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劍情緣 作者:七尺居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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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facc 2011-5-8 19:14: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343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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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三界無安,猶如火宅。眾苦充滿,甚可怖畏。常有生老病死憂患,如是等火,熾然不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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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facc 發表於 2011-5-8 19:15
章一 凍餒街邊,直是少人行

  十冬臘月,大雪紛飛。

  云層籠罩了神都洛陽整整一個日夜,飄飄灑灑的雪花比早春飛絮時分強烈十倍、百倍,整座神都為一場大霧籠罩似的,目光穿透那片片鵝毛大雪,僅能看到前方幾步之處。

  素雪飛快的在街道上堆積了厚厚一層,遮摀住了神都飛揚的琉瓦,金碧的牆頭,鮮豔的籠火,以及青磚石路間那深深淺淺的溝罅……

  隨著雪落,初時還有人拎了鐵杴掃帚淨街灑掃,但是掃過了之後又蓋,蓋過了再掃,慢慢的,肯掃的人就越來越少了,大雪終於不可抗拒的鋪滿了洛陽城每一寸角落。

  這世間,往往有一些東西,看起來千變萬化光怪陸離,讓人無所適從,其實只要換一個角度去思索,本不存在那麼些絢爛、輝煌、多彩,或者是破敗、陳舊、陰暗……就彷彿這大雪之後的洛陽城,雪一直下著,鋪天蓋地於是只有一種顏色,沒有富貴貧賤,沒有身份高低,沒有人情冷暖。

  或許正因雪的這份澄澈人間的風骨,自古以來,無數詩人騷客鍾情於此,他們觀、吟、賞甚至於……聽,又將風花雪月合稱為雅事,不能說他們都是錯的,但是至少……他們在把玩這份意境的同時,也忽略了雪之為雪最本質的東西——冷!

  凍死人了!!!

  劉火宅深一腳淺一腳的在這場洛陽大雪中走著,本就不厚的靴子,一半是腳,另一半是雪。

  雪自然不屬於他的身體,不過此刻,另一半的腳,也早過了凍澈心扉的苦痛階段,漸漸變的麻木起來,好像也不再屬於他了。

  豈止是腳呀?頭皮、面皮、脖頸、前胸、後背……周身哪一處不冷?哪一處不痛?

  抬眼看向前方,白茫茫一片大地,根本無從辨認身在何處,就更不要說,判斷距離神都洛陽還有多遠了。

  自己……難道就要這樣凍餒街邊了嗎?又累又餓,又飢又寒,十七歲的少年只覺得每一步都行將就木,每一次呼吸都讓胸腔裡的熱氣減少幾分,不可避免的生出了這樣的念頭。

  將死未死之際,往昔一幕幕不由自主浮現眼前——

  「小施主,你來對了!我武當練氣之術舉世公認天下第一,欲尋仙途,必上我武當呀!」

  「唔,先上太乙殿測測靈根吧?……修真界有諺云:『五行有五,修真無路;五行有四,成道難期;五行有三,大道手邊;五行成雙,英姿天縱;五行純一,道體天生』……」

  「這個……小施主身具兩系靈根,資質本來是不錯的,不過……這個……這個……不過……就只是……只是……這水火雙靈根,修不成道哇!修道之初,火水未濟,此長彼消,此消彼長,倒也只是修行的慢一些,但當功力漸漸高深之後,水火既濟,盛極而衰,則日日艱辛刻刻危機,隨時都有走火入魔之險……」

  「不,不是錢的問題,真不是錢的事……無量壽佛!若說和錢有關,倒也確然,小施主你既然捐了那麼多香火錢,我武當無論如何不能讓你落得個身死道消,魂歸冥冥的境地呀……小施主,還是請回吧……」

  「小施主,你真來對了!少林練體之術舉世公認天下第一,欲求仙路,必上我少林啊!」

  「唔,我派收納弟子首重體格,入門弟子從來都是先擔水,由日擔一擔而至一日千擔,即可入我宗門習我體術……」

  「小施主,你……你已經在此整整一年半了,每日擔水仍不過七八擔,還是身體完好不受傷的時候……老衲知道,小施主你刻苦用功,從來不在他人之下,但是少林的路子似乎……似乎不適合你……」

  「不,當然不是錢的問題……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小施主,還是請回吧……」

  一心嚮往仙家之逍遙自在,十三歲後,毅然離家、更名,名山尋訪,耗時四年,直落得個現如今的境地,難道說,自己與仙家就是如此無緣嗎?苦苦追尋卻要以這般荒謬的方式落幕?周身疼痛的幾乎麻木,劉火宅心中既沮且喪。

  不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餓其體腹……」一眨眼,十七歲的少年念起了《孟子》,堂堂而行,方才的動搖彷彿只是一場虛幻,修行中之心魔,求經路上不起眼的劫難。

  唸著正聲雅音,少年身體的疼痛似乎消除了些,精氣神也回覆了些,步子邁的更矯健了些。

  不過……聖人之言畢竟只是精神的支柱,大雪之中,又冷又餓又疲又乏的行走經日,少年體力早已接近極限,這精神的一亢奮,直接導致了身體的崩潰。

  一步一步,少年恍惚就覺得,身體越來越暖了,暖的簡直美妙,哪裡都不疼了,周圍的雪也更加的白了,白的刺眼,白的奪目……

  然後,少年暈倒在了洛陽城外。

  臨倒之前,透過滿世界的白光,他看到倒向前方有兩根立柱,立柱上兩行字:「子曰食色性也,詩云君子好逑。」

  沒有多少人注意,鋪天蓋地的洛陽大雪中,有那麼一個門角,雪花軌跡分外的不同,雪花在門角之外飄飄灑灑,隨風遊蕩,一旦到了這門角,便立時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牽引,改變方向,繞著臥倒地面的少年,緩緩做起了旋轉,彷彿磁場中的鐵屑,靜電旁側的塵埃。

  也不知過了多久,立柱後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銀鈴般清脆的聲音響起:「哎也,門前凍餒了一人!不對,還沒死,冒著熱乎氣呢……李十六,郭二十三,快過來,把人抬進去。」

  「來嘞,冬雨姐!」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19:16
章二 靈息無屬,一場空歡喜

  少年劉火宅做了一個夢,很長的夢……

  在夢裡,他又回到了少林武當,在少林武當學徒者的大通鋪上,他坐在通鋪中央,被前後左右的師兄師弟們指指點點,百般嘲弄。

  說什麼的都有,有人笑他廢柴,有人笑他虛枉,有人嘲他哪怕塞了錢了,終入不得內門,有人嘲他裝模做樣奮進苦修,其實從頭到尾都是偷懶……依稀舊日時光。

  這樣的嘲弄,劉火宅實在是聽也聽的太多,耳朵裡都生出老繭來了,壓根的不在乎,懶洋洋一個翻身,美美的醒轉。

  神智一清,他才覺出不對,身體躺在軟軟的榻上,鼻端飄著淡淡的……劣質熏香,自己不是昏倒路邊了嗎?怎麼會?

  他陡然彈起身,一扭頭,面孔和守在榻邊,昏昏欲睡的另一張芙蓉小臉幾乎撞到一處。

  「也……」面容清秀,妝扮老成,甚至隱隱有幾分風塵氣的女子尖呼不到半聲,明白過來,揮動粉拳狠狠敲到劉火宅頭上,「作死了,醒也不老老實實的醒,詐屍嚇老娘啊!」

  劉火宅捂頭受了這記,轉動眼珠瞅著女孩,心中思忖,老娘?她不會給自己更大吧?

