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劍情緣 作者:七尺居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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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facc 2011-5-8 19:14: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343985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19:19
章十 移魂攝魄,一夜隨風逝

  「嗝嗝嗝嗝……」此起彼伏的雞鳴聲中,劉火宅張開了眼睛。

  蒹霞蒼蒼,白露為霜,清晨的冰寒在他身上凍了一層薄霜,遮映的麻布衣物從褐色變成了冰白。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啊?劉火宅支著胳膊在地上坐起,遠方太陽未升,朝霞未起,天空剛吐魚白,啟明長庚星在東方高高的掛著,璀璨如珍寶。

  時當早春,天仍寒地仍凍,劉火宅卻覺不出絲毫冷意,他的身體裡面,有一團火在燒。

  腦袋裡一把火,燒的他頭疼欲裂,身體裡面的一把火,燒的他五內俱焚,那火從身體深處,直燒到了肌膚表面,燒的他口乾舌燥,燒的他肌膚赤紅,燒的他恨不能顛呼狂喊。

  衣服外面凝結的白霜,飛快被他體內散發的熱氣融成了白露,飛快的又蒸騰成了白霧,縈繞他的身體凝聚不散,仿若神仙中人,但只有神仙本人,才知道裝逼其實蛋疼呀!

  難道是……走火入魔了?忍受著撕心裂肺的劇痛,劉火宅努力回憶著昨夜的一切,理所當然……一片空白。

  他只記得,自己正練著那舞步,突如其來一陣暈,就倒在地上了。

  自己生生在院裡躺了一宿?這似乎沒什麼好懷疑的。

  那舞步練不得,有問題?也是不可能的,一舞女都練的,自己怎會練不得?

  問題,究竟出在哪裡呢?這就是沒師傅的痛苦了呀,就算修行出了問題,不曉得找誰說找誰問去。

  劉火宅在地上坐了半晌,仍舊是不明所以,倒是身體裡面的灼熱與劇痛漸漸消去,疼痛令得他周身火熱,汗出如漿,隨著疼痛漸去,那火熱倒舒服適宜起來了,讓劉火宅覺得一身上下暖暖洋洋,好像剛泡過溫泉一樣。

  和泡溫泉不一樣的就是,鼻子嘴巴裡突然多出一些異味,苦澀難言……

  搖搖腦袋,清醒一下,劉火宅拍衣服起身回屋,漱口洗臉,道癡也得吃喝拉撒呀。

  ****

  劉火宅感覺到了身體的變化,自從莫名其妙昏倒那夜之後……

  他的力氣一天比一天大,積蓄真氣的速度一天比一天快,內息飛快的向第三層養氣境界挺進,預計七八個月才能完成的固精階段,現在一個月似乎就有希望了。

  不過這種變化究其根本,卻是他的肉體那晚之後,不知不覺突破了第一層練皮,達到第二層練肌境界的緣故。

  內息與肉體,是武修的兩腿,關係就彷彿流水與溝渠。

  內息是水,肉身便是溝渠,空有流水沒有溝渠,則內息無法循環,量再多只是死水一潭,發揮不出作用;空有溝渠沒有流水,則徒具肉體蠻力,成就終是有限,同時因為缺乏了流水滋潤,時間一久,溝渠自毀,堅不可久。

  所以武者從來都是兩腿兼修,只是方法不同,靠著水流的猛烈,衝開穴竅打通溝渠,構建周天循環,這是由內而外的練法;先錘煉肉身,讓溝渠堅硬通暢,待到水流一至渠自然成,這則是由外而內、少林寺獨步天下的方子。

  然而無論用什麼法子,境界都是同一的,肉身九重,練皮、練肌、練筋、練血、練骨、練腑、練毛、練髓、練竅;內息九重,集息、固精、養氣、定神、返虛、合道、三花聚頂、五氣朝元、天人合一,而至破碎虛空的大境界。

  總而言之,稀里糊塗,莫名其妙的,劉火宅肉身第二重,內息第二重,算是正式踏上了武者之路。

  不過,可疑的還不止這呢,那晚最可疑的其實是……劉火宅體內積蓄的真氣猛然暴漲了一截,因為杖刑白白損失的一月積累,竟然就莫名其妙的補回來了還有得剩。

  可疑!太可疑了!

  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這成為劉火宅每有空暇,百思不解的疑惑。

  自己真的走火入魔,卻因禍得福,誤打誤撞修成神功?不靠譜……自己雖是獨自修行,練習的卻是最大路的基本內功呀,如果這都能功力大進,江湖上就沒有那麼多跑龍套領盒飯的了。

  難道是……昏倒那晚,有絕世高人經過,可憐自己的苦心,點撥了自己?也不大靠譜,既然不吝指教,為何就緣吝一面呢?就算不見面,留張字條也好呀?難道是字條被大風吹走了?

  或者是,自己被外星人綁架鳥……越來越不靠譜了!

  少年想的天花亂墜,腦瓜仁發疼,渾然沒有注意,每每當他悠然出神的時候,常有一道清亮、剔透的目光投射到他的身上,目光中帶著好奇,帶著期待,意味深長。

  「退開!退開!」驅散了腦中想法,少年張開雙臂,低聲喝道,將蜂擁到台前的嫖客們向後推了一推,並沒用太大力,雖然肉身晉級了,他的內力仍是用點少點型的。

  「筵前且盡主人心,明燭厭厭飲夜深。素袖佳人學漢舞,碧髯官妓拔胡琴。輕分茶浪飛香雪,旋擘橙杯破軟金。五夜歡心猶未已,從教斜月下踈林……」

  身後舞台上,冰清且歌且舞,身姿曼妙,綽約如仙子。

  只要,也只有她在台上的時候,才會造成大堂此般騷亂,人人忘了吃酒喝肉,爭相恐後,不怕擁擠,無懼踩踏。

  而劉火宅,就與對那夜的疑惑一般,同樣也不明白,為什麼就被這迎春樓的頭牌姑娘看上了,隔三岔五的點名,讓自己站在台前護翼。

  少年雖嚮往大道,並非不諳世事,每當自己被點名,諸同儕看過來的狂熱眼神已說明了一切。

  不過,少年也並沒有推脫,修道之人,天道艱難尚且不怕,又怎會向這些紅塵俗事低頭?

  心中這般想到,少年左腳一轉,右腳提起,黯影訣使出,點塵不驚後移了一個身位,避過了下方神不知鬼不覺橫過來的粗腿。

  若是沒有避過,少年輕則倒撲進人叢,出乖露醜,重則斷足跛腿,歇工數月。

  劈腿一次是失誤,兩次是態度,足足三次,可就是個錯誤了!少年嘴巴緊抿,氣貫足底,悍然跺下。

  「啪嚓!啊~~~」一聲慘嚎,聲震大堂,之前的喧囂嘈亂,在這一聲下恍如浮云。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19:19
章十一 下頭沒話,上頭有人

  那叫聲淒厲無比,大堂中一時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人人回首望向聲發處,聲發處,一個胖子抱著明顯已經歪折成兩截的粗腿,慘呼連連,汗如雨下,泣不成聲。

  這胖子,劉火宅認識,似乎喚作……

  「墩兒!墩兒!」就是這個名字。

  寂靜無聲的人群裡,陡然擠進一個穿紅戴綠,尖聲細氣的中年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撲到了胖子身上,哭叫了兩聲,他跳著腳的指揮下屬,這個去喚大夫,那個去取跌打散金瘡藥,剩下的去抬浮床。

  把一干人都支使完了,乾瘦的中年人轉回了身,臉上厚厚的敷粉被淚水沖出幾道溝來,活像只干萎的了倭瓜,他瘋狂的轉著圈,戳戳點點,直到面對了劉火宅,蘭花指幾乎戳到少年臉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劉火宅,你好大膽子!你怎麼敢,怎麼敢……踩我們家墩兒?」

  這個中年,是墩兒的親叔叔,據說早些年進過宮,已經絕了後了,沒在宮裡頭呆住,被趕出來了。

  雖然扭曲變態,來迎春樓的豪官貴客卻不乏一些心理變態的,就好被這樣的人伺候,畢竟,只有皇帝才能享受這待遇呢,故而這閹貨在迎春樓倒如魚得水起來了,現如今榮任迎春樓龜公副管事,也算一號人物了,能把自家好吃懶做的侄子帶進樓來,成為護院中一霸。

