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越界 作者:牛語者(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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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9-6 18:25:4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7 600670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1:46
第二百零二章 心比天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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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天王目光須臾不離倪天高,以防他利用倏忽進退詭異莫測的身法再次發動偷襲,徐徐說道:「倪天高,你雖背叛了我,但不得不承認縱觀北冥神府三千餘年的歷史,你也算得是屈指可數的霸主雄才!」
  他方才施放蝕元虱蟲魔氣耗損甚劇,以至於未能及時救援羅海市和公羊枯。虧得幽鰲山和楚天雙雙趕至又增奧援,功力也逐漸恢復了過來,全身默運魔功衣發「啪啪」電閃飛舞,鼓蕩起排山倒海的殺氣直迫倪天高。
  倪天高淡然一笑道:「不愧是天王胸襟,若換作旁人早已將倪某罵得狗血淋頭。」
  安天王搖搖頭道:「你我均非三歲小孩,何須做口舌之爭?莫如劍下見真章!」千古魔劍電芒吞吐倏地攻出。
  倪天高大手一張,引動雲柱凝鑄成一支長逾三丈的紫色巨筆揮毫潑墨,迸放出千百顆黑色光雷。每一顆都若拳頭大小,似亂石穿空密如蝗雨轟向安天王。
  安天王左手法印一翻低喝道:「收!」紫金長袍霍然飛起,在頭頂上方急遽擴展,衣袂上一道道水波紋般的金光蕩漾,炫人眼目。
  「嗚——」的聲紫金長袍往上一兜,將滿空玄雷盡數捲裹了進去。
  安天王劍勢更盛鼓風踏雲攻至倪天高近前,千古魔劍直搗黃龍。
  「冥府紫金王袍?」倪天高身形暴起抬手握住擎天巨筆挑飛長袍,筆鋒雄渾無鑄鏗然點擊在千古魔劍上。
  安天王身軀巨震,「嘿」地聲翻腕轉劍卸去氣勁,心下一喜道:「倪天高果然已是強弩之末,否則只這一招就能將我震飛三丈開外!」
  這時候幽鰲山掌劍齊施攻到,分襲倪天高的兩肋。
  倪天高左腕一翻竟直接用手拿住幽海魔劍往斜側一推,劍鋒反削幽鰲山左掌。
  幽鰲山臨危不亂,左掌驀地偏轉在幽海魔劍上重重一拍,震開倪天高的五指。
  楚天踏罡步斗從側翼襲來,蒼雲元辰劍大拙不工刺向倪天高的右眼。
  修為如倪天高這般窺涅化槃已是散仙之體,任何眼花繚亂的招式變化都無法騙過他的道心感應,惟有大刀闊斧攻其必救方為正途。
  四人如走馬燈般惡戰二十餘個回合,倪天高竟又漸漸佔據上風,令得安天王、幽鰲山和楚天不得近身,騰出手來又使動擎天巨筆運念一抖,掀起肆虐風刃。
  三人各展魔兵招架,奈何身形搖顫不止惟有步步後退以避其鋒芒。
  「鏗!」晴兒嬌軀閃動掣出定界魔槍,躍入戰團槍鋒舞動如輪飛絞風刃。
  不可思議的一幕赫然發生:定界魔槍越來越亮,四周呼嘯激射的風刃仿如百鳥朝鳳萬流歸宗,化作無數縷黑氣湧入槍中。槍鋒所過之處雲氣消散黑風臣服,寰宇一片澄清。
  倪天高暗吃一驚道:「不好,沒想到這魔槍竟有懾服幽元之力!」看到槍鋒飛旋金浪滔天,源源不絕吸入幽元之力後光彩暴漲,以不可阻擋之勢朝自己湧來,當下反手拔出背後斜插的魔劍「應天」,鏗然斬擊在槍頭上。
  「叮!」定界魔槍偏斜而出,晴兒玉頰上泛起一片紅潮,雙眸清冷無波,強運魔氣回槍橫掃,再擊倪天高腰眼。
  倪天高心如鐵石劍眉一揚,應天魔劍一招七式幾乎無分先後層層疊湧,「叮叮叮」梅花間竹般劈在定界魔槍上。
  晴兒嬌軀劇烈搖顫,只覺得定界魔槍在手中重逾萬鈞難以運轉分毫,被一道道沛然莫御的劍力侵入,震得胸口翻江倒海,檀口「嚶嚀」溢出一縷血絲,雙臂經脈崩裂欲爆全無還手之力。
  倪天高揉身迫近,左手五指戟張抓向定界魔槍,低喝道:「撒手!」
  哪知晴兒性情倔強高傲,猛運一口魔氣激出胸頭瘀血「噗」地噴濺出來,心口登時一暢,雙足踢出「重巒疊嶂腿」如剪刀般纏絞倪天高左臂。
  倪天高冷哼道:「臭丫頭,真當我捨不得殺你?」應天魔劍順展開來,直切晴兒的小蠻腰。
  就這一耽擱,楚天已緩過一口勁來,蒼雲元辰劍以下犯上「叮」地挑蕩應天魔劍,左拳「大日如來」十八股氣勁合一轟然狂奔。
  倪天高接連兩輪猛攻未能從晴兒手裡奪得定界魔槍,心中生出一絲焦灼之情,振腕運劍反拍蒼雲元辰,呵斥道:「滾開!」
  「鏗!」雙劍激鳴,楚天如遭天雷轟頂,身形翩若驚鴻斜飛出去,大日如來的拳勁亦盡數落在空處。
  他一聲長嘯毫無畏怯,天地洪爐生生不息流轉雲麓靈氣,化拳為印隔空出招,十二式天機印猛轟倪天高。
  安天王哈哈一笑道:「妙極,妙極,倪天高,這是天要亡你!」左手抓住紫金王袍束衣成棍「砰」的砸碎擎天巨筆照著對方頭頂抽落。
  幽鰲山聲若洪鐘一記斷喝,三花聚頂元神飛騰,祭起幽海魔劍,施動幽世家至高御劍絕學「碧落黃泉訣」,絢爛奪目的劍華疑似銀河落九天,滾滾劍芒淘盡千古風流,使得天為之驚,地為之懼,風雲為之賓服!
  倪天高瞳孔收縮,眼前四人如此強悍亦是他始料未及。尤其是晴兒的定界魔槍,徹底破解了他引動幽元之力施展術法的手段,只能該做實打實的短兵交接,令得情勢急轉直下。早知這樣,當初真該殺了這忤逆的丫頭!
  他的左手一捏一放,「嗚」地飛出一把黝黑發亮的魔砂,如漫天花雨反打對方。
  「嗤嗤嗤」楚天的天機印金光泛動竟被魔砂擊穿,自修煉以來第一次無功而返。
  那邊安天王一聲怒嘯翻身而起,卻是手中的紫金王袍亦教魔砂打得千瘡百孔,連帶自己的整條左臂亦斑斑駁駁儘是炸裂的血口!
  惟有幽鰲山氣貫長虹,萬丈劍華雖在魔砂打擊下光瀾動盪不住蒸騰,但幽海魔劍矢志不渝傲笑長空,捲裹起驚濤駭浪直轟倪天高。
  倪天高的面容在劍光映照下隱現一縷猙厲,再次催動真元注入應天魔劍,「唿」地劍刃上燃起一團璀璨光焰,一道道龍章鳳文雲篆天書在光焰中若隱若現,蘊含著古往今來無數天地靈智大道氣運,迎頭撞向「碧落黃泉訣」。
  「轟隆隆——」水火交攻天崩地裂,僅這激撞響聲就轟得在場所有人心頭窒息欲要吐血,體內靈台黯滅仿似元神隨時會出竅飛昇,腦海裡閃現一片混沌。
  銀河斷流黃泉泯滅,幽鰲山的元神四分五裂無法凝聚,像被秋風掃蕩的紅楓往外飄散。
  倪天高手中的應天魔劍亦是一黯,龍章鳳文雲篆天書扭曲變形沒入劍中,右臂衣袖碎成齏粉,露出成百上千縷觸目驚心的血槽,幾近報廢。
  楚天運轉不動如山印護住身形,見幽鰲山元神渙散危在旦夕,不假思索祭出氣吞如虎印,元辰寶珠乳白色的神光綻動如潮擴散。
  一瞬間幽鰲山的元神被神光籠罩,倏然納入元辰虛境之中,浩瀚醇厚的雲麓靈氣從四面八方湧來,緩緩聚攏修復他的元神。
  與此同時晴兒的定界魔槍一挑,將幽鰲山血肉模糊的肉身送向楚天道:「哥哥!」
  楚天心有靈犀打開梵度虛境將幽鰲山的肉身接引入內,待元神恢復後再行合體。
  倪天高渾身是血形容可怖,一陣猛烈咳嗽劍交左手,口中厲嘯道:「好,你們全都反我,那便統統去死!」應天魔劍直斬安天王。
  他的金丹大成道心化槃,即使肉身盡毀只要一縷元神不滅,便能運轉神功重鑄仙體,只是今日雖連殺三元老三鬼帝,又將幽鰲山、玄斷等人打得奄奄一息,自己卻也元氣大傷,究其源頭還是落在了安天王的算計上。
  安天王見倪天高仗劍殺來,冷嘿道:「聽這的口氣,倒像是我成了你的手下!」千古魔劍緊守樊籬,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意圖進一步消耗倪天高的功力。
  豈料倪天高激怒之下殺心大起,應天魔劍大馬金刀硬開硬架,只三五個回合便將安天王逼得險象環生難以招架。
  楚天和晴兒仗劍擰槍上前助陣,與安天王呈品字形將倪天高圍在正中,慢慢扳回頹勢鬥得天昏地暗旗鼓相當。
  倪天高越咳越厲害,胸口隱隱有「呼哧呼哧」的異響傳出,薑黃色的面容上肌肉時不時抽搐幾下,似乎忍受著極大痛楚。
  安天王見狀嘿嘿笑道:「倪天高,原來你的體內被人下了禁制!」
  倪天高神情一變,怒喝道:「胡說八道!」運劍迫開晴兒和楚天,猛抖大袖又撒出一把魔砂,鋪天蓋地轟向安天王。
  安天王近在咫尺難以趨避,急忙揮劍拂袖全力封擋。但聽「哧哧」聲響,一蓬蓬黑霧激盪,大半魔砂被劍氣袖風盪開,卻仍有數十粒穿透衣袖擊打在安天王的臉膛和胸口上。
  安天王大叫一聲向後翻滾,臉上和胸口被打得血肉橫飛慘不忍睹。
  楚天暗自凜然道:「這魔砂好生厲害,絕不能讓他再有從容出手的機會!」蒼雲元辰劍氣勢如虎一反方纔的退守之勢,朝著倪天高猛打猛衝。
  倪天高咳嗽得更加厲害,就像嗓子眼裡有什麼東西在蠕動一般,喉嚨劇烈鼓蕩,獰聲喝道:「小鬼,當日在獵戶村廢墟裡,若非我一時心軟顧及晴兒那丫頭,早該殺了你!」
  楚天腦海裡靈光一閃,叫道:「是你引來的朱雀真人?!」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1:47
第十一集 幽冥之卷第二百零三章 命比紙薄(上)

倪天高冷笑道:“是又如何?”應天魔劍以攻對攻壓得楚天透不過氣來。

楚天情知不能跟倪天高硬拼,但對方的招式沛然莫御,根本不給沉魚落雁身法有絲毫的閃遁空間,幾次想脫出戰團略作喘息,均被應天魔劍擋了回來。

在此等不利情況下,楚天的心緒愈發冷靜下來。他敏銳地預判到每一絲潛藏的危險與陷阱,蒼雲元辰劍與日照神拳趨吉避凶,將平生所學在生死關頭髮揮得淋漓盡致。

需知聖階高手若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絕非通過單純的打坐鍊氣所能提升,更要緊的是一個“悟”字。修道即是修心,心到則功成。若是一味埋頭苦練不參造化之道,譬如緣木求魚刻舟求劍,勞役一生終不可得。

傳聞之中古有大賢曾終日坐對家中一片竹林思悟大道真義,十數年間任是廢寢忘食如痴如醉奈何一無所獲。忽有一日夜深蟾鳴之時,心中突有所感豁然開朗,在一霎那裡劈破旁門見月明,是為佛家所說的“頓悟”,文人所稱的“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知”。

正因如此,許多修道之士潛心修鍊數十年,亦無望達到聖階之境,非力不足,實心不到。

反之似楚天、晴兒乃至峨無羈、海笑書、洞寒山這般正魔兩道的年輕弟子,儘管入門修道的年頭不長,但一有名師指點,二有諸般歷練,加之本身悟性出眾,反而能一日千里後來居上,從而以弱冠而立之齡躋身聖階一流高手之林。

只是修道如爬山,越到後來便越是艱難,往往十年、二十年,甚至三五十年裡苦悟不得,再無寸進。譬如三大魔府的眾多家老家主,抑或正道五大派的名宿長老,均算得天資超卓之士,突破聖階如拾草芥。但再往前走,多半舉步維艱如履薄冰,最終真正能勘透大道真諦羽化飛升的不過是鳳毛麟角。

對他們而言,出世入世皆乃修鍊——閉關參悟是修鍊,吃飯睡覺是修鍊,跋山涉水是修鍊,甚至聽一曲歌賞一幅畫也是修鍊。至於生死一發間的靈光乍閃,與強敵激戰中的一念勃發,更是彌足珍貴可遇而不可求。