  「醒了?那凍殍醒了?」兩人再沒有說話的機會,從房門外,院子裡,一串風風火火的老成女聲傳來。

  「唉,本還想偷偷放你跑的,現在沒機會了……」『老娘』苦惱的拍了拍額,「要怪,就怪自己吧,平白無故嚇的我叫!」

  劉火宅還不明白怎麼回事,房門已經「哐當」一聲被人推開了,從房門外走進了一位半老徐娘,雖是抖胸擺臀,典型風塵女子的招搖做派,行進卻是如風,嗖嗖來到塌前。

  「小夥子,在這神都洛陽有沒有親戚?有沒有朋友?」半老徐娘溫聲詢道,波濤洶湧。

  劉火宅愣愣的坐著,沒有回答。

  真不是被半老徐娘那澎湃的胸脯攝住,而是發現了另外一樁事,一樁讓他難以置信之事,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半老徐娘很是等了一會兒,以至於跟她進來幾個大眼的小丫頭都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這傢伙是呆的麼?這種問題都要想這許久?

  「看起來是沒有親戚朋友了,那麼,就把這份契約給簽了吧?」半老徐娘也不知從哪變出一張草紙來,而且上面墨汁淋漓已經寫上了字。

  「契約?」劉火宅這才回過神來,轉著眼珠往半老徐娘抖擻的紙上一看,認得是一張賣身契。

  「我們妓院可不是善堂,不會白白救人性命,既然沒有親戚朋友送錢來贖,那就只有你自己做工還債了!」半老徐娘喋喋不休的說道,「我看你的眼神,也認得這幾個字,朝廷定的規矩,應該是曉得的咯?」

  時中原剛經幾十年大亂方歇,貧無立錐之地,苦無葬身之所,田地荒蕪,百姓流離,為了終結亂世,平定時局,終於佔定了江山的新皇帝下了一道旨意,大意就是,倘若有人餓倒街邊為人所救,那麼,被救者要麼出錢贖自己,要麼,就需給救人者做工以償救命之恩,主要是為了讓那些大戶富戶,能夠更加積極主動的去救助街邊的餓殍,以恢復中原人口。

  眼前的半老徐娘,極有可能也就是妓院老鴇,和劉火宅說的便是此事。

  「滴水之恩,尚該湧泉相報,何況是救命大恩,這也是應該的。」劉火宅點點頭,接筆攤紙,乾淨利落的在契約之後寫上了自己名字。

  這老闆娘雖然稍嫌刻薄,不過契約還算公道,至少劉火宅沒看出什麼來,所以他就簽了。

  不是因為簽了契約,就可以混一口飽飯熱湯,不至在這場百年難見的大雪中挨餓受凍,只是為了……趕快擺脫這幾人,好驗證下那個讓自己雀躍激動的新發現——經過這一次險死還生,自己的身體裡面,似乎有靈息湧動了!

  ****

  鏽釘不動,非金;紙張不動,非木;灰塵不動,非土;燭焰不動,非火;飲茶不動,非水。

  老鴇攜著眾人持約而去,要往官府報備,趁眾人離開,劉火宅飛快按照從武當山上習得的微見之術判斷自己體內靈息屬性,但是……金木土水火五行,竟然一樣不是?

  劉火宅不信,按照法子快手快腳重做了一邊,這一次,他眼睛瞪的更大更圓,生恐錯過哪怕最細微的一點變化,但是……仍然都不動。

  這是不可能的!天下靈根皆出五行,沒有人例外。

  可是,自己體內的熱息,就如傳聞中的一樣,蠢蠢欲動,隨照意念行經何處,立時熱氣橫生,力量倍增,這不是靈息,又是什麼?

  劉火宅鬱悶的操縱那熱流下百會,入神庭,分走太陽、耳門、晴明,最終會於人中……

  當行至這督脈不通的末端,劉火宅恍然醒悟,體內這熱流……這熱流不由自主行的,似乎不是靈息,而是內功的路子呀,沿著這個路子走下去,完成周天循環,這門內功便有一個名目,叫做——基本內功。

  別說武林高手,就是家裡那些看家護院的,會這的都不在少數,劉火宅想學的若是這玩意,何苦別家數載勞苦奔波呢?

  想及這些年所受的苦楚,險死還生的幸運,以及自以為修成仙法時的雀躍激動,少年情不自禁鼻子一酸,潸然淚下。

  人生大起大落的實在太快,成年人都不一定能經受,何況他一個少年。

  不過立刻,淚水又被他不著痕跡的抹去。

  不是他向道之心便這般堅決,天命的又一番戲弄頃刻度過,只是因為,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你怎麼下地了?」明明年紀不大,偏偏一幅成熟扮像的少女走進門來,手裡捧著熱氣騰騰茶盅,「你被凍壞了,好不容易醒過來,就應該好好靜養。來,多喝點湯,暖暖身子。」少女不客氣的把劉火宅推倒床上,遞上茶盅。

  劉火宅拒絕不了,何況肚中實在飢餓,捧著茶盅緩緩啜下,只覺一股暖流從喉嚨直透到心底,雖然盅裡劣參的味道很淡,茶也不是什麼好茶,只覺得從未有過的溫暖,方才心中鬱積的沮喪、憤懣,似乎都隨著這一口參茶,盡數消散了。

  「你可以叫我冬雨姐。看你的年紀也不大,十四?十五?我家裡有個跟你一般大的弟弟,也是成天往外面跑,不讓人省心……你這凍倒街邊不要緊,可就把自己給賣了,你家裡人知道嗎?」

  「哎,既然已經把賣身契簽了,就沒有辦法了,迎春樓可是上面有人,別說這洛陽城裡的大小衙門了,聽說……連宮裡面都有人,你就別想著逃跑了,就想想怎麼能多賺點錢贖回自由身吧……對了,無暇姐房裡這兩日正缺一個打雜的,不如……我推薦你去?」冬雨喋喋不休的聲音,成功將劉火宅神志喚回。

  當時有別的心思,頭一疼腦一熱就將那賣身契給簽了,到了這個時候,少年終於汗流浹背的意識到了一個問題——自己現在身在妓院,而且……把自己以十兩銀子的價格暫時的賣與妓院了。

  自己既不是女子,長的又不甚貌美,於這妓院,似乎就只有一樣活計可干了……傳說中卑鄙、猥瑣,俗稱王八,南方叫龜公,北方叫大茶壺的東西!

  「不干!不干!我不做龜公,我不要戴綠帽子!」少年憤憤然跳起身來。

  看官須知,此時戴綠帽尚未發展出老婆紅杏出牆之意,而是妓院龜公之專屬配備。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19:16
章三 不做龜公,灑掃庭院

  「不做龜公?那好,就做個護院的吧。看你這小身子板,也別測試拳腳了,最下等護院一枚。冬雨,去後廂裡領個牌子給他發了,既然能活蹦亂跳的下床,也就可以活蹦亂跳的幹活了……」迎春樓老闆娘正在這時走進門來,看到劉火宅的動作,聽到他的吶喊,甩甩香袖,齜牙一樂。

  情況完全不像劉火宅所想。

  迎春樓是洛陽城郊,不,是整個洛陽城名聲最大,生意最好的一家妓院,只是坐落在洛陽城郊十里坡上。

  這迎春樓前後左右佔地將近百畝,院落分為前中後三進,裡面有山有水有花園有樓宇,亭台軒榭,小橋流水,枯藤老樹,游魚花鳥……一言以蔽之,洛陽城中一般富人家的宅院,都不帶這麼氣派的,得是大富之家,才能有這樣的格局。

  這裡面住了大約幾百個小姐,丫鬟、龜公、伙工、護院之類林林總總加起來,得有千數人。

  說龜公兼職雜役又兼職護院打手的,那絕對是街邊小店,如迎春樓這樣的所在,龜公就是龜公,護院就是護院,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大家都是專業的。