  胖子出事的時候,這廝站的能有八丈遠,恐怕得遠視加透視,還需要定點定位,才能看清那一瞬間狀況。

  看著臉前比劃的蘭花指,劉火宅心裡琢磨著,一把下去能握成幾截去,嘴巴哂然:「有腿擋道,一次我忍了,兩次我讓了,可他竟然三番四次的來,那我就不客氣了……腿來了踩腿,手來了剁手!」

  也不辯解,直承其事。

  蘭花指有些僵硬,劉火宅凶名畢竟也是有一點的,不過看看周圍人群,他登時又來了膽氣,面目猙獰:「好,好,劉火宅,你承認了就好!你敢踩斷我家墩兒一條腿,我要你給他償命!」

  「對!對!讓他償命!哎呀……」這時候,陸墩兒也緩醒過來了,淚流滿面,咬牙切齒讓叔叔主持公道,「這小子好狠呀,叔兒!讓他償命,給我報仇……哎呦!」

  「大家可看到了,這小子……」勸慰了陸墩兒幾句,蘭花指醞釀了一肚子情緒,就欲傾倒出來,激自己的昔日恩主素來老客出頭露臉幫自己施壓,一個女聲陡然傳來。

  「陸盡忠?你不想活了?這是什麼地方?容的你嘰嘰喳喳,無端壞了恩客們的興致?」卻是那春五娘的聲音。

  陸管事訝然回身,窩瓜臉蜷成了苦瓜,似是不相信那是由春五娘說的。

  「愣著幹什麼?還不趕快把你那侄兒帶下去,把打壞的東西收拾乾淨?」春五娘瞪眼。

  陸管事眨了眨細長的小眼,這裡滿座達官貴人,劉火宅若是還敢耍橫,隨便一個人,隨便一句話,就能要了他的命,帶下去?帶下去哪裡還有戲唱?陸管事遲疑的道:「五娘,這可不是我侄兒惹事,是這小子……」

  「陸閹子,你聽不到我的話麼?」春五娘提高了聲音,一邊不無羨慕的看著劉火宅。

  天曉得這小子走了什麼狗屎運?竟被聖女相中了,現在雖不起眼,假以時日在迷天聖教,不定有何發展呢,與這重身份相比,陸盡忠迎春樓耄老的身份也就不值一提了。

  這老婊子,是真的不打算給自己面子?陸盡忠又試了一次,再度被拒,終於知道春五娘並非看不透關節,正是因為看透了才出聲的——她站在劉火宅那邊。

  閹人多陰狠,對自己都下的了手,何況別人?瞭然了春五娘傾向,陸盡忠低眉順眼轉過了身去:「各位客人,真是不好意思,老奴關心則亂,一時失態,擾了大家興致了。老奴代我那侄兒,還有那護院,一併給大家陪不是了……」

  一揖深深到地,哪裡還有剛才那個急赤白賴的閹人蹤影。

  劉火宅,春五娘,山高水長,咱們且走著瞧!沒有人看到,面向地面的一張老臉,面目猙獰青筋粗長,已不似人形。

  「好了好了,陸管事大度,就沒事了。」「那個小護院,有空可記得給陸管事陪個不是。」「是極是極,來來,繼續聽冰清姑娘唱曲吧?」……

  一幫人亂鬨哄的開口,全是和稀泥的,這些人本就精蟲上腦,巴不得事情幹淨利落的了結,一時間和氣盎然,反正……事情本來也與他們沒甚麼相干。

  當下,歌舞昇平,一場風波,似乎就這麼虎頭蛇尾的過去了。

  「火宅哥,你還是走了吧?」這一日,跟在劉火宅屁股後邊的跟班,一下子比往日少了許多,確切的說,是一個都不剩了。

  僅有一個平素最伶俐的小子,趁著視野裡沒人,快速走到劉火宅身前,說了這麼一句。

  「走?走哪兒?為什麼要走?」

  「火宅哥,你來的時間短,不知道,那陸閹後台很硬。他雖然不是太監,當初卻是替個大太監頂缸才被趕出皇宮的,宮裡面很有些關係呢……而且雖然職位不高,資格卻老,這迎春樓裡很說得上話,好幾個供奉都跟他關係不淺的……」

  「……」劉火宅默然傾聽了一陣,終於想起來,與他說話的這小子姓賈,因為沒有名字,就與其他一些護院一般,以數字為名,賈小五。

  「唔,小……五,」看到對方臉色,劉火宅知道自己叫對了,「我心裡有數。你如果害怕,就先走吧。」

  賈小五點點頭,一邊四下巡視一邊疾步離開,邁不到幾步,突如其來的溫和聲音讓他僵住了:「別走了,留下來,一起被料理了吧?」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19:19
章十二 金剛符!純陽符?

  賈小五步子僵住不動,腦袋一點點扭轉過來,看到了拐角處轉出來的中年。

  中年高高瘦瘦,精骨嶙峋,步子也慢慢吞吞,似緩實更緩,賈小五竟不敢動,剎那間淚流滿面:「鬼手孫爺?」

  「認識我鬼手孫槐,不錯;看到我不跑,也不錯;不過……還是饒不過你的小命!」鬼手孫槐的話,讓賈小五腿一軟坐在地上,抖似篩糠,也不知純是怕死,還是後悔來給劉火宅通風報信。

  劉火宅倒是知道賈小五為什麼不動了。

  鬼手孫槐,迎春樓中供奉,內息肉身全三重上的高手,不要小看這三重,暗照通常標準,需得十年以上的精純內功與極刻苦的體修,才能到養氣、練筋這兩重境界。

  一些懈怠的武者,甚至一生都突不破這層境界,這鬼手孫槐能以四十不到之齡抵達此境,已是難能可貴,甚至有繼續衝擊下一境界的機會。

  最重要的是,這孫槐步子看起來慢慢吞吞,其實是暗器高手,以賈小五這種雙一龍套,長多少隻腳也跑不出一條命來。

  孫槐忽然動了,手微微一抬,劉火宅一個閃身擋在賈小五身前。

  孫槐撩撩衣襟笑了:「你想保他的命?」

  「他既為我,我自也……」劉火宅昂然答道。

  話至半途,孫槐手陡然一揮,兩道烏影「嗖」的飛出,繞過劉火宅向後面的賈小五紮去。

  劉火宅幾乎同時動了,先是回身一掌輕輕拍在賈小五身上,然後往前一突……

  「啊!」後方賈小五一聲慘叫。

  「怕的就是你不來!」看到劉火宅竟欲與自己近身肉搏,孫槐陰森一笑,雙手一翻,烏芒長針十幾根,脫手向劉火宅抖落,烏壓壓一片。

  劉火宅步子一頓,雙腳一扭,也不知怎的……明明是往左走,身體偏偏折向了右邊,把個孫槐看的眼睛幾乎打結,烏芒長針倒有八成落了空。

  還有那麼三四根,劉火宅眼疾手快避過兩根,彈走一根,還有一根,則任其從沒甚威脅的肩窩穿過。

  疼痛不僅沒減慢劉火宅的步子,反而刺激的他瞬間提速,併攏雙掌,惡狠狠凶厲厲向孫槐拍去。

  「找死!」孫槐眼中厲芒閃過,兩手排出,與劉火宅悍然正對。

  不過,就在即將交手的一剎那,此人嘴邊一抹詭笑飄過,兩手一翻,也不知何時,指縫裡陡然探出兩枚森森鋼針來,鬼手莫測,倒有些名不虛傳。

  四掌電光火石間對上,劉火宅就是反應再快也來不及,眼睜睜看著兩枚鋼針扎進手心,復又鮮血淋漓的從手背上透出來……

  勝券已然在握,鬼手孫槐面上笑容更甚,卻並沒有注意,雖然兩手鑽心,對面的少年毫無懼色,悶哼一聲,戰意不減反增。

  所以……孫槐也就到這兒了!