如楚天入道不過五年,赫然已臻至抱朴存真之境,看似順風順水仿有上蒼眷顧。然而他這五年間歷經了多少生死磨難世情坎坷,流過多少血出過多少汗,惟有自己知道

此刻他單槍匹馬力戰倪天高,心中拋棄生死之念,更不在意勝負榮辱,徹底放開手腳與強敵周旋,料峭六劍、日照神拳、沉魚落雁身法等如天馬行空不拘一格,斗到酣暢淋漓處渾然忘了什麼招式功法,興緻所至一拳一劍風雷隱隱白雲出岫,奇招妙手層出不窮。

倪天高鼻子里重重一哼,面色冰冷。他惡戰多時遍體鱗傷,僅剩一條左臂尚可運轉,體內又有奇怪禁制發作,可謂內外交困疲態盡顯,本不欲妄動真元以免加重傷勢,但見楚天越戰越勇直將自己當作了陪練,竟比那些鬼帝、元老還要難纏,若不施展雷霆手段只怕反要折在這後生小輩的手中。

“唿——”他的體內神光大放,如水銀瀉地般灌注在應天魔劍之上,劍鋒“嗚嗚”低嘯如雷神暴怒,畫出一道扭扭曲曲殘缺不全的光圈劈斬楚天。

這一劍看似孩童隨手塗鴉的圓圈招不成招形不成形,卻比那些中規中矩氣度森嚴的招式要厲害萬分,每一點殘缺都暗藏無數玄機變化,千百個節點凝合起來仿似窮盡了天下所有劍法的菁華,不論對手如何拆解都在其計算之中,最終難逃一劫。

“抱殘劍式!”楚天眼睛一亮,心裏非但沒有絲毫懼意,反而鬥志昂揚躍躍欲試。

他早就聽幽鰲山說起過,《北冥盛典》中有一門“抱殘劍式”,堪稱魔門劍法至境,較之號稱神陸第一的海空閣“濟世劍訣”亦不遑多讓。

倪天高的應天魔劍這一展開,就如同成百上千招的劍式同時攻到,漫天殺機萬箭齊發,靈台之上處處警兆迭現,好似生出三頭六臂來也不夠用。

防不住,那就索性不防!拚命就是。

他想也不想犹如飛蛾投火一頭撞進撲面而來的劍光里,頓覺眉心、咽喉、胸口、小腹、四肢……銳利的劍氣彷彿無處不在從四面八方襲來,甚至背上也有。

但楚天壓根不管,蒼雲元辰劍直來直去藉助身勢前沖猛刺倪天高心口。

管它千劍萬劍,對楚天而言,殺一個人其實一劍便已足矣!

倪天高的眼深處此刻藏着一絲不易覺察的懊惱,如果此刻他還有一隻手又或一條腿,便能輕而易舉地封架住蒼雲元辰劍,然後用應天魔劍將這小子戳成千瘡百孔的馬蜂窩。

可惜,他僅就剩下一條握劍的獨臂,不得不迴轉劍鋒“叮”地點開蒼雲元辰劍,劍勢如餘音繞樑順勢飛削楚天胸口。

“鏗!”楚天運起不動如山印硬接應天魔劍,身軀被震得朝後翻騰,雙腿如錐破囊猛踹倪天高小腹。

倪天高擰腕擺劍,應天魔劍在空中劃過一圈扭扭曲曲宛若鬼畫符般的弧光罩住楚天雙腿,立意也要將這小子打成殘廢。

孰料楚天挺腰抬身,振臂擲出蒼雲元辰劍激射倪天高眉心。

如此一來倪天高的應天魔劍雖然能夠絞碎楚天的雙腿,但頭顱也要被蒼雲元辰洞穿。任他神功蓋世也不敢輕易冒這個險,劍光一閃叮地激飛蒼雲元辰劍,身形急速飛退堪堪躲過楚天的這式“兔子蹬鷹”。

楚天縱身長臂虛攝蒼雲元辰劍,不料倪天高猛抖袖打出一把魔砂。

楚天赤手空拳不敢硬接,身形遽然凝縮瞬間消失得渺無蹤跡,魔砂“哧哧”走空。

“須彌洞天!”倪天高一記冷笑,靈覺探查到楚天氣機,應天魔劍凌空劈斬。

“鏗!”紅纓曼舞,定界魔槍橫空出世抽擊在應天魔劍上,晴兒再次上陣,面對倪天高無懼無畏,綻動槍鋒橫掃千軍。

“吃里扒外的丫頭,我要你何用?”倪天高明顯覺察到自己真元大損,已壓制不住體內的禁制發作。若不能在半柱香內殺盡所有敵手覓地休養,必會丹滅元消,多年的雄心壯志、宏圖偉業必將付諸東流。

“叮叮叮叮——”應天魔劍繞動定界魔槍飛轉,一道道光圈不斷斬切在槍桿之上,絞得魔槍一陣亂顫不能自己,劍鋒如遍地寒霜映月直壓晴兒。

“叮!”碧芒電閃,珞珈手持發簪破空而至,點擊在應天魔劍上。

應天魔劍微微一顫,晴兒一聲冷叱定界魔槍如脫韁野馬掙開魔劍禁錮激彈而起,槍鋒閃爍反攻倪天高。

倪天高反轉應天魔劍磕開定界魔槍,冷眼一瞥珞珈道:“你也終於忍不住出手了!”

珞珈對視倪天高,緩緩說道:“你要殺的是安天王,而不是自己的女兒。”

“屁話!”倪天高竟爆出粗口道:“她要反我,難道我便不能殺她!”竟是功力劇烈損耗之下心魔漸生狀若瘋狂。

楚天身形閃現攝過蒼雲元辰劍道:“你現在唯一能殺的就是自己!”

倪天高不耐煩地冷喝道:“你給我閉嘴,去死!”全身如火焰般燃燒,一邊猛烈喘息咳嗽,一邊施動抱殘劍式飛襲楚天。

楚天正是要激怒倪天高,以免他主攻晴兒又或珞珈,見對方向自己撲來心下夷然不懼,蒼雲元辰劍祥雲翻卷橫掃六合。

就在兩人即將接戰之際,突聽雲柱外雷聲隆隆虛空顫動,一道道金紅色的萬丈光芒穿透層雲照射進來,好似有千軍萬馬在攻城掠地阪盪天下。

眾人俱都一怔,只在霎那間便瞧見八匹神駿天馬闖入進來,一輛金煌煌的戰車仿似來自幽冥地獄,燃動絢爛火焰焚雲蒸氣視罡風狂瀾如無物,橫衝直撞碾壓過來。

在那戰車之上四位身穿白衣如雪胸綉九焰的護教法王傲然屹立,護衛住端坐在正中的魔教教主林隱雪,神威凜凜氣沖鬥牛。

“唿——”未及楚天等人反應過來,戰車光芒暴漲,一排排刺目金焰排山倒海無分敵我洶湧而至。

金光如劍,焰熾如日,仿似不知是多少位聖階高手的聯袂御劍一擊。

楚天見狀不由駭然,他數日之前還曾坐在這冥獄戰車之上,被魔教以八旗迎賓之禮迎上君臨峰,卻也未曾料到此車竟有這般天地不擋之威!

當下無暇去想林隱雪何以驅動戰車向眾人發難,蒼雲元辰劍轉勢自保。劍氣激蕩“啵啵”絞動魔焰,全身卻似墜入火爐灼熱難耐,急忙再運不動如山印護體,向後飛退趨避。

天馬長嘶車輪滾滾,幽冥戰車風馳電掣毫不停滯,穿過戰團迅即沒入雲柱的另一端,前前後后現身的時間加在一起亦絕不超過一個呼吸!

“林隱雪!”忽聽安天王一聲怒哼仗劍直追,再看金光動蕩之處,倪天高赫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晴兒見狀說道:“哥哥,我們追!”

珞珈橫身攔住兩人,搖頭道:“不能去!”

晴兒秀眉一揚,冷冷喝道:“你若怕了,只管留下。讓開!”

珞珈的眸中閃過一抹冷光,又漸轉懊惱,更有着一絲說不出的淡淡悲哀,最終目光落在楚天臉龐上,伸手握住他的手堅定道:“如果一定要去,我陪你們!”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1:48
第十一集 幽冥之卷第二百零四章 命比紙薄(下)

戰車隆隆萬里絕塵,在波濤洶湧的北冥海深處奔騰不止。八匹天馬彷彿永遠不知疲倦,犹如白色的閃電翻江倒海劈波斬浪。

倪天高半截殘身浴血癱坐在林隱雪的對面,戰車很平穩,幾乎感覺不到它在飛駛。

他的身體越來越冷,就像一塊凍僵的石頭,體內的血液好似凝結成一把把犀利的冰刀,緩慢而細緻地切割着經脈、內臟、骨肉乃至每一寸皮膚。

濃烈的光霧從他的身體里散發出來,帶着徹骨的寒。他不停地咳嗽,每一下都撕心裂肺,間或喉嚨里響起“嗬嗬”的低吼,彷彿有一條蛇在遊動撕咬。

他的神智漸漸變得模糊,隱隱約約看到一位明眸皓齒的白衣少女正緩緩向自己走來。他不自禁地張開臂膀擁抱住那微涼而柔軟的嬌軀,輕輕問道:“真的是你嗎?”

驀地夢醒了,懷中空空蕩蕩,那白衣少女不知已去了哪裡。取而代之的,是面前一張閃爍着白銀光芒的冰冷麵具,和隱藏在這張面具背後的仇恨與譏誚。

“春蠶到死絲方盡……當年我在種下這禁制的時候就曾經告訴過你,若有一日你敢負我,必會死於春蠶絲下!”白銀面具的女主人漠然看着他,語氣里蘊藏着幾許怨毒,幾許快意,亦有一絲淡到幾乎無法品味的痛苦。

“今天我到這裏來,就是想親眼看到你是怎樣慢慢地被蠶絲吞噬,怎樣最終化為飛灰?!”

倪天高的眸中厲芒一閃,似又恢復了幾分睥睨天下的神氣,嗓音沙啞道:“那又怎樣?賤人!”

“賤人?這才是我在你心目中真正的地位,對么?你當年甜言蜜語哄騙我失身於你,其實只不過是為了一張北冥寶藏的秘圖。”

倪天高哼了聲道:“你我彼此彼此,事到如今,誰也不必擺出一副受害者的面孔來說話。所謂單純的感情,實在與你我無緣。你當年接近我,不也就是想掌握幽元殿的秘密嗎?”

林隱雪不說話,慢慢抬手摘下臉上的白銀面具。那張斑駁可怖犹如夢魘般的容顏,漸漸從白銀面具后顯露出來。

“你這算什麼?”倪天高厭惡地皺皺眉,體內的痛楚如火如荼,一道道銀紅色的血氣冉冉蒸騰,在空中迅速凝結成絲纏繞在他的身上。

他暗自運功試圖煉化銀絲,但功力催動得越快,體內的血氣便流失得越多。漸漸的他的身體表面結起一層斑斕銀繭,教人看得不寒而栗。

“我和你的不同,就在於我至少曾經以為可以活得單純一點,但在大崖山獵戶村,我所有的幻想和天真都不復存在——”林隱雪把臉湊近倪天高,雙眼迫視他一字字道:“這麼多年,你可想明白了,我為何要約你在那裡會面?”

“你,你什麼意思,你到底還對我隱藏了多少?!”倪天高的身軀終於控制不住顫抖,如同一頭野獸嗬嗬低吼道:“那小子和北冥寶藏有什麼關係?”

“三千年前的幽天大戰,幽冥皇帝兵敗北冥海,在被天界封印之前利用天命之盤將自己的一縷魔識打入輪迴投胎轉世,從而成功躲過追殺,通過凡人肉胎一世接一世地秘密傳承下來。”

林隱雪說道:“每一代承載幽冥皇帝魔識的人,都被稱作‘幽眠者’。這是因為幽冥皇帝的魔識在他們的體內蟄伏不出犹如深海長眠,即便本人亦毫無感覺。但每過六百年,魔識會覺醒一次,傳遞幽冥皇帝被封印前的意志與記憶,而後重新進入沉睡狀態。所以有幸接受魔識傳承的這一代人,便被稱為‘幽覺者’——譬如劍魔寒料峭,他就是最近一代的幽覺者。”

倪天高嘶啞道:“那楚天便是下一代的幽覺者?”

林隱雪搖頭道:“不,他不是幽覺者。六百年一循環,三千年一輪迴。如今已是幽冥皇帝遺留在人間的魔識徹底復蘇,即將喚醒鎮獄魔劍與天命之盤,重開北冥海殺回幽天二界,粉碎元神封印的時候了。楚天,將成為打破宿命,搜尋並解救幽冥皇帝被封元神的那個人。在幽冥皇帝的安排中,他或者可以被稱為‘復讎者’抑或‘幽冥太子’!”

說到這裏林隱雪臉上露出嘲弄的笑容,斜眼看着倪天高道:“如果我告訴你,所有的一切其實都在別人的掌握之中,甚至在你還未出生時,一切便已安排計劃好了,你會不會對自己今天的失敗感到好受一點。你一直痴心妄想不擇手段想拿到的北冥寶藏的確存在,但你無能開啟,你費盡心機也不過是在為他人做嫁衣。”

“那你呢,你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倪天高冷笑道:“我不相信你會心甘情願將北冥寶藏拱手讓人。就算那個人是你口中所謂的幽冥太子!”

