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越界 作者:牛語者(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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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9-6 18:25:4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7 600650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19:26
第五十九章 第二生還者(上)
春寒料峭,大崖山慢慢從隆冬的沉睡里蘇醒,融化的冰雪匯成清澈的溪流婉轉山間,一棵棵古木的枝葉爆出綠芽,林中又有了鳥兒們歡快的鳴唱。

楚天和晴兒手拉手并肩走在山間小徑上,憶起當初離開時的凄慘悲涼恍若隔世。

遠遠望去前方山麓中有一家酒肆,門前旗風招展卻不見有什么客人。

忽然聽到晴兒嚶嚀低呼,纖手不自禁地抓緊楚天胳膊。

楚天一驚,自然而然將她抱住護在懷中,奇怪的是靈臺上并未影映到任何兇兆。

“怎么了?”他問道。

“有蛇。”

“蛇?在哪里?”

“那兒!”

楚天順著晴兒手指的方向看,草叢里有一條水蛇哧溜一聲滑入了側旁的溪澗里,瞬即沒了蹤影。

他不由““嗤”地輕笑道:“不會吧,都長這么大了,還怕蛇?”

晴兒靠在楚天的胸口,輕輕“唔”了聲,噘著嘴好似不滿哥哥責備自己的樣子。

其實她早已經不怕蛇了,更何況是一條無毒水蛇。但管他呢,既然這樣可以跟哥哥撒撒嬌,那被他小小地譏笑一下又有什么關系?!

晴兒喜歡這樣的感覺,楚天的懷抱一如既往的溫暖,只要靠進他的懷抱,便似船兒駛進港灣,鳥兒鉆進林間小巢,魚兒游進安靜的洞穴,天塌下來也自有楚天為她撐起來。

看晴兒嘴角輕揚含嬌帶笑地賴在自己懷里不愿起身,楚天索性摟著她繼續前行。

多年前,他正是這樣護持著她在紛飛的大雪中蹣跚行進走出了大崖山。

時過境遷,盡管晴兒已擁有不遜于自己的精深修為,但在楚天的心目中,她永遠都是那個需要保護惹人愛憐的小女孩兒。

即便再過一百年,就算有一天她的修為超過自己,自己也永遠都是哥哥。

兩人來到酒肆外,伏在桌上昏昏欲睡的老板娘聽到人聲,立刻打起精神抬起臉。

“來壺茶,多弄幾個熱菜。”楚天原本想叫酒,但話到嘴邊還是改了主意。

“小兄弟,喝點酒解解乏么?”老板娘殷勤地招呼說:“咱們店里自釀的‘觀音醉’是這大崖山方圓九百里的一絕。”

楚天搖搖頭,晴兒卻道:“那就來一壇。”

老板娘眉開眼笑地去了,后面響起鍋鏟瓢盆聲,掌勺的是老板。

“我不喝,但喜歡看你喝。”晴兒望著楚天詫異的眼神,笑了笑說:“我還沒看見過你喝酒的樣子呢。”

這時候老板娘去而復返,手里拎著只籠子,一個渾身長刺的小東西正在里面呼呼大睡,沖楚天問道:“小兄弟,刺猬肉你們喜歡么?下酒正好!”

楚天放下茶杯道:“多少錢,我買下了。”

“不貴,算你一兩銀子。”老板娘轉身往廚房走,“你再喝點茶,我叫老板快點弄,不用多久就能出鍋。”

“不用,我要活的。”楚天拿出一錠三兩多重的銀子擺在桌上。

老板娘呆了呆,眼睛瞟過銀子恍然大悟道:“原來小兄弟是信佛吃素的。”

楚天搖搖頭,自己出道不到一年,死在蒼云元辰劍下的魔門人物兩只手已經數不過來,恐怕今生都與佛無緣。

他抱過籠子,送到了晴兒的手中。

晴兒自始至終靜靜地喝茶,靜靜地看著楚天和老板娘交涉,這時候才嫣然笑道:“哥哥,你還記得我喜歡什么!這只小刺猬好可憐。”

楚天微笑道:“現在它是你的了。”

晴兒起身道:“哥哥,我想把它放回山林。你看它這么小,亂跑迷失方向被人抓住,但愿還能找到回家的路!”

楚天點點頭,陪晴兒走到酒肆外。

晴兒俯下身將籠子放在地上輕輕打開,輕輕呼喚道:“小乖乖醒醒,媽媽在等你回家,快去找她吧——”

刺猬挪動著小步子鉆進了草叢,很快跑沒影了,晴兒緩緩站起身,就看到遠處的山路上來了一個人。

一個身材極高極魁梧極強壯的人,黑色的絡腮胡好似鋼針根根直立,肩膀上扛著一根木桿,上面吊著七八只從山里打來的野獸,正甩開大步往這邊走來。

他的步伐極長極快極堅實,每一腳踩下去仿佛大地也為之顫動,卻不揚起半點塵土,身后更未留下半片足印,顯示出極高的身法造詣。

“幽大哥?他怎么會在大崖山?”楚天驚訝地遙望來人。

“你認識這個黑大個?”晴兒在一邊好奇地道。

“嗯,”楚天沉思著回答道:“幽大哥是北冥神府幽世家的絕頂高手,我在北冥神府時,他曾幫過我也救過我,是個難得的朋友。”

“可我不喜歡北冥神府的人。”晴兒嘟起了嘴巴,轉瞬又微笑道:“不過既然哥哥喜歡,那晴兒也把他當朋友就是了。”

這時候幽鰲山也看到了楚天,紫紅黝黑臉上也露出了訝異歡喜的神色。

“楚兄弟,你怎么會在這里?”他走近問道,目光拂視晴兒。

“我們迷路了。”晴兒搶在楚天回答之前大聲道。

“幽大哥,你怎么跑來山里改行當獵人了?”楚天臉上笑著,卻有幾分說不出來的勉強,引幽鰲山走進酒肆。

“百無聊賴,打點山獸換酒喝。”幽鰲山放下木桿,朝廚房里招呼道:“老板娘,今天的貨不錯,給我來兩壇觀音醉!”

三個人重新落座,楚天向幽鰲山介紹道:“這是我失散多年的小妹晴兒。”

晴兒朝幽鰲山甜甜一笑道:“幽大哥你好!”

幽鰲山看到晴兒臉上蒙起的薄紗,認出這是一件罕見的魔寶,心頭微微一動不由多打量了晴兒幾眼。

老板娘笑盈盈抱出三只酒壇,兩只擺在幽鰲山面前,一只放到楚天手邊。

幽鰲山剛要拿起酒壇,晴兒已經先一步捧起道:“幽大哥,我來幫你倒酒。”

“這小姑娘好快的身手!”幽鰲山的心里對晴兒的來歷越發好奇,呵呵笑道:“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晴兒拍開封泥,替幽鰲山和楚天分別滿上了一大碗。自己又拿過茶壺斟了一杯,然后不著痕跡地對楚天使了個眼色。

楚天明白晴兒眼神中的意思,他佯裝不解端碗道:“幽大哥,我敬你!”

幽鰲山聞到酒香早已是口渴難耐,當即一飲而盡直感到暢快無比,剛把空碗放下晴兒又將它倒滿。

她舉起杯盞道:“幽大哥,我以茶代酒。”

幽鰲山又舉碗飲了,便聽晴兒漫不經心問道:“幽大哥,你在山里有住的地方么?我和哥哥迷了路,若非遇見你今晚就只能借宿在這家酒肆里了。”

幽鰲山怔了怔,搖頭道:“我住的地方只怕姑娘您會呆不慣。”

“幽大哥是在避世隱居修煉神功么?”晴兒一邊替幽鰲山斟酒,一邊說道:“哥哥,我想去看看幽大哥住的地方,你說好不好?”

楚天沉默不答,只是看著幽鰲山舉起碗道:“幽大哥,干!”

從看到幽鰲山的那一刻起,楚天心里隱隱約約有一種異樣的沉重感,猜想他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大崖山?為何距離自己曾經的家鄉僅有百余里山路?這難道只是巧合?如果不是巧合,那又是為了什么?

難道,幽鰲山是奉有北冥神府的密令前來大崖山尋找調查什么,否則他怎么會過年時連家也不回?

但他殊不愿意盤問幽鰲山,更從內心里不愿懷疑這位自己尊為兄長的人。

不會是他,任何人都有可能,但絕對不會是他。楚天心里掙扎著鄙視自己的懷疑,卻無法阻止胸口一種沉甸甸近乎窒息的痛肆意地蔓延。

然而晴兒卻不管這些,她第一次遇見幽鰲山,偏偏他就出現在大崖山獵戶村附近,偏偏他還是北冥神府的絕頂高手,她怎么可能漠視這些疑點而放棄追尋真相?等幽鰲山爽快地再干下第三碗酒,她接續話題道:“哥哥,我不想在這個小酒館后面的柴房里過夜。我看幽大哥對大崖山應該很熟悉,一定能幫我們找到歇腳的地方。”

幽鰲山微微一笑,心想這丫頭古靈精怪甚是難纏,假如真是楚天的妹妹,那他往后可有難了。

“據我所知,方圓幾百里內適合居住的地方莫過于這家酒肆。”

他說道:“再往前走便是渺無人煙的深山老林無甚意味。不如你們今晚在這里歇一宿,明早我送你們出山。”

“那幽大哥呢,”楚天問:“你什么時候回北冥城?”

“可能還要過陣子吧。”幽鰲山似乎不愿就這個話題多說,“我在這里待慣了。”

“可不是嘛?”廚房里忙活的老板娘插話道:“幽老板每年都會來這兒住上一兩個月,五六年了從來沒變過。”

“五六年?!”

楚天望向晴兒,四道目光不期而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

這一次不必晴兒開口,楚天徐徐問道:“幽大哥,六年前你曾來過大崖山?”

幽鰲山察覺到楚天和晴兒齊齊臉色大變,他疑惑地注視兩人道:“楚兄弟,你為什么忽然問這事?”

楚天見幽鰲山不否認,驀然間感覺全身的血液盡數沖上了頭頂!

難道,幽鰲山真是當年截殺林隱雪的十七殺手之一?也就是參與那起血腥屠村案的兇手之一!?

“啪!”他聽到杯盞在晴兒的手中碎裂的聲音,強壓心頭的狂跳,沉聲道:“晴兒,你把酒倒滿,我和幽大哥再干一碗!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19:27
第六十章 第二生還者(下)
楚天迎著幽鰲山訝異的目光,舉起酒碗道:“幽大哥,干!”

漸漸地,幽鰲山似乎意識到了些許端倪,慢慢抬手舉碗道:“干!”

兩只酒碗在空中叮地一碰,楚天仰脖將酒喝干,甩手把酒碗擲在地上。

“啪!”酒碗碎成無數瓷片,楚天拔身而起,目光犀利逼視幽鰲山道:“你是否知道我出生在哪里?你是否曉得晴兒的娘親是誰?”

幽鰲山心頭巨震,視線緩緩掃過楚天和晴兒道:“哦,我懂了——”

他一口飲盡碗中烈酒,問晴兒道:“你是林隱雪的女兒?”

“啪!”晴兒用鞭聲來回答。

閻浮魔鞭從袖口里吞吐而出,近乎偷襲地直射幽鰲山胸膛。

晴兒知道,作為幽世家的絕頂高手,已經進入圣階境界的幽鰲山的修為肯定高過自己,而且遠遠不止一籌。要想如愿殺死他為母親復仇,就必須出其不意施展雷霆手段,再加上楚天的相助或可有一線機會。

然而楚天也好晴兒也罷,誰都沒有能夠預料到幽鰲山的反應。

他穩穩放下手中的酒碗,就那樣一動不動地坐在條凳上,即不躲閃也不招架。

“啪!”閻浮魔鞭抽擊在幽鰲山胸膛上的聲音清脆而響亮,衣衫盡碎胸前赫然拉出一道血肉模糊的鞭痕。

幽鰲山的身軀晃了晃,坐下“喀喇喇”爆響條凳碎成粉末。

看到晴兒出鞭的姿態,幽鰲山的心底再無疑問,紫紅黝黑的臉上露出一絲笑。

猛地,他的身軀一顫,從嘴里嗆出一口深紅色的瘀血。

晴兒見狀不禁凜然,自己這一鞭差不多是全力以赴,竟然只教幽鰲山吐了口血!

她凝視幽鰲山仇恨道:“殺母血仇不共戴天!”

楚天看到幽鰲山吐血,心底里莫名揪心地痛。但毀家之仇,欺凌之苦,離別之恨,卻不容許他對敵人有任何的憐憫。

他極力克制住跌宕翻滾的心情,青白著臉冷冷道:“出招吧。以你的修為,我和晴兒聯手也未必能贏過你,還等什么?”

幽鰲山再將酒滿上,搖搖頭輕聲道:“已經錯過,豈能一錯再錯?”

他一飲而盡放下酒碗站起身,拿起第二壇酒,拍開封泥又倒了一碗,緩緩地喝下。

突然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半碗酒瞬間染成血紅色。

楚天等他咳嗽停歇,咬牙徐徐舉起蒼云元辰劍指向眉心,低喝道:“出手!”

