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越界 作者:牛語者(已完成)

   關閉
mk2257 2011-9-6 18:25:4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7 600668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1:36
第一百九十二章 滄海橫流(下)

“滄海橫流,大浪淘沙”再次爆發,刺穿夜空的絢爛光芒如暴怒的海潮席卷過方圓百丈的虛空,所有的景物都在其中變得扭曲而不真切起來,化作一條條虛幻的黑影迅速融化蒸發。

因為是孤注一擲的絕地反擊,萬流歸海陣的所有能量都被徹底釋放出來,威力更勝于上一次的法陣爆發。將近兩千余名惡鬼和北冥神府叛軍高手便在這譬如天地末日的光瀾轟擊下魂飛魄散,身死道消。

待充斥四野的刺目強光稍稍黯滅,影翩躚率眾義無反顧地沖向了陣腳大亂的敵陣。他們一共有二十三位高手,救援的目標是包括峨日照在內生死未知的四個人。

很多時候,得與失無法用簡單的數字來衡量。

他們也許全都會死,但會有一股浩氣長留神陸,映照汗青亙古不朽。

對面的強敵在短時間內接連遭受到兩次慘重的傷亡打擊,也都陷入了瘋狂。看到影翩躚等人沖殺過來,便如嗜血的餓狼狂暴地呼吼著迎了上去,如一片洪潮將這二十多人瞬間吞沒在刀山火海中。

與此同時,重圍之中的南夢柯等人亦到了最危險的時刻。

由玄斷和御風流這兩大守一境翹楚人物領銜,十數名修為均已臻至圣階的高手團團圍攻,直殺得血花飛濺天昏地暗。

峨無羈全身十三處負傷,若非有僵尸神功護體,早已倒下。即使如此,他也是累得筋疲力盡,渾身沾滿不知是自己還是敵人的鮮血,揮動磨金霸王錘拼死保護人事不省的峨日照。

僵尸老媽呼哧呼哧喘著粗重的呼吸,身上紅霧冉冉精氣瀕臨透支,用一面昊天神棺的棺蓋獨戰十余名洗心、抱樸級的高手,還要時刻顧及愛子和峨日照,情勢之險無以復加。

但最艱難的還是南夢柯,他以一己之力對抗玄斷和御風流,五十余個回合下來傷痕累累劇痛錐心,心里想的卻不是施展奇門遁甲之術逃走,而是身后的女兒和早已隨風逝去的舊日愛侶。

他們早已不作生還打算,只是活著便要戰斗,便不能令敵人越過雷池半步!

但僵尸老媽終究舍不得兒子——峨山秋生死未卜,她不能眼睜睜讓兒子也死在自己眼前!

“兒子,聽我說……”她一面血戰一面傳音入秘道:“我數到三就會自爆元神,炸死這幫兔崽子。你什么都別管,護著你日照叔拼命往外沖,去找珞珈和楚天,為咱們老峨家留條后!”

“不!”峨無羈睚眥欲裂,大吼道:“我不走,要死咱們一塊兒死!”

“滾你的蛋,別讓老娘白白犧牲!”僵尸老媽含淚念道:“一、二……”

就在她準備焚丹燃元與強敵玉石俱焚的一剎,昊天神棺上方的虛空中突然裂開一條天痕,從里頭迸射出金煌煌的光芒,楚天的身影閃現而出,口中發出激越的長嘯,聲振天地響徹群山。

“嗚——”蒼云元辰劍卷裹著萬千惡鬼怒號之聲橫掃千軍,飛斬玄斷后腰。

玄斷凜然一驚,楚天這一劍氣壯山河裂海碎天,再加上蒼云元辰劍雄渾霸道的劍氣催壓,令他亦不敢直攖其鋒,急忙閃身橫移擰腰反手一劍斜挑而出。

誰知楚天早已算準招式變化,蒼云元辰劍遽然偏轉劈向御風流,雙腿如鐵騎突出猛踹玄斷腰眼——兔子蹬鷹!

玄斷前有南夢柯揮拐攻來,后有楚天神出鬼沒的彈腿一擊,頓時顧此失彼難以應對,只得拂袖蕩開雙拐,縱身向左閃躲。

“砰!”楚天的右腿走空,但左腳還是堪堪點擊到玄斷的腰肋上。這一腳蘊藏萬鈞之力,蹬得玄斷眼前一黑腰肋欲斷,身形如陀螺飛轉,一邊竭力卸去破入體內的氣勁,一邊向側旁飄飛脫出楚天腿勢的籠罩范圍。

幾乎不分先后,蒼云元辰劍與御風流掌心迸發出一卷黑色罡風迎頭激撞。他低哼晃身,左手五指如佛祖拈花變幻無窮,打出一十二式天機印。

假如純粹功力比拼,御風流自在楚天之上。但這十二式天機印乃窺透大道玄機,蘊涵天心奧妙的絕世神功,恢弘浩大正氣凜然,赫然便是魔門克星。

一時間噩、傷、驚、休、死、離、散、亂、暴、失、絕、滅……十二般天機厄運直沖御風流靈臺,攪得它心魔橫生萬念成灰,功力大幅削弱。

南夢柯豈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順勢倒轉雙拐飛插御風流兩肋。

御風流銳聲厲嘯,身形再次化為一束黑色狂飆,絞得雙拐偏離歪斜。

南夢柯冷哼一聲,猛提真氣灌注雙拐吞吐而出,“砰砰”連響,在對方的風形之體上硬生生炸出兩個大窟窿。

楚天突襲得手毫不停頓,施展沉魚落雁身法翻落在昊天神棺中,收劍豎簫吹奏起“千軍破”。

簫音響起穿越天際,成百上千道碧綠通透的天籟之鋒從簫孔中激射出來,猶如萬箭齊發天馬行空,以摧枯拉朽之勢橫貫蒼穹。

眾多正在圍攻峨無羈母子的鬼王、鬼尊及北冥神府高手首當其沖,修為稍遜一籌的當場被銳不可當的碧芒穿心貫腦死于非命,即使鬼王級的高手亦不禁駭然變色,拼命施展保命絕學急速飛退以避其鋒芒。

峨無羈曾經親眼看到楚天施展過一次“千軍破”,但比起眼前波瀾壯闊的景象,那更像是一次秋水微瀾而已。

足足六千四百八十一道天籟之鋒,幾乎在電光石火間抽空了楚天所有的梵度魔氣,這等聲勢威力又豈是等閑?

在重創四周強敵之后,楚天心念運轉操縱數千天籟之鋒赫然合流,如一條碧色大江凌空奔涌直向東去,所過之處千軍辟易百鬼哀嚎,在轉瞬之間開辟出一條康莊大道,隱約可見百丈外正奮力向此方向沖殺而來的影翩躚等人。

“走!”僵尸老媽沒有絲毫遲疑,竭盡全力催動昊天神棺沿著楚天用天籟之鋒碾壓出的逃生通道飛速沖殺。

楚天停歇簫音,只覺丹田空空如也,全身軟綿無力昏昏欲睡,自知是魔氣耗損過度的負面反應。此刻哪怕是一個小鬼沖將上來,也能輕而易舉地將他打倒。但目睹過方才那驚天動地的橫絕一擊,又有誰敢不知死活地往前湊?

他一邊急速運轉天地洪爐再生魔氣,一邊將五滴云麓圣泉喂入峨日照口中。

“小楚?”峨無羈傻呆呆地望著楚天,嘴巴張了又張,終于忍不住問道:“你小子是打哪兒溜出來的?”

楚天一笑,在昊天神棺中盤腿坐下,彈指又將三滴云麓圣泉送入峨無羈兀自張開的大嘴里。

這時猛聽后方嘯聲如電刺人耳膜,玄斷和御風流并駕齊驅不斷追近。

南夢柯站立在昊天神棺之上,看著氣急敗壞追攝而來的玄斷、御風流,冷然一笑雙手連揮,擲出七張“斗轉周天陣符”。

他剛才被兩大勁敵聯手逼迫,根本無暇施展平生得意絕學,此刻總算有了機會,自然要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唿——”陣符驟亮迅即化為一團團黑霧,在昊天神棺后方擴展開來。

玄斷和御風流剛好趕到,被“斗轉周天陣”逮個正著。這一人一鬼便覺得眼前虛空陷落混沌飛升,無數星斗閃爍旋轉,更不知身在何處。

“干得漂亮!”僵尸老媽高聲喝彩,強壓殺個回馬槍將玄斷和御風流趁機擊殺在斗轉周天陣中的沖動,駕馭著搖搖晃晃隨時都可能失控的昊天神棺乘風破浪往東沖去。

影翩躚等人見狀精神大振,鼓足余勇奮力沖殺,終于撕開一道口子和昊天神棺匯合到一處。

然而險情遠未解除,經過一番激烈廝殺,與影翩躚一同出陣的高手僅剩十一人,且個個負傷人人掛彩,幾近強弩之末。

再看四周眾多惡鬼殺氣騰騰如潮水般涌來,數不勝數殺不勝殺,當真是上天無路遁地無門。

楚天靈臺感應猛一咬牙,沉聲道:“南大叔,云伯母,請助我一臂之力!”

僵尸老媽和南夢柯怔了怔,不知道楚天要做什么,但仍是各出一掌按在背上。

楚天得兩大頂尖高手功力灌注,猛運天地洪爐凝念低喝道:“咄!”

一團金紅色光霧從他體內卷涌蔓延,霎時包裹住昊天神棺。頃刻間光芒一斂急速收縮,凝聚成一簇小光點隱沒在虛空深處。

那些惡鬼撲至近前,不由目瞪口呆,再想舒展靈覺四下搜索,卻到哪里去尋?

“嗚——”下一刻,數百丈外的夜空中金光一閃,昊天神棺重新載著眾人現身。

楚天丹田魔氣徹底告罄,面色慘淡若金低嘿一聲嗆出口深紅色瘀血,但覺渾身骨骸如散了架般,五臟六腑翻江倒海一陣陣地金星亂冒。

影翩躚驚異道:“須彌洞天!”

需知似她這等修為只要有一線空隙,就能施展遁術瞬移脫離險境。但也絕不可能像楚天這樣,連帶著昊天神棺里的二十余人一同移走。

可是在楚天眼里,這點技藝著實不算什么。昊天神棺不過三丈長,丈許寬而已,而洞天機全盛之時卻能夠輕而易舉地將百丈空間凝煉成芝麻大小的結界,自己相較起來不啻是小巫見大巫。

饒是如此,這手“須彌洞天”也足以驚世駭俗,令人震愕不已。

他疲倦地笑了笑,卻不敢開口說話,唯恐一口沖到嗓子眼里氣血又要噴將出來,忽地身軀一軟往后仰去,不意倒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1:37
第一百九十三章 風雪(上)

楚天一愣,視線模糊地看到一張清秀絕俗的俏臉,然后是一顆溫熱的淚珠滴落在了自己的臉上。

“楚天……”翼輕揚的左手緊緊摟抱著他,右手按住背心大椎穴,將自己體內的真氣毫不吝惜地注入進去,芳心里又是酸楚又是甜蜜。

她不愿在他的面前哭泣,然而櫻唇剛剛想展露一抹笑顏,眸中的淚水卻又再次滾落,朦朧了她的視線。

楚天嘴唇動了動也是想說什么,到臨了竟是油然一笑道:“你哭起來實在很難看。”

翼輕揚沒想到他此刻還有心思跟自己開玩笑,又羞又嗔到底還是忍不住“噗哧”輕笑。那絕美的玉容如含著露水開放的曇花,在黑夜里盛綻出霎那的光芒。

楚天卻沒閑著,凝神催動云麓靈氣汩汩綿綿注入體內。想這云麓靈氣較之有形的泉水更為精煉醇厚,須臾的工夫便令他傷痛大減經脈平復。

那邊峨無羈很是羨慕地瞅著楚天,再想想自家的事又不免大為泄氣。

人比人氣死人,還是不要比算了!

正自胡思亂想的時候,忽覺肩膀傷處一涼,卻是文靜冰涼柔滑的手在替他敷藥。

一霎那里,峨無羈精神煥發仿佛傷勢全好了,卻于心眼里盼望著身上的傷口最好能再多點兒,好讓文靜手在身上多停留上一會兒。

這時候覺眠大師親率一眾龍華禪寺的高僧擺開一百零八羅漢大陣前來接應。兩方人馬將打一處兵合一家,殺開血路撤退回營中。

但見龍華禪寺的“覺岸無邊陣”早已開啟,圣潔恢宏的金色佛光掩映夜空,正與鋪天蓋地沖殺而至的敵軍激烈攻殺。

眾人入得陣內盡皆大松口氣,再一看除去一眾僧侶包括楚天在內,活著回來的僅剩下十三人,心下無不慘然。

而且就是這碩果僅存的十三人中,僵尸老媽、南夢柯、峨無羈、峨日照俱都傷痕累累九死一生;影翩躚經過方才一番惡戰,亦是傷勢加重不住咳血。冷月禪、諸無常等人也都氣喘如牛頭冒濃霧,幾乎連站穩都難。

至于陣中景象更是慘不忍睹,處處可見死者的尸首橫七豎八躺在地上,傷者痛苦的呻吟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禹余天、天意門、碧洞宗和海空閣的大營先后失陷,如今所有人都退守到了覺岸無邊陣中,做最后的殊死抵抗。

楚天等人被安排在營地中一座臨時搭建的大帳蓬里歇息療傷,幾位龍華禪寺的僧人正忙前奔后在為傷者敷藥接骨,清洗包扎,滿耳聽到的都是咳嗽和咒罵聲,場面混亂不堪。

楚天取出云麓圣泉分與眾人,大伙兒均知這是來自天界的稀世奇珍,各自服食后尋找空地盤坐坐下,抓緊工夫療傷運功,多恢復一分便好過一分。

然而時間卻變得格外漫長,四面八方沸騰的打斗喊殺聲,還有死者發出的最后的絕望吶喊聲,不斷鉆進眾人的耳朵里,時刻提醒著大帳里的每一個人,危險距離這里越來越近。

忽然帳外響起一名海空閣女弟子的驚呼聲道:“好大的雪!”