林隱雪坐直了身軀,沉默片刻語氣莊重徐徐地道:“你說得不錯,我不會讓任何人得到北冥寶藏!我要親手毀了它,徹底終結這一切。”

“毀了北冥寶藏?”倪天高愣了愣,旋即嘿嘿大笑道:“果然是林隱雪的風格——自己得不到,別人也休想染指!”

“幽冥之路重開之日,便是三界大劫再起之時。”林隱雪冷冷道:“我不想正一教成為幽冥皇帝復活野心的犧牲品,神陸也不應該再次成為幽天大戰的屠場!”

倪天高慢慢斂起笑容,說道:“難怪我事後多次前往獵戶村廢墟搜尋,卻沒能找到一點兒線索。原來當年你前往大崖山獵戶村,就是衝著楚天去的?既然早知他是所謂的幽冥太子,何不徑自殺了以絕後患?”

林隱雪不置可否,說道:“容器碎了,裝在裏面的水還是要流出來。”

倪天高哼了聲道:“你以為楚天會乖乖地聽命於你?”

林隱雪不答,目視前方道:“快到了——”

“轟隆隆——”海水驟然動蕩翻滾,凝鑄成無數巨大而湍急的漩渦,發出怒雷般的咆哮聲。

幽冥戰車不由自主地顛簸起來,在漩渦中艱難穿梭奔馳,越過一個又一個渦眼,不斷向海底挺進。

假如楚天或者幽鰲山也在這戰車上,便會驚訝地發覺眼前的那些漩渦看似雜亂無章,但水流走勢卻近乎和林隱雪塗鴉的那張畫紙上的圖形一模一樣。

在這此起彼伏層出不窮的漩渦里,到處飄蕩着殞落的元神殘識和遺失毀損的仙兵魔寶,甚而還有仙人與魔神的肢體殘骸。

澎湃的幽冥元氣從渦眼裡洶湧而出,令得戰車愈發璀璨耀眼,像一顆劃過黑暗天際的彗星,拖曳着金燦燦的光尾。

這裏,就是三千年前幽冥皇帝開闢的幽冥之路出口之處,後為天界封印再次斷絕了與神陸之間的聯繫。

突然幽冥戰車被一道無可抗拒的大浪打得翻轉過來。就在倪天高等人失去平衡,要從戰車裡甩飛出去的霎那,鋪天蓋地的漩渦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幽冥戰車穩穩地在一片荒涼寂寥的曠野里停頓下來。

戰車所在的位置前方,是這片曠野里唯一的一座山巒,如沉睡的魔龍連綿起伏不知幾千里長。山頂血紅色的天空波光動蕩,隱隱可見北冥海翻騰的驚濤駭浪。一輪紅日高懸雲空,散發出來的卻是徹骨寒意。

“這座山脈原是幽冥皇帝身軀中的骨骼所化,至於頭頂那輪紅日不用我說,你應該可以猜到它的來歷。”

林隱雪端坐在戰車中凝眸眺望,臉上情不自禁地泛起一縷興奮,說道:“你不是一直都在尋找北冥寶藏么?這就是了——”

“天命之盤!”倪天高的眼裡射放出熾烈的光芒,驀然彈射而起,身上銀絲哧哧消融,左手掣動應天魔劍刺向林隱雪心口。

林隱雪端坐車中紋絲不動,定定地看着滿臉猙獰揮劍向自己撲擊而來的那個人,帶着仇帶着怨,輕輕地道:“六年前,我已經死過一次。而你,竟然還想再殺我一次……”

她功力雖失道心仍在,意念微動間倪天高的喉嚨里猛然“啵”的脆響,像是什麼東西爆開。

倪天高一聲大叫,身軀在空中痛苦不堪地扭曲掙扎,仰面噴出一大蓬熱血,全身肌膚盡數開裂,滲出數以萬計的細長血絲層層疊疊緊緊纏裹,左手一軟應天魔劍無力地偏斜走空。

他不甘地瞪視林隱雪,意圖祭出元神,不料竟被春蠶絲死死禁錮在肉身內不得脫出,並隨着體內精血的凝鍊迅速渙散,身軀重重摔落在戰車裡,不由絕望道:“想不到我倪天高英雄一世,竟死在一個婦人手中!”

林隱雪盯着倪天高的臉細細打量一番,最後喟然嘆道:“我給過你機會,可你只想要永遠得不到的東西!借用一句話:除了自己,你誰也殺不了!”

倪天高的身體彷彿已經僵住了,奮起最後的神威,尖聲道:“這句話還有另外一個解釋——除了我自己,誰也殺不了倪某!”應天魔劍猛地倒插進身體,丹裂神消氣絕身亡。

林隱雪獃獃注視橫倒在腳下的倪天高的殘軀,臉上表情忽而喜忽而悲,眼中隱隱約約有淚光閃動。

十六年前,當他與她初遇,正是青春飛揚熱血澎湃的年代。那時生命本有無數種可能,卻在歲月與野心裏一一凋零。曾經短暫擁有的幸福,竟然比水晶更易碎。

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

一陣寒風吹來,倪天高的屍體竟似像沙塵般風化剝落,唿地飄散在曠野中,再也沒有留下一點痕迹。

“嗡——”失去主人的應天魔劍鏗然鏑鳴,裂成三段,靈氣散逸光華黯淡,化作了無生氣的廢鐵。

林隱雪默默垂首,將白銀面具重新戴在臉上,聽到戰車后風聲吼動,楚天、珞珈、晴兒、安天王和一眾倖存的北冥神府首腦人物穿越渦流也來到了這裏。

所有人都在打量四周的情形,眼前所見的景象卻令每一個人震驚不已!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1:49
第十一集 幽冥之卷第二百零五章 記得(上)

安天王瞥了眼斷裂的應天魔劍,問道:“你殺了倪天高?為何?”

林隱雪淡然道:“安天王,你七年前怎知我和倪天高會在大崖山獵戶村相見?”

安天王怔了怔道:“倪天高臨死前沒有告訴你?”

林隱雪不答,安天王抬眼望瞭望那輪由天命之盤幻化而成的紅日,回答道:“如果你想找那個泄密者報仇,卻大可不必——適才倪天高業已親手殺了他,所有的恩怨都已經徹底了結!”

“幽杞人么?!”林隱雪森然道:“他是死了,但事情並沒有了結!”

安天王眸中精光爆綻,傲然道:“莫非林教主還想要老夫的命?”

楚天驚訝地看向珞珈,就見她神色冷峻,沖自己微微一點頭,卻什麼也沒有說。

大崖山血案的內幕到今日終於層層揭開,卻發現愛與恨交織,野心與慾望激撞,每個人都在布局,每個人又身不由己地成為局中的一顆棋子。

幽鰲山、幽杞人與峨山月,倪天高與林隱雪,曾經的愛人與兄弟,都是局中的殉葬者。當親情與愛情不在,付出慘痛的代價后,竟然發現之前所有的追求不過是鏡花水月。

“我想你一定很後悔,當初為何要讓幽鰲山加入截殺行動,以至於搶奪寶藏秘圖的計劃功虧一簣。”

林隱雪說道:“於是你索性假意閉關隱退,由明轉暗並在倪天高身邊布下幽杞人這枚棋子。自己則藏身幽元殿中,希望通過倪天高尋找到北冥寶藏。現在你如願了——北冥寶藏近在咫尺。但是,你拿得到它么?!”

安天王雙目迫視林隱雪須臾,沉聲道:“神府守護北冥海三千年,如今寶藏將出豈容外人染指?所有人聽老夫號令:誰能殺死林隱雪,我就傳他《北冥盛典》!”

安玉京毫不遲疑跨上數步侍立在安天王身後,高聲道:“願遵天王號令!”

然而頗為尷尬的是除了他以外,冷月禪、海笑書、哥舒曉冕、寂商玄等人神色各異,卻俱都站立未動。

另一邊楚天、晴兒、珞珈亦均是冷冷含笑,靜默不語。

“果然,”安天王聲色不動,低低一哼道:“沒有人能對北冥寶藏不動心!”

楚天嘿然道:“我只是覺得你很噁心!”

安天王看着楚天搖搖頭道:“念在你平叛有功的份上,我適才還想讓你開府傳宗成為三公世家。現下看來,老夫的想法未免有些一廂情願了……”

話音未落他的體內華光盛放,身劍合一卷盪無邊殺氣朝着高坐在幽冥戰車之上的林隱雪掩襲而至。

“嗡——”晴兒一聲冷叱,顫動定界魔槍縱身而起,凌空截擊安天王。

不曾想安天王頭頂光霧蒸騰,一尊元神赫然出竅,掣動千年魔劍反斬晴兒!

與此同時他的胸前掠出兩束精芒,瞬間凝成兩尊修為堪比大千空照之境的鬼聖,分從左右夾擊晴兒。

“晴兒!”林隱雪騰地從戰車中站起,臉上血色盡失,方才醒悟到安天王真正的目標並非自己,而是掌握了定界魔槍的晴兒!

不僅是她,楚天、冷月禪、護教四大^法王……所有人都沒有料到安天王會聲東擊西突襲晴兒,更未料到他的身上竟還隱藏着兩大鬼聖!

“晴兒——”楚天睚眥欲裂,不顧一切地撲向戰團。

然而來不及了,千年魔劍與定界魔槍迎頭碰撞,兩大鬼聖的身影似煙如魅趁虛而入,掌爪齊施斬擊晴兒。

林隱雪情不自禁地閉起眼,無法接受愛女慘死的景象。

魔教四大護教法王中的金陽法王、紅月法王身形疾起,各運日月魔輪去勢如電;

“唿——”虛空中洞天機的身形從須彌洞天里閃出,上清古劍風起雲揚電掣而來;

楚天怒嘯如龍,竭盡全力掣動蒼雲元辰劍似一道雪白閃電絕望地奔襲……

但晴兒知道,所有人的努力都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她的目光穿越虛空望向楚天,戀戀不舍地從心底里輕輕喚道:“哥哥……”

“轟——”她的身側驀然盛綻開一團絢麗的霞光,竟是千鈞一發之際珞珈施展出“天人無相”神功閃遁而至。

她彷彿有未卜先知的神通,在眾人尚未意識到安天王要對晴兒出手的時候,便捷足先登閃遁過來。

“砰!”她沉肩撞開晴兒的嬌軀,左手纖指連彈激射出兩支發簪,飛刺左側舞雩鬼聖章鴻唱的掌心。

章鴻唱低哼聲雙掌凝動白光五指猛扣攝住發簪,氣勁到處“鏗”的脆響,將兩支發簪生生擰斷。

“啪!”珞珈右手拔出魔簫與右側魁陰鬼聖宇帝仰襲來的雙爪對撼,激濺出一團團奪目的光花亂流。

“噗!”突然千年魔劍化作一道寒鋒穿透了跌宕起伏的光瀾,深深扎入珞珈的胸口,殷紅色的鮮血如凄艷的雨花在流光溢彩的虛空里怒放開來。

珞珈的櫻唇中發出低低一聲淺吟,嬌軀一顫又被章鴻唱與宇帝仰的掌爪擊中!

一霎那,世界彷彿完全靜止。

天地失去了顏色,四周萬籟俱寂甚而聽不到人們緊張的呼吸聲……

一抹藕荷色的身影在桃花般盛開的血雨中,凄美的凋謝,緩緩地向著無邊黑暗的深淵里飄落,飄落,飄落——

“不要!”

“珞珈!!”

“珞珈你別死!!!”

剎那中楚天的心底有無數的聲音在吶喊,在呼吼,胸中明明爆發出驚恐的呼叫,嗓子眼卻被什麼東西嚴嚴實實地堵住了,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的腦海一片空白,如同巨廈在轟然坍塌,化為了廢墟化為了殘燼。

他木然張開雙臂接住了珞珈的嬌軀,觸手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像電流一樣顫慄周身,凝視着她蒼白如紙的絕美容顏,楚天下意識地探出手去想阻止她胸口的鮮血噴涌而出,卻眼睜睜地任由那溫暖寶貴的血染紅自己和她的全身而無能為力。

這時候,洞天機、金陽、紅月兩大^法王已經和安天王、章鴻唱、宇帝仰短兵相接,一團團雄渾的罡風爆裂,直殺得天昏地暗風雲變色。

然而這所有所有,都已經和楚天和珞珈毫無關係。

他緊緊擁抱着她,將她呵護在自己的臂彎中,拚命將雲麓靈氣灌注進她孱弱的體內,心卻不斷地在往幽淵中沉墜。

安天王的一劍割斷了珞珈的心脈,滅絕了她所有的生機。再加上兩大鬼聖的合力重擊,即便是散仙之體亦無法承受!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楚天……”珞珈黯淡的雙眸溫柔地凝視楚天,似乎想將他臉龐上每一寸的模樣都牢牢記住,好帶去另一個世界。

“我……本是晴兒死後的一縷魂魄,經過三千年的修鍊,重啟天命之盤迴歸今生。為的就是能在這一刻,替她擋下那致命一劍,改寫本已註定的宿命……”

楚天的心頭砰然巨震,電光石火間有關珞珈的所有疑團都迎刃而解,奈何心更痛,情更傷。

難怪珞珈得知自己要去幽元殿後的反應是那樣的反常,難怪她曾試圖阻止晴兒前來,難怪她會對他情有獨鍾無怨無悔!

