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越界 作者:牛語者(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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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9-6 18:25:4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7 600695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26
第一百一十九章 離思縈魂(上)

“叮叮”洞天機迸指點出蕩開舜天魔鉤,左腿光影閃動倏然暴漲砰地一腳結結實實蹬在玄慕山的腰胯上。

剛才玄慕山兩次出手攻擊楚天,洞天機藏在元辰虛境里用靈覺探視得一清二楚。像他這樣的絕頂高手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玄慕山招法上的缺陷,根本不必多廢話,三拳兩腳便解決了戰斗。

玄慕山被踹得眼前發黑,身軀飛跌撞在墻上。洞天機如影隨形,右手一張掐住他的脖子,左手“哧啦”扯破胸前衣襟,從里面扒拉出一堆物事。

“八寶斬魂冰鑒,造化破劫丹,幽羅七秘——”玄龍馭的目光冷若冰霜迫視玄慕山,森然道:“你敢出賣我?”

“小公爺,我沒有!”玄慕山驚懼交集,卻被洞天機制住經脈無法動彈,有心狡辯幾句奈何被人抓贓欲振乏詞。只是他到現在都沒能搞明白,眼前的老頭是誰。

“啪、啪!”玄龍馭走近玄慕山,揚手兩記響亮的耳光,“蠢豬!”

玄慕山牙齒脫落嘴唇崩裂鮮血橫流卻不敢呻吟,強忍著疼痛道:“小公爺,是我利令智昏對不起您和老侯爺。但我并非有意背叛您,實在是有把柄落在海笑書的手中,不得不聽他的話。”

“把柄,什么把柄?”洞天機的好奇心比玄龍馭還要強烈,迫不及待追問道。

“我、我曾經一時糊涂和林渙清上了床。”玄慕山囁嚅道:“結果被海笑書撞破,迫于無奈寫了份悔過書,至今還捏在他的手里——”

玄龍馭點點頭,向楚天和洞天機頷首道:“多謝,不過接下來的事情該由我來處理!”

楚天曉得玄龍馭已經完全相信了自己的話,接下來便要審問細節,當即爽快道:“小公爺不必客氣,他本就是你的家仆。”

洞天機哈哈一笑道:“果然是家賊難防。”松開玄慕山,晃身回了元辰虛境。至于他繳獲到手的八寶斬魂冰鑒等物,當然統統拿回去當藏品。

玄慕山頓時萎頓在地,頹然道:“小公爺,我有罪。不管您如何處置,我都毫無怨懟。只求您饒了屬下的家眷,他們對此毫不知情。”

玄龍馭漠然道:“我可以殺你全家,也可以統統放過,就要看你如何悔罪了。”

玄慕山趕忙道:“無論小公爺有何差遣,屬下萬死不辭!”

玄龍馭注視玄慕山,徐徐問道:“我還可以相信你嗎?”

“我……”

“可以嗎?”

玄慕山曉得只要答錯半句話,不僅自己性命不保,全家老少也要跟著滿門屠滅。他把心一橫道:“求小公爺再信我一次!”

“為什么?”

“因為屬下還想活下去!”

聽到這話,玄龍馭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陰狠笑容,輕輕道:“對了,你不想死,你的家人更不想死。到底是聰明人,不用我多說就明白了過來。”

玄慕山暗出一身冷汗,知道自己的性命暫時是保住了。

“小公爺英明,海笑書很久以前就開始暗中圖謀,將您殺了取而代之。這次他聯合閻世家和陰世家,準備先借助您的力量掃平倪、幽、峨三大世家,然后要我尋找機會用八寶斬魂冰鑒刺殺您,再嫁禍給您的弟弟玄龍川,徹底掃平繼位障礙。”

他舔舔流血的嘴唇,接著道:“據屬下推測,本家的四大家老中只有一位被海笑書拉攏了過去,其他三位家老仍舊忠于小公爺。也正因為這個緣故,海笑書才必須利用閻西坡和陰圣道來鎮壓那些本家中可能對他心存不服的耆宿。”

