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越界 作者:牛語者(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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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9-6 18:25:4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7 600654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2:26
第十三集 天命之卷第二百四十二章 竹裡館(下)

時間在靜謐中緩緩流逝,烈鋒在窗前站了很久,眉頭漸漸地鎖緊。

水榭方向始終沒有消息傳回,派出的那名風魔族探子也石沉大海。

難道出了意外變故,還是慕成雪福星高照沒有上鉤?

“喝茶麼?”枯寂端起茶盞低頭輕嗅飄散在空氣中的淡雅清香。

他懸著的心已然放下,回想方才為楚天擔憂的事實在是有些杞人憂天——恩師的小師弟,怎麼可能那麼容易遭人算計?

烈鋒佇立不動,冷冷道:“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水榭那邊……”

他的話音驀然收住,寂靜中傳來了篤篤的敲門聲。

烈鋒霍然回首,緊鎖的眉頭鬆弛開來,向門外低喝道:“進來!”

拉開門,那個風魔族的探子慢慢走近烈鋒,嗓音嘶啞道:“少主,他們——”

枯寂似乎在風魔族探子的背上看到了什麼,眼光倏然一凝旋即重又變得深沉。

“你想說什麼?”烈鋒的心頭像是紮了根刺,隱隱約約預感到大事不妙。

“他們全死了……”風魔族探子慘然一笑,身軀直挺挺向榻席上栽倒。

他的後背上有個巨大的血窟窿,體內的五臟六腑被人全部掏空,只剩下一根藏青色的脊椎骨在“哢嚓哢嚓”地輕輕爆裂碎斷。

烈鋒怔住了,一縷前所未有的寒意從心底裡油然升起暫態蔓延到了全身,以至於尚未注意到楚天和雲蝶仙走進了茶室裡。

“烈少主,不準備請我們喝杯茶麼?”楚天直至眼下這一刻還沒有得著出手的機會,包括三十七名殺手、九名弓弩手以及十二名守衛在茶室四周的烈鋒護衛,統統被夕雅、熾影以及雲蝶仙麾下的女侍輕鬆解決。

烈鋒漸漸平靜了下來,他已經認出了站在楚天身邊的那個妖豔男子。

風魔族的探子先前稟報說,與慕成雪同行的還有一名年輕人。烈鋒並沒有在意,但現在才知道自己著實錯得厲害。

他萬萬沒有料到,來的居然會是這個死人妖!

他更沒有料到,自己父子兩代在度朔山苦心經營幾十年建立起的班底,竟在彈指之間被楚天連根拔起,斬盡殺絕!

“喝茶,不必了。”烈鋒冷然一笑,“慕成雪,我不得不承認以前小看了你。”

他從袖袂中掣出一對月羅魔輪,寒聲道:“枯寂大人,我們走!”

枯寂默不作聲地站起身走向烈鋒,手裡兀自捧著那只杯盞。

烈鋒心中一定,他從未親眼見過枯寂出手,但對父親曾經的一句話卻始終牢記於心:“在寂然城如果有誰能夠替代窠衛,那個人一定就是枯寂!”

要知道,窠衛早在四十年前就參悟了窺涅化槃境界,寂然城第一高手名至實歸。

烈瀾竟將枯寂與窠衛相提並論,如此評價不可謂不高。

所以他和烈鋒一直都在試圖拉攏枯寂,看來今天終於得到了豐厚的回報。

烈鋒至少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憑藉自己和枯寂聯手的實力殺出成功竹裡館。

他的唇角不自禁地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冷笑,望著雲蝶仙道:“雲公子,你我後會有期。希望你不會後悔今天所作的決定。”

雲蝶仙煙行媚視,嬌軀貼上楚天笑盈盈道:“小慕,你說咱家是讓他走好還是不走好?”

楚天拿這位不陰不陽的仁兄大是頭疼,苦笑道:“他走不了的。”

烈鋒蔑然道:“是麼,我這就和枯寂大搖大擺走出竹裡館,看誰能擋得住?”

枯寂在烈鋒面前站定腳步,淡淡道:“我送你。”

烈鋒剛想說“好”,猛見到枯寂體內迸發出一團雄渾陰寒的死灰色光瀾,在霎那間排山倒海將他的身形吞沒。

“枯寂你——”烈鋒驚愕地怒吼,俊秀的臉龐扭曲猙獰,全身的衣發與護體真罡在光瀾中哧哧蒸騰消融。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枯寂竟向自己促狹殺手,月羅魔輪倉促出手轟向對方胸膛。

“砰!”月羅魔輪命中目標,枯寂的身形卻在瞬間像水紋一般地晃動融化,消失在了跌宕洶湧的死灰色光瀾深處。

“魔魘魅影!”烈鋒心底發涼,就聽見枯寂在自己的身後木然說道:“一路順風。”

“喀吧!”烈鋒聽到了自己顱骨碎裂的爆響,甚至看到金紅色鮮血混著白金色的腦漿從額頭上流淌了下來。

他的喉嚨動了動終究沒能發出一絲聲音,身形迅速在灰光中化為煙塵。

“噹啷!”失去主人的月羅魔輪頹然墜地,沒有了生氣。

“啵!”烈鋒的金丹掉入枯寂手中的杯盞裡,濺起一串水花。

枯寂輕輕抿了口香茶,溫度剛剛好。

他看也不看滿臉訝異的雲蝶仙,向楚天深深一躬飄然而去。

“他是……你的人?”雲蝶仙注視枯寂隱沒在黑暗中的背影,目光裡透出一縷別樣的意味。似乎直到此刻,他才真正開始認真考慮與楚天之間的交易。

楚天不置可否,說道:“烈鋒死了,還有烈瀾。”

“烈瀾?”雲蝶仙不屑地嬌哼,他湊近楚天的耳朵,嫣紅的兩片嘴唇吐氣如蘭:“你要當心窠衛和烈瀾聯手。”

楚天一怔扭頭望向雲蝶仙,差點就和對方的“櫻桃小口”咬在了一處。

他皺了皺眉,儘量保持平靜道:“你的眉尖上有塊雀斑。”

雲蝶仙咯咯嬌笑退開了數尺,說道:“小東西,你看得可真清楚,你還知道什麼秘密,找個合適的時候跟咱家好好說說?”

說話時一雙嫵媚的鳳目圍繞著楚天的臉龐波光流轉,好似對他越來越有興趣了。

夕雅出現得很及時,看了眼滿臉窘迫又帶著些微惱怒的楚天,心裡忍不住發笑。原來,這傢伙也有對付不了的人和事。難怪狼魔族古諺會說:“惡人需有惡人磨”呢。

但她的神情看上去依舊是冷若冰霜,低聲道:“窠衛到了。”

雲蝶仙的臉冷了下來,說道:“小慕,你坐我的馬車立刻離開寂然城。我留下來陪窠衛聊會兒。”

夕雅注視楚天,說道:“也許我們可以趁這個機會幹掉窠衛。”

楚天搖搖頭道:“我們走,就讓窠衛多活幾天。”

夕雅沉默須臾後輕輕地頷首,楚天的語氣淡然,卻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自信。

雲蝶仙嫋嫋婷婷在榻席上坐下,拿過一隻沒有用過的乾淨杯盞給自己沏上了一杯熱茶,遺憾地歎息道:“窠衛也算是個美男子,就是老了點兒,可惜,咱家享用不了了……”

窠衛走進茶室,看見雲蝶仙正獨自一人慵懶地斜靠在榻席上對著一面青色的水晶魔鏡聚精會神地往臉上補妝。

窠衛愣了愣,站在茶室的門裡一言不發地凝視雲蝶仙許久,眼神漸漸地變淡。

這時金烏軍都統扈魃從茶室外走近到窠衛的身後,低語道:“沒找到烈鋒。”

窠衛的眼皮霍地跳了下,三十七名紅月會一流殺手、九名神射手外加他們的少主人烈鋒,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在自己的地盤上突然消失,甚至沒有留下一點蛛絲馬跡,如此乾淨俐落的霹靂手段著實駭人聽聞。

他點了點頭走到雲蝶仙的對面盤腿落座,看了眼矮幾上那杯斟滿的熱茶,沉聲道:“雲公子,我們有很久沒見了吧?”

“你真正想找的是烈鋒吧?”雲蝶仙放下手裡的蜜粉,嫣然一笑道:“巧了,我也在等他。”

“我約了烈鋒與慕都統在這裡見面,他們都不在麼?”窠衛深沉的目光緊緊盯住雲蝶仙的眼睛,平心靜氣地問道。

“小慕剛才舊傷復發,坐著我的馬車回軍營了。”雲蝶仙慢條斯理地說道:“他托我向窠城主和烈少主代為賠罪,說等傷勢痊癒後一定會在竹裡館回請兩位。”

窠衛道:“這麼說雲公子也沒有見到烈鋒?”

雲蝶仙搖了搖頭站起身道:“我要走了,就麻煩窠城主在見到烈少主的時候代我向他轉達小慕的歉意。”

窠衛也站了起來,回答道:“我會的。”

雲蝶仙走到茶室門口,忽然回過頭來問道:“窠城主,你有看見我眉尖上長了雀斑麼?”

窠衛怔了下,不明白雲蝶仙為何莫名其妙地問起這個,緩緩搖首道:“沒有。”

“該死的小慕,又在耍我。”雲蝶仙拍拍扁平的胸脯長舒了口氣,沖著窠衛淺淺笑道:“窠城主,你真是個好人。”

他就當守立在茶室門外的扈魃並不存在一般,搖擺著豐腰肥^臀自顧自地去了。

窠衛目送雲蝶仙背影消失在屋外,臉色越來越冷,眸中掠過道幾不可察覺的殺機。

扈魃森然道:“大人,烈鋒只怕是被這人妖和慕成雪聯手做了。”

窠衛的鼻子裡低低一哼道:“如果沒有慕家的人在後面撐腰,雲蝶仙怎麼肯為了慕成雪和烈瀾父子徹底翻臉?”

他發現自己到底還是上了慕成雪的當。原先經過了三年多的暗中觀察,他本以為這小子不過是個飛揚跋扈不學無術的草包,也就漸漸放鬆了看管,由得對方頂著個有名無實的虎賁軍都統頭銜四處耀武揚威。

誰知道,慕成雪竟是個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可惜他忘記了,寂然城乃至度朔山是誰家的地盤——強龍不壓地頭蛇,年輕人到底還是嫩了點兒。

“您是說慕家對寂然城——”扈魃暗自一凜,“大人,您要我怎麼做?”

似乎比起玄明恭華天天王雲無量、雲蝶仙父子,那個隱藏在慕成雪身後的“慕家”更讓窠衛與扈魃忌憚甚而是敬畏。

窠衛慢慢閉上眼睛,語調平緩地說道:“告訴烈瀾,他的兒子死了。”

“是,大人!”扈魃沉聲答應,知道窠衛的心中已有決斷。至於殺死慕成雪的黑鍋就讓烈瀾背吧,想必他也樂得其所。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2:27
第十三集 天命之卷第二百四十三章 荼羅軍部(上)

回到虎賁軍大營的第二天,楚天就以傷勢惡化需要靜養的名義在幾十名親兵的護送下返回了巨麓莊園,將軍務交給了左營統領羅獄臨時代管。

羅獄果然不是盞省油的燈,都統大人前腳剛走他後腳便下令將虎賁軍左營拉到荒原上操練,同時協助搜索赤風統領的下落。大營裡只剩下了幾十個老弱病殘,頓時顯得空空蕩蕩。

按照寂然城軍規,整軍的調動必須通過窠衛的核准。但羅獄僅僅帶走左營,只需向城主府事先報備一聲即可。當然,等窠衛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羅獄和他麾下的左營早已人去樓空。

接下來的將近二十天,是楚天來到幽魔界後過得最為輕鬆悠閒的一段日子。

巨麓莊園裡的事都由夕雅、斬天、碎羅等人料理得妥妥貼貼,根本不必他操心。

枯寂隔三岔五便會派遣心腹秘密前來,將寂然城最新的情況以及窠衛等人的行蹤動向報告給楚天。

不久之後南月薰和東陽耀也率領著各自部落的五百名戰士前來匯合,加上稍早時候趕到的北夕部落五百名狼魔族戰士,巨麓莊園不知不覺間便彙聚了包括八百名巨魔族武士、七百名虎賁軍戰士、五百名伏魔族戰士和一千五百餘名狼魔族精銳在內的強大力量,逐漸有了和窠衛叫板的底氣。

為了避免驚動寂然城引起窠衛的警覺,伏魔族和狼魔族戰士並未直接進駐巨麓山莊,而是隱匿在附近的荒野中加緊操練。

但不同種族之間的摩擦衝突依然不可避免,尤其是伏魔族和狼魔族上百年的仇恨絕非一朝一夕所能化解。何況還有斬天和熾影這兩個死不對眼的傢伙,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打,鼻青臉腫、頭破血流那是常有的事。

幸好還有北夕雪在。說來也怪,兇悍如斬天、陰狠如熾影,只要被他嫵媚含笑的眼神一掃便登時心裡長毛背脊發寒,更別提一直就將大薩滿奉若神明的南月薰、東陽耀等人。

楚天也樂得清閒,整日心無旁騖地參悟大道修煉肉身,很快就將慕成雪的體質改造到了抱樸境界。

他的道心亦在不斷地成長壯大,對守一歸真的領悟越來越深刻清晰。隨之,那些從隱藏在元神中的神秘力量裡釋放出來的種種魔意也像顆顆珍珠般被慢慢串聯起來,在靈臺上逐漸呈現出天道拼圖的神奇一角。

以往對大道的諸般執念、心障與迷茫,猶如三月裡的春雪在一天天地消融,靈台愈發地澄清空靈,仿佛彈指一念間濤生雲滅坐照返空。

然而那個不久前的詭異噩夢卻依舊如同一團揮之不去的陰霾,始終困擾著楚天。

明明清楚那不過是一段夢境中的幻象,未必會發生在真實世界中。但城堡燃燒,魔塔坍塌,珞珈如火鳳凰般從高空墜落的可怕影像仍然一次次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裡,每一次都令得心神不可抑制地震撼驚悸。

楚天有一種無法用常理解釋的直覺,隱隱感到這段夢境似乎是在昭示什麼?

