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越界 作者:牛語者(已完成)

   關閉
mk2257 2011-9-6 18:25:4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7 600669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06
第九十九章 北冥夜雨(上)
萬里之外,君臨峰輪迴宮。
幽鰲山在何必的引領之下踏上通幽塔的八樓,又一次見到了魔教教主林盈虛。
說是“又一次”,實際上距離兩人的上次會面,已經過去了數月。
那日在幽谷中,楚天與晴兒相攜離去不久,林盈虛便即現身。
幽鰲山沒有進行任何抵抗,任由林盈虛一掌拍在了自己的胸膛上。一股磅礴凜冽的魔氣攻入體內,他瞬時昏迷過去。
醒來后,他發現自己置身於通幽塔三樓的“定觀室”中。室內幽界靈氣充盈,尤勝於北冥聖城諸峰,惟有元老會所在的幽元殿堪可媲美。
數月之中幽鰲山不受打擾,心無旁騖地療傷修鍊,功力急遽恢復修為又有精進。
但始終不知道林盈虛將會如何處置自己。若按常理,這位魔教教主沒有絲毫道理,如此“款待”仇敵。不過,林盈虛的行事又有誰能夠揣度得到?
所以當何必走近定觀室,轉達林盈虛要召見他的消息時,幽鰲山的心頭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謎底,即將揭曉。
現在,他就靜靜佇立在通幽塔八樓距離林盈虛不到十米遠的地方。何必已經退到樓下,這裏只有他和林盈虛兩個人。
“你剛才見過了何必,他是我的弟子。”林盈虛掃了幽鰲山一眼,面容冷峻孤傲有股說不出的睥睨天下舍我其誰的神氣。
“他曾經向我提了一個問題:假如有人害了林某的女兒,卻又奮不顧身救了林某的外孫女,我該是殺他還是謝他?我的答案很簡單: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幽鰲山心頭一震,沉聲道:“不論林教主如何發落在下,幽某俱都無怨無悔!”
林盈虛嘿然冷笑道:“你將老夫看作了什麼人,我豈是睚眥必報不明事理之徒?我要殺你,幾個月前就做了,何須等到今天。鰲山兄,你是頂天立地的真豪傑,可惜隱雪所託非人。當初她遇見的人若是你,又何至於招來殺身之禍?”
幽鰲山怔了下,說道:“林教主過獎,在下愧不敢當。莫非,您已經查到晴兒的父親是誰?”
“果真如此,我早已將他全身的骨頭一根根抽拔出來,碾成灰磨成粉!”
林盈虛的臉上湧現懾人的肅殺之氣,漠然道:“不過我確實已經有了線索,只是需要你鼎力相助。”
“我?”
“你!”林盈虛的語氣無比肯定,徐徐說道:“我猜想這個人即便不是藏身在北冥神府中,兩者之間也必然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幽鰲山目露沉思之色。事實上他業已有此懷疑,若非當日林盈虛橫空殺出,恐怕數個月前他即已回到北冥城秘查蛛絲馬跡。
只是泄漏自己行蹤的那個人,究竟和大崖山血案有多深的關聯,幽鰲山難以決斷。
“鰲山兄,以你的推斷,隆冬風雪之夜隱雪獨自一人懷抱晴兒,身攜不知從何處獲取的北冥寶藏秘圖,深入一座籍籍無名的荒山野嶺,只是一時的興緻所至么?”
林盈虛說道:“再後來她明知村中已有埋伏,卻將晴兒藏在井下,毅然決然地孤身進村深陷重圍,也僅僅是心血來潮的衝動么?換而言之,北冥神府的人從何處得到消息,早早就斷定隱雪會路經獵戶村?”
幽鰲山沉吟道:“這個問題我也想過,卻始終不得要領。實不相瞞,當日下達截殺隱雪密令的便是安天王。至於誰人向他提供了如此精確的情報,我無從獲悉。”
“安天玄……”林盈虛冷笑道:“你以為他是這件事的主謀?”
幽鰲山吃了驚,就聽林盈虛說道:“我懷疑隱雪前往獵戶村,一定是為了與某人見面,而這個人十有八九便是晴兒的生父!惟有如此才能解釋隱雪入村的舉動——她是要親身驗證那個男人對自己的感情究竟是真是假。結果卻證明那個混帳男人果真是為了北冥寶藏秘圖,卻根本不在乎隱雪母女的生死!”
幽鰲山深吸一口氣。林盈虛的推測,他不是沒有想到過。但每每稍作深入,他便下意識迴避開去。因為他着實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那個人會跟此事有莫大幹系!
“如果教主允許,我打算今天就回北冥城,一定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林盈虛點點頭,提醒道:“不可心存僥倖,不可優柔寡斷。否則你回去只是送死!”
“我明白。”幽鰲山笑了笑,笑容里掩飾不住幾許悲愴落寞之情。“即使沒有教主相托,我也會徹底弄清楚到底是誰隱藏幕後策劃了這場血腥陰謀。”
“那就去吧,不過,”林盈虛問道:“啟程前是否還想再見隱雪一面?”
幽鰲山搖頭,回答道:“不必了,我會活着回來。”
天黑后,幽鰲山通過碎空流影陣的傳送降臨在法岩峰後山的一處僻靜密林深處。
他走出密林抬頭仰望法岩峰頂,熟悉的風景在眼底緩緩展開。
一輪明月靜悄悄地從山坳后升起,掛在了清朗的天幕上。
山月如鈎,今宵誰人入眠?
幽鰲山的心底湧起一縷複雜莫名的況味。六年後,他終又踏上法岩峰的土地。曾經,只差半步他便成為了這片土地的主宰。
但今夜他不想回首緬懷過去,只希望找一個人好好聊聊。
靜立片刻,幽鰲山微微提氣御風而起,潛行匿蹤沒有驚動任何人,悄無聲息地攀上峰頂,進到幽杞人居住的府邸里。
他駕輕就熟地避開重重禁制與警衛,來到峨山月的書房外。
果不出其然,書房裡亮着燈。這是峨山月十年如一日的習慣,無論是雲英待嫁還是為人妻子,她都喜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自坐在書房裡,擺弄插花閱覽書籍,直至夜深露重時方才就寢。
幽鰲山略一遲疑,伸手推開了書房虛掩的門戶。
沒有熟悉的回應聲,沒有淺淺含笑的明眸相視,屋中寂靜一片。
幽鰲山做夢也想不到,就在書桌邊,峨山月姣好的身軀仰面坐倒在椅中,美麗的雙目輕輕合攏,如同酣然入睡了一般。她的面頰上赫然有兩道血跡凝固的划痕,一把應是她慣常用來修剪花枝的銀剪深深扎入心口,只露了手柄還在體外。
“山月!”世界戛然靜止,卻又萬千雷暴轟擊在幽鰲山的心頭,令他的魂魄仿似瞬間粉碎,抽空了所有。
踏過滿地零亂的花泥與瓦盆的碎片,幽鰲山單膝跪地將峨山月的遺體抱入懷中。
是誰,是誰乾的?!
幽鰲山的手緩緩為峨山月拭去玉頰上的斑斑血跡。
掌心濕漉漉的,是峨山月胸口流出的鮮血粘在了手上。這說明峨山月遇害不久,假如自己早到一步,很可能撞見兇手。
幽鰲山緊摟峨山月,將自己滾燙的面頰緊貼在她冰涼的臉上,沉默如山。
“大哥——山月?!”
背後響起幽杞人的話聲,更多的人紛踏而來,被他擋在了書房外的院落里。
幽鰲山恍若未聞,只是輕輕地用滿是絡腮鬍子的臉頰擦揉峨山月冰涼的臉。
她死了,世界便坍塌了。
“這是怎麼回事?”幽杞人雙目赤紅,失去了往日的瀟洒從容,衝到幽鰲山的身邊,伸手想從他的懷裡抱過峨山月。
“滾開!”幽鰲山一掌劈出。誰也別想再從他的懷裡奪走峨山月,即使那人是他的親弟弟,是山月名義上的丈夫!
“砰!”雙掌相交,幽杞人身軀微晃,怒喝道:“幽鰲山,她是我的妻子!”
幽鰲山懷抱峨山月霍然起身,兇狠盯視幽杞人:“你有保護好她么?”
幽杞人的嗓音比幽鰲山更響:“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大少爺,二少爺,你們這是干什麼?”顧嫂擠開人群衝進書房,老淚縱橫語聲哽咽道:“你們這樣,夫人就是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心……”
“顧嫂?”幽杞人如夢初醒,急問道:“剛才你為什麼沒有守在書房外?”
顧嫂顫聲道:“夫人找來楚公子密談,要我——”
“楚公子,哪個楚公子?”幽杞人打斷顧嫂的話語追問道。
“就是楚天。”顧嫂魂不守舍地回答道:“夫人不准我在外面聽他們說話,所以我也不曉得兩人究竟談了些什麼。”
“楚天呢,有誰看到楚天了?”幽杞人回頭喝問屋外眾人。
“大約半刻之前,我看到他一個人離開了內宅。”有人回答道:“因為是顧嫂帶進來的,所有警衛都未加阻攔盤查,將他放下了法岩峰。”
這時候就算是笨蛋,也能夠猜到峨山月在書房裡突然遇害,楚天作為最後一個見到她的人,實有莫大的嫌疑。
幽杞人深吸一口氣,神情恢復鎮定:“顧嫂,帶我去找楚天!”
顧嫂應了聲,望着抱在幽鰲山懷中的峨山月遺體遲疑道:“可夫人……”
幽鰲山一聲不吭,抱起峨山月的遺體對幽杞人道:“我領你去!”
幽杞人怔了怔,沒有反對。
幽鰲山大步走出書房,魁梧的背影漸漸融入黑夜。
天空中飄起了雨絲,宛若那一夜他送去臘梅花,孑然一身地離開法岩峰。
只是彼時那雙脈脈在身後注視自己的美麗眼睛,從此永遠地閉合。
——楚天,我相信你沒有逃跑。
否則……
幽鰲山不願再往下想,峨山月死了,他不能讓她白死。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兇手,讓他付出血的代價!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07
第一百章 北冥夜雨(下)
半山風雨半山晴,剛回到住所,外城忽然淅淅瀝瀝下起了蒙蒙細雨。
楚天坐在桌邊拿出峨山月給自己的那幅怪畫,藉著燭光打量,卻看不出絲毫端倪。
這是林隱雪失憶之後的塗鴉,或許完全就是一幅無心之作,跟所謂的北冥寶藏秘密毫無關係。
楚天無意將心思花費在這張天曉得有沒有價值的畫紙上,將它收起準備打坐。
但心終歸無法寧靜下來,峨山月所說的每一句話在他的耳邊反反覆復地響起。
終於知道最後一名兇手的名字,楚天心中卻滿是說不出的鬱悶失落。
是該離開這裏一段時間了,楚天想了想決定今晚就走。
他身無長物,也無需收拾什麼行李,隨手取過紙筆打算給珞珈留言。
可是該寫些什麼呢?看着潔白的紙箋,楚天一陣躊躇——還是什麼都別說了,她會懂的。
“老洞,”楚天的一縷靈覺穿入元辰虛境,“問你件事兒。”
“什麼?”
“有沒有辦法能讓我的功力在短期內迅速恢復?”
“有,”洞天機翻翻白眼道:“你閉上眼做個夢就成。”
楚天出奇地沒有反唇相譏,問道:“還有么?”
洞天機不言語了,他發現這少年是認真的。
“或許有個地方你可以試試。”過了許久,他回答說。
“哪裡?”
“鬼城。”
“鬼城?”楚天的眼睛一亮,他當然明白洞天機為何會猶豫——鬼城,尤其是它的地下世界,殺機四伏群魔亂舞,沒有哪個正常人願意涉足。
“砰!”屋門猛然被人踹開,滿城的風雨吹落進來,在燭光下映射出霧般的華暈。
“是你?”起初,楚天一喜,以為是珞珈來了——破門而入是她一貫招牌式的打招呼方式。可是一抬眼,看到的卻是闊別多日忽又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幽鰲山。
不等楚天反應過來,幽鰲山瞥了眼桌案上一字未落的紙箋,猛然跨上兩步鐵拳砰然有力打中他的胸口。
“喀喇喇!”楚天的身軀飛撞在牆上,壓垮了那張本就搖搖欲墜的床榻。
楚天眼前發黑氣血洶湧,胸襟又被幽鰲山的大手一把扯住,整個人凌空提起頂在了在吱呀呻吟的牆壁上。
“為什麼要殺她?”他怒視楚天,嗓音沙啞地喝問。
楚天看到幽鰲山左臂環抱的峨山月,不禁凜然一驚道:“幽夫人死了?!怎麼死的?”
“就在你離開后不久,她被發現倒在了書房的血泊之中,胸口插着一柄銀剪。”
幽杞人站在門口,冷冽的目光直迫楚天:“你應該是山月生前見過的最後一人!”
“所以你們就懷疑我是兇手?”楚天醒悟過來,“放開我!”
