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劍情緣 作者:七尺居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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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facc 2011-5-8 19:14: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343982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20:43
章四十 深更半夜,演武有人識

  夜色深沉,星月無光,不知深厚的云層籠罩著天空。

  對未知的恐懼是人類的最基本情緒,黑暗之下,一切彷彿都如森羅鬼蜮,那些白日裡熟知的物事,因為不見而神秘,因為褪去了某些色調而變得陌生,叫人行走其間別有一番感觸。

  除去那些極熱鬧的夜市與十二時辰始終有人巡視的高門大戶,神都洛陽在黑暗中沉寂。

  不過,黑暗令絕大多數人望而生畏,卻也令一小撮人如魚得水。

  洛陽城東,高達八丈的城牆內,是一株三丈高的古槐,枝幹虯曲,彷彿向天張開的手爪,手爪一些指頭已經靠到了城牆根上,還有一部分向西伸展,正對東首第一家院門。

  三丈高,若在別的地方也算棟樑之才了,偏生在高大巍峨的神都城牆下,雖然佔地頗廣,仍舊被襯得纖細而荏弱。

  「吱吱咯咯……」黑暗中,古樹數支齊顫,發出輕微的簌簌響聲,若是眼神夠利便可以看見,幾根枝幹顯而易見的向下扭曲了,直至達到限度不動。

  然後,一顫一顫,有黑影循著彎枝攀爬上來,翻身站定,此時,另一個黑影正蹲在樹杈間,一手捏羽箭,另一手正將一張紙,掖到箭桿夾層。

  假使眼神夠利便可以看到,紙上面墨汁淋漓,新干未久,上書:「乙未年三月,為洛河濱十畝良田,搆陷李氏一家;乙未年九月,強徵趙氏三郎為役,霸佔其妻;乙未年終年,貪墨門稅一萬六千兩;丙申年二月……」

  「你每次行刺,都要將目標罪過這樣寫上嗎?」劉火宅終於按捺不住問道。

  這不是他第一次見風蕭蕭這麼幹了,十天之內,兩人已幹了十票。

  打造寒星鐵劍,需寒星鐵三斤,也就意味著,上品礦石得近百斤,若想求購的話,耗銀至少十萬兩。

  當然,也可以求購些物差價廉的劣質礦石來,含量低價錢自然便宜,但是提煉寒星鐵所花的功夫,便得是上品礦石的幾倍乃至十幾倍了……

  風蕭蕭做葉子任務收入不菲沒錯,讓他一下拿出十萬兩來,卻不可能。

  迫不得已,他唯有增加做任務的頻率。

  葉子任務不是天天都有,就算有,價錢不都那麼合算,就算價錢合算,想要攢夠十萬兩,怕也得數年之久,還是以風蕭蕭不吃不喝不花銷為前提。

  就別說收購寒星鐵了,僅僅是想要進不見天日的鬼窟探險,所需已然不菲,鯨油長明焰定然是要有的,除此外,食物、飲水、解毒劑、恢復精氣神的藥品,驅寒避火的裝備……林林總總加起來,怕也要上萬兩。

  風蕭蕭現今的努力,也不過是想鬼窟之行的準備充分罷了。

  聽了劉火宅問話,風蕭蕭輕輕點頭。

  「那……劉全安也有?」

  「本想當面唸完,然後殺了他的,沒找到機會,埋在墳裡邊了。你可以去扒開來看看。」風蕭蕭抿抿嘴,向著遠方燈火明滅處,運足目力開始審視。

  前面的大宅院,和城牆隔了四五丈,高門大戶,雖然不是時興的綠瓦紅牆,卻也頗具氣派。

  從古樹的角度可以看到,前方不時有護院巡經,燈火雖不算通明,卻也敞亮。

  院中有習武場,有兵器排架,有打磨身體的石鎖木樁,同時還有一人,著一身黑色短打勁衫,持一根齊眉棗木棍,在習武場中翻轉騰挪,棗木棍發出一陣陣怪異呼嘯。

  此人嘴唇厚實,濃眉大眼,一看就是副忠厚老實像,誰能想到僅僅一年之間,下刮上瞞,就貪污數萬兩,害的幾戶人家家破人亡!

  風蕭蕭目光凝聚到此人身上,漸漸銳利,開弓搭箭。

  「等一下!」長弓將開未開之際,劉火宅一把將之捏住。

  ?風蕭蕭疑惑回身,眼中煞氣尤未消去。

  「這人究竟是何出身,你可調查的清楚?」劉火宅壓低聲音問道。

  「左武郎,東上閤門副使,兼洛陽府都頭,吳瑜。」一連串稱號看起來唬人,其實不過是個從七品武官罷了,左武郎的稱號主要是領薪水用,東上閤門副使說明此人負責禁軍東門也就是東陽門守備,至於洛陽府都頭,不算官職,而是吏職,掌管洛陽衙役,維護神都治安。

  當然,幾個稱號雖然都不怎麼樣,卻都是實職肥缺,新朝重文抑武,武官品階低是常事,但品階低不意味著權力少,如吳瑜這般,相當於現今的區級警察局長,之所以不是市級,因為他只是都頭,而不是總都頭,同時還在軍中任職,有自己的一營人,兼收東城門進出商稅。

  不是有些門路,沒可能軍衙兼顧。

  「不是官職,我說他的身手。」

  「身手?」風蕭蕭皺了皺眉,「此人是少林俗家弟子,現在練的應是少林伏魔棍吧?似乎還在軍中呆過,應該也通曉御林軍拳、虎賁十八棍……」

  新朝始皇劉義成,原出身北魏大將,一身的武藝,弓馬嫻熟,所謂御林軍拳、虎賁十八棍,皆是其歷年征戰心得,授於軍中,傳及天下。

  「唔,似乎沒錯。不過風蕭蕭你可知道,這打把勢賣藝的,和練武強身的,究竟有何區別嗎?」劉火宅看定了遠方吳瑜,面色嚴肅,卻問了個聽起來並不怎麼嚴肅的問題。

  「有何區別?」風蕭蕭一時間茫然。

  「區別就是,賣藝,表演是給別人看,強身,表演是給自己看!」

  表演給別人看,所以注重招式的外在,至於內氣的配合、力道的大小,是可以不考慮的,反正別人也看不出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而表演給自己看的就全然不同了,是一種修行,為了進步,招法是一定要標準的,內息配合是一定要講究的,否則達不到強身健體效果。

  若在以往,劉火宅真沒多少把握,然而參悟了金剛符心法之後,他對少林技藝的理解已經深入到一定層次,少林棍法中,一些原本看來毫不起眼,甚至是多餘的動作,如今在他心中都有了特別的意義,知道那是內息共鳴的緣故。

  前面練武場中人,一套伏魔棍使的中規中矩,一般人打眼看去,真挑不出毛病來,可他偏偏遇上了劉火宅,一眼便知,他是在表演,不是在練功。

  深更半夜,四下無人,他要表演給誰看?

  「他……在演給我們看!他知道我們要來?」風蕭蕭瞬間懂了。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20:48
章四十一 你做螳螂,我做黃雀

  白猿出洞!跨虎登山!淡掃秋水!肋透清霜……

  劉火宅與風蕭蕭樹頂核計之際,練武場上的吳瑜,伏魔棍仍自一板一眼的練著,心中卻是難耐。

  那個血書殺手,到底什麼時候會來呢?

  十天功夫,一名官員,兩名官員的親戚,兩名官親的親戚,先後遇害,皆是寄書箭上,一箭而亡,老百姓雖然拍手稱快,洛陽府衙所受壓力卻是空前。

  不過,合該自己陞官發財啊,曉得江湖上有煙雨閣這麼個所在,自己掛單,掛單自己,看那血書殺手上鉤不上鉤?