  下一秒,劉火宅雙掌之上陡然傳來大力,那力如排山倒海,似天河倒灌,鬼手孫槐十餘年的精純修為竟絲毫不能抗,明明已經給對方造成了傷害,絲毫阻擋不了這大力的傾瀉,鬼手孫槐就彷彿拿自己的肉掌,與奔馳來的瘋牛相撞。

  「不……不可能!」發著聲嘶力竭的悲呼,鬼手孫槐眼睜睜看著夾針的兩手被撞回,從胸口上倒**去,疼不疼的也沒時間去感應,沛然莫名的大力透過手掌直傳到胸口,「噼裡啪啦」一陣肋骨斷折的碎響之後,終也無法抵消劉火宅手上的大力,令他整個身體同樣無可奈何的倒飛出去。

  「撲!」鬼手孫槐平平撞上院牆,撞的院牆一抖,有磚凹陷變形,於是他的身體竟不下落,就那麼鑲在了牆上。

  「嘶……噹啷!」抽著冷氣拔下肩窩裡長針,少年隨手擲到地上,兩步邁到對方身前,「下輩子再玩這戲法可記住了,手裡別夾針,那沒用,最少換成鐵蒺藜……」

  沒你MB!用你MB!以前這招百試不爽,誰想能遇到你這怪物,牆壁上,孫槐心中狂呼,我明明扎的你外勞宮……

  也不知是急的還是氣的,腹中陡然一陣麻癢,他禁不住一口血噴出來,血落地上,幾塊暗紅硬物間雜其間。

  登時,那明顯的欲要殺人滅口的威脅,他也不在乎了;而劉火宅,心中殺意也立時消了……那硬物皆是內腑碎塊,傷到這種地步,孫槐分分鐘都會掛掉。

  「嘿嘿,終日打雁,被雁牽了眼!」孫槐慘笑兩聲,撫胸鎮住胸中麻癢,「兀那小子,可能讓我死的明白些?」

  劉火宅撓了撓頭:「我自己都有些糊塗著,卻滿足不了你。」

  兩人正說著話,邊上「咕呀」一聲,翻倒在地的賈小五,因得那一聲大震,卻幽幽醒來,醒來第一件事便是摸自己胸,他雖然躲避不過卻看的清楚,最初兩根烏芒長針直扎向自己兩胸。

  「沒有?沒有?我是死了,還是活著?」險死還生的跟班狂野的自摸起來,然而再怎麼摸也沒有,別說兩根烏針了,連傷口都沒有一枚。

  「怎……怎麼可能?!」賈小五猶在夢中,邊上孫槐的眼珠卻幾乎奪眶而出,劉火宅活著,他雖不明白為何能鹹魚翻生,至少過程是看在眼裡的,那賈小五竟然也活著?憑什麼?為什麼?怎麼弄的?

  孫槐就這樣大張著眼睛,不甘的去了。

  嘖!劉火宅輕喟一聲,替孫槐闔上眼皮,看著穿透的手心暗道:抱歉了,有些原因說不出來自不能說,有些原因我卻是知道的,只是不方便說,人死如燈滅,聽與不聽也沒甚區別,你且節哀順變。

  賈小五仍瘋狂自摸,被劉火宅一邊扇了一巴掌,終於清醒過來,愣愣摸著面皮,看看自己,看看劉火宅,再看看孫槐,歡呼雀躍:「火宅哥,你贏了?把那鬼手孫幹掉了?你真是太厲害了!了不起!」

  這時節,也有別人聽到此間聲響,陸陸續續的走過來,看到場中情形,人聲漸起。

  無人注意,一雙隱在暗處的眸子陡然多出幾分好奇,眸子的主人喃喃自語:「金剛符!純陽符?持千金上少林,雖然被趕下山,猶有三張金剛符護身這我已經知了,但是武當純陽符,他是從哪兒弄的?看來,有必要再問他一問也?」

  金剛符,少林武宗護體之咒,瞬間增加防禦;純陽符,武當太乙一脈獨傳,可以瞬間加快真氣流轉,增強輸出。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19:20
章十三 密室合謀,太監也思春

  劉火宅以為,殺了鬼手孫槐,必然還會有一場風波。

  他雖然不懼,卻也不會不做準備,就彷彿今日,他始終金剛、純陽放腰間一樣。

  但他錯了,孫槐死了的確是起了一些漣漪,因為迎春樓眾人從此知道了,姓劉的少年,是有著打殺供奉實力的。

  以前還有些人,就如同陸墩兒般,對他總被冰清選中,可以美女叢中廝混拈酸呷醋,從這一日開始,再也沒人因此生出別樣心思,見到劉火宅一色都是笑臉。

  而孫槐……死了也就死了,官府來人,訂了他個「無端入人室宅廬舍,上人車船,牽引欲犯罪者」,其結果就是「當時格殺之,無罪」。

  一個樓中供奉就這樣消失了,沒多少人可惜,沒多少人感慨,就算感慨,也是在感慨劉火宅的同時被人順帶的想起,皆是感慨劉火宅兇猛,竟能以十七之齡,格殺堂堂供奉。

  哦,不對,過了年,劉火宅就十八了。

  大家從此也都承認,這廝有著供奉級的實力,或許因為他過於年輕了,或許還有什麼別的考量,他的實力雖然得到承認,並沒因此成了供奉,只是又升了一級,高級護院,所以每日依舊還是在溫柔鄉中廝混,不能不干活。

  不過,這時候廝混,和前時又不一樣了……

  之前他只是混混級的,雖然仗著幾分狠氣,升了中級護院,迎春樓裡的女子拿他並不怎麼當回事,煙花女子多見過識廣,最知道一句話,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如劉火宅這樣脾性的人,她們多是躲的遠遠的。

  可是現在不同了,能夠打殺供奉,就完全不是混混能夠比擬的了,武功怎麼也算登堂入室了,加上劉火宅才剛剛十八,前程遠大呀!說不得參加朝廷的武舉,都可以拿個武狀元了,院子裡的供奉不時常總說,恨不能少生幾歲,提三尺劍,跨千里馬,搏一個封妻蔭子,公侯傳家的嗎?

  一時間,剛剛十八歲,雖然稱不上俊美無鑄,賽潘安超宋玉,卻也一表非凡,氣宇軒昂的少年,成了樓裡面姑娘的香饃饃。

  冰清安排劉火宅台前台後的護衛,最高興的就莫過於這些女子了,一個個搔首弄姿眉目傳情都是含蓄的,大多上下其手直接揩油沾便宜,或者挺胸擺臀,藉機在劉火宅身上磨啊蹭啊……其場面香豔旖旎,其溫柔能煉化鋼鐵,其洶湧澎湃,絕對能讓任何男人此間樂不思蜀。

  哪怕劉火宅道心如鐵,在如此脂粉叢中打滾,也有些焦頭爛額狼狽不堪,更別說注意到,每次自己被那些風塵女子調戲的時候,那萬眾矚目之焦點,一干女子中最閃亮耀眼的存在,總會捂嘴巧笑樂不可支。

  日子,於是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了……

  貌似是風平浪靜,劉火宅所擔心的那些波濤洶湧,當然並沒有平息,而是以更加隱蔽更加見機的方式潛藏起來,默默醞釀,默默發酵著……

  迎春樓,某樓,某房。

  四下無光,也無一絲雜音,空氣中充滿一種陳腐的味道,還帶著股淡淡的尿騷味,陰森,恐怖。

  而枯坐屋中的兩人,也如這屋子一般,衣著古舊,氣息陳腐,枯瘦老朽,彷彿一陣風吹來,隨時可能化作泥沙腐土。

  「聽說孫槐死了?」其中一人開口,聲音陰沉可怖。

  「是。」陸盡忠默默點頭。

  「沒用的東西,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死了也白死!」此人一掌拍到桌上,桌子登時裂成幾瓣。

  陸盡忠嚇了一跳,本能的四下張望,先讓對方消聲,方才一嘆:「沒想到那小子是個硬茬……孫槐一死,護院裡邊的勢力就弱了,到時候恐怕……」

  「放心吧,我們可不止護院裡邊插了人。這條路既不通就先放著,咱們換條路……」此人附在陸盡忠耳邊一陣低語。

  「要那麼做?」陸盡忠面皮顫抖,皺紋變幻,也不知想起了什麼,「可是我在那邊一直說不上什麼話,前兩日的事一過,春五娘那老婊子不知發了什麼瘋,更不給我好臉子看了……也不知她是不是跟那小子有一腿。」

  「弄走不用你說話,我們自有辦法。你的任務就是,確定那之後,是我們的人頂上位置。」此人腰際摸索了幾把,摸出兩個小瓷瓶來。

  「紅的這瓶叫做追心蝕骨,鐵打的漢子也能熬成軟骨頭;綠的這瓶叫做龜息丹,吃下去之後,立時斷氣,一時三刻才會甦醒。這可都是世間奇毒,幾乎無人可解,花了好大價錢從一隱世宗門中買到的。綠的這瓶你且拿著,什麼時候用你懂的……」

