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劍情緣 作者:七尺居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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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facc 2011-5-8 19:14: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343983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21:44
章五十 膝下黃金,還是一諾千金?

  男兒膝下有黃金!

  大丈夫一諾值千金!

  陸嘉就被夾在這兩金之間了,面色變幻不定……

  恰在此時,冰清第二場歌舞也落幕,大堂中嘈雜又起。

  瞅瞅大傢伙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這偏僻角落無人注意,陸嘉將牙一咬,躬身,屈腿,打算要那一諾那千金,不要膝下黃金了。

  躬身還沒有跪下的功夫,風蕭蕭陡然上前一步,手小勁卻不小,一掌拍上陸嘉肩頭。

  陸嘉情不自禁向前傾身,提步欲穩住身體的當口,風蕭蕭一腿掃過別住了他腿,又一掌正拍在他背心。

  「啪!」下一秒,揚州才子趴倒在青樓地面上,摔了個結結實實的狗吃屎。

  「我接的任務是讓你丟怪露醜,如此便行了,磕頭就免了!」不待陸嘉起身,風蕭蕭揚聲說道,擠入人叢接下一個任務去了。

  陸嘉訕訕爬起了身,目視風蕭蕭離去,心中五味雜陳,過了半晌才意識到,邊上還有南宮鈴正看著呢。

  扭頭轉向佳人,佳人竟向他露出個前所未見的燦爛笑容,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拍拍座椅:「過來坐吧,菜都要涼了。」

  陸嘉才氣縱橫,一諾千金,而風蕭蕭,則機敏過人,進退有度,兩人一番衝突,倒讓南宮鈴對他們的印象完全改觀。

  佳人一笑,方才的無奈徬徨頓時全都沒有了,陸嘉眉花眼笑坐到南宮鈴身邊,舉杯一飲而盡:「唔,五年的牡丹露,這酒可不易得,聽說得每天清晨,採集牡丹花上朝露……」

  「你,坐到那邊!」南宮鈴推翻了方才結論,這陸嘉的缺點絕不止一個,除了掉書袋外,還有一個是厚臉皮。

  陸嘉苦著臉挪座的同時,和南宮鈴陡然意識到,列缺鳴不見了!

  不光列缺鳴不見,和他們同坐一桌那另外一人,不知什麼時候也不見了。

  列缺鳴和劉火宅到哪兒去了呢?

  迎春樓,三樓!

  迎春樓三樓,東西兩側,是獨屬於頭牌冰清和細雨的居所,南北兩側,則比東西矮了半層,用作客房。

  南側是觀音聽曲的雅間,位置好角度佳,還不用和大廳裡的客人搶地方,北側聽歌看曲位置不太好,但是更加僻靜,推開窗戶則可以將迎春樓的後花園一覽無餘,池塘光假山色,牡丹紅細柳綠……

  冰清住在西廂,唱完第二首歌,雖然大堂中鼓噪依舊,她並沒有理會,返身回了住處。

  頭牌,就得有頭牌的矜持不是嗎?

  結果她上了樓,列缺鳴緊跟著也上了樓。

  武當山太乙宮的弟子,下山來嫖娼是有可能的,但是列缺鳴,偷偷行那淫穢之事,劉火宅絲毫不信,所以列缺鳴離座,他也離座,遠遠的綴著。

  頭牌的居所不是隨便可以進的,於是列缺鳴走過後,守在樓口的護院,守在房門口的丫鬟,全部呆站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都被點了穴。

  劉火宅於是暢通無阻的一路走進去,隱在門邊盆栽後,屏息靜氣偷聽房內動靜。

  迎春樓確有竊聽專用的銅管,但顯然不會包括地位特殊的冰清這間。

  「你是什麼人?怎麼能隨便進我的房間?」剛剛藏好身形,冰清的低沉嫵媚的叱聲傳來,聲中隱含怒意。

  「鄙人武當列缺鳴,有事與姑娘相商。」列缺鳴的聲音響起。

  「武當派?」冰清顯然一愣,「我一個風塵女子罷了,能跟你們江湖人士商量什麼?」

  「姑娘太謙了……」列缺鳴頓了一頓,「迷天聖教弟子,怎能跟普通風塵女子相提並論?素來聽聞西域大宛民風開放,只是沒想到會開放到這種程度。」

  列缺鳴的話,把冰清說的心臟一緊。

  其實怨不得她大意,將黯影訣夾入舞步中,的確有暴露身份的危險,然而,在她的舞姿與歌喉下,無論男女,哪個不是專注於欣賞她的身體,聆聽她的聲音,又有哪個會真的去關心,她腳下步子如何踏的,跟迷天聖教黯影訣有幾分關聯?

  冰清於此間表演已經是第三個年頭了,這麼長時間,也不過出了兩人而已。

  上一個是劉火宅,不曉得黯影訣為何物,僅僅是憑著修行之心,悍然偷師,難度要高一些。

  而第二個,便是眼前列缺鳴了。

  幾率實不算高,大約能夠看出黯影訣的,卻擺脫不了冰清歌舞的吸引,能夠擺脫吸引的,又不曉得黯影訣為何物吧!

  「姑娘,我今次來,是……」

  「濕婆天!萬毒攻心!」

  說實話,列缺鳴態度還算和藹,雖然不請自來闖入冰清房中,沒甚太失禮處。

  然而,冰清此行神都,是擔著件關係生死存亡的大事來的,聽了列缺鳴的話,不由自主便將事想到了別處,根本不待列缺鳴說完,便悍然出手,一招兩式。

  「澤木大過!沖虛悟道!真元護體!」迷天毒功蓋世,修行者誰都知道,何況列缺鳴此來,本就是為了追查幾樁無頭毒案,一見冰清動手,立時做出反應,同樣一招兩式。

  一式將內息化成護體清風,把冰清手中飛出的毒煙一股腦吹出了窗外,另一式則是真元錮體,閉住了一身上下毛孔,以防被毒素侵入體內。

  「姑娘,你聽我說……」兩式施完,列缺鳴其實已出不了聲,不然真元護體就算白用了。

  不過修行到了他的境界,只需震動內息就能模擬發聲,倒也並非無法交流。

  接連兩式,毫無建樹,列缺鳴的反應,讓冰清益發堅定了對方意圖不軌的想法,根本不聽列缺鳴所言,將牙一咬,把渾身上下蓄毒抖落:「人心如迷,天心如道,以我人心度天心,迷天我號!鬼諭令!濕婆怖畏!」

  瞬間幾十道毒煙,就如煙花綻放,在小小的房間中爆開,沖虛悟道根本無用,而看毒煙凝若實質的勁頭,真元護體怕是也玄。

  列缺鳴舉止看起來雖然溫和,透過謙謙如玉的表面,冰清卻可以覺察出來,隱藏在那外表之下,一顆認定了目標絕不撒手的堅定——與劉火宅一般的堅定。

  「雷電噬嗑,君子以明罰敕法!純陽神功!縮地真言!」冰清拚命,列缺鳴絲毫不敢怠慢,渾身靈息一鼓,龐然大力從體內湧出,風捲殘云一般震散了亂箭般毒煙,縮地成寸向冰清肩頭抓去,將要觸到的功夫,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機感陡然湧起……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21:48
章五十一 欠妖女,不欠武當

  列缺鳴雖看不到,卻感覺的到,那股從心底裡泛出的冰寒,將要觸及冰清那溫軟玉肩的當口,陡然抽手。

  「咻咻……」微不可聞的蛇聲響起,隱約朦朧的蛇影顯現,擦著列缺鳴拳頭而過,驚出他一身冷汗。

  迷天聖教蓄養的毒物,不用想也知道其劇毒無匹。

  驚過之後,列缺鳴不再說話,心中卻戰意騰騰。

  要戰,便戰吧!這女子既然說不聽,就直接擒下,再行審問:「太極……槍!夜戰八方!」

  眼中寒芒閃過,列缺鳴彈指一扣,背心裡槍套一陣劇顫,有槍柄露出。

  反手扯了槍把,俯身一抽,只三尺長的槍套裡,愣是抽出了足足丈許的紫竹長槍。

  冰清房間雖大,揮舞不開這麼長的兵刃,然而列缺鳴將槍一抖,寒鐵槍頭如鳳點頭,瞬間爆出無數槍花,將身前之地封堵的密密實實。

  武當派以拳劍出名,太極拳太極劍威震天下,然而列缺鳴獨愛槍,甚至前無古人的將太極功夫融進了槍中,一式防守,滴水不漏。

  早在被近身之際,冰清已使出了一招推窗望月,待太極槍槍勢展開,她已猱身穿過了繡花小窗,來到了樓外。

  太極槍法看似雜亂無章,其實每次顫抖皆隱含深意,呼吸間不知多少槍點出,自那寒鐵槍頭上,一股沛然寒意爆發,剎那冰封了房間,刺骨凍息甚至溢出房外,讓劉火宅激靈靈一個冷戰。