玄龍馭回過頭看向楚天,沒有說話。

楚天卻已猜到了他的心思,說道:“你不必信任我,但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玄龍馭緩緩道:“不得不佩服倪珞珈的眼光。楚天,我一直小看了你。不論出于怎樣的目的和緣由,至少今天你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在玄龍馭審問玄慕山時,楚天即在盤算如何進一步說動這位玄世家的家主,讓他撥亂反正與自己聯手。

“我有上中下三條計策,請小公爺斟酌。”

玄龍馭點頭道:“我先聽聽上策。假如不堪一用,那么其他兩策也就不必說了。”

“上策是和倪、幽、峨三大世家結盟,將計就計剿滅海笑書、陰圣道和閻西坡的勢力,永絕后患。”

“中策呢?”

“趁海笑書、陰圣道、閻西坡此刻都在花苑的機會,設下埋伏一舉擊殺。”

“不行,殺死陰圣道和閻西坡或不是難事。但陰世家和閻世家勢必會大舉報復,海笑書安插收買的內奸也會趁勢作亂。”玄龍馭搖頭道:“下策呢?”

“將家主寶座讓給海笑書,飄然隱退頤養天年!”

“哼,你看我是養老的年紀么?”玄龍馭不以為然地笑了起來:“海笑書又會安心放我離開嗎?”

楚天也笑了笑,與玄龍馭默然對視。雙方目光交錯,均在探尋彼此的真實想法。

“所以只剩下上策了。”須臾之后,玄龍馭坐回到書桌后意味深長道:“可是你的上策,卻是我的下下策!”

楚天鎮靜道:“我只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可你怎能保證倪天高不會把這山也平了?”

“我當然不能保證。”楚天回答道:“但我相信小公爺腳下的這座念慈峰,并非倪天高想平就能平的,否則你就不配做玄世家的家主!”

玄龍馭的眼中陡然激射精光,如利劍般似要將楚天的心思看穿。

楚天神色如常,緩緩道:“玄世家的未來,還是要由你來掌握。”

玄龍馭道:“似乎你漏算了離傷秋。”

楚天道:“或許此刻幽鰲山正和他在一起喝酒。”

玄龍馭慢慢收回目光,轉向蜷縮在墻邊的玄慕山,說道:“所以這個家伙還有用。”

楚天明白玄龍馭的心中已經做出了決定,微笑道:“就看小公爺打算怎么用他。”

玄龍馭點點頭,說道:“峨山月是自殺。”

“我知道。”

玄龍馭怔了怔,隨后醒悟過來:“你找到了她的遺書?”

楚天道:“我只是奇怪,幽夫人的遺書為何會出現在你的書房里?”

玄龍馭回答道:“海笑書。”

“他?”楚天愕然道:“他怎么會有幽夫人的遺書?”

玄龍馭道:“那些天他一直在暗中監視你的一舉一動。那晚你離開峨山月書房后,海笑書留了下來,親眼目睹她寫下遺書用銀剪自盡。”

“可是海笑書為什么要帶走幽夫人的遺書?”

“你說呢?”

“林渙清!”楚天一省,卻立即想到自己殺死林渙清的事,僅有僵尸老媽、峨無羈以及何必知情,海笑書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卻壓根料不到峨無羈的大嘴巴酒后吐真言,將這件事告訴了海笑書。

玄龍馭道:“恰好我和海笑書一樣,也希望你死,所以將這封遺書收了起來。”

楚天不由想到峨無羈曾經說過,玄龍馭向珞珈求婚的事,卻裝糊涂道:“反正想要我命的人多如牛毛,早已無所謂了。”

“至少這點你我的處境和想法不謀而合。”玄龍馭道:“我們都不甘于受人擺布。”

“不一樣,”楚天搖頭道:“你有野心,而我只想活得自在。”