幽鰲山如同一座瀕臨爆發的火山,緊抓楚天不放:“給我你的解釋!”
“既然你已認定我是兇手,我還解釋什麼?”楚天怒極而笑,心中憤懣之情尤勝於在法門山莊被翼天翔設計陷害的那次。
當然,幽鰲山不同於翼天翔。楚天相信,絕不是他殺死峨山月嫁禍給了自己。
可恰恰因為這樣,才使得這件事變得愈發撲朔迷離,令人難以猜想幕後的主凶!
另一方面,如果旁人懷疑指責自己,楚天只當是瘋狗咬人。但如今一臉怒氣口口聲聲把自己當兇手的人,竟是幽鰲山!
“你承認了?”幽鰲山的喉嚨里呼呼作響,聲音聽起來很奇怪。
楚天昂着頭,睜大眼睛冷冷盯着幽鰲山,一字字回答道:“去死!”
他的心中充滿怒忿與無處訴說的委屈,面對幽鰲山先入為主的質問,情不自禁生出一股逆反心理。
好吧,覺渡大師是我殺的,峨山月也是我殺的。全天下被害死的人,統統都是我殺的!
我是無惡不作喪心病狂的瘋子,我是忘恩負義嗜殺如命的惡魔,如此所有人都該滿意了吧?!
幽鰲山沒有回答。
自打楚天進入北冥城的第一天,他就結識了這個由珞珈帶來的少年。
曾經肝膽相照聯手禦敵,曾經反目成仇刀劍相指,也曾經在一個個悠長的午後坐在這棟小木屋裡喝着酒,聊着天,一起無聊望着小巷裡匆匆過往的路人……
他的嘴唇動了幾動,似乎想對楚天說什麼,但終於依舊是沉默。
一時屋中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彷彿空氣也在壓抑中凝固。
楚天也不再說話,只是漠然與幽鰲山對視,就像對眼前遭遇的一切都已認命。
須臾之後幽鰲山緩緩舉起鐵拳,問道:“你還有什麼遺言?”
楚天不屑地笑了笑道:“我等着你!”
“大哥!”幽杞人從后伸出手抓住幽鰲山的拳頭,“冷靜點,現在還不能殺他。”
“為什麼?!”
“珞珈——”幽杞人的回答擲地有聲,“你殺了楚天,就會死無對證!”
“珞珈?”幽鰲山悲憤一笑道:“就是倪天高來找我也沒用!”
話音未落,楚天體內橫生出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竟將幽鰲山的手指霍地震開。
“砰!”他抬起膝蓋猛地撞去,幽鰲山猝不及防小腹中招,悶哼後退撞入幽杞人懷中。
“快逃!”元辰虛境中洞天機一記低喝,將雄渾的元氣注入楚天體內。
楚天擺脫幽鰲山的控制,雙臂一振撞碎身後屋牆,施展“鷹揚訣”倏然疾掠。
“站住!”早有幽世家高手重重圍困住這棟小屋木,看到楚天闖出,兩名身着青衣的侯府家僕齊齊撲上截擊。
楚天靈覺舒展,對背後情景洞徹若明,心念微動蒼雲元辰劍鏗然彈射而出,一式“回頭是岸”如閃電驚鴻在雨夜裡劈開兩道亮麗電芒。
兩名家僕慘叫飛跌,由肩膀斜斜向下直至腰胯,被劍鋒劃開一條殷紅的血口。
幽鰲山一言不發,但誰都能看清楚他臉上涌動的怒火。
他手按幽杞人借力彈起,身形掠出屋外五指戟張拿向楚天。
楚天毫無遲疑,蒼雲元辰順勢迴轉飛挑幽鰲山的左肩。
幽鰲山左手化爪為掌拍擊在蒼雲元辰劍上。
楚天連人帶劍被拍飛出去,喉嚨發熱噴出一口血箭,硬是沖開了胸頭的氣血瘀結,憑藉幽鰲山的掌力遞送擰轉身軀,如一支離弦之箭向東掠去。
幽鰲山、幽杞人齊聲長嘯並肩直追,如兩條滾滾巨龍橫亘長空,劃破雨夜的靜謐。
楚天對此充耳不聞,甚至全然不管身後的幽鰲山、幽杞人兄弟距離自己還有多遠。天地洪爐熊熊燃燒,將洞天機注入的元氣迅速煉化,身形仿似一顆融入黑夜的雨點,在風中躍動閃爍直向北冥城外衝去……
警訊聲響徹北冥山城。
峨山月遇害,兇手逃亡的消息頃刻間將所有人從睡夢裡驚醒。
有人在幸災樂禍,有人在狐疑觀望,還有人拍案而起,在這樣一個原本應該平平淡淡渡過的細雨之夜,註定將會發生許多故事。有些會驚動天下,但也會有些不為人知的故事正在發生。
珞珈聽到警訊時,正在自己的郡主府靜室里打坐修鍊。
她的靜室四壁如同水晶牆般通透晶瑩,最大程度鎖定了來自北冥海深處的靈氣。
靜室中光霧繚繞,房頂透明如穹廬撐起,淅淅瀝瀝的雨滴敲擊在上面發出悅耳的沙沙輕響。
“出事了。”
珞珈對北冥城裡的警訊習以為常,在這個鬼地方三五天里平安無事才是活見鬼。
但今晚聽到警訊,她的心裏有種莫名的悸動,像是預感到了什麼,迅速起身走出“天晶靜室”。
靜室外守立着兩名郡主府的女侍,都是珞珈培養多年的心腹家僕。個子稍高的名叫綠茶,稍矮的是薄荷。
看見郡主從靜室里走出,兩名女侍已經猜到她想問什麼。綠茶躬身道:“啟稟郡主殿下,方才外城傳來消息,楚天楚公子殺死了幽世家女主人峨山月,幽鰲山、幽杞人正在追捕。”
“開什麼玩笑?”珞珈兩道像劍鋒般的黛眉輕輕一挑,“哪個王八蛋敢造謠生事?”
“恐怕是真的。”薄荷看了珞珈一眼,她深知女主人和楚天之間的關係,小心選擇用語道:“至少目前傳回來的消息確是如此。”
珞珈呆了呆。峨山月今晚要找楚天的事,她知道。所以才沒去楚天那裡。
難道,楚天已經知道峨山月是十七人名單中的一人?
不,不可能!
珞珈狠狠甩頭,秀髮在身後如瀑般躍動。
她輕咬櫻唇快步沿着長廊向外走,去晚了那個豬頭就沒命了。
“珞珈!”迎面走來一名身材瘦長面帶病容的中年男子,堵住了她的去路。
“我沒工夫聽你教訓,快讓開!”珞珈心亂如麻。
“別去!”中年男子斬釘截鐵道。
“倪天高!”
“冷靜點,珞珈。”中年男子語聲放緩,說道:“遇害的是峨世家家主峨放鷹的女兒,幽世家家主幽杞人的妻子。一樁命案已經將兩大世家卷裹進來,如果你出手救楚天,就等於我們三大世家的聯盟土崩瓦解!”
“那是你的聯盟,不是我的!”
“不要任性,我和你一樣相信楚天是遭人陷害。這是一場針對我們三大世家的陰謀,你去救楚天正中對手下懷。”
倪天高沉聲道:“讓我來處理這件事。我保證楚天會受到公正的審判。假如他不是兇手,我會第一個為他洗清冤情,抓住真兇!”
珞珈冷笑道:“楚天不是兇手,他不必接受任何人的審判,讓開!”
倪天高面色沉靜,搖搖頭道:“珞珈,你不能做傻事。”
“少來,我不是三歲的小孩子!”珞珈眸中冷光一亮,纖纖玉掌輕按倪天高的胸口:“讓你的耿耿忠心鞠躬盡瘁全都見鬼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08
第一百零一章 蠻荒之域(上)
“喀喇喇”一道雪亮的電光刺穿黑沉沉的夜霧,照亮了人間,只是太過短暫。
雨越下越大,為楚天的逃亡創造了有利的條件。
然而楚天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在身後不遠處幽鰲山和幽杞人齊頭並進,靈覺牢牢鎖定了他,如影隨形根本無法擺脫。
非但不能擺脫,並且依照眼下的趨勢發展下去,他很快就會被追上。
楚天盡量壓低身形,利用層層疊疊的屋宇和縱橫交錯的街道如游魚般穿梭行進,將沉魚落雁身法的妙用發揮得淋漓盡致。
突然樓宇消失,前方兩百米外密密麻麻的綠色光火搖曳閃爍,匯聚成一片無邊無際的幽綠燈海——鬼城到了。
沒有一絲遲疑,楚天猛然將身速提升到極限,如百米衝刺飛掠過外城與鬼城之間的荒蕪隔離帶,徑直衝了進去。
他根本不奢望能夠逃離北冥城。即使僥倖成功,也會被幽鰲山和幽杞人在城外阻攔截殺。惟一生存下來的機會,就在鬼城,或者更準確的說是那片連北冥神府也難以掌控的地下世界。
當然,他不會去投奔殭屍老媽,那樣會將峨無羈拖下水。這件事,楚天不打算連累任何人,其中也包括珞珈。憑手中一柄蒼雲元辰劍,他要在茫茫黑夜中殺出一條生路來!
“唿——”楚天身劍合一如一團從天空砸落的奔雷撞入鬼城的街道。濃烈的殺氣如霜刀冰劍撕裂虛空,帶起哧哧銳風驚得群鬼紛紛趨避。
“嗖——”沒等它們回過神來,又是兩道飛電般的身影從眼前掠過倏然隱沒在滂沱大雨里,身後是更多幽世家高手氣勢洶洶闖入鬼城。
“小子,看不出你逃命的本事很高啊。”洞天機藏在元辰虛境里,至少表面看來挺輕鬆。
“承蒙誇獎,沒把我比作過街老鼠。”楚天只到過鬼城一次,但對附近街道的方位格局卻已深深烙進腦海。
前方街角一拐,對面便是條巷口。巷口左側原本是楚天上次來時見過的一家小酒館,後來被宇陽春的羅侯真火炸得粉碎。如今半年過去,原地居然又建起了一座更氣派更豪華的青樓。敢情,惡鬼也有需求,惡鬼也喜歡尋歡作樂。
“停、停下,我老人家不進青樓——”
“沒進過?正好讓你開開眼!”楚天的靈覺急速舒展,探索當初的那條地下秘道的入口。
“這位公子,你玉樹臨風一表人才……”一名鬼龜奴以為生意上門,笑容可掬如連珠炮般念出了迎賓台詞。
“砰!”楚天將它一下撞飛,問道:“有沒有辦法禁制住靈覺,只要一霎那就夠!”
“你這算是在懇求我老人家嗎?”洞天機咕噥道,雙手在胸前結成一串奇妙法印,低喝道:“須彌洞天!”
一團沛然充盈的青色光霧霍然從元辰寶珠內湧出,引動四周虛空中的陰煞之氣如潮水般擴散,轉眼間在楚天身周凝鑄成一層若有若無的淡淡青色光罩。
“結界——”楚天不由驚喜道:“你已經能夠打穿元辰虛境,直接施放結界了?”
說著話他在一間堆滿雜物的儲藏室里尋找到了秘道入口,上面壓着兩塊石板。
“勉勉強強還湊合吧,你當我老人家這些日子在呼呼大睡?這道結界可以封鎖住所有聲息影蹤,你和這間儲藏室在別人的眼中就等於憑空消失了。”
洞天機感嘆道:“想當年我修為全盛之時,能夠將方圓百丈的空間凝鍊成不到芝麻大小的結界,足足一頓飯的工夫不用換氣顯形。嗯,等你啥時候參悟了洗心境界,老子就將這手須彌洞天教給你。”
楚天沒時間聽洞天機自吹自擂遙說當年,他運劍如風劈開石板躍入秘道。
“嗡”青罩一晃光影渙散,洞天機收了須彌洞天,抱怨道:“什麼鬼地方黑咕隆咚燈也不點一盞,這青樓老鴇真是摳門!”
楚天全速飛馳,反正現在消耗的都是洞天機傳送過來的元氣,他既不心疼也不必吝嗇。如芒在背的感覺消失了,他明白自己暫時甩脫了幽鰲山和幽杞人的靈覺鎖定。但現在還遠遠談不上安全,對方會很快發現秘道的入口,並一路追擊進來。
如此逃出不知多遠,四周山崖聳立大河奔流,竟與地上世界別無二致,只是氤氳濃重暗無天日,缺少了晝夜變化四季更替,彷彿置身於鴻蒙初開時的蠻荒天地中。
在這裏既無道德綱常的束縛,也無律令王法的制約,甚至連北冥神府亦無力掌控,惟奉行弱肉強食優勝劣汰的自然法則,混亂無序之中自有冥冥天道運轉。
楚天越往前行,便越發感應到虛空中蘊含的北冥靈氣愈來愈濃厚精純,一呼一吸之間如飲醇漿通體舒泰。
突然前方濃霧中一面峭壁頂天立地,嶙峋山石間數以千計的幽深洞穴密密麻麻犹如蜂巢鑲嵌,宛若屏風截住了楚天的去路。山崖下水聲隆隆,一條寬闊湍急的地下河沿着崖底奔流而過,水面上綠氣騰騰碧浪飛濺。
“回魂崖?”洞天機立刻提醒道:“小楚,這已到了鬼城的邊緣,山崖另一側便是北冥海眼,咱們不能再往裡走了。”
就在這時,山崖洞穴中猛然湧出成千上萬條血紅色魅影,軀體薄如蟬翼仿似一張張剪紙,張牙舞爪向楚天撲來。
“這是地下世界中的怨念戾氣,經過千年修練不斷吸食北冥靈氣凝結而成的噬血惡靈,”洞天機猛將一縷元氣渡入楚天體內:“你的補藥來了,別錯過!”