幽鰲山一笑道:“要報仇的是你們,我為什么要出手?不過我有一件事,楚兄弟,不知你——”

晴兒恨恨打斷他道:“這里沒有什么兄弟,你更沒有資格要求哥哥再為你做什么!說,還有一個活在人世的兇手是誰?”

幽鰲山搖頭道:“小妹妹,你誤會了,我只是想帶你們去一個地方,也許,你和楚天都想看一看!”

楚天見晴兒望著自己,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他拎起那壇未開封的觀音醉轉身走出酒肆,晴兒和楚天一左一右緊緊跟隨嚴密監視,只要幽鰲山稍有異動,閻浮魔鞭和蒼云元辰劍便即出手。

幽鰲山恍若不覺,他提氣騰身,帶著楚天和晴兒御風向深山里飛去。

天色漸漸變暗,山中暮色低垂血紅的殘陽在慢慢褪淡隱沒天際。

沿途的景象越來越熟悉,楚天赫然發現,幽鰲山行走的方向正是自己出生成長的那座小山村。

但飛出五十余里,幽鰲山卻突然改變了方向,往東南方一片幽深河谷而去。

那地方楚天從前也曾經進去玩耍過,曉得里面無人居住,景色頗為幽美。

三人進入河谷,幽鰲山收氣落地繼續在前引路。

他們誰也沒有說話,也無心說話,各自想著心事。

楚天木呆著臉心中糾結,他實在不能斷定自己最終能否對幽鰲山下手。但這看來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是必須做的事!

任何的殘忍,都是冥冥中早已注定,任誰也躲不過,也無從選!

忽然幽鰲山站定身形,望著前方掩映在林中的幾棟小木屋道:“就是這里了。”

小木屋里有人,而且不止一個。

楚天與晴兒暗自提防,就聽幽鰲山道:“稍后進到屋中,不管看到什么你們都要保持鎮定。無論如何,請聽我把最后的話說完。”

晴兒冷冷低哼道:“由不得你,走!”

幽鰲山回頭看了看楚天,目光中的懇切令楚天動搖。

看到楚天低頭默許,幽鰲山一笑道:“謝謝你,楚兄弟。”

三個人一前兩后走近小木屋,吱呀房門打開走出個黑衣老嫗迎向幽鰲山道:“少爺,你回來了?”

話音未落,便看到幽鰲山胸前大片的血跡,身后一男一女各自握劍持鞭威逼著幽鰲山,不由勃然變色,反手抓出一把藍瑩瑩的毒砂便要出手。

“孫媽,不用緊張。這兩位小朋友是我特意帶來這里的。”幽鰲山道:“麻煩你在屋外守著,我帶他們進去。”

孫媽驚疑不定地看著幽鰲山,問道:“少爺,你傷得可重?”

幽鰲山不以為然地向她擺擺手,矮身走進門朝楚天和晴兒招呼道:“進來吧。”

楚天暗暗舒展靈覺,確定屋中并無埋伏與險兆率先踏入,然后是晴兒。

幽鰲山輕輕掀起里屋的珠簾,低聲道:“不要驚動了她。”

楚天凝目往里屋望去,床上臥著的一道人影似曾相識。

“她一向都睡得很早。晴兒姑娘,你走近些看看她。”幽鰲山引兩人走入里屋,聲音壓得更低。

見晴兒遲疑,幽鰲山緩緩伸手捏住楚天的蒼云元辰劍,將劍鋒抵在自己的咽喉之上,說道:“你放心,楚天隨時可以用這柄劍刺穿透我的喉嚨。”

晴兒心里隱隱覺著床上那人極熟悉,她暗自咬咬牙,手握閻浮魔鞭慢慢逼近。

床上的人正自酣然熟睡,毫無所覺

晴兒來到床前,看到了那人的側臉。

這是怎樣可怕的一張臉!

一道道斑斑駁駁的丑陋疤痕縱橫交錯,口鼻變形雙耳扭曲,仿似是火獄里偷逃出來的惡鬼!

再往下看,那裸露在棉被外的肌膚上全都是被烈火灼傷后留下的鮮紅疤痕,幾乎找不到哪怕一寸完好的地方。

晴兒忍住驚恐,深深吸了一口氣退后兩步,回頭探詢地看著幽鰲山。

只見他頷首道:“不錯,她就是你的娘親,林隱雪!”

幽鰲山的聲音極低,卻恰似于無聲處轟然炸響的驚雷,震呆了楚天和晴兒。

晴兒的記憶里還留有六歲時對母親模糊的影像——母親的美麗一直是令她引以為傲的事情。

沒錯,母親曾經是天之驕女,是無數人心中女神般的存在。而眼前這個女人容顏丑陋修為全無,譬如女鬼般,怎么可能是自己的母親?!沒錯,這一定是可恥的欺騙,這一定是卑鄙的謊言!

楚天垂下蒼云元辰劍,走到晴兒的身邊,默默握住了她冰涼的手。

他感覺到晴兒柔弱的嬌軀軟倒在自己身上微微顫抖,他聽到晴兒失魂落魄低低自語道:“我不信,他騙人!”

“對不起!可她確確實實就是林隱雪——其實她當年并沒有死,只是她力竭之下全身被九獄雷火灼傷,所以才會變成這樣。”

幽鰲山低沉的的聲音回響在寂靜的小屋,道:“六年前,我們得到情報在大崖山的小村里布下埋伏,靜候令堂。當時為防令堂逃脫,又特意布置了九獄雷火陣以策萬全。我們本想撤出村民,卻唯恐讓令堂察覺到村里的異樣,在一番爭執之后作出了最終的決定。”

楚天的衣袖在不自禁地瑟瑟抖動,就聽幽鰲山繼續道:“等到令堂踏入小村后,我們按計劃引動九獄雷火陣,然后一齊現身圍攻。戰至最后一刻,場中只剩下我和另一位玄世家圣階高手尚有再戰之能。令堂奮力擊殺了那個玄世家的高手之后油盡燈枯,經脈俱裂栽落九獄雷火中。我冒險沖入火海將她背了出來……”

說到這里他擺擺頭道:“其實當時沒有其他念頭,只是想從令堂的身上得到那張隱藏北冥寶藏秘密的圖紙。但最終發現,令堂并未將秘圖帶在身邊。”

“當時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令堂的身上,我想盡一切辦法要救活她,為的是能夠從她口中迫問出秘圖下落。否則,那些同來的北冥神府高手就算白死了。”

“我找到這座幽谷,不分晝夜地急救了整整兩個月,才勉強接續了一線生機,她最終也蘇醒過來,可惜容貌全毀,一身修為也付諸東流。”

幽鰲山忽然沉默了下來,凝視床上沉睡的林隱雪,低啞道:“這件事,改變了我一生的命運!”

楚天感覺自己額頭的青筋在突突亂跳,頭暈沉沉地,胃在忍不住地抽搐,脫口而出道:“你的命運?你怎么不說我的,晴兒的,還有那么多無辜死去的人的……那么多人的命運都因為你們的貪婪和殘忍而改變!”

“是啊,很多人,只因為……一念之差。”幽鰲山道:“我用了整整六年的時間贖罪。上蒼總算給我了一個機會,讓我救了她,認識了你。如今我希望能將她托付給你們,就算要我當場自盡,我也絕無怨言!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19:28
第六十一章 罪與罰(上)
月亮隱沒在云層里,窗外刮起了風。

昏黃的火燭“噼啪”搖曳,三個沉默的人回到了外屋。

幽鰲山坐在桌邊——他是這間屋里唯一坐著的人。

“兩個月后令堂醒過來,但若向她問起北冥寶藏秘圖的下落,她只會驚叫與抽泣,不論怎樣撫慰都無濟于事。”

“起初我以為她是在裝瘋,接下來的三天里便想出各種方法進行試探。可最終發現……她真的已經徹底失憶!”

晴兒心如刀割,血戰、毀容、失憶……母親曾經遭受過的痛苦,她仿佛感同身受。

多年的期盼與祈禱,在瞬間灰飛煙滅,化為一片心靈的廢墟。

母親還活著——這本是個多么令人開心振奮的消息,可母親不再是母親,她再認不出自己,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

“媽媽,好可憐——”她狠狠忍住了淚水卻止不住心疼。

楚天擁住她,讓她靠在自己的懷里,問幽鰲山道:“你確定?”

幽鰲山點頭,“我們十七個人幾乎死傷殆盡,如此慘重的代價,得到的卻是一個什么都記不起來的林隱雪,當時沮喪絕望的心情可想而知。我不甘失敗,想方設法試圖恢復她的記憶,甚至帶她到小山村的廢墟前,希望能夠刺激她喚醒記憶。”

楚天感覺到晴兒在自己懷里哆嗦了一下。

原來,幽鰲山曾經帶著林隱雪回來過。假如他和晴兒能夠在小山村多逗留一些日子,或許就能遇見他們。

然而人生沒有假如,人生沒有再來一次。

“但沒用,我徹底絕望了。”幽鰲山拍開從酒肆帶回的那壇觀音醉的封泥,直接送到嘴邊灌了一大口。

“這時候擺在我面前最大的難題是——如何處置令堂。最簡單的辦法,當然就是將她帶回北冥城,交給府主發落。但我下不了狠心。”

他望著晴兒道:“她完全不記得我是誰,反而以為是我救了她又日夜守護照料她,便將我當成了這世界上惟一可以親近信賴的人。”

“無恥!”晴兒甩手飛出閻浮魔鞭勒住幽鰲山的脖頸。

幽鰲山揚起臉像是要看穿屋頂仰視茫茫寒夜,道:“我知道你恨我,沒錯,我對不起——”

楚天按住晴兒的胳膊,腦海里翻來覆去都是火海,都是焦土,都是痛苦掙扎凄慘哀號的親人。

“不必裝模做樣假惺惺地道歉,難道一聲對不起就能讓我和晴兒放過你?你告訴我:除了林渙清,另外一個活著的兇手是誰?”

“你不必問了,他已經死去三年。”幽鰲山的呼吸有些艱難,回答道:“如今我是十七名參與截殺中惟一還活著的人……”

如果說第三個仇人已死,那么殺了幽鰲山,就可以為父母鄉親報仇?!楚天的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不是喜悅,不是欣慰,反而是不明所以的失落和糾纏不清的煩亂。

便聽幽鰲山道:“我要謝謝你,楚兄弟。雖然我虛長你很多,但是你讓我看到做人要有面對現實的勇氣——”

“我曾經整日用烈酒麻醉自己的神經,卻從來不曾掙脫過自己內心的負罪。我離開北冥城,決心在這座幽谷里陪伴晴兒的娘親終老,但我不敢肯定,她會否有朝一日記起我曾經對她做過什么,她還能否原諒我?”

他緩緩閉起眼睛,平靜道:“所以我不求你們放過我。動手吧,送我上路。”

“砰!”門被撞開,孫媽從屋外沖進來拔刀架住楚天刺出的蒼云元辰劍。剛猛的劍力令她的身軀晃顫,她全力運刀死死抵住劍鋒,叫道:“那不是少爺的錯!”

“孫媽,你出去。這一天早就該來了。謝謝你這么多年幫我照顧她。”幽鰲山沒有睜開眼。

“可當年他們引動九獄雷火陣的事你事先根本就不知情啊——等你趕到時,九獄雷火早已點燃了整座山村!”

孫媽聲嘶力竭地叫道:“少爺,告訴他們真相,你為什么不告訴他們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你還知道些什么?”楚天心頭一震,蒼云元辰劍驟地往上一抬。

孫媽剛想說話,幽鰲山厲聲喝道:“孫媽!”

孫媽望著幽鰲山,凄厲道:“少爺,你這是何苦?你讓我來這里照顧林夫人,一晃就是六年。六年里,我們死死守住這個天大的秘密!為了這個秘密,你和峨小姐——”

幽鰲山神情一慟,嘆道:“也罷,事由我起,便該由我親手了斷!”反掌拍向胸膛。

“鰲山,你在外面嗎——?”

千鈞一發之際,里屋忽然響起一個輕柔的女子聲音。

幽鰲山立時凝掌散功,裝作若無其事地回應道:“嗯,我在,還帶了兩個朋友來。”

珠簾輕挑,林隱雪走了出來,一層輕柔的白紗將她可怕的面容隱在了后面。

她立在門邊有些困惑地打量楚天和晴兒,卻看到兩個陌生的少男少女一人握劍一人執鞭,幽鰲山渾身血跡坐在條凳上似乎動彈不得,不由面色劇變道:“你們這是做什么——?”