  當然,劉火宅這麼個懵懂少年,完全不專業的人才,直接被分配成了護院,這個帶有「最低等」前綴的護院工作,其技術含量也就可想而知了——基本上,也就是拿一把掃帚,在迎春樓中後院那些僻靜無人的角落,歸攏歸攏落葉,澆澆花,喂餵魚,鏟鏟狗屎……當然,那是平常時候,至於現在嗎,就只有一項工作了,掃雪。

  做活的時候,不時也有其他護院,挺著胸脯,趾高氣昂走經劉火宅剛剛清理出來的雪中小路,好奇打量著劉火宅,然後回身與同夥們說上幾句,眾人一起大笑。

  這些人也就是劉火宅的同行了,那些……不最低級的護院,他們每日的任務便是巡邏,在這迎春樓的前宅後院來回走動,免得有些登徒子無錢進正門,偷偷的翻牆進來行那嫖妓不給錢,俗稱盜版的腌臢事。

  劉火宅耳目靈便,這些人口中議論,他一句句盡入耳中,基本上,不是說他蠢,就是說他愚。

  在迎春樓干龜公,可是門賺錢的生意,若是能說會道,手腳麻利,再曉得來事,別說例錢了,一天裡賺的帶路錢都大把大把,倘若哪天遇到個闊老爺,一把錢撒下來,贖身錢說不定都有了。

  這些看家護院的,那都不是心甘情願看家護院的,都是當龜公不成,不得已才看院子的,要麼文盲不識文斷字,要麼長的太粗獷不合標準,知道劉火宅有機會不干,除了說他傻,沒有二話。

  當龜公?多好呀!別說賺的多麼多了,光是終日被迎春樓那些白白嫩嫩的姑娘們前前後後包圍著,就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呀!那些終日花錢來嫖的公子哥們,不一定多想換一個龜公的位子坐坐而不可得呢……

  一幫護院口水哈喇的走了,只向劉火宅留下一地鄙薄的目光。

  蛇有蛇道,鼠有鼠路,這話說的是,不過,蛇乃近視,鼠也寸光,一幫燕雀,怎知鴻鵠之志?劉火宅目送一幫人前呼後擁的離開,搖搖頭收回了心思,控制自己體內氣息,一步灑掃,一步運息……

  偏歷、溫溜、下廉、上廉、手三里……氣息一步一個穴位,片刻之間已經流遍了手陽明大腸經,然後是足陽明胃經,足太陰脾經……

  能夠明顯感覺出,那氣息、氣流正隨著每一次周天循環,不斷壯大、不斷清晰,也正是這種顯而易見的進步,讓劉火宅不知不覺開始運行基本內功,一遍又一遍。

  他性情本就堅毅,決定了的事從不輕言放棄,若不然,也不可能十三歲就跑出家門,數年奔波只為了求仙問道。

  鍛鍊基本內功雖然非他所願,但每時每刻都有收益,他不知不覺便堅持下來……

  下雪不冷化雪冷,此時正天寒地凍,一邊鏟掃積雪,一邊運轉內息,一身上下暖洋洋的,通體舒泰,劉火宅奔波這數年,倒是眼前這刻,最讓他舒心適宜。

  唉!僅僅一門基本內功,就能有如此神妙的功效,這若練的是高級內功,甚至是……仙法神術,又該是什麼樣呢?少年油然這般想道,正出神間,「嗖」的一聲冷風響起,等他回過神來,雪球已經打到他的頭上,冰涼的雪落進頸中……

  由熱及冷的驟然轉化,激出了劉火宅一身雞皮疙瘩,同時在他經脈中,小老鼠一般周身巡遊的內息,也彷彿受驚了一樣,不由自主便向經脈之外流躥去。

  回來!回來!冰涼的雪水化作了一身冷汗,劉火宅大驚失色開始以意念操縱著那內息,總算在下一刻,將內息拐回了正途。

  幸虧自己內功尚不精深,就算想走火入魔都力不能及……隨著內息回歸正軌,劉火宅終算鬆了口氣,面色不善的抬起頭,看到不遠處搓著雪球向自己招手的女子,僅存的一點點抱怨也都隨風飄散。

  「你真行,掃個雪都會走神!」冬雨走到劉火宅身前,上下打量,似褒實貶,待看到劉火宅臉色不好,驚了一驚,「哎呀,忘了你身體還沒好。來……」手一翻,也不知從哪兒變出了熱氣騰騰一盅茶:「快把這喝了。」

  劉火宅也不客氣,接過茶盅一飲而盡,窮文富武,修仙傾族,想要練成一身本事,除了拜師入門,再就是金錢鋪路,習武需得藥草,修仙得天材地寶,眼下境地窘迫,多喝一口是一口。

  茶入喉中,劉火宅挑了挑眉,好參好茶呀!

  「看不出來,你年紀不大,倒挺會品的!」冬雨看出了劉火宅眼中驚訝,「放心吧,沒問題的,那些達官貴人為了見小姐一面,寶參都塞給我過,何況區區一杯茶。」

  劉火宅放下心來,打量冬雨幾眼,笑道:「我不光會品茶,還會品人哩。冬雨妹妹,你若老上十歲,穿身上這一身,倒正合適。」

  冬雨兩眼吊俏,鼻子生煙:「劉火宅你皮癢咩?敢來調戲老娘!」

  少年男女,一追一逃,一邊嬉笑,一邊雪球對擲,風也似的融在迎春樓寬敞的後院裡了……

  冬雨的裝扮開始一天比一天年輕,似乎終於尋得了正確的審美觀。

  她長的清秀,本就不適合濃妝豔抹,現在去了面上那厚厚的粉,身上那五色斑斕的衣服,清水荷花樣的臉孔,弱柳扶風般的身段,便顯露無疑,即便在迎春樓內,竟然也惹眼的緊,以至於她在院中來去,追隨她的目光許多道。

  甚而有一些護院,由此對和冬雨關係親暱的劉火宅生出嫉忿來,有一日將劉火宅拉到隱蔽處,勾肩搭背的警告他,讓他離冬雨遠一點。

  這種事,劉火宅以前在武當少林也見的多了,老話說的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迎春樓雖然只是家妓院,養了護院幾百人,大江大河的算不上,也稱得上小湖一座了。

  對此,劉火宅不以為意,仍舊是正常做活,正常練功。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19:16
章四 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劉~火~宅~」振聾發聵的吼聲,浩然塞乎天地,沛然貫穿古今,整個迎春樓都在聲中瑟瑟顫慄,一時間雞飛狗跳,人人自危。

  待得片刻,那聲漸息,僅是餘波尚存,聽者才明辨了聲的主旨,一個個幸災樂禍:那個叫劉火宅的,可算倒了黴咧!

  老鴇春五娘親發獅吼功,這人就算不死,也得突嚕下一層皮來!

  眾人議論紛紛,甚而有那好事者,悄然蹩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想要看個究裡。

  迎春樓中院,劉火宅站在自己負責的那一截花圃前,低頭看著前方,花圃裡種著牡丹,理所當然是牡丹,別忘了這裡是洛陽。

  此時距離劉火宅初到迎春樓,已經過去兩個月了,寒冬已過,積雪已消,正是早春,給牡丹擇芽定股的時節,也就是,趁著牡丹花新芽剛吐,將那些位置不合理不好看的土芽摘去,讓牡丹植株旺盛抱滿,開花有力。

  牡丹花是好花,不過再好的花種的多了也就不值錢了,比如說劉火宅負責的這圃,名作洛陽紅,可想而知其在神都的種植面積,用爛在大街上形容毫不過分,換一個詞便是俗不可耐,但是……老鴇春五娘喜歡!