冷月禪、南夢柯等人的面色劇變,影翩躚一聲不響飛身而起,飄落在大帳外。

遼闊的夜空中紛紛灑灑飄起了鵝毛大雪,在呼吼的朔風吹刮下漫天飛舞,頃刻間蒼山負雪銀裝素裹。

“砰!”南夢柯坐在大帳里未動,卻狠狠一拳砸落,在地上捶出一個大坑。

峨無羈察覺到帳中的氣氛壓抑,疑惑地低問楚天道:“下雪又怎么了?”

楚天苦笑了聲,回答道:“再有一個時辰天就會亮,到那時所有惡鬼都不得不退回地底又或陰暗無光的洞穴中。即使鬼尊、鬼王一級的高手,修為亦會受到影響,戰力大幅削弱。但這場雪,卻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峨無羈明白過來,心里一沉,恨恨咕噥道:“賊老天,這時卻來湊熱鬧!”

楚天沒有說話,現在就看幽鰲山能否說動林隱雪引魔教大軍來援。但為何天快亮了,幽鰲山依舊沒有一點消息傳回?

“下雪了——”林隱雪靜立在山岡之上,遙望劍光沖天殺聲動地的山谷方向,身后的密林里是枕戈待旦的魔教大軍。

她緩緩伸出手,一片片晶瑩潔白的雪花輕輕落入掌心,又慢慢融化成水。

“看來我們還要在這兒多等一會兒,但愿他們能夠堅持到天重新放晴的那一刻。”

幽鰲山站在林隱雪的身邊,抬頭仰望愈下愈猛的大雪,強忍著怒火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就是你希望的么?”

林隱雪漠然道:“何時旭日東升鬼軍退去,我就何時出兵助你掃蕩倪天高的叛軍。我會遵守承諾。你與其對我發怒,還不如向老天祈禱這大雪盡快停歇。”

幽鰲山的雙拳“啪啪”作響,徐徐說道:“我無力教這大雪停下,卻能夠決定自己該怎么做!”

他御風而起,向著山谷方向義無反顧地飛去,更不回頭再看林隱雪一眼。

林隱雪不為所動,目送幽鰲山的背影,臉上緩緩露出一抹復雜難明的神色,低低道:“執迷不悟的傻瓜,人生在世又有誰真正能夠決定自己的命運?我就是最好的明證——老天爺想怎么玩,你我永遠都猜不透。”

幽鰲山已聽不到林隱雪的低語,他逆風飛翔全速奔向山谷,心里想著不知楚天、珞珈、峨無羈他們怎樣了?看到自己不帶一兵一卒獨身而歸,是否會失望會埋怨?

他沒有想到,恢復記憶后的林隱雪變得如此陌生。或許,這才正常——她只是恢復了自我,回歸了從前的生活,卻又能令他明顯感覺到更多了一份刻骨銘心的怨恨和冷漠!

前方,密密麻麻的大軍正在圍攻山谷,仿佛飄的雪也被渲染得一片彤紅。

幽鰲山施展閃遁之術撕裂虛空,避開成千上萬的敵軍,從東南方向進入到山谷里。

“唿——”他的身形甫一從虛空中閃現而出,七八個惡鬼便張牙舞爪撲了上來。

幽鰲山的臉龐古井無波,反手掣出魔劍幽海,如雷霆霹靂光芒一閃,眾惡鬼支離破碎渙散無蹤。

幽鰲山身勢不停仗劍前沖,目光所及便看見珞珈與兩位北冥元老斗得正急。

幽鰲山一眼就認出這二老,卻是來自離世家的離宣和出身冷世家的冷月如。

很小的時候,他曾經牽著幽杞人的手,隨著爹爹一同前往冷世家拜年。冷月如將他們兄弟兩人抱坐在腿上,笑吟吟地分發壓歲紅包。

人總是容易淡忘,容易背叛自己的記憶。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寬恕自己所犯的那些錯誤,從而可以心安理得地繼續犯錯。

但對幽鰲山而言,那一幕的溫馨他永遠都記得。然而今夜重會冷月如,他得到的將不再是裝滿壓歲錢的大紅包,而是冰冷的劍鋒。

“鏗!”幽海魔劍霍然劈落,似也在這同時斬斷了那么一縷對往昔的追憶。

“鰲山?”冷月如側身揮劍招架,左手從袖口中陡然拍出擊向對方胸膛。

沙場相逢生死殊途,他和她都深深明白這點。既然撞上了,就沒有舊情,也無需留手,全力以赴不存僥幸,那便是對彼此最高的敬重。

“砰!”雙掌交擊,兩人各自飛退丈許,重新擺開門戶,猛看到北方的夜空里有一朵煙花綻開。

冷月如望著煙花怔了怔,視線又轉向幽鰲山道:“那時我就看出來了,你比杞人更有天賦,但他比你更狠更能忍。所以,你什么也爭不過他……”說著話與離宣匯合,齊齊退入大雪深處。

幽鰲山沒有追擊,默然注視對面的敵人結陣后退,與己方脫離接觸。

“是我大哥又或幽杞人來了。”珞珈從容不迫地拂袖抖落衣衫上的雪花,凝視茫茫夜雪說道:“林隱雪拒絕出手?”

“她要等到天晴,趁著惡鬼大軍撤回地下的一刻才會出兵。”幽鰲山回答說,心里邊感到一陣淡淡的悵意——那個自己陪伴了六年,溫柔善良的林隱雪終究是消失了,今夜所見的只是一位手握重權執掌神陸沉浮的魔教教主。

“意料之中。”珞珈滿不在乎地微笑,說道:“但如果她想要得太多,那么結果很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有酒么?我的喝完了。”這時候莫靖軒疲憊地走了過來,左腰上有道觸目驚心的劍傷,每邁一步都疼得要倒抽口冷氣。

幽鰲山從袖口里掏出一只小酒壇拋給他,說道:“最后一口留給我。”

莫靖軒拍開封泥,貪婪地喝了一大口,說道:“我很期待接下來倪天高會怎么做?”

珞珈道:“他會趁著這場雪將我們所有人埋葬在這座山谷中,然后靜待林隱雪。”

“他們來了。”忽然,幽鰲山低聲說道,眸中涌現驚詫與憤怒之色。

莫靖軒凝目望去,一排排神情木然鴉雀無聲的北冥神府高手從肆虐的大雪中走出,朝著覺岸無邊陣緩緩迫近。

他握著酒壇的手一下定格住,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一張張熟稔的面龐,其中赫然包括峨無羈的父親,峨世家家老峨山秋。

幽鰲山伸手拿過酒壇,仰頭一口飲盡,隨手拋落在雪地里,長出一口酒氣道:“聽到冷月如對我們兄弟兩人的評語了么?其實她說錯了,更狠更能忍的那個人應該是我——”抬手拔出插在雪地里魔劍幽海,雙目燃動懾人戰意,朝著對面壓來的傀儡大軍沖了上去。

他的視線穿越過蒼茫黑夜萬千飄雪,在虛空中迎面交織上一雙亦自激射而來的幽冷目光,迸撞出驚心動魄的火花。

幽杞人,終于現身。

這一次,他帶來兩千三百余名被徹底控制神智,不知畏懼與傷痛為何物的傀儡。在距離天亮還有半個時辰的時候,他們被幽杞人投入到戰場中。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1:38
第一百九十四章 風雪(下)

正道五大派的弟子和由倪珞珈帶來的北冥神府援軍苦戰大半夜,早已傷亡過半人困馬乏。而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更是澆滅了許多人心底里最后的希望。

覺岸無邊陣一點一點地往里收縮,已經無法再繼續給龍華禪寺的營地提供有力的庇護與支持。

雙方的大軍犬牙交錯,處處肢體橫飛人頭斷落,宛若修羅地獄。

幽鰲山神情冰冷,幽海魔劍所過之處一具具尸體倒落,在身后留下一條血路。

珞珈和莫靖軒分別護持著他的兩翼,三個人橫沖直撞不覺已殺入敵陣百多丈。

幽杞人佇立在山谷西側的峭壁上,俯瞰腳下血浪翻滾,自己的親兄弟正一步步向著這里迫近。

他知道,幽鰲山是沖著自己來的!

“截住珞珈和莫靖軒。”他的聲音絲毫不含情感,對身后的麾下吩咐道。

兩名鬼帝應聲而出,飛身躍下峭壁迎上了珞珈與莫靖軒。

幽鰲山口中發出一聲雄勁有力的長嘯,身劍合一沖天而起鋒芒直指幽杞人。

站在幽杞人身后的寂世家元老寂宮豫身形微動便要上前接戰。

“別動,”幽杞人的視線追逐著幽鰲山的身影,悠悠道:“他是算定了我會接招,才敢孤軍深入殺了過來。我這個做弟弟的,又豈能令大哥失望?”

話音未落,幽鰲山的身形在五丈外的云空中凝定,目視幽杞人一言不發地猛然揮斬幽海魔劍。

“唰!”一道劍芒凌空飆射,劃過幽杞人身前的地面,一大片山巖被生生削下,墜落向幽深的山谷中。

幽杞人紋絲不動,看了眼腳下被劍芒切得平滑如鏡的峭壁,冷冷道:“劃地絕交,早過時了,你還在玩這種把戲?”

幽鰲山沉聲問道:“倪天高在哪里?”

幽杞人悠悠道:“他已經來了,只是你看不見他而已。”

幽鰲山哼了聲沒說話,幽杞人抬眼眺望夜空,接著道:“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便是倪公手筆。”

幽鰲山心頭一凜,他一直覺得這場大雪來得古怪,沒想到真就是倪天高以逆天神通呼風喚雨,令得整座山谷一夜白頭。

需知世間萬象皆含自然之理,譬如眼前這鋪天蓋地的大雪,便是天上的云絮驟遇冷風形成冰晶飄落而下。

倪天高亦無須擁有呵氣成云揮汗如雨的手段,卻可以將絕強的陰煞之氣迫入云霄,令高空溫度急降,從而飄下大雪遮蔽天光。

如此一來即使堅持到天亮,惡鬼大軍亦不必忌憚陽光照射退回地下,而魔教的援軍也勢必會將繼續按兵不動,坐看倪天高夷平山谷。

念及與此幽鰲山眸中精光爆綻,幽海魔劍如長江奔涌大河絕地,雄渾無鑄的劍瀾攪動飄飄白雪,如一道天瀑飛流直壓幽杞人。

“叮!”幽杞人掣出魔劍“慎獨”,仿似銀梭穿空向上斜挑,點擊在幽海魔劍之上。

幽鰲山低咦一聲,察覺到慎獨魔劍涌來的氣勁陰柔稠密連綿不絕,功力之深竟不在自己之下,分明已臻至守一境界!

幽鰲山沉肘推劍,幽海如風行水上順著幽杞人的魔劍往下疾切直朝五指削去。

幽杞人右腕輕抖,慎獨魔劍鏑鳴飛轉絞得幽海向側旁偏斜,將幽鰲山的后招攻勢化于無形。緊接著他右腳憑空虛踏,出左掌攻向幽鰲山小腹。

曾幾何時他們兩人攜手并肩,引動金門瀑水共抗離傷秋,卻不料僅僅月余便兄弟操戈兵戎相見,甚至連一聲起碼的問候也不再有!

當熱血結成了冰,當心頭封凍了霜,舊日親情終究淹沒在你死我活的血雨腥風中。

另一邊,珞珈和莫靖軒卻在兩大鬼帝的聯袂催壓下情勢不妙,岌岌可危。

莫靖軒的修為本就稍遜于鬼帝,兼之血戰半宿多處負傷,二十余個回合后便全面落入下風,虧得珞珈在旁護持,接下對方一大半的攻勢,才堪堪不至落敗。

眼看幽鰲山和幽杞人在峭壁之上斗得難分難解,一時半刻無法取勝,更不能分神援手,莫靖軒驟下決斷抽身飛退口中低喝道:“咄!”