楚天心領神會,蒼雲元辰劍光芒暴漲,崩綻開朵朵金色祥雲排山倒海涌將過去。
“嗤嗤嗤——”噬血惡靈甫一碰觸到金色雲氣便發出凄厲的尖嘯,身影扭動渙散像沸水一樣蒸發,化為一縷縷紅色絲光。
楚天凝念催動氣吞如虎印,元辰寶珠唿唿飛旋散發出絢爛雪芒,將紅色絲光席捲一空,稍作流轉便源源不斷抽取出來注入丹田。
天地洪爐立即運轉起來,千百縷陰寒精氣緩緩凝鍊成束,在鼎爐中淬火溫養去蕪存菁,數日後便能濃煉成為一滴如同沙粒般微小的梵度真元。
與此同時噬血惡靈鋪天蓋地般從洞穴里湧出,犹如一道道驚濤駭浪將楚天的身形徹底淹沒。它們沒有思維,更不曉得什麼是害怕,只知道殺戮與被殺。
楚天對此不驚反喜,或許對別人而言噬血惡靈是一種甚為恐怖的存在,但在他的眼裡,不過是自己用來鑄煉真元的絕佳原料。
在蒼雲元辰劍氣勢磅礴的光華照耀下,噬血惡靈完全無法近身,小半柱香的工夫后,就有上萬的噬血惡靈被元辰寶珠吞噬,但較之於楚天恢復功力所需的真元,不過是九牛一毛。
“這也太慢了。”楚天算度氣吞如虎印吸納的噬血惡靈精氣量,即使不眠不休殺上一兩年,也未必能夠讓功力提升到真階第九境應有的水準。況且洞穴內有沒有足夠多的噬血惡靈供給自己吞納修練,誰也說不準。
“這些噬血惡靈不過是守在回魂崖門戶附近的小蝦米,真正有道行的冤魂厲魄都躲在洞穴深處修鍊,根本不會出來。”洞天機指點道:“小伙子耐心點兒,剛剛開始學走路,別急着跑——”
“那就殺進洞去!”楚天似乎只聽到了洞天機的前半截話,身劍合一如離弦之箭穿透層層疊疊的噬血惡靈重圍掠向峭壁。
“好香啊,我已經三百年不知肉味了——”
驀然峭壁一座洞穴中傳來陰冷聲音,洞口綠氣翻滾瞬間幻化成為一隻巨靈魔爪,每一根手指都有殿柱般粗大,從洞里探伸出來抓向楚天。
楚天在這隻巨手的面前,便似一隻小螞蟻。
“破!”楚天的背後陡然升騰起一條炫目的幽冥之龍光影。四周靈氣急遽匯入,幽冥之龍倏地膨脹十餘倍,高昂龍首撲向巨靈魔爪。
砰然轟鳴聲中,魔爪寸寸碎裂卻不渙滅,而是凝縮成一束綠芒急速收入洞中。
楚天縱身躍上龍背,駕馭幽冥之龍如影隨形追到洞口,就看到那束綠芒一路妖光閃爍正朝洞穴深處回收。
洞中綠霧跌宕,蘊含的北冥靈氣濃度差不多是外城的五倍,肉眼根本起不了作用,憑着菩提鏡月印的護持,勉強還能看見方圓五十米內的景物。
楚天在後緊追不舍,情知若能將這隻魔手的主人煉化,其效果遠勝於吸食上萬條噬血惡靈的精氣,因此冒點險也是值得。
忽聽前頭傳來潺潺水聲,卻是岩壁縫隙間有水珠滲出,在洞穴低洼處經年累月匯聚成為一座月牙寒潭。潭面波光動蕩,赫然浮顯一張詭異猙獰的鬼臉,自額頭直至下頜有道觸目驚心的疤痕,似是被刀鋒劈裂開的一樣。
那束綠芒“嗚”地沒入潭水裡消失不見,潭中鬼臉帶着陰冷笑意望着楚天,突地張開血盆大口吐出條綠幽幽的長舌飛卷過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09
第一百零二章 蠻荒之域(下)
“衝下去,它的本命真身一定就藏在潭底!”洞天機叫道。
楚天收起真龍天子印,施展沉魚落雁身法躲開長舌,蒼雲元辰劍劃破水面合身破入潭中。
“你竟敢追到這裏來,找死!”潭水蕩漾,那張鬼臉又出現在了楚天的正前方,瞬間變化作一隻碩大無倫的拳頭向他轟來。
這隻拳頭完全是用潭中的寒水精華凝鑄而成,整張鬼臉就像長在了它的上面,發出懾人的嚎叫聲。
“鏗!”蒼雲元辰劍重重一擊劈在拳上,竟發出金屬之音。
拳中水波一陣晃動碎裂,將楚天打了出去。
楚天在水中倒飛出十餘米,耳聽那張鬼臉厲聲大吼,又幻作一隻大掌朝自己轟來。
楚天皺皺眉,已經明白鬼臉的實力所在,只要它本命真身不毀,就能一次又一次在潭中重生,這麼打下去無休無止永遠沒個盡頭。
驀然上方潭水滾滾開裂,傳來一陣雄渾嘯聲,幽鰲山從天而降右掌發出一道雪亮弧光將轟向楚天的巨掌一截為二!
楚天劍眉一揚氣壓丹田,身形如重逾萬鈞的鉛石疾速下墜,忽地雙腳踏地已沉到潭底。
那張鬼臉再次生成,彷彿預感到末日來臨,怨毒盯視楚天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為何要毀我三千年的道行?”
楚天舒展靈覺探視潭底景狀,冷笑道:“你想吃肉時,我有問過你為什麼想吃嗎?”
鬼臉呆了呆道:“沒有。”
楚天目光一掃,在潭底厚重的泥沙里尋找到了兩爿破裂的鬼臉面具,熒熒閃着綠芒也不知是用何物鍛鑄,表面斑斑駁駁長滿苔蘚,卻沒有一點銹跡。
“那就是了!”楚天運功灌注蒼雲元辰劍猛力劈擊。
“不要——”隨着面具被劍鋒劈裂,鬼臉驚恐呼叫幻滅。
一團綠色的精氣從面具里散逸出來,被楚天點滴不剩地收入氣吞如虎印中。
霎那之間大量寒流通過蒼雲元辰劍的傳送湧入楚天體內,犹如甘霖雨露滋潤經脈澤被肺腑,最後浩浩湯湯流淌進天地烘爐。
楚天略一估算,便驚喜地發覺從這張鬼臉面具中攫取到的精氣,足以抵得上自己一個月的閉關修鍊。天地洪爐一下子接納了這麼多的精氣,至少需要數日時間才能將其徹底凝鍊成為梵度真元。
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
楚天霍然醒悟到,在這個世界上能量是恆定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打破天道法則,憑空創造出新能量。它就像水流一樣,從高處流向低處,從多處流向少處,在動態之中永遠保持着一種微妙的平衡。
魔門的功法正是利用該點,從天地萬物中竭盡所能甚而是不擇手段地攫取靈氣精華,不斷壯大自身力量,以求在有生之涯以最快的速度成就自我。
在真階階段,這種修鍊方式顯得尤為有效。宛若水漲船高,只需功力臻至一定層次,修為境界自然提升。也正基於此,魔門弟子起初的修為進境遠遠超過普通的正道門人,往往三五年內就能小有成就。
一旦突破了聖階情形又截然不同,功力的影響退居其次,道心的成就成為決定境界層次的關鍵。這時候正道心法的優勢便逐漸顯現出來,境界越高越是如此。
因為天地自有其神奇法則,功力的增強僅僅是硬幣的一面,另一面則是道心修鍊。
道心的境界分為真階九層、聖階四層,直至白日飛升羽化成仙。它與力量之間的關係,譬如容器和水。一味地追求力量,忽視道心,遲早有一天容器會盛滿,便再也容納不下哪怕一滴水珠。
楚天便遭遇到了類似的瓶頸。
在他身後明明有洞天機這樣一位六百年前的絕世高手撐腰,但僅僅因為迫切需要施展天機印超負荷運轉了一次,結果差點將經脈撐爆。
除非他能突破真階參悟聖階洗心境界,否則將永遠無法施動“天機印”、“百魂斬”、“天下有雪訣”這樣的聖階絕學。
楚天望着碎裂在泥沙里的鬼臉面具,若有所思。須臾之後他飄身躍出水潭,幽鰲山早已在潭邊等候。
“我已經將你留下的指路暗記悄悄抹去,將追兵引開,他們暫時不會到這裏來。”
幽鰲山沉聲說,“但我不能待得太久以免引起懷疑。”
楚天凝視幽鰲山道:“你為什麼相信我?”
幽鰲山苦笑道:“我為什麼不能相信你?”
楚天肅容道:“你進門時的那拳,我會記一輩子。”
幽鰲山道:“有時候覺得,你這傢伙真的很欠揍。特別是我用傳音入秘都跟你說清楚了,還那麼狠地一下頂在小腹上。”
楚天哼了聲道:“我記得你當時告訴我的是:‘將計就計’這四個字吧?我只是照做而已。”頓了頓言歸正傳道:“你有發現什麼線索嗎?”
“暫時沒有。”幽鰲山搖頭道:“兇手很高明,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痕迹,連殺死山月用的兇器都是她平日用來修剪花枝的那把銀剪。”
楚天神情黯然,懊惱道:“我該晚些走的,就不會有這事了。”
幽鰲山搖頭道:“兇手處心積慮要殺山月滅口,這事遲早會發生。你不過是湊巧替他背了黑鍋。”
“滅口?!”楚天凜然一驚。
幽鰲山道:“我和隱雪隱居大崖山幽谷的秘密,只有山月知情。”
“可是幽夫人絕對不會害你。”楚天脫口而出:“就在今晚她還親口對我說過:當年只要你一句話,甚至不用開口,哪怕只有一個眼神,她都會毫不猶豫地放棄一切跟你走,去天涯去海角,哪怕是黃泉幽界十八層地獄也絕不後悔。”
“山月——真是這樣對你說的?”看到楚天篤定地點頭,幽鰲山的心似乎被利斧劈成兩半,再用尖錐戳出血洞,一種難以言表深沉的悲哀在悄悄燃燒,在眼中久久不去。
她傷害我一時,我卻傷害她一生。
木然半晌,幽鰲山才用絕望而悔恨的聲音問道:“她還對你說過些什麼?”
楚天也不隱瞞,將自己和峨山月會面的經過合盤托出,最後拿出那張林隱雪的塗鴉怪畫道:“我想應該由你來保留它。”
幽鰲山注視圖紙沉默許久,緩緩道:“山月把它留給你,我不能違背她的意願。我這次回來,只為了一件事,找出真兇,查出晴兒的生父究竟是誰!”
他將自己和林盈虛的推測簡略說了,楚天越聽越是心驚,問道:“為什麼人人都盯着北冥寶藏,它究竟有什麼秘密?”
幽鰲山吐出一口氣,沉聲回答道:“說來好笑,北冥寶藏只是一個傳說,它是否真的存在沒有任何人可以說清楚。你聽說過北冥海的來歷嗎?它並非自古存在,而是遠在三千年前,由幽界的轉輪魔君憑藉蓋世神通打穿虛空,硬生生開闢出來的一條連接神陸的逆天通道。”
楚天對此聞所未聞,忍不住訝異道:“他為何這麼做?”
“人有野心,魔也不例外。幽界原本只是天界統治下的陰司牢獄,賞善罰惡執掌輪迴,同時也負責囚禁懲戒觸犯天規的仙人。大約三千多年前,輪轉魔君征服了幽界各大勢力,自封幽冥皇帝宣布從此脫離天界控制。”
幽鰲山緩緩敘述道:“其後一百多年裡天界幾次征討,都因各種緣故無功而返。輪轉魔君的野心愈發膨脹,竟妄想征服神陸統一三界。但天道冥冥自有禁制,幽界與神陸之間陰陽相隔無路可通。幽界群魔要來神陸,唯有轉世投胎一途。”
楚天漸漸明白過來,說道:“於是輪轉魔君便打通了北冥海,好統率幽界群魔穿越虛空攻佔神陸?”