然而自從那天從噩夢中驚醒以後,楚天便再也沒有做過相同的夢。

但珞珈一直都在他的心裡,一直都在,直至生命終止的那一天。

又過了兩天枯寂來了。這次他是作為窠衛的信使,帶來了一封親筆手書。

手書的內容用北夕雪的評價來說就是“毫無創意,閉著眼睛也能猜到信裡說的是什麼”。事實也是如此,窠衛措辭嚴厲命令楚天必須在三天內將虎賁軍左營帶回寂然城,同時交出巨麓山莊,否則——

沒有否則,抗拒命令的結果只能是死亡。對楚天如是,對任何人同樣如是。

“在我出發前不久,有一艘裝載了兩百名紅月武士的魔舟剛剛抵達寂然城。”

在巨麓莊園的一棟普通農舍裡,眾人召開了戰前的第一次會議。

枯寂向楚天稟報導:“這僅僅是烈瀾派來的第一批先遣人馬。根據我收集的情報,十天之內將會有一千名紅月武士和兩千餘名從各地徵調的藩屬武士奉命趕到,預計經過三到五天的休整就會向巨麓莊園發動進攻。”

“半個月,足夠了。”楚天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假如不出現意外情況,雲蝶仙的商船這幾天也該到了。

“這次來的是烈瀾麾下九大部曲中最擅長攻堅作戰的荼羅軍部,他們曾經只花了三個時辰便攻克了有五千余名守軍的金湯城,三天后在他們離開的時候城中已沒有一隻活物。從此以後荼羅軍部便被人稱為‘屠夫之刃’。”

枯寂不希望打擊楚天的信心,但他必須盡到如實相告的責任。

“不過就是個殺豬的。”熾影不以為然道。

“爬蟲更好殺。”斬天冷冷道。

“是麼,要麼你先試試?”熾影盯著斬天冷笑,露出嘴裡白森森的尖牙。

北夕雪不理這兩個無聊的傢伙,問道:“窠衛也一定不甘寂寞吧?”

枯寂回答道:“他可能會派出天弓軍和龍騎軍督戰,但不會直接參與對巨麓莊園的進攻。”

北夕雪滿臉寫著“如我所料”的表情,笑吟吟道:“比起我們,窠衛更不放心的應該是荼羅軍部吧。兩千人,哼,總算沒讓我感覺太無聊。”

“總共不到五千人,是少了點兒。”楚天好像對沒能將窠衛的全部主力引到巨麓莊園一鼓聚殲而頗為遺憾。

南月薰和東陽耀苦笑聲對望,身邊坐著的這群傢伙怎麼一個比一個狂?

他們曾經親身經歷了三年前的那場幽魔軍與狼魔族之間的生死血戰,比任何人都明白天弓軍與龍騎軍的可怕之處。假如真如大薩滿和楚天說的那麼輕巧,號稱百年以來狼魔族第一勇士的北夕驁又怎會飲恨沙場?

“大人,五千人不少了。”好在除了南月薰和東陽耀以外,羅獄的頭腦也算清醒,至少對數字很有概念。當然,還有一句話他忍住了沒說——伏魔族也好,狼魔族也罷,都不過是寂然城幽魔軍的手下敗將,也就斬天麾下的八百名巨魔族戰士仰仗著精良的魔武裝備勉強能跟荼羅軍部周旋,單靠虎賁軍不足一千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鬥得過窠衛與烈瀾的聯軍。

楚天微笑道:“沒關係,我們有大薩滿。”

羅獄和夕雅等人不同,對這位如少女般纖秀文弱的狼魔族大薩滿毫不感冒。誦經講道這娘娘腔或許能湊合,但打仗玩命他成麼?

儘管出於對楚天的敬重沒有吭聲,但羅獄的臉上還是露出了一絲不以為然。

“知我者慕大人,居然只派來一支荼羅軍部和兩千多烏合之眾,烈瀾也太小氣了。”北夕雪笑了起來,悠悠道:“算了,就當是道開胃湯吧,聊勝於無。”

吹不死你——小白臉,你見過死人麼?

羅獄不由得翻起白眼望著屋頂的天花板道:“小心撐死。”

“啪!”東陽耀猛拍桌子,怒視羅獄道:“幽魔豬,你說什麼?”

羅獄更不含糊,把眼一瞪睜得滾圓,冷笑道:“哪兒來的草狗狂吠?”

“羅統領,換作是你領軍,如果天弓軍和龍騎軍按兵不動,只需面對烈瀾的三千紅月會人馬你能夠堅持多久?”北夕雪用手指輕敲桌面,一雙秀氣的大眼睛滿含笑意望著羅獄問道,就像是一個正在向先生虛心求教的蒙童。

羅獄怔了怔,略作沉思回答道:“兩個時辰,最多。”

“能不能再多點兒?”北夕雪探直身子盯著羅獄,滿是商量的口氣。

羅獄環顧了一圈桌邊的熾影、夕雅、斬天等人,又沉吟片刻道:“三個時辰,這是極限了,否則我的人馬很可能被荼羅打殘。”

“這樣啊,”北夕雪緩緩坐直身軀,看向楚天道:“慕大人,你覺得如何?”

楚天點點頭道:“三個時辰,已經很難為羅統領了。”

北夕雪打了個響指道:“好,就這麼決定了——請羅統領統率虎賁軍坐鎮巨麓莊園,擋住荼羅三個時辰。”

羅獄大吃一驚道:“就憑七百多虎賁軍要擋住荼羅三千人馬,開什麼玩笑?”

“我沒開玩笑啊,這可是你剛才親口答應的事。”北夕雪很是無辜。

“老子什麼時候答……”羅獄猛然記起自己剛才說過的話,急道:“但我的意思是要將咱們所有人馬全都算上,才有可能守住三個時辰!”

“阿影啊,我有說過把巨魔、伏魔和狼魔族的軍隊也交給羅統領指揮麼?”北夕雪一臉欠揍的陰險笑容,問身邊的人道。

“怎麼可能?”熾影早就想落井下石了,“好在羅統領的麾下個個英勇善戰以一當十,我們這些手下敗將自歎不如。羅統領,大敵當前你就能者多勞吧。”

羅獄算是回過味來,敢情這些蠻族合起夥在算計自己。他的眼裡殺機一閃,就打算掀桌子大幹一場。

楚天拍拍羅獄的肩膀,說道:“我也是虎賁軍的一員。”

羅獄愣了下,就看楚天凝念往玉筒裡輸入了一個字交給枯寂道:“這是我給窠衛的回信。”

枯寂收起玉筒向楚天欠身施禮道:“弟子告退。”

他暗自歎了口氣,卻不知靠著眼前的這一盤散沙,楚天如何能抵擋住窠衛和烈瀾的聯合圍剿?

夕雅問道:“慕大人,你在給窠衛的回信裡說了什麼?”

楚天笑笑沒有回答,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個人。

——“毬”,楚天已能想像得見窠衛在看到自己回信時的難堪臉色。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2:28
第十三集 天命之卷第二百四十四章 荼羅軍部(下)

霧氣彌漫,五百丈外的巨麓莊園如柔紗遮面的絕世美女深隱閨中。

荼羅臉戴黑金色的秘魔面具,在猙獰的金屬光澤下只露出了他的一雙灰褐色眼睛,像是兩座被冥海隕雷碾碎的廢墟頹廢而陰暗。

他端坐在一頭颶魑獸上,矮小的身軀包裹在灰黑色的披風裡,在堪稱龐然大物的金青色坐騎襯托下顯得如此的渺小瘦弱,甚而有那麼一點滑稽可笑。

但正是這樣一個身材瘦小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卻擁有七次屠城紀錄。在他出現的地方,死亡與鮮血總是結伴而來。

他的身後是將近一千名如同標槍般矗立的紅月武士,身經百戰殺人如麻。在他們的生命中,永遠只有兩件事:殺人和流血。

稍遠的後方,是三支由紅月會藩屬武士組成的戰陣,殺氣騰騰威風凜凜。

但荼羅心裡清楚,這兩千餘名烏合之眾只能用來充當炮灰,真正能夠解決戰鬥的永遠都是這柄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屠夫之刃。

他抵達度朔山已經有十天的時間,卻始終沒有和這裡的主人窠衛會面——那麼做除了只能浪費寶貴的時間外便毫無意義。

他也知道就在四十裡外的一座小石山上,隱伏著兩支寂然城的幽魔軍,名義上是助陣,但真正的用心惟有窠衛自己心裡明白。

“才兩千人嗎?要是再多點兒就好了。”荼羅冷冷地想道,可惜親王殿下拒絕了自己順手拿下寂然城的建議,否則明天這個時候哭泣的將不止是一座巨麓莊園。

這時候身後的藩屬武士戰陣開始微微地騷動起來。他們已經像傻瓜一樣在原地站立了將近一個時辰,卻依舊沒有等到進攻的命令,身上的盔甲正變得越來越沉重,許多人漸漸不耐煩起來。

一名親兵單膝跪拜在荼羅的颶魑獸前稟報道:“大人,衢飭派人來問何時進攻?”

他的修為已經突破了納虛境界,但荼羅手下也只能當個傳令的親兵。

荼羅沒有回答,對身後的一名紅月武士說道:“去吧。”

紅月武士躬身行禮策動坐騎向衢飭所在的戰陣賓士而去,稍後他帶回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藩屬武士戰陣中的騷動頓時停止,所有人迅速變得死寂無聲。

荼羅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始終在默不作聲地注視著前方翻卷的濃霧。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工夫,荼羅仰頭看了看懸浮在天空中的戰艦低聲道:“可以了。”

“轟——”密集如蝗的符石與弩箭在空中劃過炫目的光跡向巨麓莊園傾瀉而下。

…………

大地在顫慄搖晃,一團團絢爛奪目的光焰充斥了羅獄的視野。

他站立在秘魔塔的窗口前,心裡反而如釋重負地長出了口氣。

終於開始了——比起鴉雀無聲的沉寂和漫長壓抑的等待,眼前的暴風驟雨會令他更加習慣些。

從戰艦中發射出的符石和弩箭猶如雨點一樣轟擊在北夕雪構築的秘法魔陣上。

激蕩澎湃的濃霧此刻好似一張撐開的擎天巨傘,將巨麓莊園護翼在它的臂彎裡。

稍有常識的人都曉得,破解防禦魔陣有兩種通用方式。一種是以法破陣瓦解陣眼,另一種是狂轟亂炸令其癱瘓。

荼羅採用的顯然是後一種辦法,對他而言讓幾千人在秘法魔陣中兜兜轉轉尋找出路,即費時又費力遠不如用符石和弩箭將它硬生生砸開來得直截了當。

雖然他準備了兩千多人的炮灰。但即使是炮灰,也應該用在必要的地方。

“轟、轟、轟——”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此起彼伏,哪怕遠在幾十裡外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秘法魔陣的防禦力量在數以千計的符石和弩箭的轟擊下逐漸削弱,不少地方的霧氣正變得越來越淡,慢慢露出了巨麓莊園的輪廓。

那些暴露在地上和空中的秘魔陣器首當其衝遭到了破壞,而魔陣中紫冥石的消耗量更是驚人。

“這些符石和弩箭有不少是歸元級的吧?”奉命陪同羅獄留守巨麓莊園主持秘法魔陣的北夕照望著從天上傾瀉下來的符石與弩箭,露出一絲心疼的表情,像極了他的師傅:“敗家子,這得多少幽金啊?”

也難怪,如今他是聯軍的財務管家,儘管兜裡裝著三十億的血冥晶,但又有誰會嫌錢多?