  驟然降溫,冰清的寵物辰蛇身體為之一僵,體結霜花,無奈顯出身形。

  列缺鳴早有預料,槍影一收,幾十上百點幻影凝結成一,勢如閃電刺向了辰蛇。

  辰蛇也知危險,勉力扭動小指粗細的身軀,避開了腦袋與兩翅要害,然而終是無法完全避開,被一槍點中身體下部,至少三分之一的軀體爆成血霧。

  「嘶!」辰蛇一聲慘嚎,撞破另一扇繡花窗出了房去,跌跌撞撞搧動翅膀,飛到冰清身邊,伏在冰清肩頭寂然不動,赤紅的血液順著冰清白雪樣肩頭流下,既是豔麗,又顯詭異。

  迎春樓頭牌本來單手扒在窗外,擔心露了行跡,見到寵物重傷,也顧不上其他了,悲聲厲喝:「列缺鳴,可敢隨我一戰!」

  將手一招,也不知從哪裡招來一柄吳鉤彎劍踏在腳下,化作一道電虹,消失天際……

  「有何不敢?」列缺鳴朗聲應道,低頭縱身出窗,紫竹長槍穩穩踩在了腳下,向著冰清銜尾追去,夜色深沉,紫色不顯,就彷彿凌虛步空一般。

  靠!劉火宅躥進房中,禁不住罵了一聲,武修面對靈修最無奈的就是這點了,靈修只要達到四重結丹,便可以寄託神意,役使飛劍,飛天遁地,而武修,就算到了七八重的三花聚頂、五氣朝元境界,也沒聽說有誰能夠御空飛行的,至於更高級的境界,那都是傳說。

  進了房間,劉火宅又馬不停蹄出了窗戶,向著白紫雙虹消失的方向發足狂奔。

  也多虧他在迎春樓做了幾月,人頭雖然不熟,地形卻是瞭解的通透,一會兒蹬在牆頭,一會兒踩中石雕,夜色茫茫,沒有一腳落空,一路追出了迎春樓後院,不比天上驚虹慢多少。

  出院牆,進樹林,亂枝劃破衣衫,地面凹凸不平,劉火宅渾然不顧,一路奔馳刮的遍體鱗傷,終於在數里開外,聽到了激烈交手的聲音,看見了不時閃爍的電光火影。

  列缺鳴與冰清激鬥正酣!

  列缺鳴紫竹長槍在手,一招一式,玄妙莫測。

  進攻之際,大開大合,力道千鈞,林中草石隨之翻飛,樹木觸到既折,碰到既斷;防守之際,綿密如細雨,將周身護翼的風雨無漏,就連無形無相的毒氣,都能夠抵擋在身外。

  與他相比,手持吳鉤的冰清就遜色的多了,被一根紫竹長槍或挑或掃或捅,一次次擊退,一次次狼狽躲閃,嘴角沁出許多血絲,玉面淒然,秀髮凌亂,卻毫無辦法。

  這就是列缺鳴的風格,一槍在手,登時由君子化身厲鬼,彷彿周身上下都是爪牙,打的對手疲於應付捉襟見肘。

  「列缺鳴,可敢接我一掌!」方才在房中,劉火宅是沒有出手機會,現在他終於有了。

  厲喝著跳將出去,胸中、手臂、腰腿中,剎那間內息鼓蕩,穴竅噴湧。

  「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金剛經禪音暗誦,胸腹中、腰腿中與手臂上,三處經弦顫抖。

  「明兩作,君子以繼明照四方!」由肩頭而至肘部,至手掌,幾處穴竅不約而同開始激震。

  「劉火宅,我以為你是來幫我的,沒想到你竟要幫這個妖女!」列缺鳴收槍回身,怒視劉火宅。

  由始至終他都知道劉火宅在後面跟,只是跟蹤的目的,出乎他的預料。

  「這個傻瓜……」冰清也情不自禁跺腳,袍袖飛揚,靈息翻捲。

  劉火宅跟著,她同樣是知道的,靈修與武修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方向,靈息感應,微妙難言,不是靈修不會明白。

  她只是沒有想到,劉火宅會這般魯莽的跳出來。

  這場決鬥她看似不支,其實場地四周已經被她的毒息徹底裹住,列缺鳴雖然能以真元護體之術支撐的了一時,絕支撐不了一世,這場決鬥的懸念,就是列缺鳴能否在氣息紊亂之前,把她拿下?

  當然,列缺鳴的攻擊力遠遠超出她想像,即便拿出殺手鐧,戰鬥勝算不足兩成,這點心高氣傲的迷天聖女是不會承認的。

  劉火宅這般突兀現身,直接將自己置身於劇毒之境,還沒和列缺鳴交上手,很有可能已先被毒倒了,冰清無可奈何揮袖收拾靈息之毒。

  劉火宅微微意外,不是意外列缺鳴的話,而是意外他竟記得自己。

  一愕之後他微笑搖頭:「我欠那妖女人情,又不欠武當。」

  「好,如你所願!」列缺鳴也不糾纏,喝聲如雷,「天雷無妄,君子以茂對時育萬物!生生不息!雷電噬嗑,君子以明罰敕法!純陽神功!」

  一瞬間消失原地,再出現時,已是劉火宅身前,排掌如山,向劉火宅印去。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21:51
章五十二 驚天三掌,黃芽補覺

  「嘭!」天地大震,如夔鼓,似驚雷。

  清晰可見的衝擊波,從兩人交手處,如肥皂泡被吹漲,繼而破滅。

  肥皂泡中,無論是翻飛的落葉,還是飄散的毒素,瞬間席捲一空。

  地面上,一圈新泥翻起,丈許直徑,除了灰褐色泥土,再無一物。

  「蹬蹬蹬蹬!」列缺鳴直著身軀,很是無奈的不住倒退,直到十餘步開外,抽長槍往地裡一拄,生生拄進尺餘,隆耕丈許,終於止住了退勢。

  劉火宅也在退,一連退出七八步,然後一屁股坐倒地上,又後翻了兩三個滾,衣服沾滿草葉,嘴角沁出血絲雖然狼狽,似乎還佔了一點上風。

  旁邊,冰清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秋水雙眸。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人對劉火宅有所瞭解的話,劉火宅自己排第一,冰清絕對能排第二,甚至某些地方,她比劉火宅自己都更瞭解自己。

  唯其瞭解,才更加震驚!

  劉火宅什麼水平,冰清心知肚明,至少在兩月之前,她那次出手的時候,還完全不夠看,列缺鳴什麼水平,這也是冰清親自檢驗過的,然而兩個人放對,竟然……竟然會出現眼前的局面?

  冰清矯舌難下。

  「好掌力!」列缺鳴豎眉瞠目,握長槍的手禁不住微微顫抖。

  「彼此彼此!」劉火宅擦去嘴角血絲,以手支地,顫了幾顫才勉強撐起了身,只覺通身上下散了架一般。

  「再來?」

  「沒問題!」

  方才還疲軟無力的兩人,一瞬間又變的龍精虎猛,戰車般隆隆相向。

  「虎豹貼山靠!……無非法相!明兩作,離!」

  「天行健,仙風道骨!天雷無妄!雷電噬嗑!」

  差相彷彿的招法,差相彷彿的碰撞,只是由單掌變雙掌,所以聲音更響了些,肥皂泡更大了些,衝擊波更強了些,而劉火宅與列缺鳴兩個人,對掌之後也不再是蹬蹬退步,而是順著迸發的狂嵐,直接倒飛出去。

  「碰!」劉火宅倒撞上一顆虯曲古樹,生生將曲處撞直,古樹斷裂,他則一口血噴出來。

  「苛察!」列缺鳴依舊是以槍洩勁,然而今次,堅逾金石的紫竹長槍卸不下劉火宅大力,脆響之後竟而從中斷折。

  「好!痛快!」列缺鳴將斷槍拋到地上,身軀顫抖,戰意盎然,「敢再來嗎?」

  劉火宅翻身爬起:「怕你不來!」

  轟然相向。

  「嗵!」第三次驚天動地的撞擊之後,遠方隱隱有慌亂的呼聲傳來,似乎把周圍一些零散的住戶驚動了,以為是地震山崩。

  三掌之後,劉火宅七竅流血,鼻孔、耳眼、眼角、嘴角猩紅一片,形若厲鬼。

  相比之下,列缺鳴就好的多了,畢竟劉火宅的打法從頭到尾都是在透支,而他卻始終在極限之下。

  而且,他的攻擊是以靈息催動,劉火宅的內息反作用於身體,他的靈息卻反作用於魂魄,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好,好,哈哈,不愧是劉火宅!武當山上時我便知道,倘若能踏入修行之門,滿山弟子,只你一人會是我敵手。」列缺鳴放聲暢笑。