幽鰲山道:“沒事,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我們在……相互切磋。”

晴兒看著母親望向自己驚恐而懼怕的眼神,櫻唇微顫喉嚨里卻似有什么東西堵住,想叫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小妹妹,你先把鞭子收起來好不好?既然是朋友相互切磋,傷了人可不好!”林隱雪向晴兒懇求道。她好像一點兒也沒意識到,對面這個看起來兇巴巴的小女孩,其實是自己離散了六年的女兒。

晴兒不由自主地點點頭,閻浮魔鞭“唰”地聲沒入袖袂里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楚天也收起了蒼云元辰劍。

幽鰲山向楚天和晴兒頷首表示謝意,轉頭又吩咐道:“孫媽,夫人穿得太單薄,你快去拿件披風來。”

孫媽嘴里應了,身子卻站著不動。

“你放心。”幽鰲山無奈地揮揮手,孫媽這才快步走進里屋。

幽鰲山說話時,晴兒一直在看著林隱雪,媽媽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不記得抱過我,不記得曾經讓我在她懷里撒嬌,不記得將我藏在了古井下,也不記得接我回家……

晴兒越想越悲,越想越恨,眼眶里閃爍起晶瑩的淚光,回身倒在楚天的懷里無聲地抽泣。

楚天撫著她的后背在耳邊輕聲安慰,孫媽已經拿來披風替林隱雪罩上,扶她坐到了幽鰲山的身邊。

“鰲山,這位小妹妹……她到底發生什么事?”

“她叫晴兒,找了自己的娘親整整六年,今天終于找到了。”幽鰲山下了決心,天下沒有永遠的秘密,是時候該告訴林隱雪真相了。

然而楚天背后斜插的蒼云元辰劍遽然鳴響,它感應到了屋外涌入的強大殺氣。

“夜深鬼敲門。”晴兒緩緩從楚天懷中抬起頭,望向寂靜無聲的門外,擦去淚水眉眼含煞迸射出肅殺之氣。

幽鰲山并沒有太多的朋友,而林隱雪是他最大的秘密,這時候突然有人深夜造訪隱居之處,絕對不是為走親訪友而來。

“七個人,按照井、鬼、柳、星、張、翼、軫星宿方位列陣,已將木屋包圍。”幽鰲山聲色不動,暗自運氣強壓下內傷,施展靈覺映照方圓五百米的動靜,徐徐道:“如果我沒猜錯,他們是朱雀七宿!”

孫媽驚詫道:“碧洞宗的人怎會曉得我們和夫人隱居在大崖山中?”目光卻瞟向楚天和晴兒。

“不關楚兄弟和晴兒姑娘的事,他們之前甚至不知道我在這里。”幽鰲山站起身,右手一招憑空多了柄黑鞘魔劍。

“碧洞宗是正道五大派之一,其中最杰出的二代嫡傳弟子合成碧洞二十八宿。今天來了七個,算是很賞光了。”

幽鰲山執劍在手,頓時像是換了個人。原先的頹廢蕭索不翼而飛,整個人淵停岳峙氣度雄渾,顯露出一代魔門英豪風采。

“你們留在屋里保護夫人。我去會會這幾位遠道而來的貴客!”

他暗吸一口氣運轉魔功發出一記崩云裂石的雄勁嘯音,雙目迸出炯炯精光,邁步走出小木屋。

但每走一步,胸前傷口便會發出錐心刺骨的劇痛,他強咬牙關生生忍住。

楚天看得心頭一沉,知道幽鰲山的傷勢遠比表露出來的嚴重,而且對此戰毫無把握。否則他根本不必在出門時大造聲勢試圖震懾朱雀七宿,直接出發了就是。

想到這里,楚天低聲對晴兒道:“你留下。”

晴兒望著渾然不曉發生何事的林隱雪,斬釘截鐵拒絕道:“不行,他們是沖著我娘親來的。”

她的眼眸里閃動著寒光,搶在楚天之前走出屋門。

此時幽鰲山高大的身影已經靜靜屹立在門外,手中魔劍“幽海”未曾出鞘劍氣已發,嗡嗡顫鳴聲響徹四野,催動滾滾林濤如波翻卷。

小木屋四周的山林中,七名身著火紅色袍服的中年道人一一現身,向門前的空地緩緩聚攏過來。

幽鰲山神威凜凜,掃視朱雀七宿道:“滾回去換朱雀真人來,憑你們七個人的斤兩,還請不動幽某!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19:29
第六十二章 罪與罰(下)
“幽鰲山,你好大的口氣!”朱雀七宿之中為首的井道人怒聲長笑道:“也罷,倘若我們七人果真請你不動,家師朱雀真人自會登門拜訪!”

他在說話的同時已然發動名揚四海的“朱雀劍陣”,七個人舉手投足錯落有致,一舉一動莫不與劍意暗合,首位相應連成一氣向幽鰲山壓迫過來。

七柄仙劍雖然斜背身后尚未出鞘,但凌厲的氣勢如潮水洶涌一波波沖了過來,頃刻間場中罡風驟起枯葉激飛,充滿山雨欲來的決戰氣息。

“朱雀真人算什么東西,不過是個整天夸夸其談的老雜毛而已。”

晴兒從屋內走出,冰寒的目光從朱雀七宿的臉上一一掃過,滿是不屑之意。

朱雀七宿之中的柳道人聞言不由勃然變色,怒叱道:“哪里來的黃毛丫頭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

晴兒的眸中驀然迸射出兩道犀利精光,隱隱竟有金芒閃爍直迫柳道人,道:“你又是哪里來的老道婆,不男不女,又可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柳道人靈臺劇顫,苦修了將近四十年的道心險些被晴兒的兩道目光擊潰。她急忙凝神運功穩住靈臺,身上卻生出一股莫名的虛乏感覺,仿似大病了一場。若不是她的修為高過晴兒一籌,只這一眼恐怕今后變成白癡也未可知。

“摩羅金瞳!”站在左首的鬼道人急忙跨上一步,出掌貼住柳道人背心,運功助她守護靈臺,吃驚道:“這丫頭是魔教弟子!”

“這么說林隱雪果然是藏在這座木屋里!”朱雀七宿中排名最末的軫道人眉宇一揚道:“北冥魔府居然和魔教狼狽為奸勾搭在了一起。”

他的話雖然說得刻薄,但心里大感凜然。需知幽鰲山號稱幽世家第一高手,修為尚在幽世家家主幽杞人之上。若非六年前不為人知的變故,家主之位本該是他的。

這次碧洞宗對北冥寶藏秘圖志在必得,故而朱雀七宿聯袂出動,滿以為足夠壓制幽鰲山生擒林隱雪,誰曉得幽鰲山身邊居然有援手,頓時將如意算盤打亂。

“胡說八道!”晴兒瓊鼻冷哼,閻浮魔鞭沒有任何征兆突然從袖袂中激射而出,重重朱紅色的光影激蕩,在空中化作驚濤駭浪,卻又令人無從猜知它的去處。

朱雀七宿沒想到晴兒看似嬌小,行事卻極是果斷,說出手便出手,而且如此凌厲兇猛。看到前方紅浪排空涌了過來,每個人都覺得這一鞭是攻向了自己。

“鏗!”七柄仙劍齊時龍吟出鞘,在紅浪之前匯聚成一片絢麗光網,如同牢不可破的堤壩截住閻浮魔鞭的去路。

晴兒將手微振,閻浮魔鞭倏然變招,漫天炫動的光影遽然凝成一束,圖窮匕見直打柳道人面門。

“好狡猾的丫頭!”幽鰲山眉宇一揚,不由得為晴兒的睿智與魄力擊節叫好,暗暗感慨道:“僅僅在一招之內,她接連施展瞞天過海、分而治之、避實擊虛之計,打得朱雀七宿人人自危陣腳大亂。假以時日誰人還是她的對手?”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將視線瞥向楚天:“一個珞珈,一個晴兒,還真是幸福的煩惱啊!”

“啪!”柳道人尚未從摩羅金瞳的打擊中完全恢復,又倉促起劍招架,竟被閻浮魔鞭打得歪歪斜斜向后連退三步,朱雀劍陣登時露出破綻。

“嗚——”沒等她站穩腳跟,眼前雪光磅礴劍氣縱橫,楚天縱身掣動蒼云元辰如一羽雄鷹展翅翱翔,穿越過尚未散盡的魔鞭殘影,一式“斷流裂海”氣吞蒼穹直劈柳道人的頭頂。

柳道人大吃一驚,她已經來不及回劍自保,只得竭力抽身飛退,拂出袍袖纏向蒼云元辰劍,企圖以柔克剛化解去楚天的劍招。

但她也未免有些小看了楚天,這邊“水窮云起袖”剛剛舒展而出,蒼云元辰劍已經生出后招變化,劍鋒陡轉似庖丁解牛般切落,“嚓”地微響將柳道人的大半截衣袖截斷。若非她收手及時,整條小臂也要不保!

先是晴兒揮鞭遠攻,后是楚天近身搏殺,這一連串的輪番打擊一氣呵成天衣無縫,就像事先完全商量好了的一樣。可事實是,這對少男少女出手之前根本未曾做過任何交流!

兩人如同心有靈犀,均都想到先聲奪人攻其不備,而且攻擊對象也如有默契地選擇了柳道人。只是晴兒的閻浮魔鞭長達十米率先攻到,楚天的身形稍慢半拍形成后勢,剛好珠聯璧合絲絲入扣。

直到這時其他六道才反應過來,見柳道人遇險紛紛步罡踏斗向她迅速靠攏。

鬼道人、星道人一左一右雙劍并舉指向楚天背心,企圖圍魏救趙以使柳道人脫險。

哪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猛聽腦后劍風激蕩,幽鰲山拔劍出鞘左右開弓。

魔劍幽海宛若黑云催城氣勢強絕,逼得二道不得不改弦易轍側身自保。

與此同時楚天一記日照神拳勢大力沉直搗黃龍,轟向柳道人心口。

柳道人的劍招袖式先后被破,胸前一馬平川無遮無攔,見楚天的鐵拳如日西沉碾壓過來,不由得大驚失色。

她也顧不得什么仙風道骨高人風范,身軀后倒趨避鋒芒,飛起左腳踹向楚天。

但楚天不是一個人在戰斗,在他的身后還有得到魔門第一高手魔教教主林盈虛傾囊傳授的晴兒!

閻浮魔鞭如鴻雁回旋去而復返,正對準柳道人的腦門抽落。

“砰砰!”一旁傳來轟響,幽鰲山吐氣揚聲左掌右劍又將趕來救援的井道人、張道人拒之門外,令朱雀六宿眼睜睜看著柳道人遭受楚天和晴兒的夾擊猛攻,卻難以越過雷池半步!

柳道人孤立無援迫于無奈,左腳變招強行攔截閻浮魔鞭。

“啪!”一股摧枯拉朽之力從鞭中爆出,柳道人一聲慘哼拋飛而起,左腿膝蓋以下血肉模糊骨斷筋折,搞不好下半生就要做了瘸子!

“師妹!”

“師姐!”

朱雀六宿驚怒交集。同樣身為女子的星道人素日與柳道人私交最好,當下掠身飛空前往救護,情急之下卻忘記守住陣位頓時單騎突出成了標靶。

楚天和晴兒對星道人主動送上門來的大禮豈有不笑納的道理?

兩人視線交接心領神會,蒼云元辰劍和閻浮魔鞭齊頭并進直指星道人!

“不好!”星道人見狀不由臉上變色,一直以來仰仗師門的名頭和劍陣的威力,朱雀七宿橫行神陸百戰百勝,魔道妖邪從來都是望風而逃。即使稍作抵抗,也無不成為他們替天行道的劍下之鬼。

哪曉得今天遇上楚天和晴兒,只因心神全都集中在了幽鰲山身上,對這兩人稍有懈怠,短短幾個照面便被抓住破綻窮追猛打,所向披靡的朱雀劍陣未等真正發動,便近乎土崩瓦解潰不成軍。

猛然間木屋東面的山林深處陡然響起一記渾厚蒼老的嘯音,一位鶴發羽冠的老者猶如紅云飛卷飛越莽莽林木,踏著嘯聲轉瞬即至。

他的左袖一卷纏住飛跌的柳道人,右手拂塵光芒暴漲似白虹貫日擊打在蒼云元辰劍與閻浮魔鞭之上。

“叮叮”兩響,楚天和晴兒身軀發沉往下墜落,一劍一鞭翩若驚鴻遠遠蕩開。

紅袍老道并不乘勝追擊,拂塵一擺喝令道:“斗轉星移,氣沖天南!”

“師傅?!”朱雀七宿看到紅袍老道突然現身,無不在驚喜之中暗含幾分羞愧。除去受傷的柳道人,其他六道身影紛飛如星移如斗轉,散開陣型重整旗鼓。

紅袍老道大袖飄飄落下身形,站住柳道人的陣位又喝道:“入靜如山,止念如水!”