羅獄可沒心情幫北夕照算帳,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天空中的四艘魔艦,一反以往給人的莽漢形象,神情深沉而陰冷。

他的身後有一隻沙漏,正在忠實地記錄著光陰的流逝。從第一顆符石落下到現在,僅僅過去了半刻。

似乎發覺到巨麓莊園只是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軟蛋,四艘魔艦逐漸降低高度,不斷加大轟擊的力度與精准度。

在最初一輪的地毯式轟炸後,籠罩在巨麓莊園之上的秘法魔陣多處受損,現在他們要做的便是在傷口上再撒把鹽,徹底打殘魔陣。

“嗚嗚嗚——”鋪天蓋地的符石和弩箭射向魔陣呈現出的薄弱部位,一隻只秘魔陣器在光火中砰然爆裂化為飛煙。

巨麓莊園宛如一個被暴徒野蠻地撕下裙裳的少女,漸漸將孱弱的胴、體暴露在無數雙貪婪兇殘的目光下。

五百丈外的荼羅木無表情,戰鬥的進程並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慕成雪的虎賁軍果然不堪一擊。然而這種毫無挑戰性的攻擊行動,著實沒法讓他提起精神。

要知道,為了這座巨麓莊園荼羅軍部足足跨越了半個玄明恭華天。如今,也只能算是看在那些價值連城的血冥晶的份上了。

突然他的耳朵幾不可察覺地顫了顫,似乎聽到了某種本不應該聽到的聲音。

“咻、咻、咻咻——”巨麓莊園裡一道道亮麗炫目的金紅色火柱驀然沖天而起,撕開滾蕩的濃霧與光瀾,卷裹著無堅不摧的可怕氣勢射向停泊在空中的戰艦。

如果仔細看,那是一支支巨型的魔槍,長約三丈直徑超過六尺,通體燃燒著地獄般的金紅光焰,像是死神在咆哮中揮舞的長矛。

“熾流弩槍!”荼羅的臉龐在金紅色的光焰映照下微微動容,從齒縫隙間緩緩吐出了四個字。

“砰砰砰砰!”十支突如其來的巨型弩槍準確無誤地擊中戰艦的底部,銳利的槍鋒破開厚實的裝甲與防禦符紋探入船艙中。

弩槍的槍身隨之轟然爆裂,釋放出狂烈雄渾的幽火靈氣,恐怖的力量粗暴地撕開戰艦甲板,在頃刻間轟出一個個觸目驚心的巨大窟窿。

四艘戰艦登時燃燒起來,在低空中劇烈地震顫搖晃,拼命向上拉升。

然而所有的補救措施都已為時已晚,僅僅隔了三個呼吸,第二波的十支熾流弩槍又呼嘯著奔向天空。

這些能夠安然航行在玄穹冥流層中的魔艦竟是根本無法抵禦住熾流弩槍的攻擊,甲板四分五裂船體搖搖欲墜,濃烈的光火與紅煙迅速將它們吞沒。

“差不多了吧,省著點。”北夕照很是肉疼,仿佛射出去的不是熾流弩槍而是大把大把的幽金,“十萬一支,兩百萬這就沒了。”

羅獄只當沒聽見,沉聲下令道:“再來一輪!”

“咻咻咻——”又是十支熾流弩槍彈射而出,北夕照的面頰在抽搐,低聲嘟囔道:“崽賣爺田不知心疼。”

羅獄咧嘴一笑道:“你知道荼羅的四艘戰艦值多少麼?第四輪準備!”

“砰砰砰!”空中的戰艦被一輪接一輪的熾流弩槍肆無忌憚地蹂躪撕碎,發出恐懼的呻吟。

荼羅低垂眼簾不再注視,他心裡清楚這四艘戰艦已經全都完蛋了。

自己有些輕敵了,沒有料到虎賁軍居然配備了能夠擊穿戰艦裝甲與符紋的熾流弩槍。根據他的目測推斷,對方使用的這些弩槍至少也是守一級,一輪轟擊下來就相當於十位擁有守一歸真實力的聖階高手禦劍一擊。

出師不利啊,荼羅心中的鬥志與殺機被戰艦散發出的熊熊烈火點燃,輕聲道:“弼玫,看清楚位置了麼?”

方才那名奉命斬殺衢飭的紅月會女武士輕輕點頭道:“一千七百三十一丈六尺的距離,左右誤差不超過三尺。”

“有把握麼?”荼羅的語氣與其說是在徵詢部下的意見,還不如說就是道命令。

“可以。”女武士的容顏隱藏在一張冰冷兇惡的白金色面具下,身形一晃在荼羅的身後消失。

“嗚——”下一刻紅月會的投石機在怒吼聲中彈射出一排排青色的符石,在天空中畫出炫麗的流光匪夷所思地穿過被戰艦轟開的秘法魔陣缺口,砸落在巨麓莊園東南角的一片灌木叢裡。

“嗤嗤嗤——”符石應聲爆碎,從內部迸發出無數青色的風刃。隱藏在灌木叢深處的十架巨型弩機根本來不及轉移,在頃刻間被漫天縱橫的風刃切割絞殺成一塊塊飛濺的殘片。

守在弩機旁的射手亦是猝不及防死傷慘重,紛紛倒斃在血泊裡。

“轟、轟!”霎那的沉寂之後新一輪打擊開始了,紅月會的投石機和弩箭不知何時已然悄無聲息的推進到巨麓莊園一百丈內,對行將崩潰的秘法魔陣發動了最後一輪的摧殘與報復。

楚天靜靜坐在秘魔塔中,看了眼身邊的沙漏。

時間剛剛過去四分之一個時辰,真正的考驗開始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2:29
第十三集 天命之卷第二百四十五章 血染荒原(上)

在幽魔界任何東西的價值都可以用幽金來衡量。

一套洗心級的巨魔族鎧甲,價值兩萬枚幽金;一支守一級的熾流弩槍,價值十萬幽金;一條平民的小命,兩千幽金就夠了。

如果堆積在面前的幽金即不是兩千,也不是兩萬、十萬,而是幾億甚至數十億的富可敵國的財富呢?

窠巢坐在一匹油光烏亮的龍馬上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的身邊是天弓軍都統炫流,一個百丈之外可以用魔箭射爆抱朴境高手的變態傢伙。

他的身後是一千名幽魔騎士和一千名百步穿楊的魔射手,足以把只有七百虎賁軍守衛的巨麓莊園碾平兩千次。

他的腳下是巨麓莊園西北面的一座小石山,居高臨下將荒原四周的景象一覽無餘。只是由於濃霧和距離的原因,他只能聽見遠方隱約傳來的激烈轟鳴聲。

荼羅軍部已經開始對巨麓莊園的進攻了。

窠巢毫不懷疑荼羅的能力,也許不用一個時辰那個猢猻模樣的屠夫就可以坐在巨麓莊園殘破的農舍裡津津有味地品嘗慕成雪鮮嫩可口的內臟了吧?

然後就該輪到自己出馬收拾殘局了,將經過苦戰兀自處於勝利後的興奮中的紅月會雜碎像掃垃圾一樣統統清掃進冥海裡,巨麓莊園便唾手可得。

烈瀾這個傻瓜,當真以為窠衛會心甘感情願跟他分享數以億計的血冥晶?

他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將這秘密吐露出來,還傻乎乎地想和窠衛合作為子復仇。

雖然慕成雪不過是個繡花枕頭,肚子裡裝的除了草還是草。但他的爺爺和叔叔是什麼人,烈瀾不會不知道。想拉寂然城墊背,簡直是在癡人說夢。

到時候一顆荼羅的人頭,應該能夠平息慕家的怒火吧?甚而贏得慕老爺子的青睞與支持,往後在玄明恭華天自己和大哥豈不是可以橫著走?

窠巢眯縫著一雙細長的眼睛,一邊享受著交響樂般的轟鳴聲,一邊憧憬著不遠的將來。

“窠都統,這裡無法看清楚巨麓莊園的戰況,我看還是派出一隊斥候吧。”

炫流坐在窠巢的身邊說,儘管同樣是引領一軍的都統,但他很清楚這裡誰才是真正發言的那個人。

他不是幽魔族人,而是三百年前被謫落到幽魔界的天羽族後裔。

在那場影響深遠的幽天大戰中,天羽族的部分族人錯誤地站在了幽冥皇帝的一邊,在戰後遭受到天界慘無人道的清洗屠殺。所有參戰的天羽族武士都被滅絕,女人和孩子要麼被貶為奴,要麼被流放到幽魔界,炫流的父親正是其中的一員。

如今他和他的家人在寂然城終於漸漸站穩了腳跟,對過去的慘劇已沒有人願意提及。但傷疤癒合了依舊是傷疤,何況三百年的光陰並不足以讓人淡忘這一切。

“我有讓你提醒麼?”窠巢心裡隱生不快。假如自己也有派出斥候的想法也就罷了,偏偏他剛才只顧想心事忽略了這點。

想在眾人面前顯示比自己高明麼?窠巢心下一記冷笑,不過是個賤民而已。若非看中天羽族非凡的神射天賦,自己早就一刀宰了這傢伙,將他的老婆女兒還有兩個妹妹統統收作暖床女奴。

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寂然城的一條看門狗而已。

也罷,自己何必跟一條看門狗計較?窠巢心裡為自己的大度而泛起小小的得意,面色稍緩道:“那就派出幾個人去瞧瞧荼羅打得怎麼樣了。”

“是。”炫流的眼睛裡有一層霧光黯了黯,他不知道像這樣寄人籬下的日子還有多久,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活下去,因為自己有妻兒還有族人要看顧。

悄然一瞥壓根不用正眼打量自己的窠巢,炫流收拾心情派出了斥候。

…………

在射出了一半的符石和弩箭後,三支紅月會藩屬武士組成的戰陣開始緩緩前壓,逼近光霧彌漫千瘡百孔的巨麓山莊。

一半已經多了,還要留一些準備用在攻打寂然城的時候。

“一刻之內攻入莊園。”荼羅望著像螞蟻般龜縮爬行的藩屬武士冷冷地吩咐道。

很快命令被布達到三座戰陣中,兩千余名藩屬武士頓時像打了雞血般高聲嗥叫著沖向巨麓莊園。

瞿獬沖在了己方戰陣的最前面。他是衢飭的兒子,就在方才近在咫尺的地方親眼看到弼玫突然縱馬奔入陣中,一刀砍下了父親的頭顱,就好象從農田裡摘下一顆南瓜那樣的輕鬆尋常。

也就是從那一刻起,瞿獬成為了天佑城地下勢力的最高頭目。但他的心中非但感覺不到一絲高興,反而充滿了驚恐和憤怒。

有誰知道像他這樣在天佑城中呼風喚雨橫行霸道的一方霸主,落在荼羅的眼裡也僅是個可以隨意宰殺的小人物?

前方的道路已經被紅月會的投石機和弩機蕩平,佇立在荒原上的巨麓山莊農舍與秘魔塔隱約可見,卻是像死一樣的寂靜。

三百丈、兩百丈、一百丈,瞿獬的心不斷地懸起,但始終不見虎賁軍的反擊。

忽然四周漸漸起了霧氣。在光瀾和罡風慢慢消散後,這本應是正常現象,可瞿獬的靈台之上卻莫名地閃現一絲警兆。

“啊——”身邊不遠處突然響起一聲慘叫,霧氣中陡然迸射出一條血紅色的火龍,彈指間將兩名藩屬武士燒成了焦炭。

“砰砰砰!”附近的同伴紛紛出手還擊,火龍呼呼扭曲渙散化作了縷縷刺鼻紅煙。

沒等瞿獬鬆口氣,眼前的霧氣遽然翻卷,就像是一座暴怒的海洋掀起數丈高的驚濤駭浪,霎那裡將所有人的身影吞沒。

“秘法魔陣!”瞿獬驚愕地叫喊,面前出現了一堵幽火之牆仿似火山般壓來。

慘叫聲,怒吼聲,尖叫聲,混雜著罡風魔刃的轟擊爆鳴聲響徹幽空,三支藩屬武士大軍幾乎在同時陷入了巨麓莊園突然發動的秘法魔陣陷阱中。

荼羅搖了搖頭,廢柴永遠都是廢柴,就算上了戰陣也還是一樣。

沒想到慕成雪這傢伙也學聰明了,居然在巨麓莊園中布下了一明一暗兩座秘法魔陣。他的背後一定有造詣卓絕的秘魔師指點。

然而根據先前收集的情報,慕成雪的身邊並沒有這樣的人物。那又會是誰幫助他在巨麓莊園裡布下魔陣?

荼羅的嘴角不自禁地翹起,想到了一種可能——寂然城的秘魔營。

就在前不久,枯寂還曾作為窠衛的信使來過巨麓莊園。

難道,這會是窠衛和慕成雪聯手上演的一出苦肉計?

荼羅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遠方那座隱沒在濃霧中的小石山,徐徐道:“那些飯桶還有用。”

弼玫明白了荼羅的意思,沉寂須臾的投石機和弩機再次肆意咆哮,將原本打算用在寂然城的符石與弩箭幕天席地地投射向巨麓莊園。

沖到莊園開闊地前的藩屬武士被符石與弩箭擊中,大片大片哀嚎倒地。

當然在荼羅的眼裡他們的鮮血不會白流,很快秘法魔陣就會被撕開一道道口子,為麾下的進軍掃平了障礙。

兩千多萬里迢迢召集而來的藩屬武士不正是來幹這活的麼?