  她就喜歡那俗氣的大紅色,俗氣的碗口大花朵,俗氣的好像綢子鍛子上繡的那般千篇一律……所以,難道好心情來園子裡走一遭,驟然看到自己喜歡的花兒,今年的新芽竟然全部被掰乾淨了,她怎能不大發雷霆,不怒髮衝冠。

  「劉~火~宅~,這是怎麼回事?!」春五娘的吼聲停了四五秒鐘,劉火宅獵獵翻飛的衣衫終算平靜下來。

  不遠處,許多閒人在看,有的想看劉火宅怎麼脫困,有人想看老鴇怎麼發飆,還有的……則做著某些陰晦不明的期待,面上顯露著情不自禁的笑。

  劉火宅沒有回答,扭頭看向人群,飛快從人群裡辨別出了那些幸災樂禍略有些熟悉的臉孔,他陡然舉足,徑直走向那幾人。

  老鴇春五娘鼻子都要氣歪了,自己說話,這小廝竟然不搭理自己,自顧自走開了?

  「呼喇……」人群左右而散,觀棋不語真君子,觀架不躲是傻bi,大家都知道。

  只有劉火宅面向的那幾人,原地站著沒有動,「劉火宅,你想做什麼?」「是啊,五娘正問你話呢,你不好好回答,小命不要了?」……幾個人橫眉豎目,擼拳揮袖的呵斥劉火宅。

  「五娘問我話,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所以回不了話。不過我卻知道,你們幾個一定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劉火宅冷冷一笑。

  「小子你別血口噴人!」「是啊是啊,這裡明明是你負責的園子,我們怎麼會……」幾個人有的面向劉火宅,有的面向春五娘,神情自若,理直氣壯,直到……

  「嗖……啪!啊!」

  「嗖」是人體飛起的風響,也可能,是劉火宅出拳激起的拳風,「啪」是人體撞到牆上的聲音,「啊」則是被打者的慘叫。

  速度太快了!眨眼一瞬間,眾人看到的,便是劉火宅的拳頭與說話者緊密接觸的畫面了。

  下一刻,此人拖著個七扭八歪鼻血長流的面皮,砲彈一樣撞到花園牆上,直到幾秒鐘之後,才平貼著牆壁滑落,委頓在牆角裡。

  「再說一遍,你們是知,還是不知道!嘭!」劉火宅惡狠狠說道,左拳擊右掌,一聲悶響,嚇的前方幾個人都是一跳,才從剎那之前,劉火宅的拳頭與面皮激烈相撞的畫面中清醒過來……

  「劉火宅,你好大的膽子,可知……嗖……啪!啊!」其中一人指著劉火宅鼻子叫罵起來,不過,話說了兩句半,指頭只是剛一伸,他也向後倒飛出去了,一聲震後,與前者一模一樣,成了牆角裡爛肉一堆。

  「夠了!」春五娘終於怒了,「劉火宅,你想造反嗎?」

  劉火宅身體微頓了頓,緩緩轉過身來:「不敢!」

  「不敢?那你剛才是在做什麼!」春五娘聲嘶力竭的吼道,吼完之後才發現,嗓子喊的都有些破音了,當下心中更氣,「劉火宅,你種壞了我的洛陽紅,原應該領罰二十棍,但你的態度極其惡劣,行為極其粗暴,加罰二十棍!跪下!趙三,王四,行刑!」

  「五娘,不要!火宅年紀還小,四十棍會打壞了他的。」這個時候,冬雨終於得到了消息,急匆匆趕來,跪在地上向春五娘哀求。

  「洛陽紅壞了確實是我的責任,我認罰。」擦擦拳頭上的鼻血,劉火宅眉眼不動的道,「不過,我是迎春樓的護院,不是奴隸,上跪天地,下跪父母,這跪就免了吧……」

  「劉火宅!」冬雨惱的大叫,因為劉火宅的不識眼色。

  「等一下!」五娘身邊的趙三、王四正要走到屁股後邊,劉火宅忽然開口。

  冬雨心中一喜,還以為他終於要服軟,結果就見少年不急不慢四下逡巡起來,一圈之後走到花叢裡,也不知從哪兒掣出一根手腕粗的齊眉長棍來。

  「劉火宅,你又想做什……」春五娘話說到了一半,就見少年執棍往地裡狠狠一插,「撲」一聲悶響,**了至少三寸,然後穩穩持棍站定,「打吧!」

  還真硬氣,真以為挨完了還能站著走回去?看到少年的桀驁不馴,春五娘向趙三、王四遞了個眼色。

  「呼~~~」那棍夾著風響,惡狠狠凶厲厲飛向少年的屁股。

  「砰!」一聲悶響,少年情不自禁一步踉蹌,入地三寸的棍子都被帶的平平滑動一尺,在地面上犁出深溝。

  「好疼!」劉火宅咬牙切齒,險險昏去,所有運到屁股上的基本內功,一棍之下煙消云散,這抵消了此棍幾乎九成的衝擊,但僅僅餘下的一成,都讓少年差點扛不住。

  幸好,只是差點!想及讓自己落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禍首們,少年體中便又有了力氣,向後一揮手:「等一下。」

  趙三移步正準備再打,聞聲停下,以為少年有什麼話要說,結果見少年勉力行了幾步,來到幸災樂禍那一群人前,陡然抽出地中齊眉棍,一棍打將下去。

  「啪!」曾經口出狂言的一人,大腿根部登時彎折到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

  他兀自不信,劉火宅會拖了傷體來打他,愣愣的摔倒地上,連慘叫都忘記了……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19:17
章五 以棍換棍,惡人自古豪強

  到了這時候眾人方才明白,劉火宅找了那一根齊眉棍,根本不是為了拄著不倒,而是要繼續施暴來的。

  「啪!」「啪!」接連兩棍,迅雷不及掩耳,圍觀不避的四人,至此全都趴倒在了地上,兩個是方才挨了拳,兩個是現今受了棍。

  「剛才挨過一拳,這第一棍就暫且免了。」向牆角裡的另外兩人惡啐一口,劉火宅停了手,駐著棍,步履蹣跚的走回到受刑之地:「繼續!」

  一圈人,包括行刑的趙三、王四,發號施令的春五娘都有些驚的呆了,劉火宅讓繼續,過了有一陣,王四才醒覺過來,運足力氣,在他屁股上又是一棍。

  「等一下!」打完之後,劉火宅再度喊停。

  另一邊,趙三也回過神來,心中忿然,我們是行刑的,你是受刑的,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指手畫腳了,第二棍運足了力氣,毫不客氣又往劉火宅屁股上落去。

  劉火宅不閃不避,內息運轉,勉力以屁股最厚處抵住了這一棍,也不說話,仍舊來到倒地的四人之前。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棍出如風,接連八棍,本來已經木掉的四個人終於緩醒過來,開始知道痛叫,一個個抱著屁股大腿,歇斯底里,涕淚橫流。

  接下來簡直就是一幕奇觀,別說迎春樓,就是整個洛陽城,看打屁股行刑,沒看過這般精彩激烈的!