他的頭頂應聲爆開一團紫焰,元神凝鑄揚手招過魔劍別離,劍鋒霞光萬丈直刺人眼,磅礴劍氣鼓嘯如雷聲動八方,左手一掐劍訣祭起“紫氣東來訣”。

“不好!”兩大鬼帝齊齊色變,不約而同掣動魔兵全力撲襲莫靖軒,要搶在他御劍術氣勢圓滿前將其擊殺。

莫靖軒神容冷靜,靈臺緊鎖對手氣機,身形忽地融入熾烈的劍華中消失不見。

霎那間漫天的劍華幻化作一片排山倒海的紫潮,氣沖斗牛豪情天縱,令這虛空中的所有都失去顏色,在驚懼里戰栗。

“轟——”光瀾激撞劍氣嘶吼,兩大鬼帝飛跌而出,手中魔兵黯淡無光,身形一陣扭曲閃爍,從體內飆射出一道道流光,雄厚的精氣不住外泄。

莫靖軒的元神“哧哧”燃燒,迅速轉淡縮小,一如斷線的風箏越過肉身激飛而出。

“該死!”珞珈面露殺機眉宇凝霜,左手虛引莫靖軒元神歸位,右手纖指連彈激射出兩支發簪,幾是將全身功力凝聚于這憤怒一擊中,閃電驚鴻刺破激蕩的光瀾,直透兩大鬼帝的眉心。

兩大鬼帝厲聲低吼,眉心“啵啵”爆裂,轉瞬間被絢爛的金紅色神光吞噬。

珞珈俏臉蒼白緊抿的唇角汩汩流下一縷鮮血,她勉力飛袖攬住莫靖軒的肉軀,左掌在他背心運勁一拍,助其元神納入體內。

莫靖軒身軀巨震,“哇”地吐出一大蓬瘀血,氣若游絲地抬臉望向珞珈,微微一笑道:“這樣很好,能死在你的懷中,我此生無憾……”

“吞下!”珞珈取出一顆丹藥塞進莫靖軒滿是血污的口中,右掌不住催動體內所剩無幾的魔氣注入他的體內。

莫靖軒的眼里流露出一抹難以言喻的溫柔,喘息道:“不要浪費,快幫鰲山——”

他的話尚未說完,又是一口熱血噴出,昏死了過去。

就在這時上空厲嘯連聲,寂宮豫甩動一條兩丈七尺長的“咒神索”飛撲而下。

珞珈冷冷一笑,將莫靖軒交到左臂,右手亮出魔簫,凝念燃動真元。

突聽遠處響起兩聲嘯音,一內斂沉渾,一飄逸悠揚,首陽真人與巽揚劍雙劍齊飛破開重重敵陣,如兩支利箭穿透虛空御風而來!

“鏗!”首陽真人縱劍硬撼寂宮豫,劍鋒飛挑咒神索翩若驚鴻彈飛開去。

巽揚劍飄身擋在珞珈身前,呵呵一笑道:“幸好,我們來得不算太晚!”袖風一卷罡風如暴雨傾盆迸射出去,“噗噗”連響周遭十數個惡鬼化為飛煙!

珞珈望著巽揚劍的背影,櫻唇逸出一絲笑意,于這血肉橫飛的殺戮場上心中莫名地牽系起楚天。

而此時此刻的楚天,正在山谷大帳中心無旁騖地煉化云麓靈氣恢復功力。

數十丈外已能聽到惡鬼的呼號,激烈的打斗聲正不停向這里逼近。

海空閣的幾位長老、龍華禪寺的數位高僧,還有影翩躚、冷月禪、翼輕揚等負傷較輕的人,早已出帳接戰。

這時覺眠大師手拄“慧日法杖”走進帳中,他的袈裟上盡是斑駁血跡,頭頂水氣騰騰,神情卻沉靜慈和依舊。

“大師!”楚天睜開眼,向覺眠大師頷首招呼。

“楚小施主,請你和帳中的諸位施主都稍作準備。還有一刻即要天明,我們要突圍出谷往東南方向撤走,希望能與趕來的同道援軍及早匯合。”

覺眠大師的語速不急不迫,說道:“屆時老衲會率領敝寺僧眾布下諸天羅漢法陣,掩護諸位撤離,你我就在此暫作一別。”

楚天吃了驚,知道覺眠大師自請斷后,等于是做好犧牲包括自己在內的眾多龍華禪寺高僧的性命,以換取其他人突圍逃生的一線生機。

他奮然起身,說道:“大師,在下與你同進共退,絕不先走一步!”

“善哉,善哉——”覺眠大師單手施佛禮,含笑道:“各有各的因緣際遇,小施主來日方長,卻不必執著于一時的勝負生死。”

楚天嗓子眼發熱,覺眠大師道:“小施主可知老衲為何會剃度出家遁入空門?”

楚天怔了怔,道:“想是大師慈悲為懷,有普渡眾生之宏愿。”

“小施主高看老衲了。”覺眠大師搖頭道:“你我本為凡夫俗子,受諸般心魔誘惑掙扎于紅塵之中,時常迷茫彷徨,甚而犯下惡業。老衲入得佛門,不過是為尋信仰而已。”

楚天愕然道:“信仰?”

覺眠大師頷首道:“人終究是要有信仰才好。有了信仰,才能對這天地生出敬畏之心,從而時刻警醒不敢作惡,且愿相信今日之苦乃明日之福,今日之孽乃去日之惡,如此也能活得快樂滿足些。”

楚天面露深思之色,合十一禮道:“謝大師點化!”

覺眠大師微微而笑,在這兵兇戰危之際,他說了這多言語,自非無由,只希望他日這少年修為大成,仍能秉持赤子之心,則無論在魔在道,皆為神陸蒼生之福。如此即使今夜自己戰死谷中,也留有余澤在人間。

思忖間,楚天又問道:“然則如何才能尋到信仰?”

覺眠大師悠然道:“你要尋它,它便會走;你要信它,它便會來。若這眼下的大雪,小施主是否相信,下一刻它便會戛然停歇,紅日東升晴空萬里?”

楚天身心一震靈機妙成,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我信!”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1:39
第一百九十五章 紅日(上)

“嗚——”突然之間,一道銳利的刀芒劈裂帳頂斬落下來,直奔覺眠大師頭頂。

覺眠大師好似早有防備,輕輕晃動手中的慧日法杖,杖頭“唿”地涌出一團寶相莊嚴的金色佛光,將劈落的刀芒砰然擊碎。

“喀喇喇——”大帳禁受不起流光罡風的催壓,瞬間化為齏粉。

夜空中,數位龍華禪寺僧侶的殘肢斷體正墜落下來。一道火紅色的魅影猶如赤電,軌跡飄忽莫測,手持兩柄狀如飛翼的鷹翅魔刀,刀口鋸齒森寒閃爍藍汪汪的毒光,沖著覺眠大師脖頸旋來。

“魏火鴉!”覺眠大師陡然聲作龍象之吼,無形音波從口中噴薄而出,蘊藏著無上佛門真功直貫魏火鴉雙耳。

魏火鴉的身形在空中猛地一下凝滯,從兩柄鷹翅魔刀中洶涌出來的殺氣頓時消散,暗自一凜道:“不愧是龍華禪寺的方丈,這老禿驢的‘當頭棒喝’果有幾分真本事。”但要它就此心生懼意退避三舍,卻也是不能。

在倪天高收服的十二鬼帝中,魏火鴉的道行遠談不上出類拔萃,較之雷暴鬼帝雷竟城等都要稍遜半分。但它以本命精元熔煉的幽天大戰遺落之寶“三百六十周天絕火鴉”卻是連修為臻至大千空照之境的絕頂高手亦需忌憚三分。

仰仗此寶魏火鴉藝高鬼膽大,率著麾下數百惡鬼長驅直入殺至大帳近前,正撞上了覺眠大師和楚天。

卻說覺眠大師已修成天耳通,聽得四周怒吼慘呼聲不斷,數以千計的各派受傷弟子正被魏火鴉帶來的冤魂厲魄肆意屠戮,任是出家人不動無名之火,亦禁不住白眉微聳,慧日法杖如金剛一擊卷動雄渾神光轟向對方。

魏火鴉教覺眠大師的一記“當頭棒喝”震得心頭晃顫銳氣盡失,眼看老和尚的慧日法杖佛法無邊妙生萬象,急忙雙刀齊落“叮”地在杖上一擊,身形飛速向側后方飛縱,暗出了一身的冷汗。

哪知覺眠大師做了初一,楚天便當仁不讓地做上十五,一聲清嘯道:“大師,你盡去料理他事,這小鬼交由我來處置!”蒼云元辰劍料敵機先,一式“逆天改命”斜挑魏火鴉背心,好似算準了它在受了慧日法杖一擊后,定會往這邊退避。

“小鬼?”魏火鴉鼻子都快氣歪了,做了將近兩千五百年的鬼,自然沒落什么好名頭,被罵做“老鬼”、“死鬼”、“惡鬼”那是常事,可還是破天荒第一遭有人叫自己“小鬼”,這擺明了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小鬼是什么?就是那些剛死沒多久,一抓一大把的土雞瓦狗,它魏火鴉再不濟也是赫赫有名的“無涯鬼帝”,莫非被困北冥海數千年,兇名喪盡,連一個嘴邊沒毛的小娃兒也敢踩它老人家兩腳?

當下魏火鴉不由得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竟將覺眠大師拋在一旁,說什么也要先殺了楚天。

然而楚天的這式“逆天改命”出其不意攻其必救,火候拿捏得妙到毫厘,令魏火鴉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只覺得自己如同一艘正在全力避讓礁石沖撞的大船,冷不丁身后卻冒出個更為險惡湍急的漩渦,怎也閃躲不開。

就聽它一聲“啊哈”怪叫,身形匪夷所思地一分為二,向兩側飛閃。

蒼云元辰劍“呼”的落在空處,竟未能傷到魏火鴉毫毛。

魏火鴉的兩爿身形驟然紅光浮動,又各生出半邊。兩道身影掣動手中的鷹翅魔刀分從左右逆襲楚天。

楚天毫無慌張,劍引身勢往前飛飄,搶在鷹翅雙刀合璧之前反掠至魏火鴉的背后,蒼云元辰招式轉換,化作一式“回頭是岸”反攻對方。

覺眠大師見狀不禁驚喜交集,做夢也想不到不過一個時辰楚天便恢復了功力,和無涯鬼帝斗得有聲有色難分伯仲。這少年天賦之高造化之奇,實為絕無僅有。

更令他吃驚的是楚天的拳招劍式居然又有精進,在浩蕩磅礴之中隱隱透露出一縷空靈飄渺的神韻。如果說先前他每一劍劈出都是鋒芒畢露令人膽寒,此刻卻又多了一股收發由心無欲無求的佛意。

這不僅僅是招式上的升華改變,更是道心意境的神奇提升,使得這少年的修為擺脫舊巢融入天道,儼然顯現未來宗師風范。

覺眠大師略一思忖,便醒悟到這是楚天受破山大師點化,于虛境飛巖之上入定坐禪領悟妙韻真諦,抱樸圓滿窺望守一。

他是有道高僧,自不能與楚天聯手夾擊魏火鴉,但佛祖也有霹靂手段,況乎四下的門人弟子正慘遭惡鬼屠殺?慧日法杖金光大盛,徑自向亂舞群鬼攻去。

但魏火鴉并未因此感到絲毫的輕松,反而越來越覺得自己寧可跟那老和尚大拼三百回合,也不愿和楚天照面過招。

這倒不是說楚天的修為勝過了覺眠大師。相反,覺眠大師身為龍華禪寺方丈,佛功精純舉世聞名,為正道五大派掌門里首屈一指的翹楚人物,自非楚天這初出茅廬的晚輩后生所能匹敵。

只是覺眠大師的招法恢宏方正,為堂堂王道之兵,君子可欺以之方,魏火鴉仗著神出鬼沒的身法修為卻也不懼于他。

奈何楚天偏偏走得是另一個極端,蒼云元辰劍偏鋒連走鬼神難測,怎么能教魏火鴉難受便怎么來,稍不留神就會身首異處。

故而魏火鴉的功力雖比楚天強上一截,可后者憑借蒼云元辰劍的威力卻又足以扯平,三十余個回合惡斗下來,端的一點便宜也能沒從這少年身上討到。

正在兩人高呼酣戰之際,山谷中的戰局卻在不斷惡化。一撥撥惡鬼和北冥神府高手源源不斷地沖殺過來,已攻入龍華禪寺的大營里,處處都是混戰一團,正道五大派弟子卻越戰越少。

若非陰云密布大雪飛空,這刻應已是拂曉時分曙光初露。而谷中的聯軍迎來的卻是山窮水盡的絕滅之境。

翼輕揚不知何時和影翩躚就被亂軍沖散,孤身一人陷于重圍之中,要沒有小羽舍命保護,早就教周遭惡鬼亂刀砍殺。

她只見四面八方全是敵人,自己的同門往往要以一敵五甚至以一當十,盡管奮勇拼殺但終是寡不敵眾,接二連三地壯烈倒下,然后被那些惡鬼一擁而上,將精血吸食得一干二凈,只留下一具空癟的皮囊。

目睹此景翼輕揚渾然忘記了害怕,心中激起對惡鬼的無限憤恨,素女仙劍毫不留情,寒光飛縱鋒芒如電。

她也不曉得自己受了幾處傷流了多少血,眼前的景物漸漸模糊晃動起來。

驀地從腳下探出兩只骨瘦如柴的慘綠色鬼爪,十指鋒銳如錐刺入翼輕揚的雙腿,登時血如泉涌染紅半截裙裾。

眾多惡鬼歡聲呼嘯,一窩蜂地撲了上來,盡皆想吮精吸血分到一杯羹。

翼輕揚欲要掙脫鬼爪,卻已渾身無力,望著一條條閃動的鬼影,她腦海里莫名地涌現出楚天的身影,胸口一酸不由自念道:“我終究是等不到和他在一起的!”