霎那間場中七道齊齊站定,身如山岳巋然不動,劍似流水氣韻空靈,仿佛一輪彎月牢牢罩定幽鰲山、楚天與晴兒。

楚天已退回到晴兒身側,暗自運轉梵度魔氣疏通麻木的右臂,雙目打量紅袍老道,知道稍后一場苦戰勢不可免。

經過剛才電光石火間的短兵相接,他已大致了解到朱雀七宿的實力果然非同小可,比起號稱南無八仙之一的不老參仙亦不遑多讓,只是功力火候稍有遜色而已。但若讓這七人組成劍陣,那就是七個不老參仙也要應接不暇。

可惜眼看就要各個擊破偏偏功虧一簣,出來一個更難纏的紅袍老道。

幽鰲山趁機調勻氣息壓制傷勢,方才幾個照面他以一擋六看似威風八面,實則內傷加重氣血受損。幸好朱雀六道不知端底,否則不管不顧再猛攻幾招,能不能堅持得住就難說了。

他目視紅袍老道,油然一笑道:“果然是徒弟挨打師傅出頭。”

紅袍老道似乎和幽鰲山也是舊識,淡然道:“鰲山兄風采依舊可喜可賀。不過似乎有傷在身,倒也令貧道頗感意外。不曉得環顧神陸翹楚人物,除了魔教教主林盈虛、龍華禪寺方丈百藏大師那幾位屈指可數的絕頂高手,還有誰能將鰲山兄傷得如此之重?”

幽鰲山心頭一沉,知道自己的傷勢瞞得過朱雀七宿,卻騙不了朱雀真人。

他尚未回答,朱雀真人的目光已移向晴兒,緩緩問道:“小姑娘,剛才可是你說貧道只會夸夸其談?”

楚天橫跨半步護在晴兒身前,蒼云元辰劍遙指朱雀真人道:“你還說漏了‘老雜毛’三個字!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19:30
第六十三章 仇與敵(上)
“混帳!”

“放肆!”

朱雀七宿大驚失色,個個怒不可遏,只差沖將上去將楚天碎尸萬段。

雖然說剛才晴兒也曾罵過朱雀真人,但畢竟那時他并不在場。

人要臉,樹要皮。朱雀真人活了八十多歲,不是沒挨過罵。只是像今天這樣讓一個十五六歲的無名小子指著鼻子臭罵,絕對是平生不曾有過的奇恥大辱。

然而楚天顯然不在乎自己罵了誰。他甚至是故意當眾羞辱了朱雀真人。

誰讓碧洞宗一門以多欺少,誰讓朱雀真人自恃身份倚老賣老一來就嚇唬晴兒?什么揚名四海,什么正道耆宿,說破了,就是自己找上門討罵來了!

“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幽鰲山有幾分好笑,更有些感慨在胸,恍然中那些早已遠逝的青春年少歲月片段在腦海中飛快跳過。只是大敵當前,他比楚天和晴兒更加清楚目下的局勢是何其兇險。說不定,今夜全軍覆沒也是大有可能的。

“退回屋里!”他迸指如刀向外劈出,丹田魔氣如潮奔涌,天地精氣云集響應,在空中凝鑄出一束雪亮弧光,如同經天緯地的圓月彎刀旋斬碧洞宗八大高手。

“明光飛鐮掌!”朱雀真人白眉微聳,低喝道:“七星聚會!”

井道人、鬼道人、軫道人從右側,星道人、張道人、翼道人自左側,迅速聚攏到朱雀真人兩翼,如同一對摩天接云的大鵬巨翅迎風舒展氣象萬千。

“鏗!”七柄仙劍發出切金斷玉聲斬入明光飛鐮,一串串精光爆濺姹紫嫣紅。

“轟!”明光飛鐮爆裂渙散,狂亂的罡風卷裹著流光溢彩如漣漪般擴展開來。

朱雀真人座下六大弟子的修為高低登時一覽無余地顯現出來。

站在陣型兩端的軫道人和翼道人受到的沖擊最小,卻退得最遠;張道人和星道人次之,而井道人和鬼道人則僅僅退出了兩小步便立即穩住身軀。

唯獨朱雀真人佇立劍陣中心,所承受的明光飛鐮掌力最為猛烈,身形卻紋絲未動。

“嗚——”晴兒的閻浮魔鞭穿透罡風光瀾呼嘯而至,鞭身筆直猶如一桿銳不可當的長槍直刺朱雀真人的咽喉。

上一次出手,她選擇了朱雀七宿中修為最弱的柳道人作為突破口;然而這一次,卻毫不遲疑地對上了劍陣中實力最強的朱雀真人。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她當然聽見了幽鰲山的話,卻絲毫沒有后退的打算。

林隱雪就在屋里,她怎么能讓失去修為的娘親暴露在刀光劍影中?躲起來,任敵猖狂,這還是不是林晴兒?

“唰!”朱雀真人拂塵一擺鎖住閻浮魔鞭,運起六成功力帶向身前。

不料勁力甫出,晴兒的嬌軀便翩然飛起,借助拂塵拖曳之力臨空掠來,左掌光暈流動宛若一柄金煌煌的雷霆之刀直劈他的眉心。

朱雀真人撤步招架,仙劍“斬紅塵”橫于眉眼之上,如一道天塹截斷晴兒掌勢。

晴兒雙眸沉靜似水,面對成名已近一甲子的朱雀真人,她毫無懼意,左掌化剛為柔,五指如拂琴弦在斬紅塵上“叮叮”彈按,震得仙劍嗡嗡顫鳴晃人眼目。

她的雙足連環飛踢,使出魔教絕學“重巒疊嶂腿”猛攻朱雀真人胸膛。

只是彈指之間,十七記腿攻一氣呵成,仿如群山怒濤連綿不絕。

朱雀真人雪白的眉毛微微一皺,放開閻浮魔鞭,抖拂塵且戰且退。

“砰砰砰砰”氣勁激撞之聲不絕于耳,他連接晴兒十七腿,又向后退出三步!

“不好!”楚天看到晴兒攻勢咄咄逼人,將朱雀真人打得節節敗退,非但沒有絲毫欣喜之意,反而從心底里涌出一股強烈的警兆。

朱雀真人不是柳道人,即便他被晴兒打得措手不及,也不應該一退再退。

這牛鼻子老道一味示弱,是想引誘晴兒上當。

楚天眼光一掃,便看到趁晴兒全力以赴搏殺朱雀真人之際,軫道人、鬼道人、張道人、翼道人分從左右合圍過來,而井道人和星道人更是悄無聲息地截斷了晴兒的歸路!

“晴兒,快退回來!”楚天不假思索,蒼云元辰劍橫掃千軍攻向井道人與星道人,要為晴兒打通退路。

井、星二道連結成陣雙劍齊飛,“叮叮當當”一陣疾如密雨的激響,將蒼云元辰排山倒海的劍勢化于無形。

晴兒眼光稍稍回轉,已經意識到自己中了誘敵深入之計。她甩鞭飛擊朱雀真人,翻身向后飄退。

然而軫道人、張道人、鬼道人、翼道人四劍聯動,寒光霍霍張網以待,逼得她無路可退,惟有逆轉身形再次硬撼朱雀真人。

頃刻之間前有強敵攔路,后有追兵截殺,眼看晴兒就要深陷在四面楚歌的絕境中!

楚天焦急萬分,他不敢想像晴兒被擒或者被殺這樣可怕的事情發生。必須救回晴兒,必須不顧一切地向前沖殺。如果能夠撕開一道口子,就有可能接應晴兒退還。

可是井道人與星道人早已洞悉了他的意圖,兩人只守不攻仿似一堵銅墻鐵壁橫亙在了楚天與晴兒之間。

忽聽晴兒低聲嚶嚀,已被朱雀真人的拂塵掃中右腿,裙裳碎裂雪白晶瑩的肌膚上頓時泛起觸目驚心的血痕。

楚天怒吼一聲,朱雀真人的這一記拂塵比直接抽在自己身上還要令他感覺到錐心刺骨的疼!

眼看一時半會兒無法沖破井道人和星道人的防線,楚天眼眸中迸發精光,催運天地烘爐燃燒真元,便要施展出真我如一印拼死一擊!

生死之際,身后傳來幽鰲山雄渾有力的嘯聲,魔劍幽海如同從千年沉睡中蘇醒過來的幽冥之龍,煥放出吞噬所有的煉獄神光從楚天頭頂呼掠而過!

剛才幽鰲山施展的那一記“明光飛鐮掌”差不多施出了全力,氣血激蕩之下受閻浮魔鞭重創的傷勢再也壓制不住,喉嚨發甜一縷瘀血從嘴角溢出。

他趁勢飄身向木屋退去,孫媽嚴陣以待已在門后接應。

在他想來,楚天和晴兒聽到自己的招呼,也應該趁此機會迅速退回屋里。誰知道不論是晴兒還是楚天,非但沒有后撤反是向前沖進了朱雀劍陣。

見此情景,幽鰲山情知要糟——楚天和晴兒對自己恨之入骨,根本不肯聽自己的。而保護林隱雪,擊退敵人的想法顯然讓他們不愿輕易放棄任何機會。哪怕這個機會也許是個陷阱。

“砰砰!”猶如螳臂擋車,井道人和星道人被沛然莫御的幽海劍光撞得飛跌而出,頭頂羽冠碎裂發髻散亂,身上全是從口中噴灑出的斑斑點點的鮮血。

幽鰲山破開井、星二道的封鎖氣勢更勝,以摧枯拉朽之勢直沖戰團。

“星漢璀璨,鳳舞九天!”

軫道人、張道人幻動仙劍化作滿天星斗護御身前,鬼道人、翼道人雙劍并出如鳳翼天翔飛斬幽鰲山兩肋。

四柄仙劍兩攻兩守相輔相成,配以強大玄妙的陣法變化爆發出驚人的戰力。

但是沒用!

幽海魔劍如同一頭萬里狂飆的怒龍狠狠撞擊在鬼道人、翼道人的雙劍之上,將他們連人帶劍震飛出去。

“哼!”幽鰲山仰面噴出一道血箭,左掌施動明光飛鐮,一道弧光橫掃長空,如犁庭掃穴切開軫道人與張道人的劍網防御,迫使兩人連忙側閃趨避。

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前后兩道封鎖土崩瓦解,不能遲滯幽鰲山分毫!

“回去!”幽鰲山伸出大手,抓住晴兒衣襟向后一帶。迎面劍芒如虹,朱雀真人的斬紅塵赫然攻到。

幽鰲山沉聲大喝神威懾人,幽海魔劍與斬紅塵狹路相逢。

“叮叮叮叮——”一連串炫目的光花飛濺,幽鰲山身軀搖顫已近強弩之末,體內魔氣沸騰如注近乎失控。

忽聽背后鞭風呼嘯劍吟聲聲,卻是晴兒遭遇到軫道人、張道人的阻截,無法與楚天匯合殺出劍陣。

“擋我者死!”幽鰲山眸中精光迸綻,強運魔氣縱劍回掃,決蕩千里莫不能御。

軫道人和張道人早已被他不可一世的氣勢所震懾,慌忙全力運劍自保。

朱雀真人見狀一聲清嘯道:“鰲山兄,你何苦再作困獸之斗!”拂塵纏死幽鰲山手腕,斬紅塵趁虛而入刺向他的胸口。

與此同時鬼、翼、星、井四道稍事喘息,又從外側包抄過來,赫然要將三人全部截留在劍陣之內。

幽鰲山身為北冥神府頂尖高手,靈臺之上早已掌握到戰場上的瞬息變化。

他心知肚明,一旦朱雀劍陣重新合圍,再想脫身勢必登天。

幽海魔劍倏然回擺,卻不是攻向朱雀真人,而是毅然決然地向左腕切落!

“噗!”血光迸現,他的左手齊腕削斷。

這一幕頓時驚呆了包括朱雀真人在內的所有人,誰都沒想到幽鰲山會如此剛強。

壯士斷腕,豪氣干云。

幽鰲山的臉膛霎時失去血色,額頭滲出黃豆大的冷汗。他無暇感受傷口的痛楚,脫出拂塵的糾纏抽身飛退,一劍蕩開軫、張二道。

晴兒的后方立時一馬平川,楚天趁勢沖入與她匯合。

她驚訝的目光注視著幽鰲山滴血的斷臂,身形向木屋方向退去。

幽鰲山暗松一口氣,正要掩護楚天與晴兒一同撤回木屋,猛感到胸口劇痛如裂,眼前發黑往后仰倒!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19:31
第六十四章 仇與敵(下)
“嗡——”朱雀真人抖動劍花,斬紅塵幻動滿天星芒籠罩幽鰲山。

這一劍名為“星羅密布”,旨在禁制對手周身經脈將其生擒。畢竟以幽鰲山在北冥神府的地位身份,如果能夠生擒,遠比殺了他更有價值也更具轟動效應。

“砰!”楚天一拳擊中幽鰲山的背心。

一股浩然磅礴的力量透過幽鰲山幾近干涸的軀體,勃然渲涌掀起雄勁狂飆。

——回光返照!