  「懂!懂!」

  「那就好!好好幹吧,幹完了這票,我們就發達了。以後都不必雞鳴狗盜,而你……說不定也能重回宮裡一展身手了。」老太監被一陣狠拍,身體抖似篩糠,不過那滿臉皺紋,卻似菊花綻放,也不知暢想著什麼。

  「對了,徐幫主,在下還有個不情之請。」老太監忽然又道。

  「噢?」那徐幫主一皺眉,不怒自威,「既是不情,你可掂量著說呀?」

  「是,是!」老太監嚥了幾口唾沫,戰戰兢兢道,「我是想……那冰清……既然是要獻給王爺的,她非完璧,又必會拿追心蝕骨制住,獻給王爺之前,我們是不是,是不是可以……」

  老太監說的雖然隱諱,是個男人就明白他的意思,只是……

  徐幫主眼睛瞪的銅鈴似的,強忍著才沒有爆笑出聲:「別怪我不講究,老陸!事是沒問題,不過,就算我讓你冰清玉體橫陳在你面前,你消受得了嗎?」

  陸盡忠臉色訕然,才意識問題所在:「不是為我自己,不是為了我那侄兒嗎?」

  徐幫主連連搖頭,也不知是嘆老太監的苦心,還是嘆他此請荒唐:「原來這樣,那好說。讓你那侄兒好好養傷,事兒成了來找我,大家正好一起樂樂,本就有很多兄弟**難耐,向我提議呢……」

  室中頓時語笑風生,只是,太監淫笑,怎麼聽怎麼覺得假。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19:20
章十四 二度暈倒,依舊悲催

  「你們這些男孩子,總是喜歡打打殺殺的!」冬雨慢條斯理的撕下棉布條,一層層疊好,然後小心翼翼的撒上金瘡藥……

  劉火宅肩頭與手心裡的傷口並不簡單,如果僅僅是烏針所傷,其實連藥都不用敷,問題是,他當時使了純陽符。

  純陽符後,一身氣血內息加速運轉,用句現代的話說,就是血壓陡然高了,倘若體表無傷也倒罷了,如劉火宅那般,體表有傷,而且恰恰實在氣血運行至關重要之處,就悲催了。

  當時的血就跟高壓水龍一般噴射出去了,傷口自也被衝擊的血流扯出了大豁口,不知道的人,不定以為他被粗鐵釺插了三下呢。

  冬雨的突襲,並未讓劉火宅顏色稍變,少年只是微一抿嘴:「我已經不是男孩了。」

  「哦?不是男孩?」冬雨一雙大眼睛瞬間湊到劉火宅面前,「什麼時候?哪間房裡?和哪位姐姐?不是跟你說過嗎,第一次來找姐姐我,姐姐給你封個大大的紅包……」

  劉火宅無奈的偏過頭去,冬雨勝利一般得意嬌笑,繼續給劉火宅換兩手上的包紮。

  「我跟你說,以後能少惹事,還是少惹事的好。不要以為成了高級護院,就高枕無憂可以悠哉了,別說高級護院了,就說供奉,我來迎春樓也不過三五年,親眼見過的,如那孫槐一般死掉的,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若不然,你以為樓中姐妹為何面色自若,連尖叫的都沒有幾個?」

  「你現在還年輕,年輕就更應該低調一點,若不然,誰都看你不順眼,不一定什麼時候,就會暗中使絆,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呀,年輕人……」

  唉……劉火宅無奈吐了口氣,冬雨什麼都好,就是話太多。

  明明跟自己一般大,偏喜歡做二十六七歲的打扮;明明胸無城府大大咧咧,偏偏喜歡拿人心世故這些大道理來說別人……

  「你這幾處傷都十多天了還沒好,大夫說了,要少運動,多休養,你給我在床上好好躺著,少練幾天功死不了人的!」出門之前,冬雨回身又道,話雖不客氣,讓劉火宅心裡暖洋洋的。

  於是他靜靜的躺在床上不動,十秒鐘之後,門外陡然探進了冬雨的腦袋:「唔,真的沒動?不錯,繼續保持,我會隨時看著你的!」

  腦袋再度消失。

  幾乎就在消失一瞬間,劉火宅鯉魚打挺跳起身來,傷口隱隱有些迸裂,少年渾不在乎,事實上,他正希望如此呢。

  孫槐臨死時候,他所說的知道又不方便說的,是金剛符和純陽符,不知道也說不出來的,便是這身傷了……

  孫槐以暗器成名,所使卻是纖細的烏針,除了他自己的速度準頭極其自信,沒有第二種解釋。

  事實也是如此,肩頭的傷在云門,兩手的傷皆在外勞宮,按照正常情況,劉火宅的右臂根本不能動,左臂雖能動,真氣也只能傳過手腕,到了掌心便會消散。

  但是那日,劉火宅卻做到了,完全無視烏針刺穴,不僅那日,還有之前,屁股上挨棍子那次……

  打和挨打可是兩回事,就算實力整整高上一重甚至兩重,躺在那不動彈任實力低一重的人打,也未必經受的住,何況那日打劉火宅的,還是與他一般,肉身內息兩重的打手。

  別說修煉只有三個月了,就算修煉上十年,都未必能做到。

  若非有打屁股那次的經驗,劉火宅也不會那般魯莽,拼了穴位被刺仍然全力出掌。

  這基本內功,算是給自己煉出花兒來了!

  劉火宅閉目凝神,任基本內功的真氣從雙掌與肩頭經脈中穿梭而過,肩頭與掌心處的穴位被烏針穿透,都已受創,仍沒有好,彷彿溝渠中的水門被合了閘,內息本該無法流過的,但是……

  內息一如既往,翻翻湧湧,從幾處創處疾奔湧過,既不會因了溝渠破碎而外流,也不會因為閘門落下被阻住,這讓劉火宅萬分不解。

  「原來……是這麼回事!」

  對於體內情況,劉火宅仍在思索,但是某不速之客,或許佔了旁觀者清的便宜吧,已然看出幾分門道,「他這根本就不是,就不是內息嗎?雖然看起來很像,搞什麼紙鳶嗎……」

  冰清看的眼睛發懵,望空戳指:「無影之毒,倒!倒!倒!」

  「咿~呀?」少年悶叫了一聲,腳步一陣踉蹌,抬著手很是悲催,「又,又來了?」

  這次比上次要強一點兒,他堅持了足足五六秒鐘方才僕街。

  ****

  第二天早上,劉火宅睜開了雙眼。

  雞正在叫,啟明高懸,東方魚肚微白,身上一層白霜,與上次一般無二。

  抬起身來,又一遭頭痛欲裂,痛過熱過,吩咐個守夜的小廝倒了熱水洗了澡,則通體舒暢也一般無二。

  泡在水裡,運轉內息細查體內,內息也是一般無二的漲了一截,雖然這次沒升一個境界那麼誇張,但是看肉體與內息的情況,距離升級也沒多遠了,說不定,就在這一月之間。

  雖然自己的內息有點特殊,不過這特殊的也太過分了吧?

  修道上有天賦奇才,小小年紀便取得許多人終期一生也無法取得的成就,但是武功,武功這回事,是幾乎沒有捷徑可走的,若不然,先天之前評論內息,也不會用內力多少年這樣的標準評定了。

  江湖中比較通行的標準,集息一年,固精三年,養氣十年,定神三十年,先天一甲子,三五個月便練至肉身內息第三重,抵得上尋常人十年苦修,說出去誰信?

  劉火宅坐在澡盆裡沉思,隱約間聽見外面有人聲嘈雜,片刻後那小廝取了熱水來繼續添加,劉火宅就注意到,這小子面色不對,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了?」劉火宅一邊運轉內息一邊問道。

  小廝是和劉火宅比較熟的,猶豫一下低頭道:「火宅哥,冬雨姐好像出事了。」

  「什麼?!」劉火宅一驚而起,內息登時失控,「嗤」然一聲響,在浴桶上打出了拳大的洞,熱水汩汩流出。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19:21
章十五 恍惚一夜,陰陽永隔

  冬雨……死了!