三千年的輪迴,她悄然而來,只是因愛而生,更要為愛而死。這獨自隱藏的似海深情,承載過多少難言的苦痛。

“命運不容褻瀆……任何試圖改變命運的舉動和言語,都會遭受天譴反噬。我不能做得更多,只能在最後一刻犧牲自己替代晴兒,這樣她和我就都能陪你走過一段路——就像月亮陪着大山,大山陪着小河……”

珞珈注視楚天的眼中有溫柔有哀傷有難捨難分的深情,她的嬌軀在痛楚地顫慄,體內的生命飛速流逝,雙手越來越冷,越來越冷。

“別死,不要死,我不許你死!我不許你就這樣離開我。”楚天五內如焚,貼緊珞珈的臉頰淚流滿面道:“倪珞珈,你是不是又想和我玩遊戲?好吧,我認輸,這次你又贏了——你總可以活過來了吧?”話語說到最後,已是難以成句。

珞珈的臉上流露出一縷愛憐,露出最後一個美麗笑容道:“我這一生,最開心的便是找到你的那一天。再吻我一次好么?”

楚天聞言心如刀絞,毫不猶豫地低下頭親吻在珞珈冰涼的櫻唇上。

珞珈閉起雙目,燃燒着生命里最後的一點熱量,與楚天忘情地擁吻纏綿。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是誰在池中輕歌,是誰在燈下曼舞,是誰潭邊弄簫月下御劍?

原本以為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原本以為可以並肩靠做在海灘上,看日出日落夕陽西下;原本以為歲月沒有盡頭;原本以為這一生一世離別還會有重逢——

一幕幕魂斷神傷的畫面從楚天的腦海里浮現而過,他感覺到珞珈的氣息愈來愈微弱,迷迷糊糊好似聽她在呼喚道:“笨蛋,你要記得……”

驀地,所有一切戛然而止。

她的櫻唇變得僵硬,唇角兀自凝着一抹溫柔的微笑,只是緊閉的眸中有兩滴晶瑩的淚光溢出,像是珍珠在一閃一閃。

“記得什麼,你說下去,我在聽!”楚天輕輕搖晃着珞珈。

不知過了多久,一縷可怕的念頭慢慢佔據腦海,不論如何拚命驅趕都無濟於事。

他緩緩抬起頭,盯着她含笑熟睡的俏臉,終於意識到從未想過的可怕的事情竟然真的發生。

於是不會再有人在自己的耳邊輕嗔薄怒地罵他“笨蛋”,也不會再有人和自己共撐着一把油布傘十指相扣地一起漫步過幽長寂靜的雨巷,再不會有人促狹地輕咬自己的耳垂,更不會有人咬牙切齒地在耳邊說:“小賊,你害人匪淺——”

登時,楚天呆如木雞,一顆冰涼的淚珠無聲無息滑過面頰滴落在珞珈的胸前,漸漸化開衣衫上的那抹鮮血,像極了一朵紅艷艷盛開的鮮花。

佳人來無蹤,佳人去無影。

從此離別,再不重逢。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1:50
第十一集 幽冥之卷第二百零六章 記得(下)

“我投資的眼光一向不錯,你跟着我,肯定能賺得缽滿盆溢。”

“記着哦,明年這時候你要還我五萬八千五百兩。”

“記得,你是我的。”

“但也不要全部放開,否則說不定有一天我就會飛了。”

“好,記住你說的話,永永遠遠。”

“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們就坐在前院的花樹叢中看着夕陽下的大海,在濤聲里睡去。等到了夏夜,便手挽着手走在荷塘邊,一隻只螢火蟲在我們的四周飛舞,涼爽的風裡傳來聲聲蟲鳴。”

“你說的話,可要全都記得。”

迷迷糊糊地,他聽到珞珈的聲音在耳畔訴說,時而狡黠時而溫柔,時而兇惡時而鄭重,卻從不曾有過憂傷的時刻。

——是的,我說過的話全都會記得,永永遠遠地記得。

你陪我度過的日子,每一天我都會珍藏。你陪我走過的每一段路,我也都會放進心裏,永永遠遠不忘。

可你為什麼要突然消失,我該到哪裡才能找回你——

楚天的手指輕輕拭去珞珈眼角溢出的淚水。

一抬眼,他看到了晴兒和幽鰲山。

晴兒一直默默地守護在楚天的身邊,同樣也明白了這一切,她的身體也抑制不住地顫抖着。

如果不是珞珈,此刻她業已香消玉殞,一如本應註定的命運。

她霍然醒悟到珞珈曾經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可惜的是明白得太晚了。

“嗡——”弦聲鏑鳴,涅磐魔弓光華閃爍照亮黯淡幽咽的虛空。

晴兒的素手輕捻神箭“斬梟”弓開滿月,靈覺鎖定二十丈外的安天王咽喉,一雙清涼如水的明眸中怒意沸騰,體內魔氣瞬時近乎抽空,毫無保留地注入斬梟神箭內,箭鋒低低咆哮釋放出濃烈殺氣。

“咻——”弓開滿月,斬梟神箭化作一束筆直的幽藍色強光,一往無前穿透激蕩的罡風,直朝安天王的咽喉激射!

安天王凜然一驚,他在被晴兒靈覺鎖定的一剎便已生出感應,卻無法搶先下手撲襲對方。

適才他孤注一擲祭出元神,又召喚兩大鬼聖同時出手偷襲,本是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晴兒手中奪得定界魔槍,以此驅動幽元之力與林隱雪爭搶北冥寶藏。

孰料珞珈橫空殺出以身相代救下晴兒,以至於功敗垂成非但未能搶到定界魔槍,反而激起在場眾人熊熊怒火。

洞天機后發先至,上清古劍濁浪排空怒雲翻卷,已將他牢牢罩定。

他得楚天無私相助,終於修成正果金身重鑄,修為直臻昔年全盛之境,這一出手劍走空靈飄渺莫測,又豈是洞上原父子所能及萬一?

安天王不敢怠慢,只得全力以赴揮劍招架,心中懊喪無以復加。

那邊金陽、紅月兩大魔教護教法王的亦拍馬趕到,截住章鴻唱翻翻滾滾斗作一團。

寒星、光辰兩大^法王稍慢一線旋踵而至,亦加入戰團大戰宇帝仰。

安天王久戰之下又傷了一臂,與洞天機甫一交手即知此老修為通天,自己絕無勝望,耳聽神箭破空射來,不由得對珞珈更是恨之入骨。

他情知此刻若不退走,待眾人圍攻上來,勢必凶多吉少。當下身形暴展催動真元肋下硬吃洞天機一劍,口中厲嘯揮動千年魔劍鏗然劈斬斬梟神箭。

火星四濺,斬梟神箭劇烈搖顫方向稍偏,貼着安天王的元神掠過,釘入他的肉身之中。

“砰!”一陣血肉橫飛,他的肉身被斬梟神箭轟成齏粉漫天飄散。

氣機牽引之下安天王低嘿一聲,顧不得肉身被毀元氣大傷,身形藉著斬梟神箭反挫之力飛速彈射,向戰團外遁去,企圖依靠北冥海中的充沛靈氣溫養保住元神不散,異日東山再起盡誅今天在場之人。

不意冷月禪、海笑書等人正守在他欲要突圍的方位上,安天王心頭微凜,自知只消稍作耽擱被洞天機從后趕上,自己這輩子就休想能夠再看見明天的紅日。

念及與此他凝動真元祭起“黑陽太聖訣”,千年魔劍光焰蒸騰卷裹元神幻化成為一輪黑色太陽,劍氣旋動吞噬萬有,轟向冷月禪等人道:“擋我者死!”

“天王不可——”冷月禪大吃一驚,來不及再說後半段的話,匆忙運劍抵擋身形向一旁疾閃。

“轟!”數位北冥神府高手聯袂與安天王的“黑陽太聖訣”一記對撼,光芒如瀑流散,氣浪驚天而起,震得虛空好似也在晃動呻吟。

安天王元神劇烈擺動,極力穩住御劍訣沖開一條血路,便想藉著余勢遁出生天。

猛聽冷月禪一聲歇斯底里的大叫道:“笑書——他是你的兒子啊!”

“你說什麼?!”安天王身心巨震,就看到海笑書半爿頭顱被自己的劍芒削落,身軀寸寸開裂血流如注,撲倒在冷月禪的懷裡已沒了生氣。

冷月禪抬頭望着安天王,慘笑道:“天王,笑書是你和離畫影的嫡親骨肉。離公在自爆元神前,用傳音入秘囑託我,一定要將他照顧周全,好等您出關後父子相認,傳承大統。可你——”

安天王聞言如同五雷轟頂,獃獃望着兒子鮮血淋漓慘不忍睹的屍首,大吼道:“你怎麼不早說,混蛋!”

話音未落下,就被一聲悲愴遼闊的嘯音生生掐斷。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一霎那,楚天的心頭出離了憂傷,出離了憤怒,靈台如明月照大江,脫離了塵世的一切喜怒悲歡,生死離別。

只是一抹寂寞的況味縈繞心間,更感受到那大雪飄灑里有人孑然舞劍,醉歌獨行的孤寂意境。

“唿——”天地洪爐像是徹底打開閘門的洪水,不可遏制地扶搖直上衝破肉身與天地間的重重枷鎖,在楚天頭頂盛綻開絢爛瑰麗的光花,一尊元神如魔神蒞臨倏然出世,面容沉靜如水眉宇間卻蘊含着一縷數說不盡的寂寥與悲愴。

天地孤鴻影,伊人獨往來。

她走後的世界,已無我任何的眷戀與寄託,那一抹如晨星般璀璨的笑容從此消失在了天際之間。

所有的怒火與仇恨都在頃刻間升華凝鍊成磅礴無鑄的殺意,楚天的雙目無情無欲,卻似深不見底的幽潭,凝結着亘古不化的憂傷寒冰,穿越過無數人交織的視線,射落在安天王的臉上。

一瞬間安天王升起一種被雷斧電刃劈裂的錯覺,心底里不由自主冒出寒意,只感到萬水千山上下三界,自己已被蒼雲元辰劍生生世世地鎖定,無處可逃!

但他畢竟是坐鎮北冥神府數十年,修為臻至大千空照之境的絕世梟雄,迅即沉穩心神抵擋住楚天殺機侵襲,猛催真元千古魔劍光華再亮,身劍合一御動“黑陽太聖訣”逆流而上,碾壓過層層離亂光風直壓楚天!

四周的氣溫遽然下降,虛空中忽然飄起了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洒洒晶瑩剔透,好像是上蒼的眼淚在飛。

下雪了。

楚天深吸一口氣,視野里那輪黑色的邪陽迅速膨脹逼近,吹動着四邊的雲嗚嗚低泣,如同唱響的喪歌。

莫名的,那輪黑陽漸漸幻化成了珞珈嬌俏的笑顏,仿似在說:“楚天,你要記得保重自己——”

楚天的心弦一顫,目光穿透虛空,穿透北冥海,穿透流金歲月悠悠華年,恍惚中回到了那個風雨如晦的日子,紅楓飄舞攜手下山,在身後迤邐足印相伴相隨。

曾記否,那個遺世獨立自我放逐的少年,滿身是傷憤世嫉俗地從山間走來?

是你用溫柔融化堅冰,令他敞開心扉接受世界。

而今,他已成長為頂天立地的鐵血男兒,只想為你擋風遮雨,而你卻已不見……

楚天心融道海,但感天意茫茫生死沉浮,金丹元氣滾滾燃燒,蒼雲元辰劍龍吟千秋光耀萬丈,元辰七印霍然升騰,七印連珠縈繞身周,劍光寶氣奼紫嫣紅,用生命與熱血鑄就一曲浩然長歌!

虛空深處忽有雄壯嘯聲響徹天地,五道鏡像英姿勃發睥睨乾坤,或輕吹曉風殘月天籟之刃縱橫肆虐,或拳出日照大日如來,或法印翻轉天機渺渺,或料峭春寒劍指蒼穹,或掌握“玄彰道德印”、“虛蕪寂滅印”和“雷霆玉樞寶印”如日月旋轉,一時間龍吟虎嘯流光溢彩,浩蕩霞光披被四海。

安天王瞳孔收縮,卻看見在這鼓盪澎湃的劍海之中楚天元神屹立偉岸如山,高擎起蒼雲元辰劍引動四方風雲,漫天大雪嗚嗚呼嘯凝聚成一條條騰夭銀龍,無瑕如玉氣壯山河,遮蔽了妖艷黑陽,瀰漫了整座虛空。

天下有雪訣!

縱情深如海,萬死不悔,卻怎堪戀這一世的風情如雪?

楚天的眸中泛起深深的傷痛與落寞,劍意奔騰瞬時臻至濃烈巔峰,彷彿連每一縷風每一絲空氣都充盈着傷慟與孤寂,最終匯聚成為不可一世的怒與恨干戈八荒,朝向無盡宇宙連天飛雪!

你走後,我的世界一無所有,只剩一片荒原。

請回來,帶走我的靈魂,讓我隨你去,任何地方。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1:51
第十一集 幽冥之卷第二百零七章 佳期如夢(上)

“咄!”楚天低低一喝,元神與蒼雲元辰劍水乳融交渾然一體,化作一道劈裂乾坤的雪白劍華義無反顧地湧向那輪在風雪中搖搖欲墜垂死掙扎的太聖黑陽。

虛空大亮,在這蒼茫天地之中已沒有任何人,任何力量能夠阻止他掣動天下有雪訣,斬殺安天王於蒼雲元辰劍下!

