朝始皇劉義成登基之後,將與兵們的距離就遠了。

  平時營中兵自有管帶,出事要用時,臨陣委派將領,樞密院制定戰術,皇帝簽發虎符,將領到了地頭,領兵作戰,打完了仗,將領回朝,而士兵,士兵哪裡來的再回哪裡去。

  這樣的制度保證了軍權不會分散,但也造成了,幽燕之地,將難將兵的局面。

  這簡直就是一場人民戰爭!

  而且最鬱悶的是,對面的不是暴亂的軍隊,而是從上到下一體同心的順民,你沒法用斬盡殺絕的方式。

  就算皇帝為你破例,許你帶私兵,你又能帶多少私兵?

  你把監管官、督戰隊、監軍全換成了自己人,且不說這究竟需要多少自己人……

  在其他所有人都滿懷敵意,鐵了心來與你為難的情況下,這些自己人,又能堅持多久?

  他們憑什麼,冒著刀頭舔血的危險,在比戰場還更加嚴苛環境下,保持對你的忠誠?

  當然,你也可以收買,拉攏……

  但是,你收買拉攏的了一個人,十個人,你收買拉攏的了十萬百萬的幽燕百姓嗎?

  天下首富也買不動民心,若不然,個個首富都是皇帝了。

  諸如此類的事不是沒有出現過,但諸如此類的事出現以後,那些被成功拉攏者,運氣好的能夠隨新主一起,灰頭土臉去往他處赴任,運氣不好的,就直接被打死在當街了。

  後來,就更加沒人肯被收買了。

  蘇定遠、蘇定山二人死了,但是他們以自己和家族的死為代價,將幽燕變成了新朝將領的地獄。

  這種局面,直到七年前,南宮東城來此赴任,也並沒有多少改變。

  只不過南宮東城手腕更高,明面上有朝廷支持,暗地裡還有南宮世家努力經營,才勉力坐穩了這個位子。

  朝廷的支持,有破例的幽燕經略相公拔擢,軍政一把抓;有南宮擂的恩科特例,為軍中補充新血;更重要的是,他在這位上已經足足七年不動,遠超了普通封疆大吏的年限。

  這種事絕無先例,為何?因為目前只有他做的穩這位子。

  雖然坐的穩,也是勉強……

  時至今日,經營已七年,幽燕之地統共十萬大軍,忠誠於南宮東城的不過兩成,這還多賴南宮擂前後近千餘中低層精英軍官的輸送。

  對當年事仍耿耿於懷的,倒佔了六成還多,其餘兩成,算是觀望……

  劉義成為何遲遲不肯原諒二蘇,當然不是對金鑾殿上的斥罵耿耿於懷,純粹是二蘇的影響還在,如鯁在喉,不怨不快呀!

  但是,他也不敢過分強逼,萬一逼急了幽燕百姓,狗急跳牆將牧州軍隊引入,得不償失啊!

  所以,只能懷柔,雖無法擺脫妓籍,任蘇輕恬坐定了輕月樓。

  小丫頭蘇諾只是憑本能,不願意姐姐嫁給葉二郎,劉火宅看到的卻更遠更深……

  這蘇輕恬若嫁給了幽燕之人,幽燕之人勢必更加鐵板一塊。

  而她所嫁之人,若有相應能力,輕而易舉可以仗著二蘇女婿的身份,成為幽燕心的精神領袖。

  若她嫁給葉二郎,這個軍中新晉,南宮家的嫡系,或者是南宮坡,那會意味著……幽燕本地人與朝廷的和解?

  還是會……引起更大的怨憤,激發更大的風波?

  劉火宅一時半刻算不清楚,只是隱隱約約感覺到,幽燕之地已經變成了個暴風眼,那風眼,就是蘇晴天的婚訊。

  一旦成真,勢必引出一場軒然大波,將幽燕之地的局面徹底改變!

  說不得,由自己娶了蘇輕恬,真的是一個好辦法呢!

  唉,如果風蕭蕭在就好了,以他的頭腦眼光,定然可以看出這其中的玄機,推斷出事情進展變化……

  劉火宅油然聯想著,面色陡然一變,風蕭蕭……

  ****

  「……你母親叫什麼?」

  輕月樓白髮蒼蒼的老婦勉力睜大帶褶的眼睛,瞪三角眼一遍遍打量著身材瘦削的負劍少年。

  沒有多少人知道,這老婦,其實是二蘇最衷心耿耿的僕人,自從蘇家沒落之後,便隱身在輕月樓中,暗中保護蘇諾蘇輕恬。

  「蕭問月。」

  「蕭問月?你確定是這個名字?」老婦面上閃過幾分古怪。

  「沒錯。」少年篤定的答道。

  「如果叫蕭問月,你不應該知道這個地方,更不應該知道來找我……」老婦瞬間暴起,以和年齡完全不符的速度,伸瘦如柴骨的雞爪扼住了少年喉嚨,森森道,「你叫什麼名字?是誰派你來的?」