  當劉火宅趕到的時候,白布已經蓋到臉上,一布隔斷陰陽。

  有人聲罵罵咧咧的遠去,有人聚在走道里竊竊私語,還有幾個和冬雨比較相熟的姐妹,轟開房中閒人,給冬雨解去身上紅綾,以被遮住她裸露的身體,免得露在外面。

  這些人多知道劉火宅與冬雨相親,並沒有攔他。

  劉火宅來到塌前,腦袋嗡嗡作響,心中不信不願自己所聽的一切,然而,顫抖著手掀開煞白的蓋頭,下方確是冬雨白皙卻透著青紫的面孔。

  冬雨是活活憋死的,死時一身紅綾綁縛,死於……和客人的捆綁遊戲。

  冬雨是迎春樓裡的清倌人,清倌人的意思並不是說她冰清玉潔從不接客,只是接的比較少而已,每次接客通常以雞血、鴿血之類的矇混過關,這在妓院裡很常見。

  大多數時候她的職業是丫環。

  迎春樓之所以名揚洛都,是因為它有兩大頭牌,一個冰清,一個細雨,冰清出身西域,一年中有**個月不在,所以只有細雨常駐樓中。

  身為頭牌,自然要有頭牌的排場,迎春樓一共安排了四個清倌人給這兩個頭牌做丫鬟,分別叫做春雨、夏雨、秋雨、冬雨。

  平常時候四女都跟著細雨,待到冰清來了,便會被抽調到冰清身旁。

  這些事劉火宅都是知道的,不過他和冬雨之間並無男女之情,他一心向道,而冬雨,也只是拿他當弟弟,甚至曾經笑言,等自己攢夠了贖身錢,就像給弟弟一樣,也給他娶一房媳婦,等到自己以後老了,可就指望兩位弟弟給自己養老了。

  劉火宅本可以讓冬雨過另一種生活,但是,看這位姐姐在院中過的也算快活,就沒有理會。

  但是……但是……前幾日的戲言似乎猶在耳邊,自己這位姐姐竟然就……去了?

  「唉,本還想偷偷放你跑的,現在沒機會了……要怪,就怪自己吧,平白無故嚇的我叫!」冬雨無奈的拍額。

  「你真行,掃個雪都會走神!哎呀,忘了你身體還沒好。來……快把這喝了。」冬雨手捧著熱騰騰的參茶。

  「你個犟種,說句軟話會死呀?」冬雨提住了自己的耳朵。

  「你們這些男孩子,總是喜歡打打殺殺的!」冬雨一把撕下了劉火宅肩頭藥帶。

  劉火宅面前,一時間儘是冬雨的幻影,走馬燈似的輪換,時而是她喋喋不休的數落,時而是她彈自己爆栗、擰自己耳朵,昔日景象就彷彿剛剛才發生過,但是死去的人,卻永遠不能活過來了,永遠不能再活蹦亂跳的起來與自己說話……

  不知不覺間,劉火宅已潸然淚下,淚濕衣襟。

  「到底怎麼回事?」當劉火宅揪住給冬雨整理衣衫的女子這般詢問的時候,正好冰清也走進門來,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冰清看到劉火宅一愣,這小子身上氣息躍動,殊不尋常。

  論到對劉火宅狀況的瞭解,劉火宅自己都不如冰清:「劉火宅,先冷靜一下,你……」

  劉火宅回頭望去,冰清的話登時斷了。

  回望的劉火宅,一雙眼睛赤紅如血,狀似修羅,便連見多識廣的迷天聖女一時間也被攝住。

  「恐是昨天晚上的客人,玩的比較凶……我們幫冬雨解綁,發現她身上是……是活結。」這個時候,被問的女子戰戰兢兢答道,同被劉火宅的眼睛嚇住了。

  青樓中嫖客常有一些變態嗜好,對此青樓也心知肚明,所以樓中常備各式各樣的此類道具,不甚燙人的蠟燭,綁縛起來不僅不痛、還會映襯的女子肌膚更加白皙的紅綾,抽起來只是紅腫疼痛倏忽就好的皮鞭……

  大家出來是尋歡作樂的,有時玩的的確比較開,但通常不會出人命,就比如紅綾捆綁,一身上下綁縛著紅綾打的通常都是死結,壓根是一件可體的衣服,或者是……是古代的比基尼,絕不可能出問題的,但是……如果打成了活結,就難說了。

  活結便意味著某些繩段可以自由抽拉,捆的松或緊就完全由人來控制。

  「那個人呢?那人哪裡去了?」劉火宅捏著女子衣領沉聲問道。

  「走……已經走了,嗚……」女子嚇的低泣起來。

  「走了?怎會放他走的?」劉火宅怒目圓睜,鬚髮倒豎,陡然想起了進門時,聽到那漸漸遠去的罵罵咧咧聲音,轉身奪門而出。

  「劉火宅,你等一下!」冰清揮手欲攔劉火宅,當然沒扛住少年蠻力。

  不過重點本來也不在力量,當玉臂被劉火宅撞開的同時,一抹輕煙從她指尖射出,神不知鬼不覺飛入劉火宅口鼻。

  迷天聖教特製,雞鳴五鼓返魂香。

  劉火宅的身體晃了一晃,但是……腳步絲毫未停,三兩步奔到樓梯盡頭跳出了通風開的窗子,出了樓去。

  這傢伙果然天生抗毒,昨晚就注意到,只第二次,無影之毒的發作時間便延長了,這威力弱的多的迷魂香不起作用也不足為奇了……聖女冰清看著劉火宅迅速消失的背影,心中嘀咕,回過頭來沉聲問道:「到底怎麼回事?昨晚冬雨陪的人是誰?她最近不是跟著我的嗎?怎麼會……」

  「冰清,你別生氣啊,實在是昨晚來的人,我們得罪不起呀!」春五娘似乎已經瞭解了情況,從門外走入。

  「得罪不起?」冰清柳眉一豎,這天底下,讓迷天聖教得罪不起的還真不多。

  不過,隨著春五娘吐出五個字來,冰清登時沉默不語了。

  五個字是:「天津橋劉家。」

  這世上最讓人得罪不起的是什麼?當然是要求到的人家。

  天津橋劉家,整個洛陽城最大,不,幾乎可以說,是京畿路、京西南路、京西北路、京東東路、京東西路,整個中原這約三分之一富庶土地上,最大的糧商,說是天下第一糧商也不為過……

  為什麼劉家會有如此龐然勢力?原因很簡單,當今天子也姓劉。

  「不好!劉火宅……」冰清陡然意識到危機,也顧不上此刻是在眾人之前,春五娘說話都遮遮掩掩的了,一個閃身出了房間,又一閃身便躍出了窗戶,撂下身後一片驚呼。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19:21
章十六 東西不見,自然當中

  「踏踏踏踏……」當冰清飄若飛仙落下了地,劉火宅已在前方幾十丈外,基本內功運上兩腿,疾逾奔馬向洛陽城而去。

  迎春樓在洛陽的城西,門前就一條大路,一端通向西都長安,當然,終點在千里之外,另一端則通向洛陽城中,距離……十里。

  從迎春樓出來的客人會往哪邊走,這是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他是真的不知道身體裡面的不是內息呢?還是假不知道呢?看著劉火宅一騎絕塵的背影,冰清哂然。

  之前說過,內息是水,經脈是渠,除了說明這兩者相輔相成的關係之外,還為了說明另一樁事,那便是,水往低處流,並不遂人願,除非已經煉神返虛,達到先天之境,否則內息永沒有如臂使指這一說。

  武修者最初能夠控制的,只是渠,通過改變溝渠之寬窄高低,閘門之開閉,讓水屈從地勢而流,所以,以粗淺的內力運使黯影訣是根本不可能的,就彷彿劉火宅此刻,內息運上兩腿,隨著兩腿每次蹬踏,內息就在足三陽三陰經脈之間來回噴湧。

  內息當然也可以加持輕功,但與劉火宅此刻,完全兩種路子。

  微微只一哂,冰清憶起了此行初衷,玉臂輕揮,從袍袖中一道黑影陡然飛出,若不是目光專注在冰清身上,幾乎察覺不到掩藏在暮色中的這點異狀。

  「去,攔住那人,不要讓他繼續追了,也不要傷到了他。」冰清發出指令,黑影微不可見的點點頭,返身化成一道流光,向劉火宅的方向去了。

  天空暮色仍深,但是東方已經吐白,向前飛了也就幾丈遠,原本的黑影,已經變作了天青白色,掩藏在朝色裡難辨影蹤。

  冰清這靈物一去就是盞茶功夫,盞茶之後,冰清愕然抬頭,看著幾乎空無一物的天空訝然:「你怎的回來了?沒聽懂我的話麼?」

  「嘶嘶……」靈物發出微聲,上下翻飛,似乎頗為委屈。

  俄頃之後,冰清便明白它為何委屈了,因為她重見到了劉火宅的身影,少年一身上下大汗淋漓,彷彿從水中撈出來的一樣,只是速度沒有稍變,疾逾奔馬的跑回來,又疾逾奔馬的越過迎春樓,向西方追去。