  兩個人在後面,拼了命的打前面那人,前面那人直挺挺站著一下一下生受,然後就以同樣的方式,痛打倒在地上的另外四人……

  「洛陽紅壞了,我知道是你們搗的鬼,老闆娘打我多少棍,你們也得生受我多少棍!」劉火宅惡狠狠的說道,屁股鮮血淋漓,嘴角沁滿血絲。

  地面上的四人已經完全不能動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彷彿破布袋一樣,眼見出的氣多,入的氣少。

  但是……沒有人敢阻攔,迎春樓的人第一次知道,這個平日不苟言笑看起來老實巴交的孩子,竟然有如此暴烈如此桀驁的一面。

  「我知道,你們不止四個人,還有同黨……」「別讓我抓到。若是落到我的手裡,四十棍,一棍都不能少。」……劉火宅一邊挨打,一邊打人,一邊瞪眼惡狠狠向人群裡掃視,無一人敢與他目光相對。

  轉眼十棍已過,劉火宅身後,趙三的棍子忽而一偏,「噹」劉火宅如有預見,回身一棍將之挑開。

  「嗖!」兩棍相交,趙三手裡的棍子脫手而出,激旋著倒飛出去,狠狠插上院牆幾寸,竟不掉下去。

  趙三虎口開裂,兩手沾血,驚悸的看著劉火宅。

  「你家棍刑不打屁股大腿,打人膝蓋的麼?」劉火宅瞪眼。

  「手滑……滑了一下。」趙三心臟一縮,完全不敢炸刺,訕訕的道。

  「下次不要再滑了。」

  「是,是!」

  連跟在春五娘身邊的打手都被鎮住,何況是其他人。

  餘下的棍子,趙三和王四實在也不敢如春五娘吩咐的那樣,給劉火宅一點厲害瞧瞧,事實上,他們早已經鼓足了力氣,但就是對劉火宅造不成什麼致命性打擊,所以到後來,兩個人也就破罐破摔了,一下下純是應付差事。

  不過,他們這一應付,倒讓地面上幾個小子保住了一條小命。

  劉火宅使棍的力氣純是根據他們的力氣來的,他們用力,劉火宅便也用力,他們輕了,劉火宅便也打的輕。

  四十棍沒過,才打到三十棍的時候,這些人竟藉著勁緩過氣來了,一陣哭爹叫娘,竹筒倒豆子一樣將自己如何掰光牡丹芽,栽贓劉火宅的情由說了。

  他們不敢不說啊,劉火宅的表現太凶了,這世道,就是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這樁不抖落清楚,他們怕自己以後在劉火宅手下逃不過性命去。

  「哼。打足四十棍,丟到街上去!」春五娘有些面目無光,吩咐一句,轉身走了,對象當然是地面上已經軟成一攤的四人。

  換成給這四人行刑,趙三、王四很是鬆了口氣,「噼噼啪啪」幾下打足,吩咐人架了這四人丟到後巷裡去了,也算四人命大,只是屁股爛了,腿骨斷折,將養將養還能好。

  春五娘走了,被打的也架出去了,圍觀者自然也就漸漸散了,還沒散光的時節,又有個小丫頭,從春五娘的方向折了回來,對劉火宅道:「五娘說,等屁股好了,去後廂領一枚中級的牌子。」

  人群一陣騷然,有人羨慕,有人嫉妒,但是無論作何心情,沒有人敢在劉火宅面前表露的太過火……

  最低級護院上面是低級護院,低級護院便不負責灑掃,主要是站崗巡邏,到了中級護院,就更加輕生了,站崗沒他們的事,只有巡邏才有,而且是輪著班來,一班巡邏三個中級護院照應便成,至於銀錢,卻是幾倍,由不得人不羨慕啊。

  不過,想想劉火宅方才行事的狠厲,這些人卻又不得不承認,那份錢,自己真賺不了。

  什麼最低級、中級的,劉火宅根本不在乎,木然聽著,駐了棍子,行若無事折向自己那間大通鋪。

  冬雨抖抖裙角站起,幾步趕上,一手從後攙住了劉火宅,一手扭住了劉火宅耳朵:「你個犟種,說句軟話會死呀?」

  「真……有可能!」說話間兩人轉過一個房角,再無他人可以看到,劉火宅身子一軟,整個重量登時壓到冬雨身上,把小丫頭壓的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小丫頭這才看到,少年面容扭曲,面色蠟黃,額頭眼角的汗珠成滴成串的湧將下來,彷彿溪水奔流……

  方才的情節看著壯烈,其實劉火宅已經油盡燈枯,他修煉內功才幾個月呀,哪裡有挨四十棍子仍行若無事的能力?

  假如不是趙三王四二人被他氣勢所懾放了水,假如不是他牙關緊咬掩飾的夠好,結結實實四十棍打下來,他死的面大,活的面少。

  「你呀你呀,簡直是在賭命嗎?!」冬雨終意識到了劉火宅的策略,回想起來,驚懼後怕。

  「我認識一個人,曾經被十多人欺負,他揪住了一人猛打,震破了那人眼珠,咬掉了他半隻耳朵,愣把十多人嚇的屁滾尿流,再也不敢惹他……身子骨弱不怕,就怕心也弱。」劉火宅睏倦的靠在冬雨肩上,目光閃爍,嘴角含笑,憶起了舊日時光。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19:17
章六 二樓觀舞,身在紅塵心在外

  「火宅哥,你就在這坐著,這裡人少,位置又好,看的門清!」迎春樓大堂,二樓樓梯拐角處,精乖伶俐的低等護院搬來一張椅子,自己則在椅子後邊站定,精光滿眼瞄向了梯下大堂。

  成為了中級護院,自然便有這樣的待遇,會有一班低級護院圍靠上來,跟在前後,吆五喝六,狐假虎威。

  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就是這個意思了……

  而作為中級護院,最讓人羨慕的福利,莫過於可以帶人堂而皇之的走進迎春樓主廳,找地坐下來,免費欣賞主樓大堂中的表演了。

  如那些低級護院,便進不得大堂,只能聽聽姑娘們的床根,在中級護院的帶領下,才能偶爾沾沾葷腥,當然,若能成為高級護院,俗稱的供奉,那就更美了,不光可以免費欣賞,若是有那些沒客人翻牌子的姑娘,甚至可以直接要來暖床。

  這些劉火宅本來不懂,也不關心,但是屁股好了以後,自然有一些精明乖滑之徒,終日纏在他的身邊,向他灌輸這些事兒,便是想不知道也難。

  劉火宅畢竟少年心性,對於這秦樓楚館之地雖然不屑,也有那麼幾分好奇,受不了底下人攛掇,於是就來了。

  大堂正中是飯桌樣高的木台,木台上面,十幾個姑娘正在跳胡旋舞,一個個穿的清清爽爽,每一轉身迴旋,衣襟飛揚,便將那白嫩嫩的大腿、圓生生的手臂纖腰、紅豔豔的肚兜繫繩露了出來,惹的下邊一片掌聲狼嚎。

  隨便看了幾眼,將姑娘們的舞姿與客人們的情態盡收眼底,劉火宅不屑的一撇嘴,原來是這個樣子的,目光還在舞池當中,心思已經游到了別處……

  基本內功源源不斷開始在身體裡流轉。

  上一次的挨板子,耗去了他苦練兩月所得的將近一半內息,他得最快速度練回來,現在的他看上去皮肉已經好了,內息其實不如以前。

  重新鍛鍊的過程,讓劉火宅一喜一憂,喜的是,這些內息重新再練,速度比最初修煉時快了不少……

  武修的階段從聚息開始,也即少室山中擔水的階段,然後是固精、養氣、定神,返虛而至先天之境,先天后面的部分,劉火宅只知道還有,但是具體怎樣,就不甚瞭然了。

  僅僅是先天境界,中原大地,芸芸眾生,也不見得有多少呢。

  劉火宅原本以為,至少需要兩三年,才能靠這基本內功達到奇經八脈中,內息滾滾如珠無缺無斷的境地,可以固精完畢開始養氣,但以目前的速度推斷,或許七八個月就可以完成了。

  七八個月固精啊?這速度雖不算太快,照劉火宅這樣不遵指點,完全是自行摸索的條件而言,稱得上絕頂了。

  但是,最讓劉火宅疑惑的問題也正在此,自己這內息,與別人的內息,似乎不太一樣啊……反正他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什麼內息,是花一點少一點,必須費工夫從新修煉起的。

  因為硬吃一頓板子,白白折進去一個月修為,就算沒人告訴,劉火宅也知道,這是不正常的。

  難道自己這體質,就真的這般不適合修行,就連練內功,都如那黑瞎子掰玉米,白天攢一點,晚上漏一點?