光陰彷彿在被無限地拉長,空間卻在急遽地濃縮。

洞天機、幽鰲山、晴兒、林隱雪、四大護教法王、冷月禪……所有人的心情不自禁地追隨着那一抹驚世劍光起起落落千迴百轉,身形一退再退兀自感到劍氣催壓靈台搖顫。

但是每個人都明白,這一劍楚天只為珞珈,只為柔情似水豪氣天縱。

“砰砰砰砰砰——”震耳欲聾的轟鳴猛然將眾人驚醒,一串串流光盈天如同火樹銀花魚龍夜舞。

“千軍破”、“大日如來”、“天機印”、“裂海斷流”、“玄彰道德印”、“虛蕪寂滅印”和“雷霆玉樞寶印”如亂石穿空捲起千堆雪浪轟擊在太聖黑陽上。

頓時劍氣消沉元神扭曲,安天王的嘯聲由高亢急轉暗啞,千年魔劍搖搖晃晃如在風口浪尖的一恭弘=叶 恭弘扁舟掙扎顛簸,好似隨時都會傾覆粉碎。

他的心頭一寒,察覺到周身元氣被一股股雄渾犀利的氣勁瘋狂切割,千年魔劍嗡嗡哀鳴顯現出絲絲縷縷的裂痕,“黑陽太聖訣”幾經重創如日暮西山哧哧幻滅,將自己的元神徹底暴露在楚天的劍氣之中。

這時候,他的眼前驟然亮起一片白茫茫席捲萬載滄桑的雪光,蒼雲元辰劍龍起神陸崢嶸嶄露,破開氣若遊絲的黑陽劍芒直搗黃龍。

“碎!”安天王縱聲呼喝,攢聚超逾一甲子的真元灌注千年魔劍,令得黑色邪陽回光返照熔煉白雪,鋒芒如冰直擊楚天元神。

“哥哥……”

下一刻萬籟俱寂,所有的景物俱都被一團鼓嘯而來的白色強光吞沒充斥。

虛空在無聲中碎裂,一束束渾圓的光芒刺穿天幕流散於未知的空間。

不,不是無聲,只因這激撞轟鳴過於雄壯激烈,超出了聽力所能接納的極限!

儘管眾人早已全神戒備運氣護體,然而依舊禁不住心旌搖蕩生出末日來臨之感。

洞天機和晴兒拚命護持楚天的肉身和珞珈的遺體向後閃退,但覺天崩地裂好像一瞬間又回到遠古洪荒。

“哥哥!”

“小楚!”

“楚天——”

人們在心中呼喚吶喊,所有的意識卻被滔滔湧來的濁世洪流沖碎,恍若漫長而難熬的千秋萬世,只在這無盡輪迴里隆隆而過。

甚至是洞天機也未能看清楚“天下有雪訣”與“黑陽太聖訣”最後相撞一剎的景狀,沒有人知道安天王是生是死,楚天的命運又將如何?

飄飄洒洒的大雪還在下,落在人們的心頭卻成為一羽不能復加之重,壓得喘不過氣,壓得不能呼吸。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恢弘聖潔的白光緩緩褪淡,飽受創傷的虛空一點一點重現在眾人的視野中。

“小楚!”洞天機第一個看到了楚天,看到他的元神靜靜飄立在那座由輪轉魔君遺骸所化的山峰之巔,俯瞰腳下亂雲飛卷處。

不到十丈遠的地方,安天王單膝跪地像是在對楚天頂禮膜拜,左手死死抓握黯淡無光的千年魔劍倒插入石,正竭力抬頭望向那立在高處的孤獨少年。

蒼雲元辰劍由下而上斜插進安天王的元神,從他的后心露出半截森寒鋒刃,濃烈的元氣蒸騰飄散,眼睛里的神光如殘燭般徐徐暗滅。

“天意——”他至今仍舊無法相信自己會敗在一個少年手中,以這樣的方式被結束了一切。

“叮——”千年魔劍一記哀鳴寸寸碎裂,安天王的左手頓時失去依撐垂落在地。

他一咬牙搖搖晃晃站立起來,面目猙厲瞪視楚天,短暫的視線交織對峙之後,元神砰然爆裂灰飛煙滅。

蒼雲元辰劍激射而起,在空中畫過一道弧光斜插進楚天的腳下。

楚天默默無語地伸出雙手攥緊劍柄,仰頭眺望被光塵遮蔽的那輪天命之盤,猛然發出一陣穿金裂石的長嘯。

所有的憤懣悲傷,所有的去日柔情,都融化在浩浩湯湯的嘯聲之中衝上雲霄,驚得冥海狂濤跌宕,巍巍蒼山瑟瑟戰慄。

在山腳之下有魔教教主林隱雪,有護教四大^法王,有北冥神府的世家家主,還有洞天機這樣參透大千空照真諦的六百年前絕世人物……

但此時此刻他們的心神盡為這少年所感,仰視峰巔上空的楚天,霎那間無不想道:“千年氣運,此子天成!”

只是他的身影孤單,若是珞珈還在,卻必定會咯咯一笑,嘲弄道:“笨蛋,你發什麼瘋,還讓不讓人睡覺?”

然而現下的珞珈卻靜靜依偎在楚天肉身的懷中,任他的嘯聲驚天動地卻再也不會醒來。

——真的睡着了,再不會醒。

楚天的嘯聲竟是越來越慷慨悲壯,似乎毫無力竭之虞,元神微微晃顫冒出縷縷金紅色煙氣,直如杜鵑啼血殘陽似海。

他的思緒在嘯聲中奔馳,昨日種種歷歷在目,心中不由得記起洞天機曾經說過的話語:“回來時物是人非,惟見一捧黃土,才發現還有許多答應過她的事沒來得及做。小楚,你要珍惜。”

猛地心狠狠一慟像是扯斷了一樣,不經意里潸然淚落。

不知過了多久,楚天的嘯聲徐徐停歇,餘音兀自在寂寥空闊的曠野里隆隆回蕩。

安玉京漸漸回過神來,悄悄欺近楚天的肉身,猛地揮劍斬落道:“小賊,你殺了安天王,大逆不道十惡不赦!”

不料晴兒早有防備,見他魔劍攻來想也不想縴手掣動定界魔槍如赤電飛挑而出。

“鏗”的金石脆響,安玉京連人帶劍跌跌撞撞飛了出去,剛想穩住身形便覺脖頸劇痛竟被人從後頭用手牢牢掐住,耳邊就聽洞天機怒哼道:“小王八羔子,你主子殺了人家的心上人,你還想趁火打劫?”勁力透入將安玉京全身骨骼震碎甩手扔出去多遠。

安玉京一聲慘叫像死狗般跌落在地,七竅流血恨恨道:“幽鰲山……你袖手旁觀卻不為天王報仇雪恨,居心何在?!”

幽鰲山冷然注視安玉京,沉聲道:“這話你為何不對珞珈說?”

安玉京一噎,看着默立在旁的一眾北冥神府高手,犹如撈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又叫道:“冷月禪、寂商玄,你們為何不說話,莫非也想背叛神府?”

冷月禪和寂商玄對望一眼,雙雙走近安玉京道:“玉京老弟,難得你對安天王這般忠心耿耿,着實令我等汗顏。如今天王駕鶴西歸,黃泉路上好不寂寞,不如你也隨他而去做個伴兒!”說著話各出一掌擊中安玉京胸口。

安玉京頓時一命嗚呼,面容猙獰雙眼瞪得滾圓,端的是死不瞑目。

此舉頗出林隱雪意料之外,她目光一掃見宇帝仰、章鴻唱早已趁亂逃走不知所蹤,在場的北冥神府高手經過三番兩次的內訌爭鬥死的死、傷的傷,僅剩幽鰲山等寥寥十數人,能令自己有所忌憚的惟有洞天機一人而已。

卻見洞天機身形一晃飄近楚天,一掌抵在他元神背上注入精純上清靈寶真氣,勸慰道:“小楚,人死不能復生,珞珈這丫頭是心甘情願的,就讓她……安心去了吧。”

不妨楚天搖搖頭,低啞的嗓音道:“我要把她找回來。”

洞天機苦笑道:“她已元神渙散魂魄飛升,縱然是大羅金仙也無法回天……難不成你還能去幽冥界找她?”

楚天沒說話,他一語不發保持着沉默,可眼神中分明跳躍着光華分明在說“是”。

“不成的,小楚,你不能做傻事。”洞天機倒吸一口冷氣,定定看着楚天道:“亡靈便是亡靈,就算你能夠去到幽冥界,尋回珞珈的魂魄,她也已不再是珞珈,甚至可能已轉世投胎重入紅塵。”

楚天的元神巨震,肉身感應之下“哇”地噴出一口鮮紅熱血。

他知道洞天機說的是實話,且不論人冥兩界通道已被封印,除非有一天自己能夠徹悟大千空照至境從而羽化飛升進入天界,才能設法轉道前往。但這一天,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而是一生一世的光陰也未必能夠。

說到底,他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楚天的心驟然煩躁到極點,忽然間肉身緊閉的雙目微微一顫,自眼角滲出兩顆血淚。

恍惚中就聽林隱雪說道:“楚天,我有一個辦法,也許能夠救活珞珈!”

楚天犹如在無盡黑暗中覓得一線光明,霍然望向林隱雪,目光中卻有一絲懷疑。

林隱雪似乎猜到楚天心中所想,凝視珞珈了無生氣的容顏,幽幽道:“別忘了,她是我三千年後的女兒。”

一瞬間,楚天覺得那位曾經熟悉的林夫人彷彿又回來了,心中升騰起希望,頷首問道:“什麼辦法?”

林隱雪徐徐回答道:“你可以將珞珈的遺體用雲麓靈氣保存起來,每日再餵食一滴泉水,她的肉身便不會腐爛。然後催動天命之盤喚醒沉睡中的鎮獄魔劍,用它劈開冥海,尋回珞珈的魂魄!”

楚天呼吸頓止,疑惑道:“你是要我逆改天命,劍碎冥獄?!”

霎那間四下一片死寂,氣氛驟然變得壓抑緊張。

洞天機兩眼一翻想說什麼,話到嘴邊看看楚天又強行咽了回去。

楚天不由自主想到了在厄獄古林中寒料峭所說的那些話語,仿似一個神秘魔咒,吸引驅動着自己一步步走向他所預言的道路。

沉默須臾,他不自禁地抬起頭眺望那輪高高懸挂的紅日——天命之盤。

慢慢地,它好像化作了珞珈那漫不經心而又神秘莫測的笑靨,如此熟悉卻又那麼遙不可及。

他有所決斷,沉聲問道:“我如何才能收服天命之盤?”

林隱雪吃了驚,愕然道:“怎麼,你不是幽冥太子?”

楚天怔了怔道:“幽冥太子是誰?”

林隱雪如遭重鎚,嬌軀無力地坐倒在戰車裡,失神地望着楚天困惑的臉龐,喃喃道:“不,不可能……一定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

和楚天一樣,在場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林隱雪究竟想說什麼。惟有洞天機隱隱約約猜出了一些她話語中隱藏的意思,心情竟是一松,咕噥道:“不是才好,敢情寒老魔也有失算的時候——”

這個“候”字剛剛出口,猛聽得雲空中金鼓一般的隆隆轟鳴,那輪天命之盤衍化的紅日毫無徵兆地開始裂變分化。

一團團刺目生花的血紅色光球噴薄而出,在天幕之上畫出無與倫比的璀璨赤芒灑落下來,轟擊在曠野中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激起衝天火柱。

一陣陣的地動山搖,虛境里充滿了紅色的光火,整座空間像是動蕩的波紋在扭曲燃燒,一切都在眨眼間變得不真切起來。

紅日如同一枚碎裂的雞蛋殼,“喀喇喇”崩裂出無數黑黢黢的深壑,沛然莫御的幽元之力化為無可阻擋的恐怖火焰熊熊高熾,彷彿要將萬物蒸發燒灼成飛煙。

廣袤的曠野宛若被烈焰烤爆的琉璃,不停的碎裂熔化,一股股亮紅色的熔漿似暴怒的巨龍蹂躪大地,將所過之處化為一片片虛無的廢墟。

天命之盤竟已完全爆裂,从里面驀然噴出出一束流星般的紅芒,刺得眾人雙目劇痛如盲,眼前充斥着一團血紅強光伸手不見五指。

“轟——”傳說中幽冥皇帝遺骸所化的山峰在霎那間坍塌粉碎,凜冽的寒風席捲虛空,充滿天地毀滅的絕望意味。

所有人都有一種神魂出竅的感覺,思維意識也如同那山峰一般的塌陷崩潰,渾然不曉自己究竟身在何處,是生或是死?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1:52
第十一集 幽冥之卷第二百零八章 佳期如夢(下)