  「這個吳瑜,還真好算計!」瞭然計謀,風蕭蕭銀牙挫的咯咯響。

  「怎麼了?」看出了吳瑜的蹊蹺,劉火宅卻不知風蕭蕭這話因何而起。

  「煙雨閣的葉子任務,懸賞的錢通常分作兩半……」

  「一半煙雨閣自留,另一半才給任務完成者。」劉火宅也跟了風蕭蕭一段了,這事還是知道的。

  「那你知道,煙雨閣自留的一半用來作甚?」

  「這……」賺錢唄?煙雨閣又不善堂,不截留一半花差,如何維持運作?劉火宅心道,卻也知道,這不是風蕭蕭的答案。

  「那一半錢,用來調查懸賞真假,維繫交易的機密。煙雨閣中發佈懸賞,提供情報必須準確無誤,且不得洩露交易內容。這也是很多人願接葉子任務的原因,雖然錢少一半,安全可靠,同時又省去許多調查功夫。這吳瑜一個小小的鋪頭,人脈或許有幾分,說他能在煙雨閣中安下釘子,我卻不信,那懸賞,必是他自己掛上去的。」

  自己懸賞自己,就算知道了懸賞內容,也算不上洩密,他本身任職東上閤門副使,洛陽府都頭,調遣兵將衙役捉拿風蕭蕭,煙雨閣也沒甚可置喙處,且等拿了風蕭蕭以後,他還可以堂而皇之將放在煙雨閣的六千兩賞銀提走。

  一個詞形容吳瑜的打算最是貼切——人財兩得。

  一旦意識到吳瑜的心機,許多以前不曾注意的細節,便一一呈現出來了。

  比如說,來去巡邏的護院,每個都腳步沉穩身形凝實,至少是肉身內息雙二重;宅院深處,一些黑黢黢的地方,隱約可以看到亮光閃過;頭頂城牆上,屏息靜氣,可以聽到微微呼吸的聲音;周圍的民宅,窗戶全部漆黑,估計已經被勸走,就算有人,也是洛陽府衙役……

  這吳瑜家宅院附近,竟已經天羅地網,夜色之下,不知多少府役衛兵潛藏隱匿於周圍,等待風蕭蕭露面。

  「呼~~~」風蕭蕭長吁口氣,緩緩收起了長弓,「走吧,這任務咱不做了。」

  「不做?」劉火宅揚了揚眉,「你紙上寫的那些罪狀,該不會都是假的吧?」

  「每個任務煙雨閣都會查,應該假不了……」

  「既然不假,為何不做了?怎能讓這種寡廉鮮恥之人活在世上!」黑夜中,劉火宅一雙眸子亮如晨星,如有火光躍動。

  「做?怎麼做?」風蕭蕭擰眉。

  「螳螂捕蟬,黃雀其後!」

  ****

  「吳瑜!納命來!」凝聚了風蕭蕭一身煞氣的長箭風馳電掣,吼聲未出口之前,已先飛離了弓弦。

  瘋了,劉火宅瘋了,自己也跟著他一起發瘋!一聲清喝打破夜色沉寂,風蕭蕭心中風起云湧,明明知道周圍埋伏了不知多少人,竟然不避不讓,就因為「他不知道我們是兩個人」?

  自己一向謀定而後動,沒把握的事從來不做,怎就被劉火宅這麼輕易的說服了呢?

  心中雖怪,風蕭蕭手上絲毫不慢,一箭射出,收弓抽刀,往腳底下一砍。

  警告聲響徹的同時,勁箭已經跨越二十丈空間,出現在吳瑜胸口。

  洛陽府都頭有所感應,伏魔棍望空一揮,然而,終究沒來得及,身上黃芒一盛,一百零八穴竅瞬間注滿真元,然後真元鼓動,陣陣熟悉的震顫開啟,堪堪敵住長箭貫穿之力。

  長箭插中胸口,巨大的慣性卻一時並未消去,插破衣衫,插上胸口,橫而不落,真如插·進【無處不在的屏蔽】肉中一般。

  「抓刺客!抓刺客!」吳瑜院中,街道口處,還有週遭一些民房之中,同時也不知多少人吼起來,有遠有近,有高有低,有的抽刀拔劍,有的掌燈燃蠟,轟隆隆向風劉二人藏身之處奔來。

  距離二人最近的一干護院,卻並未最先行動起來,而是擔憂的看向他們的上司。

  吳瑜蹬蹬倒退,面色赤紅,那箭仍插在他胸口,帶著沛然大力,不甘的往他胸口裡鑽,一直鑽。

  金剛符的力量與長箭所攜之力相對,以驚人的速度消耗著。

  不過總算,總算力量耗光之前,長箭先無力了,吳瑜一把將長箭扯下,厲聲道:「我沒事,抓刺客!」

  「是!」院中人得令出門,吳瑜鬆了口氣,拿手摀住胸口。

  金剛符說到底不過是道符咒,瞬間增加防禦,並不能讓人金剛不壞,三重以下的攻擊,金剛符幾乎可以完全抵禦,三重之上,就得看攻擊者的實力與制符大師的功力了。

  風蕭蕭的箭雖未耗光金剛符法力,卻已經扎破了吳瑜胸口,他現在一手都是血。

  喘息幾聲,定定受驚的心神,吳瑜將陰鷙的目光投向樹頂的風蕭蕭。

  風蕭蕭已經身在半空,他一刀砍斷下方牽繫之索,「嘣」然一聲大響,猶若弓鳴,大樹粗枝驟得自由,奮力向上彈去。

  「嗖!」藉著樹弓之勢,風蕭蕭彈腿奮力向空中掠去,假如沒有樹弓,他的掠空極限大約在兩丈左右,現今有樹枝之助,又能多出兩丈,加上樹高三丈,只是呼吸之間,已經接近了城牆牆頭。

  距離城牆尚有丈許,風蕭蕭速度顯而易見慢了下來,力道將盡……

  然後,毫無預兆的,城牆頂上,呼啦湧出一大票人來,人人皆持刀夾棒,還有幾張強弓硬弩,又有一張龐大的漁網被人拋出,鋪天蓋地的散開,遮住了風蕭蕭所有可能的去路。

  地面上,吳瑜忠厚老實的臉孔幾乎裂成一朵花,然而,花剛開就敗。

  危急關頭,風蕭蕭不慌不忙,抖手甩出一道飛爪勾住了遠方垛口,雙臂奮力一扯,折身投去,不僅躲過了大網覆蓋,還避過了城守最密之地。

  「嗖!嗖!嗖!」城頭上幾張弓弩倉促開射,雖然蓄力不足,勝在距離夠近。

  身在半空避無可避,風蕭蕭抖手扯出一張符來,登時黃光連閃,將弓弩盡數擋住。

  金剛符,怎麼會?!吳瑜心中一驚,豁然加快了腳步。

  然而,風蕭蕭表演還沒完呢,半空中以最後一張金剛符敵住了弓弩,這個時候,已經有人搶上前來,剁斷了垛口飛鉤。

  風蕭蕭雖然雙臂奮力,距離城頭終是有段距離,眼見身體就將無著無落的墜落下去,也不知怎的伸足一蹬,徒然再得借力,終成功翻上了城頭。

  有人疑惑下看才發現,那處城牆亂插著幾柄飛刀,竟是風蕭蕭在射出飛爪同時,未雨綢繆備了這一手伏兵。

  上了城門,風蕭蕭腳踏實地,登時如魚得水,揮舞云銅彎刀,城頭上捕役無人是他一合之將,慘叫聲紛紛傳來,就算偶然中招,身上金剛符效力未消,根本毫髮無傷。

  「曹謙,帶一隊人從東陽門繞上去;於樹魁,你帶一隊人,洛河南岸駐守,驅趕行船,封鎖渡口;其他所有人,上馬,出城,給我追!」危急關頭,吳瑜厲喝著排兵佈陣,壓下了屬下的騷亂。

  隨著下屬紛紛領命而去,吳瑜也顧不得包紮傷口了,院中就跨上戰馬,策馬疾奔出了大門,來到街上還沒起步,頭頂一暗,一個黑影凌空撲下……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20:52
章四十二 棋逢對手,搏殺爭勝