  幸虧,這真氣似乎不動手就不漏,只有使過之後才會消失,這讓劉火宅有了幾分期待,說不定,等自己固精完畢開始養氣,這種情況就會消失了。

  就算這些內息最後全部消失,也沒什麼,只當溫習了一回武修之道唄,反正自己志不在此,有些人踏上了武修之路想改,得絞盡了腦汁想法子散功才行,自己這比他們安全方便快捷的多,也算福禍相依了,且就先練著,一邊練習,一邊尋思,該從何處,重新開始自己的修仙之路罷!

  劉火宅乾脆閉上了眼睛,凝神靜思起來……他並沒有注意,樓梯下方,舞池的角落,幾雙神光熠熠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定了他。

  「五娘,查到他的來路了嗎?」女人聲音微啞,但是一點都不難聽,反而憑白多出幾分慵懶與嫵媚來,聲音粘膩如蜜糖,濃的簡直化不開,不見其人,只聞其聲,已讓尋常男人聽的心中如有小兔抓撓,難以抑制心中慾望。

  迎春樓的老闆娘,雖操持賤業,傳說中府衙宮廷全有後台,手眼通天的人物,此刻恭恭敬敬在一邊立著,聞言點頭:「查到了一些,但是還不夠。」

  「劉火宅,男,十七歲,這些都是他來時自報的。」

  「不知其籍貫,口音複雜,不過以洛陽本地音為主,應是於此出生,少時便出外遊歷。識字,而且字寫的很不錯,出身應該很好。派人去查了洛陽府名冊,但不曾查到任何一個用此名姓之人,疑係假名。」

  「其修煉武功看不出來路,僅從其可以坦然受趙三、王四棍刑判斷,防禦力甚強,接近少林的路子,據內線報,少林寺中確有叫劉火宅之人,曾持千金求入,因其資質太差未能通過,於四個月前被趕下山。」

  「時間差不多能對上,但是此劉火宅是否系彼劉火宅,難以判斷……」春五娘目光凝重,「聖女,此人來路終是可疑,身份詭秘,依老奴之見,不如……」老鴇橫手往自己脖子上劃了一道。

  「不妥!」神秘女子搖頭,「年前大雪百年難遇,百姓牛羊凍餒無數,今年日子必定艱難……當務之急仍是多多籌措糧草,不宜節外生枝,假若他是中原玄門派下,我們又不曾做甚虧心事,怕他做甚?假如不是,再做定奪不遲,這事你先放下,容我親自出手試他一試……」

  碧綠的眸子透過面紗看向劉火宅,少年面目安詳,閉著眼睛,似在思索,又更像是在……打盹。

  女子嘴角劃出一道絕美弧線,褪去身上大氅,緩緩步上高台。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19:18
章七 燕舞鶯歌,妙音對牛彈

  劉火宅正閉著眼睛,周圍人聲陡然一呼,比之前都高都響,似要把屋頂頂穿。

  他情不自禁睜開眼睛,就看到高台上跳胡旋舞的姑娘們已經分作兩邊退下去了,舞台正中,一隻纖細的腿,正從台後伸出來,如玉生煙,羅襪驚塵。

  隨著那白的炫目、長的驚心、直的動魄的腿慢慢穿出,悠揚、慵懶的歌聲在大廳中響起——

  「懶云窩,醒時詩酒醉時歌。瑤琴不理拋書臥,無夢南柯。得清閒盡快活,日月似穿梭過,富貴比花開落。青春去也,不樂如何!」

  那聲完全不珠圓玉潤,符合傳統的審美觀,就彷彿民歌演唱大賽中,忽然一位搖滾歌星走上台去,抱著琵琶彈唱起來。

  然而,藝術終究是藝術,美的東西不需要人適應才能理解,女子那慵懶散漫的聲音,配著這闕疏懶輕狂的詞,加上人在此間,本就是一個及時行樂的追求,簡直絕響!

  廳中初時喧囂甚多,女子只唱了幾個字,所有聲音便已經消了,猜拳劃酒的停了,調笑交談的止了,所有人都轉過了頭去,將目光投向了台上,投向了那位終於顯露真身,一襲白衫,卻仍舊豔絕人寰的女子,就聽她一邊旋身跳舞,就如雲中漫步,一邊引吭高歌:

  「……懶云窩,醒時詩酒醉時歌。瑤琴不理拋書臥,盡自磨陀。想人生待則麼?富貴比花開落,日月似穿梭過。呵呵笑我,我笑呵呵。」

  「……懶云窩,客至待如何?懶云窩裡和衣臥,盡自婆娑。想人生待則麼?貴比我高些個,富比我鬆些個?呵呵笑我,我笑呵呵。」

  一闋終了,白影盈盈,餘音裊裊,沉寂了足足幾十秒鐘,暴風驟雨般的歡呼迸發出來:「好!好!」「歌好!舞好!人更好!」

  有人跳到桌上稱讚,有人發動身邊的護衛幫忙鼓掌捧場,有人搖頭晃腦假麼三道的掉書袋:「妙哇!妙哇!正是此歌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也?」自然也有許多人,被台上的身影勾的失了心落了魂,懵懵懂懂就往台上面擠。

  這個時候,便看出了養那些護院的用處了,五大三粗的漢子在中級護院的帶領下,飛快在高台外邊結成了一圈,阻住了這些被歌舞勾引的一時竟然失了心智的嫖客。

  「別擠!別擠!都別擠!大家也知道,冰清出身西域,每年迎春樓中坐台不過一季,當中還會被許多達官貴人相邀赴宴,在這實呆不了幾日的。春宵一刻值千金呀,大家越擠,越亂,與冰清親近的時間就越短……」護院們身後,春五娘聲嘶力竭的吶喊著,總算讓洶湧的群情平息了些。

  「冰清還有首曲子要唱,大家先消聲聽著,有想與冰清春風一度的,趁機腹中醞釀醞釀,或者寫張字條傳到五娘這兒,還是老規矩,價高者得!」老鴇輕車熟路的開始兜售。

  迎春樓頭牌冰清姑娘,賣藝又賣身,大家都知道。

  說什麼賣藝不賣身價碼才高,都是假的,冰清馳名洛陽城,靠的就兩樣:一曰神秘,來去行蹤神秘,夷族出身神秘,金發碧眼雪膚樣貌神秘;二曰本事,豔色傾城麗質天生自不必說,歌聲如天籟,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此外,還有最重要一點——床上功夫。

  每個曾與她春宵一度過的,都對此津津樂道,成為洛陽城中一時話題,而且,其床上功夫完全不必床上才能體會,僅僅從其舞姿,也可見一斑。

  隨著那天籟一般的歌聲,台上冰清姑娘轉裙抖袖,緩緩開始舞動,初時節奏還慢,應著那懶洋洋的曲子,看不出什麼來,到了第二首歌,節奏漸漸激烈,她簡直就成了一團凝聚不散的白雲,在舞台上飄忽不定,其行如乘風,其步如滑冰雪,其體……肆意彎折柔若無骨。

  「彷彿兮若輕云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台底下,有掉書袋的傢伙搖頭晃腦吟出這名句,倒是剛巧能將此女之風韻描畫個彷彿。