“王八蛋!”瞿獬眼裡閃爍凶光,他驚怒交集又無可奈何。

荼羅完全沒有掩飾他的險惡用心,但自己已然沒有退路,只能冒著符石弩箭和秘法魔陣中不斷洶湧而出的幽火攻擊繼續朝前衝殺。

這次他的父親帶來了六百餘名天佑城的精銳武士,虎賁軍的影子尚未看到,卻已經折損了一百多。

幸好在荼羅的火力壓制下,秘法魔陣的威力被大幅削弱,瞿獬和他的部眾已然沖到了巨麓莊園外的一條壕溝前。

這條壕溝寬約三丈,卻不可能阻擋住能夠禦風飛行的藩屬武士的前進步伐。

他們殺紅了眼,高聲吼叫著縱身躍起從壕溝上方掠過。

“嗚——”黑黢黢的溝底猛然竄起一道十丈高的火浪,地底的火油被盡數點燃,噴吐出陰冷森寒的藍色冰火。

躍在空中的藩屬武士猝不及防,像一團團被點著的火球紛紛墜落到壕溝中。

那些修為精湛的高手抑或盔甲精良的武士勉強能夠躲過一劫,要麼迅速沖過火浪要麼趕緊向後飛退。

然而等待他們的卻是更加淒慘的命運。壕溝後凹凸不平的凍土層中悄無聲息地露出一張張魔弩,掩藏在暗堡裡的虎賁軍射手開始了他們的工作。

“嗤嗤嗤——”弩箭掛著銳利的呼嘯穿透藩屬武士的鎧甲和護體罡氣,打爆他們的金丹射穿他們的胸膛,鮮血飆射慘嚎四起,又是數十條身影倒下。

瞿獬覺得自己快瘋了,呼吼著向火浪發出一道道秘法。簇擁在他身旁的那些聖階高手也是雙目血紅拼命施動秘法,一蓬蓬雨箭冰棱砸了過去,終於撲滅了幽火。

藩屬武士怒吼前沖越過壕溝,用魔刃用秘法向一處處暗堡狂轟亂炸。

但當他們衝殺到坍塌的暗堡前時,才發現裡面的虎賁軍戰士早已通過地下秘道逃之夭夭,留下的僅僅是一攤廢墟。

“轟!”一顆從秘魔塔中投射下來的符石在空中爆開,濃烈的光焰奔湧擴散吞噬了一條條藩屬武士的身影。緊跟著更多的符石與弩箭瀉落而下,在帶來死亡的同時也帶來了無邊無際的恐懼。

瞿獬的心隨著地動山搖的巨響聲而劇烈的顫慄,他緊握手中的魔刀眺望遠處閃著光火的一座座秘魔塔,咬了咬牙怒吼道:“殺——”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2:30
第十三集 天命之卷第二百四十六章 血染荒原(下)

“殺!”

一顆晶瑩如玉的白子落在棋盤上,結束了這場並不算精彩激烈的對局。

“不來了!”斬天的大手在棋盤上一抹,黑白兩色的棋子劈裡啪啦掉了一地。

東陽耀笑呵呵坐在他的對面,問道:“要麼我讓你三子?”

“虧你能沉住氣。”斬天鬱悶地咕噥。儘管隱蔽在伏魔族挖掘出的地下秘、穴裡,他依然能夠敏銳地察覺到大地的顫動,想必巨麓莊園那邊早已打得熱火朝天了。

而作為巨魔族第一戰將的他,卻只能像只爬蟲似的蜷縮在陰暗渾濁的地穴裡下棋。

開玩笑,自己身為巨魔族猛將可不是紮在靈穀田裡的稻草人!

“我也坐不住啊,可有什麼辦法?”東陽耀歎了口氣,朝一邊捧著經書看得正入神的北夕雪呶呶嘴,“要不你再去問問?”

斬天摸摸剛才被北夕雪用火球燒焦的腦門,嘿嘿笑道:“這回應該輪到你了吧?”

東陽耀一聲不吭抬手攝起滿地的棋子放回琉璃罐裡道:“來,再下一盤。”

“你姥姥!”斬天狠狠瞪了東陽耀一眼,還東陽部落的狼主呢,膽兒小得跟耗子差不多。他站起身腦袋砰地撞塌一塊凍土,邁步走向北夕雪。

斬天起初幾步走得很快,雄赳赳氣昂昂宛如一頭怒獅。可不知為何他的腳步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輕,像極了一隻戰戰兢兢的黑貓。

“斬天將軍,你有事找我?”北夕雪和顏悅色地放下經書。

斬天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他不會忘記,剛才北夕雪的樣子比現在還要客氣,可自己的腦殼卻差點成了燒焦的豬頭肉。

“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出擊?大夥兒都等不及了。”

這回斬天學乖了,將其他人一塊兒拉了進來,好歹也能壯大聲勢分散火力。

“舒舒服服地待在這兒不好麼?”北夕雪困惑地看著斬天。

“好是好,可無事可做也很難熬啊。”斬天的背脊在冒冷汗。

“這樣啊,都怪我忽視了大家的感覺。”北夕雪拍拍額頭,善解人意地說道:“地穴還是幽仄了點兒,如果能再寬敞些就好了。要不斬天將軍,就麻煩你把東邊的凍土層往前推進十丈,大夥兒也能坐得稍微寬鬆點兒。”

斬天目瞪口呆道:“可是巨麓莊園……”

“巨麓莊園不是有慕大人和羅獄麼?那傢伙可是親口答應要堅守三個時辰的。現在一個時辰都沒到吧?”北夕雪微笑道,“只挖十丈深似乎用不到兩個時辰吧——嗯,讓我想想還有什麼要緊的事可以請你幫忙的?”

這下斬天的額頭也開始冒冷汗了,他瞟了眼北夕雪纖秀的指尖,生恐從那裡突然蹦出只火魔鳥來,忙不迭道:“慢工出細活,兩個時辰剛剛夠。”

北夕雪失望地“哦”了聲道:“那就算了,我還想請你幫著把西面的凍土也挖開點兒呢。”

斬天頭也不回灰溜溜地往回走,不一會兒東面的凍土層上就響起了鏗鏗的重劍劈擊聲。

“好可憐……這些凍土。”東陽耀同情地望了眼被重劍劈得四處迸濺的土塊,然後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環顧四周問道:“有誰願意陪我下盤棋?”

…………

巨麓莊園中一共有六座秘魔塔,只要衝到塔下那些用於遠距離轟擊的符石和弩箭也就失去了效用。

瞿獬是這麼想也是這麼做的。但當他率領著一百多名手下踏著屍山血海沖到最近的一座秘魔塔前時,才發現紙上談兵有多害人。

的確,從眼前這座秘魔塔中彈射出來的符石和弩箭已經很難傷到他們,但別忘了這鬼地方還有另外的五座秘魔塔。

它們交相掩護左右呼應,構成了一張沒有任何死角的火力網。無論藩屬武士隱蔽在莊園的任何角落,都無法躲過符石與弩箭的擊殺。

失去四艘戰艦的惡果逐漸暴露了出來。如果有它們在,就能從空中轟擊秘魔塔,兵不血刃地將其炸成殘渣。但現在就只能依靠投石機和弩機進行遠端轟擊。

一架洗心級的投石機價值十二萬幽金,同等級的弩機稍稍便宜點兒,但也得花上八萬幽金才能買到手。而那些沖在前頭的廢柴,死再多的人也不必紅月會出上一枚幽金,這筆帳應該很容易算清楚。

所以拿藩屬武士的人命去填,無疑是當下最為明智的選擇。

荼羅注視著巨麓莊園中的激戰,默默計數流逝的時間。

從戰艦裡落下第一顆符石到現在,業已過去了一個時辰。戰鬥由莊外而莊內,此刻正向高高矗立的六座秘魔塔中蔓延。

忽然前方響起一陣歡呼聲,幾十名藩屬武士成功地殺入了東北角的秘魔塔中。

但在下一個瞬間,歡呼雀躍聲卻被一記震耳欲聾的轟響取代。

一團刺眼的光火從內部爆射出來,滾滾的光瀾和濃煙在一霎裡將整座秘魔塔連帶裡面的人化為了灰燼。

戰場中驀然變得一片死寂,所有人呆呆望著燃燒倒塌的秘魔塔失去了言語。緊張恐懼的心情像瘟疫一樣在沉默中散播,感染了每一名藩屬武士。

誰能想到那些虎賁軍在秘魔塔失守後,不是選擇逃跑而是毫不猶豫地與沖入塔中的敵人同歸於盡?

藩屬武士們緩緩向後退卻,唯恐自己面前的秘魔塔也會在突然間爆炸。

“大人!”荼羅身後一名身材魁梧的紅月武士手按魔刀叫道,顯然是在主動請纓。

荼羅搖搖頭,激戰至今敵人的狡猾與英勇早已超乎了他的預料之外。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這是自己近年來遭遇到的最難纏的對手。

他功聚雙目洞徹光霧,凝視著巨麓莊園中尚存的五座秘魔塔,問道:“弼玫,你需要多少時間?”

弼玫在心中略作計算,回答道:“半個時辰以內全部解決。”

荼羅點點頭道:“也只能這樣了。我本想親眼見見慕成雪,可惜了——”

與此同時楚天正站立在視窗前,出神地眺望著遠處兀自燃燒不已的那座秘魔塔。

他的面色有些蒼白,腦海裡不斷浮現起珞珈從秘魔塔上墜落的影像。

來到幽魔界有不少日子,但魂牽夢縈的伊人依舊芳蹤渺渺不知魂歸何處。

“狗崽子!”羅獄粗暴洪亮的怒駡聲將楚天的思緒帶回到眼前的血火硝煙中。

站在高達十丈的秘魔塔頂,隱隱約約看見飄蕩的光霧裡紅月會的投石機和弩機正朝西北方向的一座秘魔塔前緩緩移動。

由於距離和角度的關係,另外四座秘魔塔中配置的投石機和弩機根本無法對其造成有效的殺傷。而事實上,經過一個多時辰的劇烈消耗每座秘魔塔里留存的符石和弩箭都已所剩無幾。

換而言之,此刻荼羅軍部面對的僅僅是一座即將彈盡糧絕的秘魔塔。

“全部撤走,就讓荼羅在這兒慢慢表演。”楚天收拾情懷,知道自己此刻正肩負著七百餘名虎賁軍戰士的生命,乃至伏魔族、狼魔族、幽魔族在度朔山的未來。

羅獄回身傳令,北夕照輕出了口氣道:“荼羅很可怕。”

楚天點點頭沒有說話,但在心裡已贊同了北夕照對荼羅的評價。

表面看來虎賁軍以極其微小的傷亡重創了兩千多藩屬武士,使得他們鬥志崩潰不顧一切地向後撤退,而四艘威力巨大的魔艦也在戰鬥初始時就被熾流弩槍完爆。

但巨麓莊園同樣付出了可觀的代價。北夕雪精心佈置的兩座秘法魔陣、莊內的種種機關設置、還有十架用來發射熾流弩槍的弩機盡數毀損,而僅存的這幾座秘魔塔也會很快在符石和弩箭的轟擊下一一坍塌。

到那時虎賁軍就將直面一直在後方按兵不動養精蓄銳的荼羅軍部,沒有遮掩沒有屏障,惟有捨生忘死的堅守。

這支由亡命之徒組成的雜牌軍,能夠將巨麓莊園牢牢握在自己的掌心中麼?