同一刻,觀瀾峰離世家,紫云亭。

幽鰲山在喝酒。他的對面坐著一位身穿淡黃色寬大袍服的中年男子,神情落寞而憔悴,像是懷有無限的傷心之事,正聚精會神地彈奏著一架朱紅色的古琴。

琴音凄涼悱惻,一如夜泉嗚咽,令人聞之落淚。

如許悲傷之調,也只能是出自離傷秋之手。

他的手邊還有一只翡翠杯,杯中酒已空。

“假如你舍不得這壇‘黯然銷魂酒’,盡可說出來。也不必把琴曲彈得這么凄慘,害得我咽不下酒。”幽鰲山終于忍不住放下酒杯,嘆道:“你這輩子就真的沒有遇見過開心的事?”

“有。”離傷秋改用單手撫弄琴弦,騰出左手倒滿酒杯,放到唇邊輕輕啜了一小口。雖然同為愛酒之人,但幽鰲山是在喝酒,而他則是在品酒——或者,他在品味酒中的寂寞。

“五歲那年,我抓了許多螢火蟲,把它們裝進了一只透明的琉璃瓶中。晚上煉功時,我就將琉璃瓶吊在房頂上,看著瓶里的螢火蟲一閃一閃,像是滿天的星斗,心里開心極了。”

離傷秋放下酒杯,徐徐說道:“等到第二天早上煉功醒來,螢火蟲全都死了,一只不剩。我難過得一天吃不下飯,從此便懂得了一個道理——越是美麗的事物,就越容易失去。”

幽鰲山苦笑道:“你應該當詩人,而不是家主。”

“人生在世,誰能左右自己的命運呢?”離傷秋油然道:“譬如你,終究無法跟心愛的人在一起。不如學我,什么都不要放在心上,也就不會傷心。”

“但我畢竟快樂過。”幽鰲山的眉心幾不可察覺地掠過一縷隱痛,沉聲道:“今晚的事,我只要你兩不相幫。”

離傷秋不置可否,指下的琴聲陡轉急促,宛若一山風雨吹謝紅花。

幽鰲山仿佛從他的琴音里聽出了什么,半醉的眸中透出一絲厲光:“莫非你也想將我裝進那只琉璃瓶里?”

離傷秋蕭索一笑,輕輕道:“我答應過笑書,這回一定會幫他。”

“海笑書?”幽鰲山驚愕莫名。

“我是他的親舅舅,他的母親是我的二姐離畫影。二姐臨終時我在她病榻前許諾,無論笑書提出怎樣的請求,我都會盡力辦到。”離傷秋嘆了口氣道:“作為一個生父不明的私生子,他在玄世家受到的欺辱嘲弄可想而知,然而自從二姐過世,笑書便再也沒有來找過我。這回是他第一次開口求我,只好對不起你!”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27
第一百二十章 離思縈魂(下)

“天音琴罡?!”

幽鰲山提起酒壇一口飲盡,頓時滿面紅光神采奕奕,惺忪醉眼中崩綻出凌厲光芒。

午后的陽光里,萬千縷用肉眼根本無法看清楚的罡氣在琴弦的顫響中迸射出來,細密交織恰似秋雨連綿,完美地將奪命殺招與詩情畫意結合在了一起。

以琴為心,以琴為劍。

天地間仿佛就只剩下這樣的一抹幽幽琴韻,甚至彈琴的人也漸漸淡漠消隱,融化在了一串串充滿古風靈性的音符里。

“既然離兄有此雅興,小弟便以酒壇代缶聊作助興!”