  吳瑜大驚,馬背上躺倒,揮棒反撩。

  「嘭!」來人右手長刀與他齊眉棍相交,發出悶響。

  吳瑜被震的雙手發麻,不過終是將劉火宅挑開,令其向馬背另側跌落。

  然而,半空之中劉火宅扭腰翻身,一式龍蛇翻覆,讓他身體狸貓一樣靈巧,擺正了姿勢,左手勢如千鈞般砸落。

  「撲!」下品法器鍛鐵錘,毫無懸念的擊破了戰馬頭蓋骨,好像砸翻了一盤麻婆豆腐,黑漆漆的夜裡,紅的、白的轟然爆開,濺的四下哪裡都是。

  戰馬一失前蹄便倒,帶的主人風馳電掣向地面撞去,吳瑜大驚失色抽腿出蹬,將撞地面之時,駐棍奮然一頂,終於消了跌勢,落地蹬蹬蹬連退,總算躲過了戰馬的撞跌砸壓。

  而劉火宅落在戰馬之側,只一翻滾便消了沖式,雙手雙足踏地,內息鼓蕩,便一式虎豹貼山靠。

  經過這段時間調養與修煉,他內息正式踏入第三重,由液態開始轉成氣態。

  他修煉時聚息速度快的驚人,液態轉換成氣態的速度同樣驚人,雖然剛進第三重,穴竅噴湧的功夫已經是想來就來完全無需預熱了。

  雖然肉身仍停留在第二重,修習過古獸六式之後,強度也大幅加強,再加上煉體之際揣摩出的一些發力法門,踏入第三重指日可待。

  一式虎豹鐵山靠,劉火宅使的剛猛暴烈,還真有幾分虎的雄威,豹的迅捷,迅雷不及掩耳便到吳瑜身前,云銅之刀兇狠凌厲的斬落。

  這連串動作兔起鶻落,電光火石,從吳瑜發現危機時起,攻勢一下接著一下,竟讓吳瑜呼救的空擋都沒有。

  武修特別講究呼吸吐納之術,一口氣洩了,想要再提便須時間,除非已經達到先天之境,否則如眼前這般情形,真真大氣都喘不得。

  吳瑜唯有咬了牙硬抗,一時間刀來棍擋,針鋒相對,眨眼間交手十餘合……

  打的雖然激烈,卻始終沒什麼太大聲音,既沒空呼救,吳瑜手裡拿的又是一根棍子,與銅刀交觸只是一聲聲悶響,比起城頭上混亂嘈雜的聲音可差的遠了。

  所以,三班衙役以及城門守備領命而去,竟沒有一人發現,自己的頭兒已經被留下來了,隨著他們領命而去,四下里竟漸漸無聲,除了刀棍相交的聲音。

  「嘿嘿,嘿嘿……」待到四下無人,吳瑜竟笑了,他已經退到一堵牆邊,處在暗影角落裡,退無可退避無可避,「我真沒有想到,血書殺手竟然是倆個人!」

  一邊笑,他手中伏魔棍一邊悄然生出變化。

  本來他已經不支了,伏魔棍左格右擋,還是中了劉火宅三刀,若非金剛符徹底消失之前幫他擋去部分刀勁,被腰斬都有可能。

  然而,隨著伏魔棍變化,一聲兩響,他的頹勢,便漸漸的扳平了。

  他的伏魔棍上,開始傳出莫名古怪的力道,明明是一次交擊,卻能傳出兩下震盪,劉火宅的單刀被磕的亂飛,登時沒了遊刃有餘的勁頭。

  「少林伏魔訣?」劉火宅皺眉。

  「哦?你竟然知道?那就更走不了了!」吳瑜露齒一笑,忠厚的臉上滿是猙獰,伏魔棍揮舞更快。

  他是少林俗家弟子,然而少林伏魔訣,已是少林內門功夫,必是他偷師學藝習來的。

  他一路退進這死胡同,原來並非迫不得已,氣力不支,更加不是發出額外的聲音都做不到,他是故意的,擔心在外面打被有心人看了去,會招來少林寺追究。

  劉火宅轉念明白了此人計較,哂然一笑,銅刀陡轉,用出一套少林伏魔刀。

  「當!當!……當!當!……當!當!」刀棍交擊一處,雙聲不斷,劉火宅與吳瑜二人皆是雙手亂顫,虎口開裂。

  「你,你,你也偷學過伏魔訣?」交擊不過三下,響聲卻有六次,吳瑜一對眼珠驚的快要掉到地上。

  「哦,原來這就是伏魔訣!」劉火宅微微一笑,「那你幫我看看,這又是什麼!」

  經脈當中,雙弦共鳴,內息合併,方才是一聲兩響,這一次,劉火宅卻是一刀硬砍出了兩刀的力來。

  「錚!」一聲輕鳴,與之前全都不同,云銅之刀輕輕悄悄切斷了棗木棍,又砍上吳瑜胸口,再度激出了通體黃芒。

  這金剛符,他果然不止有一張!劉火宅心裡有數了。

  吳瑜卻有些發慌,他將劉火宅引來此處是要殺人滅口,而不是自尋死路的,見到劉火宅的伏魔訣他就驚了,再見他徒發神威,一刀斬斷了經過精心祭煉的棗木棍……

  其實劉火宅哪裡懂得伏魔訣,他用的是金剛符心法裡的經脈共鳴術,一刀雙響是本脈之息發力,共鳴之息繼續,而一刀雙力,則是本脈之力與共鳴之息混冗一處,同進同退。

  少林武功源出一系,一脈相承,極有可能,伏魔訣的原理本來就是這樣的。

  不過,一道經脈裡瞬間容納了兩道經脈才有的內息,這法門威力猛是極猛了,絕不可多用。

  一刀斬落,吳瑜體表黃光便淡的幾乎快看不見了。

  收刀,發力,共鳴,揮刀,劉火宅第二刀接踵而至!

  「菩提薩陀,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無有恐怖!金剛現!」危急關頭,吳瑜捏碎了腕上一顆佛珠,整個人頓時肌肉虯結,整個陡然高大了一圈。

  面對劉火宅第二刀,他不閃不避,揮舞兩根短棒,從刀式空擋間向劉火宅刺去。

  「當當!」同時兩聲響。

  一聲是云銅刀砍到了吳瑜身上,三度激起了黃光;一聲則是左手鐵錘與兩根短棒相交,劉火宅手指到肩頭一陣酸麻,鍛鐵錘脫手而去根本拿捏不住。

  此人的防禦不是源自金剛符,而是同樣原理的法器,只要不一下擊破,多少刀都不會有效果,而金剛現,更讓他的氣力瞬間提升到一個恐怖的層次!劉火宅目光一凝,心中警鐘長鳴。

  「你就在這兒吧!」吳瑜嘿然獰笑起來,揮動斷棒,再度使出雙刀之術。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20:56
章四十三 少林武當,各有千秋

  「叫囂若有用,人就不用長胳膊腿兒了?」劉火宅一聲嗤笑,半步不退,揮刀悍然迎上。

  「蹭愣!」瞬間雙響,吳瑜一對短棒硬是給削成了分水峨嵋刺。

  但吳瑜毫不受影響,手一鬆短棒跌落,他馬步前衝,兩隻缽大的拳頭,雙風貫耳向劉火宅太陽鑿去,應變既快,出招也狠。

  收刀已是不及,而左手仍自酸麻沒有恢復,劉火宅乾脆有樣學樣,右手一鬆拋了銅刀,並指成掌,奮盡全身之力向吳瑜胸口拍去,對左右襲來的兩拳毫不理會。

  不是他雙風灌了自己耳朵,便是自己一掌拍殺了他,狹路相逢勇者勝!

  劉火宅的心思很簡單,這一瞬間,他心無雜念,全部心神都集中到了右掌之上……

  手裡拿兵器時,兩人交手十餘合,不痛不癢,現如今不約而同拋下兵刃了,竟然立時陷入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驚險刺激局面,真真是圖窮而匕首現呀,怪不得古人常言,一寸短,一寸險。

  想玩兩敗俱傷?做夢去吧!少林伏魔棍不過是掩飾,咱的真功夫就在這兩隻拳頭上,手裡拿刀都破不了我的防,現在手裡沒刀了,難道還能翻了天去?吳瑜心中嗤笑,不僅不閃不避,反將雄健的胸肌挺了一挺……

  於是,劉火宅的右掌,便先他雙拳一步,擊中了目標。

  無法形容,劉火宅這一掌中蘊含了怎樣的大力,只見到吳瑜體表黃光一閃,瞬間消褪,然後「啵」一聲輕響,少林俗家弟子手腕一串佛珠爆碎,劉火宅的肉掌,終陷入了他的胸膛。

  「啵……」不知何地,正輕敲木魚,閉目誦經的和尚,頸上佛珠顆顆爆裂,和尚徒然張目,眼中業火噴出,如有實質,「二哥!」

  「咔嚓咯吧……」連串的肋骨斷折、內腑爆碎的響聲傳來,吳瑜禁不住一口鮮血連著內腑碎塊噴將出來,整個人向後倒飛出去,撞破後方的院牆,跌進了民居之中。

  倒飛之際,他難以置信的瞪著眼睛,雖然胸脯已經塌陷,那空前的劇痛與無力的失落,似乎還沒有傳遞到他大腦裡。

  直到身體撞破院牆,跌到地面,內腑盡碎,生機斷滅的感覺襲來,他都維持著同一副神情不變:「怎……怎麼會!」

  瞪眼而逝,死不瞑目!