  「過獎。」劉火宅拱手抱拳,雖與列缺鳴戰成平手,殊無興奮之色。

  列缺鳴乃是靈修,武修勝在力大,而靈修勝在靈活,列缺鳴長槍在手,那槍要彎便彎,要直便直,點、掃、彈、砸,伸縮自如,宛似一條毒龍。

  就算他不用長槍,以靈息之術催動的武當拳法,凝靈息於體外,可遠交,可近攻,變幻莫測,所有這些強項,他一樣都沒用,只以靈修最弱的力量,與劉火宅相對,就好像綁起了雙手打,就算勝了,有什麼意義?劉火宅還沒那般自欺欺人,如此就喜不自勝。

  「時間不對,地方不對,人也不對,先就這樣吧!」列缺鳴瞟冰清一眼,「今天就給你一個面子,且先放過這妖女,以後若見,再分勝負!」言罷,隨著他望空一指,整個人化身長虹,沒入夜空。

  仰望夜空,劉火宅覺得身體裡面一種美妙的變化。

  雖然雙臂浮腫,渾身上下撕心裂肺的痛,那痛電流一般,瘋狂不斷的刺激他的神經,筋骨欲裂,經脈中也空空如也,但是心底裡,卻無比的寧靜,彷彿整個靈魂正浸在溫水池中,享受天高地廣,上下四方來的無名朝拜。

  遠方,化虹而去的某人陡然轉身,眼中精光綻放:「入道?怎麼可能?!好個劉火宅,下次見面時,看來可以不留手了!」

  兩月苦功,除了修行,全都為了眼前一刻,退了列缺鳴,就彷彿解了一道心結,「呼……終算,終算……」劉火宅緩緩回頭,向冰清輕輕一笑,話未完,合身便倒。

  「你,你別說話……」冰清恍然大悟,幾步上前扶起劉火宅。

  劉火宅已經闔上眼睛,寂然不動。

  冰清心中,無來由的就是一慌,忙不迭的伸手入懷,取出了一顆藥丸來,那藥丸呈赤黃之色,表面無數芽凸,彷彿種子將生被撐爆了般。

  只是略一猶豫,冰清將藥丸塞進檀口,緩緩俯身低頭,以柔舌撬開劉火宅牙縫,以香唇將那藥丸踱入劉火宅口中:「這是藥王門秘製的黃芽丹,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你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藥丸剛剛渡入劉火宅口中,冰清甚至來不及體味初吻的感覺,劉火宅眼睛一睜,又醒了:「……你喂我吃的什麼東西,好香……唔,終算,終算還了你的人情了,咱們互不相欠了。我好累,要睡了,別再叫我,讓我好好睡一覺。」言罷,他頭一歪,鼾聲微起。

  冰清大睜眼睛,兩滴淚珠就在腮頰,滑稽的停住了。

  還……還人情?睡……睡著了?

  的確是睡著了,冰清伸手一搭劉火宅寸關尺,跳動非常劇烈,那是剛剛大戰完的必然結果,除此外,四平八穩,雄健有力,他的一身傷看起來慘,其實都是外傷震傷,恢復起來毫無壓力。

  就為這樣的傷,用掉了自己一顆黃芽丹?冰清一時間哭笑不得,要知道,黃芽丹可是藥王門最上品丹藥,有傷治傷,無傷強身,其性大補,只有聖子聖女出門歷練時,迷天聖教才會以價值不菲的奇毒藥材,向藥王門交換一粒,以求在危機關頭力挽狂瀾,起死回生,結果……結果就給劉火宅補了覺了。

  「冤家!唉,你真是我的冤家!」冰清想發火,卻無處可發,末了只能哀怨的一聲嘆息,緩緩抱起了劉火宅,步入夜色。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21:55
章五十三 聽書樓內,幽州鬼騎

  劉火宅醒的時候,冰清已走了。

  並不記得昨天夜裡那深深一吻,也不知一粒極品丹藥就進了自己腹中,劉火宅爬身起來,隨意看過桌上那以娟秀小楷寫就的飄散著馨香的尺素,冰清也就化作他腦海中一段記憶,並無任何特別。

  更讓他在意的是,自己一覺睡醒,竟然神清氣爽,毫無接連透支後的疲憊與疼痛,而且……

  「嗤!嗤!」拳腳虛擊幾下,感受著內息的湧動,劉火宅終於確認,昨夜幾乎消耗一空的內息,這一覺睡後竟盡數恢復了,不光恢復了,還多出了足足將近一倍,讓他的內息從三重中期直接晉陞到了三重末。

  不要小看這一點點區別,三重中,他的穴竅噴湧需得鼓動量本不足的內息,花許多氣力才能化出,就好像想要水汽,就得先想法子將壺中水燒開一般,然而到了三重末,內息已經盡數化氣,穴竅噴湧已是本能,隨手可為,若再與人放對,便不須像昨夜那樣,激得列缺鳴與自己一下一下對掌力了,交手之際,龐然大力抖手可出。

  雖無威力的提升,卻有戰力的提升。

  不對!不對!就算內息升階了,也還是不對!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劉火宅察覺到身體的變化,情不自禁又虛擊幾拳,陡然張目。

  風聲,是風聲不一樣了,自己揮拳擊出的風響,與之前完全不同了,之前的風聲沉實,而現在,則是銳利,一拳之間,速度提升了好多。

  肉身第三重!不知不覺,自己已經肉身第三重了!

  肉身第一重練皮,抗擊打;第二重練肌,強氣力;第三重練筋,強爆發,一拳擊出,增速明顯,聲音便也生了異樣。

  但是……為什麼呢?

  因為力竭?以前也精疲力竭過呀,顯然不是。

  因為經歷死生?險死還生的情況的確有幾次,但是昨夜……算不上呀!

  因為昏迷?笑話,自己根本就是在睡覺,這點還是知道的。

  因為睡覺?更是荒謬,從來都沒聽說過,如果睡覺就能增加修為,那真是睡著都能笑醒呀。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思來想去,劉火宅萬般無奈重新捏起了那一頁尺素,原因,定還是在這上面啊……

  「你欠,或者不欠我,人情就在那裡,不增不減;你見,或者不見我,緣分就在那裡,不來不去……我們人情不虧不欠,但我們的緣分,我相信不會斷絕,劉火宅,期待與你再見,迷天聖教,玉無瑕。」

  看著那尺素,劉火宅眼前浮現出那美豔不可方物的身影,金發,碧眼,膚如象牙,眸似寶鑽……她一邊執筆疾書,一邊巧笑嫣然的看著昏迷的自己,燭火掩映下,眸中有華光閃動。

  她的真名,原來叫做玉無瑕(俺真沒看過江山,真不知道重名了),劉火宅緩緩收起了絹紙,走出門去。

  這裡是迎春樓,他曾經住過的獨門小院。

  出了門去,揪人一問,迎春樓頭牌已經走了,就在今日。

  不光走了她自己,還有數月以來,她始終在籌措置辦之物。

  行跡已露,她沒法繼續呆下去了,就算回來,也必是另外一個身份。

  那就……有緣再見吧!劉火宅莞爾一笑,立刻沉浸在新境界的修行感悟中。

  ****

  神都洛陽,居天下中,商舖林立,商旅穿梭,繁盛冠絕天下。

  在這熙熙大都中,有一閣,由大宛女子哈尼雅所創,精擅飾品加工,做出的裝飾充滿異域風情,風靡洛都。

  此外又有二坊,一坊名魯班坊,專售機簧暗器機關陷阱之類,號稱上天下第一,另一坊名秀衣坊,不是總部,只是分部,則掌握著將各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封禁入尋常布匹中的玄妙繡術,比如說,那一匹橫公錦。

  三大商家皆在天津橋南大街的顯眼位置,門前車水馬龍,過客穿梭不歇,而劉火宅就在這三家店舖……不遠處的一處酒樓上飲茶,酒樓橫額——「聽書樓」。

  在這聽書樓二樓坐了,回望那三家店舖,劉火宅情不自禁一個冷戰。

  太恐怖了!真是太恐怖了!