剛勁有力的拳鋒跌宕呼嘯,將斬紅塵幻生而出的點點寒芒頓時沖得七零八落。

楚天的身形毫不停滯,左拳改擊為拿抓住幽鰲山的背心衣衫,施展出“回雁訣”倏然如風飄逸如云,搶在鬼道人和翼道人封堵之前脫出了朱雀劍陣。

“謝謝!”幽鰲山無力回頭,但他在感激楚天最后關頭救了自己。

對于一位曾經叱咤風云的魔門豪雄而言,失去一只手意味著什么不言自明。

楚天沒有回應幽鰲山,或者說其實在他的內心深處,實在不知應該如何回應。感動與震撼交集,恩怨與情仇交替,所謂心頭五味雜陳,也不過如此吧。

“啪!”朱雀真人銜尾直追抖動拂塵,鎖向幽鰲山的脖頸。

楚天剛要運劍抵擋,身側一束朱電掠過,晴兒手握閻浮魔鞭飛擊拂塵。

“砰!”魔鞭高高彈起,晴兒面色發白退入屋中,卻也遲滯了朱雀真人的拂塵。

楚天抓緊機會挾起幽鰲山退到門前,就聽孫媽在身后叫道:“快進來!”

朱雀真人情知一旦讓幽鰲山等人退進屋中,里面空間有限劍陣無法展開,威力勢必大受影響。他身形遽然加速,竟似一道流光追近到門外,舉拂塵就打。

“轟!”突然一串震耳欲聾的驚雷炸響,在木屋的正東、正南、正西、正北四面和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八方,再加上屋頂上空共有九團血紅的雷火從虛空深處涌動出來,瞬間風云變色天昏地暗。

在雷火中幽龍冥鳳、鸞雀麒麟、畢方窮奇、夔牛青耕……九頭神獸魔鳥披被萬丈烈焰咆哮飛舞各鎮一方。

“九獄雷火陣!”朱雀真人面色劇變,急忙舞動拂塵抵擋如潮水涌來的熊熊雷火。

“唿——”鎮守木屋正南方的幽獄冥鳳從天而降,兇猛絕倫地撲向朱雀真人。

朱雀真人振劍飛挑,斬紅塵怒光盛綻與幽獄冥鳳狠狠撞擊成一團。

“砰!”幽獄冥鳳厲聲長鳴扶搖直上,雙翼火光如流星般簌簌抖落,顯然吃了一點小虧。

但朱雀真人的日子也不好過,他的一雙袍袖齊齊燃起血紅色的火苗,身軀也被震得劇烈搖晃難以立足。

“看劍!”幽鰲山驀然睜開雙目長身探臂,將全身殘余的功力盡數注入劍中。

魔劍幽海絕地反擊,醞釀著無限豪情蕩開拂塵直劈朱雀真人胸口。

朱雀真人萬萬沒有想到幽鰲山居然還有反擊之力,大驚之下飛身急退,斬紅塵“叮叮叮叮”倉促點擊在魔劍之上。

“哧啦!”幽海劍芒吐露,破開斬紅塵層層疊疊的封鎖阻截,赫然擊中朱雀真人。

朱雀真人的護體真罡頃刻碎裂,左肋血如泉涌,更被劍氣透入體內傷到經脈。

井道人、鬼道人趕忙攙扶住他,驚叫道:“師傅!”

朱雀真人強運超過一甲子的精純真氣封壓傷勢,撲滅袍袖上的九獄雷火,面白若金喘息道:“速退!”

朱雀六宿不敢怠慢,護持師傅結成劍陣一面抵擋洶涌而來的雷火撲襲,一面向南面的山林中退去。

“噗——”幽鰲山猛吐出一大口深紅色瘀血,頭頂哧哧冒出水霧,渾身骨骼咔咔作響竟有散功跡象。

忽然他的背心一暖,渾厚陰冷的梵度魔氣浩浩湯湯注入經脈之中,游走周天鎮壓氣血,胸口的痛楚感覺登時為之緩解。

“鰲山,你的手怎么沒了——”木屋里林隱雪看到幽鰲山鮮血淋漓的斷腕,不假思索地撕下一截衣袖要替他包扎,眼中淚光盈盈。

“別怕,我還有一只手,那幫雜毛道士不能把咱們怎么樣!”幽鰲山在孫媽的攙扶下落坐,強忍翻騰的氣血與錐心刺骨的傷痛向林隱雪勉強一笑。

孫媽手腳麻利地拿出一顆藥丸塞進幽鰲山嘴里,又取出北冥神府的金創圣藥敷抹傷口,痛惜道:“少爺,你對別人那么好,就是不知道愛惜自己……”一語未盡眼淚已掉了下來。

楚天一直站在幽鰲山身后,默默將梵度魔氣輸入他的體內。看到林隱雪和孫媽兩人忙成一團為幽鰲山療傷,他的心里不由又想到孫媽的那句話:“可是他們引動九獄雷火陣的事您事先根本就不知情啊——等您趕到時,九獄雷火早已點燃了整座山村!”

是孫媽在說謊,還是幽鰲山在隱瞞什么?!

回想起在北冥神府小木屋中的相處,楚天暗自深吸一口氣望著屋外的火海,心緒起伏復雜到了極點。

忽然,他聽見幽鰲山說道:“楚兄弟,我已經可以自己運功療傷了。”

楚天一下就聽出幽鰲山說話時氣息虛弱忽急忽緩,顯然傷勢極重,只因不愿耗損自己的功力才這樣說。

他低哼了聲沒有開口,左掌不僅沒有收回反而加大了魔氣催送的力度。

這時候晴兒默不作聲地走過來,探手按在幽鰲山的后腰上,看了眼林隱雪低低道:“我來幫你。”

林隱雪朝晴兒感激地點點頭,細心地為幽鰲山將左腕包扎起來。

楚天看著晴兒低垂的修長睫毛在微微顫動,知道她在媽媽面前難忍傷心,不禁為林隱雪和她難受,低問道:“要不要現在就告訴她?”

晴兒心下惘然,抬頭猶豫地反問道:“你說呢?”

楚天也不知道答案,他隱隱約約覺得不知情對林隱雪反而是一種幸福,雖然這種幸福很殘忍。但母女近在咫尺卻不能相認,情何以堪?

“算了吧,等度過了這場劫難再說。”最終,還是晴兒自己做出了決定。

“這座九獄雷火陣只能堅持到后半夜,靈氣耗盡法陣自然煙消云散。”孫媽處理完幽鰲山的傷,望向屋外不無憂慮地說道。

眾人的心一沉,均都明白失去九獄雷火陣的保護,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可惜我受了傷,無力打開虛空隱遁脫困。”幽鰲山苦笑了聲,“好在我們還有三個時辰,足夠解決昔日的恩怨。”

屋里驀地靜默,林隱雪也開始逐漸領會到一些楚天、晴兒和幽鰲山之間微妙的關系。

“哥哥——”晴兒側目看著楚天。

楚天沉聲道:“九獄雷火陣熄滅后,我會主動出擊正南方,迫使朱雀劍陣收縮。晴兒,你們往北走——”

“不行!”屋里的其他人異口同聲地反對,每個人都聽懂了楚天話里的意思,他是要犧牲自己換取最后突圍的機會。

“不用擔心我,我會祭出真我如一印,召喚出四道鏡像和朱雀劍陣決一雌雄。”

楚天像是打算好了,坦然道:“朱雀真人受傷不輕,我相信自己會有成功的機會。”

晴兒用毋庸置疑的口氣道:“好,我和你一起留下,其他人趁機退走!”

見楚天扳起臉似乎要訓斥自己,晴兒緩緩道:“哥哥,你曾經答應過我:會永遠陪伴我!”

楚天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胸口被一團溫柔的事物縈繞牽系,一時無語。

幽鰲山漸漸恢復過一點元氣,打破沉寂決然道:“我也留下,就在這里,我們跟朱雀老道和他的弟子放手一搏!”

“鰲山,”林隱雪突然問道:“你告訴我,外面的那些道士為什么來,是不是來抓我的?”

幽鰲山堅定地搖頭道:“你莫要胡思亂想。事已至此,我們只能絕地求生!”

他倏然站起,身軀晃了晃又穩穩地站住,望向晴兒道:“你放心,若能成功突圍,我一定會給你、你娘親還有那許多無辜死去的人一個交代!”

晴兒瞥了眼楚天,又看了看林隱雪,咬咬嘴唇搖頭道:“不必!”

見幽鰲山愕然望著她,晴兒低低問楚天道:“哥哥,你說呢?”

楚天的眼中有異樣的光在閃動,有那么一瞬,他屏住了呼吸。

幽鰲山阻止孫媽說出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楚天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有一種直覺,信一次,讓自己沒有遺憾。

他很快地看了孫媽一眼,終于扔掉了遲疑,回答道:“如果我們都能活下來,我和晴兒會回去村里祭奠亡靈。也許,幽大哥愿意和我們一起!”

幽鰲山細細體味楚天話語里的含義,眼睛里透出溫暖的笑向楚天重重一點頭,不再多說什么。

準備好了,就這樣全力以赴。

幽鰲山堅強佇立,目光如炬環顧眾人道:“朱雀真人和他的七大弟子固然厲害,但能將我們困死在屋中,靠的還是朱雀劍陣。”

他體內的八藏神歸丸藥力逐漸生效,話音漸趨平穩:“假如我們能夠出其不意打破朱雀劍陣的封鎖,必定會造成他們陣腳大亂露出破綻。要想做到這點,以我們目前的情況,只有一個辦法——以陣破陣!”

孫媽的眼睛一亮道:“少爺,你說的是咱們幽世家傳世絕學‘六丁六甲誅仙陣’?”

幽鰲山點頭,孫媽瞅著屋里的人苦笑聲道:“可是這套陣法需要六個高手才能運轉,咱們這兒滿打滿算也只有五個人。而且夫人沒有絲毫修為,少爺你的傷勢那么重,恐怕也沒法子出手……”

幽鰲山笑了,道:“你錯了,我們還有四位修為不亞于楚兄弟的幫手!”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19:32
第六十五章 破陣(上)
冷月西往,突然夜空中響起陣陣驚雷,烏云卷涌天色更黑,一場瓢潑大雨即將傾盆而落。

木屋周圍的雷火漸漸轉黯,陣內靈氣逐漸燃盡,已經堅持不了多少時候。

四周山林寂寂,碧洞宗的八大高手不知隱伏在何處。或許,朱雀真人受傷不輕,也需要時間休養恢復。或許,對他們來說,幽鰲山等五人已成甕中之鱉插翅難飛。

更高處的一片密林里,何必侍立在林盈虛的身后,俯瞰著幽谷喃喃說道:“不曉得幽鰲山的傷勢恢復得如何?這事還真難辦啊——要是有人害了我的女兒,卻又舍命救了我的外孫女,還真不知道是該殺還是該謝。”

林盈虛像一尊魔神雕像已在這片高坡上靜靜佇立了大半個夜晚。聽到何必“自言自語”,意似在替幽鰲山求情,他淡淡說道:“等你有了女兒和外孫女,自然就知道應該怎么辦了。”

何必嘻嘻一笑,說道:“那些狗道士要動手了。”

幽谷中朱雀真人和座下七大弟子徐徐步出山林,柳道人也一瘸一拐地跟了出來。

“不急,先看看晴兒和楚天會如何應付。”林盈虛哼了聲道:“這些道士,不會見到明天的太陽了。”

何必抬頭瞧了瞧黑云密集的陰暗天空,深以為然道:“嗯,連今晚的月亮也不可能再見著。”

“喀喇喇——”春雷一聲連著一聲,銀白色的電光照亮黑沉沉的大地。

朱雀真人緩步走向木屋,咆哮的山風吹動他的衣袂獵獵飛舞,猶如迎風招展的旌旗。他的步履沉穩,絲毫看不出受過傷,雙目直視亮著燈火的木屋。

“師傅,弟子將他們從屋里轟出來!”井道人身先士卒,左手結成法印喝道:“疾!”

一束橙黃色的光華從他的袖口中疾掠而出,卻是一枚古樸厚重的仙印,在空中倏然放大十數倍,如同一座小山般蕩散九獄雷火的余息砸向屋頂。

“吱呀!”房門驀地打開,從屋里涌動出一團黑沉沉的魔氣,如亂云飛卷迅即升騰,與井道人祭出的“鎮魔仙印”迎頭激撞。

“唿——”鎮魔仙印宛若陷身泥沼,在黑黢黢的魔氣之中翻騰旋轉不得而出。印身上的精光飛速黯淡,呈現出絲絲縷縷的烏光。

“魔教的亂云飛砂?!”井道人神情微變,凝神催動鎮魔仙印猛烈沖擊黑魔氣,然而發出的力量好似泥牛入海,仙印反而越陷越深。

井道人面色赤紅,左手法印不斷變幻舒展,呼吸慢慢變得沉重。

“咄!”鬼道人見師兄接戰不利,揚出一張碧洞宗秘制的“金甲驅魔符”。

仙符迎風“唿唿”燃燒,四周炫光釀動精氣云集,瞬間幻化出一尊手持巨斧的金甲力士,凌空步虛威風八面,舉斧劈斬亂云飛砂。

“喀喇喇——”如同一串疾電炸響,黑色的魔氣深處一團烏砂迸裂出來,將金甲力士打得強瘡百孔扭曲渙散。

鎮魔仙印“嗡嗡”顫鳴翻滾拋飛,差點兒脫出了井道人的控制。

氣機牽引之下井道人和鬼道人齊聲低哼踉蹌退步,臉上蒼白如紙血色褪盡。

“唿——”星星點點的亂云飛砂集絲成束飛向木屋,落入晴兒的衣袖里消失不見。

楚天和晴兒這才并肩從屋中走出,宛若一對珠聯璧合的金童玉女。

“幽鰲山在哪里,為何差遣你這兩個小鬼出來送死?”朱雀真人目視木屋淡然道:“莫非他已奄奄一息不堪再戰?”