  「死在少林金剛符、武當純陽符合擊之下,你就知足吧!」理所當然,最後的驚天一掌,是劉火宅動用第二張純陽符的結果。

  他本不想這麼快使用純陽符,打算先參透了金剛符再說,然而情勢所迫,不得不為。

  伸縮一下右手,劉火宅愕然發現,手臂基本還好,雙符疊加的感覺,竟與單獨使用金剛符心法沒甚太大差別,十二時辰之內可以三次,多了便會超過負荷。

  「這倒有意思了!」劉火宅按捺不住欣喜,有了參悟金剛符的經驗,這次純陽符,理所當然也動用了內視之術。

  窺完之後只有一個感覺,少林和武當,不愧是並列中原的兩大宗門,法門完全不同,然而提升威力的效果,卻又那麼的神似,怪不得人都說百川匯海、萬流歸宗呢。

  少林法門,以穴竅為弦柱,以經脈為絃線,內息過處,弦音共鳴,瞬間騰挪。

  武當法門走的則是完全不同的路子,純陽符下,劉火宅唯一感受到的便是穴竅的震動。

  劉火宅不知原理為何,但觀察的十分清楚,內息過處,穴竅一震,穴竅之間,內息奔湧的速度於是瞬間翻倍,也就是純陽符提升內息運行的效果了。

  金剛符經脈共鳴,將內息的量提升了一倍;純陽符穴竅震顫,將內息的運行速度提升了近倍;由於內息特殊,劉火宅內息本身的威力便超越常人,所以這最後一掌,足足是平素四倍威力,達到了五重之上的水準,怪道吳瑜的護身法器支撐不住,一掌之下斃命。

  尤其讓人意外的是,雖然威力提升了足足四倍,其對經脈的損傷,卻與單純使用金剛符心法一模一樣。

  只是不知,若單獨使用純陽符,其損傷是與金剛符一樣呢?還是根本沒有損傷……

  一切皆是轉念,想法雖多,劉火宅知道,眼下不是琢磨這些的時候,另一邊,風蕭蕭正處於追兵包夾之中,不曉得跑得掉跑不掉了。

  彎身拾起銅刀,穿過牆上破洞走到吳瑜身前,劉火宅手起刀落,血光四濺!

  提著吳瑜首級的蓬鬆亂發,劉火宅毫不掩飾的躍上屋頂,幾次騰落來到城牆根下,吐氣開聲如綻驚雷:「吳瑜狗賊已經授首,首級在此!」

  火光之中,頭顱甩著血絲,劃一道精準的弧線飛上城頭,地面上翻轉幾圈停下,最終面目朝上,露出吳瑜貌似忠厚的臉孔,尤不瞑目的雙眼,切口整齊的脖頸。

  「媽呀,真的是都頭!」「都頭被人割了腦袋了!」……

  當下就有衙役大呼小叫起來,伴著劉火宅喝聲,消息飛快傳遍了城頭內外。

  都頭竟然死了?他是怎麼死的?今天晚上大家是來捉血書殺手的,可是……哪個才是血書殺手?城頭上跑的飛快這個,還是扔上了大人頭這個?

  一時間左右為難,莫衷一是,人心惶惶。

  風蕭蕭並沒有下城牆,而是鏖戰片刻,趕在追兵合圍,守城者上城樓之前,沿著城牆往南去了,只一個方向有追兵。

  騷亂從後方攪起,速度還要超過衙役士兵追趕他的速度,他壓力頓減,窺得空隙抽出長弓,連珠箭擊退射殺追最緊的數人,煞氣一提躍下城頭,如策馬狂奔,消失在洛陽城茫茫夜色中。

  「是誰在造謠惑眾?攪亂軍心者,其罪當斬!」見走了風蕭蕭,禁軍中領隊厲聲斥責,看向後方衙役,然後壓低了聲音對另外的領隊道,「吳統領的出身,哥兒幾個又不是不知道,哪兒那麼容易被害?」

  他的提醒讓幾位同僚醒悟過來,俱都面色不善的看向後方,帶動所有禁軍衛士的目光,向驚惶不安的衙役們刺去。

  這是欲將責任一推四五六到衙役們身上了,禁軍幾個領隊的反應不能說不快,神色不能說不自然,但是……事實更勝於雄辯,吳瑜的頭顱真真切切的擺在那裡,一幫人萬般不信也得信了,一時間竟有幾分驚懼,愣然半晌方道:「扔頭的兇犯呢?」

  「嚇,嚇,嚇……跑了!」衙役們同樣噤若寒蟬,兩句話生生揉成了一句說,話的本意是,他們被嚇到了,兇犯趁機跑掉了。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21:00
章四十四 酒後亂性,醒了亂摸

  「哈哈,痛快!痛快!」當劉火宅與風蕭蕭在十里疃小院匯合,擊掌而呼,已經是下半夜了。

  遮蔽天空的云層不知何時散去,夜涼如水,夜空如海,月光如水,彎月如泉。

  洛陽城又恢復了往昔沉寂,片刻之前殺聲激昂刃響震天的場面,彷彿只是一顆石子投入水中,經過這片刻震盪,已經了無痕跡。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哈哈,痛快!」月光夜色下,風蕭蕭揮舞銅刀,耍出一路慷慨激昂的刀花來。

  「你喝酒了?」看著風蕭蕭步子,聞著風中傳來的氣息,劉火宅訝道。

  「怎的,我不能喝酒麼?我為什麼就不能喝酒?喝酒多好呀,悲時解憂,歡時助興,冷時驅寒,懼時壯膽,醒時詩酒,醉時作歌,歌……嗝!」最後一句,仿的是冰清那曲懶云窩的唱法,若沒有最後的嗝,還真有幾分神似呢。

  「嘿,聽到沒有,還很押韻呢!」風蕭蕭黑白分明的眼睛流轉,竟有種說不出的神采。

  劉火宅本來看的心中微動,聽到後句面皮抽動,押韻個頭,歌字和打嗝押韻麼?揚手接過風蕭蕭拋來的酒罈,就著月光一看:「信陵飲」。

  「這可是煙雨閣秘不出售的珍藏,只能用賞銀兌換,一壇百兩!」風蕭蕭叩起雙指作勢,「嘗嘗!嘗嘗!」

  風蕭蕭有高興的理由,不問劉火宅也清楚,下洛浦鬼窟的盤纏,應是籌齊了,只要錢夠使,風蕭蕭花錢的手段基本可以一句話概括——如同流水一般。

  舉起酒罈,猛灌幾口,有些香,有些甜,不過最痛快的還是那種烈,一口醺然,兩口迷濛,三口五口下肚,眼花耳熱,五嶽倒為輕,意氣素霓生……

  劉火宅幹了,他同樣有值得高興的理由。

  金剛與純陽兩符,雖然是少林武當宗門之秘,然而法符本身並不罕見,只要肯花錢,普通人也能買到。

  正因為如此,說明了兩符多麼難以破解,或者說,少林與武當從來沒有想過,能夠有人從符中,逆推出門派功法的奧義來。

  劉火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從修行開始,怪事就接連不斷,莫名其妙的昏迷或許可以解釋,但對內息令人髮指的控制力、隨心所欲糾正走火入魔的能力以及絕非現階段該有的內視……不明白的事太多太多了。

  倘若沒有印證,他定會覺得一切都是痴心妄想,但是,戰力的提升是實實在在的,雙符疊加的威力同樣是實實在在的。

  罷了!罷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無酒錢!無論因為什麼,通過兩道普通符咒,得以窺見少林武當功法真義,都值得浮一大白了!

  「你,你……你慢點喝,給我留下些!」方才還慷慨豪邁,意氣風發,見了劉火宅嘴對壇上鯨飲不止,風蕭蕭慌忙來奪。

  黯影訣!劉火宅上身不動,腳底發勁,行云流水般避讓開來。

  地絕天通!藉著酒勁,風蕭蕭煞氣發動,絕不讓劉火宅輕易得逞。

  這一夜,觥籌交錯,嬉笑怒罵,摸爬滾打,如癲如狂……

  這一夜,劉火宅和風蕭蕭也不知何時喝完了酒,何時撒完了瘋……

  總之,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將劉火宅照醒,他正躺在地上,習武之人,藉著酒勁露宿一宿不算什麼,主要是風蕭蕭……他竟然,竟然枕著自己,胳膊環腰,腦袋擱胸口,睡的好是香甜,也不知是喜這裡溫熱,還是兩人玩摔角遊戲,中途睡著了。

  劉火宅清晰可以感覺到,胸口處有一灘冰涼,估計風蕭蕭口水所化。

  酒後亂性!酒後亂性呀!古人誠不我欺,見鬼樣把風蕭蕭一把推開,劉火宅跳起身來鑽入了茅房,嘆息,昨夜喝的實在太多了!

  正解決問題,他聽到有聲音傳來,不是風蕭蕭迷瞪瞪爬身而起,不知什麼情況的聲音,而是清脆悅耳的鈴聲,一聲一聲響起,由遠而近,環珮叮噹,清音曼妙,一聲一聲並不合音律,卻天然有趣,一入耳孔便勾勒出一種歡快跳脫無憂無慮的意境。

  鈴聲直到門前停住,然後「吱呀」一聲門開,如鈴聲一般美妙的語聲響起:「請問,南宮西樹住這裡嗎?」

  「咦,姑娘,你這對鈴鐺好漂亮呀!」風蕭蕭的聲音在門口響起,聲中夾著驚訝、羨慕以及某些劉火宅無法理解的興奮。

  當劉火宅出了茅房,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面,風蕭蕭在頭包雙髻、明眸善睞的少女面前,深深俯下身去,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審視起了人家腰間一圈金黃的鈴鐺。

  鈴鐺小巧精緻,一圈大約十七八顆,彷彿束帶一般系在腰上,既襯托出少女腰身的纖細曼妙,尤妙的是,隨著人的走動,便會發出叮噹悅耳的聲音,讓聽著心情便不由自主的歡暢起來。

  以劉火宅的瞭解,風蕭蕭對這些鈴的喜愛該是真心實意的,然他此時此刻的舉動,太過猥瑣了!