幽鰲山的身形淵停岳峙,天音琴罡攢射在他的護體魔氣上“哧哧”輕響,隱約能看到身周的空氣像是水波紋般在不住的晃動。

他抬手拍擊空空如也的酒壇,登時發出一記黃鐘大呂般的轟鳴,就似一道驚雷炸響在蕭瑟雨幕中。天音琴罡應聲粉碎,一波同樣是無形的雄渾罡風排山倒海涌向離傷秋。

離傷秋左手在琴弦上輕輕一拂,發出道弧形琴罡將幽鰲山攻出的罡風斬成兩段。

“我彈的是‘離思牽縈曲’,分作‘小雅’、‘大雅’、‘古風’、‘仙頌’四篇,從來曲高和寡惟有自娛。今日難得遇到知音,自當為鰲山兄奉上全曲。”

離傷秋雙手輕按琴弦,說道:“方才彈奏的是‘小雅’,再請你聽上一曲‘大雅’——”

琴聲再次響起,意境氣象霍然開闊,好似從一條通幽曲徑里走了出來,放眼望去漫山秋色林木蕭蕭,然而琴韻愈加凄婉哀絕,直要催斷肝腸。仿佛人生在世索然無味,倒不如在這幽幽琴聲里了卻殘生得到解脫。

幽鰲山立生感應,過往的種種傷心事別離苦情不自禁地涌上心頭,堵得胸口郁悶發酸,更想起了癡情無悔卻又紅顏薄命的峨山月。

自古多情空余恨,借酒澆愁愁更愁。

“啵、啵!”他的手擊在酒壇上,響聲驟轉暗啞,就看見紫云亭中無邊肅殺之氣激蕩而起,一道道音波寒芒閃爍猶如杜鵑啼血在空中遽然凝煉,化作顆顆殷紅光丸,便似離人血淚灑落長空直迫身前。

“呼呼呼——”他連出三掌,堪堪抵住離傷秋的攻勢,猛然警醒道:“好險,差一點就著了他的道!”

當下抱元守一,驅散胸中郁結之氣,長聲笑道:“這調子太悲,盡是抑郁鬼氣。不如我為離兄高歌一首!”

“砰!”幽鰲山大手在酒壇上擊打節拍,放聲歌道:“人生幾何,譬如朝露;熙熙攘攘,為名為利。看日照空山天家陵闕,試問誰是經綸手?古來圣賢皆寂寞,世人皆醉我獨醒。劍斬紅塵三萬里,與君共赴瑤臺宴——”

他的嗓音低啞渾厚充滿豪邁粗獷之情,宛若云水拍天隱隱有金石錚鳴,一股浩然磅礴的氣勢直沖霄漢,立時沖散了琴曲中的無盡悲涼。

此消彼長之下,離傷秋的心神不覺受到幽鰲山豪放歌聲感染,心境微瀾指法接連出了兩個小錯,不由凜然一驚道:“沒想到他這么快就走出了峨山月遇害的陰影,道心修為非但沒有消沉墮落,反而圓滿精進,距離大千空照咫尺之遙!”

琴發心音,歌也是如此。

過去七年里,幽鰲山深陷情孽難以自拔,終日酗酒買醉自暴自棄,以至于心魔叢生修為隨之大幅消退。可現在聽這歌聲豪氣干云灑脫不羈,哪里還有昔日的自怨自艾之情?