幽鰲山頷首道:“他差一點就成功了,卻也徹底激怒了天界。轉瞬之間烽火燃遍三界,經過數十年血戰,神陸生靈塗炭滿目瘡痍,幾乎回到洪荒時代。雙方人馬最終在北冥海展開決戰,轉輪魔君大顯神威連斬三大仙尊,卻突然遭遇天譴被轟得元神散滅,殘軀連同畢生煉製的幽界法寶化作了一片廢墟沉入北冥海底。”
楚天醒悟道:“這便是北冥寶藏的由來了。”
幽鰲山道:“後來天界趁勢反擊,重新收復幽界,並在北冥海中設下重重禁制,徹底關閉了這條本不該存在的逆天通道。從此北冥寶藏的下落也隨着通道的關閉成為未解之謎。其實即使真有誰得到了寶藏秘圖,也根本無法打開北冥海中的禁制,何況還有神府幽元殿的坐鎮守護?”
楚天總算弄清楚了北冥寶藏的來龍去脈,卻生出更大的疑惑道:“林隱雪手持的秘圖又是從何而來?”
幽鰲山道:“這個問題只能等隱雪恢復記憶後由她自己來答了。當然,晴兒的生父十有八九也是知情者之一。”
楚天說道:“我想起來了,那天我和晴兒前往獵戶村,曾經遠遠看到一條人影在廢墟中徘徊。可惜離得太遠,尚未來得及看清楚他的相貌便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幽鰲山精神一振,追問道:“你知道他在廢墟里做什麼嗎?”
楚天搖頭,回答道:“不知道。但我們可以試着在北冥神府里倒查……”
幽鰲山一點就透,點頭贊同道:“不錯,只要查出那幾天有誰不在山上,就可以將嫌疑範圍鎖定在極少幾個人身上。這事做起來雖有難度,但總好過大海撈針。”
他拍拍楚天肩膀又道:“好兄弟,先委屈你幾日。等風頭過了我再設法送你出去。”
楚天搖頭道:“我想在這裏呆一段時間。一來此處相比其他地方反而安全,二來我也不着急離開。過幾天還要麻煩你派人暗中散布消息,就說我已逃離北冥城投奔魔教去了。”
幽鰲山一怔,但還是答應道:“好,你放心,我來安排。”
楚天笑了笑,向幽鰲山伸出手道:“幽大哥,如此拜託了。”
“保重!”
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10
第一百零三章 聖階(上)
光陰荏苒,轉眼楚天在鬼城的地底世界已經闖蕩修鍊了整整三個月。
他像一台永遠不知道疲倦,不需要休息的鬥士,不分晝夜晨昏地馳騁縱橫在地底世界的每個角落,從人跡罕至的回魂崖到洶湧澎湃的百丈星海,從無數人談虎色變的寂滅谷到荒蕪幽深殺機四伏的寒洞絕地,到處都留下了他搏殺的足跡。
戰鬥、修鍊,修鍊、戰鬥……每天他都在不斷重複這兩件事,出生入死步步驚心。
熙熙攘攘的紅塵,紛紛擾擾的人間,就在血與火里漸漸遠去,甚或淡忘在了楚天的記憶里。現在的他,獨自一人日夜跋涉在群魔亂舞鬼哭狼嚎的幽冥天地里,在生與死的邊緣,在每一次呼吸中,無限激發生命的潛能,執着尋找未來的方向。
他負過傷、流過血,甚至有好幾次身陷絕境,不得不依靠洞天機的須彌洞天才僥倖脫身。
與此同時,北冥神府尤其是幽世家、峨世家非但沒有放鬆對楚天的追殺,反而屢次派遣各大世家的精英弟子深入鬼城展開地毯式搜捕。
最險的一次,由峨世家家老峨放鷹帶領的一支人馬與楚天僅僅相隔百米。若非菩提鏡月印搶先一步發現敵蹤,使得楚天及時利用寂滅谷的複雜地形和濃重霧氣隱匿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另一方面,鬼城的各大勢力甚而包括那些孤魂野鬼也都接到了捕殺楚天的通緝令,一時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假如說三年斑斕霧山的修行是一種與世無爭的自我放逐,那麼眼下的修鍊便不啻是驚心動魄的煉獄磨礪。
楚天的功力每天都在以令人乍舌的瘋狂速度增長,數以千百計的冤魂厲魄被蒼雲元辰劍斬殺,絲絲縷縷的精氣聚沙成塔融入天地洪爐日夜運轉,凝鍊成點點滴滴的梵度真元。
他的心亦在這煉獄式的淬火中千錘百鍊,在恩怨情仇生死邊沿行走,漸漸完全沉浸於圓明境界中,一天天堅強地成長。
隨着時間的流逝,楚天越來越清晰感應到自己距離突破桎梏晉陞聖階的夢想已是咫尺之遙。那張隔膜在自己與天道之間的窗戶紙觸手可破,但又總覺得還差最後一口氣。
這口氣究竟差在了哪裡?
楚天苦思冥想,試圖從梵渡經書中尋求到答案。
整部梵渡經書的上卷楚天幾乎滾瓜爛熟。但滾瓜爛熟不等於完全明白,就像有些菜嘗過一百遍,也未必能夠了解它的做法。
尤其是梵渡經書“圓明篇”的最後一句話,楚天始終百思不得其解。
“圓明之心,無遮無礙;隨波逐流,惟心絕塵,遂得白雲出岫,海闊天空。”
如果單純從字面上解讀,恐怕七八歲的稚童都能夠對答如流。然而其中隱含的天道真諦,七八十歲的老學究也無從領會。
“你不是在讀書,而是在悟道。”一直關注楚天進展的洞天機頗不以為然地說。
和楚天在一起的日子久了,洞天機愈發欣賞起這個年輕人的堅韌、靈活與無師自通的靈氣。不過他也不能白白便宜了楚天,他一直在等楚天開口求他。
對洞天機來說,向楚天逐字講解這句話的含義不難,甚至他能做到更多,進而引導楚天領會其中的韻味也並非完全不可能。
但最後依然有難點,無論他解釋得多麼透徹細緻,也不可能代替楚天參悟天道境界。
道,只能自己悟。
路,必須自己開。
這天和往常一樣,楚天在寒洞絕地里轉了一圈,按預定計劃又獵取到不少惡鬼精氣收穫頗豐。
從嚴格意義上說,寒洞絕地並不是一座真正的洞穴,而是一條深入地下的巨大溝壑。洞內分支千絲萬縷縱橫交錯,誰也不知道它有多深多廣,甚至有人傳說寒洞最深處可以直接通到北冥海。
洞中一年四季寒氣襲人,黑色的大雪終日不輟,岩壁上鋪滿厚厚一層堅硬的玄冰,幾乎沒有任何生物可以存活,但卻是冤魂厲魄們修鍊隱匿的天堂。
年深久遠,成百上千的惡鬼自然而然劃分出了各自的勢力範圍。於是楚天無論走到哪兒都是一個入侵者,走到哪裡都不受歡迎,迎接他的除了鬼哭狼嚎令人恐懼的聲音便是排山倒海般的瘋狂圍攻。
為了趨避冤魂厲魄的騷擾與攻擊,他按照洞天機傳授的方法在周圍布下了簡單的法陣,然後盤腿坐在一塊突起的冰岩上,開始靜心打坐運功。
儘管功力尚未完全恢復,但楚天的道心仍在一點一點地堅凝,無限接近於圓明境界的巔峰。身外的冰雪寒風,乃至極遠處此起彼伏隨風傳來的幽咽聲、咆哮聲,已經絲毫不能干擾動搖他的意志。
楚天緩緩合上雙目,默念梵度功訣去念存思,心緒逐漸變得平靜寧和,耳畔的風雪呼嘯,惡鬼厲嘯慢慢遠去,直至渺渺寂然。
天地洪爐在先天之境中自動運轉,將連日來收取到的精氣溫養淬鍊,最終凝鑄成為精純醇厚的梵度真元。
楚天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體內功力的飛速增長,距離全盛時的水準越來越近。
他的思緒倏然飄遠,不知怎地想起了大崖山的皚皚白雪,獵戶村的熊熊烈火,斑斕霧山的滔滔濁流,還有北冥城、法門山莊……
像是觸動到心底深藏的某點記憶,祖父倔強親切的面容、林隱雪在雪地里倏然遠去的背影、晴兒從水井下發出的哭聲、珞珈的微笑飄逸而神秘、峨山月最後的眼神幽深而抑鬱——許許多多生命里曾經遭遇的人和事,循環往複出現在了楚天的腦海里。
有的人已經隨風飄逝,有的人正在世間浮沉,卻永遠逃不過那一條命運軌跡。
“散盡浮雲落盡花——”
這是楚天早先在飛升巨樹上看到過的一句話,也是一句禪詩。
“原來人生不過如此,匆匆一生也不過做了世間來來去去的賓客啊。燈紅酒綠后終究曲終人散。看他們來了,看他們醉了,看他們走了……”
楚天油然升起一縷悵思,想那熙熙攘攘的紅塵中,無論帝王將相販夫走卒,又有誰不是在命運的長河中隨波逐流?不管怎樣的抗爭,都打破不了生老病死的宿命。
有生必有死。
生,是死的發端;死,是生的延續。
譬如日沉月升晝夜更替,永遠沒有盡頭。
能夠改變這一切的,惟心而已。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己,寂滅為樂。”
這是覺渡大師生前常常和楚天談起的一句經文。聽的次數多了,楚天亦大致了解到其中的含義:世間萬物變幻無常,有生必有死。唯有擺脫對死的牽絆和恐懼帶來的痛苦,並且消除心中的迷惘,才能獲得真正的快樂。
當時楚天功力盡廢躺在床上,覺渡大師朝夕陪伴,不時以佛經禪語開導他。
如今這位高僧已去往極樂世界,雖然肉體不復存在,但想必靈魂已獲得了永久的安寧與快樂吧?
楚天不禁這麼想,心頭微動,隱隱約約意識到自己捕捉到了什麼。
“隨波逐流,惟心絕塵!”
突然,洞天機在楚天的腦海里一記大喝,宛若晨鐘暮鼓激振心靈:“睜眼!”
楚天不假思索地睜開雙眼,愕然發現周圍的景物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前一瞬還是寒幽冰洞,陰森鬼域,此刻眼前鋪展開的竟是青山疊翠萬里雲天!
——這是?!
似乎猜到楚天心中的疑惑,洞天機的聲音又在他的腦海里響起:“傻了吧,小楚?但這不是幻境,而是你的心境。好好琢磨吧,看你能不能悟出點道道來。”
“心境?”楚天怔怔注視,卻見遠處的山坳之中悠然生出一朵白雲,向著山頂的藍天冉冉飄升。
“白雲出岫,白雲出岫……”
頓時,楚天心神巨震,目光追逐無拘無束的飄渺白雲望向蔚藍色的晴空。
靈台之上像是有一道雪亮的電光閃過,一下劈開混沌的心智,天光照耀了下來。
身在凡塵而心在聖境,修道之人追求的從來不是肉體的長生不老,而是道心的永恆不滅!