心念未已,突聽四周群鬼驚恐呼號如風卷殘云“砰砰”爆散,連帶那兩只抓著她雙腿的鬼爪亦化為了粉末。一道青影從天而降,舉手投足氣勢天成,也不用勞什子仙劍法寶,便將十數個惡鬼在眨眼間掃蕩一空!

“洞老爺子!”翼輕揚睜開雙眸,看到來人又驚又喜,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刻的洞天機肉身重塑元神歸位,修為雖仍然未能達到昔年決戰寒料峭時的巔峰之境,但比起在君臨峰分手時候業已判若云泥。

他青衣飄飄,鶴發童顏肌膚晶瑩如玉,雙目神光內蘊氣勁收斂,一招一式盡得天地之妙造化之奇,對付起這些鬼子鬼孫來簡直跟捏死個把螞蟻差不多。

群鬼識得厲害,忙不迭往后退閃,但依舊逃不過他老人家的絕世神功,看似隨意的揮袖一拂,便又是連片的惡鬼爆裂殞滅。

翼輕揚以劍駐地,強撐著嬌軀不至軟倒,虛弱一笑道:“老爺子,可惜你來得晚了點兒。”

洞天機唉聲嘆氣道:“你這丫頭好沒良心,我老人家一路御劍片刻未歇,差點兒就跑斷了氣,卻還落得你一身埋怨。”

翼輕揚搖頭道:“我是說您老縱然修為蓋世,可也無法殺盡成千上萬的惡鬼。”

洞天機高深莫測地一笑,說道:“丫頭,你莫要絕望,卻看那是什么?”

翼輕揚一怔,視線順著洞天機手指的方向看去,卻并未見到有甚出奇之處。

正自疑惑間,只見幽暗的虛空中突然涌出一團絢麗柔和的金色光芒,猶如陽光普照大地霎時令得整座山谷一片通明。

眾多道行低微的惡鬼在這金光之中灰飛煙滅,即令有著三五百年道行的亦不由得渾身哧哧冒煙,魂魄搖蕩精氣蒸騰。

“佛光普渡——”洞天機瞇縫起雙眼,面帶贊賞欽佩之色道:“本以為這是傳說中才有的龍華禪寺神功,不想今日能親眼得見。我勒了個去,這得耗損多少年的真元?!”

“唿——”佛光冉冉升騰直上云空,漫天陰霾如春陽化雪迅速消融,金燦燦的光幕之上赫然露出一片晴空。

大雪戛然停歇,陰森呼嘯的朔風也去得無影無蹤,仿佛只在剎那中已換了人間。

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心神震撼,呆呆仰望頭頂上方那金燦燦的天空,遙見東方一抹魚肚白下,一輪紅日噴薄而出,灑照河山萬點金光!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1:40
第一百九十六章 紅日(下)

“咻——”東南方天宇的盡頭,一支羽箭沖天而起,嘹亮的鏑鳴劃破遠方的靜寂。

一霎那,天搖動了起來,山戰栗了起來,大地發出驚懼的顫晃。

在那羽箭消逝的地方,云氣鼓蕩霞光滾滾,一百位白衣如雪的魔教騎士駕馭魔龍乘風而來,手中的“青龍魔槍”在朝霞映照之下熠熠生輝,宛若一片澎湃天浪向著山谷涌來。

在他們的身后,是九百名神完氣足威武雄壯的白衣武士,御風踏云銳不可當。

“是魔教的釋天旗!”不知有誰叫了一嗓子,卻瞬即淹沒在一陣雄渾駭人的虎嘯聲中。

又是一百名白衣騎士跨坐金虎手擎明晃晃的“白虎魔刀”出現在西南方的天際線,他們的身后同樣是九百名陣列齊整殺氣騰騰的赦地旗武士。

緊接著擎雷旗、絕風旗、定火旗、浣水旗、撼山旗、鈞澤旗盡皆現身。

足足八千魔教弟子在云開日出的這一刻神兵天降,遮蔽晴空。

穿云箭一響,千軍萬馬來相見!

林隱雪屹立在高崗之上,遙望麾下精銳橫掃長空決蕩四海,輕輕說了句:“鰲山,就當是我還你六年舊情——”

“殺!”端坐在魔龍背上的釋天旗旗主楊將相舉臂一振手中魔槍,朝著帳下一百龍騎九百龍槍手縱聲呼喝。

“殺——”四面八方的魔教子弟齊聲應和,隆隆吶喊匯聚成蕩人心魄的驚雷綻動寰宇,即使百里之外亦聽得神搖膽戰。

他們在黑暗中足足隱伏了一宿,聽得山谷里殺聲震耳劍華騰霄,早已戰意沸騰迫不及待。而今林隱雪引動穿云箭,八旗魔軍傾巢出動,直教人血脈賁張豪情干云,卻試問天下誰是抗手?!

“來了,終于來了……”斷去一臂渾身是血的冷月禪,單膝踞地劇烈地喘息著,努力抬頭仰望蒼穹,眼睛里閃過一縷復雜難明的光彩。

“阿彌陀佛,破山師叔,你的犧牲終于換來正果——”覺眠大師手持慧日法杖,眉宇低垂低誦佛號,卻看見遍地尸山滿目血海,神容不禁戚然。

“這幫家伙,倒也會撿現成。”巽揚劍習慣性地摸摸腰際的酒葫蘆,面露一絲笑意喃喃自語道,一名鬼帝的身影正在他面前轟然迸碎,消沒于金色佛光中。

“幽杞人,你和倪天高都輸了!”幽鰲山血染長衫,幽海魔劍力壓慎獨一寸寸逼近幽杞人的胸前。

“魔教……”幽杞人的神情難言喜怒,只是低低的一嘿,提膝猛頂幽鰲山小腹。

“你看,我們就要勝了。”珞珈攬住氣若游絲的莫靖軒,令他能夠看到奔涌而來的魔教大軍,輕輕道:“這就是宿命吧?”

“王八蛋,怎么才來?”峨無羈死死用身軀護住昊天神棺里的僵尸老媽和峨日照,卻已累得只能靠倒在棺蓋上,心里一酸眼睛發澀,忙抬手使勁一抹,才看到掌上全是被自己氣勁震裂的血口。

“殺!”白虎真人怒吼如雷,跌跌撞撞沖向一名北冥神府幽世家的家老,背后是三死四傷的七大弟子。

在不遠的地方,禹余天的大長老譚霈油盡燈枯,遙望著東方旭日含笑合目……

淚水,模糊了翼輕揚的眼簾,她第一次真正懂得了戰爭的殘酷與無情,卻也在這其中學會了堅強。

“以殺止殺,其何如哉?”洞天機搖了搖頭,想到的卻是在厄獄古林中所見到的那將近八萬名沉睡中的冥獄戰魔。

“管它呢,先讓我老人家痛快一下!”他的身影一晃,投入到亂世洪流中去。

萬千惡鬼率先崩潰,在陽光和佛光的雙重照耀下,鬼體渙散魂魄湮滅。即使道行高深能夠強行支撐的,也覺得體內如焚精血煮沸,斗志徹底瓦解,紛紛逃向陰暗的山林、巖洞中以躲避災厄。

兵敗如山倒,鬼軍這一潰散,在后面壓陣的北冥神府人馬非但無法鎮壓住它們,反而被其亡命逃奔的勢頭沖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人人心生懼意也不由自主往后退卻。

正道五大派與北冥抵抗力量的聯軍血戰終宵,本已人困馬乏精疲力竭,但在這決勝一刻無不精神振奮士氣高漲,高舉仙兵魔刃掀起了絕地大反攻的狂潮。

外有八千魔教虎狼之師,內有聯軍百戰精銳,敗兵上天無門遁地無路,腹背受敵垂死掙扎。更有許多原本就是被裹挾的北冥神府子弟趁勢倒戈,投入本家門下,令得聯軍聲勢如滾雪球般迅速壯大,反壓向山谷外。

見此情景魏火鴉心頭發寒,也想開溜。它雖是鬼帝的修為,但在金煌煌的佛光和晨輝照耀之下,亦感氣血震蕩渾身如沸。縱然不會像那些小鬼灰飛煙滅,但精元損失自不待言。

奈何楚天的蒼云元辰劍縱橫開闔,如銅墻鐵壁將它牢牢鎖定在一片雪浪之中,不管如何左突右閃始終難以擺脫。

它的修為原在楚天之上,雙方若擺開陣勢攻殺,即便占不了上風亦絕不至于落敗。如今此消彼長,卻是越斗越驚,越驚越亂。

楚天尚是首次獨力挑戰鬼帝,上回與雷竟城大戰,還有晴兒助陣,最終合兩人之力將其擊斃。這次晴兒不在身邊,他單槍匹馬迎戰魏火鴉心中渾然無懼,反被激起濃烈戰意天縱豪氣,蒼云元辰劍施動飛云驚神泣鬼,發揮得淋漓盡致。

不知不覺他完全忘了身外之事,一顆道心徹底沉浸在抱樸天地中,腦海里回味著初見破山大師趺坐參禪景象時的那絲感動,那絲明悟,縷縷大道真義盡凝心頭,劍式開闔與道同在,神思飛揚返本歸根。

這一來不要緊,魏火鴉卻是愈發受不了,尋思道:“我若再不趕緊脫身,兩千五百多年的道行便要盡毀于此!”

念及與此它兩道鬼身復歸一體,張口噴出一顆龍眼大小的紅色光丸,厲聲喝道:“化!”

話音一落,頭頂光丸倏然膨脹分裂,衍生出三百六十頭赤羽火鴉,“嗚”的散開鋪天蓋地掩襲楚天。

這“周天絕火鴉”經魏火鴉兩千多年苦心淬煉,又吸食了無數北冥海靈氣與冤魂厲魄,一頭頭都兇惡彪悍堪比蓋世魔頭,尤其周身燃動的周天絕火能焚罡熔金,乃諸般仙兵魔寶之天敵,令人談虎色變恁的了得。

誰知楚天不屑一笑,身軀巋然不動道:“雕蟲小技,也敢在我面前賣弄?”

蒼云元辰劍鏗然激鳴異彩大放,真龍天子印霍然祭起,一條華光閃閃威武萬狀的冥獄之龍升騰盤旋,發出雄壯呼吼天驚地動。

想這冥獄之龍經過云麓靈氣的溫養滋潤,逐漸脫胎換骨氣質大變。原先的暴戾之氣蕩然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浩然雄正的仙天神韻,通體晶光流溢圣潔無瑕,顧盼生姿睥睨天下。

它昂首一抖,身上龍鱗片片流光溢彩,釋放出濃厚云氣,霎時如水波紋般激蕩擴散,將三百六十頭周天絕火鴉籠罩在內。

天絕火鴉驚恐鳴唳,雙翅連扇鼓動團團烈焰企圖融化云氣。但這烈焰甫一生成,便似米粒微光轉瞬泯滅。繼而一頭頭火鴉在云氣里扭曲熔煉,精魄抽離,化作三百六十縷赤色游光遽地被冥獄之龍攝走。

但見龍鱗大亮,晶瑩光潤的表面徐徐顯現出一道道天絕火鴉圖符,旋即云氣一收,藍天重現晴空萬里。

“該死!”魏火鴉眼睜睜看著自己嘔心瀝血煉化的三百六十周天絕火鴉被冥獄之龍當作大補之物吞噬殆盡,禁不住痛徹心肺口中吐血。想著失去此寶就算今日能夠僥幸逃脫,往后也難以再稱雄北冥海,它顧不得本命精元大損,氣急敗壞揮動鷹翅魔刀劈斬過去。

楚天也沒料到冥獄之龍如今竟有這般威勢,但看魏火鴉殊死反撲,劍眉一揚縱身迎上,蒼云元辰劍借天勢取道法,如鷹擊長空龍戰于野,氣勢磅礴吞食天地,一式“裂海斷流”飛劈對方胸口。

魏火鴉駭然舉刀招架,耳聽金石鏗鳴劍光爆綻,它的身形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飛拋出去,兩柄鷹翅魔刀光芒黯滅現出無數細小紋縫。

“小楚,宰了它!”峨無羈仰面關注半空中的惡戰,高聲喊道:“峨老家主便是死在了這老鬼的手中!”

楚天微微頷首,心境卻不起絲毫波瀾,雙目迫視身形翻騰的魏火鴉,靈覺鎖定劍勢引動,龍行虎步似緩實疾,只一個晃身便欺至近前,蒼云元辰高高舉起如天罰之劍掌控萬靈生滅,耳畔依稀有振聾發聵之音道:“我命在我不在天,還丹成金億萬年!”