  雖然只是盞茶時間,劉火宅已經跑完了十里長道,能夠遙望洛陽城門了,但是,一路上不曾和任何人擦肩而過,遠方又城門緊閉,殺人者走的顯然不是這一路,也不可能走的這麼快。

  少年只得調轉回頭,向西追去。

  「跟住那人,飛到高處看他前面有沒有別人,如果有,便落下來攔住他,如果沒有,就一直跟著。」繼續吩咐了靈物,冰清鬆了口氣,返身折回樓內。

  兩盞茶過後,劉火宅回到了迎春樓,西行二十里搜索,同樣一無所獲,看起來,那個行兇者殺人心虛,根本沒走大路而是匿跡潛逃了,那般一來,可就不好找了。

  「昨夜……冬雨房中的……是誰?」劉火宅抓住了正在大堂處理事端的春五娘,氣喘吁吁。

  春五娘聞聲回頭,一聲尖叫幾乎跌倒。

  「昨夜……冬雨房中的……是誰?」劉火宅顫抖著又問了一遍。

  春五娘眨眨眼睛,終於認出了劉火宅,獅吼功勃然迸發:「劉火宅,你要嚇死老娘啊~~~」

  聲震四野!

  勿怪春五娘驚恐,實在劉火宅此際形象太過滲人,一路長途奔馳,劉火宅頭髮全數散掉了,雜亂如荒草,加上他一身上下汗出如漿,衣衫濕透,只站立這片刻,腳下已濕了一大團,又有些汗水,因為疾奔,被寒風在眉梢眼角凍成了冰稜……

  他風一般從門口冒出來,活脫脫新鮮出爐落水鬼一隻,誰見了能不怕!

  「昨夜……」大風拂面,劉火宅勉力只說了兩個字,身體搖擺兩下,直挺挺的向後倒去,不省人事。

  三盞茶功夫,僅僅三盞茶功夫罷了,少年從迎春樓到洛陽城,再到迎春樓,再迎春樓西二十里,再回來,來來去去奔馳了足足六十里,內息雖然未到極限,他的身體,卻實實在在已經到了極限了。

  胸中那股忿然被春五娘驚聲吼散,少年終於堅持不住,頹然倒地。

  「沒事,只是脫力了。」春五娘第一時間搭了脈,細查後向隱在遠方的冰清點頭。

  冰清鬆了口氣,但是愁眉仍鎖,看劉火宅那瘋狂的勁頭,這件事……不好辦那!

  師傅啊師傅,你曾說過,天生道癡,其心合於天道,其一言一行,俱都尊乎天道,這種心境修持之難得,還在武當所標榜的五行純一,道體天生之上。

  可是,修道之人,不是應該清心寡慾,超脫紅塵的麼,這劉火宅此時此刻表現,哪一舉哪一動合乎了天道,遵從了修行者規矩的啊?

  劉火宅昏迷不醒,聖女冰清一心迷茫,這個時候,那個殺人兇手究竟在哪裡呢?

  出身豪門背景駭人的客人,難道還害怕為一個小**的死負責任麼?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但是,既不在東邊,也不在西邊,這個兇手到底哪裡去了呢?答案同樣很簡單——迎春樓。

  依舊是那個陰暗、濕冷的密間。

  空氣中飄散著朽腐的味道,新來的客人揮舞袍袖驅散這味,發現根本無濟於事之後,拿袖遮住了口鼻:「你要我做的,我已經做完了,什麼時候能成事?王爺可是已經有些等不及了……」

  「劉管家稍等,先喝杯茶壓壓驚。」徐幫主客氣的遞上了茶水。

  「有什麼驚好壓的?一個小小**而已……」雖如此說,劉管家還是接過了茶水,一口飲了,面露惋惜,「只是可惜了,挺有姿色的小丫頭,若是養上個幾年,說不定……唔,茶葉不錯。」

  兩個人一邊喝茶一邊聊天,又相互攀談了幾句,密室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陸盡忠走了進來:「徐幫主,我那邊也妥了,就是……就是……」

  「就是如何?」徐幫主皺眉。

  「方才有許多人見到了,那冰清,那冰清似乎是會武功的。」

  「會武功?」徐幫主笑了,「一個名妓,會些花拳繡腿傍身也不出奇,而且……女子就是會了武功才夠味呢!怪不得王爺唸唸不忘呢。」

  「正是!正是!」劉管家連連點頭,「若非這女人有兩下子,什麼時候都能找人把她綁了,哪用費這麼多手腳?你們行動時可得小心,萬不能走露了風聲,這女人畢竟是神都名妓,不少達官貴人盯著呢。她自己不願意,哪怕王爺位高權重,也不敢強搶了回去……」

  「放心吧,這一次,她上天入地,也逃不出我們的手心去。」徐幫主虎軀一震,銀邪之氣四溢,「四個丫鬟輪換伺候冰清、細雨,兩天一換,一輪熟悉情況,最少四日,最多六日,定然把那女人送到王爺面前。」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19:22
章十七 人生所圖,無非一快

  劉火宅醒來時已經過午了。

  沒有家人,只有一個弟弟,所以冬雨此刻,已經成了迎春樓遠處,亂葬崗上一座孤墳。

  雖然她在迎春樓也算有名有姓,然而人死了,便只是這樣的待遇……

  「林氏小雅之墓!」墓碑上止簡簡單單這麼六個字,冬雨姓林劉火宅是知道的,她的本名,卻是這刻才曉得。

  爬起了床,跟迎春樓的姑娘們問明了情況,來到冬雨目前,燒幾捲紙,燃幾柱香,他的腦袋也漸漸清醒過來,意識到早晨犯下的錯誤。

  不過,過了大半日了,就算想到對方當時沒有走,現在也鐵定走掉了。

  走掉就走掉了吧,反正樓內,肯定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劉火宅握緊了拳頭,向著墓碑立下誓約。

  「昨晚冬雨房中……」回到了迎春樓,第一句打聽的話沒有出口,被問者鎮定自若道:「劉火宅,五娘和冰清姑娘叫你去一趟。」

  ****

  「劉火宅,我知道你想給冬雨報仇,我也可以告訴你仇人是誰,但是……對方來頭甚大,不是你一個小小護院能夠抗衡的。」冰清看著劉火宅,湛藍的眸子裡滿是誠摯,「你這樣去,只是自尋死路。」

  「明白了。」劉火宅點點頭,「我在這裡做工四個月,當初的贖身錢早已經攢夠了還有的剩。告訴我是誰,我扭頭就走,絕不與迎春樓有半點瓜葛!」

  最初級護院兩年能還清債,初級護院便不到一年,中級護院四五個月,高級護院兩月足矣,劉火宅打工四月,一月最初級,兩月中級,一月高級,債確是還清了。

  「不,別……我不是這個意思。」冰清急道。

  「不是這個意思?」劉火宅皺眉。

  「嗯。我是說,對方來頭雖大,只是因為你實力太弱罷了。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有一條路子,讓你不需十年,只需個四五年,說不定更短,便有輕而易舉親取了此人首級的本事……你聽說過,大宛迷天聖教嗎?」

  劉火宅的天資與勤奮,早就讓冰清動了愛才之念,若不然,她也不會三番五次迷暈劉火宅,又將他調到身邊各種試探。

  修道之才本就難得,嚮往大道者少,靈根合格者更是萬里無一,如此良才美質,冰清都想不出來,武當和少林為何會棄而不取。

  「少林練體最強,武當聚氣最精;迷天毒功蓋世,皓月美豔無雙;逍遙浩瀚獨步古今,天煞殺機摧肝斷腸。那個迷天毒教?」劉火宅眼睛一瞪,問道。

  他一心修道,修道之路不比學武,習武者多如牛毛,但是可以授道者,整個天下不過幾處,而迷天教,似乎正是其中之一。

  「聖教!」冰清冷著臉糾正劉火宅。

  「你是迷天教的人?」劉火宅想起了起床之後,聽到的某些議論。

  「聖教在我大宛,就如武當、少林之在於中原。」冰清意識到失態,正色釋道,「你難道不想入道門,學那長生之術?」

  這句話,直入了劉火宅心坎!