  從茅房門口清清楚楚可以看到,風蕭蕭睡眼惺忪,半邊臉上還沾著口水,賊忒兮兮的湊到跟前打量人家姑娘纖腰,知道的曉得他是看那鈴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打算襲胸呢!

  雙髻少女氣的鼻翼都鼓起來了,掄圓了胳膊,風聲呼嘯對著前方色狼就是個大嘴巴:「嗖……啪!」

  活該!劉火宅偷偷的樂。

  一個大嘴巴,終讓風蕭蕭清醒了一些,捂著發燙的臉孔,風蕭蕭眼中閃過一道厲色。

  這小子想幹什麼?劉火宅登時警醒。

  風蕭蕭的反應,真的出乎劉火宅與雙髻少女預料,「嗖……」他竟毫不客氣的,掄圓了胳膊就要還一個大嘴巴,巴掌帶起的風聲比雙髻少女的更利更響。

  或許……是起床氣過去了,或許……終於意識到應該憐香惜玉了,從劉火宅的角度便看到,風蕭蕭似乎陡然意識到了什麼,眼中厲光一收,手掌將觸到雙髻少女白皙粉嫩的臉蛋的當口,他變打為摸,在少女臉上輕輕捏了一把,返身喊道:「老頭,找你的!」搖搖晃晃進了屋。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21:03
章四十五 南宮擂,橫公錦

  「呼~~~哈!」南宮老頭哈欠連天走出門的時候,雙髻少女正摸著腮頰,恨的牙根癢癢。

  「唔,小鈴兒?你不是在武當山修道的麼,怎麼會來這?」見到少女,老頭先是意外,一陣複雜的臉色變幻之後,是深深的尷尬。

  他頭髮平時就如同爛草一般,何況大睡剛醒,打著圈擰著勁在頭上支楞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想伸手撫撫草發,抬起手來,發現袖口裂了,還有許多油漬沾在上面,手也沒怎麼洗黑不溜秋的……唔,身上這件衣服似乎一個月沒換了。

  可是手不抬起來,頭髮該怎麼辦呢?南宮老頭平素並不注重儀容,不過那是對劉火宅與風蕭蕭那樣的外人來說的,在一個族中後輩面前就不一樣了,尤其是破門而出之後。

  幸虧,南宮鈴目光並不在他的身上,仍嗔惱於風蕭蕭的無恥下流,聞言本能答道:「師父看我努力,放了我假,正好南宮擂要開了,我好不容易求四叔把我帶來洛陽的……」

  說到此處,南宮鈴有些回神:「三叔,剛才那小子,是你的徒弟?還是僕役?您可知不道,他剛才……」眼珠一轉,雙髻少女就欲告狀。

  可惜,她哪瞭解院中情況啊?

  院子是風蕭蕭租下來的,南宮西樹不過是在這借住,看他時不時能指點自己幾句的面上,風蕭蕭也就養下了他,權當乞丐那麼收著。

  南宮鈴這一狀告下去,頭疼的絕非風蕭蕭,南宮老頭不敢讓侄女把話說完,也顧不上手髒腳臭了,拉了侄女仰天大笑出門去:「哈哈哈哈,今兒天氣真不錯,出門聽見喜鵲叫,我就知道有喜事。你爸爸,我那二哥,最近挺好的?今年的南宮擂就要開了麼?是在洛陽?還真是巧呢……」

  一路疾說,繞口令似的不給南宮鈴開口機會,一路疾行漸漸遠去,直到覺著屋中聽不著了,老頭長鬆了口氣。

  南宮世家,新朝四大世家之一,世家之所以能夠稱為世家,世代顯貴是第一要素。

  南宮家在舊朝時的權貴顯赫且就不說了,後五十年戰亂,刀兵四起,民不聊生,亂世之中,南宮家獨具慧眼,相中了當時以蕭道嶺為首的北魏勢力,依舊混的錦衣玉食,家中冠蓋如雲。

  後來,蕭道嶺軍中重傷不治,又膝下無後,將王位禪讓與了第一胸腹劉義成,一番心血成就了新朝始皇,而南宮家,依舊穩穩的拿了從龍第一功,自始自終屹立不倒,聖眷不衰!

  家主老大南宮東城,本就是新朝始皇麾下宿將,現任幽云經略相公,幽燕之地軍政一把抓,主要負責與北方牧州的戰事,是朝中為數不多仍在統率大軍的柱石之一。

  老二南宮南云,雖無聖眷在身,以科舉入仕途,十幾年經營,一路陞遷至揚州,在這三等望州天下數得著名姓的大府任知府,不能說平步青雲,倒也是穩穩當當。

  就連老三,看起來毫不成器的南宮西樹,在離家出走之前,也官為工部軍器監司郎中,堂堂的正六品,比劉火宅、風蕭蕭殺掉的吳瑜足足高了四層。

  至於老四南宮北藏,既不在軍隊,也不在官場,其他兄弟都出去了,便只有他留下了,負責打理南宮家的日常瑣事,而所謂的南宮擂,就由其負責了。

  名義上由他負責,南宮擂的起始、發展以及成形,關聯最大的還是老大南宮東城。

  新朝雖佔據了中原腹地,距離制霸天下還頗有距離——

  北方牧州桀驁不馴,雙方陳兵幽州常年爭戰不斷且不說,西北之域有以大宛為首的、西南之地有以益州為首的諸多小國,雖奉新朝為宗主,其實純粹一個虛名,新朝並無掌控他們的能力,而東南方,雖然揚州處於朝廷掌控之內,整個洛水平原、慕名湖向東一線,其實居住了許多草野山民,他們盤踞在嶺南潮瘴遍佈之地,只知有宗族村寨,有長老耄宿,不知有朝廷,不知有官吏,這片領地,有等於無。

  這種情況下,新朝四圍不靖,邊釁常開,軍隊兵員便不時需要補充。

  尋常百姓中徵募的普通士兵還好說,一道政令推行下去既可,唯獨軍隊所需的尖兵精兵不那麼容易募到,若從普通士兵操練起,曠日持久不說,等到練得成了,說不定戰事也結束了,這種情況下,南宮擂應運而生。

  南宮擂,是皇帝賜予南宮家的特權,就彷彿一場小規模的武科舉,每年舉行一次,每次換個地方,年少俊傑自覺武藝不錯的,都可以登台爭擂,過了關便可直進幽州大營,上抗牧第一線。

  不過從軍並非必須,全憑自願,只想出風頭不欲沙場冒險也行,只要贏了,都有價值不菲的獎品可拿。

  隨著南宮擂連年召開,於是這擂台,倒變成了新朝一樁極盛大的賽事,尤其在民間……

  每到擂台開的時候,甚至有那幾路之外的好事者,成群結隊千里迢迢的趕來,不為參賽,只為欣賞,就圖湊個熱鬧。

  每到這個時候,舉辦南宮擂的城市分外熱鬧,城裡商家的生意也格外的好,簡直好像過節一樣。

  今年的南宮擂在神都洛陽,這是南宮鈴帶來的第一個消息,似乎沒什麼相干,但她無意透露的第二個消息,卻讓南宮擂陡然重要起來——今次的南宮擂上,最終獎品是秀衣坊韓夫人所繡橫公錦一匹。

  秀衣坊韓夫人的手藝,大江南北都知道,即便富貴人家想買,也得看韓夫人有沒有空,南宮家能夠從韓夫人手底討來一匹錦緞做獎,面子是真有,而這橫公錦……

  「橫公魚,生於石湖。此湖恆冰。長七八尺,形如鯉而赤,晝在水中,夜化為人。刺之不入,煮之不死,凍之不僵。」風蕭蕭緩緩唸著《神異經》上記載,「這錦以橫公名之,應有防刺、抗火、禦寒之效,倒是正合下洛浦鬼窟之用。我要打南宮擂!」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21:06
章四十六 常駐迎春樓,償情不隔夜

  南宮擂,是想打便能打的?

  南宮擂,確是想打便能打的。

  所以當日說過了這話之後,再無下文,只是洛陽城裡外來人漸漸多起來,南宮擂的日子也一天天臨近……

  南宮鈴當天便走了,不知還和南宮老頭說了什麼,後來風蕭蕭才發現,牆上打的彎刀少了一把——最好的一把,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子,眼光就是好!