“不好!”魏火鴉心寒膽裂,面對楚天排山倒海的劍氣壓迫興不起一絲一毫的抵抗之念,自知心神為對方氣勢所奪敗局已定。

但它終究不甘束手待斃,強催精元體內紅光煥放,如一頭熊熊燃燒的碩大火鳥,掣動鷹翅魔刀孤注一擲逆襲楚天。

楚天不為所動,蒼云元辰劍洗盡鉛華復歸樸真,簡簡單單地一劍斬落,似四周虛空也波動散裂。

“叮!”刀劍相擊,蒼云元辰凝定在距離魏火鴉胸前尺許之處無法再進毫厘。

雙方的身形完全靜止,保持著各自的身姿一動不動,仿似光陰也在一瞬間封凍。

峨無羈不由暗叫聲可惜,到底魏火鴉是鬼帝修為,竟將楚天這記石破天驚的必殺一劍封擋了下來,未能傷到它的身軀。

然而心念未已,猛見魏火鴉胸前泛起一條淡淡的殷紅血痕,迅即有一蓬雪白精光從體內迸射出來,將它的身軀徹底吞沒。

一聲慘叫里,無涯鬼帝終是死也有涯命當絕此,被蒼云元辰雄渾無鑄的劍氣斬殺,魂魄俱滅萬劫不復。

“很好,很好——”峨日照不知何時站在了峨無羈身邊,凝望仗劍傲立心融蒼穹的楚天,冷漠的臉上罕有地露出一絲嘉許笑意。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1:41
第一百九十七章 博弈(上)

日上三竿,漫山遍野都是潰敗的北冥叛軍,一場百年不遇的曠世大戰塵埃落定。魔教、正道五大派與北冥神府聯軍勝利會師,高歌猛進追擊窮寇。

林隱雪站立高崗之上,各處的捷報不停匯來,魔教八旗迎風招展在陽光下耀武揚威,一吐百年頹廢積郁之恥。

“走,我們去幽元殿。”她低聲吩咐,身后是日月星辰四大護教和何必等一干魔教首腦人物。

“教主,”一名魔教六焰高手跪拜在林隱雪面前,稟報道:“方才見晴公主脫離大隊往北冥山城方向而行,應是尋找楚天去了。”

“讓她去吧,”林隱雪淡淡道:“我們需得立刻出發,免得被正道人馬占了先機。”

眾人齊聲應命,簇擁著林隱雪悄然退下高崗,朝北冥山城絕塵而去。

與此同時,距離北冥山最近的龍華禪寺、碧洞宗援軍亦陸續趕到,不久后天意門與禹余天的后援亦開進了戰場,正道實力大壯,頓時氣勢如虹向著北方乘勝追殺。

覺眠大師、首陽真人、巽揚劍、影翩躚和剛剛趕至的禹余天大長老徐蕭乾沙場相逢,均有一種死里逃生恍若隔世之感。

影翩躚盡管多處負傷花容慘淡,卻依舊雍容恬淡,關切問道:“覺眠大師,不知破山神僧情形如何?”

覺眠大師道:“有勞影閣主關心,破山師叔并無大礙,正在虛境中靜修養氣。”

徐蕭乾道:“既然如此,我們便揮戈北上,殺入冥海踏平幽元殿,為神陸消弭三千年之隱患!”

他率援趕到時,山谷戰事已近尾聲,卻見門下弟子死傷慘重,連同門六十余年的師兄譚霈亦慷慨成仁,不由得悲憤交加急欲報仇。

首陽真人望向覺眠大師道:“大師,你意下如何?”

覺眠大師微閉雙目,兩手合十道:“但愿,這是最后一場封魔之戰。”

巽揚劍油然一笑道:“老和尚慈悲為懷,自會這么想。奈何三千年來征戰不休,誰能保證此役過后便天下太平?倪天高眾叛親離下場可想而知,我與林盈虛有約,就不湊這個熱鬧啦。”

首陽真人一怔道:“老猴兒,你怎地這時打起了退堂鼓?”

巽揚劍尚未回話,影翩躚忽道:“那我便和巽門主一同在北冥山下休整,卻也無需再去幽元殿了。”

她本已答允了翼輕揚今日即要退兵離去,卻教昨晚一場血戰打亂了計劃。而今大局已定,于幽元殿乃至北冥寶藏種種皆無興趣,只想盡快攜著翼輕揚回返飄零海,完成海空閣天后的傳承儀式,好應對日后更為恐怖的滅頂之災。

轉眼間正大五大派中已有兩家先后退出,覺眠大師和首陽真人不禁大感意外,徐蕭乾忍不住怒道:“兩位掌門半途而廢,這是何道理?”

“小徐,收攏禹余天弟子,不準一個人踏上北冥山!”

能將胡子眉毛白如飛雪的禹余天大長老稱作“小徐”的,也只有洞天機洞老爺子了。只見他背著手踱步過來,好整以暇道:“我剛和破山聊過,禹余天和龍華禪寺的兩路人馬,就近駐扎掃蕩北冥山外圍殘兵,誰也不得進入北冥海。”

徐蕭乾大急道:“可是洞老祖——”

洞天機瞇著眼拖長聲音道:“怎么,我老人家說的話算不得數?”

徐蕭乾忍氣道:“弟子不敢,但我們五大派傷亡數千弟子,千辛萬苦擊潰北冥神府大軍,就這樣駐步不前放虎歸山,豈非后患無窮?”

洞天機道:“林隱雪父女是做什么吃的?除非你這就想和魔教翻臉,否則老老實實待在這里,萬事由我和破山擔待。”

覺眠大師道:“既然師叔頒下法旨,敝寺僧眾自當遵從。”

這一來便只剩下碧洞宗一根獨苗,首陽真人自忖即便殺上北冥山也是孤掌難鳴,先不說林隱雪勢必阻撓,幽鰲山、倪珞珈也不會答應自己進入冥海禁地,其結果可想而知。

他當機立斷,說道:“如此貧道也從善如流,暫且不入北冥山城。”

洞天機聞言油然一笑,心里暗道:“寒老魔啊寒老魔,六百多年前那一戰是我輸給了你。今朝咱們就玩一把更大的,且看小楚會否如你所愿?!”

這邊正道五大派的人馬動靜一出,那廂幽鰲山、珞珈等人立時察覺。

只見北冥山城四周旌旗飄動,魔教日月星辰四堂數千教眾兵臨城下結成一座座大陣,將進出要道各處關隘悉數壟斷,只準忠于北冥神府各大世家的弟子出入,好似在替他們免費把門。

相隔十余里外,五大派的人馬亦在漸漸匯攏,與魔教大軍遙遙對峙靜觀其變。

寂世家的家主寂商玄見狀冷笑道:“好個魔教,好個正道,簡直是欺我北冥無人。”

幽鰲山道:“看這情形正如我們事先預料,魔教和正道五大派互相牽制各有忌憚,均不敢堂而皇之地闖進城內。但林隱雪對北冥寶藏勢在必得,五大派亦是虎視眈眈,暗地里必有動作。”

海笑書道:“可惜沒能留住幽杞人,否則從他口中應能問出幽元殿的景狀和倪天高的下落。”

幽鰲山道:“我有一種預感,倪天高十有八九已掌握了北冥寶藏的秘密,才敢冒此天下大不韙。山谷血戰不過是一場前奏,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珞珈的面色有些蒼白,她一直保持著沉默,只靜靜眺望巍峨聳立的圣城十三峰。

忽然她發覺周圍安靜了下來,剛才還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商議大計的幽鰲山等人都不知溜去了哪里,微微一怔間霍然回首,卻見一張帥氣明朗的臉正在身后含笑相望。

在一場流血漂櫓九死一生的大戰之后,又有什么能比見到彼此安然無恙,就這樣在對方的深情注視下靜靜相對更美好,更幸福?

楚天緩緩伸出手,握住珞珈微涼的柔荑,將一縷取自蒼云元辰劍中的云麓靈氣渡入到她的體內。

不知是元氣在迅速恢復,還是冬日的霞光掩映,珞珈的玉頰慢慢生出一抹明艷動人的紅暈,伸出纖指與楚天的手交叉緊握,悠然道:“你見過破山那個老和尚了?”

楚天一愣道:“你是怎么曉得的?”

珞珈的眼里盛滿溫柔,卻把俏臉繃緊佯裝兇巴巴地道:“我當然知道,而且要警告你,往后乖一點兒,別以為你偷偷摸摸干的那點事能夠瞞過我。”

楚天情不自禁地想到了翼輕揚的那個深吻,心弦莫名地一跳,垂頭苦笑道:“珞珈,我——”

珞珈那猶如羊脂玉般的手指貼到楚天的嘴唇上,臉上如春風化凍,嬌俏一笑道:“傻瓜,我又沒有刑訊逼供你,你心虛什么?”

楚天低下頭正想吻住珞珈,不防聽到遠處有人重重地一聲冷哼,聲音很是熟悉,目光回轉就見翼輕揚一身紅衣神容憔悴,正木然望著自己和珞珈。

她本是想來找楚天告別的,不曾料竟然瞧見這一幕親昵景象,登時感覺萬念俱灰腦海里一片空白,轉身黯然神傷地飛奔而去。

倒是小羽不肯善罷甘休,撲棱著翅膀圍著楚天和珞珈轉圈圈,口中不停地罵道:“孫子,孫子!”

珞珈秀眉一挑,低聲喝道:“小東西,你懂什么?”彈指射出一縷勁風,正打中小羽的額頭,小羽吃疼“哎喲”大叫,連聲道:“小妖女厲害——”鼓動雙翅慌忙忙追著翼輕揚去了。

楚天皺皺眉,望著翼輕揚幾乎是跌跌撞撞飛快遠去的背影并未追趕,心里卻升起難言的悵意。

他的心間早已被珞珈的一顰一笑填滿,從未對其他人產生過非分之想,即便是對著擁有驚人美貌的翼輕揚。只是人非草木,憐其身世,感其情深,若說完全無動于衷卻并非事實,可也知道自己不能對她做任何更多的付出。

就這樣斬斷翼輕揚心里悄悄萌動的那抹情愫也好,或許這樣的終結方式太殘忍,但終究她會明白,自己不過是她世界里的一個匆匆過客,既不能停留,亦無法駐步,彼此終有不同的歸宿。

記得也罷,最好她能忘記,別責怪自己的無情,就把那不該發生的美麗誤會當作夢一場。

“走吧。”忽聽珞珈在耳畔輕輕說道,語氣里有一抹淡淡卻化不開的柔情深蘊。

楚天還有些心不在焉,“嗯”了聲卻又愣愣道:“去哪兒?”

“你想去哪兒?”珞珈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困惑的臉龐,說道:“當然是去幽元殿找我的好大哥倪天高。”

楚天一省,思緒立刻回到現實,略作遲疑道:“你真的要去幽元殿?”

珞珈凝視楚天的眼中升起一抹奇怪的遲疑,突然一聲不響地張開雙臂緊緊擁住了他。

楚天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愣住了,畢竟這是在千軍萬馬廝殺往來的戰場上。但他很快就不再顧忌周遭的異樣眼光,因為珞珈的嬌軀分明在輕輕顫抖,螓首旁若無人地倚靠在自己的胸膛上,聽著咚咚的心跳,感受著體內傳遞出的熱力。

“珞珈?”楚天伸手輕撫她的玉背,輕聲撫慰道:“你怎么了?”

珞珈輕輕松開楚天,手在他的胸膛上一按,直起嬌軀悵悵地出了口氣,說道:“沒什么,我突然有點小小的害怕。”

楚天輕握她冰涼的小手,說道:“等這件事情結束,我們一起離開北冥,我帶你去游遍天下。但凡你想去的地方,我都一定陪你去。”

珞珈點點頭,喃喃道:“你說過的話,我都會記得。”

楚天微微一笑道:“是了,我向你保證,一定做得到。”

珞珈仰頭深深看了楚天一眼,唇角徐徐泛起溫馨的笑意,說道:“走吧,鰲山他們該在前頭等著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1:42
第一百九十八章 博弈(下)

那邊晴兒悄悄離開林隱雪,孤身一人去找楚天。此刻戰場上亂成了一鍋粥,她亦無從知曉楚天究竟在什么地方,略作思忖便徑直往北冥山城方向御風飛去。
沿途之上盡是四散奔逃的潰兵和乘勢猛追的聯軍,不知身份的只當她是哪一派門下的年輕女弟子,并不怎么在意。就算有不識趣的家伙妄圖上去趁火打劫,卻也不過是自尋死路而已。

她一路飛行不作停留,僅小半個時辰便直抵北冥山城的法巖峰下。

經過一夜激戰,各大世家聯盟已重新占領北冥山城大部,但各處仍有激烈的打斗。那些忠于倪天高的神府弟子和急于逃回地下世界抑或北冥海里的惡鬼走投無路,居然組織起來負隅頑抗,一時間烽煙四起喊殺徹天。

晴兒可不管這些,她打定主意盡快尋找到北冥海的入口,自己就在那里等楚天。

忽然,晴兒凝住了身形。在她的前方,有一名身材瘦長面色姜黃的青衣中年男子負手而立,一雙深邃卻似乎充滿倦意的丹鳳眼正望著自己。

“你?”晴兒眸中寒芒一閃,纖手微動閻浮魔鞭已握在掌中。

“跟我走。”倪天高漫不經心地瞥了眼晴兒手中的閻浮魔鞭,好似就當它是根草繩,步虛踏云上得前來,伸手拿向她的手腕。

晴兒一驚,她根本沒能看清倪天高的動作,甚至在靈臺上對方的身影也僅是極為模糊的一閃就欺近到自己的面前。

她已經來不及出鞭,且距離如此之近閻浮魔鞭亦難以形成殺傷力,當即左掌拍出,嬌軀飛速后移,試圖再次拉開空間。

“啪!”雙掌交擊,倪天高的身形非但沒有被震退,反而不可思議地借勢側旋,迫至晴兒的右首,藏在腰后的左手閃電出拿,扣向她的腰眼。

晴兒只覺得對方一股掌勁沖開護體魔氣,全身不由自主一陣酸麻,后撤之勢驟然凝滯,整個人已盡在倪天高的五指籠罩之下。

但她是林盈虛傾力培育的魔教傳人,又得巫虞魔妃的記憶與魔識傳承,豈是那么容易便束手就擒?當下蓮足從裙底踢出如花開并蒂,一攻倪天高抓來的左手,一打對手小腹。

倪天高低贊了聲“不錯”,身形遽然轉動繞至晴兒身后,腿攻盡數落空。

晴兒猛感到后腰一麻,經脈已被倪天高禁制,嬌軀再也使不出一絲氣力,被他輕輕松松抓入手中。

晴兒不由心下駭然,雖然是被倪天高搶占了先機,未來得及施展開身手就被對方制住,多少有點兒不服氣。但此人修為之高,出手之快,委實不能用尋常言語來形容,恐怕唯有外公方能與他一戰。

倪天高制服晴兒,眉宇微皺低咳了兩聲,稍作調息后說道:“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只是帶你去個地方,等你娘親來找我們。”

說完話四周虛空一陣浮動,晴兒眼前微茫閃爍,兩人的身影頓時消隱無蹤。

“轟——”晴兒的耳邊響起隆隆濤聲,一晃眼便見自己已置身在波瀾壯闊的大海深處。周圍的海水隱隱呈現銀紅色,漩渦湍急暗流洶涌,卻并不似想像中的那樣伸手不見五指。

她心中動念道:“難道這里就是北冥海,卻不知倪天高要帶我去哪里,幽元殿么?聽他的口氣,莫非是想用我來要挾娘親?”