  劉火宅一下愣住,但是默然片刻,仍舊重問:「那人叫甚名字,住在哪裡?」

  「劉火宅,你難道不覺得,相比給她報仇,冬雨更加希望,你在有實力保住自己小命的情況下,再那麼做嗎?」冰清忿然道,還在進行最後的努力。

  神都第一名妓,便生氣,也是萬種風情,劉火宅也情不自禁愣了一下,旋即搖頭:「我且問你,人生在世,為何要修大道,求長生?」

  「為何……」冰清一下噎住了,她雖然已入了道門,而且境界不俗,驟然遇到這個問題,一時間還是猶疑難答,略一轉念她才醒悟,「這句話自己不就回答了嗎?為了長生,為了青春永駐啊?」

  劉火宅笑了:「原來你入道門是因此,但我卻不是!我欲求大道,所因無非兩字而已。」

  「兩字?哪兩字?」雖然已經迷暈了劉火宅兩次,對這個問題,冰清還是無比好奇。

  一個人之所以是人,不在於他的記憶,而在於他的精氣神,他為人處事的手段,

  「不爽!」劉火宅緩緩吐出了答案。

  「不爽?」冰清訝然失聲。

  「就是不爽!我不爽,因何人生在世,不能如日月星辰一般,長存天地間,而必須忍受折磨,生時便痛苦,日日夜夜變老,疾病常伴身邊,直到死後化做塵土;我不爽,因何鳥雀能在天空翱翔,魚兒能在大海暢遊,而我們人類,只能徒步漫行在大地上,與野獸山川為伍;我不爽,因何天地為爐,造化為工,陰陽為炭,我們為銅……所以我要修道,我要悟穿這天地萬物間的道理。」

  「不光修道如此,人生在世,所圖無非也是一爽!餓了,不爽,所以要吃飯,渴了,不爽,所以要喝水,冷了要穿衣,困了要睡覺,高興便笑,失望便哭,寂寞會失落,憤怒……便得揮刀斷人頭!難道,你今天餓了明天才吃?今兒樂了明天才笑?今日恨今日不除,待到來日被別人先除了去?」

  劉火宅一句句,直如霹靂驚雷,一句句刺進冰清的心裡!

  這些話,這些道理,卻是冰清修道多少年,都不曾有過的,驟然聽來,竟是一句話,一個字都辯駁不了。

  「天津橋興王府,大管家劉全安。」到最後,冰清只能落寞的答道,甚至忘了看聽到這個答案後,劉火宅面上神情變化。

  「謝了。」劉火宅果然微微詫異,但是神色不改,拱手作禮,出門之前道,「我不問你一個道門弟子為何出現在迎春樓,也不問你為何對那劉總管有所忌憚,我相信,冬雨之事與你們迷天聖教無關。」

  冰清一愣,反思方才兩人對話,唯有苦笑,對話當中,劉火宅已經詐穿了她的迷天聖教身份,到了此刻,她也只能勉力頷首示意,心中卻知道,迷天聖教……與眼前這天生道癡的少年,怕是終究有緣無分。

  「聖女,就這樣放他走嗎?」暗處閃出了春五娘。

  「不,再做最後一把努力吧。」冰清嘆息道,壓低了聲音,「你派人……去何五爺那邊……如此這般掛出懸賞……只關乎煙雨閣,與咱們撇開關係。」

  春五娘面上漸漸露出欽服之色:「聖女,我明白了!」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19:22
章十八 玉珮長庚,兌銀五千

  天津橋,就在神都洛陽皇宮外,其北是皇宮,其南,則是洛陽城達官貴人聚居之地,可以說是整個中原的心腹重地。

  而興王府,則又可以說是貴中之貴。

  自甲子之前,天下便逢舊朝亂世,揭竿而起者不計其數,英雄豪傑層出不窮,當今天子也是其中一員,白手起家,十幾年間席捲天下,終於十五年前成就霸業。

  興王爺,則是天子碩果僅存的親弟,戰時和天子一起衝鋒陷陣,天下太平了,便給哥哥執掌親軍禁衛,絕對的位高權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興王爺的身份地位在宰相之上,興王爺家的大總管劉全安,其姓還不是賜的,本就姓劉,和興王爺當今天子都有著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關係,跟一個小小看門的又不可相提並論……這般一折算,三品官恐怕都有了。

  好消息是,這位大總管日理萬機,王爺名下許多的店舖、王莊、生意、來往需要他打理,每日在洛陽城裡穿梭馬不停蹄,很是好找。

  壞消息則是,既是三品官,出門在外的排場不免就講究了,雖不會擊鼓吹號鳴鑼開道,常常也是轎子抬進抬出,而且轎子邊上,總會跟著四五個太陽穴高鼓,一看就練到了肉身內息雙三重的高手護衛。

  拼卻一死殺掉此人或許不難,想殺掉此人又想自己活著,難度就有些高了,而假若……既想自己活著,還想將對方也能活著,生擒活捉到冬雨墳前生祭,那就是難上加難。

  劉火宅雖然憤怒,並不會莽撞,掩在人叢裡,隨著劉全安的小轎在洛陽城轉了半日,腦中漸漸勾勒出一個計劃,只是,想要實行卻還少幾樣東西……

  ****

  天津橋南,協泰亨號。

  這是全中原知名的老票號,就坐在南大街最顯眼的拐角處,一幢三層小樓。

  小樓的外面是人來人往,小樓的下面是摩肩接踵,而小樓的上面,協泰亨洛陽鋪的老闆悠閒自得的躺在軟椅上,燃著暖爐開著窗,正享受著冬日正午的暖陽。

  生意做到了一定程度,便不是你去找生意,而是生意來找你了,哪怕家中閒坐,銀子也是滾滾投門而來,人生到了這重境界,夫復何求呀?!胖老闆眯著眼睛啜下熱茶,熱流下肚,熱氣「哈」一口噴出來,在身前凝而不散,就彷彿他此刻的魂靈,飄飄然忘乎所以。

  然而,樓梯上「咚咚」響起的腳步聲,打斷了老闆自覺難得的閒暇。

  「啥事?交給二掌櫃不行麼?偏來打擾我?」胖老闆面色不善瞅著樓梯口漸漸冒出的頭顱,恨不能那是一個球,可以一腳踢開,踢的遠遠。

  夥計心中也是忐忑,大老闆這時候不能打擾,哪怕他新來也知道,但樓下那些人又說這事實實在在很重要,非大掌櫃親自處理不可,沒辦法,誰讓……自己是個新來的呢。

  夥計戰戰兢兢舉起了手中物事,怯怯開口:「有一個人拿來這個東西,說是要……」

  話未說完,他就見到,自己的胖老闆以與體型完全不符的矯健,剎那從軟椅上跳起,將那枚龍形玉珮捏在了手中:「立刻派人打掃松鶴廳,準備點心果子茶水,我換身衣服馬上下去,讓二掌櫃先接待著。」

  如此這般吩咐完,胖老闆迅如疾風穿妥了綢袍,梳束了頭髮,捏著玉珮正要往樓下走,他忽然又拿起玉珮看了一眼,那佩的正面,玉龍盤旋雕工精湛,而其背面,僅只兩字「長庚」。

  「長庚?」老闆皺了下眉,按照規矩,似乎是對的,但這個字號,卻從來沒有接待過呢?猶豫疑惑片刻,胖子終究下定了決心,叫來另一個夥計吩咐了幾句。

  「哈哈哈,貴客駕臨,有失遠迎,贖罪贖罪!」送走了夥計,胖子面容一整,大笑著走進廳中。

  廳中只有一個少年,對胖子的客套視而不見:「取五千兩,規矩你懂的,要交票,四張千兩的,十張百兩的。我趕時間。」

  「好,沒問題,馬上就辦。」胖子召來夥計,當著少年的面吩咐了幾句,夥計臨去之前,他卻把手放在腰側,指頭虛勾了兩下,那意思是,拖著,別辦。

  「哈哈,客人從哪裡來?欲往哪裡去呀?」送走了夥計,胖子轉身,面上立刻又是一副彌勒藹笑,只是心中卻道,年齡、玉珮、話都沒問題,但是……他細細再端詳一遍少年,腳下是納底布鞋,身上是葛麻長衫,若在往常,這樣一身穿在少年身上倒也有些氣度,可惜現今是冬日呀,這未免就寒酸了,壓根不保暖呀!