  三家店舖劉火宅不是沒去過,但像風蕭蕭那般,揮舞著大額交票,卻與商家為了幾文銀錢,唇槍舌劍,喋喋不休的……他還從來沒有見過。

  他覺得自己體力毅力挺不錯了,然而隨風蕭蕭逛了只兩家鋪子,他已經腰酸背痛,四肢無力,不得已裝失散,來到了這酒樓。

  「話說那僅存的哨探葉二郎,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一夜歷了不知多少艱險,終於擺脫了另一股哨軍合圍追捕,將幽州鬼騎連夜進犯的消息遞進了保州城內……」聽書樓內,自然有人說書,從辰時初開舖到亥時末關鋪,八個時辰接連不斷,正是這聽書樓賣點。

  說書先生坐在堂中方桌之後,一塊響木鐺鐺有聲,劉火宅起初充耳不聞,只是閉目吐納真氣,待聽到「幽州鬼騎」四個字,陡然張目。

  他本以為說的是古事或者虛編的,這幾字入耳,方知說的是時事。

  幽州鬼騎,是盤桓於幽州古道的一夥盜匪,幽州古道位於中原腹地與北方牧州交界處,地形複雜,又剛好夾在兩方勢力間,稱得上窮山惡水、貧瘠苦寒,天曉得這伙盜匪是如何在其中生存的,而且活的有滋有味,時不時的就會集結泛邊,劫掠一番而去,因其神出鬼沒行蹤無定,故稱鬼騎。

  有人說,這幫鬼騎根本就是牧州軍隊,也有人說,這些人是犯了事的牧州人,被趕出居住地,因無家可歸,遂嘯聚成眾,也有人說,鬼騎不光是牧州人,也有中原人在裡邊……眾說紛紜。

  一幫聽書人嘈雜爭論的當口,就聽說書先生一拍醒木:「於是這一夜,保州城內燈火通明,一片喧囂!就這一夜,刀磨利,弓上弦,滾油燒好,礌石備妥,星宿大陣擺了開,機關獸群啟了動……保州軍上下磨刀霍霍,只待第二日鬼騎軍來。不料想,第二日早上,先來的卻不是鬼騎軍,卻是那……」

  言到此處,說書先生一拍醒木:「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我草你媽,死太監,吊人胃口!」聽書樓內,聽者齊齊虎軀一震,破口大罵,壞茄子爛雞蛋扔了說書先生滿身滿臉,許多湯水還冒著熱乎氣,燙的那先生吱哇亂叫。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21:58
章五十四 葉門英烈傳,鄙夷恥笑聲

  一看惹了眾怒,說書先生再不敢拿腔拿調,把那時事當了評書來說,抹抹臉孔,就著油水把亂發理順,肉菜抖落地上,重起醒木道貌岸然繼續說道:「……先來的,卻是大群大群的我朝邊境之民。」

  「邊境之民?」「為什麼?」「怎麼會?」……一時間茶樓內議論紛紛。

  「那卑鄙無恥的鬼騎軍,竟是將刀架在我新朝百姓脖上,逼迫他們列在陣前,為他們叫開城門!」說書先生環視四方,緩緩說出了答案。、

  「嘩……」人聲大嘩,「馬的,果然夠卑鄙,無恥!」「這些殺千刀的鬼騎!」「可憐,可憐那些邊民,天幸我等,活在神都洛城,天下之中,不受那戰亂之苦」……

  「胡扯!」一片議論聲中,劉火宅聽邊上一人壓低了聲音說道。

  此人一身黑色短衫勁裝,虎背熊腰,一臉絡腮鬍子,雖然春風凌厲,竟然赤著胳膊。

  不會有人覺得他冷,因為那露出的胳膊粗若大腿,上面肌肉虯曲高高隆起,恐怕就是數九寒冬露在外面,都不會有人奇怪。

  這個人,很強,非常強!

  不知為何,自從前幾日睡後,劉火宅就漸漸能夠察覺,周圍人的強弱了,就彷彿……站在池塘邊上,看著一顆顆石頭投進水中,有的漣漪細微,有的漣漪劇烈,。

  坐在這壯漢邊上,雖然此人不言不動,也可感覺出一圈圈漣漪波蕩而來。

  不過,此漢雖強,卻還不如他身邊的灰衣中年讓劉火宅更加心驚。

  因為,壯漢的強他可以感覺出來,而那中年的強,劉火宅竟然感覺不出來,前後左右都是人,每個人都有漣漪散出,有人強,有人弱,唯獨這中年,彷彿不是活物,明明坐在那裡,卻無半點聲息傳出。

  若非是他的聲息已經大到了極處,大到漣漪起伏沒法感知的程度,便是他已經達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聲息……半絲都不會散出了,無論哪個,都意味著此人的可怕。

  這南宮擂,還真是攪渾了洛陽城一池春水,讓這神都藏龍臥虎,吃個飯都能聽見雷聲隱隱!劉火宅喟嘆一聲,將目光挪向了另外一桌三個一身華服目現不屑的年輕人……

  那三人,也很強,如果他們三個還有這壯漢都要參加南宮擂,以這一樓中的比例,他真不看好風蕭蕭的勝出幾率。

  「是也,是也,那鬼騎軍確是卑鄙無恥到了極點……這一切,直把城頭上的葉二郎看的目眥欲裂,怒髮衝冠,你們可知為何?」

  說書先生就繼續說道,卑鄙無恥那幾字時,勁裝壯漢健腕動了一動,不過只是剛動,被身邊中年一把按住。

  「統領!」大漢滿身怒火,眼睛都紅了。

  中年微微搖頭:「新朝這種手段,用的多了。一山,忘了臨來之前,你是怎麼發誓的了?如果這都忍不住,你不應該來……」

  大漢一山咬牙切齒,好不容易將一股無明業火按下,這個時候,茶樓裡的其他人卻是在七嘴八舌的議論,有的說葉二郎是因為平民百姓被俘,做了那鬼騎軍的盾擋而怒,有的說葉二郎身為戰士,看不得鬼騎軍那種波及無辜的做派。

  「啪!」最終,是說書先生一木定音,「葉二郎忿怒,是因站在敵軍第一排的,赫然有他葉家上下老小。」

  「嘩……」茶樓頓時爆發了,「怎……怎麼會?」「那葉二郎可要怎麼辦?」「對,對了,前面說過,那葉二郎出身邊民,想必是那鬼騎軍入邊之際,剛好經過了葉氏村寨,先行劫掠了一番。」

  說書先生點頭講道:「是呀,葉二郎難,空有一身武藝,只能眼睜睜看著族親在鬼騎軍屠刀下;那保州城守也難,外面是保州百姓,城裡也是保州百姓,不開城門是舍了外面百姓,開城門,卻又舍了城裡百姓……就在這兩難之際,那兩軍陣前,卻有吶喊傳來!」

  「喊的人,是鬼騎軍刀下,葉二郎那白髮老父,喊的是,父老鄉親們,今天城門開了,大夥兒也是個死,城門不開,大夥兒也是個死,早死晚死,左右都是一死,有甚區別?咱們不叫門了,回過頭去,跟這幫盜匪拼了!這便是葉老伯的遺言,然後,他就被監軍砍翻了。但是,那監軍殺的了他的人,卻殺不了他的心,殺不了因他的話,一干被俘邊民心中血性,千數餘人,當場揭竿而起,掉頭向後方殺去,衝亂了鬼騎軍軍陣。民心可用,那保州城守南宮坡當即下令,騎軍出動,與反抗的百姓一道,前呼後應合,追殺鬼騎軍三十餘里,直殺了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好!殺的好!」「好個忠烈葉家,這個段子,以後一遍遍傳下去,不仿就叫做《葉門忠烈傳》罷!」「好名字!值得痛飲三大杯!」……書中人殺出了血性,聽書人也被說出了血性,此起彼伏紛紛叫好聲中,銅子銅板如雨下,直把個說書先生樂的老紋如菊花綻放,嘴巴都合不攏。

  「胡扯,分明是那難民逃到保州城外,我委鬼軍後退十里讓他們收羅,那南宮坡卻直接下令射殺……」黑衣壯漢聽的青筋暴起,血脈賁張,鼻翼翕然有聲,然而被灰衣人壓著,他不光站不起身,就連忿然抱怨,都只在身週數尺,數尺之外,若不是劉火宅這般耳目靈便,都聽不到他的話聲。

  竟然可以鎖住聲音不傳,灰衣中年之強悍,令人髮指。

  不過,壯漢一山的話雖被壓下了,卻有別人代他說出了心聲:「荒謬,簡直荒天下之大謬!那鬼騎軍監軍是傻的呀,兩軍陣前,拿刀押著呢,生生讓俘虜把話說完,把人給鼓動起來了?不早早一刀殺掉?他到底是鬼騎軍的?還是我們新朝這邊的呀?」說話的,正是另桌三個強人之一。

  其時滿樓嘈雜,然而此人吐氣開聲,一字一句鏗鏘有聲,清清楚楚傳進每個人耳中,竟讓茶樓整個為之一默。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22:02
章五十五 新朝禁衛,先天高手

  青年語氣雖傲,說的其實有道理,說書先生的故事,確有疏漏,然而他那般說出來,卻犯了眾怒了……

  「你這青年,好沒道理,新朝將士在北疆廝殺,你竟在這裡風言風語!」「是呀是呀,你活這般大曆過多少事,不痛不癢在這裡說閒!有本事,自己上戰場殺敵去也?」「最看不起你這種人,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媽生你的時候,怎麼沒把你射到牆上?」……