“這朵白雲,來自紅塵卻又了無牽挂!”楚天的心頭豁然開朗。遠在雲天之上,彷彿正有一道玄之又玄的大門向他徐徐敞開。
“轟!”霎那之間萬象萬念如秋水連天白鳥湮沒,失去了蹤跡卻又亘古存在。
楚天的道心仿似經歷了千百世紀的天韻洗鍊,無數塵世中的俗氣煙火被一遍遍地淬鍊蒸發。靈台犹如一顆白雪無瑕的寶石,煥放出純凈聖光。
他丹田裡所有的真元砰然響應,化作一條金紅色的幽冥之龍勃然升騰直衝腦頂。
他的全身散發出濃烈絢爛的光芒,頭頂上方霍然有一朵三色奇葩華光怒綻,托起花朵中央的金色蓓蕾。
只是須臾,金色蓓蕾輕輕顫動打開,露出盤腿端坐的一尊元嬰。
他的身材只有拇指般大,通體金光熠熠靈氣流溢,容貌氣質與楚天真身一模一樣,雙目微合兩手在小腹前結作梵度法印。
四面八方充溢的北冥靈氣如萬邦來朝百川歸海,湧入楚天的體內。他的元嬰飛速成長,轉眼已是孩童模樣。
身後的蒼雲元辰劍鏗然飛起,懸浮在他的腦後,金煌煌的祥雲卷涌如瀑灑照周身,好似整個人與劍都已融作天地的一部分。
此刻的楚天,身在世俗,心離紅塵。
在他的面前,海闊天空大道初露。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11
第一百零四章 聖階(下)
從圓明到洗心,已經不單單是境界的提升,功力的增強,而是實實在在質的飛躍。
即使佇立在真階巔峰,無論一顆道心如何圓明通融無遮無礙,卻依舊擺脫不了紅塵的羈絆牽繞。而如今楚天分明感受到,自己的道心就像被天河之水清洗滌盪過了一樣,純凈透徹飄然出塵。
出塵並非出世,他仍然置身於大千世界,只是三千煩惱絲再也束縛不住心靈的翱翔,一如白雲出岫自在天空。
元辰虛境中的種種迷障霧影一掃而空,變作了一片陽光普照的光明世界。
傳說中的蒼雲神殿宛若海潮退去后的礁石,清晰地顯露出來,巍峨屹立於虛境深處,綻放出萬丈霞光。
楚天凝動一縷靈覺來到蒼雲神殿緊閉的大門前。
神殿光影浮動給人一種不真實的幻感,好像用手輕輕觸摸一下它就會化影無蹤。
百米高的大門上方,赫然懸浮着一塊刻有“蒼雲”二字的銀白色匾額。如果仔細看,就察覺到字也好匾也罷,都是毫無煙火氣息的雲霓幻化。
忽然大門無風自開,裏面傳來蒼老雄勁的人聲:“進來吧,年輕人。老夫已在此守候了你六百年。”
楚天一怔,催動靈覺向神殿內延伸,越過百級雲階就“看到”一位相貌古雋的紅衣老者傲然矗立在殿中,一雙歷經風霜滄桑的眼睛亦正朝他靈覺所化的身形虛影望來。王者寂寥,霸者無敵——劍魔寒料峭。
其實真正的劍魔當然早已在六百年前羽化飛升,此際出現在楚天面前的,不過是他保留在蒼雲神殿中的一縷靈識而已。
“在下楚天,拜見前輩。”在楚天的心中,早已將自己視為寒料峭的再傳弟子。他恭恭敬敬地向劍魔躬身施禮,即便對方不過只是一縷留存的靈識。
“狗屁前輩,就是這烏龜王八蛋,害得老子被壓在一本破爛經書里六百年不得翻身!”背後一聲怒罵,洞天機的元神擼胳膊挽袖子闖了進來,看上去很想再跟寒料峭幹上一架。
“哦,手下敗將來了。”寒料峭淡淡掃了洞天機一眼,冷哼道:“當年若非老夫手下留情,你不知已在閻王殿轉世投胎多少回了,還能在這裏跟老夫猖狂?”
“放屁!”洞天機被寒料峭戳中痛處,暴跳如雷道:“寒老魔,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已是六百年後。你等着,不用多久老子就會殺上天界,看看誰是誰的手下敗將。”
寒料峭冷笑道:“殺上天界?哼,你莫非忘了自己身上還有三道封印未解,這麼早就做起黃粱美夢來了。”
洞天機惱羞成怒道:“寒老魔,你討打?”
寒料峭嘿嘿一笑道:“洞老頭,你還想不想解開封印?”
洞天機聞言眼珠子骨碌一轉,回答道:“廢話,龜孫子才不想。”
寒料峭道:“那好,等我和楚天說過幾句話,就幫你解開封印。”
楚天夾在六百年前叱吒風雲的兩大絕頂高手當中,聽他們鬥嘴吵架正感有趣,不防寒料峭又找上了自己,訝異道:“不知前輩有何指教?”
洞天機嘴巴一張,就要開始習慣性地對寒料峭冷嘲熱諷、嬉笑怒罵,驀地想到自己身上壓了六百年的三道封印今日有望得解,不禁思忖道:“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先聽完寒老魔想跟這小傢伙說些什麼再罵不遲。”
就聽寒料峭說道:“楚天,你已完全參悟了《梵渡經書》上卷。天道漫漫,你未來的路會更加艱險——接受或抗爭,你準備好了么?”
楚天大吃一驚,難以置信地看着寒料峭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寒料峭不答,再一次問道:“接受或抗爭,你準備好了么?”
“接受什麼,抗爭什麼?”楚天愈發地驚愕。假如不是嗓音有明顯的區別,他險些以為寒料峭便是《梵渡經書》的創造者。
寒料峭回答道:“宿命——接受或抗爭,你準備好了么?”
“宿命?”楚天一省,“我不信命,我的命只順從自己的本心!”
“好,那就去抗爭去改變它!”
楚天聽得雲里霧裡,迷惑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現在聽不懂沒關係,等你找到了北冥寶藏,所有的謎題自然解開。”
寒料峭嘴唇微動,突然抬手凌空虛攝,從正眨巴着眼睛旁聽的洞天機元神里攫取出三束銀芒。
那銀芒到得他的手裡,在掌心凝鑄成三尊形態各異的法印。
“唿——”洞天機的眉心陡然青光爆綻,犹如潮水般迅速向全身擴散,轉瞬之間通體閃亮,散發出炫目的光彩。
“妙極,妙極!”洞天機哈哈大笑手舞足蹈,過了老半晌才記起問道:“寒老魔,老子的貴體被你埋在了哪裡?”
“屍首嘛,早被我扔去喂狗了。”
“什麼?我勒個你去!”
“再罵一遍試試?”寒料峭重重哼了聲。
“威脅我,再罵又怎樣?”洞天機一瞪眼,剛準備花樣翻新讓寒料峭見識些新鮮玩意兒,就瞧見寒料峭嘴唇動了動,似乎對楚天說了些什麼。楚天先是詫異,隨即點了點頭。
洞天機急忙閉嘴,豎起耳朵運功偷聽。可寒料峭已經說完了,問楚天道:“你記住了么?”
楚天忍着笑頷首道:“是,晚輩記住了。”
“小楚,他對你說了什麼?”
“沒聽太清楚,”楚天皺眉想了想說:“好像……是某人屍首的下落。”
“在哪兒?”
“寒老爺子不讓說,”楚天很是為難的樣子,“天機不可泄漏嘛。”
“寒老爺子——”洞天機轉頭瞪視寒料峭,恨得咬牙切齒:“是你不讓他說?”
寒料峭冷冷一點頭,嘿然道:“洞老頭,六百年你都等了,如今着急什麼?”
洞天機翻着白眼氣呼呼道:“我明白了,你不就是想讓我老人家給小楚多當幾天保鏢么?”
寒料峭哈哈大笑,將掌心凝聚的三尊法印送到楚天面前道:“這三尊分別是‘玄彰道德印’、‘虛蕪寂滅印’和‘雷霆玉樞寶印’,各具神通妙用無窮。可惜被洞老頭煉化了六百年,威力大打折扣。但用來鎮壓封印尋常聖階高手,仍舊綽綽有餘。你且將它們放在元辰虛境中以備急用。”
洞天機撇撇嘴不以為然道:“何必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有我老人家在,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寒料峭笑了笑,身影慢慢褪淡,向楚天和洞天機投來最後一眼道:“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
隆隆的話音兀自在蒼雲神殿中回蕩,他的靈識就似一縷雲煙徹底消散。
“臨死前放屁——”洞天機沒頭沒尾突然來了一句。
“怎麼說?”
“絕響唄。”洞天機眨眨眼睛,忽然笑嘻嘻盯着楚天道:“小楚,寒老魔已經徹底嗝屁了,從此再不用理會他。現在你可以說出我老人家的貴體究竟被他藏在了什麼地方?”
“您的‘貴體’在地下埋了六百年,恐怕早已經被蟲吃被鼠啃,只剩下骨頭渣了。就算能找回來,估計你也不肯搬進去住。算了,丟了就丟了,還找它作甚?”
“沒聽說過借屍還魂么?”洞天機沒好氣道:“我老人家是要借自己的屍還自己的魂,重塑肉身回歸陽世。”
楚天一怔道:“就這麼簡單?”
“簡單,哪有那麼簡單?就像你小子說的,老子的屍首早就成為白骨一堆,根本不能承接元神。”洞天機回答道:“我得先尋找到‘雲麓聖泉’,用它洗骨生肉再造金身。不過這玩意兒難搞得很,普天下唯一的一口泉眼就攥在了魔教的手心裏。好言好語是借不到的,得想個法子弄點出來。”
楚天聽了沒吭聲,暗自尋思或許這事可以請晴兒幫忙。但如今八字還沒一撇,他也不急於告訴洞天機,免得他空歡喜一場。
就在這時候蒼雲神殿突然發出一陣劇烈的顫動,殿頂、地面和四壁都開始搖擺晃動,犹如一道道水波動蕩起伏。
“不好,神殿要塌!”楚天心頭一沉。
洞天機卻在搖頭,嘿嘿笑道:“醍醐灌頂!好個寒老魔,還留了這麼一手。”
話音未落蒼雲神殿徹底光化,朝着虛空上方急遽凝縮,在楚天和洞天機的頭頂幻化成為一道渾圓閃光的金色擎天巨柱。
“轟!”楚天的腦海一震,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澎湃靈氣如同雲霄飛瀑傾瀉而下,灌注進自己的元嬰,登時體內再起脫胎換骨的變化。
他凝神再看,元辰虛境中的金色巨柱已經霍然消失。
“這座蒼雲神殿是寒老魔的元氣所化。”洞天機眼睛里閃着光,也有點不明白寒料峭為何如此厚愛楚天,莫非……
“不,不會,隔了六百歲就是遺腹子也沒可能。”
楚天倏然覺察洞天機眼神古怪地盯着自己,忍不住道:“老洞,曉得你沒吃沒喝餓了六百年,但也不能拿我當作紅燒肉。”
洞天機若有所思,笑眯眯說道:“放心,我老人家只愛吃回鍋肉。”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12
第一百零五章 悟道(上)
蒼雲神殿化作的元氣源源不絕灌頂注入。楚天頭頂的元嬰金光大放再次成長,達到三尺余高,容貌也從七八歲稚童變化成為劍眉朗目英氣勃勃的少年。
時光無聲無息地流逝,他的修為仍在不停增長,彷彿永無盡頭。
又不知過了多久,元神緩緩收斂回歸肉身,縈繞在楚天身周的璀璨光霧亦自漸漸淡去。
他慢慢醒轉,回到了現實世界當中,一切都已不同。
他的身體像是被一種鬼斧神工的力量重新塑造過,骨肉血脈五臟六腑變得無比堅韌,肌膚上隱隱流淌着一層淡金色玉光。
他的經脈豁然壯大,宛若用一把巨斧將原本幽仄迤邐的小溪小河開闢成波瀾壯闊的大江大川,浩浩湯湯的梵度魔氣便在其間磅礴奔涌匯入似大海般無邊無垠的丹田洪爐。
此刻的丹田如同鳳凰涅磐浴火重生,從一片廢墟中佇立起萬丈華廈,魔氣如海真元如山,生機勃勃生生不息,彷彿永遠也不會窮盡枯竭。
這感覺,就似一下子從地獄飛升到了天堂。
他全身的毛孔竅穴有韻律地翕張閉合,與自然天地相交。無需刻意動念,四周充盈的北冥靈氣便伴隨着細緩的呼吸納入體內,經過天地洪爐的煉化去蕪存菁,再將濁氣排出體外。整個過程便如紅花飲露、綠恭弘=叶 恭弘餐風般舒展而自然,好似已經成為一種本能。
他的靈台通透澄凈,由一面犹如光可鑒人的明鏡升華為仿似一眼見底的清泉。菩提明月印靜靜懸空,靈光點點映照心田。只是稍稍一動念,靈覺便如水銀瀉地般破體而出,方圓數百米內的景狀一覽無餘。
就在這原以為萬籟俱寂荒蕪空廖的寒洞絕地里,楚天的靈覺第一次感受到了各式各樣的精彩生命。那飄飄洒洒的黑雪,那亘古不化的寒冰,那默默無聞的山岩,還有在身邊流動的風,無不充滿了生命的張力。
生命,真的可以無處不在。
“老洞,你在嗎?”他將一縷靈覺透入元辰虛境。
“不在!沒事少煩我!”
“你是否清楚《梵渡經書》的來歷?”