一輪彎彎的月亮掛在中天,暗紅色的冷光灑照下來,將峽谷上空的濃霧渲染得如同從大地傷口中不斷流淌出來的鮮血。

時不時的,遠方的天際中會有一道道妖艷的流星般的光芒劃過。那是從冥海里釋放出的隕雷刺透高空中的玄穹冥流轟擊在度朔山上。

一聲聲沉悶的轟鳴聲中,天空騰起濃烈的血紅雲煙,大地在痛楚的呻吟里戰慄。

這裡是放逐者與亡靈聚居的世界,永遠沒有白天與黑夜之分,永遠看不到陽光,也沒有春天與夏天。從它誕生之日起,就已註定要被黑暗與寒冬籠罩。

狂風帶着刺骨的寒冷隆隆呼嘯過這座長達兩千餘里的大峽谷,在身後留下翻卷的霧氣和孤寂的回聲。

沒有一絲的生氣,沒有一絲的溫暖,有的只是殺戮和毀滅。

“唿——”死寂之中,忽然有一團黑黢黢的影子在寒霧裡掠過。

這是一頭在寂然山中常見的孓死鳥,體型龐大約有一人多高,雙翅完全舒展開來超逾一丈,全身長滿金屬片般的黑色羽毛,細長的脖頸上生有一白一灰兩顆紡錘形的怪首,卻是雌雄同體之徵。

孓死鳥模樣的看似殘暴兇狠,實則膽子極小,從不敢主動攻擊獵物,只以屍骸中殘留的精血為食,對人倒也無甚大害。

這頭孓死鳥飛得並不算高,始終與地面保持着約莫二十餘丈的距離。這樣做不僅有利於找尋峽谷中的食物,同時也能避開在高空中肆虐橫行的玄穹冥流。

它孤零零地沿着峽谷飛行出一百多里,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麼,拍擊雙翅俯衝而下。

下方是一片荒涼寂靜,寸草不生的低洼地,好像剛剛遭受過突如其來的隕雷蹂躪,黝黑的岩石滿目蒼痍,觸目驚心的裂痕犹如蜘蛛網般向四周發散,從底下冒出陰冷的殷紅氤氳。

一艘千瘡百孔的魔舟如被人生生擰斷的黑色利劍,斜插在窪地中烈烈燃燒。

它宛若一隻黑色的金匣,四四方方稍顯扁平,船體上的符印星羅密布閃爍着妖艷的紅芒。船頭深埋地下已經無法看清,折落傾倒的船尾兩側分別鑄有一個昂首怒嘯的龍頭,兀自在有氣無力地噴吐出藍色的光焰。

在魔舟頂部,還有四根粗大的桅杆向外探出,桿上的巨帆已被幽火燒成灰燼,只剩下幾根燒得只剩半截的焦黑繩索被峽谷中的大風吹得左右搖曳。

如此景象在度朔山脈並不少見,那些航行在玄穹冥流中的魔舟時刻都面臨着被隕雷轟炸的危險。假如遇到的隕雷威力較小,還能依靠船上的防護符紋和秘法魔陣抵禦化解,反之便只能如同眼前的魔舟一般遭遇到滅頂之災。

孑死鳥從魔舟斷裂的中部飛了進去。魔舟內部分為上下兩層,下層是貨艙和一座毀損失靈的秘法魔陣。魔陣的陣眼由一尊巨大的鼎爐組成,爐膛里還有不少尚未來得及煉化的黑冥石在哧哧冒着輕煙,卻已無法再為這艘遇難的魔舟繼續提供航行所需的能量。

船艙里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水手和魔武士的屍體。

對已經餓了半個多月的孓死鳥而言,眼前的發現無異於一頓從天而降的豐盛美食。它降先小心翼翼地在船艙里盤旋了一圈,在確認周圍十分安全以後,才將銳利如錐的長喙插入一名魔戰士額頭上洞開的血窟窿里,貪婪地吮吸起來。

它也是餓極了,一連吸幹了七八名魔戰士屍骸中殘存的精血依舊未感知足,又搖搖晃晃邁着步來到下一個魔戰士的屍首前。

這是一名年輕的魔戰士,身材修長相貌英俊,卻因長期的酒色無度而導致膚色蒼白枯燥,臉膛上隱隱泛起青氣。

和所有的幽魔一樣,他的眼珠並非漆黑,而是呈現出海般的湛藍。從頭盔里泄落下來的長發同樣閃爍着冰藍色的金屬光澤,天庭寬大挺拔依稀泛起晶瑩的玉光。

他身上的鎧甲基本保存完好,頭頂上卻被炸開了一個杯口大小的窟窿眼,胸前印刻的彎月狀徽記四周,有一圈金紅色的彼岸花花枝纏繞,花枝上生長出的三片銀恭弘=叶 恭弘,象徵他生前曾是這支隊伍的首領。但現在和其他人一樣,僅僅是孓死鳥即將享用的美餐而已。

誰知孓死鳥剛剛在他的身旁站定,這名年輕的魔戰士突然睜開雙眼,左手快逾飛電抓住它粗壯的右腿猛地一扯。

孓死鳥猝不及防,驚恐地尖聲長唳振翅往空中飛去,企圖掙脫魔戰士的擒拿。

魔戰士的左手緊抓不放,身體卻被孓死鳥從地上帶起。他想也不想,順手握住斜插在身邊的一柄雪白魔劍,往孓死鳥的脖頸上狠狠劈下。

孓死鳥一記凄厲的慘叫,雙翅無力地撲騰了幾下,重重摔回地面。

魔戰士不由自主鬆開了孓死鳥的右腿,傷口的劇痛令他忍不住低哼了聲,雙目卻望着手裡緊握的那柄魔劍一愣,臉上露出迷茫之色。

這柄魔劍四尺長三指寬,劍身通體瑩白,像是一道道祥雲紋樣交織凝鍊而成。劍柄中央鏤空鑲嵌着一枚徐徐運轉的絢麗寶珠,正在不斷吞吐虛空中的幽冥之氣。

“蒼雲元辰?”魔戰士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脖頸上的傷口,神情變得愈發的困惑。

他橫過魔劍,純凈如雪的劍身上緩緩映照出一張俊秀而陰鷲的面容。

魔戰士的眉頭皺了皺,左手五指捏攥成印口中沙啞的聲音低喝道:“咄!”

“哧——”元辰寶珠中應聲溢出一團乳白色的清冽靈氣,如絲如縷滲透進他的身軀。須臾之後頭頂上的創口“嗤嗤”冒煙,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結痂癒合。

他伸手拖過孓死鳥的屍首,仰起頭“咕嘟咕嘟”灌了幾口從脖頸里汩汩流淌出來的金綠色魔血,全身不自禁地打了個激靈,只覺得這血又腥又冰,很不好喝。

他強忍噁心又逼迫自己喝了五六口,身體里漸漸有了點兒暖意,這才丟開孓死鳥,目光一掃便看見自己左手食指上戴着一枚古樸無華的青銅魔戒,戒面上鐫刻着一朵六瓣魔葩,卻叫不出它的名稱。

年輕人微微苦笑了聲,他到現在仍舊未能弄明白,為何一場天地異變后,自己的元神會莫名其妙地來到了一個陌生世界中,還進入到一名魔戰士的軀體里,霍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這名年輕的魔戰士已經死亡,只是腦海中還保留着部分殘存的記憶片斷,正在被這具身體的新的主人慢慢吸收。

——慕成雪,寂然衛虎賁軍都統,這次率領部下乘坐魔舟深入度朔山脈,卻並非為了什麼公務,而是準備像以往那樣擄掠一些狼魔族的年輕美麗少女抑或強壯健碩的戰士,轉手販賣給寂然城地下黑市的奴隸商人。

靠着這並不怎麼光彩的勾當,短短數年裡他已賺到了常人難以想象的驚人財富。然而天有不測風雲,或許是連上蒼都看不去,就在不久前一道毫無徵兆的可怖光芒劈中魔舟,將包括慕成雪在內的所有人全部轟殺。

不可思議的是,這一刻慕成雪又“活”了過來,成為整艘魔舟中唯一的倖存者。

但又有誰知道,真正令慕成雪“復活”的人其實是另一個人的元神,楚天。

他的元神如今附體在慕成雪的身上,初步吸收了對方殘存的記憶,知道自己是被天命盤傳送到了幽魔界的某個地方。不過這裏的景象,和自己原先的想象不盡相同,而新的身份也需要一段時間適應。

當務之急,是在幽魔界中尋找到珞珈的魂魄,然後帶着她一起回返塵世。

然而這件事情說起來容易,真正要做卻是勢必登天。姑且不說珞珈的魂魄飄零到何方自己無從知曉,就是眼下的處境已足夠他撓頭。

首先慕成雪的身體受損嚴重,五臟六腑幾乎化為灰燼。雖然幽魔身體彪悍,只要金丹不滅魂魄不散,哪怕肉身灰飛煙滅,也能重新生長恢復如初。但這畢竟需要一個過程,而且會耗損海量的魔元。

幸虧蒼雲元辰劍被天命盤一併轉送到了幽魔界,憑藉元辰寶珠里蘊藏着的雲麓聖泉完全可以加速肉體彌合傷勢痊癒。

但另外一個問題就有點棘手了——慕成雪的修為堪堪臻至圓明境界,距離聖階尚有一步之遙。換而言之,他的經脈暫且無法承受聖階的力量,於是乎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楚天空負抱朴之境的功力,卻不能輕易施展,必須一步步對其身體加以煉化改造才行。

更頭疼的是自己的肉身留在了北冥海中,梵渡經書、曉風殘月簫等諸般魔寶悉數遺落,而今帶在身邊就只有這柄蒼雲元辰劍,連造成眼前這所有困境的罪魁禍首——天命之盤亦不知去了哪裡。

自己初來乍到,對幽魔界的認知僅來源於慕成雪那點支離破碎的記憶,今後該如何是好,還需仔細地想上一想。

就在這時候,楚天的靈台微微一動,感應到魔舟外又有了新的動靜。

看來幽魔界也不儘是一片荒蕪冷寂,至少這艘魔舟吸引來了不少的訪客。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1:53
第十一集 幽冥之卷第二百零九章 狼魔族(上)

紅月如鈎,整座度朔山宛若一座漂浮在冥海中的島嶼,正圍繞着它緩緩移轉。

濃霧裡漸漸顯露出二十餘匹魔狼的身影,棕紅色的皮毛仿似火焰般在風中躍動,一雙雙金黃色的狼眼就像暗夜裡璀璨的寶石,閃爍着冰冷的光輝。

它們在坡上略作停留,銳利的目光穿透如水波紋般動蕩的霧氣,警惕地打量四周。然後,除了留下兩名同伴望風外,其他的魔狼如同離弦之箭衝下窪地,又縱身躍上還在燃燒的魔舟。

這群魔狼的動作敏捷矯健,鋒利的狼爪閃閃發光,輕而易舉地扣住堅逾鐵石的船身,迅速越過船舷進入到魔舟內部。

它們在船艙里仔細搜索,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更不會放過每一具屍體。如果意外發現在這艘魔舟中還有活着的幽魔,它們的利爪將會毫不猶豫地插入對方的額頭,將他腦內的金丹捏碎!

忽然,一頭魔狼注意到了楚天。它的眼睛里不可遏制地激射出仇恨的火焰,喉嚨發出嗬嗬的憤怒低吼,後腿發力猛蹬,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白森森的銳利獠牙咬向對方的咽喉。

它並未察覺到楚天還活着,然而復讎的怒火卻驅使着這匹魔狼要撕裂咬碎慕成雪的屍首泄憤。

楚天的眼睛儘管緊閉,但靈台上已清晰映射出這匹魔狼憤怒的身影。沒想到慕成雪這麼遭人恨,就算死透了那些魔狼仍不肯放過他的屍體。

要出其不意地殺死這頭魔狼並不難,但拖着慕成雪半死不活的身子,想幹掉它剩下的那二十多名同伴顯然是在玩火。

他的身形驀然翻轉向側旁閃躲,雙腿張弓滿弦猛踹向魔狼的小腹。

那頭魔狼做夢也想不到楚天還活着頓時撲空,兩對獠牙“卡嚓”脆響竟將船甲板咬開一個窟窿。

“砰!”楚天感覺自己的雙腳就似打在了一團堅實而充滿彈性的東西上,八成以上的氣勁被魔狼勝似甲胄般牢固的皮肉結結實實地承受了下來,僅有極少部分能夠攻入對方的體內。

儘管如此,魔狼還是被楚天的腿勁猝不及防地打翻在地。

它的口中發出一記疼痛而暴怒的厲嗥,頭腦極快地反應過來,明白自己遭受到了楚天的暗算。

不等身軀完全倒地,魔狼便在失去平衡的狀況之下匪夷所思地擰轉柔軟的腰部,兩條粗壯的後腿遽然抬起,猛蹬向楚天。

孰知楚天料敵機先,根本就沒有順勢撲來。他的身形藉助兩腿的踩踏之力輕飄飄地朝後上方飛起,使得魔狼的反攻再次落空。

“砰!”魔狼接連兩輪攻擊失敗,健碩的身軀轟然側倒在了甲板上。

它剛剛想翻身站起,卻突然覺察到一柄雪亮森寒的魔劍殺氣橫溢,緊抵在了自己的額頭上,耳邊就聽楚天低沉的聲音警告道:“別動!”

魔狼惱恨而不甘地發出咆哮,卻被楚天手中的蒼雲元辰劍逼得無法動彈。它很清楚自己的腦殼再是堅硬,也絕對抵擋不了蒼雲元辰劍的無鑄鋒芒。楚天的右手只消輕輕往前一送,冰冷徹骨的劍鋒便會立即洞穿它的頭顱,將金丹絞得粉碎。

與此同時,魔狼的二十餘名同伴已然像一道道紅色厲電撲到了近前,將楚天團團包圍起來。

楚天一邊用蒼雲元辰劍壓制住腳下的魔狼,一邊打量着四周對自己虎視眈眈的狼群,問道:“你們誰是首領?”