  一默之後,樓內大嘩,有的斥責,有的詰問,有的謾罵,七嘴八舌,煙塵四起。

  群體,是個很有意思的東西,有意思就有意思在——不講理。

  當一群人,雞血湧動,群情激憤的認定了一件事後,所有反對的聲音都聽不進去,那怕對方說的是真理,雞蛋裡也能找出骨頭來。

  因為集體的力量是無窮的,反駁對方的理由只要能出現一個,立刻就會被不斷的放大,放大到那聲音,蓋過一切異議。

  「好了好了!陳雷,你怎麼能說這種話呢?!」千夫所指下,年齡稍大的另個華服青年發聲喝止了此人,面色嚴厲。

  「對嗎對嗎,小孩不知禮數,大人就得管教,豈不聞,養不教,父之過嗎?你看起來雖不像他爸,也是他哥吧,長兄如父哇。」「可不要再放他出來亂吠了,要知道,這禍從口出啊!」……

  對方服軟,自覺民意得到了釋放,茶樓上下,登時一派歡騰,然而,等年長華服下句話說出來,茶樓再一次陷入了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年長華服看陳雷一眼,面結寒霜:「那些事,你自己知道就好,說出來給這班愚民聽,有用嗎?他們聽得懂嗎?就算那南宮坡最擅殺民冒功,靠這種手段以不足三十之齡一路升至一城之守,與我們有毛干係?就算那城外千餘百姓的首級,盡數變成了他薄上軍功,面對幽州鬼騎一戰,是勝是敗猶未可知,與我們又有毛干係?況且你看,眼前這幫愚民,不也是啞口無言任我把這番話說完了嗎?你又怎知,當日那鬼騎監軍,不是同樣這般蠢若木雞,沒斬那葉老伯?」

  這年長華服看起來和善,一番話卻連消帶打,指桑罵槐,把一樓人都圈進去了。

  那陳雷初時還認真聽著,到後來,禁不住噗嗤笑出聲來:「果然還是起哥牙尖嘴利腹黑舌毒,雷自愧不如!」

  「好!說的好!」在此同時,大漢一山氣息狂湧,終於掙脫了灰衣中年箝制,不失時機的鼓掌叫好起來,嗵嗵掌聲,彷彿擂鼓。

  華服青年話語刁鑽,想說過他難;轉移目光向大漢一山,發現此漢威武雄壯肌肉虯結,拍掌之際,兩臂上肉塊滾來滾去,洶洶人群猛然倒退幾步,心知肚明武力也肯定壓不服。

  說也說不過,打也打不過,一幫人於是用了最自然的法子,抄起桌上盞碗杯盤,劈頭蓋臉也似的向這四人砸去,就像方才砸說書先生一樣。

  也有些人,面目陰晴不定,既不謾罵,也不摔砸,人群中悄然轉身,出了樓去。

  「嘿!」大漢一山反手抽出條齊眉長棍來,普通的齊眉長棍,在他手裡就似草桿,風車般疾轉起來,將飛來的盞碗杯盤盡數擋住,就連裡面的茶湯酒水都一滴不漏圈在棍外,也有些倒撞出去,反撲了扔者一頭一臉。

  另一邊,三個華服青年也抽劍出手,他們劍勢極其簡單,一招一式樸實無華,遠沒有大漢一山的疾速,但他們配合精妙,而且劍刃之上氣芒吞吐,不僅僅是在劍尖,還包裹著劍鋒,將好端端的一柄細劍,撐的彷彿蒲扇一樣,輕生生將飛來雜物悉數拍返。

  「叮叮噹噹!」聽風樓內,一時間雞飛狗跳,甚囂塵上。

  「我是不是錯過什麼了?」大街上,悄然離開的劉火宅迎面撞上風蕭蕭時,尤能聽到樓裡面嘈亂。

  說話之間,「呼隆隆」有大隊人馬從街南街北馳來。

  這行人個個身披錦袍,內裡甲冑齊全,戴兜鍪,跨長劍,提勁弩,有人奔跑,有人騎馬,疾行之際,兵刃鎧甲雜亂無章的相撞,蓋過了樓裡面聲音,壓下了風蕭蕭疑問,天津橋大街人流穿梭,行人退避不及,一時間混亂不堪。

  只呼吸之間,這行數十人分開人潮來到了聽風樓前,當先一員銅盔赤袍小將揚聲厲喝:「樓中妖言惑眾,大逆不道者聽著,放下武器,繳械不殺!」

  「放下武器,繳械不殺!」一干隨員同聲相應,聲若驚雷,震的整個天津南大街寂然無聲,新朝禁軍之威儀,呈現的淋漓盡致。

  「唉!」聽風樓上,灰衣中年一聲嘆息,挫手揮掌。

  清晰可見的掌形氣勁抖手飛出,不斷擴大,當飛到二樓提詩壁上時,已經擴散到丈許高,半丈餘寬。

  「轟!」氣勁入牆,一聲大震,聽風樓二樓牆面頓時坍塌,露出個完完整整的掌形巨洞,青磚糯泥裸露出來,附庸風雅的文字一個不剩。

  「先天高手?!」一瞬間,天津橋南大街齊刷刷響起一陣倒抽冷氣聲。

  非先天高手,發不出如此渾厚威猛的掌力來。

  武修,似乎也不錯,劉火宅看的手心發癢,先天高手,也即六重合道,他所有強化疊加一處,勉強可以發出五重初的攻擊來。

  不過修煉這種事,愈到後來愈是艱難,別看五重六重只差了一層,這一層,卡住了天下間九成九九九的武修者。

  「隨我衝!」一掌擊破題詩壁,灰衣中年的打算已經很明顯了,下一秒,他一聲厲喝,疾步衝出了破洞。

  壯漢一山情知惹了麻煩,不敢絲毫怠慢,發步猛奔,小山一樣衝出了掌洞。

  那洞高貼頂棚,寬足半丈,壓根就是為他準備的。

  「貼法符!攻擊!」先天的驚駭過後,禁衛小將並不慌張,厲聲下達指令。

  幾十人整齊劃一的探手入兜囊,眨眼間人手黃紙一張,貼上了各自弓弩,待灰衣中年破洞中出現,他們已經拈弓搭箭,一時間箭如雨下,且每箭都靈光閃耀,加持了符上靈力。

  加持了靈力,便不是凡俗的攻擊了,不要說武林高手,就是修仙之人見了,都得小心翼翼。

  不過……

  「開!」灰衣中年凌空一喝,身體下方有白霧沁出,瞬間凝成碗型巍然壓下,頓時將射來的靈箭靈弩盡數震落。

  那些白霧,其實就是穴竅噴湧的內息,劉火宅噴出來的只是好看,但先天高手噴出來,便摧枯拉朽無堅不摧了。

  白霧一過,箭弩頓落,白霧餘勢不止衝進了禁衛陣中,原本整齊的陣型頓時如被大風吹過,沖的七零八落。

  趁著這個空當,灰衣中年拉著龐然壯漢,三縱兩躍兔起鶻落,消失在了茫茫人海。

  「樓裡還有餘黨,上!」跑了先天,還有同黨,禁衛小將帶著益發高漲的恚怒,領人衝進了樓內。

  「我們是東海陳……」樓中響起另一陣嘈亂的抵抗聲。

  這個時候,劉火宅已經拉著風蕭蕭同樣混入了人海。

  「我們這是去哪兒?」風蕭蕭疑惑。

  「打南宮擂!」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22:06
章五十六 楊家小將,引水灌廟龍王現

  「部將!」「部將!」「部將!」……

  銅盔赤袍的小將在皇城右闕中疾奔,纓絮飄風,袍袂烈烈,其行疾速。

  行經之地,侍衛軍所屬,無不俯首帖耳,恭恭敬敬作揖執禮,彷彿望風之草,一時間蔚為大觀。

  皇城左右各有內城,分別駐紮著新朝禁衛兩司,以前分別叫做侍衛馬軍司、侍衛步軍司,後來魏王增設殿前司,由侍衛司護翼皇城安全,殿前司拱衛京畿治安,侍衛司與殿前司於是左右各居其一,其時,侍衛司居左,殿前司居右。

  再後來,殿前司後來居上,佔據了左側尊位,自此而後,兩司之間,頗多摩擦,各種不服。

  知道了此番背景,眼前的殿前司部將,於侍衛司中橫衝直撞暢行無阻的場面,便不能不說是一種異數了。

  一路疾行,一路被問候,不過旋踵,小將越過數道關卡來到了司中正堂,問也不問,直接推門而入:「三叔!」

  三縷長鬚,清瘦儒雅的馬步軍都指揮使楊臨正在堂上練字,聞聲皺眉,並不抬頭:「你怎麼又來了?」懸腕定神,紫毫筆凝重的一提一收,結了最後一筆。

  直起身來,看著雪白宣紙上墨汁淋漓的幾個大字,楊臨搖頭嘆息,最後一筆寫廢了,扯了搓成墨團,他看向自己侄兒:「叢盛,我現在是侍衛司指揮使,不再統領殿前司了,就算要來看我,不能等晚上回家?」