她曉得憑自己的修為難以掙脫倪天高的控制,索性默不作聲只暗暗凝煉魔氣沖擊經脈禁制。

倪天高攜著晴兒在海中行走,身形所到之處澎湃的海水如見王者駕臨退避三舍,須臾的工夫便來到一顆碩大無比如小山般在海水中漂浮的銀白色光球前。

晴兒凝眸打量,只見這顆光球直徑超過千丈,遍體流動著雪亮的電芒,在海中徐徐運轉宛若天上星晨璀璨發光。

在光球四周,晴兒能夠清晰地感應到暗藏著極強的法陣禁制,同時將從中散發出來的充沛靈氣牢牢鎖定,不使其外泄分毫。

忽聽倪天高說道:“這便是幽元殿了。很奇怪吧,事實上它并不是一座金碧輝煌神秘莫測的殿宇,而是以冥界元氣凝鑄而成的虛境空間,三千年來鎮壓了無數惡鬼,乃世間第一圣地,今日我就帶你親眼目睹。”

他緩步走近幽元殿,身影漸漸融入到銀白色的光霧中。一陣雪芒刺目,前方陡然出現一條奇異幽長的通道,四壁光暈閃爍充滿濃郁的幽冥元氣,仿佛是走進了一座傳說里的神話世界。

倪天意態悠閑地走過幽光隧道,盡處是一座佇立著十二根巨大光柱的宏偉宮殿。

這十二根光柱粗約三丈高達四十丈,呈圓形陣列穩穩支撐起大殿的銀紅色穹頂。

每根光柱通體閃耀青銅色的古樸光華,表面浮動著一行行古怪深奧的古文魔符,記載的多是在北冥神府諸多絕學中最為至高無上的功法秘言。其中東南、東北、西南、西北方向四根青銅光柱上,赫然鐫刻的便是神府終極圣學《北冥盛典》。

倪天高顯然對此處甚為熟稔,徑自走向被十二青銅光柱環繞在中央的一座高大法壇。這座法壇四四方方樸實無華,與上方的穹頂遙相呼應,暗合天圓地方之道。

倪天高走上法壇站定,伸手左手掌心向下低誦真言,腳下微微顫動升起一團透明的銀白色光球,形狀體態與幽元殿一模一樣,簡直就是個縮小了千百倍的模型。

在這顆光球里,諸多奇妙虛境在流淌變幻,晴兒一眼便看見自己此刻所在的大殿,同樣也在光球中顯現出來。

倪天高五指輕撫緩緩轉動光球,似乎是在尋找什么。

片刻之后他的左手猛然一收將光球凝定,視線落在球體某一處,姜黃枯槁的面容上逸出一絲冷笑道:“‘玄幕千障’,你以為這樣就能騙過我?”

晴兒冷眼旁觀,發現倪天高視線所落之處有一縷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黑氣,除此之外便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倪天高左手食指突然向那縷黑色絲光上一點。“唿”地聲光球如寒水般波動,兩人的身形倏地被一股詭秘神力吸入球體之中。

晴兒眼前一花,霎那間星移斗轉便又來到一座陌生的虛境里,滿目黑風呼嘯,卻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荒涼大澤。

倪天高放下晴兒,目視前方沉聲說道:“跟緊我。”舉步往大澤深處行去。

大澤腐爛的泥污下面,隱隱有煞氣透出,一頭頭以千年冥界元氣凝煉生成的魔物蟄伏澤底蠢蠢欲動。

倪天高恍若不覺信步走過,行出約莫十里地在一片長滿紫色灌木的泥潭前停下步履,冷冷道:“我不得不佩服你,居然在這爛泥塘中躲了整整四年。”

“嗚——”紫色的灌木如波濤洶涌直沖倪天高,在空中陡然幻化作一束束犀利陰狠的電芒,聲勢之盛不亞于數十位圣階高手的御劍轟擊。

倪天高冷笑聲,不慌不忙抬起左手往前虛攝,漫天紫芒倏然凝縮成縷縷絲光被他抓在掌中,輕輕一揉從指縫間“絲絲”飄散。

晴兒先是一凜,隨即醒悟這是倪天高和那位隱藏在大澤深處的神秘人借助虛境之力斗了一招。兩人各自掌控虛境靈氣衍化術法互探虛實,更激烈的惡戰還未開始。

但見原先生長紫色灌木的泥潭里,赫然屹立著一位紫發披肩面容威武的中年男子,臉龐有若斧鑿刀削棱角分明,身穿一件紫金色的長袍,背后斜插一柄無鞘魔劍,氣勢逼人器宇深沉。好像他不經意地往那兒一站,腳下便化作大地的中心。

紫衣男子的目光掃視過晴兒,說道:“你應該說,我已在此等了足足四年!”

倪天高哼了聲道:“不愧是安天王,若非我打開天鼎虛境發現你早已不知所蹤,恐怕此刻還被蒙在鼓里。可笑離傷秋之流,還妄圖發動叛亂扶海笑書上位,卻不曉得所有人都被你算計了。”

晴兒聞言暗吃一驚,才知道面前這紫衣男子竟然就是號稱閉入死關參悟《北冥盛典》最終奧義的神府府主安天王!

一瞬間她明白過來,隱約猜到必定是安天王早已覺察到倪天高包藏禍心欲謀不軌,故而以退為進假意宣布閉關,從明處轉入暗處,布下種種奇局以對付后者的反叛。若非倪天高尋到此處,稍后各大勢力的聯軍一到,合力將其剿滅,安天王便能不費吹灰之力鏟除大敵重掌神府。

“這也不盡在你的預料之中么?”安天王嘆了口氣道:“可惜我沒能料到你居然能夠掌握幽元殿,將神府元老會玩弄于股掌之上。若非珞珈和鰲山,你的陰謀差點就能成功,進而找到北冥寶藏,成為獨尊神陸的千古第一人。”

他的目光再次望向晴兒,說道:“這女娃兒可是你和林隱雪所生?當初你費盡心機騙得林隱雪的信任,不就是想從她身上得到北冥寶藏的秘圖么?結果功敗垂成,到底沒能如愿。而今將這丫頭擒來,怕是想用她再和林隱雪做個交換吧?”

倪天高眸中厲芒如電,低喝道:“當年是誰出賣了我,將隱雪的行蹤泄露給你?”

安天王油然道:“你覺得我會說出來么?”

倪天高的神情變得肅殺而凝重,徐徐道:“其實你說不說,都已經沒關系!”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1:43
第一百九十九章 圍攻(上)

“唿——”虛空中應聲裂開一條銀白色的縫隙,幽杞人率領四大元老三大鬼帝進入到大澤虛境中。
他飄身落在倪天高的近前,躬身一禮道:“倪公,杞人無能有負厚望。”

倪天高不置可否地一記冷笑,看向安天王道:“困住他!”

四大元老三大鬼帝身形幻動,各踞一角瞬間便將安天王合圍在了泥潭之中。

安天王面色微微一變,嘿然道:“倪天高,你的爪牙還不少啊。”

“承蒙天王夸獎,”倪天高淡淡道:“我不過是跟你偷學了點皮毛而已。”

他的身形驀然一動,人人都以為這就是要向安天王出手,哪知左掌毫無征兆地猛拍向幽杞人的胸口!

幽杞人霍然變色道:“倪公!”雙掌在身前連劃,封架倪天高的掌勢。

奈何倪天高的身手實在快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兼之突施冷箭令人毫無準備,左掌搶在幽杞人雙掌封擋之前長驅直入,“砰”地擊中他的胸膛。

幽杞人一記悶哼吐血飛跌,臉上血色盡失,胸口經脈被倪天高的掌力悉數震斷生機滅絕,只仗著一口元氣續命方能勉強維持片刻。

安天王見狀大吃一驚,身形甫動頓覺一股無與倫比的可怖殺機已牢牢鎖定自己的氣機,只消稍露破綻便會在倪天高詭異莫測的掌勢之下死無葬身之地。

這時就聽有人叫道:“杞人!”幽鰲山魁梧的身影從黑風中冒出,輕舒猿臂凌空接住幽杞人。身后人影晃動,楚天、珞珈、安玉京、寂商玄、哥舒曉冕、海笑書等人盡皆趕到,恰巧看到倪天高暗算幽杞人的驚人一幕。

哥舒曉冕驚愕莫名,喝道:“倪天高,你果真是喪心病狂,竟連自己的心腹死黨也下毒手殺了!”

倪天高渾然不理,面朝安天王冷然道:“這顆棋子你八年前就布在了我身邊,是不是?難怪幽世家家主的寶座會落在他的頭上!”

眾人聽得一呆,一下子還沒能從這巨大的反差之中回過神來。

幽鰲山左臂攬住幽杞人,右掌按住背心魔氣滔滔不絕輸送進他的體內,虎目隱現淚光道:“杞人,你這是何苦?”

幽杞人虛弱地笑了笑道:“大哥,原本這差事是你的。但你生性太耿直,從大崖山回來后又一蹶不振,父親無奈,最后才選擇了我。大哥……我真是羨慕你啊!”

安天王看過幽杞人,目光凝定在倪天高臉上問道:“他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端倪被你察覺?”

倪天高道:“那日各大世家家主被困幽元殿十余天,除去峨放鷹戰死,其他人俱都成功脫逃。我便開始懷疑是幽杞人網開一面故意放生。而你能在幽元殿中藏身四年不被發覺,若非有內應代為遮掩,豈能辦到?更重要的是你對外界的事情了若指掌,顯然有人在暗中通訊告密。幾件事合在一起,我再是愚蠢也該想到這內奸的身份了。”

他說著望向幽杞人,又道:“珞珈和幽鰲山也是被你故意引領至此吧,否則他們有什么能耐這么快就尋到這里?”

幽杞人倚靠在兄長的懷里,感覺到生命正在飛速地逝去,耳邊模模糊糊聽見倪天高的問話,不由云淡風輕地一笑,卻透出幾許驕傲與悲愴,回答道:“謀人者人亦謀之,你想不到的事情還有很多……”

“杞人!”幽鰲山心如刀絞,不顧一切地將自己精純的魔氣注入到幽杞人他的體內,希望能夠延續他的生命。然而幽杞人的五臟六肺盡皆碎裂,即使有仙丹妙藥也是救不活了。

倪天高恨恨盯視幽杞人,喝令道:“動手,一個也不準放過!”

他情知林隱雪隨時會來,若不能趕緊解決安天王,令這兩股勢力合流,自己苦心積慮數十年的大業當真要付諸流水。

不料那四大元老、三大鬼帝紋絲未動,就像壓根沒有聽見倪天高的命令。

倪天高心頭一沉,當即明白其中緣由,嘿嘿一笑道:“幽杞人,我委實小看了你!”

幽杞人恍若未聞,極力睜眼凝視幽鰲山,斷斷續續道:“大哥,身后之事便拜托給你,小弟要去了……我搶走了山月,你莫要再怨恨。其實,她的心中一直只有你,甚而誤解了我,至死都想提醒你防備我……這,我知道——”

幽鰲山淚流滿面,道:“好兄弟,我錯怪了你!”