楚天冷冷道:“殺雞焉用牛刀,對付區區一座朱雀劍陣,根本不必勞師動眾。”

“小妖女!”井道人好不容易召回鎮魔仙印,只見光澤黯滅黑絲斑駁,仙印的元氣與威力轉瞬折損過半,不由又痛又怒。什么道家的謙退淡泊全都拋到九霄云外,他手指晴兒咬牙切齒地道:“你竟毀我法寶,今日若不能除妖祛邪,我誓不為人!”

晴兒見井道人痛心疾首的模樣不覺好笑,又聽他口口聲聲叫自己為小妖女,當下秀眉微揚口中輕斥道:“草包道人,你且看自己哪有半分人樣?!”閻浮魔鞭從袖中探出,毫不客氣噬向井道人。

楚天已經猜到,晴兒的衣袖里多半藏有一件空間法寶用以儲藏物品,就像元辰寶珠那樣內里虛空廣大。不過元辰寶珠只能吸納精氣魂魄,而晴兒衣袖里的那件法寶則是無所不包無所不收。

那邊井道人見魔鞭來勢兇猛不敢懈怠,橫劍斜挑已使出拿手的“觀日劍法”。

猛見晴兒玉腕一抖,閻浮魔鞭在空中驟然轉變方向,速度遽增飛襲柳道人。

柳道人沒有料到晴兒又突然找上了自己,待要拔劍已經遲了,只得極力后仰閃躲。

朱雀真人見愛徒遇險,凝氣屈指彈出一束罡風。

“啵!”罡風霎那間收縮成丸,四周精氣風云聚會凝動成一簇櫻桃大小的青色光團,擊打在閻浮魔鞭之上。

閻浮魔鞭如遭電擊高高彈起,晴兒的俏臉上金氣一閃,嬌軀晃了兩晃。

就在朱雀真人出手一剎,楚天動若脫兔仗劍而起,蒼云元辰大開大闔猛劈柳道人。

柳道人的身形尚未抬起,就看到劍光滔滔如同雪崩般碾壓過來。她的全身籠罩在蒼云元辰壯懷激烈的劍勢之中無所遁藏。

“不好!”星道人、翼道人飛身救援,兩柄仙劍齊齊斬截楚天。

誰知楚天虛晃一槍,蒼云元辰劍轉向橫掃,一式“睥睨六合”飛切翼道人腰際。

翼道人正全力以赴救助柳道人,哪知道會引火燒身。他的招式已出,來不及回劍自保,只好倉促趨避。

“唰!”劍鋒掠出,翼道人腰間的束帶崩裂,濺出一溜殷紅血珠。

“小鬼!”柳道人惱羞成怒,不等緩過氣來抬身縱劍疾刺楚天。

晴兒嬌軀微晃掠入戰團,揮鞭飛掃柳道人的后腦。

朱雀真人見混戰驟起,揚聲念動陣訣道:“斗轉星移,銀河橫空!”

眾道士聞聽師尊喝令,身形如走馬燈般換位游動,轉眼間展開陣型,如一道匹練席卷向楚天和晴兒。

不料楚天和晴兒心存默契,一劍一鞭縱橫開闔緊鎖柳道人,雪影朱光如山如海將她層層疊疊圍困其中。

柳道人左支右絀,被逼得在劍陣內四處游走狼狽不堪。

一眾同門投鼠忌器,急忙改弦易轍變換陣型,唯恐稍有不慎誤傷柳道人。

頓時劍陣內人仰馬翻,前頭是柳道人且戰且逃,后面是楚天和晴兒窮追猛打,而朱雀真人和六大弟子不停移位疲于應對。與其說是被楚天和晴兒擾亂了陣型,還不如說是教柳道人在奔走之中沖得七零八亂。

朱雀真人立時看出癥結所在,暗叫一聲:“好狡猾的兩個小鬼!”

需知天下任何一種劍陣都有一定之規,絕非擺陣的人越多越好。譬如朱雀劍陣,按照井、鬼、柳、星、張、翼、軫七宿排列,即不能多一個也不可少一人。

如今柳道人身陷陣中,等若憑空多出了一人,陣勢運轉頓顯凝滯。

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柳道人浸淫朱雀劍陣二十余年,舉手投足自然而然與其素日演練時的步法陣位相合,反倒搶了其他人本該占據的位置。

她一會兒奔井返柳,一會兒切張倒翼,忙得不亦樂乎。眾道士見她奔來,只能收劍閃身退避三舍。如此一來,整座朱雀劍陣已是大亂特亂。

想明白了這點朱雀真人使出水窮云起袖卷住柳道人后腰,低喝道:“去!”大袖一拂將她拋送到陣外。

眾弟子頓時如釋重負,重新尋回陣法節奏,楚天和晴兒的壓力驟增。

“嘩——”一場豪雨滂沱落下,雨珠如豆水汽朦朧,天地間景物朦朧煙霧跌宕。

所有人的視線都大受影響,在激戰中全屏靈臺映照與敵短兵相接。

事實上僅憑朱雀真人一己之力,楚天和晴兒就不是對手。但一來他身負劍傷,不敢過分發力;二來時刻忌憚幽鰲山發動突襲又或攜著林隱雪逃之夭夭,故而始終有所保留未盡全力。

即使這樣楚天和晴兒也很難討到便宜,兩人身不由己地向內收緊,四周空間越來越小,短短幾個照面便險象環生。

朱雀真人見狀叫道:“鰲山兄,你若再不現身,我便先殺了這兩個小鬼!”

陣外的柳道人對楚天和晴兒恨之入骨,揚聲高叫道:“師傅,殺了他們!當心養虎為患,尤其是那臭丫頭心狠手辣他日必成禍害,絕不能手下留情!”

話音未落楚天一記長嘯,蒼云元辰劍脫手飛出,如奔雷橫空隆隆咆哮,穿越過劍光掌影卷裹起一束渾圓水線直射柳道人。

柳道人身在陣外正自指手畫腳,哪里想得到楚天居然敢于在生死搏殺之際飛擲魔劍,要取自己的項上人頭?

她倉促招架,手中仙劍“叮”地猛磕。蒼云元辰劍如怒龍騰夭,劍鋒微微一沉未能斬中柳道人的咽喉。

“噗!”漫天血花怒放,柳道人一聲尖叫右臂被蒼云元辰無堅不摧的劍鋒應聲削斷,整個人重重拋跌在泥濘里昏死過去。

可憐以她的道心境界,原本比楚天還高出一籌。若是單打獨斗即使蒼云元辰劍神威蓋世,三五十個回合內也決不至于落敗。

然而先前在晴兒和楚天的輪番突擊之下,她一傷再傷、一敗再敗,左腿傷尚在其次,更為要緊的是銳氣大挫道心蒙塵,此番終于在蒼云元辰劍下吃了大虧。

“孽障!”朱雀真人最是疼愛身為關門弟子的柳道人,見此情景終究禁不住怒動無名,“小小年紀下手便這般狠毒,將來還了得?今日我要為天下蒼生除魔衛道!”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19:33
第六十六章 破陣(下)
其他六大弟子人同此心,七柄仙劍光華沖霄蕩散雨幕,幾乎要將楚天絞碎成粉!

楚天此刻已是赤手空拳,見七劍一起攻來,當即使出一式“千瘡百孔”拳勁吞吐夜戰八方。

“臭牛鼻子,滿口的假仁假義假道德,看看自己,其實你們才是真正的卑鄙齷齪下流無恥!”晴兒見楚天為了給自己出氣,不顧戰局危險施展天外飛仙重創柳道人,當真是心花怒放,眼看眾道士趁他魔劍離手群起而攻之,眸中寒光四射揮臂揚鞭。

“嗚——”閻浮魔鞭驟然飛旋急轉,化作一道沖天而起的朱紅云柱,一圈圈一重重光影幻動層出不窮,將楚天和晴兒的身形圍繞在中央。

“砰砰啪啪!”朱雀六宿的仙劍撞擊在鞭影拳風上竟一一彈回,不能越雷池半步。

朱雀真人冷喝道:“摩天云柱鞭何足掛齒,給我破!”斬紅塵凝煉成束灌注八成功力,劍芒如熾掩映蒼穹直插鞭影。

“啵!”氣勁爆響,斬紅塵刺入云柱,劍身劇烈顫動發出一道道強橫的氣芒,如同成千上百的鋼針釘入鞭影,閻浮魔鞭的運轉頓顯凝滯。

“咄!”朱雀真人吐氣揚聲,屈指再次激射出一道“彈指青丸”,穿透鞭影縫隙直打晴兒眉心。

“大日如來!”楚天振臂出拳,十八道拳勁倏然轟出,匯聚成排山倒海之力與彈指青丸狠狠撞擊在一起。

“砰!”青丸迸裂,拳風飆散。

楚天和晴兒齊時騰身而起,一如黃鶴沖天一如雨燕回旋,兩道身影比翼雙飛脫出斬紅塵的劍勢籠罩翱翔于夜幕之上。

楚天抬手攝過旋轉飛回的蒼云元辰劍,頭上光霧乍開三花聚頂,丹田烘爐燃燒五氣朝元。將心神與天地交接,把自己化作大自然里的一縷風,一滴雨,一片云,自由自在無所羈束。

“唿——”靈臺之上霞光萬丈,顯現出蓮花圣座的虛影。

他的丹田之中真元霍霍燃燒釋放出驚天動地的能量,撕開虛空召喚萬靈。

雨幕之后,一陣浮光掠影閃現出楚天的四道鏡像,與他的真身并肩佇立,五柄蒼云元辰劍遙指天空,雪亮的光芒仿佛要將這無邊無際的黑夜刺破!

“有誰想除魔衛道的?盡管來!”

楚天心中此刻對朱雀八道只剩下鄙夷之情。自出道以來,他對行事卑劣的小人,如陰嚴道、玄天空之流便不曾手下留情過,但他更痛恨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管他是魔還是道,道魔自在人心。

心中有道,魔便是道。心中無道,道已成魔。

何必拘泥,何須惆悵,萬里無云天一樣。

“真我如一?!”朱雀真人目光一掃,引動劍陣率先攻向楚天。

“天地輪回,萬物返空!”

楚天縱聲一嘯,四道鏡像與晴兒步踏風云幻動身形,各據一角結成陣勢,宛若雪花六瓣在雨幕中飛旋急轉,一道道蒼云元辰的劍芒、一束束閻浮魔鞭光影交相輝映如山岳傾倒大海決堤,滾滾壓向朱雀真人。

“鏗!”斬紅塵劈入劍光鞭影中,便似一顆石子墜入了湍急的渦流里。四面八方涌來的氣勁有正有逆,有橫有豎,有拉拽有外推……絞得仙劍不停哀鳴,似一條垂死掙扎的赤莽顫抖躍動不能自已。

朱雀真人身不由己順著陣勢飛轉的方向踉蹌移位,只覺得整條右臂要被絞斷了一般。他暗叫聲“不好”,丹田提氣施展水窮云起袖猛拍過去。

“啵啵啵——”他的大袖頓時裂成數十片化作滿天紅蝶亂舞,露出一條光溜溜的左臂,肌膚晶瑩潤澤倒也養身有方駐顏有術。

蒼云元辰劍和閻浮魔鞭也是微微一震,朱雀真人運劍猛拔,斬紅塵趁勢脫出,身軀搖擺如風中柳葉,斜斜彈飛。

“師傅!”朱雀六宿同仇敵愾,紛紛縱劍搶攻。

耳聽“砰、砰、砰、砰、砰、砰”六聲連響,猶如寒鴨赴水六個人又競相彈射而出。有的全身蜷縮,有的身體后仰,各種姿態不一而足,恰似在比賽看誰飛跌的姿勢更難看,更狼狽。

尤其是修為稍弱的軫道人和翼道人腰肋見血,顯然受傷不輕。

“這是——”井道人望著楚天和晴兒駭然叫道:“幽世家的六丁六甲誅仙陣?!”

“抱元守一,萬魔消退!”朱雀真人調勻胸口沸騰氣血,疏通右臂經脈,調動弟子重穩陣腳。

朱雀六宿聽到師傅的喝令心神一寧,急忙擺開陣型與楚天、晴兒形成對峙局面。

“七星聚會!”朱雀真人眼盯六丁六甲陣勢變化,竟尋找不到一絲破綻,索性破釜沉舟向楚天與晴兒恃強硬攻。

以他六十多年縱橫神陸的經驗和眼力,自然知道楚天是以燃燒真元為代價,才能借助真我如一印召喚出四道鏡像。每一刻,楚天體內的真元都在急遽消耗,己方七人只需緊守樊籬,等到他油盡燈枯,即可不戰而勝。

但朱雀真人素來性高氣傲,想著若憑借這種手段擊敗兩個后生晚輩顏面何存?惟有速戰速決將六丁六甲誅仙陣破得干干凈凈,如此或能挽回一點面子。

“轟隆隆——”山野中雷電交加風雨呼號,鳥獸瑟縮草木皆兵。

雙方以陣對陣在夜空之下舍死忘生地激烈鏖戰,誰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是否還能活著,又有誰能夠看到雨過天晴的絢麗虹彩?