“轟!”遠處的秘魔塔傳來一陣沉悶的巨響,爆濺起一串串光彩奪目的火花。塔身上的符文迅速黯淡融化,表層的幽鐵亦在不斷地碎裂剝落。

這裡真的不同於塵世。楚天暗自感慨,如果這場戰鬥是發生在塵世的某個地方,自己單槍匹馬就能夠擺平那幾十架大發淫威的投石機。但現在卻不得不靠著秘魔塔的保護才能躲過符石與弩箭的攢射而不至於受傷。

可以想像,如果當年不是在北冥海中被天界擊敗,幽冥皇帝的麾下魔軍早已不費吹灰之力地蕩平了塵世。難怪無論正魔兩道誰也不願意重開北冥海的封禁通道,因為那將是一場無可抵禦的滅頂之災。

“轟隆隆——”那座秘魔塔在燃燒中傾斜,上半截塔身如折斷的槍尖掉落下來。

大地驚恐地顫抖,揚起一團團紅色的光霧煙火。

“大人,所有人都已通過傳輸法陣撤離。我們也趕緊走吧。”

羅獄打量楚天沉靜的側臉,莫名地覺得心裡踏實了許多。似乎這個年輕人的身上有一種神秘的氣質,即使在最危急的關頭也不會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恐慌。

只是羅獄不知道,對楚天而言經歷過比死亡更絕望悲慘的遭遇,失去過這世上最珍愛的女子,他早已心死如灰無所畏懼。

他活著,只因灰燼裡依稀還有一點光亮和溫暖,指引著自己走向寂滅之穀。

為愛而生,為愛而死。無所謂哪一種犧牲更加偉大,他要的僅僅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2:31
第十三集 天命之卷第二百四十七章 天羽遺族(上)

窠巢不斷地收到來自斥候的戰報,他有些驚異於虎賁軍的頑強。居然兩個時辰仍未失守,慕成雪不簡單啊。當然荼羅也是徒有虛名之輩,攻打小小的一個巨麓莊園死傷了上千名部眾卻還沒能拿下,也真夠窩囊的。

當他聽到巨麓莊園的六座秘魔塔也被符石弩箭摧毀,荼羅大軍正向紅石崖進發的時候,便再也按奈不住。

“炫都統,我的馬快先走一步。你率領天弓軍在後跟進不得延誤。”

聽到窠巢的命令,炫流只是默默地頷首。他明白窠巢此舉是擔心自己搶功,雖隱隱覺得不妥但為了避嫌也只能隱忍。

轉眼的工夫,一千如狼似虎的龍騎軍武士在窠巢興奮的號令聲中沖下小石山,向巨麓莊園急馳而去。

從小石山到巨麓莊園不過幾十裡路,以龍馬日行千里的腳力無需一盞茶的時間就可以趕到。

窠巢如此想道,卻做夢也沒有料到他即將在這裡走完自己一生的道路。

“呼——”沒有任何徵兆,道路前方猛然掀起黃綠色的沙暴,長二十余丈高九尺,像一蓬混濁的排浪發出鬼哭狼嚎般的呼吼撲向正在高速行軍中的龍騎軍武士。

“有埋伏!”龍馬揚蹄嘶鳴,前排武士掣動魔兵轟出一團團罡風光瀾。

“嘭嘭嘭!”儘管聲勢駭人,這蓬沙暴卻沒有太大威力,頓時支離破碎扭曲渙散。

窠巢心神稍定勒住坐騎,目光穿過飄散的沙塵並未發覺四周有任何的異常。

“鎮靜,不過是一點兒故弄玄虛的小伎倆,就把你們嚇成這樣?”他冷笑了聲回頭呵斥騷動不安的部下。

孰料話音未落,從凍土層中驀然噴湧出一團濃烈腥臭的綠色寒霧,瞬間遮掩住四周的景物。在龍騎軍武士尚未來得及發出叫喊前,一支支暗綠色的魔槍如雨後春筍破土而出,鋒利的槍尖穿透龍馬腹背貫體而入。

龍騎軍武士身體的各個要害部位都有甲胄保護,足以應付任何的突發襲擊。但他們臀部卻顯然不在甲胄的保護之列,也根本料想不到敵人竟會從這樣一個罕見的角度發起攻擊。

頓時寂靜的荒原化作血腥的地獄,金紅色的鮮血與淒厲的嗥叫此起彼伏。一匹匹龍馬哀鳴倒地,數以百計的龍騎軍武士不及躲閃如被巨斧伐倒的枯木紛紛墜落。

“該死,居然是群伏魔族的爬蟲!”窠巢醒悟過來,駕馭龍馬騰空掠起閃躲過一支支從底下激射而出的魔槍,腳下已是一片槍林血雨。

“呼——”從濃郁的綠色毒霧中次第亮起一道道水波紋般詭異的魔符,窠巢座下的龍馬一聲長嘶身軀如灌重鉛往下沉墜。與此同時窠巢驚恐地發現,周圍的虛空中生出了一種莫名的可怖力量,所有的人和馬就像被泥沼裹住了手腳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伏魔陷陣!”窠巢的心頭一陣劇烈顫慄,聲嘶力竭地叫道:“沖出去——”

“嗚嗚嗚——”一條條綠色的身影從凍土中冒了出來,猶如幽靈般飄蕩飛舞,手中的淬毒魔刃寒光閃閃好似收割生命的死亡之鐮,絲毫不受寒霧魔符的禁制,肆意地斬殺在龍騎軍武士的頭顱上。

其中一名伏魔族中年男子手握碧夜魔杖欺近窠巢,唇角含著一縷殘忍陰森的冷笑道:“開飯了,幽魔豬!”

“喀喇喇!”大地崩裂,噴射出一團團狂亂的沙暴湧向窠巢。

“熾影?!”窠巢認出了曾經的手下敗將,在最初的慌亂後他意識到對方的人數並不算多,而且除了少數的聖階高手之外,絕大多數伏魔族戰士的修為都不算出色。換而言之無論是人數、戰力、裝備,己方都要明顯勝出一截。糟就糟在中了埋伏,但只要能夠穩住陣腳,收拾幾百隻綠爬蟲根本不在話下。

“砰!”窠巢的左手甩出一面幽藍色的冰盾,擋住熾影發出的“碧血沙海”秘法攻擊,高舉右手魔刀縱聲喝道:“結陣!”

數百龍騎武士齊聲應和,策馬向窠巢身周收縮,以他為圓心逐漸組成一座防禦陣形,如磨盤般轉動起來反復絞殺伏魔族戰士。陣中的聖階高手和秘魔師不斷用各種魔符、秘法轟擊凍土驅散毒霧,一團團色彩斑斕的光火洞徹幽空,不一刻就將方圓數千丈的大地封印令伏魔族戰士無法在利用土遁潛藏轉移。

眼看情勢在慢慢地發生逆轉,黑暗中突然響起尖銳猙厲的狼嚎聲。

從東南、東北和正西方向三支狼魔族戰隊如銀瓶乍破鐵騎突出,出現在了龍騎武士的視野裡。

一頭頭棕紅色的魔狼卷裹著驚天動地的怒吼和激蕩的狂瀾,宛若由上千盞火炬匯成的狂暴焰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殺過來。

就像三柄精准犀利的割肉刀,北夕、東陽、南月三大部落的一千五百名精銳戰士在各自狼主的統帥下從不同方位直插龍騎圓陣,將一隊隊幽魔武士分割包圍。

它們毫不戀戰,在彼此交錯貫穿圓陣之後又迅速從另一端突殺而出脫離戰團,然後調轉方向再從另一個角度突入陣中。如此循環往復如入無人之境,很快就將龍騎軍的戰陣沖得七零八落。

“度朔群狼陣!”窠巢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伏魔族居然和狼魔族捐棄前嫌組成了聯軍,真不知道是自己花了眼還是世界發了瘋。

當伏魔族的狡詐陰狠和狼魔族的淩厲兇殘天衣無縫地結合在一起,等待龍騎武士的只能是一場充滿陰謀意味的大屠殺。

熾影的感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爽過,他的面前那些以往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龍騎武士在死亡、在哀嚎、在崩潰、在發抖……那一隻只曾經踐踏故土的鐵蹄,那一雙雙曾經宰割族人的手臂在血雨腥風中斷落飛濺沃養凍土。

“符石雨林”、“碧蜥暴”、“符山鎮海”……碧夜魔杖興奮地鏑鳴飛轉,對準窠巢扔出一道又一道兇猛詭譎的秘法攻擊術。

窠巢捨棄了座下龍馬,身形禦風翻飛揮刀抵擋,不停地試圖迫近熾影。

但北夕雅、東陽耀和南月薰卻一次次從側翼輪番發動突襲,逼得他不得不分出更多的精力來應付三大狼主,以至於始終無法拉近與熾影的距離。

現在他唯一的指望就是被自己落在了身後的炫流。如果能夠堅持住一盞茶的工夫,天弓軍便能趕到戰場與他的龍騎軍匯合,即使不能轉敗為勝至少也可以接引倖存的龍騎軍沖出伏擊圈向小石山撤退。

然而他等來的不是炫流和其麾下的天弓軍,而是又一支由惡魔組成的軍部。

八百名巨魔族重裝武士緩緩地從幽夜裡走來,他們的動作頻率或許稍顯沉重遲滯,卻蘊藏著石破天驚的恐怖力量。黑色的戰靴踩踏在凍土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匯成滾雷般的轟鳴由遠而近。

窠衛渾身的血液霎時冰涼,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切身體味到原來世上真有一種比死亡更為可怕的東西叫做“絕望”。

…………

“咕嚕嚕——”一顆鮮血淋漓的人頭從熾影的手中飛出,滾落到炫流的腳下。

炫流坐在龍馬上,默默望著窠巢的首級不知在想什麼。

“窠巢死了,即使炫流兄能夠全軍而退回到寂然城,我猜窠衛也不會放過你吧?這事可真難辦啊,要不你忍著點兒疼把自己的腦袋切下來送回寂然城,這樣窠衛也就不會再說什麼了。嗯,即使他想說什麼炫流兄也聽不到了。”

能沒心沒肺說出這種話的也只可能是北夕雪了。

荒原上的伏擊戰剛剛結束,遍地都是龍騎軍武士的屍體和刺鼻的血腥氣味。

伏魔族和狼魔族戰士正在有條不紊地打掃戰場,稍遠的地方八百餘名巨魔族武士在斬天的指揮下已開始撤離——他們行軍的速度遠比不上前者,因此要先行一步趕往尚在苦戰中的巨麓莊園。

可是這麼做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誰也沒把炫流和他帶領的一千天弓軍放在心上。

炫流慢慢地收回目光,轉向北夕雪秀氣得像個少女似的臉龐,輕聲道:“我可以帶著你的人頭去見窠衛大人!”

從聽到窠巢遭遇伏擊的喊殺聲到趕到戰場,龍騎軍與天弓軍之間的實際距離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但就是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一支上千人的魔軍竟已全軍覆沒。

巨魔族、狼魔族、伏魔族……還有如果所料不錯正在堅守巨麓莊園與荼羅軍部血拼到底的虎賁軍,這是打哪兒冒出來的聯軍組合?

更可怕的是對方好像算准了窠巢會貪功冒進,早早就在這裡設下埋伏將其一鼓聚殲。等到自己率領援軍趕至,看見的便只能是窠巢的一顆人頭。

三年前他奉命留守寂然城並未參加對狼魔族的圍剿之戰,但此刻不用做什麼精密細緻的推算,炫流也能知道自己的一千天弓軍沒有任何機會。

即使僥倖退回寂然城,等待他的命運也會誠如北夕雪所說的那樣成為窠巢的殉葬品。但他不能逃跑,妻子兒女還有眾多的族人都還在寂然城。假如自己畏罪潛逃,他們的命運將更加淒慘。

“鏗!”炫流的話音落下,一千名天弓軍射手整齊劃一地拉動弩機弓弦,森寒犀利的箭頭齊刷刷對準了北夕雪。

“我們為什麼不可以活得更有尊嚴呢?”北夕雪無視足以將任何人射成馬蜂窩的箭矢,清澈寧靜的雙瞳深處閃動著智者的光芒。

“這片土地從來都不屬於窠衛,也不應該是某個人的私產。狼魔族、伏魔族……還有我們的巨魔族朋友,誰人註定他們生來就該像牲口一樣被販賣被奴役?與其寄人籬下不如自己當家作主。”

炫流面色沉靜道:“我憑什麼要聽信你的花言巧語?”

北夕雪的左手輕按心口,油然微笑道:“以紅月之名,紅月在故我在——”

不知道什麼原因,炫流的眼中驀然迸射出兩簇精芒,像利箭一樣穿透幽空射落在北夕雪的左手上。

“以紅月之名!”須臾之後他鄭重地將自己的左手按在胸前,如是說道。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2:32
第十三集 天命之卷第二百四十八章 天羽遺族(下)

此時此刻巨麓莊園的決戰業已進入到最後的攻堅階段。成千上百名紅月會的藩屬武士正不斷地向位於紅石崖下的地穴入口發起一波波兇猛的衝擊。

經過兩個多時辰的激戰他們早已是強弩之末,但背對一支支紅月會武士手中的魔弩威嚇,如果還不想死的話他們就只能咬著牙往前沖。

可是前方的黑黢黢地穴便如同一張猙獰開張的血盆大口,同樣在無情地吞噬著這些僕從軍的生命與鮮血。

虎賁軍從雲蝶仙手中購買來的洗心級怒魄弩所發射出的弩箭仿似漫天飛縱的金紅色流光,輕而易舉便穿透了藩屬武士廉價的護甲和並不如何堅實的護體罡氣。

他們就像成熟的靈穀被一茬一茬地收割,慘叫著倒向被鮮血染紅的凍土。

在又一次丟下了上百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後,藩屬武士的心理終於開始崩潰,仿佛一頭遍體鱗傷的魔獸,儘管依舊在發出虛張聲勢的兇狠咆哮,但已不敢再往前邁出哪怕半步。

紅石崖前不到四十丈的衝刺距離儼然成為無可逾越的地獄雷池。

“差不多了,魁篪你的人可以出手了。”這次荼羅沒有再下令處決那些不聽話的藩屬武士首領,而是輕輕對佇立在身後的那名身材魁梧的紅月武士說道。

魁篪的臉上露出一縷嗜血的興奮之色,洪聲喝道:“撼山營出擊!”

三百名撼山營武士轟然應諾,豎起層層疊疊的巨型魔盾組成一道高三丈寬十丈的銅牆鐵壁緩緩向前移動。

虎賁軍的弩箭如雨點般激射在盾面上,迸濺起一朵朵刺眼的光火四處彈飛。

盾山不為所動,依然不緊不慢地朝紅石崖地穴入口逼近。

在他們的身後五百名裂海營的紅月武士步步跟進,隨時準備突入地穴。

其餘兩百名由弼玫統領的破天營射手在原地巋然不動,繼續利用弩箭和符石壓住陣腳,掩護魁篪的撼山營繼續推進。

突然盾山中分讓出一條通道,荼羅舉起魔刀冷冷道:“雞犬不留!”