  而且,就算這一身,還有重重汗漬,都凝出白暈了,胖老闆益發覺得自己判斷無誤。

  劉火宅斜眼瞅了胖老闆一眼,哂笑:「能持那玉珮,我從哪裡來你不知道?我去哪裡,也是你問得的?」

  胖老闆微微滯了一滯,哈哈笑了:「是極,是極,不該問的,喝茶,喝茶!」心中卻是暗笑,一會兒等人來了,讓你哭都哭不出來。

  當下無話,兩人對坐飲茶。

  一口茶,兩口茶……

  「還沒好麼?」

  「今天的客人似乎有些多,人手不足,客人稍待!」胖子擦了擦汗。

  一杯茶,兩杯茶……

  「什麼時候能好?」

  「這個……確實呢,我出去看看,這些人怎麼手腳這般慢!」胖子做出一副憤怒摸樣。

  「不必了!」胖老闆正欲起身,劉火宅拍案而起,伸手扼住了胖老闆脖頸,單臂將其慢慢提起,「想玩金蟬脫殼?」

  胖老闆大驚,手舞足蹈奮力掙扎,然而他根本沒有練過,哪裡及得上劉火宅力大,眼前陣陣發暈,面皮漸漸青紫,心中叫苦不迭:早該想到的,對方既然敢拿龍形玉珮來騙錢,定是亡命之徒,自己充什麼英雄呀?就為了區區五千兩?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19:22
章十九 讀書無用,不若耕田

  幸而,劉火宅稍稍鬆開了手:「我不管你是偷,是搶,是騙,喊夥計送來五千交票,我便放了你,若不然……」另手微一使力,紫檀的桌邊生生掰下一截來。

  這種功夫,票號養的打手可不常見,而且……打手現在都在外面,遠水解不了近渴呀。

  被劉火宅一扼,胖老闆倒是驚醒了,就照劉火宅意思,忙不迭喊了夥計,送來交票。

  「我想,一會兒肯定有人會來吧?跟來的人說,這玉珮我本不想再用,但情非得已……五千兩算我借的,那玉珮,你就直接交給來的人吧!」言罷,劉火宅將交票揣入懷中,掀窗一躍而出,三縱兩跳不見。

  「掌櫃的,追嗎?」一個票號打手伸脖問道。

  半晌無語,打手們訝然回頭,便見自己的掌櫃持著那玉珮,正汗如雨下,瑟瑟顫慄。

  「掌櫃的,要追嗎?」打手們面面相覷,不由又問了一遍。

  「追!追你們個頭啊!都下去,滾下去!」胖子勃然大怒,口沫橫飛斥退了一干人,待這些人走到樓邊,胖子又恍如初醒,「快,快派人去禁衛軍大營,把李小三給我截回來!要是來不及了,多使銀錢,把來的人打發回去,無論如何打發回去,就說是一場誤會。」

  「不,不對,還有這佩,也得……快,快備轎,去五兒府!」胖子聲嘶力竭的喊起來,劉火宅走了,他卻終於信了。

  為什麼會信?很簡單,劉火宅取走了五千兩沒錯,但他用來做信物的龍形玉珮,價值卻遠超過五千兩,哪怕是仿冒的都不止這個價,天下間會有這麼蠢笨的騙子嗎?

  ****

  「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小人閒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後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

  洛陽城西南一隅,破破爛爛的街道盡頭,有破破爛爛的學館一座,傳來朗朗讀書聲。

  這裡是洛陽城的窮街,洛陽城最底層民眾居住的地方,其環境可想而知,然而,那朗朗書聲,自這片窮街衝天而起,自有一股堅強不屈的味道。

  聽到這聲,劉火宅抬起來頭來,看看學館匾額楹聯,哂然一笑——

  勸學書館。

  上聯:富家不用買良田,安居不用架高堂。

  下聯:娶妻莫愁無良媒,出門莫愁無人隨。

  就差沒將千鐘栗、黃金屋、顏如玉、車馬如簇赤果果的貼在腦門子上了,怪不得冬雨說,這裡的先生……

  想到冬雨,劉火宅面色一肅,漫步走至門前,推門而入。

  學生背書,高高瘦瘦的教書先生正在桌後搖頭晃腦的跟著吟,山羊鬍子,一臉正色,乍看起來倒也有幾分風度,劉火宅卻知道,這是一個典型的道貌岸然。

  所以劉火宅也沒什麼好臉色,直接開口:「我找林小果。」

  「小果,有人找你……」館生中響起私語。

  被打斷了吟誦,先生面色有些不爽,然而看著劉火宅面色神情尤其是氣勢,終於沒說什麼,點頭讓相應的學生出去。

  一屋瘦弱蒼白的書生中間,站起了一個彪壯少年,高約八尺,虎頭虎腦,只是有些沒有睡醒,眉宇惺忪,嘴角帶涎,懶懶洋洋打量著劉火宅:「你找我?你是誰?」

  這便是冬雨的弟弟,林小果,今年十四歲,第一次見到了這傢伙,劉火宅終於知道,冬雨為什麼認定自己只有十四五了。

  冬雨身形嬌小,眼前的林小果卻又高又壯,可以想見,僅僅年長了幾歲的瘦瘦小小的姐姐,是如何含辛茹苦將弟弟養的這般高壯。

  一者嬌小,一者高壯,看起來完全不似姐弟,但是從其眉宇之間,還是可以看出兩人的血緣關聯……

  「你是誰?找我什麼事?」看劉火宅看著自己出身,久久無語,林小果滿頭霧水的摸摸腦袋,問道。

  微微一嘆,劉火宅收拾了心情:「我叫劉火宅。」

  「哦!我聽姐說起過你,火宅第。」林小果虎眼一睜,拍手道。

  「我比你姐都……」和冬雨比過生日,劉火宅還要大上幾天,不過……話到嘴邊他改了口,「我比你姐小,比你可大,叫我火宅哥。」

  「火宅哥。」林小果鬱悶的改了口,長的雖粗獷,性子卻不是。

  「你姐千辛萬苦送你來上學?就是讓你來睡覺的?」劉火宅立刻問道。

  林小果皺起了眉,摸著後腦勺,半晌方道:「火宅哥,我不想讀書,不願意讀書,你去跟我姐說,別讓我讀書了,好不好?」

  劉火宅腹中有火,強忍下去問道:「為什麼?」

  林小果又猶豫了好一陣:「我知道……先生為什麼肯讓我不花錢來讀書的……」

  這件事,劉火宅卻也正好知道,他情不自禁捏起了拳頭:「你是嫌棄你姐呢?還是害怕別人指指點點?」

  「都,都不是,我是覺得……覺得……若讀書讀成先生那種德性,還不如不讀!」林小果被憋急了,衝口而出,「再說了,讀書有什麼用,人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憑著我的個頭、氣力,就算上碼頭扛包,也比那老頭教書掙的多。只要賣幾年苦力,就能攢些錢,買幾畝田了……」

  劉火宅的拳頭緩緩鬆開了,輕嘆一聲拍拍林小果的肩:「小果,這些話,留到墳前對你姐說吧。我來就是告訴你,你姐……她死了!」

  林小果正滔滔不絕,聞言如被閃電打中,呆若木雞:「死,死了?我姐她死了?怎麼會的?……什麼時候?在哪裡?是不是迎春樓?我要去看看!」

  他一跳站起來,卻被劉火宅一把按回去,登時淚如湧泉,泣不成聲:「姐……姐她怎麼會死的?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到底是誰害死她的?」少年哭著哭著,終於抓住了重點,抬起頭來,「火宅哥,我姐到底怎麼死的?」

  劉火宅深嘆一聲,掏出了交票:「兇手來頭很硬,我們惹不起的!來這裡之前,他給了我這一千兩交票讓我給你,意思……你明白的。這一千兩,不管你是繼續讀書,還是種田,或者做個小買賣都……」

  「啪!」交票被林小果狠狠摔到地上,「林火宅,枉我姐活的時候把你當弟弟!」掉頭狂奔。

  剛剛奔得幾步,被劉火宅從後趕上,提了他的腰帶,一溜飛奔:「很好,這麼說來,你也是要報仇嘍!」他露出笑意,「我給你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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