朱雀真人師徒朝夕相處數十年,一座劍陣反反復復不知在平時和實戰中演練過多少回,無論走位還是配合均已達到爐火純青七人一體的境界。

但他們終究比不上楚天和晴兒。

對于這對少年男女來說,他們血脈相連,同呼吸、共命運!

從風雪飛揚的大崖山到繁華如錦的淮陽城,曾經無數日日夜夜的顛沛流離,早已令他們連結成了同一個人。

無需操演,無需言語,任何一個動作,哪怕是細致入微的一個眼神,彼此的心意盡皆了然。

誅仙陣勢翻翻滾滾如不可阻擋的天輪運轉,順行為陽,逆行為陰,六丁六甲變幻莫測,將這座陣法的奧妙演繹得淋漓盡致。

“朱雀浴火,劍動蒼穹!”

隨著一聲號令,朱雀真人師徒體內驀然騰起冉冉光霧,竟似楚天一般不惜燃燒真元,施放出終極殺招!

七柄仙劍激越長鳴齊直蒼穹,激射出一束束璀璨奪目的華麗光輝,如彩虹般跨越天宇在云空中匯聚成一片恢弘壯觀的焰光之海。

四方云動八面來風,精交氣聚天地變色。

一頭碩大無倫的朱雀從光焰中仿似涅磐重生,顯現出遮蔽半邊云天的身影。

它通體閃耀著刺目的殷紅色火焰,每一朵焰苗都是由無數符咒經文凝結而成,充滿不可抗拒的神圣氣息。

“嗚——”天空中布滿流光溢彩,朱雀長唳振天,猶如一座熊熊燃燒的火山直壓六丁六甲誅仙陣!

楚天無所畏懼,四道鏡像一收將晴兒嚴嚴實實保護在正中。

蒼云元辰在手,天塌下來頂上去,地陷下去托起來!

“風雷御動,丁甲齊出!”

他催動出所有真元,身體像一尊金像般巋然屹立在亂云之巔。

蒼云元辰劍與閻浮魔鞭華光怒放,幻動出六道威武萬狀的天神虛影!

每一尊天神都有前后兩幅截然不同的面孔,前為六甲之容后為六丁之相,陰陽合一水火交濟,不可一世地沖向朱雀光影。

狹路相逢勇者勝——楚天徹底拼了!

“喀喇喇——”驚天動地的轟鳴一聲連著一聲,六丁六甲神像與朱雀在高空之上迎頭碰擊,爆裂開流星雨般的滿天華光。

畢竟這近乎是雙方功力的純粹比拼,楚天和晴兒盡管一個是自悟天道,一個是宗師傳承,但終究不敵朱雀真人師徒的聯手滅殺。

僅僅一個霎那,六丁六甲神像便破裂燃燒起來,呈現出不支跡象。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朱雀不斷迫近,楚天身側的四道鏡像“噼啪”作響,表面泛起絲絲細縫,隨時可能崩潰。

楚天和晴兒的情形更是不妙,兩人在朱雀劍氣的強大壓制之下,身軀搖搖欲墜,已瀕臨強弩之末。

“孽障,還不受死!”朱雀真人捏動劍訣,催迫斬紅塵將源源不絕的劍氣沖放高空,決計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殺死楚天和晴兒以絕后患。

千鈞一發之際,木屋中突然響起期盼已久的嘯聲,一團青色的光影炸開屋頂直射戰團,赫然便是幽鰲山!

“元神出竅?!”朱雀真人的靈臺上警兆頻現,疾聲喝道:“快擋住他!”

“楚天!”幽鰲山的元神舌綻春雷,將朱雀真人的話音淹沒。

楚天心領神會,一縷靈覺透入元辰寶珠,祭起氣吞如虎印。

“唿——”幽鰲山的元神如一道不可阻擋的狂飆沖過激蕩的光瀾,投入到元辰寶珠內部的虛空之中。

“叮!”蒼云怒嘯,魔劍靈氣在瞬間成倍暴增,射放出煌煌神光。

楚天的丹田接納到幽鰲山雄渾無鑄的金丹元氣,頓時煥發出強盛的生命力。

天地烘爐全速運轉,行將干涸的真元在電光石火之間得到補給,而且迅速超過原有的極限,到達了真階第九境所能達到的巔峰境界!

真我如一印重煥光彩,四道鏡像也得到了全面的恢復。

“轟!”六丁六甲神像轉守為攻,將朱雀光影徹底打爆!

一團無與倫比的光瀾綻放開來,天地萬物仿佛被滌蕩一清。

宇宙,就好象停止了運轉,永遠凝定在幕天席地的光彩中。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19:34
第六十七章 失蹤(上)
天空中的兩座大陣分崩離析,九道身影無可控制地拋飛而出隨波逐流。

楚天召喚而來的四道鏡像一一消失在虛空之后,他自己也像斷線的風箏般載沉載浮,那感覺就似世界末日來臨。

朱雀六宿更加不堪,背后被一蓬蓬詭異莫名的雨珠洞穿身體,體內真氣渙散直接被肆虐迸流的劍氣罡風絞殺得血肉不存,化為齏粉!

晴兒在楚天全力的保護之下毫發無傷,只是面色蒼白已失去所有的氣力。

“妖孽!”看到自己嘔心瀝血培育出的六名愛徒瞬間橫死,白發披散的朱雀真人狀若瘋虎,猛然一聲怒吼身劍合一,竟是撲向了木屋!

“阻止他!”楚天立刻明白,朱雀真人想干什么——木屋之中不僅有失去修為手無縛雞之力的林隱雪,還有幽鰲山元神出竅后留下的肉身!

然而他的身形卻在罡風的吹送之下越飄越遠,眼睜睜看著朱雀真人撲向木屋卻無能為力。

“卡嚓!”朱雀真人的劍氣催爆房門沖了進去。

他全身浴血遍體鱗傷,隱隱約約察覺到似乎冥冥中有一股神秘而強橫的力量在暗助楚天與晴兒,使得六丁六甲誅仙陣的威力劇增,否則即使幽鰲山祭出元神抵死相拼,他也絕對不可能輸得這么慘!

但他的靈臺完全洞徹不到這股力量的來源,心底的寒意被復仇的怒火完全壓抑融化,斬紅塵徑直劈向幽鰲山留在木屋中的肉身!

“鏗!”孫媽奮不顧身拔刀阻截,刀鋒與斬紅塵激烈相撞擦出點點火星。

“滾開!”朱雀真人急怒攻心,再次動用真元射出一道“彈指青丸”。

孫媽沒有閃躲,她不能躲,因為在她的身后,就是幽鰲山的肉身!

她蒼老而稍顯木訥的臉上流露出與往常截然不同的兇狠,緊盯朱雀真人拼盡全力拍出左掌。

“噗!”青丸擊穿孫媽的左掌,釘入她的胸口后爆裂開來。

孫媽的身軀搖了兩搖,兀自雙目怒睜屹立不倒。

“孫媽!”林隱雪抓起一條長凳使勁打向朱雀真人。

“砰!”長凳粉碎,朱雀真人冷笑一聲伸手抓向林隱雪。

就在這時候,他的靈臺警兆突顯,尚未來得及反應過來,后腦勺一疼,一滴從屋頂破空掉落下來的雨珠不偏不倚正打中玉枕穴,頓時眼前發黑全身麻痹。

“什么人?!”朱雀真人驚怒交集,徹底確定在這黑暗的雨夜中,隱藏著一個深不可測的高手,接連不著痕跡地暗中出手,襄助敵方。

“噗!”突然他的背心又是一痛,就看到閻浮魔鞭從自己的前心透出,一股血箭飆射在孫媽的臉上,她的尸首終于緩緩仰倒在幽鰲山的腳邊。

朱雀真人呆了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會死在一個未滿十三歲的少女鞭下。

他極力試圖回頭,但體內的生命飛速流逝,伴隨一聲不甘的怒吼身軀轟然爆裂!

“媽媽!”看到林隱雪被長凳的反震之力跌跌撞撞拋向屋角,晴兒忘情地掠身飛袖,將她輕輕托起。

“晴兒!”楚天從門外沖進來,看到屋里四處濺射的大片血跡和尸身橫倒在地的孫媽不禁心驚肉跳。

強敵盡滅,他的心中卻無法生出喜悅之情,如同屋中的林隱雪和晴兒一樣,默默注視孫媽的遺體。

元辰寶珠內光影一閃,幽鰲山的元神飛了出來。

比起先前沖出木屋時的模樣,此刻他的元神光華黯淡,顯然耗損了太多的元氣。

他并未急于返回肉身,而是緩緩下降來到孫媽的遺體旁,伸出手替她輕輕合起雙目。

他的元神無法流淚,可是心中卻充滿無盡的悲哀——如果世上有一位從呱呱墜地之日起就撫養照料自己,疼愛自己的人有一天驟然離去,舍去生命只為保護自己,那種心痛,是生命中無法承受的痛。

楚天心下不無黯然,驀地發覺幽鰲山的元神一陣劇烈波動,竟有渙散破滅的跡象。他不由吃了驚,知道這元神全憑圣階高手的元氣催動方能離開肉身破竅而出。一旦暴露在外,每分每秒都將耗損大量的元氣。此刻幽鰲山心傷孫媽之死,情緒激蕩道心失守,元神更不能自持。假如不立即穩住心緒回歸體內,很可能就會神銷形滅萬劫不復。

“回去!”楚天一掌擊在幽鰲山的背上,梵度魔氣汩汩輸入助他凝聚元神。隨即掌心吐出一道柔和起勁,幽鰲山的元神憑空飛去,飄飄蕩蕩飛向他的肉身。

孰料元神如虛無縹緲的云煙般,徑自透過肉身繼續向前飄飛,并未入竅!

楚天眉宇一揚已知癥結所在,高聲喝道:“幽鰲山,你欠著晴兒和我諾多,就想這樣去了嗎?!”

晴兒立時領會楚天心意,兩人齊齊出手,雙掌再次抵住幽鰲山的元神。兩股魔氣浩浩湯湯注入進去,幽鰲山的元神波光鼓蕩,漸漸亮了起來。

幽鰲山漂浮的元神緩緩睜開眼,朝楚天和晴兒微微頷首,強壓下激蕩的心緒凝神定元,驀地發出一聲洪鐘大呂般振聾發聵的嘯音,元神倏然凝成一束精光沒入肉身。

楚天和晴兒各自撤掌,靜靜觀瞧幽鰲山肉身的動靜。

須臾之后,幽鰲山的肉身微微一顫蘇醒過來。

他的神情沉靜而凝重,開口的第一句話是:“有酒嗎?”

“有。”林隱雪將剩下的小半壇觀音醉遞給了幽鰲山。

幽鰲山什么也沒說,先將烈酒灑在孫媽的遺體前,然后仰脖痛飲。

屋里的人都默默看著,林隱雪的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下來,濕了輕柔的白紗。

“沒事了。”幽鰲山晃晃空空如也的酒壇,向林隱雪微微一笑。

火辣辣的酒液在體內燃燒,像是一團火激起了他心底塵封已久的斗志與豪情。

他本想與世無爭地在這幽谷之中陪著林隱雪慢慢變老,再不涉足人世間的恩恩怨怨。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孫媽的死猶如當頭棒喝,令幽鰲山意識到世外桃源僅僅只在自己的想像中,世間并不存在。

既然如此,自己就滅了這遁世之念!

幽鰲山振衣起身,目光望向屋外的風與雨。

他的目光漸漸變得堅毅而果斷,猶如死后重生。

這一刻他暗下決定,要盡快返回北冥城尋找泄露自己行蹤秘密的那個人,即使因此掀起滔天巨浪也在所不惜。

無論如何,要給孫媽和自己一個交代!

三天以后細雨蒙蒙的一個春日,木屋后面的杉樹林里多了一座墳冢。

楚天和晴兒站立在墳前,靜靜看著幽鰲山、林隱雪手里的一張張紙錢在殷紅色的火苗里漸漸化為灰燼。譬如孫媽,默默無聞地過了一生,卻在生命最后一刻爆發出絢爛的光華。

楚天忽然上前兩步,從幽鰲山的手里接過一疊紙錢,在孫媽的墳前跪地祭拜。

他的心中充滿對孫媽的敬意——像這樣忠心耿耿舍身護主的老仆,縱然男兒膝下有黃金,又何妨一跪!