幽杞人一笑,覺得自己的神智越來越模糊。

他要做的事,終于做到,不負家族的榮譽與安天王的囑托。如今終于可以坦然去見峨山月了。

“小坐憑欄,聽更深漏殘,心成灰燼;怎堪念,幽人獨往來,寂寞廣寒;杞夢如煙,誰憶似水華年,人渺然。山月絕筆……”

他語如夢囈,渙散的眼神里含著幾分苦澀幾分憧憬,輕輕念誦峨山月的遺書,恍惚中有一道魂牽夢縈的麗影含笑盈盈正向自己走來……

“山月——”幽杞人緩緩閉上了雙目,走完了他不到三十五歲的人生,唇邊最后浮蕩起一縷安然的笑意。

“杞人!”幽鰲山呆了呆,直到確信幽杞人真的已魂歸幽冥,才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悲慟怒吼,左手緊緊抱住他的遺體,右手掣出幽海魔劍,如一頭憤怒至極的猛虎撲向倪天高。

在這世上他原本有兩個至親摯愛之人,一個是血濃于水的同胞手足,一個是青梅竹馬的愛侶,而今卻全都去了。

倪天高微微冷笑,左手五指凌空虛拿,大澤之上縱橫呼嘯的黑風遽然凝縮,煉鑄成一束渾圓兇猛的狂飆狠狠撞向幽鰲山。

“鏗!”幽海魔劍劈斬在狂飆之上,修為臻至守一之境的幽鰲山竟然嘴角低哼溢血,身形后翻如陀螺般不住卸去迫入體內的暴烈罡風,僅一個照面便敗下陣來!

楚天身形晃動欺近倪天高身后,左手抓向晴兒,右手掣動蒼云元辰劍一式“縱橫四海”直刺對方背心。

倪天高巋然不動,還是用左手五指拿捏法印,心念微動間大澤下方猛然爆出一道黑色魔焰如烏云蓋頂轟向楚天。

楚天靈臺之上生出前所未有的強烈警兆,從沒有哪一次感覺到死亡是如此地接近。他凜然凝神,蒼云元辰劍振腕化作一式“橫掃八荒”與黑色魔焰迎頭激撞,“哧哧”有聲劃出條雪亮的劍痕。

頃刻間一股沛然莫御的陰寒煞氣沖破蒼云元辰劍氣的抵御,如水銀瀉地攻入楚天的右臂,整條胳膊瞬時麻木,猶如無數焰苗在經脈中焚燒炙烤。

黑色的魔焰亦被蒼云元辰劍一截為二,上下半段霍然分離壓向楚天。

生死關頭楚天靈臺清明毫無懼意,左拳一記“長河落日”在身前劃出條金紅色的弧光,“砰”的轟擊在黑焰之上。

巨大的反震之力令得楚天胸口窒息欲死,一口熱血直涌咽喉,耳朵里呼呼風火聲鼓蕩,眼看得那黑焰崩散,又化為千萬縷火箭激射而至。

“咄!”他奮起精神,祭出真龍天子印,幽冥之龍呼嘯升空,卷裹層云環繞楚天身周。云氣漫卷,將射來的火箭熔煉大半,卻還是有不少刺中了龍身,令得它光芒閃動發出一聲聲暴吼。

楚天抽身急退,運起不動如山印金峰兀立籠罩全身,再將最后數十支火箭擋下,一口瘀血終究忍不住噴了出來。

所有人見此情景俱都駭然變色,未料及倪天高的修為居然已達到這等逆天境界。

幽鰲山乃北冥神府出類拔萃的雄飛人物自不必說,楚天更是天賦異稟隱隱已是魔門年輕一代中的領軍人物。但他連用料峭六劍、日照神拳,甚至連真龍天子印和不動如山印也先后祭出,最終卻還是傷在倪天高信手拈來的一招之下,怎不教人瞠目結舌情難自已?

卻聽安天王喝道:“倪天高,真當只有你才能引動幽元之力么?”右手結成法印一記低吟,向倪天高虛擊而出。

“嗚——”大澤內外草木皆兵,一股股渾濁的黑水從淤泥里沖天而起,匯聚成浩浩湯湯的黑色長河照著倪天高傾泄而下。

倪天高輕蔑地抬眼一瞟,說道:“天無二日,魔無二主,給我退回去!”右手雙指朝黑河一點,滔滔濁水如奉諭旨綸音,竟轟然轉向反噬安天王。

安天王沒想到倪天高居然能夠驅動虛境幽元之力逆反自己的攻擊術法,心頭微凜道:“他莫非已經修成《幽元秘義》,踏入了天階境界?!”

他情知此刻若再運用幽元之力和倪天高斗法,只會正中其下懷,當即拔出斜插背后的魔劍“千年”,一道雄霸桀驁的氣勢噴薄卷蕩,震得黑河劇烈翻騰呼呼咆哮。

“喀喇喇——”千年魔劍碧光燭天,勢如破竹切開黑河。

安天王的身影從翻卷的黑潮中破浪而出,身劍合一直迫倪天高。

冷月禪在昨夜大戰中斷去了一臂,舉起剩下的右手振刀喝道:“倪天高修為已非人力所能敵,大伙兒需得同心協力襄助天王誅殺此賊,否則誰也休想活著離開這大澤虛境!”

話音剛落,安玉京、寂商玄、哥舒曉冕等人,連帶著四大元老三大鬼帝,十幾條身影不約而同盡皆向倪天高飛撲而去。

眼看一場大戰,就此拉開序幕。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1:44
第二百章 圍攻(下)

倪天高屹立在暴風驟雨的中央,宛若一尊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不滅神祗,傲然掃視過撲擊而來的十數位北冥神府首腦人物,低哼道:“一群不自量力的蠢貨!”
“轟——”陰霾密布的虛空陡然顫晃扭曲,風云呼吼流光亂舞,匯聚成為一道龐大的云柱覆蓋里許方圓,將倪天高的身形徹底吞沒。

安玉京、寂商玄等人立時感到一股無從抗拒的恐怖罡風從云柱中迸射而出,激蕩得衣衫開裂眼前發黑,就像胸口重重挨了一拳飛彈而出,連倪天高的衣角都沒摸到便遭受重創,半晌緩不過勁來。

再看安天王和三大元老、四大鬼帝連聲呼喝,強行劈開云柱沖了進去,身形也是東倒西歪不能把持,頭頂光霧騰騰顯然用盡了全力。

楚天未能救到晴兒,反險些被倪天高所傷,急運云麓靈氣補充丹田,就瞧見云柱鼓蕩安天王等人的身影亦盡數消失在其中,只隱隱約約有打斗呼喝之聲從里頭傳來,聽得人心急如焚。

想到晴兒還在倪天高的挾制之下,楚天更是擔憂,舒展靈覺涌向云柱,未及近前就被一股狂風撕裂。他悶哼聲,腦海錐心刺骨痛楚無比,靈臺也劇烈震顫露出細小的裂痕。

珞珈嬌軀一晃閃身到楚天背后,纖掌在他大椎穴上輕輕一拍道:“吐氣!”

楚天毫不遲疑地張嘴吐出一口濁氣,堵塞在經脈中的瘀血順勢噴出,腦海登時一敞恢復清明,急忙祭起菩提鏡月印修復靈臺損傷。

就這么一會兒工夫,云柱中響起一聲慘叫,一名神府元老尸首飛跌出來,未及落地便爆碎成一團血雨紛灑開來。

安玉京等人相顧駭然,要知道圍攻倪天高的是以安天王為首的八大頂級高手。其中安天王的修為早在十年前便突破大千空照之境,而另外的三元老四鬼帝雖略遜一籌,但也是領悟了守一存真之境的蓋世豪雄。

這八大高手聯袂舍命圍攻,即便是窺涅化槃的散仙亦需忌憚幾分退避三舍。哪料倪天高倚仗幽元之力有恃無恐,在不到半炷香的時間里就擊殺了其中一人,如此兇威誰人敢直攖其鋒?

幽鰲山猛然發出一記長嘯,橫抱幽杞人的尸首闊步走到楚天和珞珈近前,說道:“我若戰死,請將杞人的遺體與我一起合葬在山月左右!”

他放下幽杞人,卻聽楚天道:“幽大哥,等等!”

幽鰲山一怔,楚天的目光拂視過珞珈,沉聲道:“我也一起去!”

晴兒還在倪天高的手中,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他已無法顧及珞珈的感受,不等幽鰲山回應,全速流轉體內魔氣身形如煙直射云柱。

幽鰲山看了眼珞珈,低聲道:“你放心,縱死我也會保護好楚天!”幽海魔劍激壯鳴響,義無反顧地沖向云柱。

兩人如雄鷹展翅龍騰九霄,浩蕩的劍氣迫開撲面而來的肆虐罡風,不住逼近云柱。

楚天的修為雖已是抱樸圓滿,等若一只腳就要跨進守一境界的門檻,但終究較之幽鰲山要遜色一籌。

眼看距離云柱大約還有十丈遠,四周的亂流仿似一把把有若實質的鋒刃切開他的護體罡氣,衣衫獵獵作響被割出一條條小口子,若非有不動如山印護身,早已遍體鱗傷甚至傷到內臟。

饒是如此他的身形也似牽線木偶般跌跌撞撞難以站穩,倒似離著云柱越來越遠。

幽鰲山眼角余光看見,說道:“楚兄弟不可勉強,莫如你暫且退到外圍。”雙臂一振大袖鼓風,超出楚天一個身位遮擋在了他的前頭。

只這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落在楚天的眼里,竟如醍醐灌頂。他的心頭霍然一亮道:“我怎忘記了借勢取法這四字真言?!”卻是看到幽鰲山的雙袖靈動飄展,并非與襲來的亂流硬頂,而是最大限度借力打力,使得身速不僅沒有凝滯,反而獲得風勢助推更加迅捷。

所謂難者不會,會者不難,楚天一下頓悟,立即凝神觀察周圍亂流軌跡,全身松弛魔氣運轉,便似一葉扁舟行駛在碧波萬頃的東海之上,一任風暴雨狂顛簸潮頭,卻始終能夠穩住重心,直掛云帆濟滄海。

幽鰲山立時驚覺到楚天的微妙變化,見他身形飄忽渾不著力,只借著亂流推送如離弦之箭射向云柱,轉瞬間便趕了上來與自己并駕齊驅,不由得暗贊一聲。

兩人相視會心一笑,竟似毫不將這場兇多吉少的生死血戰放在心上,一時間豪情沖霄熱血賁張,雙雙發出石破天驚的嘯音直沖云柱之中。

“唿——”云柱一開,里面的罡風光流較之外圍愈發兇猛強橫,耳畔聽到又一聲慘叫從風云深處傳來,似是一位神府元老又被倪天高擊殺。

剩下的三大元老玄斷、寂宮豫、安在煥與剛剛被倪天高殺死的幽良雍相交莫逆,均都是幽杞人暗中結交的心腹盟友。明里他們效命于倪天高,實則早已被幽杞人一一策反,成為安插在幽元殿中的釘子。

正因如此,昨夜山谷惡戰幽杞人將一干死心塌地效忠倪天高的元老、鬼帝盡數送給正道五大派和楚天等人斬殺,卻將這四人留在身邊,再加上那三大鬼帝,便是他為安天王和北冥神府留下的最后遺產。

看得幽良雍陣亡,安在煥怒目噴火大喝一聲,元神出竅祭起“問鼎天下訣”,劍光如虹在云柱中幻化出一尊金煌煌的巨鼎,開天辟地殺氣橫絕,朝著倪天高轟落。

倪天高依然是那副不屑一顧的神情,道:“雕蟲小技,枉自送了性命!”右手法印一掐,頭頂陡然降下一道道紫色雷光接二連三轟擊在巨鼎之上。

如果說雷暴鬼帝雷竟城的陰煞暴雷之力好比泰山壓頂,則倪天高隨手一掐召喚而來的幽元之雷便宛若五岳齊降,兩者之間的威勢直有云泥之別。

只不過安在煥已全然不抱生還之望,燃動所有真元誓死一搏,問鼎天下訣的威力暴漲數倍,堪堪能擋住七道紫雷,迫近到倪天高身前十丈。

倪天高的臉上古井無波,輕輕咳嗽了聲右手五指猛地攥握成拳道:“爆!”

“喀喇喇——”一串串紫色光雷應聲爆炸,在他身前掀起滔天巨瀾,十丈之內萬物泯滅虛空破碎,連帶左近的兩大鬼帝都被震得身影浮動倒飛出去。

“祭!”安在煥的元神“哧哧”冒煙不住蒸騰縮小,猛地爆喝竟將整個元神融入魔劍之中,燃燒最后的真元精華獻祭劍靈。

原本黯淡的巨鼎驟然金光大盛,一鼓作氣沖開離亂的紫瀾殺至倪天高身前三丈。

倪天高的眸中閃過一絲憐憫,低低道:“也罷,我成全了你!”右拳擊出砸在了魔劍之上。

“哐”的巨響,魔劍早已是強弩之末,再也禁受不起倪天高破山蹈海的恐怖拳勁,頓時寸寸碎裂。安在煥殘余的元神飄飛出來,散作微弱游光瞬間幻滅得無影無蹤。

就在這時左側亂云崩裂,寂宮豫同樣是祭出元神御劍而至。

他的“萬古沉流訣”漫天騰夭,無數道如同流沙般潔白無瑕的劍芒借著安在煥以元神毀滅為代價開辟出的通道,鼓蕩風云長驅直入。

倪天高微微凜然,倒不是怕了寂宮豫的萬古沉流訣,而是見這些位神府元老一個個不惜粉身碎骨要與自己玉石俱焚的狠勁,未免有點兒忌憚。

他得《幽元秘義》真傳,一身修為踏破天階赫然已是窺涅化槃的散仙境界,恐怕號稱當世魔門第一高手的林盈虛亦要瞠乎其后。兼之在幽元殿中,自己可以從中為心所欲地掌控幽元之力,當真是可殺千軍萬馬于一念間。

但四大元老三大鬼帝的修為終究不可輕忽,何況一旁還有個參悟《北冥盛典》,只差一層窗戶紙就能同樣跨入天階之境的安天王?