  「怕來不及。」楊叢盛惜字如金,遞上案卷一宗。

  楊臨展卷而閱,初時還不以為意,待到後來眉頭漸漸皺起:「什麼時候的事?」

  「一個時辰之前。」

  「你們的都點檢,興王,他怎麼說?」

  「這是案卷正本。」楊叢盛眉目不動。

  楊臨一驚翻到最後一頁,果然見了朱泥印簽,登時勃然:「胡鬧!你快快拿回去……」

  把案卷扔回的當口,他腦中念頭轉了幾圈,意識到事情已經無法挽回,陡然揮手示意侄兒坐下:「不行,來不及了!瞞不過去的!」

  「就那個荒唐透頂的興王,值得三叔你如此忌憚嗎?」楊叢盛情不自禁嘟囔。

  興王府大管家失蹤,這實在是震驚洛都的大事,不啻於當面打殿前都點檢的臉,然而,那事只是個開始罷了,隨著興王屬下鍥而不捨的追查,一些隱秘事於是被倒騰出來——興王府大管家的失蹤,竟與其意圖劫持迎春樓頭牌有著脫不開的關係……

  這事本來隱秘,調查者皆興王屬下,知道什麼能夠洩露,什麼不可洩露,然而不知為何,這事偏偏就洩露出來了,弄的洛都嘩然,興王顏面大失,哪怕興王將所有調查者流放邊荒,也止不住流言蜚語蔓延了,連帶的,殿前司都被人指指點點。

  楊叢盛對興王這種態度,也就可以理解了。

  「帶兵打仗,叢盛你是不錯的,然而勾心鬥角……」看著一臉不屑的侄兒,楊臨連連搖頭,「殿前司都點檢,這個職位怎麼來的,可還記得?」

  「魏王初設,首任都點檢既是當今聖上。」

  「你既知這些,難道看不出這位置的微妙?」

  「有什麼微妙?」楊叢盛皺眉,「三叔你不是干了好幾年嗎?」

  「我做算不得微妙,只有興王來做,才算微妙啊。當初聖上帶著我們打天下,那興王,也是刀山血海裡過來的,你以為真會如此蠢笨白痴麼?他這是在自污呀……」

  楊叢盛竭力聽著,最後終是茫然眨眼:「不懂!」

  楊臨為之氣結,只能長嘆一聲:「今天這事,你打算怎麼辦?」

  「案卷不能被攔下,一定要遞上去,遞到聖上面前。減去陳家三子對南宮擂的抱怨,加重他們斥罵南宮坡的內容,讓聖上下決心查下去,一查到底!」楊叢盛目光灼亮,斬釘截鐵的道。

  「你能意識到,攻南宮擂必然導致南宮家的反撲,攻南宮坡相對更容易一些,這很好,不過我問你,你這樣做想幹什麼?」楊臨捋鬚點頭,陡然發問。

  「想幹什麼?」楊叢盛一愕。

  「想扳倒南宮家嗎?倒下一個南宮坡,都算不上傷筋動骨;想扳倒南宮坡?勢必得罪南宮家,不要忘了,殿前司裡就有南宮家的人,雖然不是你頂頭上司,給你小鞋穿也夠受的,這值得嗎?……」楊臨連串發問。

  「我想讓陳家與南宮家拚命,拚個你死我活,咱們好從中取利嗎?」楊叢盛賊笑起來。

  新朝四大世家,東海陳,蜀川楊,西北刀,燕南宮,聽書樓裡的三個小子,便是東海陳家人,雖不是嫡系,位置也不算低,確有和南宮家一拼的實力。

  楊臨終算明白了侄兒意思,頓時頭痛欲裂,「這麼說,陳家三子跟鬼騎軍蕭承私通之事根本子虛烏有,是你硬安上去的?」先天高手,鳳毛麟角,除非刻意隱世,否則容貌形象都不是什麼秘密,只是稍作調查,聽書樓上,灰衣中年乃鬼騎軍三當家蕭成、黑衣壯漢乃鬼騎軍先鋒蕭一山的身份,便曝露無疑。

  「不如此,不能讓他們攀咬南宮坡啊!」

  「稚嫩!」楊臨生生拍斷了黃樟桌,濺起一地煙塵,「你污構了陳家人,陳家會不知道?你將那三人的供詞可以往南宮家身上引,南宮家會不知道?本來南宮家獨享南宮擂,處在眾矢之的,你這般做,是要讓他們兩家聯起手來,攜手對付我楊家嗎?」

  楊叢盛被這一番話說的目瞪口呆,氣勢頓消:「那……那三叔,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怎麼辦?你現在就把這卷宗拿回去,親自遞到興王手上,向他坦陳私洩以及試圖更改公文之罪……」楊臨詭異一笑,「就說,就說事先不知情由,審過之後,方知抓的三個都是小舅子,無奈之下來此問計,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小,小舅子?」楊叢盛驚訝的睜大眼睛,「我沒什麼小舅子啊?」

  「馬上就有了!」楊臨一腳把侄兒踹到門外,忍不住自言自語,「陳家派這麼多年輕子弟過來,必是試圖搶擂。這法子雖然不上大雅之堂,倒也能戳戳南宮家痛腳,一探聖心。既然如此,楊家也不能落於人後……」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22:10
章五十七 新朝始皇,千騎田獵神都苑

  神都東南,洛水平原之正南方,距離偃師縣不遠處,有秀峰聳峙,幽谷環繞,壁立千尋,奇石參差……這裡水泉密佈,溪聲似琴,深潭溢青,飛瀑濺珠,更有松鼠跳躍,山雀脆鳴,兔馳狐奔,鶯歌燕舞……

  前朝大周時,此地方圓百里名為巽苑,取其位居東南之意,乃是大周皇家田獵之所。

  至魏佔了中原北方,巽苑遂改名為芳華苑,依舊是皇家第一園林。

  待到魏王身隕,禪位於新朝始皇,洛陽榮升神都,於是芳華苑,又更名為神都苑。

  雖然百年其名三變,然而這片園林的作用,始終沒有變……

  時當季春五月,草也青了,葉也綠了,花也開了,不知不覺,鳥兒回來了,蟲兒開始叫了,那溫暖的春風,也漸漸的吹起來了。

  江河解凍,萬物復甦,不獨獨是草木、鳥獸,就連人,也褪去了冬天的慵懶,而變的精神煥發,充滿活力起來。

  「隆隆……」遙遙遠方,傳來了打破神都苑一冬沉寂的震顫。

  三千名甲冑齊全的侍衛禁軍,五百名綵衣飛揚的宮娥妃嬪,陪著新朝始皇,於神都苑田獵來了。

  伴著那蹄聲,但見塵土飛揚遮云蔽日,彩旌飄展如江河奔騰。

  「……天子校獵,乘鏤象,六玉虯,拖蜺旌,靡云旗,前皮軒,後道游。孫叔奉轡,衛公參乘,扈從橫行,出乎四校之中。鼓嚴簿,縱獵者,河江為阹,泰山為櫓,車騎雷起,殷天動地,先後陸離,離散別追。淫淫裔裔,緣陵流澤,云布雨施……」

  司馬相如一篇《天子遊獵賦》,將天子出遊的前呼後擁浩浩蕩蕩,皇家帝苑的恢弘巨麗大氣磅礴,描寫的淋漓盡致。

  新朝始皇劉義成騎一匹赤紅血馬,一騎絕塵跑在隊伍最前方,他長的魁偉傲岸,氣宇軒昂,一身黃金鎧裹住周身上下,腰間刀鑲金嵌玉,手裡棍雕龍畫鳳,背上長弓寶石綴滿,腿側箭囊精縫細繡,果然煌煌生威,一派人間帝王形象。

  算起來新始皇今年也整五旬了,十六歲投軍,二十歲入魏王蕭道嶺麾下,浴血征戰十五載而得禪位,成為帝皇,不知不覺又十五年了……雖然鬢鬚漸白,氣勢絲毫不減當年,甚至猶有過之。