一匹皮毛亮麗的魔狼前腿離地抬身立起,霍然化身成一位青春美艷的狼魔族少女。她的五官稜角分明,犹如用玉石鬼斧神工雕琢而出,棕紅色的肌膚上緊裹着一身炫目的皮甲,將修長而健美的身材曲線顯露得淋漓盡致。

她看上去非常年輕,一雙金色的眸子里充滿了倔強與野性,挺直的鼻樑下豐潤的紅唇嬌艷欲滴,卻又有誰能想象隱藏其後的貝齒香舌曾經咬碎過多少人的頭顱?

和所有的狼魔族人一樣,少女擁有一頭如朝霞般火紅的長發,被精心梳理編織成數百條細長的髮辮,上面點綴着耀眼生輝的金色髮飾,卻也是本族所獨有。

她的雙耳又尖又長,耳尖從濃密的髮辮里探露出來,這點倒和普通幽魔相似。

楚天猜她應該很愛美,所以跟別的狼魔族人不一樣,這少女的臉上只是象徵性的用朱丹塗抹了幾道紋路,非但沒有絲毫猙獰可怕之感,反而煞是動人。

她的胸脯雖被皮甲裹緊,但依舊不可抑制地高聳如雲。

通過慕成雪的記憶,楚天才曉得狼魔族人對女子的美醜評判,主要便是看她的胸部飽滿度。不言而喻,眼前的紅髮少女在狼魔族中一定是備受歡迎的大美女。不過這些都和自己無關,楚天現在唯一關心的就是如何甩脫這群對慕成雪恨之入骨的狼魔族人,活過自己來到幽魔界的第一天。

他滿以為這位狼魔族的美麗女首領會和自己談條件,不曾想對方朱唇輕啟道:“我會先殺死他,然後再將你碎屍萬段!”

楚天怔了怔,幽魔界的美女果然與眾不同。從對方冰冷而堅定的眼神中,他相信這話可不是危言恫嚇,更非說著玩玩。

他的右手稍稍用力,蒼雲元辰劍刺破魔狼的眉心,一縷金紅色的魔血徐徐淌落。

無視周圍數十道足以殺死自己上百次的憤怒目光,楚天淡然道:“既然如此,我可以為你代勞。”

他隱隱覺察到,紅髮少女的修為至為強悍,絕不亞於洗心之境的聖階高手,甚或已突破了抱朴境界。

要放在從前,楚天自然無所畏懼,無奈慕成雪的肉身委實不給力,縱有蒼雲元辰劍的臂助也難以是她的對手。何況在這少女身旁,還有二十餘名狼魔族精銳戰士,自己稍有疏忽便會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看到楚天傷害自己的族人,紅髮少女的眸中閃過一抹厲芒,語氣冰冷道:“我會慢慢殺死你,就像當年你們折磨殺害我父親那樣!”

“你是北夕驁的小女兒北夕雅?”楚天皺了皺眉,想到了這個紅髮少女的來歷。

她的父親北夕驁曾經是狼魔族北夕部落的狼主,因為率領族人剿滅了一支深入度朔山中的奴隸捕獵隊,激怒了寂然城城主窠衛。結果三年前魔軍壓境,連番血戰後北夕驁寡不敵眾重傷被俘。

窠衛並未直接殺死北夕驁,而是將他關在一座特製的囚籠里,懸挂在寂然城的北塔樓上,命人日復一日使盡各種殘忍惡毒的手段進行凌辱折磨,最後才挖出金丹磨成粉末,和精血一道釀成了三壇所謂的“狼主酒”大宴同僚。

難怪北夕雅不肯饒過自己,在那場征討北夕部落的大戰中,慕成雪統帥的虎賁軍正是大軍前鋒,雙手沾滿狼魔族人鮮血的罪魁禍首之一。

“狼主酒好喝么?”北夕雅的眼中射出令人膽寒的凄厲怨毒之色。

楚天不由得再次苦笑,卻沒法解釋自己跟慕成雪根本就不是一個人。這事說出來,別說北夕雅不會相信,就連自己直到現在還有一種做夢的感覺。

“我給你一次報仇的機會。”感應到四周狼群蠢蠢欲動,楚天突然抬起蒼雲元辰劍指向北夕雅:“如果你贏了,殺刮存留任便;反之,就放我離開!”

北夕雅愣了愣,沒想到楚天會這麼做。

那匹剛才被楚天用劍制服的魔狼抬身站起,化作一名年輕的狼魔族戰士,口中發出一聲尖銳的長嗥撲向了他。

與幽魔不同,狼魔族人十分相信身體的力量,極少有誰會使用魔兵。這名狼魔族年輕戰士也是一樣,他的左拳緊緊凝攥,倏然迸射出五根銀紅色的犀利骨刺。每根骨刺長約一尺,如五柄微微彎曲的匕首直插楚天心臟。

誰知楚天對他不屑一顧,欣長的身軀紋絲不動,面帶冷笑盯着北夕雅的俏臉。

這名狼魔族戰士的實力不算太強,但只要自己一接戰,其他魔狼勢必會群起而攻之,現在就看北夕雅對自己的挑戰會做何反應。

果然,北夕雅被楚天表現出的傲慢與輕蔑深深激怒,晃動身形后發先至一把抓住同伴的左腕,將他帶開數尺,金黃色的眸子里閃動着森冷如鋒的光焰,目不轉睛凝視楚天道:“你出手吧!”

楚天點點頭,沒有任何的廢話。這是他初入幽魔界后遭遇到的第一個勁敵,假如沒有定界魔槍,可能晴兒也不是她的對手。

蒼雲元辰劍嗡嗡鏑鳴噴薄出金色祥雲,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朝前遞去,指向北夕雅的眉心。

北夕雅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詫異。這些年為了報仇,她曾在暗中不止一次的刺探監視過慕成雪,對這傢伙的修為即使不敢說了若指掌,但也知之甚深。

然而此刻楚天施展出的劍法,卻是北夕雅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蒼雲元辰微微顫動的劍鋒蘊藏着數十種難以捉摸的變化,每迫近一寸殺氣便濃烈一分,彷彿全身所有的要害都在對方的劍勢籠罩之下,壓根無從判斷劍招的真實意圖。

眼看雲光劍海迫在眉睫,北夕雅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膽怯退避,否則對方的氣勢必將越來越盛,直至將她完全湮沒。

一聲嘹亮的清嘯后,北夕雅的嬌軀如張開的弓弦般彈射而出迎向蒼雲元辰劍。

兩人終於交手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1:54
第十一集 幽冥之卷第二百一十章 狼魔族(下)

“鏗!”如同破囊之錐,北夕雅的雙手間驟然突出十根美輪美奐的骨刃,細長的鋒刃閃耀着銀紅色的瑰麗寒光,在她的身前拖曳出無數條縱橫交錯的炫目流芒,頃刻間切碎祥雲劍氣,絞殺向蒼雲元辰劍。

“叮叮叮叮——”楚天手腕微振運轉蒼雲元辰劍與北夕雅的骨刃在霎那之間連續激撞近百次,激發出一陣清脆悅耳的金石響音。

從骨刃上湧來的狂野魔勁被蒼雲元辰劍不斷化解消融,銀白色的劍瀾好似泛濫在汪洋大海中的皎潔月華,騰夭動蕩蘊含着變幻莫測的自然軌跡,驀然集絲成束化作一道不可一世的強光切開北夕雅密不透風的骨刃防護,如流星墜海飛斬而落。

在同伴緊張的驚呼聲中,北夕雅柔若無骨的纖腰似風擺荷恭弘=叶 恭弘往左一擰,蒼雲元辰劍緊貼她的腰肢有驚無險地滑落。

楚天一記虎喝踏步上前,左拳擊向北夕雅的胸脯。

北夕雅宛若玉石般晶瑩光潔的臉上泛起一抹煞氣,兩條修長結實的美腿猛地打開側壓到地,嬌軀躲過楚天的拳鋒后彈腰前傾,張開雙臂如乳燕投林合抱對方虎腰,十根骨刃左右開弓幾乎封殺了所有趨避閃躲的角度。

楚天大戰小戰不下百次,所遇的神陸絕頂高手諸如倪天高、安天王、洞天機等人亦不在少數,卻是平生以來頭一回碰到這麼古怪的招式。

就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個側滑劈腿,非但將自己的攻勢徹底瓦解,更是在彈指間轉守為攻,將原本佔盡先機的他陷入鐵壁合圍的絕境之中。

許是天賦異稟,狼魔族人將他們的身體優勢運用到了極致,遠非一般人可以想象。

“唿——”不動如山印勃然迸發,兩座金峰從楚天的腰間突兀而出,堪堪封住北夕雅刺來的骨刃。

骨刃擊打在不動如山印上發出金石激響火星四濺,砰砰不停碎開金光,一時卻也難以突破守護刺及楚天的腰部。

楚天的身軀被北夕雅牢牢扣住無法脫開,當下想也不想壓低身形往前撞去,使出一式日照神拳中的“暗無天日”用頭頂向對方面門。

北夕雅沒想到楚天居然能擋住自己的骨刃,見對方一頭撞落,她的所有招式皆已用老,身形避無可避惟有硬接。

隨着一聲瓊鼻里低低的冷哼,北夕雅輕揚螓首毫無畏懼的迎空對撞。

要知道狼魔族的體魄得天獨厚,縱使在幽魔界中也是獨樹一幟。像這樣純粹的短兵相接身體碰撞,絕不輸於任何人。

“砰!”兩人迎頭激撞,楚天登覺金鼓齊鳴腦海翻騰,一陣痛徹心肺的暈眩里隱隱約約就感到自己的嘴巴好像按在了什麼火熱柔軟的物事上甚是舒服。

四周狼群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古怪之極,就看到他們的狼主投懷送抱,用雙臂緊摟住楚天的虎腰,揚起俏臉和那小子耳鬢廝磨熱烈擁吻。

一個是敬愛仰慕的部落狼主,一個是不共戴天的魔軍都統,儘管明知道他們都是為了攻敵自保各出奇招,才陰差陽錯地肢體交纏在了一處。然而眼前這樣曖昧的景象,依舊教人感到難以置信。

北夕雅的靈台敏銳覺察到了眾族人的驚愕反應,心裏湧起難以言喻的羞怒與殺機。這一撞之下她的滋味也不好受,瓊鼻發酸眼淚橫流,哪裡還有一點兒狼主的威嚴?雙臂全力運勁一擰,骨刃喀喇喇絞碎不動如山印的層層光罩,在楚天腰間拉出十條深可見骨的血槽。

楚天的身形趁勢斜飛,左腳也是毫不客氣地踹中北夕雅香肩。

北夕雅嚶嚀低哼,身不由己地仰面后倒,玉背躺在了樓板上。那玉體橫陳梨花帶雨的模樣,讓所有男人見了都會發瘋。

一頭體型格外強壯的魔狼首先按奈不住,兇猛咆哮縱身撲向楚天。

楚天被撞得七葷八素尚未清醒過來,虧得菩提鏡月印映照靈台,感應到魔狼撲來。

他運勁於背撞碎身後艙板,飛退進隔壁的艙室中,蒼雲元辰劍斜向上指使出“逆天改命”挑向魔狼腹部。

魔狼前爪透出骨刃鎖住蒼雲元辰劍,張嘴亮出森森獠牙咬向楚天咽喉。

楚天臨危不懼,右手鬆開蒼雲元辰劍,雙拳並舉打出漫天光影湧向魔狼。

“砰砰砰!”魔狼的骨刃與楚天雙拳連撞數十下,終於被他擊退。

楚天抓住蒼雲元辰劍往後一拔,口鼻之中滲出鮮血,胸口魔氣鼓盪如沸,經脈幾欲爆裂,重重摔落在甲板上。

魔狼身形一展化作一名挺拔魁梧的狼魔族戰士,便要再次沖向楚天。

北夕雅嬌軀縱躍伸手按住了他,沉聲道:“夕寒!”

北夕寒身軀猛掙,卻沒能脫開北夕雅的牽手,不禁怒道:“放開,我要殺了他!”

也難怪他如此怒不可遏,作為北夕雅的未婚夫,被譽為北夕部落年輕一代中的第一勇士,眼看愛人受辱豈能視若無睹?

北夕雅搖搖頭道:“我答應過這頭幽魔豬,作為釋放夕猛的條件,要給他一次公平決鬥的機會。”

北夕寒回過頭衝著北夕雅吼道:“你跟一頭幽魔豬,根本就不用講什麼信用!”

北夕雅徐徐道:“幽魔豬可以不守信用,但我們不能!這是父親教我的做人道理,你可以不聽從我的話,但不能違抗狼主的命令!”

這時候楚天已慢慢從地上站起,腰部的傷口不停冒出乳白色的煙氣迅速癒合。

他運氣調息疏通胸口淤塞,靜靜聽着北夕雅和北夕寒之間的爭執,開口說道:“夕雅狼主,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了么?”