晴兒也在楚天的身邊跪下,默默感謝孫媽這六年來對母親無微不至的照顧與看護。

不遠處的土堆下,掩埋著朱雀真人師徒的殘骸。那位原本受傷昏迷的柳道人,最終沒能躲過一劫,在混戰中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也被罡風光瀾炸得支離破碎,和她的師傅被埋在了一起。至于其他六宿尸骨無存,只剩下幾柄斷劍。

當最后一張紙錢燃盡,四個人誰都沒有說話的心思,躑躅在墓前久久不想離去。

忽地,林隱雪抬起頭問道:“鰲山,為什么那個老道士要抓我?”

幽鰲山凝視孫媽的墓碑,深吸一口氣道:“如果你愿意,我想講一個故事給你聽。大約六年前,就在這附近的一座小山村里來了一群人,他們……”

楚天悄然牽了牽晴兒的衣袖,低聲道:“走吧,這時候他們身邊不需要我們。”

晴兒會意地起身,看了眼正全神貫注聆聽幽鰲山訴說的母親,和楚天一起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樹林。

天空中的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地上的殷紅血跡被連日的雨水沖淡了許多。但誰也無法忘記三天前那場驚心動魄的惡戰。

“想先回去看看,陪我好嗎?”

冰涼的雨點打在兩人的臉上,望著遠方朦朧的青色,楚天佇立片刻,低低問晴兒。

晴兒明白楚天所說的“回去”是要去到哪里。她順從地點點頭。

她總是不愿違逆了哥哥的心意,無論何時何地。

她可以向任何人橫眉冷目,也可以對任何事為所欲為,但只要楚天一句話,晴兒愿意陪伴他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

對哥哥來說,她不是魔教教主林盈虛的掌上明珠,也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魔門公主,她只是哥哥的妹妹,愿意陪著他浪跡天涯風餐露宿也甘之如飴的妹妹。

因為,有一種幸福就叫陪伴。

兩人手牽手御風而起,結伴飛向無名小山村。其實這座山村原本有它自己的名字,只是楚天將它珍藏在了心底。

近了,又近了。或許是近鄉情怯,楚天的心情漸漸激動起來。

在外漂泊流浪了整整六年,他終于再次回到家鄉。

走時凄凄惶惶,歸時鄉音無改卓然成人。

只是再見不到父母親人相迎的笑臉,飯桌上也再不會有愛吃的家鄉菜肴。

遠遠的,他看到了令自己魂牽夢縈的那座廢墟,仿如沉睡在寒冬中永遠不會醒,冷冰冰靜悄悄地臥在群山之間。

“有人!”晴兒驀地明眸一冷,凝視斷壁殘垣深處一條如同幽靈般飄蕩的身影。

楚天聞言一驚,待凝目再做細看時,那條人影卻消失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19:35
第六十八章 失蹤(下)
兩人飛速在村里尋找了一圈,卻并沒有發現任何有人出現過的痕跡。

楚天確定晴兒不會看錯,但對方的修為無疑十分高強,而且刻意回避不與人接近。

——會是誰呢?

楚天心頭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覺走到村頭那口舊水井前。

他探頭望去,驚喜地發現那只曾經做了晴兒保護神的木桶居然還在,只是繩子由于連年的日曬雨淋早已腐爛斷裂。

“當年你就是坐在這只桶里哇哇大哭被我發現的。”楚天抬手虛拿,木桶從井底唰地飛起,穩穩落入他的掌心。

晴兒興趣盎然地打量著這只救命水桶,兒時的記憶已然模糊,但遙遠地想象那時的情景,心里依然是酸酸甜甜。

她忍不住伸出纖細的小手緩緩撫摸木桶粗糙的邊緣,輕聲問道:“媽媽真的就是把我放在這只桶里的?”

楚天點點頭,晴兒松開木桶道:“不知道廢墟里是否還能找到些許遺物?”

“走,去看看。”

兩人再次走入殘垣斷壁中,試圖尋找當年北冥神府十七高手與林隱雪慘烈大戰的痕跡。

然而歲月無痕,六年的光陰流逝,廢墟之中已經很難找到那時留下的印記。

“哥哥?”晴兒忽然察覺,楚天在一座坍塌焚毀的房屋前站住了腳步,眼眸里流露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神氣。

“這是……哥哥以前的家?”

“現在也是,永遠都是。”楚天走進廢墟,腳下的瓦礫磚石喀喇喀喇微響。

晴兒一聲不響地跟上去隨在他的身后。驀地,楚天挺拔的身軀漸漸彎曲,他緩緩地蹲下了身,止不住的淚簌簌滴落在泥土里縫隙間,和著雨水沒了蹤跡。

他的父他的母,那曾經帶給他生命,養育他成長的人,和整座小山村的村民一起,就沉睡在這片廢墟灰燼之下。而自己的靈魂,卻像纏繞著沉重鎖鏈,永遠掙脫不出,沉淪在了無盡黑暗中!想憤怒,想咆哮,想唾棄這無情天地,想把它撕裂成片搓揉成團扔進最黑最暗的深崖下,讓它粉碎讓它消失,讓一切重新來過……

驀然背上一暖,晴兒柔軟的嬌軀輕貼在他的身后,雙手溫柔地環抱住他,將小臉枕在他的背上,輕輕道:“哥哥,你別哭,你還有我……”

壓抑的哭聲慢慢停歇,楚天雙手掩面使勁拭去了滿臉的淚水和雨珠。轉回頭,讓晴兒靠入自己的懷中。她小小的身體漸漸溫暖了他的心,他的身。

可不可以,再不要失去?

“要不要挖開廢墟,找出他們的遺骸?”

“不要再打擾他們,就這樣安安靜靜地長眠吧。”

“好,我在這里陪著你。”晴兒伸出柔若無骨的小手,輕輕拭去他眼角的淚珠。

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們便這樣默然立在雨中,任由心緒隨風雨飄蕩。

不知過去多久,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晴兒低咦了聲,看見廢墟里似乎有一點亮晶晶的東西在閃爍。

她“唰”地飛出閻浮魔鞭,撥開瓦礫輕盈精準地將它卷起——卻是一只精巧的耳墜。

“哥哥,你看——”她將耳墜送到楚天的面前。

楚天魂不守舍地瞥了耳墜一眼,道:“這不是我媽媽的東西,我家買不起如此名貴的首飾。”

“那就是他們的了。”晴兒說道:“我娘親從不戴耳墜。”

楚天從晴兒粉嫩的小手心里捏起耳墜,凝目打量道:“也不會是林渙清的,她的耳垂沒有穿孔。”

想了想,楚天將耳墜收進懷里道:“或許幽大哥會知道。”

直到天色將黑,兩人才收拾心情攜手離去。

他們御風飛回幽谷,卻驚訝地發現木屋內外空空蕩蕩,幽鰲山和林隱雪齊齊消失了蹤影,屋里的衣物依舊整整齊齊地放在櫥柜里,一切都不似刻意離開的樣子。

楚天和晴兒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絲驚懼。

發生了什么事,幽鰲山和林隱雪為何匆匆忙忙不告而別?

楚天掠身飛入杉樹林中,又再仔細地勘察了一遍,果然找到第三人出現的證據。那是一對足印,就留在距離孫媽墳冢不到十米遠泥濘的地面上,楚天猜想是那人發功出手時,真氣灌注雙腳所留。

除此之外,更無其他蛛絲馬跡。

楚天倒吸一口冷氣,難道對方僅僅憑借一個照面就制服了幽鰲山?!

盡管幽鰲山元氣大傷,功力不足昔日的五成,但依舊遠勝過自己。是什么人擁有如此驚世駭俗的修為,會不會和晴兒在山村廢墟里看到過的是同一人呢?

“哥哥,不會是碧洞宗的后援到了吧?”

“不管是誰,那人應該不會輕易殺死幽大哥,更何況令堂或許是這世上唯一掌握北冥寶藏秘圖下落的人。”楚天壓下心中忐忑,果斷道,“我們立即往碧洞宗方向追,看看能不能打聽到一些線索。”

兩人當機立斷御風離開幽谷,一路飛奔向東南。行至天色大亮,夜雨已停。前方出現一座繁華大城,人流交織車水馬龍。

楚天在郊外落下身形道:“我們進城找家茶館稍事歇息,順便打探一下消息。”

晴兒自不反對,兩人走上官道宛似一對踏青游玩的兄妹,混在人群中進入城內。

在進城時,楚天抬頭瞟了下。在城樓墻磚上,古色古香地印刻著“靜水”二字。

進到靜水城中,他和晴兒信馬由韁沿著熱鬧的街道緩步而行,尋到一家看起來還算不錯的茶館便走了進去。

茶館里人聲鼎沸,一樓早已坐滿客人。兩人上到二樓,見還有幾張空桌,于是挑了張在角落里的桌子落座,隨意要了些茶水點心。

晴兒一面輕輕吹動漂浮在水面上的嫩綠茶葉,一面小聲道:“臨窗左起第二桌坐了三個人,號稱南天三鷹,都是南無仙府血羽老仙的座下弟子。”

楚天用眼角余光一掃,便看到三個紅衣青年,每人背后斜插兩柄酷似鷹翅的魔刃,正在低聲交談什么。

“你認識他們?”楚天問道。

“我才不要認識他們,不過是見過這三人的圖像。”晴兒癟癟嘴,不屑道。

“凡是神陸稍有名氣的正魔兩道高手,本教都會建起專門檔案。外公要我時常查閱,所以記得一些。”

楚天了然,說道:“靜水城屬于晉州地界,聽說東南八百里就有正道五大派之一的龍華禪寺。南無仙府的人,跑到這兒來做什么?”

“不曉得,”晴兒搖搖頭,忽又一笑道:“可你不也是北冥神府的外門弟子么?”

楚天一怔,與晴兒攜手游蕩四海的這些日子里,他差點淡忘了自己還有這層身份。耳畔莫名地響起了臨分別時,珞珈嬌軀半裸輕咬自己耳垂的那聲低語:“記得,你是我的。”

頓時那一夜的激情瘋狂重現在腦海里,那呈現在自己眼前完美無瑕如絲如綢柔滑動人的身體,還有狂野的沖擊和蕩人心魄的呻吟……

他的面頰不覺發熱,神思恍恍惚惚地想起了某個遙遠的地方一個遙遠的人。

“哥哥——”晴兒望著楚天,突然問道:“你在想心上人?”

“沒有。”楚天回過神來,下意識矢口否認道。

這丫頭年紀尚小,可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這么容易就看穿了自己的心事。

“沒有!真的?那你的臉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紅了?”晴兒顯然沒打算輕易放過楚天,眼眸里閃過一絲促狹的光亮道:“而且我明明聽到你心跳在加速。告訴我吧,她是誰,叫什么名字?”

楚天尷尬之極,也不管茶水燙嘴,一口接一口不停啜著,口中含糊道:“那個……小姑娘別亂猜。”

晴兒撇撇嘴,恨恨地瞪大了眼睛。

楚天的心跳傳到她的耳朵里,就像咚咚擂響的戰鼓聲。還有剛才他的眼神,漫不經心不知道漂浮在哪里。明明是在想女孩子,被自己抓住了,居然不敢承認,哼!

那是誰,讓哥哥如此心動?是誰,會令哥哥莫名奇妙地紅了臉?

這時候樓梯微響,上來兩男一女三個少年。他們正打算找空位坐下,卻驀地聽見有人叫道:“哈哈,俗話說冤家路窄——這不是元世亨嗎?”

上樓的三個人里,有名皮膚黝黑的少年站定身形目視南天三鷹道:“是你們?”

剛才說話的那名紅衣青年冷笑道:“既然撞上了,你就留下吧!”

“殷立商,你嚇唬誰呢?別人怕你們南天三鷹,我們可不怕!”和元世亨一起來的美麗少女不屑說道。

殷立商左首邊坐著的南天三鷹老大殷立閆嘿嘿笑道:“既然如此,小姑娘你也一起留下吧!”

“妙極,妙極,正好給咱們大哥暖暖床!”南天三鷹里的老幺殷立單目光淫邪打量少女圓鼓鼓的胸脯,肆無忌憚地調笑說。

楚天的眼里瞬時掠過一抹寒光,晴兒放下茶杯,她本來就心不在焉,一口也沒喝過。

“哥哥,你認識那個叫元世亨的?”

楚天點點頭道:“他們三人都是我的朋友。”

晴兒“哦”了聲,有意無意地道:“好像上次你也曾說過,幽鰲山是哥哥的朋友。”

楚天差點被茶水嗆住,晴兒,那個曾經膽怯柔弱聽話乖巧的小妹妹,從什么時候開始學會捉弄自己了?

這方面,她倒是無師自通。

晴兒隱藏在面紗后的臉得意地笑了。她才不關心南天三鷹和元世亨幾個人是否會在茶館里打起來,最后又是誰死誰活。

如果哥哥要為朋友打抱不平,那就讓他去。如果自己顯露身份一下子就嚇跑了南天三鷹,那豈不是很無趣!

當妹妹的,不可以搶了哥哥的風頭!

當妹妹的,就應該纏著他,賴著他,永遠讓他頭疼卻又離不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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