  其時其刻,台上那赤露的雪足,時隱時現的粉腿,柔柳纖腰,削狹香肩,清輝玉臂,無一處不透著奪人光彩,讓人眉眼如被磁石吸引,情不自禁於其上流連,若觀美玉,如賞金銀。

  「翡翠明珠載畫船,黃金腰帶耳環穿。自言身在波斯國,只種珊瑚不種田。盈盈小客抱琵琶,歌舞王孫帝子家。彈得開元教坊曲,金錢還只當泥沙……」

  台上身姿那致命的吸引力,配著此般歌詞,讓台下一干嫖客如飛蛾撲火,渾然不顧度夜資還是否合理:「五百兩!」「五百一十兩!」「五百三十兩!」「操的,又高了,早知道多帶一百兩來了!」「一百兩,一百兩夠用嗎?看著吧,三百兩起……」

  冰清姑娘仍載歌載舞,舞姿益形放蕩,她目光盈盈,從台前每張**焚燒的臉孔上掃過,卻將意味深長的得意微笑,獨獨拋向了二樓拐角處的少年。

  自從張開眼後,少年的眼睛就再也沒有闔上,癡癡愣愣的只是看著冰清的身體。

  一時三刻之後,我問這少年什麼,他就會說什麼,我讓他做什麼,他絕不敢做別的……不過是又一個裙底之臣而已,冰清心中得意,靈息釋放,無色無嗅的催情之香釋放更多,挑動著樓中觀者情緒更上一層。

  不過,她還是分出一縷靈息,以門中秘法探到少年身前,想聽聽少年說了些什麼,她注意到,少年賞舞時嘴唇在翕動不已。

  「側滑,左腳尖起轉,腳跟落,右腳尖落,腳跟起轉……唔,也就是內外八字快速交替……後滑,腳尖撐地,腳跟提高,另一腳全腳掌著地後拖,一步之後,後腳提起撐地,前腳後拖……雖然花哨,臨敵之際用來矇騙敵人,或有奇效。」

  冰清初聽少年嘟囔,疑為天書,渾然不解,待聽到了後半句,登時明白過來,火冒三丈!

  這少年,這少年竟然是在偷學她的舞步……

  而且,而且,竟敢說臨敵之際用來矇騙敵人,或有奇效?當然會有奇效,我迷天聖教黯影訣,可是經過實戰檢驗的!

  迎春樓頭牌,一時間七竅生煙,風中凌亂……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19:18
章八 打擊接踵,聖女遇天敵

  「美人兒,來,給大爺笑一個!不笑?那大爺給你笑一個……哈哈哈!」

  「嘖嘖,好香!好滑!好軟!美人兒,今天總算遂了我的願了,也不枉我千金買笑,來,來,大功告成,親個嘴兒,呣!呣!呣!呣!呣!……」

  迎春樓三層,三向環水,一向通向正廳,最昂貴的天字號睡房裡,不堪入耳的聲音接踵而來。

  透過窗縫隱約可以看見,房中金碧輝煌,裝修奢華到了極致,爐火燒的旺旺的,春意盎然,瑞腦毫不吝惜的燃著,極品龍腦的味道撲鼻而來。

  尤其是那張可容十人八人同臥的大床,奪人眼球,只是可惜,那被翻紅浪的旖旎風景中,只有黑乎乎一條既不養眼又……不,豈止是不養眼呀,簡直叫人看一眼恨不能把眼珠扣出來的蠢笨肉蟲在那裡翻滾。

  污言穢語始終是肉蟲一人的獨角戲。

  而本該同在床上,愛情動作片的女主角,衣衫齊整的在房間另一角坐著,聽到床上的金主叫的暢意,厭惡的皺眉,揮手,大床幔簾被莫名力量捲動,左右散落,遮住了床上叫人絕不想再看第二眼的惡景。

  「繼續說吧。」冰清噓了口氣。

  「是。」春五娘點點頭,「有了聖女的招牌,這一個月迎春樓生意大好,度夜資每日千兩,打茶圍,吃花酒,住居,鋪堂,掛衣,能有五千兩,去了本錢,二月共盈餘十萬兩,加上之前餘下的,到五月初,應該能攢五十萬兩出來,不過……」

  「不過什麼?」

  「去歲中原收成也不甚好,糧草價格本就偏高,加上我們這段時日收購,漲了足足三成,這樣下去,五十萬兩恐怕不足以成事。」春五娘擔心的道。

  「放心吧,本門在洛陽不止迎春樓一樁生意,這裡有五十萬兩就差不多了。」冰清寬慰道,「不過,能多準備一些總是好的……洛陽糧商中買賣最大的是哪幾家?」

  「以郭、劉兩家為首,另外還有韓、黃、程、趙四家。」

  「好,派人注意這六家動向,想辦法把他們的人拉到迎春樓來,掌櫃、管事的可以,家中族老、嫡少當然更好,必要的時候,我會親自出手。」

  「好的,聖女。」

  「今年時局艱難,五娘你多費心了,撐過了今夏,我親向長老們請令,容你改入寒煙門。」

  「多謝聖女!」春五娘激動的難以自抑,俯身跪地,連連叩首。

  「不必謝我,這是你應得的,每個為我聖教做出貢獻之人,聖教也必不會忘了他。」

  退下了春五娘,冰清脫了令玉體若隱若現的輕紗,換上一身夜行緊身衣,推窗而出,身後榻上,早有一位同樣來自西域的金發碧眼的女子頂替了她的位置,以防宵小窺探。

  天字一號房,本就是迎春樓高低錯落的建築中位置最高的,地基高,層數也多,冰清的身影藉著夜行衣,隱匿行蹤的宗門秘法,彷彿一團飄蕩的霧靄,在簷下只是稍稍一掛,已經辨明了方向,就如一股青煙投向了後院某個角落

  劉火宅……那個傢伙,是叫做劉火宅吧?我倒要好好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輕煙飄渺的聖女心中,一股憤然不平的情緒,倒要超過尋根究底的好奇。

  說穿了這是一種自負,冰清聖女心中,凡是看過她的豔舞,能夠保持理智的,女的都很罕見,男的更是一個沒有,所以她不信,她不服,劉火宅竟能視她的容光於無物,甚至清醒到可以研究她舞步的程度。

  那顯然比純粹抗拒她的吸引,還要難上數籌,他一定是藉這種方式,來抗拒自己的吸引罷了,其實心中早已經一團亂麻,不知所謂……冰清心中這般認定著,前方傳來輕微的聲響,一縷輕煙的聖女將身一伏趴在矮牆牆頭,看到另邊景象,瞬間無語。

  另一邊,就是劉火宅此際專屬的小院,小院正當中,劉火宅對月而舞,看那身形步法,赫然正是黯影訣,雖然有些生澀,雖然有些彆扭,大體無誤,需要的只是熟悉。

  不,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事實擊破了幻想,冰清聖女心中一時忿然,手上便緊,兩塊磚頭應握而成齏粉。

  「撲……」磚碎的輕響引來劉火宅注意,冰清慌忙將頭一縮避過了探視,神智倒是稍稍清醒過來。

  劉火宅,承認你不錯,竟真抗拒得了我的誘惑,不過……

  管你是何方神聖,我教黯影訣看起來如行云流水,其實變化繁複節奏激烈消耗甚多,除非你的內功三花聚頂,五氣朝元,已經練到了天人合一的大境界,否則絕對支撐不了,必須得是靈息之術。

  天下內功千變萬化,沒有上萬種也有幾千,但是靈息之法,合起來不過十家,我倒要看看,你這瞞天過海到底能玩多久?