北夕雅強壓對楚天的仇恨,冷冷道:“沒想到你這頭幽魔豬還有幾分膽色。”

“過獎。”楚天微微一笑也不抗辯,蒼雲元辰劍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落。

北夕雅唯恐北夕寒不聽自己的命令還要上前,故而嬌軀不退反進迎向楚天,骨刃分擺撥打劍鋒。

兩人二次交手均比方才更為小心慎重,步步為營你來我往又激戰二十餘個回合。

楚天吃虧在無法盡情發力,空負抱朴神功只能使出不到五成的力量,若非蒼雲元辰劍經過雲麓聖泉凈化洗鍊后威力倍增,此刻早已落敗。

饒是如此他仍感分外吃力,北夕雅的招式簡單而凌厲,配合著敏捷迅靈的身法進退如神異常難擋,還要隨時防備北夕寒等人忍耐不住突施冷箭。

突然魔舟外響起那兩匹在坡上留守望風的魔狼嗥叫聲。這嗥聲忽急忽徐錯落有致,暗藏着幾分惶急與緊張傳入了眾人的耳朵里。

北夕寒面色一變道:“有亡靈過境,快殺了這小子,我們撤!”

北夕雅攻勢驟急牢牢壓制楚天,冷靜道:“你們先走!”

北夕寒急道:“不行,我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大伙兒一起上,先將幽魔豬亂刃分屍,然後趕緊退走!”

北夕雅冷喝道:“你們誰敢違抗我的命令,按族規處置!”

北夕寒的面色一陣紅一陣青,叫道:“夕雅,你太固執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楚天聽到魔舟外的狼嗥聲越來越急促,顯然大批的亡靈正在飛速朝這裏湧來。

他全力守住門戶,說道:“等亡靈走後,我們再戰!”

北夕雅充耳不聞,雙手揮動骨刃緊逼楚天,卻是不容楚天有任何逃走的機會。

首先是一條亡靈的身影如空氣一樣穿透了艙壁走了進來,或者更為準確的說是輕飄飄地凌空飛了進來。然後是第二條、第三條、第四條、第五條……

它們全身散發出詭異的白光,面目表情獃滯陰冷,無意識也無思維,從生成之日起便註定要橫穿冥海,完成一場近乎絕望的苦難行軍,奔向天地盡頭的輪迴之地。

在一般情形下亡靈亦不會主動攻擊其他生物。然而一旦感覺到危險和殺機,它們就會毫不猶豫地向存在於四周的所有生命體發動起潮水般不死不休的攻擊。

“嗡——”飄入魔舟中的亡靈一雙雙死灰色的眼睛遽然亮了起來,顯然感應到了北夕雅與楚天釋放出的殺氣與戰意。

電光石火之間,所有的亡靈身上的光澤驟地轉紅,原本飄忽而稍顯遲緩的身形膨脹舒展開來,犹如一道道凄厲的血電迸射向所有人。

“快走!”北夕寒昂首厲嗥,雙掌抵撐腰間如在頂禮膜拜虛空之上的紅月。雄渾的罡風從他的身體里洶湧迸發,卷裹起遊離在身周的幽冥靈氣煥發出一團殷紅色的魔光,卻是施展出了狼魔族秘法“千狼奔月”。

與塵世間大相徑庭,幽魔界的靈氣異常濃厚,從而使得聖階高手能夠較為輕易的施展出威力巨大的各種秘法。只這一式“千狼奔月”的威能,就絕不亞於魔教的絕學“千軍破”,若放諸於神陸不知會令多少人悚然動容。

然而從魔光中衍生凝鑄成的成百上千頭血狼,除了少部分沖向亡靈,多一半竟是直奔楚天而去。

在北夕寒的心裏,惟有殺了楚天才能讓北夕雅退走,躲過亡靈大潮的沒頂之災。所以於公於私,他都必須將楚天置於死地!

面對幕天席地的血狼撲殺,楚天的心頭微凜,殺意在眼眸深處一閃而逝。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1:55
第十一集 幽冥之卷第二百十一章 亡靈(上)

就在楚天準備祭出元神,不惜以犁庭掃穴之勢決盪魔舟衝殺出去的瞬間,北夕雅出手了。

她非常清楚北夕寒的用心,也明白他是出於好意,希望能幫助自己儘快斬殺楚天,然後帶領族人在亡靈尚未全面包圍魔舟之前立刻撤走。

但是源於父輩高貴血脈中的驕傲與執拗,根本不容許她背棄自己的承諾,即使面對的是一頭屠戮蹂躪族人的幽魔豬!

她當然不會怪罪北夕寒的拔刀相助,但內心裏卻又有一縷隱約的惆悵——北夕部落的第一勇士,卻也不懂得自己的矜持與自尊。

她虛晃右手骨刃,左手在胸前合掌禮拜,櫻唇中輕吐出一串惟有狼魔族的大薩滿才能聽得懂的奇異咒語,四周的幽冥靈氣急速抽空匯聚成為一彎血紅冷月飛旋過楚天的頭頂,切割開一道道血狼與亡靈。

“救贖之月!”北夕寒失聲叫道,又帶着深深的惱怒與不解道:“你為什麼救他?!”

話音未落,救贖之月霍然擴展,如同琉璃般轟然爆裂。無數的血狼與亡靈在澎湃的血光中灰飛煙滅,魔舟的艙壁亦承受不住催壓爆碎塌陷。

楚天的身體遠沒有狼魔族人那樣強韌,只能再次運起不動如山印抵擋住無孔不入的狂流侵襲,身形隨波逐流飄飛出魔舟。

他的眼前豁然開朗,凄迷的霧色之中成千上萬的亡靈宛如白色的海潮,沿着峽谷鋪天蓋地向這裏湧來。

遠處高聳的山崖,天空中微涼的冷月,甚至是自己剛剛飛出的魔舟,全都淹沒在這片無邊無際的恐怖雪潮里。

突然一道紅色的身影從潮水中衝殺出來,森厲的骨刃切開翻卷的霧氣直劈楚天。

狼魔的爪牙之中均都蘊藏着烈性極高的劇毒,一旦被撕開傷口讓狼毒滲入體內,人的感官和四肢就會逐漸麻痹,繼而神智混亂產生種種幻覺,在不到一柱香的時間里徹底癲狂迷失本性。

楚天深知狼毒的厲害,若非有亘古不化印的保護,先前一下腰部的重傷,就會令他失去戰力。這時看見北夕雅如影隨形地追殺而至,不禁暗自搖了搖頭——這位年輕的北夕部落狼主,還真是夠犟的。

他的身形飛快下沉,只覺得頭頂寒罡如鋒,骨刃緊貼滑過,“啪”地割裂頭盔。

楚天的長發灑落開來,如一面冰藍色的戰旗迎風飛舞。蒼雲元辰劍穿越過長發,猛刺向北夕雅的小腹。

就這樣,兩人在亡靈之海深處繼續着你死我活的激戰。跌宕的殺氣與狂暴的罡風將大批的亡靈吸引過來,加入到了戰團之中。

很快楚天和北夕雅不得不暫停纏鬥以抵禦亡靈排山倒海的衝擊。

這些來自塵世的亡靈,在冥海深處的寂滅之谷被洗凈了前生一切的記憶,同時也抹殺了所有的靈智,卻變得彪悍無比。魔兵斬落在它們的身上,就像劈擊在空氣里,除了鼓盪起一團團濃白的煙氣,對亡靈本身毫無影響。

如此一來,就逼使楚天和北夕雅不停地催動魔氣,利用掌勁劍罡將亡靈徹底絞殺毀滅。否則一旦讓它們鑽入自己的身體里,就會佔據靈台攪擾神智,直至最終將宿主也變得一具瘋狂的行屍走肉,也就是所謂的屍靈。

不過短短的一小會兒工夫,兩人和包括北夕寒在內的狼魔族戰士便被亡靈洪流沖得七零八落,完全失去了彼此間的聯繫。

北夕雅的身周被數百條亡靈密密麻麻的包圍,不僅無法接近楚天再行攻殺之事,還要隨時防備亡靈無孔不入地潛入自己體內奪舍占窠。

她的清澈明眸赫然一凝,釋放出第二輪救贖之月。刺目的紅芒勢不可擋地爆散,席捲過方圓二十餘丈的虛空,將上千亡靈滌盪一空。

然而目光盡處依舊是漫無邊際的白色大潮,根本就不可能衝殺出去。

北夕雅的心微微一寒,耳畔突響起楚天激越高昂的嘯音。

在救贖之月瀰漫的光瀾里,他的頭頂三花盛綻五氣朝元,祭出了一道元神。

“你?!”北夕雅望着楚天的元神,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為她所看到的,不再是慕成雪,而是另外一個陌生的年輕人的身影。

假如說容貌可以喬裝改變,那元神卻是如假包換無可偽裝。

一瞬間北夕雅醒悟到,真正的慕成雪已經死了,他的肉身卻不知被面前的年輕人用何種神奇的秘法成功奪舍,堂而皇之的據為己有。

此刻楚天的元神終於擺脫了慕成雪肉身的禁錮,能夠發揮出全部的力量。他看到了北夕雅訝異的神情,曉得對方已知道自己並非慕成雪。

這時候,趁着北夕雅心神震撼防禦力急遽下降的機會將她擊殺,無疑是最理智的選擇。畢竟慕成雪的來歷非同小可,假如這個秘密泄露出去,自己很快就會遭受到大半個幽魔界的追殺。

但看着北夕雅吃驚的俏臉,楚天終究還是沒有對她促下殺手。

“唿——”須彌洞天霍然開啟,將慕成雪的肉身和雕塑般飄立的北夕雅一同籠罩在內,而後迅速收縮成丸消失在虛空之中。

四周的亡靈立時失去了攻擊目標,躁動的潮水逐漸平復下來,緩緩回歸本位,繼續在峽谷中漫遊。

楚天隱藏在須彌洞天里,小心翼翼地避讓着亡靈向外飛去,眼眸深處泛起一抹刻骨銘心的痛楚和憂鬱。

他知道珞珈不可能在這群亡靈中。幽魔界的光陰流逝得遠比塵世緩慢,而所有亡靈在抵達傳說中的寂滅之谷后,需要經過大約一年才會踏上煉獄之旅。從此輾轉通過幽魔十八天,直至進入獲取新生的輪迴之地。

度朔山脈所在的玄明恭華天是幽魔十八天之一,亡靈抵達之前必須首先經過虛無越衡天、太極蒙翳天和赤明和陽天。因此即使一切順利,珞珈通過度朔山脈的時間至少也要在四年之後。

突然之間楚天又想到一個很要命的問題——晴兒、幽鰲山、洞天機等人會不會也被天命盤轉送到了幽魔界,目下正流落在某個地方,甚至就在這座大峽谷中?

他們可不像自己,而是連肉身帶元神一起移轉。萬一果真進入了幽魔界,即將面臨的險惡境地不言而喻。

他的心頓時一亂,忽聽北夕雅冷聲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楚天一省,思緒回到當下。他迎上北夕雅飽含警惕與敵意的目光,淡淡道:“我就是慕成雪。”

“不,你不是!”北夕雅冷冷道:“慕成雪不會救我。”

她凝視楚天的元神,徐徐道:“是不是你殺了慕成雪?”

楚天不置可否道:“你的好奇心未免過頭了些,小心引來殺身之禍。”

北夕雅冷哼聲道:“你不敢承認?我曾經對着紅月發過毒誓,假如有誰能殺死慕成雪和窠衛,不管他是老是少,是俊是丑,都要以身報答。正是為這緣故,我和北夕寒訂婚已經三年,但從未考慮過親事。”

楚天聞言不由得瞠目結舌——這位狼魔族美女狼主變得也太快了吧?前一刻還在不顧一切擊殺自己,轉眼就許諾委身下嫁。難道狼魔族人都是這樣豪爽直白?

北夕雅接着說道:“憑藉慕成雪的身份,你可以輕而易舉的接近窠衛,在他毫無防備的情形下將其一舉擊殺。這事別人做起來勢必登天,但對你不過是举手之勞。只要你替我們北夕部落殺了他,我就會履行諾言做你的女人。”

“抱歉,我對這筆交易不感興趣。”楚天說話時暗自留神北夕雅的反應,只要她稍稍露出異樣,蒼雲元辰劍就會毫不遲疑祭起天下有雪訣將其轟殺。

他不敢拿自己的秘密冒險。從進入幽魔界的第一刻開始,這條命註定只屬於珞珈。

然而北夕雅臉上表露出來的僅僅是一抹失落之色,生硬道:“你敢侮辱我!”

楚天沒接茬,駕馭須彌洞天緩緩脫離出亡靈大潮,在靠近山崖的一片開闊地上收功飄落。

“我要救我的族人!”北夕雅回望遠方洶湧的白色潮水,期待楚天的回復。

可惜楚天再次令她失望,輕輕搖頭道:“我撐不了那麼久,回去只能是找死。”

北夕雅怒視楚天,與其說是對他的冷漠的回擊,還不如說是發泄內心的傷痛。

半晌之後,她森厲的眼光漸漸隱沒,低聲道:“我可以不把你的秘密告訴別人。”

楚天笑了笑,並不完全相信她的話,凝念將元神收入慕成雪的肉身之中。

不料就在他元神剛剛納入肉身的霎那,北夕雅突然出手一掌拍擊在慕成雪的背心上。“啵”的脆響,氣勁透入體內瞬間封住經脈。

楚天沒想到北夕雅會這麼快翻臉,後悔卻已是來不及。他的身軀晃了晃,冷然望着對方沒有說話。

北夕雅退開兩步,以防楚天身負奇功能夠化解去這式封經截脈的掌招。待確定對方已無反抗之力的時候,方才淡然說道:“我答應不泄露你的秘密,卻沒說過不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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