惟有極于情,故能極于劍。

他終于破開心魔走出迷惘,領悟到以情入道的玄妙之境。

“啪!”離傷秋手邊的酒杯禁受不住罡風催壓,清脆一響碎裂成數片。

“好歌!”離傷秋拂袖而起,琴弦劇烈振顫幻動出朵朵紅色光花,在袖風吹送之下幕天席地涌向幽鰲山。

幽鰲山甩手將酒壇擲向空中,從背后拔出魔劍幽海,如同雷神開山豪情天縱,劈斬在曼妙飄舞的光花之上。

“砰!”一團絢爛光瀾迸濺開來,幽鰲山立掌如刀劈向離傷秋胸口。

離傷秋抱起古琴鏗鏗彈奏,已轉為“古風”之曲,四周的天地精氣驟然匯聚過來,在他身前凝鑄出一面弧形透明光盾。

“喀喇喇!”掌風在光盾上撞得四分五裂,兩人之間的那張石桌不堪重負化成一蓬齏粉。

幽鰲山的身軀微微一晃,右掌回撤反手接住從空中墜落下來的酒壇。

“好一招千金散去還復來!”離傷秋一聲喝采,以琴當劍攻向幽鰲山。

兩人短兵相接,各自施展出平生絕藝,不敢有絲毫的疏忽大意。

離傷秋一邊掣動古琴攻出劍招,一邊十指拂弦,一曲“古風”行云流水分毫不見生澀凝滯。手指舒卷撩撥之間,劍光四射煞是好看。

幽鰲山亦不遑多讓,幽海魔劍大開大闔已臻至返璞歸真之境,任何簡簡單單的一招在他手中使來,頓顯無窮奧妙,猶如鬼斧神工勢不可當。

他的左手揮動酒壇,一樣的上下翻舞遮擋劍光,壇口灌風發出“嗚嗚”作響。

這響聲忽而急忽而緩,急如風吼雷鳴暴雨傾盆,緩如清泉淙淙白云出岫,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音韻氣度。

兩人翻翻滾滾激戰百余個回合,依舊是平分秋色難分難解。

無論是幽鰲山還是離傷秋,都是當今魔門赫赫有名的翹楚人物,在正道五大派編纂的惡貫滿盈榜上分居第十九與第二十七位。

對他們而言,不管使出如何眼花繚亂精妙絕倫的招式,都很難出乎對方的意料之外。所謂料敵機先,彼此三招、五招甚至十招之后的招法趨勢,亦盡在掌握之中。反而不如大刀闊斧直來直去,就看誰的修為更高,功力更深,斗志更盛!

不知不覺一曲古風漸漸接近尾聲,離傷秋見幽鰲山的氣息非但未見衰竭之象,反倒愈加雄渾旺盛,心中亦不禁暗自欽佩道:“此人真正是個天才,蹉跎了六年寶貴光陰,一旦戰勝心魔便能爆發出這般驚人的潛力,只怕十年之內就能勘破大千玄機,晉升空照之境!”

眼看一輪紅日漸漸向西偏斜,距離峨山月的百日祭典開始已沒有多少時間。他的心里又暗嘆一聲可惜。若非必須趕在日落之前抵達法巖峰為海笑書壓陣,他真想彈奏起號稱千古絕唱的“離頌”,與幽鰲山一決高低。

琴技到了他這樣的境界,已然入道。追求的遠遠不止琴曲的悅耳動人,更注重的是意境的演繹,自我的挑戰。

惟有在時、勢、氣、運、心俱都處于巔峰狀態的情況下,才能將“離頌”發揮得淋漓盡致,于琴聲之中體悟大道,追尋天意。

但為了今夜的大戰,這一切他都必須放棄。

念及與此離傷秋驀然拂動衣袖,“唿”地聲祭出了離世家鎮門至寶“碧血金沙圖”。

幽鰲山面色一變,振臂擲出酒壇,身形急退便欲施展遁術趨避。

“對不住了,鰲山兄!”離傷秋臉上微露歉意,遽然催動真元灌注古琴。

琴中神光大放,竟將百米方圓的虛空徹底鎖死,使得一切遁術無從施展。

“唿”的聲碧血金沙圖在空中鋪展開來,將幽鰲山連人帶劍收了進去。

離傷秋左手一探,接住幽鰲山擲來的空酒壇,將它穩穩放到地上。

這時候碧血金沙圖在意念驅動下緩緩合起,重新變為一幅普通卷軸,收入他的衣袖之中。

離世家的四大家老一一現身,齊聲問候道:“離公!”

離傷秋點點頭,意興闌珊地將古琴收進虛境,問道:“七哥,都安排妥當了?”

四大家老中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回答道:“已經按照您的指示布置妥當,殞世家和冷世家也答應全力相助。但既然幽鰲山已經知曉今晚四大世家突襲法巖峰的計劃,顯然風聲泄露。我們是否要改弦易轍另作謀劃?”