“雞犬不留!”伴隨著一陣地動山搖的喊殺聲,五百名裂海營武士在他的率領下布成鋒矢陣形猶如一支離弦之箭踏過屍山血海射向紅石崖。

看到此景士氣低迷的藩屬武士們亦爆發出一陣歡呼。戰陣中瞿獬心情複雜地舉刀叫道:“殺啊——”

千余名藩屬武士在撼山營巨型魔盾的掩護下重整旗鼓朝紅石崖蜂擁撲去。

下一刻,地穴的入口即將失守……

“咻!”就在瞿獬高舉的魔刀尚未落下的霎那,一支突如其來的冷箭像是道劃破幽夜的銀線精准無誤地洞穿頭盔深深紮進他的後腦再從眉心透出。

瞿獬的身軀晃了晃,他甚至能依稀聽見自己顱腦深處金丹爆裂所發出的脆響,一縷金紅色的血絲從傷口流出染紅了視野。

——哪兒來的冷箭?

彌留之際瞿獬驚愕地抬眼尋找這支魔箭的來向,隱隱約約看到遠方天空如怒濤般翻卷的寒霧中,一條條天羽族射手禦風飛翔的身影。

他們張開晶瑩美麗的暗紅色羽翼如幽靈般飄舞,手中的魔弓在無情地顫響,將成百上千支鋒利的魔箭射入敵人的頭顱。

比起幽魔族的射手,這些天羽族戰士擁有著與生俱來無可比擬的天賦。他們的靈覺能夠輕易鎖定目標,所使用的魔弓與魔箭的射程和精確度也更勝一籌。

頓時上百名紅月武士和藩屬武士猝不及防地中箭倒下,尤其那些手持巨盾的撼山營武士更是成為了天羽族射手首要打擊的目標。

“天弓軍?”負責在後壓陣的弼玫眸中閃過一絲寒芒,犀利的目光在瞬間緊鎖住一名中年天羽族男子的身形,正是他發出的魔箭射殺了瞿獬。

幾乎在此同時,她的手中已多了一張銀黑色的魔弓,瞄也不瞄一箭射出。

天羽族中年男子冷然瞥過弼玫,兩人視線交織激撞的刹那,他的左手拉動弓弦,指尖驀然光焰暴漲凝鑄出一支銀色玄冰之箭。

“咻——”玄冰之箭風馳電掣,在空中不可思議地擊中迎面飛來的箭頭,一團銀藍色光火爆開,將弼玫射出的“月落魅影箭”砰然炸碎。

“咻咻咻咻——”弼玫不動聲色,電光石火之間手中的月落魅影箭十七連發。它們有的快有的慢,有的長驅直入有的迂回包抄,有的大刀闊斧有的暗渡陳倉,交構成一張無堅不摧的箭林光海,盡顯紅月會第一女射手的卓越風采。

然而天羽族中年男子的神情沉靜如水,他的身心仿佛與手中的那張“落劫魔弓”合二為一,白皙修長的十指鎮定逾恒凝發出一支支銀色的箭芒,卻比弼玫的頻率更快更穩!

“嘭嘭嘭!”只在半個呼吸間,十七連發的月落魅影箭爆閃碎裂灰飛煙滅。

“哧——”近至十丈處一支玄冰之箭匪夷所思地從撕開虛空迸射出來,以比電光更快的速度直刺弼玫眉心。

“遁空之箭!”弼玫的瞳孔收縮,終於猜到了對手的身份——寂然城天弓軍都統,號稱玄明恭華第一箭的天羽族暗翼部落首領炫流!

她已經沒有時間出箭封擋,素手橫弓揮出“叮”的脆響迸飛遁空之箭。

但是靈台的警兆非但沒有因此解除,反而在彈指間變得愈發強烈!

弼玫臉色微變,就看到炫流收住落劫魔弓正冷冷地看著自己。

“啵!”一支水晶般透明的魔箭無聲無息地從身後掩襲而至,從護身鎧甲與頭盔結合部僅存的一線縫隙之間斜斜插入她的脖頸,陰冷的箭鋒直貫顱腦刺穿金丹。

弼玫眸中的光芒登時熄滅,她死死盯著炫流空空如也的左手,從冰冷的朱唇間吐聲道:“潛殺……”話音未落她的身軀直挺挺向前栽倒。

“弼玫!”魁篪睚眥欲裂,暴怒中甩手擲出巨盾嗚嗚呼嘯飛斬炫流。

“砰砰!”飛腿踹開擋道的紅月武士,他沖到弼玫身後伸手抱住她正在倒下的軀體,眼睛裡交織著悲哀與仇恨的怒焰。

即使殺人如麻,在內心不為人知的某個深處總也隱秘著那麼一縷易傷的柔情吧?

魁篪抬起頭望向閃開魔盾飛斬的炫流,怨毒之色在臉上橫溢,掣動魔斧沖上前去。

“嗖!”他的眼前一花,從下方的凍土層中驟然躥出一道綠影——不,不是一道而是數百道這樣的綠影!

那綠影的身法奇快,一隻碧熒熒的魔爪在空中畫過五道電芒紮向他的小腹。

“伏魔族!”和窠巢最初的反應一樣,魁篪大吃一驚急忙側身橫移,魔斧虎虎生風劈向綠影。

“哧啦!”偷襲並未收到滿意的效果,五根魔爪僅僅撕開了魁篪護身甲胄,在他的左腰上留下一溜血槽。

熾影翻身飄退,不知沖誰冷喝道:“他是我的!”

“哼!”夕雅的骨刃比她的冷哼來得更快,十束殷紅的血芒直插魁篪背心。

魁篪不得不放開弼玫的屍體,側身揮掌招架。他眼角的餘光就看到狼魔族與伏魔族的聯軍左右對進,已將己方的陣營攔腰斬斷。而在天空中數百名天羽族暗翼部落的射手在濃霧裡若隱若現,他們的魔箭就似長了眼睛總能在千軍萬馬中準確無誤地尋找到獵物。

“荼羅大人呢,為什麼還不回軍救援?!”打從加入紅月會荼羅軍部起,魁篪第一次對勝利失去了信心。

但荼羅已經救不了魁篪,他碰到了更為強硬的對手。

他當然聽見了外面震耳欲聾的廝殺聲,也知道自己的部下正在遭受圍攻。然而地穴中的境況比他預料中的還要複雜險惡。到處是一座座秘法魔陣,一道道禁制機關,還有層出不窮隱藏在岩壁裡的暗堡和那些防不勝防的殺戮陷阱,使得五百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裂海營武士泥足深裹,每前進一步都在有人倒下。

縱橫交錯的穴道宛如一座龐大的天然迷宮,虎賁軍武士根本就不和他們正面交鋒,憑藉著四通八達的秘道和暗穴神出鬼沒輪番偷襲。

果然是窠衛和慕成雪聯手擺下的陷阱!荼羅只是奇怪,為什麼以魁篪的撼山營和弼玫的破天營五百軍力,再加上近千名藩屬武士卻抵擋不住寂然城幽魔軍的突襲?莫非自己情報有誤,窠衛竟然傾巢出動?

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虎賁軍逆天到家的一身魔武裝備,從頭到腳全部是洗心級的頭盔、甲胄、戰靴和魔兵,簡直武裝到了牙齒,奢侈程度遠遠超出荼羅軍部甚至趕上了被譽為紅月第一軍的逆雨軍部。

是誰供給慕成雪這些該死的軍械裝備?要知道自己劫掠燒殺那麼多年,麾下的武士配備的也不過是歸元級裝備!

“大人,我們怎麼辦?”身旁,裂海營統領騫越問道。

“繼續前進。”荼羅淡淡地回答,語氣堅定而自信。

置之死地而後生——慕成雪,這道理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懂!

“前進!”數百名紅月武士應聲高呼,踩踏死神的肩膀繼續向前。

穴道霍然開朗,一片占地數千丈的暗紅色石柱林映入荼羅的眼簾,當然還有一排排嚴陣以待殺氣沖天的虎賁軍武士。

在陣列之前,楚天看了眼即將流盡的沙漏,沖著荼羅淡然一笑道:“你怎地才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2:33
第十三集 天命之卷第二百四十九章 天命吾皇(上)

刀光一閃,荼羅出手!

刀名絳唇,重七斤四兩六錢,長兩尺八寸三分,有若少女紅唇消魂索命。

刀勢之下七百虎賁猶如無物,滔滔血瀾無盡殺意吞噬了每一寸幽空。

仿佛一刹裡萬靈不存,僅只剩下楚天孑然一身獨面碎魂裂魄的刀光。

“大人小心!”羅獄的聲音好似從極遙遠的天邊傳來,而不是近在咫尺的身旁。

“鏗!”蒼雲元辰劍龍吟飛縱直指荼羅眉心,楚天的身形巋然不動,以攻對攻以命搏命。

荼羅的唇角逸出一抹極淡的不屑冷笑,完全無視眼前排山倒海的劍氣雪瀾,絳唇魔刀遽然加速斬中楚天的胸膛。

“大人!”羅獄瞠目怒吼,將將從鞘中拔出的魔刀卻已來不及救援楚天。

誰也想不到他和荼羅之間的對決竟會在一招之間刺刀見紅生死立判。

“呼——”楚天的胸口霍然迸現出一座金煌煌的光峰,如嶽橫亙遮擋在絳唇之前。

絳唇魔刀光芒暴漲劈擊在金峰之上,迸發出金石激撞般的脆響。

“喀喇喇!”刀光如潮兇猛衝擊,金峰表面很快綻露出一條條殷紅色的裂痕。

“噗!”蒼雲元辰劍僅比絳唇魔刀慢上一線刺穿羅獄的護甲,劍鋒透肩而過。

荼羅低哼沉肩,仿似根本沒有感覺到劍刃穿身的痛楚,肩部肌肉猛地向裡緊縮,變得堅逾金鐵牢牢鉗制住蒼雲元辰劍。

“啪!”狂猛的刀光應聲沖碎不動如山印,絳唇如一條掙脫禁錮的紅龍囂張呼嘯,以摧枯拉朽之勢切入楚天的胸膛。

鮮血像金紅色的花朵絢爛盛綻,楚天的身軀在絳唇刀氣的切割催壓之下情不自禁地劇烈搖顫。然而他的神情中沒有一絲對死亡的畏懼,略帶憂鬱的海藍色眼眸只是靜靜地凝視著荼羅的臉。

莫名的,荼羅心底裡升起一縷不祥的預感。他隱隱約約覺察到,楚天似乎是故意讓絳唇劈中,自己所做的一切其實都在對方的預料之中。

他的瞳孔急遽收縮,就看到一團雄渾到根本無法用任何言語形容的血紅色強烈神光從楚天的身體裡迸射而出,猶如狂放磅礴的怒濤滌蕩乾坤席捲天地,散發出睥睨三界惟我獨尊的無鑄霸氣。

“這是?!”荼羅深藏在面具之下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地驚駭之色,他不能想像如此強橫的力量怎麼能夠蘊藏在一個人的身體中,而且這個人還是慕成雪。

這力量仿佛來自于九天之上洪荒之始,充盈著無可抗拒的深邃意志,令感受到它的人身不由己地生出頂禮膜拜的念頭。

“嗤嗤嗤——”荼羅的手臂上血霧蒸騰,像破碎的琉璃裂開無數條觸目驚心的細小血口,轉眼之間便攀爬到了肩頭而後向胸口乃至全身各個部位迅速蔓延。

他試圖從楚天的胸膛中拔出絳唇,然而魔刀紋絲未動,一道道沛然莫禦的神秘力量透過刀刃不斷吞噬絞殺他的手臂,進而那股仿似發自於神祗的可怖意志也破體而入侵掠靈台。

在此之前荼羅曾經以為經過多年的修煉自己早已滅絕了對死亡的恐懼。但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或許可以蔑視死亡,但永遠也無法戰勝恐懼本身。

他的眼神中不自覺地流露出一抹驚顫,“砰”地一聲悶響血肉橫飛,強行逆運魔氣將自己的右臂生生轟碎,這才隔絕了與那神祗般意志間的直接聯繫。

楚天翻腕擰劍冷冷一笑,蒼雲元辰雪華沖霄再削斷荼羅的左臂。

他的元神深處有一股力量正在一步步地蘇醒,古老的意志爆發出憤怒的咆哮,恢弘的魔意越來越清晰可見悸動三魂七魄,將種種強大深奧的大道意念灌輸在靈台之上。

一瞬間,楚天知道自己成功了。

他用生命作為賭注,利用荼羅再次激醒了沉睡蟄伏在元神中的神秘力量。

他幾乎有九成九的把握可以斷定,那便是天命之盤!