  有了新的目標,風蕭蕭與劉火宅開始了新一輪修煉。

  兩人身手其實不錯了,自從有了劉火宅陪練,風蕭蕭的煞氣之術突飛猛進,隱約已觸到第四重門檻,而劉火宅,古獸六式的日積月累,讓肉身第三重突破在即,金剛純陽疊加的手段也益發純熟了。

  只是耗費越來越多,初時耗費不足一成,待到後來幾乎翻倍,倘若沒限制的使,幾掌之下,一身上下內息就抽空了。

  當然,威力與消耗是成比例上升的,到後來的一掌,已經超過擊殺吳瑜時的巔峰水準。

  不要忘記,那時劉火宅用的是一張純陽符,而非悟出的心法,兩者是有很大區別的……

  就跟金剛符心法,要有金剛經與之酬唱相應,才能夠流轉全身一樣,純陽符心法對應著易經,涉及周身八八六十四個獨特穴竅,與易經卦辭隱隱相合。

  沒有師脈傳承,劉火宅能夠悟通的依舊百之一二,這百之一二里面,恰好包括了左右兩臂幾個穴竅,將純陽符威力能夠部分發揮出來,已經是邀天之倖了。

  兩個人都不是修行有點成就,便自鳴得意四處招搖的人,練功習武於他們就如吃飯喝水一般,已經是生活的一部分,而生活,就是日復一日的重複。

  有些細微變化就是,風蕭蕭葉子任務接的少了,不時往魯班坊、龍淵閣、秀衣坊之類的地方跑,在著手準備下鬼窟需要的物件,而劉火宅則沒事總去迎春樓,雖然風蕭蕭對此頗多抱怨……

  之前說過,冰清迎春樓裡只呆三個月,如今已屆期滿了,劉火宅希望在她走之前,能還上欠的人情。

  有做護院時的人脈,還有林小果這臥底,裡應外合,劉火宅當然已調查清楚,當初雇了風蕭蕭去結果劉全安的,就是冰清。

  冰清想拉自己進迷天聖教的心思,劉火宅清楚,劉全安的事他雖不欲別人插手,冰清那畢竟是好意,且最後一場大戰,她的出現不無幫助,這算得上半份人情。

  既知了她心意,又知了她出身來歷,迎春樓中那兩度莫名其妙的暈倒,就可以解釋了,雖然這種行為有侵人隱私的嫌疑,每次暈倒之後的獲益卻是實實在在的,何況自己還偷師了黯影訣……

  恩怨相抵之後,劉火宅覺得,這裡也能差出半份人情來。

  報仇不隔夜,這是劉火宅的人生信條,反之,報恩不隔夜也是必須的,差出這一整份人情,讓劉火宅不能不惦記。

  他倒不擔心,冰清身份神秘,身手高絕,自己這點三腳貓功夫倒貼人家都不要。

  弄清楚了前事的同時他也知道了,迷天聖教弟子來到這煙雨閣經營的青樓,隱姓埋名,紅塵賣笑,是有件十分要緊的事要辦的,既然要緊,就必有風險,自己沒事走走看看,說不定就有還債的機會。

  於是這一日,傍晚時分,劉火宅又去了。

  其實沒到青樓該熱鬧的時候,但過不了幾日南宮擂就要開了,一下擠進了許多外人,讓偌大一個洛陽城都顯的地方不夠了。

  不光客棧酒樓裡住的滿滿,連帶的洛河裡的花船畫舫、城郊四地的大車店、寺廟道觀裡的客房,理所當然還有迎春樓這般的青樓楚館,也都跟著生意興隆起來。

  這不,還沒進門,已經可以聽見樓上樓下划拳行酒、吆五喝六的聲音,震天價響,彷彿要把樓頂掀飛出去……

  「叮鈴鈴……叮鈴鈴……」還沒走到門口,耳中徒然傳來熟悉悅耳的聲音,讓劉火宅情不自禁停下腳步。

  扭頭一瞧,果不其然,雙髻少女一蹦一跳從旁邊行來,停在迎春樓門前,甜甜笑道:「你說的,無論我去什麼地方,哪怕上刀山下油鍋,你都會跟著。這裡可不是刀山油鍋,而是溫柔鄉英雄冢,跟我……走一趟唄?」

  南宮鈴身後,跟著個頭束紫冠,身著紫色儒衫,腰配美玉,一身風流,滿懷倜儻的俊雅青年,聽南宮鈴話頭就知道,這是她的追求者。

  竟帶追求者來逛青樓,這南宮鈴也真夠損的!若這青年表現搶眼,則可以說他是花叢老手,若表現的不好,又可以說他爛泥扶不上牆……總之她怎麼說都是對的,青年怎麼做都是錯的。

  唉,這傢伙找誰不好,偏看上這個面相可愛,實則刁蠻的小丫頭?劉火宅都替那青年擔憂,憂過之後是莞爾一笑,這些跟自己又有什麼相干?舉步正欲進門,陡然看到南宮鈴與紫杉青年身後,如槍挺立的一人,登時身體一震,再挪不開步——這傢伙怎的來了?他怎會出現在這裡?

  劉火宅的異色沒人在意,包括南宮鈴,劉火宅認得她,她卻不認得劉火宅,她正為自己巧計刁難身後的牛皮糖而興奮呢。

  不過她的鬼心思,她的追求者似乎全然不知,來到門前,緩緩抬頭,看看門上匾額,瞅瞅左右楹聯:「迎春樓。子曰食色性也,詩云君子好逑……」連連搖頭,「狗屁不通!狗屁不通!」

  「你這酸丁,多少讀書人來了,都誇我們這幅對聯極好,好的緊呢!」紫杉青年的話,讓兩個把門的不干了。

  不光因為這話,還因為他帶著個貌美如花的女子。

  帶女人逛青樓不一定沒油水可撈,但也要看情況,眼前的三人組儼然是另一種情況,把門的早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毫不客氣。

  「又來了……」南宮鈴臉色很是古怪,一種說不出的無奈。

  「極好?會說這聯極好,那必是學問不到家啊,能中進士的怕是一個都沒有吧?」紫杉青年搖頭晃腦的道,「詩云君子好逑這句沒有問題,子曰食色性也?食色性也誰說的?那是告子說的,告子也算子?那李子、桃子、杏子都該立身文廟了……」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21:11
章四十七 同桌共坐,故人已不識

  劉火宅終於知道,這個叫陸嘉的青年為何不招南宮鈴待見了——話太多!

  不是一般多,更加不是碎嘴,或許是文人通病吧,話雖多,句句有據可查,一旦引經據典開來,登時就如那長江流水,綿延不絕,又似黃河滔滔,一發而不可收拾……

  只是頃刻,劉火宅就聽他從告子說到了孟子、墨子,將告子在墨子諸徒中的位置,在《孟子•告子》中的記載娓娓道來,逐字逐句剖析,此人為何當不得一個「子」字,只把兩個把門的說的面色如土,恨不能抽自己兩嘴巴,讓它犯賤。

  用個詞來形容其人其情其景最是貼切——目無餘子。

  實在聽不得這陸嘉把話說完,劉火宅先進去了。

  雖不在迎春樓幹了,畢竟曾經留下過威名,有過他的傳說,見劉火宅來了,早有夥計引著入座,端上茶水,奉上零吃,然後知趣的退下,沒人敢抱怨他空佔桌子,既不叫姑娘,也不點曲子。

  坐下沒多久,香脆的花生米沒磕得幾顆,有三人被大茶壺引著來到劉火宅的桌。

  「火宅哥,實在沒空桌了,您老跟他們三個將就一桌,行不?」正是南宮鈴、陸嘉以及……列缺鳴三人。

  逛青樓帶女眷,跟劉火宅這樣的鐵公雞是同樣不受歡迎的。

  大茶壺說的客氣,劉火宅也就不為己甚,點點頭許了。

  南宮鈴仍沒認出劉火宅來,不過也是被陸嘉喋喋不休的:「鈴妹妹,這地方有什麼好逛的?咱們還是去牡丹花會吧!劉夢得曾言,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咱們這些外地人,第一該看的就是此盛會了。且聽說到了晚上,花會裡還會點起綵燈,燃放焰火,屆時火樹銀花與綠葉紅花交織一處,燈光火光映著花影月光,別具一番風味呢!」

  「不去!」還沒坐下,陸嘉嘚不嘚嘚不嘚已說了幾千言,直把個南宮鈴說的面罩寒霜,銀牙緊咬。

  列缺鳴在陸嘉另側坐下,向劉火宅抱歉的笑笑,劉火宅微微頷首算是招呼,心道,他果然沒認出自己,卻不曾注意,別過臉後,列缺鳴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列缺鳴刻意隔了一位坐,結果還是沒躲過,被南宮鈴揪住胳膊親暱的拉到身邊,嬌媚的道:「師兄,您坐這!」半邊身子靠到了標槍般的男子身上。

  師兄?對了,南宮老頭說過,這南宮鈴在武當山學道,理所當然便是列缺鳴的師妹了。

  那個時候,自己也還在山上呢吧,只是自己這個廢人,無人相識罷了,劉火宅哂然一笑,舉杯一飲而盡。

  南宮鈴借師兄撒嬌,陸嘉看在眼裡,殊無沮喪之色,若不是神經極其大條,便是城府極深了,不過看他神情,前者的面大:「不去嗎?也對,鈴妹妹你這麼漂亮,若去了花會,頓叫滿城牡丹無顏色,遊人去了花會,不知到底是去看你,還是去看花,確是不美呀!若不然,咱們去龍門石窟禮佛,去白馬寺上香?這龍門石窟和白馬寺,那也是極有來歷的……」

  怪道書中自有顏如玉呢,這讀書人厚起臉皮來,才叫一個天下無敵呢!