“不必了,箭在弦上不發也要發。”離傷秋道:“況且倪天高絕不會想到我會傾全力相助笑書,等他們和玄龍馭拼得兩敗俱傷時,我們再出面收拾殘局就是。”

“離公!”另一位家老說道:“您真的決定要和倪天高翻臉?我知道笑書是二姐的孩子,可是——”

“四哥,你不懂。”離傷秋搖搖頭,說道:“就按我們先前議定的去做吧。”

四大家老面面相覷,眼神里都有一絲困惑,但還是異口同聲道:“是!”

離傷秋淡淡嗯了聲,道:“走吧,別讓主人等急了。”

當下五人走出紫云亭,率領一眾離世家的精銳子弟向法巖峰行去。

走到中途,便見殞世家的家主殞化慈、冷世家的家主冷月禪早已各率部眾相候。

離傷秋與兩位世家家主略作寒暄,三方人馬合成一股浩浩蕩蕩來到法巖峰下。

這時離日落尚有大半個時辰,陽光照耀在法巖峰四周翻卷縈繞的云霞上,映出金燦燦的炫光,處處鳥語花香清幽空遠,誰又能想到天黑后將在這里爆發一場血戰,北冥神府十余個世家全部席卷而進,無一可免!

法巖峰下守值的幽世家弟子看到離傷秋、殞化慈和冷月禪聯袂而來,急忙迎上道:“弟子幽遠岸拜見離公、殞侯、冷侯!”

離傷秋道:“不必拘禮,其他世家的人都到了么?”

幽遠岸答道:“倪世家、峨世家、寂世家和莫世家的家主均已蒞臨,安世家亦派了使者前來吊唁。”

離傷秋的臉上逸出一抹淡淡笑容道:“我和天高兄也有多日未見了。自安天王閉關悟道后,府中大小事務多靠他操勞維持,委實受累了。”

幽遠岸聽了這話暗自心道:“到底是離傷秋明白事理,曉得倪天高是我北冥神府不可或缺的擎天柱。有他這番話,今晚之戰還怕甚?”

他卻不曉得,離傷秋今晚親臨法巖峰,不為別的,就是來要倪天高命的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28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吊唁(上)

日暮西山,天邊的殘陽猶如霞燒,在最為絢爛輝煌的一刻里迎接黑夜的來臨。

整座北冥山城便沐浴在金紅色的夕陽中,每一座山峰都像鍍上了層玫瑰光彩,云蒸霞蔚綺麗壯觀。

圣城十三峰便如同群山中的巨人,巍峨矗立在云海之上,環抱簇擁著神秘而恐怖的北冥海。

法巖峰位于圣城十三峰的東南方,素以景致秀麗瀑布眾多著稱,其中半山腰的“金門大瀑布”舉世聞名,享有“北陸第一瀑”的美譽。

在距離瀑布數百米外的山崖上,坐落著一座懸空搭建的空中樓閣。它一半嵌入嶙峋堅硬的山石里,一半飛架在萬丈深壑上空,專供上山貴賓中途歇腳所用。

此刻北冥神府各大世家的首腦人物云集在這座兩層樓閣中,等待祭典儀式開始。

然而,未見珞珈。

珞珈在峨山月的墓前,她一直寸步不離地守護在這里,十天過去了,三十天過去了,一百天也要過去了,不分日夜晨昏,不管月升月落,無論驟雨驕陽,一直不曾離開。

從她很小時候起,峨山月便常常把她抱在膝上,講些不知道從什么書里看來的故事。

峨山月的懷抱溫暖而柔軟,峨山月的聲音輕柔而動聽,峨山月的氣息舒緩而芬芳。她的故事里總有英勇無敵的勇士,總有美麗高雅的女子,他倆永遠都是令世人羨慕稱贊的一對,永遠都能打敗邪惡的女妖和狠毒的惡魔,過幸福美滿的生活。