“那是魔教鎮教之寶,我當然曉得。”洞天機有點沒精打采:“傳說這部魔門功法是魔教的開山祖師雨知白自創的,結果落到了你的手上,倒也是樁怪事。”
楚天點點頭,這時候他已經曉得《梵渡經書》事實上是林盈虛所贈,之所以問詢洞天機,只不過是想從這活了六百多年的老古董嘴裏得到映證而已。
“你的修為恢復得怎樣?”他問道。
“不怎麼樣,距離大千空照巔峰境界還差得老遠去了。”洞天機嘆了口氣道:“好漢不提當年勇,老夫還得耐着性子從頭再來啊。”
楚天對洞天機生出一縷同情之意,畢竟功力盡廢的滋味他有切膚之痛,安慰道:“不要緊,等我查清了幽夫人的血案真相,就幫你去魔教尋找雲麓聖泉。”
洞天機眼睛一亮,這事他在心裏不知翻來覆去想過多少回了,就是不知道楚天什麼想法。如今楚天主動提出要幫忙,心情不由得大好,意氣風發道:“好哇,到時候咱們爺兒倆聯手,闖上君臨峰。魔崽子們通情達理也就罷了,萬一耍小心眼,惹翻了老子,索性就鬧他個天翻地覆。”
不想楚天大大搖頭道:“你若想鬧事,還是不去為好。”
洞天機愣了愣,醒悟道:“我怎麼忘了,《梵渡經書》既然在小楚的手中,他和魔教的淵源必定不淺。”
這樣一想洞天機立刻覺得獲取雲麓聖泉的希望大增,只是失去一次大展拳腳的機會未免有點兒掃興。
要知道洞天機身上的三道魔印盡解,可以說普天下已經沒有任何力量能夠束縛住他的元神,隨時隨地都可以逸出元辰虛境另作它往。
然而元神沒有肉身的保護,很快就會渙散殞滅。即使如洞天機這樣業已參悟大千空照極致境界,只差半步就能羽化飛升的不世人物,他的元神最多亦只能堅持半天,因此仍然需要住在元辰虛境中靜候時機到來。
想想自己成仙大業的指望就全部寄托在了楚天的身上,他老人家也只好忍氣吞聲道:“不鬧事就不鬧事。勒你個去,我老人家還怕沒架打嗎?倒是你小子有這工夫廢話,還不如好生修鍊。別以為踏入聖階參悟了洗心境界就萬事大吉,抱朴、守一、大千空照——聖階四境一層比一層艱險,每一次晉陞都會引來劫難,輕則半死不活元氣大傷,重則魂飛魄散徹底玩完。嘿,你還差得遠呢。”
“聖階四境有什麼了不起?我參悟給你看!”楚天被洞天機沒頭沒腦地教訓一通,立即回敬道:“至少不會千辛萬苦修鍊到了大千空照,卻被人一下打回原形。”
搶在洞天機勃然大怒反唇相譏之前,他的靈覺一閃從元辰虛境里退出。
想到洞天機此刻正將憋了滿肚子的火對着空氣發泄,楚天不由暗自好笑,思忖道:“老洞說得不錯,我何不趁熱打鐵,看看能否打開《梵渡經書》下卷的封印。”
念及與此,他凝定心神再起一縷靈覺,嘗試着進入懷中的金紅色玉筒。
“嗡——”玉筒清鳴光芒暴漲,在楚天的眼前呈現出一篇篇綺麗文字曼妙畫卷,俱都是經書上卷的內容。
當最後一行“圓明之心,無遮無礙;隨波逐流,惟心絕塵,遂得白雲出岫,海闊天空。”的金色字體隱沒之後,虛空中緩緩浮起一團黑色雲氣,宛如厚重的帷幕遮擋住楚天的視線。
楚天想了想,凝神運功聚焦雙目,低聲喝道:“破!”
他的雙眸中金光綻放,如有實質朝前射出。瀰漫的黑色雲氣立時翻滾盪散,耳畔依稀聽到一記轟然悶響,玉筒之中金紅光芒暴卷,向四面八方擴展開來,竟是匪夷所思地開闢出一片嶄新虛境。
但覺眼前光華一閃,楚天發現自己已然置身在一座雪山之巔。
山頂約莫百丈方圓,銀裝素裹雲霧繚繞,極遠的東方一輪金燦燦的旭日正冉冉升起,絢爛霞光照耀之下雲海波光卷盪如詩如畫,彷彿每一絲風中都蘊含着充盈的大道氣息天意神韻。
在幾步遠的地方,孤零零矗立着一塊半人高的石碑。碑上刻有四個斗大的篆字“洗心滌塵”,銀鈎鐵划古意盎然。
石碑前方有一尊冰雕蓮座,晶瑩剔透熠熠生輝,許多花瓣上都被人用刀劍抑或指力刻了文字。楚天目光一掃,便看到其中一片花瓣上有人用飄逸孤傲的筆意寫道:“元真七年林盈虛悟道於此。”
楚天屈指一算,距今已有七十餘年。
無需躍動身形,只是一念一起,下一瞬他便盤腿坐在了冰雕蓮座上。
頓時,一股雄渾而溫潤的靈氣從冰雕蓮座中傳入楚天的體內,與梵度魔氣水乳相交汩汩綿綿流轉周身。
楚天暗暗稱奇,凝目望去雲天如雪驚濤拍崖,絢爛的金陽迎面升騰,偶有幾隻虛境靈氣所化的朱鳥振翅飛過,倏忽隱沒於天際線的盡頭。
一陣充滿靈韻逸氣的山嵐吹來,拂動楚天的衣發,直覺得胸懷舒暢之極,彷彿所有塵世間的煩惱憂愁,都可隨風散盡。
“嗡——”石碑忽然發出一記天籟般的鳴響,如晨鐘如暮鼓,在寂寥無垠的虛境之中悠悠回蕩。
碑上的文字不可思議地融化褪淡,隨即像是有支肉眼看不見的神筆,又緩緩寫道:“致虛極,守靜篤;窮通塞之端,得造化之緣。”
楚天的目光凝鑄在這短短的十六個字上,神思渺然不知不覺融入了洗心滌塵的神奇天地里,渾然忘卻了光陰的流逝,更不知日起月落晝夜輪替。
同一時刻,寒洞絕地深處一條隱秘的石縫中,兩名惡鬼正垂涎欲滴地緊盯着數百米外高懸在半空的那塊突兀冰岩。
“怎麼還不出來,都已經三天了。”左邊的惡鬼身材略高,臉型瘦削麵色發青,雙眸精光閃閃显示出高深的道行。
“現在後悔了?當時若按照我的意思,直接出手宰了那小子,此刻早已經領到了酬勞。”右邊的惡鬼又矮又胖,臉上的五官擠成一團,不滿地抱怨道:“都是你婆婆媽媽貽誤時機,讓他溜進了虛境。”
“小心使得萬年船,我就不信這小子會在虛境里躲上一輩子。他一出來,我就施展‘靈鬼夜哭’擾其心神,你趁勢使出‘赤地千里掌’從側翼偷襲,咱們雙管齊下將這小子拿下!”
青面鬼嘿嘿低笑道:“到時候我只要他手裡的那柄蒼雲元辰劍,其他的魔寶全部歸你。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至於幽淵鬼尊那裡不理會也罷。”
矮胖惡鬼也低聲笑了起來:“難怪你不願稟報幽淵鬼尊,原來是打主意悶聲發大財,真是妙極!”
原來這兩隻厲鬼正是幽淵鬼尊麾下“寒洞五煞”中的“青煞”杜符、“血煞”方屠,俱都是真階九層的巔峰道行,只差半步便能晉陞聖階。平日兩鬼橫行地下世界,手段卑劣性情殘忍,可謂人見人怕鬼見鬼愁。
就聽青煞杜符陰冷一笑道:“到嘴的肥肉,憑什麼要拱手讓人?我就不信,咱們兄弟聯手還收拾不了他!”
方屠摩拳擦掌,獰笑道:“好久沒殺過人了,還不知要等多久。什麼北冥神府嫡傳弟子,不過是運氣好罷了。遇上咱們算這小子倒霉,等我吸干他全身精血,捏碎他每一寸骨頭,他就會知道,做人不如做鬼自在……”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13
第一百零五章 悟道(下)

“唿——”突兀冰岩上空忽然湧出一團黑色雲氣,楚天的身影緩緩出現。
他在梵度虛境中坐悟參道,不覺過了一整月,而虛境之外的現實世界,才僅僅是三天的工夫。
在這一個月的時間里,他對洗心境界的種種奧妙玄機有了更深的領悟,又將天機印、百魂斬、料峭六劍、日照神拳乃至自創的沉魚落雁身法融會貫通。許多從前難以領會的招法妙意大道真諦,此刻迎刃而解,一身修為突飛猛進,比起初入虛境時又是不可同日而語。
假如現在遭遇不老參仙,楚天有絕對的信心在不施展真我如一的情形下,僅憑一柄蒼雲元辰劍,將這老魔殺得丟盔卸甲抱頭鼠竄!
信心,來自於實力的提升。
同時楚天也明白,自己的修為在短時期內很難再突破到抱朴境界。
坐等上蒼恩賜是不可能了,還不如出關——還有太多的事等待着自己去完成。
殺害峨山月的兇手還隱伏在暗處,大崖山滅村案依然是個謎題。另外還有一件極為重要的事——為覺渡大師報仇!
明明知道兇手,卻讓他逍遙法外,這種感覺簡直糟糕透頂。
對楚天而言,他根本無所謂翼天翔的栽贓嫁禍,反正自己從沒想過要跟正道人士交好,更不期望獲得他們的好感或者誇讚。但覺渡大師是一個難得的老好人,他的死自己不能無動於衷。
若非因為大師時刻守護自己,從而成為了翼天翔謀取劍魔遺寶的絆腳石,也就不至於引來殺身之禍。
當然,楚天也不會忘了翼輕揚。這丫頭藉著自己正道第一美女的名頭,兩父女狼狽為奸,沒羞沒臊設局害自己,這筆賬遲早得算清楚!
神思飄渺之際,他的身形從梵渡虛境中躍出,回到了寒洞絕地。
突然背後的蒼雲元辰劍長鳴示警,楚天的靈台亦是狠狠一疼有若針刺,預示有極大的兇險正在降臨。
他的耳畔響起一陣陣惡鬼哭嚎,或尖銳凄厲或沙啞幽咽,如同潮水般沖向靈台。緊跟着眼前幻想叢生,無數冤魂厲魄的虛影在身邊圍繞飄舞,有的墜入油鍋、有的身背刀山,有的深陷火海,諸般慘象不一而足,彷彿一霎那間時空轉換,已來到幽冥煉獄。
“白雲出岫,惟心絕塵!”楚天祭起菩提鏡月印,任由周遭惡鬼啼哭魂飛魄舞,一顆道心堅若磐石不為所動,雙目如出世利刃勘破種種虛幻景象直指本心。
頓時靈台澄清,映射出方圓三百米內所有景狀,即使層層寒霧黑雪及至“靈鬼夜哭”的邪功妖法也不能遮擋他靈性分毫。
只見一條淡淡鬼影無聲無息從左側襲來,轉瞬之間近在咫尺,雙掌齊齊向他推出。
“嗚——”四周虛空靈氣卷盪,掌風所過之處一團團殷紅血霧崩綻,天地之間立時充滿肅殺之氣,正是血煞方屠施動“赤地千里”偷襲楚天。
他和青煞杜符守候了三天三夜,早就等得不耐煩。
楚天突遭杜符的靈鬼夜哭干擾,已經來不及拔出身後背負的蒼雲元辰劍禦敵。但他渾然無懼,心與拳合、意與氣交,掣動左拳打出一記“末日光照”。
拳風甫出便攪動起四面八方的天地精氣,在拳意驅動之下激蕩匯聚,化作一輪金日迸射出漫天光華銳不可當。
耳聽哧哧連聲,迎面湧來的殷紅血霧被金芒轟得土崩瓦解煙消雲散,重新露出隱藏在“赤地千里掌”后的血煞方屠。
血煞方屠大吃一驚,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蓄謀已久的全力一擊居然會被楚天如此輕易地化解。這還不算,就看到那少年的鐵拳宛若紅日當空不可一世,破開光瀾罡風長驅直入,直朝自己的胸口攻來。
方屠不是一般的鬼,它是個有自我意識的鬼。修鍊到它這個境界上,從某種程度上說,它比人更怕“死”。人死了,尚有魂魄能夠轉世投胎,可鬼若“死”了,那就是魂飛魄散從此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方屠見勢不妙,亦顧不得斬殺楚天獲取魔寶,急忙雙掌向胸前併攏,如鐵閘驟合封住來拳,抽身向後急退。
“砰!”拳掌相交,楚天振臂吐勁,就覺得體內真氣呼嘯奔騰,排山倒海般地湧出,丹田卻絲毫沒有空虛之感,反而說不出的舒暢痛快。
可血煞方屠就慘了,渾身嗤嗤冒煙,骨肉消融被打出惡鬼原形,像片樹恭弘=叶 恭弘般拋飛出二十多米才堪堪穩住。
它哪裡曉得,楚天雖然參悟洗心境界不久,但已盡得蒼雲神殿所化的元氣灌注,一身功力強橫絕世霸道至極,比起普通聖階十層高手來更超出不少。
加上他剛剛出關,無論身心都處於巔峰狀態,碰上倒霉蛋上門送死還不照單點收。
那邊杜符收住靈鬼夜哭的邪功,驚疑不定打量楚天道:“怎麼可能,你怎麼一點不怕我的靈鬼夜哭神功?”
也難怪它訝異,靈鬼夜哭乃是罕見的詭異絕技,以三千六百五十六條冤魂厲魄的怨念凝鑄煉化而成。別說等閑的修道之士,就是聖階高手在猝不及防之下也要心神震蕩難以抵擋。
憑藉這門陰毒功夫,杜符在寒洞絕地肆意橫行,也不知斬殺過多少道行甚或高於自己的同道。不料今天碰上剋星,反累得血煞方屠被楚天震傷。
楚天冷笑道:“什麼靈鬼夜哭?聽起來倒跟耗子哭貓差不多!”