他已經能夠清楚地感應到它的存在,雖然像一縷潛藏在黑夜中的風影依舊無從觸摸無法把握,但聽得到它壓抑三千年的怒吼與激蕩。

“轟!”他的腦海仿佛在一霎那被抽空了所有的意識,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恍惚之中噩夢重現,楚天再次看到了那座熊熊燃燒的古老魔堡。

身穿藕荷色衣裳的少女孤單地佇立在秘魔塔尖,狂野的血紅籠罩模糊了她纖柔的身影。她獨自面對著一個充滿瘋狂殺戮的世界,孤立無援搖搖欲墜。

楚天的心一下抽緊,以至於尚未發覺在今次的夢境中他距離古堡已不再遙遠。

古堡的四周群魔亂舞,一條條天羽族暗翼戰士舒展雙翅的身影圍繞著秘魔塔上下翻飛,他們揮舞手中的弓箭在歌唱在歡慶。

不遠處成千上萬狼魔族、伏魔族、血魔族、風魔族、巨魔族、幽魔族以及其他眾多魔族的軍隊如山如海無邊無際,布列在古堡下方的遼闊山谷中。

忽然楚天的心底裡升起一縷無由的奇異感覺,他的視線穿越過萬馬千軍一直望到在那山谷之上冥海之下的天地間,一位黑袍皇者紫發飛揚傲然屹立于流金火焰繚繞的戰車中,他的右手高舉鎮獄魔劍正遙遙指向秘魔塔尖的少女。

不知什麼理由,楚天莫名地覺得戰車中屹立的人好像正是他自己。

“轟隆隆!”高聳如雲的秘魔塔在巨響聲中崩潰坍塌,揚起的烈火與濃煙迅速湮沒了藕衣少女的身影。

“天命吾皇——”地動山搖的歡呼聲裡,從倒塌的秘魔塔背後冉冉升起一輪飽滿的血月,紅色的光潮如海水一般席捲過來,在瞬間吞噬了楚天的視野。

空間扭曲,光陰碎滅,楚天的耳畔唯有那一陣陣“天命吾皇”的歡呼聲在隆隆迴響,仿如跨越千秋萬載的戰鼓驚醒了埋葬在記憶最深處某些塵封的前世往生……

“哢!”三十丈外,荼羅臉部的面具清脆一響四分五裂,露出了蒼白的面容。

“快撤!”騫越幾乎是在大吼,完全忽略了這個命令本該只有荼羅才能下達。

“想走?”羅獄的心中同樣充滿驚愕,甚而對楚天產生了一種難言的敬畏之情。

他舉起刀高聲呼喝道:“殺!”

親眼目睹荼羅被楚天一招擊敗殘斷雙臂,虎賁武士的士氣與戰意如火上澆油近乎爆棚,隨著羅獄的一聲令下戰陣滾滾碾壓向敵軍。

“大人,你的傷——”羅獄掣刀護衛在楚天的身旁,以防對手趁機刺殺。

楚天運轉雲麓靈氣彌合受損的內臟,絲絲縷縷的乳白色煙氣從傷口中汩汩冒出。

他反手拔出胸前的絳唇魔刀,感應到天命之盤的力量以及那股被封印在魂魄之底的魔意正緩緩退潮重新歸於平靜,卻在靈台之上殘留下點點滴滴的印記。

支離破碎的前世殘片在腦海裡不由自主地跌宕翻覆,其中又夾雜著許許多多奇妙的大道明悟,宛如潮水回落後遺留在沙灘上的珠貝,在月夜星空之下熠熠生輝。

“是你嗎,珞珈?”

楚天兀自沉浸在方才的夢境之中。不,那不是夢境,而是來源於前世的某段真實記憶。只是當他明瞭了這點,同時也就痛苦地醒悟到那藕衣少女的真正身份。

他緩緩抬起臉,仿佛想望穿頭頂上方厚重的凍土岩層,讓視線越過一望無垠的冥海幽界,追逐伊人遠去的渺渺身影。

無論如何,都必須前往寂滅之穀。在那裡,他有個結需要打開。

他倒轉絳唇魔刀遞向羅獄,說道:“去,割下荼羅的人頭!”

“諾!”羅獄單膝跪地將魔刀插入凍土,用雙手接過絳唇魔刀,眼中的一抹擔憂暫態化作兇狠淩厲的殺氣,振身而起掣刀殺向敵陣。

這時候紅月武士的鬥志已經徹底崩潰。一直以來他們扮演的都是屠戮者的角色,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當下的不利險境。而荼羅的戰敗更給這些素來將他奉為神明的紅月武士帶來無比巨大的震撼,此刻他們唯一想做的事情便是趕緊逃離這該死的地方,再也不要遇見虎賁軍和那個瘦瘦長長的年輕都統。

但他們的退路已經被徹底截斷,首先殺入地穴中的是斬天統率的巨魔族武士。

不久之後隨著地穴外的戰鬥逐漸接近尾聲,狼魔族、伏魔族、天弓軍……越來越多的盟軍戰士投入了進來,和楚天、羅獄率領的虎賁軍形成前後夾擊之勢,將業已不足三百人的裂海營武士團團圍困不斷地壓縮蠶食。

荼羅身邊的護衛在不停地減少,騫越拼命保護著他且戰且退。

他像是中了魔咒般雙目空洞地不知看著哪裡,和與楚天決鬥之前完全換了個人。

“大人,大人!”騫越的喉嚨近乎喊啞,荼羅就似麻木了對周圍發生的事毫無反應,機械地在兩名親兵的拉扯下跌跌撞撞地向前衝殺。

忽然人叢中殺出一條巨靈般的身影,斬天劈開騫越身前的最後兩名紅月會武士,高擎重劍向他的頭頂斬落。

“鏗!”騫越橫刀招架,震得兩眼發黑氣血翻騰。

熾影從斬天背後閃出身形,五指戟張猶如鬼魅欺近抓向騫越。

“噗!”騫越躲閃不及,被熾影生生將一條左臂撕扯了下來,頓時肩頭血肉模糊。

他忍疼大吼道:“以多欺少算什麼英雄,有種就跟我單打獨鬥!”

“白癡!”這次作出回答的是羅獄和他手中的絳唇魔刀。

被動挨打了足足三個時辰,現在終於是結清欠帳的時候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2:34
第十三集 天命之卷第二百五十章 天命吾皇(下)

除了不到一百條的漏網之魚,一千荼羅軍部戰士和兩千余名藩屬武士差不多全軍覆沒。包括荼羅、騫越、弼玫、魁篪等人在內紅月會聖階高手無一僥倖,全部成為這場大戰的殉葬品。

窠衛派出的兩千人馬則是結局各異,窠巢戰死、炫流投誠,沒有一兵一卒能夠逃回寂然城。

如此輝煌的戰果並未出乎楚天的意料之外,他惟一沒有想到的是炫流會整軍投誠,看來北夕雪的三寸不爛之舌遠比那蹩腳的畫技要強得多。

戰鬥結束後,眾人來不及享受勝利的喜悅,便開始籌謀攻取寂然城的事宜。

楚天沒有參加這次會議,他需要盡可能地抓緊時間養傷。

儘管寂然城還在窠衛的手中,但改朝換代已是指日可待的事。

在完成了對北夕雪等人的承諾之後,他就要前往落黎城接收向雲蝶仙訂購的魔舟,而後揚帆起航去尋找傳說中的寂滅之穀。

當然,他也不介意順道拜訪一下自詡為紅月親王的烈瀾,看看有什麼可做的。

由於已將慕成雪的肉身成功改造到抱樸境界,因而這次雖然身負重傷,但並未像上次那樣昏迷了整整六天。

在雲麓靈氣的幫助下,受傷的內臟恢復極快,預計三兩天的工夫就會好透。

趁這段時間,楚天也想在不受打擾的情況下進行一次閉關修煉。至於寂然城的戰事有北夕雪坐鎮,加上斬天、炫流、羅獄等身經百戰的魔族猛將和熾影、夕雅等各部落的首領在前衝鋒陷陣,根本不需要楚天再操什麼心了。

況且,寂然城裡還有掌控著秘魔營的枯寂作為內應,這一仗想輸都難。

但楚天的心緒還是難以平靜下來。他不惜賭上生命,終於初步解開了噩夢之謎,可是由此付出的代價同樣亦始料未及。

融入天命之盤的輪轉魔君的記憶與意志開始慢慢地蘇醒,給他帶來了無法預估的巨大衝擊。一塊塊塵封了三千年的記憶殘片,此刻像拼圖一樣在楚天的腦海裡緩緩成形,侵蝕著他的意識,佔據著他的心神。

——我是誰?

這樣一個困擾著古往今來無數智者的問題,不停地在叩擊著楚天的心靈。只是其中蘊含的意味大不相同。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擁有輪轉魔君的記憶,而元神進入到慕成雪已死的肉身中,難道僅僅是個巧合麼?

“怎麼,你不是幽冥太子?”

驀然之間,林隱雪的話語在他的耳邊翻來覆去地響起,一遍比一遍響亮,到後來竟變得震耳欲聾如滾滾的雷聲。

楚天倒吸一口冷氣,聯想到洞天機、寒料峭等人曾經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言語,一霎那明白了許多。

幽冥皇帝——不正是輪轉魔君蕭逆在統一幽魔界後自封的帝號麼?

想到這裡,楚天怔住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普普通通的人,只因認識了晴兒,邂逅了珞珈,從此生命才變得與眾不同。現在卻發現,原來自己的命運在三千年前已然註定。

“憑什麼,憑什麼這一切要由你來安排?!”

楚天的心裡有一團火焰徐徐燃起,胸膛被一股莫名的憤懣堵塞,身體像是要炸開。

他霍然睜開眼,面前全是輪轉魔君桀驁偉岸的身影,像海一樣將自己包圍,壓得胸口透不過氣。

“楚天,你的宿命已經展開,抗爭或者接受,未來的道路只能由你自己決定——”

寒料峭的聲音宛若夢魘般縈繞在他的腦海裡,真相仿似隱藏在面紗之後的那張臉,在被層層揭起後顯露出來的不是天使而是魔鬼獰笑的臉容。

“鏗!”楚天拔出蒼雲元辰劍,用盡全身的氣力劈向四周一道道虛幻的身影。

幻影在潔白無瑕的劍華中碎裂融化,卻又不斷地重新生成,殺之不絕揮之不去。

“去你的宿命,去你的太子!”

他揮舞蒼雲元辰劍在幽深無人的洞穴中瘋狂地劈斬,與其說是在驅趕眼前浮現的幻影還不如說是在驅逐內心深處的魔魘。

不曉得過了多久,他終於覺得累了,精疲力竭地躺到在冰冷的地上,目不轉睛地盯著上方的黑幽幽的洞頂出神。

剛才重生彌合的傷口再次崩裂,金紅色的鮮血汩汩流淌出來,火熱而冰涼。

忽然一條欣長強健的嬌影徐徐出現在了楚天的眼簾中,正是夕雅。

她默默環顧四周,洞穴中原本嶙峋凹凸的山岩石柱幾乎被楚天用蒼雲元辰劍完全削平,那情形就似剛剛遭遇過一場滅絕人寰的大地震,一場海嘯一場大災難。

她的眉頭不經意地微微蹙起,問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楚天沒有回答,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他沒有聽到。他甚至沒有察覺到夕雅的到來,孤獨而疲憊地躺在石地上,什麼都看到了,什麼都沒看到。

夕雅微蹙的眉頭慢慢地鬆開,一雙如琥珀般晶瑩閃亮的眼眸靜靜地凝視著楚天,似乎從他此刻的表情中讀到了什麼,驀地抬手虛點,幾道氣勁淩空彈射封住了流血的傷口。

然後她雙腿交叉墊起臀部跪坐在楚天的腳邊,這是狼魔族特有的坐姿。

她是有事來找楚天,但看到他當下的這般模樣,顯然不會有心思談事。

——他的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不需要狼魔族少女獨有的敏銳直覺,只需瞟一眼滿地的狼藉和楚天蒼白抑鬱的神容,夕雅早已意識到這傢伙出狀況了。

她沉吟須臾,忽然朱唇輕啟唱起了一首狼魔族古老的歌謠。

由於歌詞是用古狼魔族語寫成,一般人很難明白每一個字準確的含義。然而蒼涼而略帶悲壯的曲調,卻依然能夠讓人感受到這首歌曲的大意。

這是一首罕有的狼魔族情歌,講述一位少女目送心上人奔赴戰場,卻再也不見他回來。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癡癡地等待,希望能用這歌聲喚回遠征的心上人。

楚天觸景生情漸漸有了反應,一顆滾燙的淚珠從眼角無聲無息地溢出。

“我們狼魔族人從不哭泣。”歌聲徐歇,夕雅冷冷的說道,但聽得出她言語裡隱藏的關切之情。

“從不哭泣麼?”楚天淒涼一笑,輕輕道:“如果你經歷過我經歷過的事,就會知道能夠流淚也是一種幸福。”

夕雅靜默了片刻,輕咬紅唇道:“如果你願意,可以說給我聽——你的過去。”

“我的過去……”楚天神思惘然,喃喃自語道:“我的哪段過去?”