  「蕭……兮若。」風蕭蕭喉嚨生疼,斷斷續續答道,心中大是驚懼。

  太強了!眼前的老管家。

  他本以為此人行將就木,根本未加提防,哪裡料到,他竟然是高手,高到……連拔劍的時間都不給自己。

  「蕭……兮若?」老婦聽到回家,賁張的白髮絲漸漸垂下。

  「嗤啦!」一把撕開了風蕭蕭袖管,露出條欺霜賽雪的玉臂,玉臂上面,一道蜿蜒幼細的紅痕,大約有尺許余長。

  似乎是傷疤,但是因為傷的久了,幾乎痊癒,倒變成了一道紋身般的東西,紅豔豔彷彿血色蛟龍。

  看到傷痕,老婦默然不語,陡然抖手將風蕭蕭甩出進來的窗口:「走!今天心情好,就不殺你,以後……別來自尋死路。」

  暗中卻自言自語:「切,真不知道怎麼長大的,不光名字跟女娃似的,連胳膊都跟女孩一樣。」

  「不過……也好,看來是沒吃什麼苦。」

  老眼昏花,閃過的全是久違的記憶……
jafacc 發表於 2011-5-10 22:45
章一百七十一 久別重逢,余怨未消

  有地方沒說對……

  但是對方,顯然就是要找的人。

  甚至知道自己都已經不記得了的,幼時留下的疤痕。

  翻滾在空中還未落地,風蕭蕭撫著手臂已然想通了這兩件事。

  狸貓般悄無聲息的翻滾落地,風蕭蕭貓腰聳身執著的正要鑽回房中去,突如其來的聲音讓他一瞬間繃緊了身體:「風蕭蕭,你怎麼會在這?」

  劉火宅?

  理所當然是劉火宅。

  與風蕭蕭一起住了好幾個月,對他的氣息波動,劉火宅已是熟到不能再熟了。

  房間中感覺有異,立刻追溯而來。

  風蕭蕭的身體硬住了,久違的聲音定住了他。

  他很想哭,太坑人了……那般難堪那般荒誕的別離這才幾天啊?就又見面了……

  這世界未免太小了吧?

  身體輕顫幾下,煞氣瞬間灌注,風蕭蕭就如離弦之箭向敞開的窗口衝去。

  三兩步鑽出了窗戶,落地幾下蹬踏,躍上了房頂,風馳電掣向遠方奔去。

  「嘿,風蕭蕭,你別走啊!」劉火宅大訝,一邊揮手一邊啟步追趕。

  他見風蕭蕭的行動,不是看他的肢體行動,而是看他氣息湧動。

  所以風蕭蕭一起步,他幾乎同時就追上去了。

  距離維持不變,差兩三步出窗,差兩三步上房,差兩三步在保州城的屋頂上,奔馳跳躍,一路追逐……

  「唉,現在的年輕人呀!」濁眼昏花的老婦出門關上窗戶,看著屋頂上的身影,搖頭嘆息。

  「蕭蕭,不講究啊,怎麼一見我就跑?」劉火宅一邊跑一邊大呼,「就因為我笑你,你生氣了?你也太小心眼了吧?」

  「……」風蕭蕭銀牙暗咬,「天發殺機,斗轉星移;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翻覆!地絕天通!」