方屠勃然大怒,叫道:“少跟他廢話,一起上!”身上血氣燃動,胸口猛然破開,从里面彈射出七隻血光閃動面目猙獰的鬼首,呼呼嘶吼撲向楚天。
杜符見狀亦從石縫中掠出,一面將靈鬼夜哭的邪功施展到極致企圖騷擾楚天心神,一面探出鬼爪五指戟張,如利劍般遽然暴漲向下插落。
楚天自打進入寒洞以來天天跟鬼打交道,對惡鬼慣常使用的一些幻形變體以及恐嚇招數早已見怪不怪。見方屠和杜符雙雙襲來,嘿然道:“也罷,我就拿你們開張利市!”
“咄!”楚天一記低喝,左手立於胸前如佛祖拈花道法自然,五指屈伸變化之間灑逸靈幻無跡可尋,散發出沛然莫御的天道神韻。
噩、傷、驚、休、死、離、散、亂、暴、失、絕、滅……十二道天機印虛影金光閃爍如星辰經天,蘊藏渺渺天意冥冥神念轟向血煞方屠。
如今他的修為突破聖階,天人合一超凡脫俗,無需藉助洞天機的元氣灌注便可施展此招。
更重要的是在梵度虛境中一個月的閉關參悟,使得楚天對天機印的諸般奧妙明悟於心,完全消化了洞天機渡來的那一抹靈識。
這就像一個畫師,終於跳脫照葫蘆畫瓢的臨摹階段,可以在紙上隨心所欲自抒胸臆,其中天差地遠的區別自己最能體會。
“不好!”儘管方屠並不識得這便是失傳六百餘年的禹余天不世絕學天機印,但感十二道法印光影尚在十數米外,就有一股股截然不同的神秘力量撲面而來,叩關斬將直擊靈台。
它的心神忽而憂傷、忽而焦躁,忽而暴戾、忽而驚懼,五花八門如大海決堤倒灌靈台,無論如何凝念抗拒都如蚍蜉撼樹無濟於事。
眼看天機印長驅直入,方屠尖聲長嘯催動血煞鬼首不顧一切地向前撞去。
“嘭嘭嘭!”血煞鬼首連接七道天機印的轟擊,爆開團團殷紅光霧。
方屠被震得靈台晃顫,有一種魂魄出竅的幻覺,在天機印無可阻擋神念輪番轟擊下終於心神失守,七隻血煞鬼首寸寸碎裂化作縷縷紅煙。
這便是天機印真正的厲害之處。
尋常的正道絕學僅能攻擊對手身體,而它卻能同時引動天機挑起隱埋心底的各種嗔痴之念,使得靈智泯滅陷入癲狂痴獃不戰自潰。青煞杜符引以為豪的靈鬼夜哭,在天機印的跟前,簡直便是小孩辦家家的玩意兒。
所謂王道之學,不戰而屈人之兵者莫過如此。
當初楚天初學乍練,便將號稱龍華禪寺俗家第一高手的翼天翔打得措手不及退避三舍。那血煞方屠本就是暴戾之鬼,更是不堪天機印的驚天一擊。
耳聽“轟”的悶響,方屠眉心、胸口和小腹幾乎同時被三道天機印光影擊中,軀體犹如琉璃般散碎開來。
“鏗——”元辰寶珠激越鳴響,發出一團渾圓白光籠罩住方屠渙滅流逸的血煞精魄氣,瞬時吸入氣吞如虎印中開始煉化。
“啊?!”青煞杜符勃然變色,做夢也想不到楚天居然只用了一個回合便徹底擊爆血煞方屠,而且攫取了它的精魄。
但這變化實在來得太快。從方屠率先發動,到楚天打出天機印,只在電光石火之間便塵埃落定生死立判,令它根本來不及做出第二反應。
杜符心頭大駭,就見楚天抬頭冷冷望向自己,一記日照神拳砰然轟出。
親眼目睹到方屠被屠,杜符縱是兇悍桀驁亦不禁生出懼意,怪叫一聲鬼爪轉攻為守拚命在身前劃出一道道縱橫交錯的青色光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當下一人一鬼你來我往,眨眼間交手二十餘個回合。
楚天適才施展天機印轟殺方屠,丹田魔氣耗損將近五成,此刻便不急於再出重手擊斃杜符,一邊牢牢壓制對手一邊加緊煉化方屠的血煞精魄。
方屠不愧是真階巔峰惡鬼,精魄濃烈醇厚犹如一壇火辣辣的千年陳酒,被楚天從氣吞如虎印里汲取出來,潺潺流轉注入天地洪爐。
原本略感虛乏的丹田又漸漸充盈起來,楚天有意再試日照神拳的威力。
這一次,不會再給青面鬼杜符任何機會。
他雙拳併發大開大闔,卷裹起瀰漫在寒洞中的北冥靈氣,幻動出層層疊疊如山光影,打得杜符脾氣全無。
眼瞧着鬼命難保,他高聲叫道:“楚公子饒命——不是我想害你,而是幽淵鬼尊頒下‘勾漏令’要取你性命,向陰世家邀賞!”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14
第一百零六章 掃蕩(上)

“陰世家?”楚天拳勁一吐將杜符打飛,“幽淵鬼尊又是什麼東西?”
“是,是,幽淵鬼尊不是東西。哦,不,是個老東西。它其實跟我一樣也是個冤魂,住在一處名為‘勾漏幽淵’的寒洞絕地里,傳說已有兩千五百餘年的道行,和陰世家的家主陰聖道關係極好。”
杜符語無倫次回答道:“大約兩個月前陰聖道來這裏與幽淵鬼尊密會,說是要用你的人頭祭奠幽夫人。他走之後,幽淵鬼尊便頒下勾漏令,命我們全力搜捕公子,活的不成死的也要!”
“陰聖道,這老東西是來落井下石的!”
看來自己正面臨着前所未有的絕境。因為覺渡大師和峨山月的死,自己一下子成為了正魔兩道公敵,再加上陰聖道等人煽風點火挑撥離間,當真是四面楚歌登天無門。
“人無傷虎意,虎有吃人心。”很小的時候,爺爺將他抱在膝頭就曾經這樣說過。
他從來不想招誰惹誰,只希望能自由自在地過日子。但假如有人非要找不自在,也只能奉陪到底!
那麼,就從這個勞什子幽淵鬼尊開始吧!
“勾漏幽淵在什麼地方?”楚天問。
“我給您帶路,就算將功贖罪。只求公子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在下一命。”
杜符見楚天意動,心下暗喜道:“到底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娃兒,被我三言兩語就哄騙住了。只要他進到勾漏幽淵,就等着閻王爺來收小命吧!”
楚天的修為臻至洗心之境,靈台洞徹若明,雖讀不到青面鬼的心理活動,但對方的歹毒眼神陰冷笑意仍難逃過他的雙眼。
蒼雲元辰劍、曉風殘月簫,還有禹余天六百年前掌門洞天機……他還有太多的殺手鐧沒有使出來,憑什麼怕了區區一個躲在地溝里苟且偷生的惡鬼?當下一記冷笑道:“你在前引路!”
杜符自以為得計,點頭哈腰道:“是,公子請隨我來。”
它一邊在前引路一邊滔滔不絕介紹起勾漏幽淵中的情形。一人一鬼在寒洞絕地里御風而行,杜符故意走得極慢,偷偷向隱藏在暗處的那些冤魂厲魄發出信號,令其早一步趕往勾漏幽淵通風報信,好讓幽淵鬼尊及早知曉布下埋伏。
楚天對這傢伙的小動作心知肚明,卻佯裝不覺。讓幽淵鬼尊提前知道也好,最好老傢伙將寒洞絕地里的大鬼小鬼全都召集來,屆時犁庭掃穴一鼓盪盡,也省了自己若干麻煩。
行出約莫小半個時辰前方地勢陡陷,一座冒着滾滾紫霧的深淵出現在楚天面前。
杜符凝定身形回頭道:“公子,我們到了。這裏就是勾漏幽淵了,您可要多加小心。”
楚天嘿然道:“你不是早已經派人通知了幽淵鬼尊,為何不見它出門迎接?”
杜符一凜,強笑道:“楚公子說笑了,我青面鬼杜符是真心投誠,什麼時候做過這種事?”
楚天暗自舒展靈覺打探淵中動靜,靈台之上立時映射出數十道淡淡鬼影,正埋伏在紫霧深處張網以待。其中三條鬼影若隱若現,若非有菩提鏡月印相助,根本無法察覺,十有八九就是青面鬼口中說過的“寒洞五煞”里的黑煞、白煞和絕煞了。
“和你的同伴打聲招呼吧,有什麼遺言不妨一併留下。”楚天冷冷說道。
杜符聞言情知自己的詭計已教楚天識破,好在已經到了勾漏幽淵,量這小子也逃不出幽淵鬼尊的掌心。
他哈哈大笑道:“小鬼,你醒悟得太遲了——”猛然抬爪插向楚天胸口。
“愚蠢!”楚天鼻子低低一哼,身形淵停岳峙巋然不動,體內金光盛綻化為一座煌煌高山護持周身,正是不動如山印。
由於楚天境界提升,元辰七印也是水漲船高各有變化,威力突飛猛進。
“啵!”杜符的“反覆無常爪”插落在不動如山印上發出脆響,就像浸泡在了一泓冷冽的秋水裡,爪上氣勁登時消逝得無影無蹤。
但見金光晃動將反覆無常爪牢牢包裹住,犹如濃稠的黏液纏得五指不能動彈,旋即有一股巨力反攻而至,震得它鬼影晃顫不能自已。
杜符大吃一驚急忙拚命運功抽爪,口中發出嚎叫道:“快殺了他,他就是楚天!”
眼前一片漫天金光,楚天凝捏雙拳一記“千瘡百孔”轟向青面鬼。
“砰砰砰”犹如連珠炮般的爆響,楚天與杜符在彈指之間交換了足足一百七十二拳。杜符初時尚能憑藉求生悍勁負隅頑抗,但畢竟單手難敵雙拳,況且這又是堪稱五百年來魔門最頂尖拳法的日照神拳!
在楚天排山倒海的拳勢壓迫之下,它左支右絀便感覺洪水沒頂一般,驀地身上爆開一團團金芒,鬼影支離破碎,在聲嘶力竭的凄慘哀叫聲中化為絲絲流光,被氣吞如虎印收入囊中。
直到這時候幽淵深處才冒出三十多條鬼影,眼睜睜看着青煞杜符在楚天的神拳之下魂飛魄散卻是鞭長莫及。
不是眾鬼反應太慢,而是這一番兔起鶻落實在太快,等它們衝出勾漏幽淵的時業已塵埃落定。
眾鬼之中有一黑、一白、一銀三道身影衝殺在最前,正是如今碩果僅存的寒洞三煞。目睹杜符死狀,三煞即驚且怒齊聲喝道:“小鬼,你好大的膽子!”
楚天煉化了青、血雙煞的精魄,體內一道道魔氣澎湃歡騰,真元鼓脹堅凝,直感神清氣爽渾身舒泰,看到眾鬼其勢洶洶地撲來,不由得殺心盈動豪情沖霄,振聲長嘯道:“少廢話,拿命來!”縱身飛掠向眾鬼撲去。
那絕煞修巒首當其沖。他自號“絕煞”,長得確實也絕,一顆腦袋不是生在脖頸上,而是捧在了雙手裡。
見楚天視己方眾多高手如無物直衝過來,修巒禁不住惱羞成怒道:“好小子,我看你能猖狂到幾時!”雙臂一振竟將手中捧着的頭顱拋擲出來,張開血盆大口咬向楚天的喉嚨。
孰知楚天毫不理會,身形如靈鶴翱空一閃一晃便避過絕煞修巒的鬼頭噬咬,緊接着身軀團縮一屈一振,好似游魚之滑從黑白雙煞的夾縫當中匪夷所思地穿過,徑自殺入戰團之中。
寒洞三煞一怔,喜道:“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自投羅網!”
需知寒洞三煞統領的這三十多隻惡鬼並非普通的冤魂厲魄,而是專為對付楚天召集來的各路精英,其中修為最差的也是通靈級的高手,道行不下五百年。別說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就是北冥神府的家老見此陣仗也要心生寒意籌謀脫身之道。
可是楚天不管三七二十一,對他而言什麼寒洞三煞、幽淵鬼尊統統都是開胃小菜。總有一天,自己要把諸如陰聖道、翼天翔這樣正魔兩道的翹楚人物,當成自己的饕餮盛宴。
他反手拔出早已龍吟聲聲躍躍欲試的蒼雲元辰劍,一記“睥睨六合”氣吞山河,恢弘無鑄的金光風卷殘雲掃蕩四野。
“哧哧哧——”三隻惡鬼還沒來得及掣動魔兵招架,森寒的劍鋒便如閃電驚雷般將其攔腰截斷。強橫的劍氣迫入體內,三鬼凄厲慘叫身形扭曲碎裂徹底交代。
絕煞修巒怒不可遏,厲聲喝道:“圍住他,我要親手撕碎這小子!”