“開心的,悲傷的,都可以。”夕雅回答。

故去的大薩滿曾經說過,當一個人心裡藏著傷心的事,往往說出來會好受些。

夕雅覺得這個方法應該很靈驗,但在父親去世後她卻從未試著用過。或許今天可以用這法子幫到楚天。

“我在找一個人。”楚天徐徐說道:“等我找到了她,再說給你聽吧。”

“是個美麗的姑娘麼?”夕雅沒有發覺,自己的嘴唇咬得更緊了。

楚天笑了笑,眼前情不自禁地浮現起珞珈舉世無雙的絕美容顏。

“果然是。”看到楚天的眼睛裡亮起了一抹光彩,夕雅忍不住低低哼了聲。

楚天並未注意到夕雅微妙的反應,剛才瘋狂地一通渲泄後他的心裡好過了一點兒,只是前世宿命的陰影仍然沉甸甸地壓在胸膛上。

他曉得埋葬在自己體內的輪轉魔君的魔識尚未全部蘇醒,自己能夠感應到的甚至僅只是滄海一粟。

毋庸諱言,楚天的心中隱隱產生了一絲恐懼,無法知曉當潛藏的魔識,千年的記憶徹底蘇醒後,自己是否會成為另外一個人,抑或說是輪轉魔君的身外化身?

待到那時,自己會否還記得珞珈,記得晴兒,記得今生今世的故事?

——不能再激發天命之盤的力量,不能再喚醒輪轉魔君的意志!

楚天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突然便被兩瓣又軟又濕的朱唇封住。沒等他反應過來,夕雅火熱的嬌軀已壓在了身上,丁香小舌野蠻地叩關而入殺進楚天的腹地。

一股魂魄欲飛的美妙感覺暫態蔓延到楚天身體的每個部位,但他很快便清醒過來,急忙運勁推開夕雅。

然而夕雅將他摟抱得更緊,充滿彈性的少女身軀猶如水蛇一樣纏繞住他的身體,兩條修長有力的小腿緊勾住楚天的腰胯,一陣陣奇異酥軟的刺激不斷衝擊著他的感官,便似要被洶湧狂亂的潮水吞沒。

關鍵時刻,夕雅懸崖勒馬挺起嬌軀,卻又無形中在楚天的眼前嶄露出驚心動魄的豐滿曲線。她玉頰暈紅輕輕喘息,盯著楚天的眼睛道:“我不會輸給她!”說完話起身頭也不回地往洞穴外走去。

“差點忘記說,大薩滿飛書傳信邀請你前往寂然城。戰鬥很順利,可惜沒能捉到窠衛,但他逃不遠——沒有魔舟,他就無法離開度朔山。”

夕雅的聲音冷清清地傳來,“我會陪你一起去,我要親手割下窠衛的人頭,請你喝上一壇用他的金丹和鮮血釀制的好酒!”

楚天怔然無語,還沒法從方才的事故中緩過神來。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被一個狼魔族的丫頭給“強暴”了。

只是夕雅並不明白,這世界上並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依靠暴力來解決。在珞珈的面前,所有人都是輸家。

就在這時候,異變突起……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2:35
第十三集 天命之卷第二百五十一章 雲動(上)

萬籟俱寂的黑夜裡,通幽塔像是一枚鑲嵌在君臨峰頂冠上的寶石,脈脈散發著神秘的光輝。

這時距離北冥山大戰已經過去一年多,正魔兩道俱都在休養生息,處處波瀾不驚。

林隱雪正式昭告天下,成為了新一任魔教教主。或許是倪天高、安天王先後戰死,她的復仇心思逐漸淡去,終究沒有將北冥神府夷為平地。當然,真正的緣由也只有少數幾位從北冥寶藏中生還的當事人隱隱約約能夠猜測到一點蛛絲馬跡。

晴兒便是其中之一。儘管事情過去了很久,但在北冥海中發生的一幕幕情形,依然如同昨天發生的一樣清晰鮮活。

珞珈為了救她而香消玉殞魂歸冥海;楚天在劍斬安天王後元神隨著天命之盤的爆碎一同消失再也沒有回來。

如果洞天機沒有騙自己,哥哥此刻應是在不知幾千幾百萬裡之下的另一個世界。

那世界好遙遠,遠得她無從追尋。

珞珈用了三千年的光陰回到這裡,而她卻要用多少世紀才能追逐到哥哥的背影?

她將珞珈的遺體和楚天的肉身一併送入厄獄古林深處的雲麓聖泉中保存了起來。雖然沒有蒼雲元辰劍的幫助,但定界魔槍同樣具有開啟虛境的功能。

儘管人死難以複生,可是晴兒依然希望或許有朝一日哥哥會帶著珞珈的元神歸來,無論是一年、十年、百年,甚或這樣無望的等待會耗盡她一生的歲月。

除了偶爾踏入厄獄古林探望珞珈的遺體和楚天的肉身外,這一年多的時間裡晴兒幾乎沒有走出庚道虛境半步。通幽塔的世界變得越來越遙遠,仿佛在這世上已沒有任何事情能夠引起她的興趣,除了修煉還是修煉。

她的修為以驚人的速度日夜增長,來自於定界魔槍中蘊藏的巫虞魔妃的殘留魔識不斷提供著諸般彌足珍貴的大道明悟。

由抱元而守一,境界的突破已然指日可待。

然而這些並不足以填補晴兒內心的空虛。她的魂魄,她的靈氣,仿佛也隨著楚天的元神一起消失了。現在,她只是一具瘋狂修煉的軀殼,緊守著心底裡最後的那一絲光亮。

——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

她走出厄獄古林,重新回到通幽塔里,仰首看著那截裸露在塔中的鎮獄魔劍金紅色的劍鋒默默無言地長久佇立。

“可惜,我無法拔出這劍用它斬碎冥海尋找哥哥。”

驀然她感覺到腳下的樓板開始微微的搖晃,雖然幅度並不算大,但對於懸空而建的通幽塔而言,卻是一個前所未有的異象。

“嗡——”鎮獄魔劍的劍鋒遽然散發出金紅色的神光,如烈日驕陽頃刻間充滿整座頂樓的空間。

一股無可抗拒的威嚴氣息排山倒海地向晴兒壓來,近乎在彈指間摧毀她的道心。

“咄!”晴兒抬手取下鬢角斜插的定界魔槍,意念透入槍身暴漲光芒大盛,將她的嬌軀護持在一團金紅色的光罩裡。

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鎮獄魔劍的劍華猶如水銀瀉地融入到槍芒中。兩股龐大無匹的力量與意志彼此交織水乳融通。

晴兒身上的壓力登時蕩然無存,非但如此她反而體察到正有千絲萬縷的魔念和靈力無孔不入地滲進自己的體內,在經脈中在靈臺上激蕩交融,促動著自己的道心朝向雲霄朝向天外翱翔飄飛……

“晴兒!”樓梯聲響,林隱雪和如今晉升成為副教主的何必趕到,兩人的身後還有魔教的四大護教法王。

“嗚——”磅礴的劍瀾從頂樓如銀河垂落飛泄而下,絢爛刺目的神光中充滿王者威儀。

“不好!”何必反應奇快,攬住林隱雪往後飛退。

四大護教法王齊齊躍上擋在兩人身前各出一掌拍向氾濫的劍光。

“轟!”四人身上的衣袍齊齊炸裂,面色慘澹如金跌跌撞撞退回到八樓,顧不得多說半個字,各自盤腿坐地全力運功療傷。

“晴兒!”林隱雪心頭發涼,以魔教四大守一境界的天階高手連袂相抗,竟也抵擋不住,這該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何必緊緊抓住林隱雪的胳膊,以防止她愛女心切冒險闖樓,直感到腳下的通幽塔晃顫得愈發厲害,好似被海浪托起的一葉孤舟,不曉得何時就會傾覆?

絕望之中忽聽晴兒在樓上說道:“媽媽,我沒事。你們都不用上來。”

林隱雪先是一喜又是一驚,抬眼望著上空奔騰的金紅色劍瀾,喃喃道:“他醒了——我早該知道會有這一天,可為什麼是晴兒……”

她的語聲極低,卻不知是在說給誰聽?

…………

十萬裡江山之外,飄零海上月照汪洋波濤洶湧。

懷抱濤聲翼輕揚靜靜坐在峭壁盡頭,她的面前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波瀾壯闊的海面上月華點點如碎銀般閃爍,遠處的天際線上有幾羽晚歸的鷗鳥飛過。

她的背後是一株永開不敗的海棠花樹。每一朵花瓣,每一片葉子上都鐫刻著奇妙的金色符文,絲絲縷縷的靈氣如霧瀾般包圍縈繞著她的嬌軀,點點滴滴的大道明悟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山中無歲月。翼輕揚不清楚也未曾計數自己來到海空閣已有多少天了。孤懸海外遠離紅塵,腳下的這方島身外的這片海,仿佛是億萬年也不會改變模樣的清平世界,任由白雲蒼狗任由地老天荒。

她眺望月光下的飄零海,無端地又想起了楚天。

自從離開北冥山后,翼輕揚就再也沒有聽到過楚天的消息。

對於他的下落,外界有著種種的傳說與猜測,而事實上除了屈指可數的幾個當事人,誰也不曉得那日在北冥海底究竟發生了什麼。

無論是幽鼇山、林隱雪、晴兒還是洞天機,所有人都對此諱莫如深三緘其口。

翼輕揚隱隱覺得,楚天可能是出事了,不然……為什麼他還不來海空閣?

鹹濕的海風吹亂了思緒,她悵悵地吐了口氣,看到萬仞懸崖下的碧海深處突然波濤翻滾,一道銀色的水柱沖天而起。

小羽舒展雙翅從海中躍出,歡快地叫道:“輕揚,輕揚——大魚!”

一條長達十餘丈的巨型銀鯊被它用腳爪生生從海裡抓起,直飛到距離海面數百丈的高空,小東西猛地松爪,那可憐的傢夥如一塊巨大的滾石向海中飛墜。

“砰”的悶響小山高的海浪濺起,銀鯊被砸得七葷八素沉入水底再也不敢探頭。

翼輕揚不由莞爾一笑,但這笑容更多的是為了回應小羽的表演。

她知道,小東西是想逗自己開心。但即使是這樣的笑容,也如同天邊最後的那縷斜陽,在絢爛中一閃而逝複歸於寂寞。

小羽飛到她的身前落下,骨碌骨碌轉動小眼珠道:“你也來?”

翼輕揚搖搖頭,悶悶道:“不了,我要修煉。”

三年抱樸,十年大千空照。這是影翩躚的承諾,也是期許。

然而時至今日,她仍然停留在洗心境界躑躅不前,絲毫沒有晉升抱樸境界的跡象。

開什麼玩笑,影閣主一定弄錯了,自己怎麼可能會是那個傳說中的天后傳承者?

整天孤零零地坐在一塊冷冰冰的大石頭上,對著不會說話的大海發呆,就這樣再過一百年也未必成得了什麼天后。

幸虧還有小羽陪著,要不然自己早就給悶死了。真不曉得,這無聊枯燥的日子什麼時候會是個盡頭?

但她不甘就這麼輕易地低頭認輸,更不想讓別人看笑話——尤其,是那個傢夥。

忽然又是一陣海風拂面而來,帶著遠方微涼的氣息,仿佛讓她聞到了故鄉的味道。

一片粉白色的海棠花瓣在枝頭顫了顫,緩緩地飄落下來。它在空中飛舞了幾圈,正落在翼輕揚的皓腕上。

初時翼輕揚並未在意,不料轉瞬的工夫這片海棠花瓣竟似水珠般滲透過她的衣衫,融入了她的冰肌玉骨中。

一縷妙不可言的涼意登時從手腕擴展開來,如漣漪似地蔓延周身沁入心脾。

“砰!”她的靈台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擊打了一下,感覺魂魄也要爆裂開來。

海棠花瓣上數以百計的符文霎那間融入體內直抵道心,化作五彩繽紛的繁花在腦海中漫天飛舞,源源不絕的大道奧義醍醐灌頂,正是《天后五經》第一卷《雲空心經》中的《水窮雲起篇》。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淡忘了所有,拋卻了煩惱,雜念猶如從燒開的壺水中升起的水汽,一絲絲一縷縷蒸騰散淡。

海風吹起衣袖,在她膚光勝雪的玉腕上,赫然生出一片粉白色的海棠花瓣紋身,嬌豔嫵媚之中自有一番凜然不可褻瀆的聖潔飄逸。

不曉得什麼時候,海空閣閣主影翩躚已悄然佇立在峭壁的另一端,遠遠地注視著海棠花樹下翼輕揚鳳凰涅磐浴火重生的倩影,臉上的神情說不出是歡喜還是擔憂,甚而還隱含著一抹令人難以明白的驚瑟意味。

——難道,開了三千年的海棠花樹從這一刻開始終於迎來了凋零的命運?

影翩躚的心莫名地一記顫慄,她緩緩移轉視線望向遠方的飄零海。

澎湃的大海上空,狂風肆虐層雲翻滾,一道閃電刺破黑夜,帶來海那邊隆隆雷聲。

暴風雨,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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