  肌膚瑩白如玉,速度徒然加快。

  「古獸鍛體!魂魄強化!行云流水!」月餘不見,風蕭蕭的速度有所提升,似乎也已經晉入四重。

  但是,劉火宅提升的更多。

  風蕭蕭以為已經把劉火宅甩開了,奔馳當中鬆氣回頭,陡然發現,劉火宅就在身後幾尺,伸胳膊正夠自己肩膀呢,一聲尖叫:「啊~~~」

  劉火宅被呼聲沖正,嚇的一個激靈,毫釐之差沒有夠到。

  「什麼人,大半夜的不睡覺,屋頂上亂跑!」罵罵咧咧的聲音自四方響起,下方窗戶燈光紛紛亮起。

  此時已是深夜了。

  「跑你就跑唄,竟然還鬼叫,讓不讓人睡覺了!」燈光下,有碎石破磚扔上房頂,砸的「叮噹」亂響。

  幽燕之民的彪悍,可見一斑。

  那些人扔的碎石頭爛磚塊竟然極準,劉火宅與風蕭蕭不得不聽風閃躲避過。

  覷此機會,風蕭蕭陡然抬手:「萬魔怒目!」

  暗器夾著靈光,夜色中劈頭蓋臉砸向劉火宅。

  「啊呀!」一聲慘叫,劉火宅破布袋一樣落下屋頂。

  真打中了?風蕭蕭訝然止步,回身掠向劉火宅,不應該啊,自己用的只不過是……

  念頭一轉,他立知上當。

  果不其然,下落當中,劉火宅翻身落地,端端站好了,張臂就待自己落地好擒拿。

  跟小丫頭蘇諾呆的久了,這招裝死劉火宅也學了個八`九不離十。

  「卑鄙!無恥!」風蕭蕭氣壞了!

  劉火宅眉毛挑動:「終於肯跟我說話了?」

  「說你個大頭鬼啊!」風蕭蕭凌空下落,舉劍連鞘刺向劉火宅。

  有威力的不是劍或鞘,而是從劍鞘中一瞬間散發出來的絕陰魂。

  「天賦,吸納!」反手一壓,神通化巨掌,幢幢鬼影一瞬間被鎮壓。

  不過借此空隙,風蕭蕭舉劍向天,借靈劍羽陰之力,向天飛遁。

  「哪裡跑!」劉火宅抖手放出玲瓏刀,不依不饒追去。

  靈劍羽陰遁速,天道高手也難掠其鋒!

  玲瓏刀又是什麼速度?雖然是飛行,其絕對速度,未必有輕功高手在地面縱跳馳騁來的更快。

  劉火宅架刀去追風蕭蕭,真是多少條腿也不夠追的呀!

  不過,劉火宅還有自己的辦法——霧獸云若。

  召喚云若,神通凝定,化成一隻雲霧大手,劉火宅擎著那手,遙遙向風蕭蕭扣下,以阻擋他的離去。

  「你瘋了!」風蕭蕭叫嚷著返身落地,揮舞羽陰,劈頭蓋臉打向劉火宅。

  這是保州城內,幽燕民風彪悍,兩個人的衝突已經吸引了不少目光。

  他的羽陰劍造了撬套著,劉火宅的玲瓏刀可沒有遮擋,就那麼明堂堂的亮出來,不是找麻煩嗎?

  「叮叮噹噹!」連串交擊之響,兩個人就如同住時一般,兔起鶻落,瞬息間交擊了幾十合。

  「嗵嗵嗵嗵!」激鬥正酣,劉火宅陡然收手,風蕭蕭措手不及,一連幾鞘抽在劉火宅身上,鞘鞘到肉。

  雖一見劉火宅,便憶起分別是窘迫嗎,又被他追的狼狽,早想這樣狠抽他一頓,真的抽中他了,風蕭蕭還是隱隱心痛,收劍停手:「沒事吧?你怎麼不擋了?」

  「氣消了?」劉火宅偷眼看著風蕭蕭,心中直道古怪。

  他這苦肉計的法子,也是從小丫頭蘇諾處學來的,為什麼,為什麼……對風蕭蕭也這麼管用呢?為什麼啊?

  「哎呦!」思索之間,劉火宅猛然抱頭。

  卻是一些保州居民不依不饒趕到,又一通破轉頭爛瓦片扔來,打到他的頭了。

  「撲哧!」風蕭蕭禁不住笑了,一笑之後又板起了臉,「活該!」

  縱躍而起,不疾不徐向保州城外掠去。

  古怪!真的古怪!劉火宅揉著腦袋納罕,怎麼風蕭蕭這些反應,和蘇諾那小丫頭那般像呢?

  難道……

  難道說……

  難不成……

  風蕭蕭他其實姓蘇,是蘇定山與蘇定遠遺下的血脈?

  這也是有可能的呀!蘇家也曾是世家大族,子弟不少,後來被朝廷冷落,幾乎是家毀人亡,和風蕭蕭的身世相合。

  帶著疑惑,劉火宅緊緊隨上。

  保州城不大,但也不小,又靠近邊關,城高牆堅,巡邏密佈,想要出城覓一處僻靜地說話,真不是那麼容易的。

  怎麼出去呢?靠近了城牆,劉火宅心中生疑,冷不防風蕭蕭回首,丟過一個黑漆漆之物。

  翻手接下,竟是一個碗口那麼寬的奇形怪狀的皮鞘。

  劉火宅先是一愣,立刻明白過來,插玲瓏刀入鞘,嚴絲合縫,就跟量身定做的一樣,滿意的拍拍那鞘,劉火宅隨在風蕭蕭之後,搖搖晃晃,慢慢吞吞,高空遁過了城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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