  死書生,臭書生,油嘴滑舌,油腔滑調……雖對書生不滿,馬屁畢竟拍的極到位,南宮鈴面上還得擠出幾絲笑意,但仍舊搖頭:「不去!」

  陸嘉有些犯難:「都不去嗎?牡丹花會,龍門石窟,白馬寺……除了這幾樁,洛陽其它幾景雖也不錯,終是差了一截……要去哪裡呢?哦,對了!鈴妹妹,有個地方你一定喜歡,慧心……」

  「我要解手。」南宮鈴粗魯的打斷了陸嘉,起身便走。

  劉火宅扭頭目視南宮鈴一路走向何五爺,情知這女子又要玩花樣。

  「聾子,你怎麼來洛陽了?且不是第一次來這了?把門的話我可都聽見了。」走了南宮鈴,陸嘉換一幅神情,對著列缺鳴擠眉弄眼。

  列缺鳴,武當山太乙宮弟子。

  劉火宅曾對冬雨講,見過一人,被十餘人圍毆,卻死戰不退,震爆了一人眼球,咬掉了半隻耳朵,生生是將十幾人嚇的屁滾尿流再不敢挑釁,說的就是列缺鳴。

  此人看起來溫潤如玉,一幅謙謙君子模樣,只有跟他動過手的人才知道,他打起架來是多麼的血腥暴烈,與外表判若兩人。

  列缺鳴,姓列,名缺鳴,字無聲,聾子的稱謂怎麼來的大家都懂的,不過劉火宅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敢當面這般稱呼他,且他還不慍不火。

  這陸嘉與列缺鳴原來是極熟的。

  「你這酸丁,整天就知道舞文弄墨了,不曉得這迎春樓是什麼地方?」

  「迎春樓?迎春樓?」陸嘉尋思片刻,恍然,「哦,這就是那煙雨閣……」

  列缺鳴點頭,夾了幾個花生米入口:「我是為年餘來的幾樁毒案來的,你們逍遙派難道沒收到消息?」

  逍遙派,劉火宅側目,天下有六家頂尖宗門,中原獨佔兩家,然後牧州、西域、蜀川、江南地界各一家。

  若說起源遠流長、道學正宗,便止有三家了,中原的少林、武當,以及江南的逍遙派。

  其他三家論功法層次是絲毫不遜的,但若論起門派底蘊,則就差一些了。

  不過天生萬物,存在便是道理,其他三門自也有其獨到之處,只是不適合從小便受佛道儒熏陶教化的中原人習練罷了,劉火宅尋道之初,便定下了拜師順序,武當、少林,而後是天涯海角的逍遙派,只是最後一步還未成行。

  這陸嘉看起來弱不禁風,不像功夫在身的樣子,竟然是逍遙派的?劉火宅驚奇。

  話到此處,一陣鑼鼓喧天的嘈雜傳來,大堂裡人聲鼎沸……

  表演要開始了,登將陸嘉與列缺鳴的對話,淹沒在人聲裡。

  幾乎就在這時,南宮鈴巧笑嫣然的從何五爺處轉身回位,笑的像只偷了雞的小狐狸,而迎春樓門口,風蕭蕭施施然進了正門。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21:15
章四十八 交手作歌,宗門獨有

  「懶云窩,醒時詩酒醉時歌……」冰清載歌載舞,騷媚到骨裡的聲音,柔軟似流水般的身段,扭腰擺臀,激起賓客陣陣喝彩,舉手投足,惹的大堂之心熱血沸騰,氣氛剎那間攀升到了極點。

  「你怎麼來了?」劉火宅行到風蕭蕭身邊問道。

  自從錢夠以後,風蕭蕭一心撲在修行上,迎春樓有幾日沒來了。

  「南宮擂將開,物價飛漲,連魯班坊也不例外……」風蕭蕭無奈皺眉,「重算一下,錢又不夠了。」

  「嘖!」劉火宅搖頭表示同情,目視風蕭蕭行向何五爺。

  「怎的是他?」歌舞雖好,南宮鈴一顆心並不在歌舞上,轉眼看到風蕭蕭,銀牙輕啜朱唇。

  「這懶云窩,曲牌為殿前歡,乃是前朝西域大家阿里西瑛所作,存世共有三首,貫云石、喬吉、衛立中、吳西逸皆有和曲,本來曲調應該是這般,卻被改成了……」不由自主的,陸嘉又開始引經據典。

  簡直如蒼蠅一般,在自己耳邊「嗡嗡嗡,嗡嗡嗡」,南宮鈴斜睨此人一眼,略略升起的歉疚登時又按捺下去。

  各人皆有心思,包括飲茶吃酒大塊朵頤的列缺鳴,自從冰清上台之後,也停箸不食,一雙眸子精光四射投射到高台,嘴角禁不住翹起:「迷天聖教黯影訣……怨不得那何五爺只推說不知呢。」

  一曲歌罷,冰清躬身謝幕,大廳眾人鼓噪喧囂,皆要她再來一個,人聲鼎沸。

  架不住央求的人多,冰清只得返場,列缺鳴傾身欲動,見冰清留下,便又坐下,劉火宅眼角瞥到此幕,不由加了幾分注意。

  不知何時,風蕭蕭竟喝醉了,臉色酡紅,步履蹣跚,捏一罈酒,跌跌撞撞向劉火宅一桌行來。

  搞什麼鬼?劉火宅以眼神詢問風蕭蕭,兩人交談只是片刻之前,就算這段時間,風蕭蕭一刻不停的在灌酒,酒勁估計還沒發作出來呢。

  風蕭蕭隱諱的向何五爺處指了一指,登讓劉火宅明白過來——葉子任務。

  多餘的就不必說了,連內容劉火宅都猜得出來,委託人,南宮鈴,委託內容,找人教訓攪人清靜的陸嘉一頓,受理人,風蕭蕭……

  不再說些什麼,劉火宅將身微微後側,露出了身後方的南宮鈴。

  風蕭蕭看到南宮鈴,眉頭皺了一皺,南宮鈴看到風蕭蕭,就跟沒看到一樣,面無表情。

  裝不認識更好,風蕭蕭倒是鬆了口氣,跌撞幾步到陸嘉身後,擦身而過之際,腳步一橫一拖,輕輕巧巧將圓凳勾飛出去。

  「咦……嘿!」屁股下凳子陡然消失,陸嘉情不自禁向後便倒,不過此人應變速度快極,兩足一蹬騰空,再一落,後仰跳投的姿勢之後,穩穩立住了身形。

  風蕭蕭勾凳後看著他出醜呢,發現他竟不中招,也是瞬間變換打法,停頓了足足一秒鐘後,「哎呦」一聲捂腳前衝,直撲到樓梯前,可謂假裝做作到了極點。

  不過這時候陸嘉尚未落定,也無瑕注意。

  與樓梯「嗵」然相撞之後,風蕭蕭大怒回身,內息憋的面色通紅,藉著「酒」勁直奔陸嘉:「你這廝,竟敢伸腳絆我?以為咱喝多了,便可以隨便欺負乜?」

  捏著雖然纖細,卻是有力的拳頭,惡狠狠砸向陸嘉面門。

  典型的惡人先告狀,連串變化看的劉火宅連連點頭,風蕭蕭戲不錯!