假如人人都像安在煥、寂宮豫這樣奮不顧身只求同歸于盡,自己修為再高也難保不出現閃失。

心念陡轉間,他張嘴“唿”地噴出一團紫色云氣,在空中急速膨脹分裂,化作數十條粗壯的云繩往寂宮豫的劍上纏繞。

呵氣成云,落地成雷!

“啵啵啵——”劍芒狂舞絞碎一道道云繩,寂宮豫的元神劇烈晃動,承受著無法想象的可怖重壓,咬牙硬撐。

猛地魔劍一沉,被一條云繩纏住,身不由已地向左偏斜。

寂宮豫卻不會安在煥以身祭劍的功夫,只得拼命催動真元鼓足余勇奮力向前。

然而魔劍上的云繩越纏越多,速度驟降,漫天的劍芒亦不住潰散,眼瞧著又將功敗垂成。

千鈞一發之際,寂宮豫把心一橫喝道:“天王,屬下這就去了!”

“轟”的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竟是自爆元神化作一團雪白亮麗的光瀾炸了開來。

倪天高猝不及防,臉上血氣一閃青衣碎裂,身形向后飄退三尺方才穩住,伸手輕輕抹去唇角一縷鮮血,嘿然道:“又是個找死的笨蛋!”

卻不防眼前一片玄光遮蔽天地,安天王掣動魔劍千古趁勢夾攻而至。

倪天高正欲出手化解,豈料玄斷怒須戟張又從后襲來,一式玄世家的“九轉玉洞訣”洶涌而來。

他的面色不由一變,卻是晴兒正被他護在身后,首當其沖便要撞在玄斬的御劍訣下。她經脈受制手無縛雞之力,連閃躲也是不能!

一瞬間倪天高眼里殺氣畢露,他想要的人,有人一定要殺,那人便是該死。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1:45
越界第十一集 幽冥之捲上

第二百零一章 心比天高(上)

  有那麼一霎那,倪天高發現自己確實過於自負托大,低估了對方的鬥志和晴兒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他之所以怒,並非因為安天王等人以多欺少蜂擁而上,甚而不惜神形俱滅也要殺死自己。換作是他,同樣也會這麼幹,因為那是唯一的活路。
  只是晴兒遇險,且很可能傷在玄斷的九轉玉^洞訣下,卻令他情不自禁地橫生怒意

  他抓來晴兒原本就不是為敘什麼父女之情,享受什麼天倫之樂,而是另有他用。
  所以眼下這個丫頭還不能死,甚至連傷也不能傷!
  「鏗!」他的左手五指迸立如刀,破開層層疊疊的玄光虛影,準確有力地斬擊在千古魔劍上,借勢擰身攬住晴兒的嬌軀向左橫移,一瞬十丈。
  但縱使如此,倪天高的身形依舊未能擺脫「九轉玉^洞訣」的籠罩,一團由無窮劍氣交織凝鑄而成的玉色漩渦不斷膨脹,肅殺的劍意迫在眉睫,教人無從遁逃。
  倪天高的右手在胸前虛握,左手放開晴兒纖腰如開滿月之弓向後猛拽,隨即指尖一鬆便聽得「嗡」的顫鳴,一道以自身真元煉化而成的「戮仙之箭」激射而出。
  只見虛空中遽然亮起一束瑰麗妖艷的紫色光箭,長約九尺粗如拇指,散發出徹骨冰寒的駭人殺意,朝幕天席地湧來的「九轉玉^洞訣」射去。
  狂暴的劍氣從玉色的漩渦中源源不絕釋放出來,絞得戮仙之箭嗡嗡顫動,不斷與罡風光瀾劇烈摩擦,迸濺出一溜溜耀眼的流光。
  「砰!」電光石火間箭鋒釘入飛轉的渦流中心,玉色的劍光宛若一朵冰雕的瓊花應聲爆裂,一片片鋒銳凌厲的光刃滿空肆虐,拖曳長長的弧光洞穿虛空消隱在翻滾的雲柱深處。
  戮仙之箭寸寸碎裂,箭頭刺穿玄斷的右胸,挾著一蓬血霧飄散開去。
  「啪!」安天王身形倏忽如煙,結結實實地一掌印在了倪天高的後腰上。
  倪天高哼了聲,一口強壓在胸頭的瘀血終於從口中噴出,瘦削的身軀亦不由自主朝前踉蹌。
  突然,他的眉頭一凝低喝道:「蝕元虱蟲?!」但覺安天王的掌勁中蘊藏著一縷縷微小几不可察覺的冰冷寒絲,沿著經脈飛速迫向丹田,所過之處自己的魔氣被大量吞噬。那微小的寒絲卻隨之壯大,便如一條條水蛇在體內游動,肆意吞食。
  安天王一招偷襲得手立即抽身飛退數丈,他的臉上瞬間血色褪盡,微微喘息道:「倪天高,你完了!」
  原來「蝕元虱蟲」乃是一種施術者以本命精血凝煉,並用自身真元溫養的靈蟲。它無形無影,一旦進入人體便會貪得無厭地盡情吸食魔氣真元直至撐爆,將宿主的經脈乃至五臟六腑炸成粉末。
  宿主的功力越是渾厚,蝕元虱蟲自爆的威力便越大,任是大羅金仙也無從抵擋。
  只是這蝕元虱蟲豢養十分不易且極為凶險,僅僅一條便要耗去施術者三年的精血才能凝煉成形,然後需在丹田內繼續溫養培育十年方可生出靈性。若是稍有不慎,前功盡棄尚在其次,最怕虱蟲噬主反受其害。
  因此儘管《北冥盛典》中對蝕元虱蟲有詳盡記載,但歷代府主忌憚於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絕毒功法,極少有潛心修煉的。況且萬一對手的功力遠高於施術者,將蝕元虱蟲倒逼回來,令得自身反受其害那更是凶險萬分。
  倪天高熟讀十二銅柱上雕刻的《北冥盛典》魔功,對蝕元虱蟲的厲害自然瞭若指掌,任他修成散仙之境亦禁不住面色生變,咬牙冷笑聲道:「區區幾條小毛蟲能奈我何?!」全身真元鼓蕩,雄渾奔騰的魔氣猶若犁庭掃穴捲蕩起一條條蝕元虱蟲壓向雙腿。然而他運勁越猛,蝕元虱蟲吸食得便越快。轉瞬之間近乎五成功力被吞,每一條蝕元虱蟲都膨脹到食指粗細,「喀喇喇」鼓脹欲爆卻還在不停吞食。
  耳聽「砰」的一串悶響,倪天高齊腰以下的身體驟然爆炸,化作一團濃烈殷紅的光霧怒綻開來,一道道罡風陰寒如刀逼得安天王等人連連後退。
  安天王不喜反驚,沒想到倪天高竟然壯士斷腕,以驚世駭俗的魔功將所有蝕元虱蟲迫入雙腿催其炸裂。這樣一來兩條腿固然粉身碎骨,性命卻得以保全。
  見此情景他的心裡亦不由對倪天高的堅忍急變升起一絲欽佩之情,但自己嘔心瀝血煉就的蝕元虱蟲功敗垂成,不免也有些懊惱。
  玄斷被倪天高的「戮仙之箭」打成重傷,業已退出戰團,見那兩大鬼帝為倪天高魔威所懾,大有驚懼畏縮之意,急忙喝道:「倪天高的功力折損過半,已不足畏懼!大夥兒齊上,莫讓他趁機溜走。日後捲土重來,你我都死無葬身之地!」
  兩大鬼帝聞言一省,各自施動身形欺近倪天高,欲與他短兵相接難以利用幽元之力施展各種防不勝防的術法。
  倪天高嘿然道:「即令我只剩不到一半的功力,殺爾等仍是猶如割草拾芥!」隻手遮天拿向撲來的兩大鬼帝之一的「蜃樓鬼帝」羅海市。
  哪知羅海市身形一閃,幻化出一溜真假莫辯的光影,真身暗渡陳倉突然殺向晴兒。
  倪天高一凜,左手改弦易轍往懷中抱圓護住晴兒嬌軀,右掌拍出轟散羅海市漫天的「蜃樓鬼影」。
  那邊另一位鬼帝公羊枯也晃動手中「海枯石爛戟」飛挑晴兒胸口。
  晴兒俏臉凝霜微微冷笑,生死既已不在自己掌控中,索性置之度外,但看倪天高與安天王鬥法。
  雙方翻翻滾滾又惡戰了十餘個照面,安天王等人抓住倪天高軟肋,照准晴兒猛攻。倪天高身負重傷功力大損,已無先前睥睨縱橫的無敵威勢,對手雖然越殺越少,局面反而陷入膠著。
  這一天王兩鬼帝心知肚明,若不能斬殺倪天高,待他緩過勁來,今日參與圍攻的人一個也休想活命。故而誰也不敢藏私,捨生忘死全力以赴。
  鬥到酣處羅海市猛又施展出「蜃樓鬼影」從背後掩襲倪天高,安天王和公羊枯心領神會同時上前夾攻,一取倪天高胸口,一刺晴兒咽喉,令其首尾難顧。
  倪天高見狀不由得殺機大熾,心下冷笑道:「我就算捨了這丫頭,也要取了爾等性命!大不了再和隱雪反目成仇,血戰一場!」
  念及與此他放任公羊枯的海枯石爛戟刺向晴兒,身形一晃脫出安天王的劍勢籠罩,仿似一抹青煙反繞到羅海市的背後。
  羅海市大驚失色,欲待轉身卻哪裡還來得及?就聽「喀喇喇」連響,一團紫色電芒從倪天高雙掌中崩綻而出,如蛛網般蔓延伸展,轉眼間便轟擊在了一條條蜃樓鬼影上。
  羅海市一聲淒厲慘叫,真身與虛影盡皆被紫電炸得粉碎,一縷元神未及遁出,便消融在熾烈的強光中。
  公羊枯兔死狐悲,一咬牙道:「小丫頭,是你老子不管你,可別怨我!」海枯石爛戟飛速迫近晴兒咽喉。
  晴兒的臉上泛著淡淡的慘笑,漠然看著刺來的戟鋒,心裡微微一慟道:「在他的眼裡,我總歸什麼都不是,隨時可以捨棄不要的!」
  就在這命懸一線之際,突聽劍如龍吟千山暮雪,蒼雲元辰劍滌蕩層雲不可一世地破空而至,直貫公羊枯的心口。
  公羊枯猝不及防,見蒼雲元辰氣勢磅礡亦不敢直攖其鋒,連忙飄身閃躲。
  「唿——」蒼雲元辰劍穿入晴兒腋下,驟然化作一股柔和之力挾起她的嬌軀風馳電掣脫出戰團。
  「哥哥!」晴兒眼睛閃亮,冷艷絕倫的玉容上蕩漾起一抹溫暖的笑。
  楚天和幽鰲山並駕齊驅殺了進來,抬手攝住蒼雲元辰劍,將晴兒攬入懷中,怒然迫視公羊枯道:「晴兒何罪,閣下為何要頻下毒手必欲除之而後快?」
  公羊枯被楚天犀利如電的目光懾得心頭一凜,但它身為道行超逾兩千九百年,幾與幽天大戰同壽的一方鬼帝,又豈會向一個乳臭未乾的少年示弱?陰冷低笑道:「笑話,老夫——」
  「夫」字剛剛出口,倪天高的左手捏攥成印,虛空中萬雷湧動光瀾拍天,卻是趁公羊枯心神微分之際出手突襲。
  公羊枯顧不得譏嘲楚天,雙臂猛振海枯石爛戟,幻動出百多條魔戟光影好似金蛇亂舞刺向紫雷。
  「砰砰砰——」光霧瀰漫巨響連天,公羊枯的身形如風中殘燭劇烈搖曳,嘶聲叫道:「安天王,快救救我!」
  忽聽倪天高的聲音在自己耳邊冷然說道:「遲了!」左掌從後心插入直透前胸,氣勁迸出絞動精血,一團耀眼紫光迎風怒綻。
  「轟!」公羊枯灰飛煙滅,只剩下最後那一聲絕望嘶吼兀自在虛空裡迴盪。
  倪天高緩緩收掌,口鼻之中逸出淡淡的紫色寒氣,他穩住身形逼視安天王道:「如今你我都是孤家寡人,算是扯平了。」
  話音未落,幽鰲山沉聲說道:「倪公,鰲山不才,請賜教!」
  楚天解開晴兒經脈禁制,默默地站到幽鰲山身邊,蒼雲元辰劍橫於胸前引而不發,沉默中卻有一團熾烈的戰意在燃燒。
  倪天高的面容冰冷,目光徐徐掃視過安天王、幽鰲山和楚天,最後在晴兒的臉上略作停頓,口中哼道:「很好,我不在意你們一起上!」
  
小說閱讀網首發()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7

LV:8 領主

追蹤
  • 450

    主題

  • 19387

    回文

  • 4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