楚天對修巒的叫囂鼓噪充耳不聞,靈台之上將包括寒洞三煞在內的二十九道鬼影一舉一動盡皆鎖定,施展開沉魚落雁身法在戰團里閃展騰挪避實擊虛,直似虎入羊群。
寒洞三煞驚駭地發現,儘管佔有“鬼”數上的絕對優勢,但在楚天神出鬼沒的身法策動下,竟然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這少年在重圍之中游弋穿梭四處找尋戰機,就像一頭嗅覺敏銳的蒼狼,始終能夠先一步避開陷阱,在瞬間造成一對三、一對二,甚至一對一的有利局面,根本不和它們做無益的糾纏。
他的料峭六劍和日照神拳施展開來,除了寒洞三煞之外幾乎無鬼能擋,往往劍光一閃又或拳風掠過,便是一兩條惡鬼`交差。
看着一眾屬下潰不成軍,被楚天切菜砍瓜似的消滅,從最初的三十餘只轉眼便僅剩下七八個,寒洞三煞氣得七竅生煙,呼吼連連在後緊追不舍,卻總是差着半步距離無法截住。
都說“身如鬼魅”,但楚天的身法竟比鬼魅更快,更變幻莫測,以至於寒洞三煞這樣的真鬼也只能望塵莫及,惟有徒勞無功的亦步亦趨。
前追后堵、左右夾擊、四面合圍……差不多什麼招都用上了,可楚天依舊是閑庭散步般瀟洒從容,在刀光劍影里趨避如神,令寒洞三煞連一片衣角也沒撈着。
他的沉魚落雁身法本就是在斑斕霧山三年悟道時,道法自然自創的驚艷奇學,如今心晉聖階修為大成,對天道的領會感悟與當初不可同日而語。自然而然便將種種明悟融入到身法之中,不啻如虎添翼幾達爐火純青之境。
那些惡鬼早就被楚天殺得心膽俱裂,無奈有寒洞三煞壓陣,誰都不敢臨陣脫逃,只能硬着頭皮繼續搏命。不過喊殺聲雖然越來越響,離楚天的距離卻是越來越遠。
忽然四周漸漸靜寂,寒洞三煞駭然發現除了楚天,身周就只剩下了它們三條鬼影。
楚天氣定神閑倏然凝身,蒼雲元辰劍虛指三煞道:“輪到你們了,洗乾淨脖子過來吧!”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15
第一百零七章 掃蕩(下)

不到一頓飯工夫,幽淵鬼尊從寒洞絕地里召集來的三十二隻窮凶極惡的厲鬼便悉數被楚天掃蕩一空。好像蒼雲元辰劍劈斬的不是冤魂厲魄,而是白菜蘿蔔。
一個普通的北冥神府嫡傳弟子,怎麼可能有如此的身手?
寒洞三煞不由再度審視楚天的修為。
絕煞的頭顱與身軀分離,飄在空中目光怨毒地盯視楚天道:“有種你就站着別逃!”
楚天的唇角露出一縷不屑笑意道:“很好,小爺想告訴你們的也正是這句話!”
黑白雙煞悄悄對視一眼,趁楚天分神答話之際猛地晃動身形,一左一右暴起突襲。
這兩鬼前世便是一對孿生兄弟,修為猶在青煞杜符、血煞方屠之上,在寒洞五煞之中僅僅在修巒絕煞之下,各自修鍊了一身“玄相夜摩神功”,一陰一陽正反向沖,若是聯手出擊連幽淵鬼尊也要頭疼。
可惜兩人的心思動作根本逃不過楚天的菩提鏡月印。他的靈台之上黑白雙煞的身法軌跡招式角度纖微畢現,甚至能推測演算出對手下一步的各種變化。
當下楚天執劍攥拳竟是要左右開弓,與黑白雙煞正面硬撼。
黑白雙煞見狀暗喜道:“不知死活的小子,莫非把自己當成了安天王?”
“呼呼”運轉兩面形如冥獄拘魂令的魔盾催動十成功力砸向楚天。
這兩面魔盾一黑一白,黑盾正中刻有一個銀白色的“寂”字,白盾上則是一個黑森森的“滅”字,雙盾合璧如兩座幽界魔山當頭壓下。
不料楚天的身形驀然一閃,於間不容發中向後退出三步。
黑白雙煞的面前頓時一空,寂滅魔盾招式用老無法回收,“噹啷”巨響撞在一處。
兩鬼的修為相若,這一下對撞好似天雷勾地火,寂滅雙盾嗡嗡顫鳴精光爆濺,各自向上高高彈起,卻也算得棋逢對手鬼遇良才。
楚天踏上一步,蒼雲元辰劍高擎過頂,磅礴殺氣在空中卷涌聚集,攪動起團團風雲,朝向黑煞胸口斬落。
白煞見黑煞遇險,畢竟一千多年的兄弟交情不能見死不救,當即顧不得氣血翻騰,立掌如刀劈向楚天左肋,試圖圍魏救趙以解黑煞燃眉之急。
誰曾想蒼雲元辰劍虛晃一槍,劍鋒銳嘯炫光耀動,驟然調轉方向斜劈白煞面門。
白煞這才醒悟到原來楚天的目標並非黑煞,從一開始他就盯上了自己!
它竭盡全力向後急退,好拉開一線空間轉動寂滅魔盾回身自保。
“噗!”蒼雲元辰劍搶在魔盾叩擊前劈入白煞左肩,將它的整條臂膀斬斷下來。
白煞悶哼飛退,楚天看也不看蒼雲元辰劍轉動如輪,飛挑黑煞小腹。
黑煞見白煞敗退,哪裡還跟逞強硬撐,忙不迭橫盾護身朝後躲閃。
“當!”蒼雲元辰挑中盾面,將黑煞踉蹌蹌蹌震出五六步遠方自凌空穩定。
突聽“嘩啷”聲響,絕煞修巒雙手晃動一條拇指粗的銀色鎖鏈攻向楚天。
它的修為顯在黑白雙煞之上,手中銀鏈長達三丈由二十八節橢圓形環扣鏈接而成,在空中盤繞飛舞幻動出一圈圈虛實莫測的妖艷光環,將楚天前後左右的所有趨避空間盡皆封殺,卻是一上手就亮出了拿手絕活“天地牢獄十八式”。
然而無論銀鏈如何變幻,終究逃不脫楚天靈台的把握。
此刻的楚天胸有成竹,對局勢了若指掌,對手其後的各種變化業已一一算定,料敵機先。
他抱劍佇立,雙目緊鎖銀鏈頂端那一抹躍動寒芒。
有道是蛇無頭不行,鳥無頭不飛。不管天地牢獄十八式怎樣的千變萬化,歸根結底終須鏈端引領。
“叮——”突然之間蒼雲元辰劍筆直刺出,雪白無暇的劍刃穿過重重銀環光影刺中第九節環扣,順勢向上輕輕一跳。
在外行人看來,劍鋒刺中的是第九節環扣也好,第十九節環扣也罷,並沒有任何差異,但其中委實奧妙無窮。
只見滿空的寒芒頓時渙散泯滅,銀鏈犹如一條被捏住七寸的毒蛇,自第九節環扣以下紛紛垂落攻勢盡消。
修巒凜然一驚道:“這小子好毒辣的眼光!”輕慢之心盡收與楚天戰在一處。
那邊白煞左肩傷處“哧哧”冒煙,竟又有一條胳膊緩緩長出。不過畢竟元氣大傷,可謂做鬼以來吃到的第一大虧。
“臭小子,我要把你的兩條胳膊全都扯斷撕碎!”白煞心中不服氣,暴跳如雷地與黑煞各自掣動手中的寂滅魔盾,上前夾擊楚天。
楚天以一敵三全無懼意,體內魔氣雄渾悠長,招招搶攻絲毫不落下風。以往許多限於火候功力又或未能領悟到的料峭六劍、日照神拳種種精妙細微變化,這時信手拈來酣暢淋漓。每一拳轟出、每一劍劈落都有新的感悟,一顆道心完全融入超凡出塵之境,劍招拳式縱橫開闔指東打西,宛若白雲出岫無拘無束從心所欲。
忽聽黑白雙煞齊聲尖嘯,全力催動玄相夜摩神功,寂滅雙盾上隱隱現出兩尊玄相魔君的虛影。
傳說之中玄相魔君是與轉輪魔君並駕齊驅的幽界巨孽,與生俱來生有一善一惡兩張面孔,分別執掌幽界的功過賞罰大權。
三千年前那場徹底改變神陸命運的幽天大戰中,它力戰天界三大仙尊,最終玉石俱焚隕落於北冥海,卻有一絲元氣逃逸出來終日遊盪飄零。又過了一千多年,也是機緣巧合,被黑白雙煞吸收煉化,修成了玄相夜摩神功,又經數百年苦心鑄煉鍛造出了寂善、滅惡雙盾。
只聽隆隆風吼犹如冥獄雷鳴,寂滅雙盾在玄相夜摩神功的灌注之下舞動開來,在空中幻化出一黑一白兩束弧光,彼此首尾相連恰似一幅陰陽太極圖,罡風凜冽氣勢奪人,將楚天的身影隱沒其中。
楚天頓感四周空間如有鉛注,強橫霸道的盾風如一堵堵銅牆鐵壁碾壓過來,連蒼雲元辰重劍的猛力劈擊也被一一彈回。
絕煞修巒看出便宜,索性退到外圈施動銀鏈游擊偷襲,一顆頭顱在高空飛舞,瞅准機會便突然俯衝下來張口便咬。
楚天的形勢驟然吃緊,卻也並不驚慌。他雖不敢說身經百戰,但惡戰血戰不下數十場,大風大浪不知經歷過多少,愈是局面不利便愈能沉得住氣。當即施展沉魚落雁身法在寂滅雙盾之間周旋遊走,一面尋找黑白雙煞招式間的破綻,一面養精蓄銳耐心等候機會。
雙方高呼酣戰三十餘個回合,絕煞修巒見仍然奈何不了楚天,冷笑一聲道:“臭小子,能逼得我使出‘頭頭是道術’,你也可以死而瞑目了!”
話音落下它的脖頸遽然銀光爆閃,竟接二連三飛出一顆顆頭顱,如北斗布列妖星閃耀,擺開陣仗湧向楚天。
就在這時遠處有人聲若洪鐘哇哇大叫道:“幽淵老鬼,快滾出來見你爺爺!”
“嗚——”一團刺目的金色光瀾如雷霆天降,以萬夫不當之勇橫空出世呼嘯而來。
“喀喇喇”一連串爆豆子般的脆響,絕煞祭出的十八顆頭顱頃刻間就被轟碎近半。要不是它及時運轉魔功向後趨避,只怕損失還要慘重。
它驚怒交集凝目望去,就見那團金光凝成一柄碩大無倫的魔錘呼呼掛風拋飛而起,落在了一個濃眉大眼虎背熊腰的年輕人手中。
那年輕人連破七顆鬼首,意氣風發,道:“賊廝鳥,哪兒來的那麼多鬼——頭?”
絕煞修巒心疼之極,當時自己的全部心神都聚集在楚天身上,對方那一記金錘轟擊突如其來,令它在毫無防備之下吃了大虧。
它卻不認得這個陌生的年輕人,咬牙切齒道:“哪裡來的野小子,敢情活膩味了!”
那年輕人目光一轉看到楚天,凶神惡煞般的臉上登時變得春光燦爛,咧嘴笑道:“小楚,好兄弟,你怎麼也在這兒?”
不用說,這位自稱幽淵老鬼爺爺的年輕人正是峨無羈。
楚天早已瞧見了峨無羈,心中亦不由得歡喜。
他在鬼城的地下世界闖蕩修鍊三月有餘,只因不願連累峨無羈母子,因此不願去找他們,並且下意識地遠遠避開亂離火泊。
然而人生何處不相逢,峨無羈居然也氣勢洶洶地殺上門來找幽淵鬼尊的麻煩。
楚天剛要答話,白煞搶先喝問道:“小子,你是什麼人?”
“我是你爺爺!”峨無羈還是那句老話,劈頭蓋臉地罵道:“幽淵老鬼呢?它不是揚言說要霸佔亂離火泊,還要收我娘親做壓寨夫人嗎?你娘的,想當老子的后爹,我老爸還沒死呢!”
“你是峨無羈?你老娘是雲中仙?”絕煞總算明白了這年輕人的來意,嗚嗚咽咽似哭似笑道:“這是誰造的謠言——就憑你老媽雲中仙,那張面孔那副身材,誰有興趣打她的主意?”
它如果前半句說完就閉口,或許後果會好點兒,壞就壞在畫蛇添足多加了半句話。
儘管連楚天也不得不承認,絕煞修巒說的是大實話,可通常說實話的後果都很嚴重,這條規則對鬼同樣有效。
果然,峨無羈憤怒不已地掄起磨金霸王錘砸向修巒,口中高聲喝罵道:“你敢當著老子的面罵我娘,還說沒有?我先敲碎你的腦袋,再收了幽淵老鬼做壓寨孫子!”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7

LV:8 領主

追蹤
  • 450

    主題

  • 19387

    回文

  • 4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