  疾馳當中,就見他拉金弓搭玉箭,一道驚虹射出,遠方森林裡,陡然一聲淒厲獸嚎傳來:「嗷……」

  嚎聲驚天動地,聲震原野,林中棲鳥撲棱棱飛起有如烏云,整座山林都隨之而瑟瑟顫抖,三千虎賁胯下馬希津津驚叫,五百宮娥面色煞白嬌軀顫抖。

  那絕不是普通野獸,普通野獸,便是虎豹熊羆,也不會有這般威勢,一嚎驚天動地,摧肝瀝膽,必是一隻妖獸無疑。

  武修晉入先天,靈修結出元丹,生命形式與普通人,就不是一回事了,而相對人類,普通野獸晉入先天或者結出元丹,也同樣會不一樣了,通常俗稱為——妖。

  一嚎之後,撞聲連連,從這山腳下清晰可以看到,一道清晰的林木倒伏線路,從林中某處,正彷彿大地龜裂一般,飛快的向田獵大軍此處傳來。

  「妖獸犯駕,侍衛司十萬火急護駕!」三千侍衛司,有高手疾聲大呼,中氣十足,竟絲毫不比方才的妖獸之嚎弱過多少。

  「護駕!」五百騎掉頭轉向,頃刻之間將妃嬪香車列隊圍起。

  「護駕!」又五百騎,馬刺扎腹,符紙貼額,以秘法催發了馬匹潛力,風馳電掣向皇帝的方向奔去。

  「護駕!」餘下一千騎,沒錯,三千甲冑,馬匹僅兩千,餘下一千騎,每馬背上皆是兩人,一騎兵,一步兵,步兵下馬,騎兵衝陣。

  騎兵後方,一千步兵又分兩種,一種手持巨大木盾,下馬之後將盾牌張張並靠到一起,飛快結成了一個桶形圓陣。

  不過旋踵,妃嬪們的香車大隊入了陣中,盾陣合攏,五百道紙符陸陸續續貼上,黃光閃耀,倒碗般的靈光護罩出現在盾陣上方,步兵們又抽出長刀各司其位,將皇帝后宮護翼的風雨不透。

  而另外五百步兵,則卸下了背後的半人高木箱,木箱方方正正,然隨著他們飛快將木箱打開,才可以看出來,那並不是木箱,而是個一體的奇物,許多關節楔扭,有的左掰,有的右合,有需拔出,有的卻需插入。

  總而言之,隨著這些人眼花繚亂的一陣擺弄,不過呼吸之間,這些木箱便被擺弄成了各種各樣的奇特造型,有的雙頭,有的獨角,有的八足,有的巨口……分明便是一群稀奇古怪的走獸姿態。

  然後,隨著一道道摺疊好的符紙插入這些木雕身上各處,這些雕塑,竟活轉過來,伸伸蹄子,張張嘴巴,有的噴火,有的吐冰,在退到盾陣中的兵士指揮下,迅如疾風向前方奔去。

  幾乎就在這個時候,高足足三丈,仿若移動山丘般的龐然巨猿衝出叢林,在林前蹲住,「嗵嗵」擂胸震盪空氣,新始皇的玉箭插在它的肩膀,彷彿普通人身上紮著根針。

  擂不到幾下,見前方小蟲不僅不跑,反而加速向自己衝來,巨猿登時大怒,眼睛都紅了,鼻孔翕然有氣,俯身向那紅黃一團的精緻獵物衝去,雖然體型巨大,速度絲毫不顯緩慢。

  巨猿林中穿行的速度飛快,禁衛軍集結救駕的速度同樣極快,但就算再快,做這麼多事,半盞茶時間是有了。

  由此可以看出……劉義成的身手有多麼恐怖了!

  這一箭,足足射出了三里之遙。

  「皇上,停步!」「皇上,妖獸危險!」……不管皇帝的武功有多麼高明,護衛是不可能任其陷於陷地的,何況前方妖獸凶焰頗熾,禁衛騎兵一邊疾奔,一邊高呼,一些將領則伸手入兜囊,將靈絲織就的困妖網摯在手裡。

  對這一切,劉義成毫不理會,胯下一夾,奔行更速。

  「皇上,您有萬軍不擋之勇,這天下人皆知。不過,您也常說,自己還有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謀略,不如今日,就用禁衛軍與妖猿,給我們展示一番罷?」

  眼見劉義成與妖猿越來越近,就要近戰肉搏,一個曼妙女聲從靈光護罩中穿出,輕描淡寫化解了劉義成的執念。

  「好,就如愛妃所言!」劉義成大笑勒馬,不可思議的完成了掉頭轉向,返身向後。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22:14
章五十八 妖猿陷陣,帝妃爭風

  妖猿就彷彿人間凶器,神都苑中肆無忌憚的揮霍著破壞力。

  它怒叫著,連爬帶蹦,捲起腥風陣陣,那風氣勁四溢,行經之地,亂石崩飛,其身落足之處,俱是一個個崩坑……

  然而在新始皇刻意引誘下,歷經些許波折,妖猿很快陷入了兩千侍衛司的包夾之中。

  一千騎兵守住東、南,其中五百執鐵槍,擺兵陣,與妖猿對峙,另五百開強弓,上硬弩,將從軍陣之後發起攻擊。

  另外西、北兩向,則由五百機關獸群守住。

  發現被圍,妖猿鼻息噴湧,很是不屑的打個響鼻,不向行動略慢還未就位的西北向突破,反向站的最齊整東南方瘋狂奔去,彷彿不以強擊強,把這些小爬蟲的包圍破去,不能夠顯示它的勇武一般。

  「呼……」相距十餘丈,妖猿縱身撲去,風聲呼嘯的刺人耳膜。

  「哼,畜生就是畜生!」擺脫了妖猿的新始皇已然勒馬駐足,看著陣中變化,不屑撇嘴,「青龍氐、房、心,三才借力中陣!」

  軍令如山,東方青龍三、四、五宿位的騎兵,立時奮力提槍,在那同時,他身後的兩騎各掏出四張紙符,一張貼自己掌心,一張拍在前人背上,又一張貼在戰馬背上,另一張貼在前馬股後……

  這二人身後的三人,也採取了同樣舉動,然後是三人身後的四人。

  導引之符,配合三才之陣,瞬間將前後十人的氣力,集中到了最前一人身上。

  「吼!」妖猿衝到陣前,探出巨拳,小山般壓將下來。

  「嚇!」氐、房、心三位縱馬提槍、怒髮衝冠,怡然不懼向妖猿刺去。

  三人本就是雙三重高手,集中了身後十人十馬之力,實力直接飆升到第五重。

  「嗵!嗵!嗵!」妖猿左拳迸偏一槍,右拳迸偏一槍,餘下中路之槍無拳可用,只得屈肘擋下,整個身軀撞入中心房宿。

  「嘿!呀!」妖猿龐大的身軀衝力,盡數傳到了騎兵身上,房宿之兵橫槍奮力抵住,剎那間七竅流血,猙獰恐怖,不僅是他,連他身後九人,也都是同樣形象。

  導引之符,攻擊能夠凝於一身,防守也可共通分擔,如這般可以抵消等級差距,能重複使用的法符,普通一張就值千金,且是成本價,也只有朝廷禁衛軍,才能夠每人配備,且不止一張。

  感覺到抵抗力,妖猿粗黑的面目一扭,似乎是在獰笑,陡然加力。

  六名兵士,七竅再度血湧,不過似乎……還抵敵的住,直到首兵跨下馬腿一軟,六人六馬俱被抽乾了氣力,葫蘆一樣滾做一地。

  「吙!吙!」妖猿發出暢意的怪笑,長臂駐地,兩腿蹬空,聳肩扭腰,巨大的屁股勢如山崩就要一坐。

  摔倒的兵士性命本來無礙,倘若被坐實,必是個筋斷骨折下場。

  不過,妖猿面對的畢竟是軍陣而不是山林間任妖猿殘殺的生靈,危機關頭,氐、心二位的士兵緩過氣來了,長槍一挑,往妖猿屁股上戳去。

  這個時候,軍陣外圍的弓弩也終於發威,同樣貼了法符的強弓硬弩,勁箭疾矢蝗群般襲至,一道道勁如閃電,雖大多數都被妖猿油亮的皮毛滑飛,也有極少數,插入了妖猿身體相對薄弱處,刺的妖猿益發暴躁起來。

  「中陣竟然不夠,這妖物還真有把子力氣!」新始皇已經退入靈盾陣中,攜著最愛的幾個妃子蹬上了玉輦。

  隨幾道呼風符貼上玉輦,長三丈,寬兩丈,金碧輝煌、美輪美奐的玉輦攜著皇帝、妃子與最貼心的奴婢們漸漸升空,燦爛如朝日,飄渺若云霞。

  玉輦直升到靈光護罩的下方,不再繼續,而是停在那裡,居高遠望軍陣與妖猿的戰鬥。

  「青龍房位,移星換斗。青龍箕,玄武鬥,豎鎮旗,拉捆妖網!」新始皇麾令又下。

  妖猿屁股下面十人十馬飛快被人拉起拖出陣外,各位之間騎兵一擠一湧,空缺處悄無聲息的便被彌補了。

  青龍北宿、玄武東宿最先的兩人,聞聲則將兩面土黃小旗插入土中,那旗起初只有手掌大小,入土之後,見風便漲,眨眼間高五丈,胸口粗細,彷彿生長在大地上,根深不可撼動,幾丈寬的旗幟迎風獵獵翻飛。