  拳頭來的兇殘,陸嘉手一翻搭上來拳,就覺一股大力湧入體內,刺的兩臂經脈立時麻痺不堪有如針扎,正是煞氣特有之質。

  當下使出門派獨傳卸力之法,兩手一搭捏一個法訣:「斗轉星移!」

  「嗤!」風蕭蕭的煞氣被瞬間導偏,從陸嘉右手而入,不知怎的,卻從左掌勞宮竄出,逼的勞宮穴竅大開,掌心處如有氣柱噴湧。

  「好小子,有兩下,怪不得敢來找茬!」一擊之下,風蕭蕭知道了,對面也是江湖中人,並非文弱書生,當下也就不掩飾,拉開架勢,「天發殺機,斗轉星移;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翻覆!迷魄驚魂!」

  纖細的手臂拳指登時青紫烏黑,有如鬼爪,煞氣灌注之下,力大無窮,筋肉堅韌,同時不畏疼痛,迅如疾電向陸嘉肩頭抓落。

  「你這人,真不講理,明明是你無緣無故踢翻了我的凳子……」陸嘉口中說道,心中識得厲害,「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浮生若夢,為歡幾何!乾坤反轉!」

  每個門派,都有每個門派的傳承,每個門派,都有每個門派的信仰,愈是高門大派,便益發如此。

  傳承可見,而信仰這種東西,慢慢就演化成了出招之前,弟子這種神神叨叨也似的咒文。

  不要小看這一句咒文,自從略懂了金剛符與純陽符,劉火宅深深知道,這簡單的咒文,是每個門派心法招式甚至是為人處世最集中概括的提煉,一句話,上應天心,下當己意,鼓動經脈,凝聚心神。

  就如同他使用金剛符與純陽符中某些訣竅,需得對應《金剛經》與《易經》洋洋灑灑數千言一般,這一句話,卻是普適的咒文,幾乎可以拿來催發門派中任何招法,當然,一句話如何念也是有訣竅的,法不傳六耳,非門派親傳弟子不會知道。

  風蕭蕭與陸嘉拳臂相交,煞氣鋒銳,一路勢如破竹向陸嘉臂中湧去;乾坤反轉卻是神妙,不僅毫無與人敵對的破壞力,效果卻是將侵入體中的內息一路散去。

  不是如斗轉星移一般,將煞氣控住,向指定的方向行去,而是煞氣循著陸嘉手臂向上,一路突破,一路消散,不過到了肘間,便已經散的差不多了,毫無威力可言。

  不,不對,消散的不僅僅是侵入到陸嘉體內的煞氣,還包括風蕭蕭自己身體裡的……

  拳臂相交,風蕭蕭覺得手臂上冷風直冒,待覺出侵入陸嘉體內煞氣所剩無幾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的拳頭不知何時,由青紫發黑開始白皙潔淨起來了。

  這一式乾坤反轉,竟能幫人散去體內真氣,當真神妙難言!
jafacc 發表於 2011-5-8 21:37
章四十九 對不起,是有來歷的

  「你這醉漢,到底想怎麼樣?」覷出空當,陸嘉發聲喝問。

  醉,醉漢?風蕭蕭嘴角抽動,惡形惡狀:「先跟我說對不起,再……」

  他本想說,再跪地上磕三個響頭,哪料到,後一句還沒說呢,陸嘉腦袋已經大搖特搖起來了。

  連對不起都不願說,擺明了毫無誠意嗎!風蕭蕭十分生氣,翻手抽刀,便是一刀飈飛。

  「遁甲術!」陸嘉反應也是極快,瞬間掐了個不知什麼手訣,竟然消失了一瞬,再出現時,剛好是柳葉刀飛過。

  其時冰清輕歌曼舞,台下眾人圍觀正酣,竟無一人注意到此間角落的打鬥。

  風蕭蕭的攻勢如暴風驟雨,陸嘉的守勢似枯葉飄零,任風蕭蕭攻勢如何迅猛,也只是吹的那枯葉上下翻飛,不損分毫。

  激鬥當中,陸嘉便抽空道:「不是我沒那度量,一句道歉的話都不肯說,實在是我陸嘉,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今生今世,就沒說過那三個字!」

  「又來了……」南宮鈴以手撫額。

  「你可知道,那三個字可是有來歷的。」

  風蕭蕭此起彼伏接連三拳,出其不意橫腿掃出。

  陸嘉力氣敵不過風蕭蕭,只以那乾坤反轉之法一下又一下消去風蕭蕭兩臂煞氣,一下,兩下,三下之後,徒然跳起,避過掃腿。

  兩人一邊動手,一邊動口,口裡不閒著,手上同樣飛快。

  「那三個字?……對不起?對不起還有甚來歷?」

  風蕭蕭被陸嘉說的糊塗,陸嘉於是開始滔滔不絕:「那當然!這三個字最早是源於對聯。對聯對人家不過,說出這三字,以表示自己認輸投降,只是到後來,才漸漸演變成了現在這個意思。你說,我怎麼能跟你說對不起呢?」

  風蕭蕭眼中一道電光閃過,陡然停手:「那好,既如此,咱們就比對對子,我出上聯,你對下聯。對得上算你贏,我向你賠禮道歉,磕三個響頭,對不上……」

  「我磕三個響頭,向你賠禮道歉。」陸嘉自詡文人名士,遇到這種事,就算無緣無故的,也不可能推託,直承賭約,「不過,也不可能你出多少對,我就得對多少對吧?你若今生今世就在這出對子了,我總不能一輩子奉陪吧?」

  陸嘉雖然酸腐,人卻不蠢,一句話說到了點子上。

  「那是自然,就以三聯為限。」風蕭蕭點頭,「不過你的下聯也不能……」

  「一炷香,考慮以一炷香為限。」陸嘉直接開口,招來夥計,送上線香一柱。

  這種賭約,出上聯者是佔便宜的,畢竟古往今來絕對無數,有那麼一道定音,就可能贏下了。

  但陸嘉自負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對這點小優勢是毫不在乎的,那般說的同時心中已經笑了,就算你出那些古往今來的絕對,逍遙門中,與師兄師弟師姐師妹們應和酬唱,早已不知解了多少了,你就等著磕頭認輸吧!

  「那好,第一聯,壯士一去兮不復還。」風蕭蕭詭笑起來,直接摘了句史記古辭。

  「這好對!」陸嘉眉頭都不眨一下,瞟一眼南宮鈴笑對,「佳人此歸兮莫再來。」

  小二拿火點那線香,火頭剛剛點上手還沒來得及放下來呢。

  南宮鈴托腮看著她親手導演的一場好戲——風蕭蕭人品下流卑鄙無恥,陸嘉則自詡才高嘮叨酸腐,在她眼裡沒一個順眼,誰輸了都解氣,不過陸嘉此對,卻讓她禁不住點頭。

  雖然只是文字工整,下聯與上聯氣勢完全不符,然而陸嘉借此言勸勉自己,瞬間如此巧思,足以抵過氣場上的不足了。

  「算你對上了。」風蕭蕭表示毫無壓力,「不過,我這卻是個增字對,第二聯你聽好了,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容易!」陸嘉同樣輕笑,目視迎春樓內高高掛著的各色綵燈光火,「聽我下聯,火昭昭兮青樓暖,佳人此歸兮莫再來。」

  又一眨眼!

  火對風,暖對寒,青樓對易水,昭昭對蕭蕭,下句為勸勉,上句點出地點,正與下句相應,算是將整件事來龍去脈勾勒清楚,竟然工整的令人髮指。

  那第一對,還只能說陸嘉才思敏捷,到了這第二對,可以看出,對風蕭蕭的為難陸嘉是早有準備了,甚至是在尋思第一對的同時,已經猜到他會這般出第二對了。

  連南宮鈴都被震住了,禁不住換一個角度來看陸嘉,心思思道:此人雖然酸腐,他那「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自評,倒也不是虛誇呢,而若去除了自高自大好為人師的缺點,這陸嘉,似乎還真找不出什麼缺點來了……

  出身逍遙派,天下六大宗門之一,沒有更好的了。

  那陸家,在揚州城,也是高門大戶,雖然不能與四大世家之一的南宮家相比,卻也僅在其後了。

  說完了出身說別的,論長相,陸嘉算得上玉樹臨風,論人品,他也稱得上溫文爾雅,這點,僅從他和風蕭蕭的爭執,沒有幾句從動手改成了動口,就可見一斑了。

  這般思來,南宮鈴竟禁不住有些臉皮發燒,輕啐一聲,我才沒對那酸丁動心呢,投注目光入場中,看餘下的最後一對。

  至關重要的最後一對!

  扭轉乾坤的最後一對!

  「算你對上了!第三對,還是增字對。」風蕭蕭上前一步,向陸嘉伸出手去,使出了令對方目瞪口呆的最終殺手鐧,「在下風蕭蕭,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囧rz……

  此對無關風與月,純粹是陸嘉,沒有一個好名字呀!

  任他陸嘉才高八斗學富五車,料不到,風蕭蕭出這套對,是因了自己的名字啊。

  這字能講究,句能講究,自己的名字,卻沒有辦法講究呀!就算拿別人之名來應對,天底下有叫做火昭昭之人嗎?史書典籍既不載,便不能拿來應對。

  「撲……」南宮鈴禁不住一口茶水噴出來,風蕭蕭叫風蕭蕭她是知道的,然而直到了此刻她才意識到,從最開始出對做賭,風蕭蕭就在這等著絕殺陸嘉呢。

  如果說陸嘉的智慧是才思敏捷,那風蕭蕭的出對,則近乎鬼魅了,雖然普通,勝在出其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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