  聖女冰清心中嘀咕,手指輕彈。

  「啵……」紫色小球虛空浮現牆頭,一聲清響爆開後,化成一縷輕煙,在靈息的催動下,飄飄搖搖飛向了院中,飛向懵然無知的劉火宅,就如一群無聲無息的飛蟲,來到劉火宅身側,飛快的從他七竅體膚鑽入體中不見。

  夜色深沉,劉火宅懵然不覺……

  而牆頭上,夜色中,聖女冰清手上緩緩作勢,眼睛前所未有的灼亮:「人心如迷,天心曰道,以我人心度天心,迷天我號。五毒奇經,照鑑鬼方!」

  哼哼!冰清得意的笑,無影之毒是聖教寒煙門最尋常的施毒法門,而五毒奇經,則是門中精煉毒素的進階之技,可以清晰分辨毒素,進行神妙莫測的操作。

  兩者同用,便可以在毒藥於人體流轉之際,通過奇經感應毒素,瞭然敵人體中內息、靈息運轉情況,劉火宅,任你狡猾如狐,避不過我……

  聖女冰清心中的得意,再度持續了僅僅一剎那。

  劉火宅心法實在樸實,毒素入體,奇經一照,便反應的清清楚楚通通透透……當然不會是什麼六門十地靈息運轉之法,仍然天下間習武者人人皆知的——基本內功。

  「撲……」聖女冰清檀口一張,吐血在牆頭。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19:18
章九 天生道癡,修行求長生

  基本內功?!基本內功?!基本內功?!……

  坑老娘呀!怎可能是基本內功?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迷天聖女風中凌亂,同一個念頭在腦中轉來轉去,轉來轉去,足足一刻鐘功夫方才停歇,然而……她仍是無論如何理解不了。

  下百會,入神庭,太陽、耳門、晴明、人中……取穴精準,運轉流暢,這套循環,冰清便是閉著眼睛都不會認錯,但是,怎麼可能以這等內功心法,支撐黯影訣的運轉啊?

  迷天聖教鬼宿寒煙兩門,鬼宿重武功暗器,寒煙走靈修運毒之法,傳承至今也有千年,門中長老耆宿數之不盡,不知有多少長老,試圖將武修的功法改的適用於靈修,或讓靈修功法以內功也可催動,沒有一個能成功的,活生生的例子,竟出現在眼前,出現在這個毫不起眼的少年身上?

  冰清無論如何不能相信,然而無論她信與不信,事實就在眼前——

  冰清在發呆,劉火宅可沒有發呆,隨著步子越踩越快,心得越積越多,竟已漸漸領悟了黯影訣神髓。

  黯影訣,顧名而思義,並不像掉書袋嫖客所描繪的那樣,「翩若驚鴻,矯若游龍,彷彿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那是仙家風韻,是聖女冰清以自身氣質與超卓舞技,強行催生出來的。

  黯影訣施展起來其實更像鬼魅,「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風颯颯兮木蕭蕭,雷填填兮雨冥冥……」

  當施展到了極致,劉火宅的身影在院中,仿若鬼魅,頭不搖肩不動,迎風一飄,丈許開外,再一飄,又是丈許,如落葉隨風,虛不受力。

  冰清趴在牆頭,看的淚流滿面,心中早已認定的修行之道,被劉火宅摧殘的七零八落,一時間她就覺得,這劉火宅根本就是她的冤家對頭派來玩她的!

  「倒!倒!倒!」聖女一口銀牙幾乎咬碎,通過五毒奇經,激活了劉火宅體內無影之毒。

  「嗯……哼?」練習的正暢意,劉火宅就覺天旋地轉的感覺陡然襲來,只及悶哼兩聲,便悲催的僕街倒地,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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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火宅,你入迎春樓,究竟有何目的?」

  悠悠醒來,眼前一片黑暗,只有一點燭光,定住了他的目光,還有他的心神,那火中彷彿有什麼玄機,讓劉火宅只願一心盯著它看,看它一動不動,看它左右搖曳,看它如火蟲飛舞。

  「我入迎春樓,欲……」沒有念頭指揮,劉火宅木然開口,眸子仍追逐那火光,面上卻陡然多了一重堅毅,「修大道,求長生!」

  「我~勒~個~去~」冰清本是無限期待,聽到這個答案,儀態全失,張牙舞爪就欲上前將劉火宅打個滿臉桃花開,春五娘拼了命的阻攔,被拖行數步,終於將聖女攔下。

  「聖女,攝魂香效果仍在,他還沒醒,沒醒呢,說的是實話……」老鴇無奈的道。

  「啥?沒醒?還在?」冰清一愣,細心查探,可不是嗎?劉火宅體內毒性仍在,他的人可能說謊,毒藥卻不會說謊,方才的話,毫無疑問是他的心裡話。

  「哼,這次先算了,繼續問!」冰清訕訕回轉了身,面皮隱隱發燒。

  這個劉火宅,真真是老天爺派下來玩自己的……就算昏著了,也會讓自己失儀丟臉。

  「劉火宅,偷學我教黯影訣,你可知罪?」

  「黯……影……訣……」劉火宅悵然重複,語音生澀,昏睡中沒有判斷力,沒聽過的詞就會串不起來,不解其意,彷彿死機卡殼。

  「你是如何以基本內功,驅動黯影訣的?」冰清一拍桌子,換了個問題。

  「黯……影……訣……」卡在同一個地方。

  「唔……」冰清捏緊了拳頭,青筋暴露,強忍著沒有二次失態,換了一個問題,「劉火宅,迎春樓之前,你從哪兒來?」

  「嵩山,少林寺。」

  「意欲何為?」

  「修大道,求長生!」

  「……唔。」冰清好不容易忍住,沒有撲上去咬劉火宅兩口,「少林寺號稱練體天下第一,修持羅漢金身往生極樂,不失為長生一途,卻為何要離開?」

  「通不過……」劉火宅面現苦澀,「入門之試。」

  一瞬間,冰清又幾乎以為劉火宅在裝暈蒙自己,仔仔細細檢查了遍攝魂香,確定效果仍在,是實話。

  騙人的吧?!冰清愕然,能以基本內功,幾個時辰間學會迷天聖教黯影訣,如此稟賦,說是天縱奇才也不為過,竟然……通不過少林入門之試?這少林寺收的得都是什麼樣的人啊?非得是佛祖轉世羅漢重修麼?

  迷天聖女暗暗咂舌,看著劉火宅痛苦神情,語氣情不自禁放鬆了些:「為什麼要學那迎春樓中冰清姑娘的舞步?」

  「那舞步雖華麗,去除一些多餘動作,用來臨敵對戰亦可。」

  「學那舞步,難道就沒有其他一些目的?」話剛出口,冰清意識到自己問錯了。

  果不其然,她就聽劉火宅斬釘截鐵說道:「修大道,求長生!」

  這是整個審訊過程中,冰清聽到的最多一句回答,隨著詢問的漸漸深入,冰清眼前,漸漸勾勒出一個意志堅定、百折不撓的少年身影,這少年自生下來,坐立站行,一舉手一投足,全都為了這六字。

  彷彿眼中除了這六字,再無其它。

  冰清曾聽師傅說起過,世上有這樣一種人,不為紅塵萬物所拘,一心一意只求大道,哪怕經受了千般顛沛萬般流離,不改初衷,通常被稱作天生道癡。

  她曾經以為那是騙人的,世間怎可能有人那般專一,只一種心思……

  然而審過了劉火宅,她終於有些信了。

  移魂攝魄香燃燒的並不甚久,劉火宅這樣的人,就彷彿紅塵間一頑石,江河中一浮萍,無牽無掛,無遮無礙,詢問時間的長與短,真沒多少差別。

  天過四更,晨雞司明,冰清揮手叫人抬走了劉火宅,一邊吩咐,哪裡抬來的哪裡放好,一邊心中微微動了些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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