  大旗之間,有手指粗細的捆妖網勾連,捆妖網每繩皆是以比髮絲還細的天蠶之絲編成,又使了特殊的結繩之法,越掙越小,越掙越緊,而且一處斷開,絕不牽連其他。

  大旗與網剛剛扯起,妖猿陡然轉向的身軀真就無可奈何衝進了網兜,「繃繃……」隱約可以聽見捆妖網爆豆般繃斷的聲音,但是,妖猿終究是被纏住了,沒能一鼓作氣衝將出去。

  「殺!」青龍玄武兩宿之間本就有條狹道,豎旗之後,兩陣離的更遠,妖猿入網,兩陣騎兵策馬小步沖上,挺鋼槍借力猛刺。

  妖猿的腋窩裡、脖頸上、膝後方,身上弱處剎那間皆是刺傷,雖然妖猿體質強悍,血流緩慢,卻始終不停,禁衛所用兵刃血槽極深,還抹了微毒,雖不是見血封喉的劇毒,卻能讓人生機流失,氣力消弱,直至無能反抗,這是救駕護駕,又要留下活口刑訊的必須。

  「皇上威武,挾泰山以超北海,如此區區妖猿,自是手到擒來!」玉輦之上,鶯聲瀝瀝,都不用回頭,新始皇便知,這是最擅拍馬屁的麗妃。

  「皇上,這妖猿看起來那麼大塊頭,卻是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呀……」這是最會調笑的華妃。

  「皇上,您這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看起來真的好容易呢!」這是最會撒嬌的貴妃。

  她這一起頭,新始皇便知她做的什麼打算了,含笑回首:「容易?那你來?」

  貴妃本就躍躍欲試,聞言欣然一笑,毫不客氣起身站到了輦前。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22:18
章五十九 星斗大陣,萬變定基

  這世間事,大抵是知易行難。

  看皇帝做的時候,覺得指揮軍陣很容易,甚至比下棋都更容易,因為下棋必須一人一步或一人落一子,而眼前,妖獸止有一隻,己方卻成合圍之勢。

  然而真操作起來,才發現事情不是那般容易。

  捆妖網裡的妖猿,一時三刻之後便告掙脫,渾身上下傷口無數,血肉模糊,然而多是皮外傷,刀槍上的毒素效果不大。

  騎軍陣前吃盡了苦頭,妖猿不再執著於威風八面的破開包圍,將這些膽敢冒犯的螻蟻徹底打敗,它調轉方向,殺向了不甚嚴密的西北方向。

  「金生水,白虎位,冰龍咆!水生木,玄武位,纏龍陣!」既然撒嬌來搶這風頭,貴妃對二十八宿星斗大陣是有一定瞭解的,見妖猿轉向,嬌叱著傳下命令。

  西、北方位,五百隻奇形怪狀的機關獸裡,頓時有五分之一轉向陣心,它們嘴巴開合做出咆哮姿態,只不過從它們口中飛出的,並非聲音而是法術。

  西向五十隻,噴出的是冰息,冰寒徹骨的冷意化成白霧滾滾湧向前方,行經之處,地面上幾寸冰霜覆蓋猶如十冬臘月。

  北向的五十隻,前方五丈地面則剎那間開裂,粗逾兒臂的爬藤,如東北角兩旗見風而長的古樹,頃刻間佈滿陣前,盎然生機護翼的風雨不透。

  獸靈魂魄、法符驅動的機關獸,是戰場的收割者,行動迅速,力量驚人,又悍不畏死,一隻通常就能敵住一小隊精兵,百隻機關獸同時發動,其威勢果然無與倫比,只不過!

  只不過……再有力量的拳頭,打到人身上才算,再猛烈的攻擊,沒有命中也是虛設,百隻機關獸的傾力一擊,只到妖猿身邊便戛然而止。

  貴妃的命令下了稍早了一點,早一點的結果便是,差了一線,不光沒有打到敵人,還給敵人看出了虛實……

  妖猿一雙紅眼瞪的溜圓,此時方知,前方那堆看起來毫不起眼爛木,竟有如此威力,險之又險的在冰凌前駐足,嗚咽一聲倉皇后退,回到了騎軍陣前。

  仍舊是妖猿對騎兵,大打出手,相同的陣型,妖猿還虛弱了一些……

  雖然是整軍合圍,兩方相爭,與兩個人打架,其實也沒甚分別,同樣都是,你攻,我便擋或躲,同時反攻於你,你再擋或躲,反攻於我……

  拳腳出擊的順序不固定,但宗旨都是一樣的,避開敵人攻擊,給敵人造成傷害。

  新始皇操作的時候,一招一式清楚分明,好像妖猿也稀鬆平常,和貴妃的操作一對比,才可以看出這位帝皇的高明來。

  妖猿衝陣,被沖處就得蓄力,然後側翼牽引分擔,再遠處趁勢攻擊,這說起來容易,妖猿的行動,又不在你的掌控,你以為它要往左,結果它卻往了右,蓄錯力的結果,便是蓄力的空等,沒準備的則被巨猿擊的橫飛出去,筋斷骨折。

  這種錯誤很難糾正,因為軍陣一體,貼撤黃紙符,改變引導流向,都是需要時間的,傳令需要時間,變符需要時間,陣法本身,已將花費在這上面的時間,縮到極短了,但那終究不是自己的胳膊,能夠如臂使指。

  將軍沙場征戰,出生入死一輩子,戰術層面追求的,無非也就這幾個詞而已——時機、火候、判斷。

  不過盞茶功夫,妖猿與軍陣又交手數十合,年紀並不大,圓臉大眼的貴妃,沁出的香汗漸漸濡濕了羅衫,就這片刻,已有十幾名禁軍被掃飛出去,生死不知,另有至少幾十人有傷在身,只是覓不到空隙輪換。

  今天算是……丟人了,就是不知皇上會如何懲罰自己,心中這般忐忑著,貴妃指揮更顯凌亂。

  「白虎畢、參位,冰龍咆;朱雀井、鬼、柳位,三才借力小陣。青龍尾、箕位,提槍,上甲,青龍探爪!」正當此刻,一個溫婉的聲音響起,正是那令劉義成剎那返身的聲音。

  貴妃一愣,陡然鬆了口氣,將命令一字不差的飛快發佈出去,感激的回看了出聲的惠妃一眼,心中卻想:幸虧她跳出來了,這般一來,過錯便是兩人分擔,皇帝不會太講究,其他妃嬪也不會過分嗤笑。

  貴妃不曾注意,惠妃插嘴的時候,皇帝皺眉深思起來,不過俄頃之後,眉頭鬆開,頗為訝異的看了惠妃一眼。

  妖猿就如惠妃預料的那樣,向朱雀尾部衝去,就在此刻,機關獸發威,二十冰龍咆,凍結了妖猿,也凍結了地面,妖猿收勢不住,手舞足蹈的向前滑去。

  三才小陣頃刻結成,只集結了五人之力的三支鋼槍探出,但是妖猿身體正不受控,被輕輕鬆鬆刺中,鋼槍深入腿脛,刺中妖猿堅逾金石的骨骼,又將咆哮的妖猿反向彈開。

  「踏!踏!踏!」大陣對角的青龍位騎兵,已經提馬啟步,幾乎過了陣心,妖猿反向划去,便剛好與他們正對,毫無疑問的又是一輪重創。

  看著如此結果,貴妃面色如霜,心中想些什麼誰都知道。

  惠妃並不以為意,就此取代了貴妃的位置,發號施令。

  她手段比貴妃高明的多,對二十八宿星斗大陣熟稔至極,甚至曉得許多高階技巧,比如說,那一式青龍探爪,她指揮將士圍著妖猿窮追猛打,再無將士無端受傷。

  不過……接連遭遇打擊,桀驁不馴的妖猿也拼了命了,到最後赫然自爆了元丹,藉著暫時的驚天神力,衝破星斗大陣薄弱處,帶著一身傷,灑落滿路血,淒淒涼涼遁回了山林。

  「棋差一招啊!」看著妖猿消失的背影,劉義成慨然嘆息,「惠妃,你的指揮是不錯的,戰法靈活多變,只是……過於靈活了,失了星斗大陣厚重沉實的根基呀。」

  「是啊,星斗大陣,根基不動,二十八宿輪番絞殺方是正理。為了攻殺,過於偏頗某一方,就會露出破綻,給敵人以可趁之機,還是皇上征戰四方,看的通透!」惠妃無限敬仰,陡然跪倒地上,「惠妃斗膽,求皇上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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