但珞珈就是珞珈,她從來不會把故事當真,更不曾把夢幻世界中才有的美麗當成現實。

有些事情注定會發生,有些人注定無法回避。

知道你會傷心,知道你會沮喪,知道你會發瘋發狂,可冥冥之中總有一種被稱為“宿命”的東西,永遠在前方等著你自投羅網。

珞珈很久很久以前就想明白了這個道理,她把自己想像成了一陣風,要用盡所有的力量去撞開一扇門,沖出關閉自己的那個房間。珞珈把那叫“抗命”,抗自己的命,跟老天爺作對。這樣的人,最終的結果一定是死得很慘吧!

“沒辦法啊,月姐。”珞珈盤膝坐在峨山月的墳冢前,輕輕地自言自語道:“我知道我們終究只是凡人,有太多的東西化不開,忘不去,最后就算做只飛蛾,明知是死也要撲向那一點光焰。”

她拿起身邊放著的一支酒瓶,里面還裝著大半瓶酒嘩啦作響,是莫靖軒送的。

莫靖軒只陪著她在這兒坐了一小會兒,卻帶來了不少消息。

珞珈聽得很明白,他的重點是勸自己回心轉意,以大局為重,和倪天高握手言和共同對敵。

——笑話,自己憑什么一定要幫倪天高做事?珞珈反問莫靖軒。

莫靖軒笑笑,說喝酒、喝酒。

于是兩人就默默喝了會兒酒,然后莫靖軒便起身走了。

“三年過去,你什么都沒變。這我就放心了。”臨去前莫靖軒留下了這樣一句話。

“廢話!我當然變了,而且變了很多。”珞珈心里邊告訴莫靖軒說,“我不但找到楚天,而且還把他留在了自己的身邊。”

她將酒瓶送到唇邊,淺淺地啜了一小口,望著峨山月墓碑上的字出神。

墓碑是幽杞人立的,風格一如峨山月的為人那樣簡約雅致。碑上只簡簡單單刻了六個字:“幽氏山月之墓”,沒有立碑人落款,也沒有立碑時間。

“有一天,我會去陪她。”幽杞人是這么說的。

峨山月生前滴酒不沾,幽鰲山卻是嗜酒如命。他和她,他和他之間有太多的不同,卻注定彼此糾纏糾結了一生一世。

忽然從珞珈的身后伸過來一只手,輕輕取走她手中的酒瓶。

珞珈沒有動,那個人走上一步盤腿靠坐在她的身邊,擁住她,默不作聲地喝著酒。

“在這世上我最該恨的人就是她。可奇怪的是,我寧可她還活著。”

喝酒的人似乎在自言自語,目光凝視峨山月的墓碑,露出難以言喻的復雜之色。

“鰲山每天都來這里陪我和月姐,有時候感覺就像回到了很久以前。”

珞珈緩緩問道:“楚天,假如給你一次機會從頭來過,你愿意再活一次么?”

“我不知道。”楚天低低道:“我也不去想這樣虛無縹緲的事情。與其自尋煩惱,還不如好好活在當下。”

珞珈微笑著搖頭,帶著一絲幽怨依在楚天懷中,道:“這個問題,其實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虛無縹緲。如果換你來問,我來答,我會這樣說:為了你,我愿意生生世世忍受輪回之苦。如果上天真的讓我從頭來過,我會比這一次,比上一次,更愛你,更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機會。豬頭,這么久,居然今天才想到來見我,你怎么做到的?”

“嗯……?哦!”楚天應了聲,面對珞珈突如其來的深情質問,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我……我找到了遺書,幽夫人是……自殺。”

珞珈沒說話,唇邊的微笑漸漸僵硬而苦澀,拿過酒瓶仰頭大口咽了下去。

“再過一會兒,凌云閣會有一場大戰。”楚天又接了一句。

“你不說話的樣子顯然更可愛。”珞珈把酒瓶湊到楚天的嘴邊,與其說是在喂他喝酒,還不如說想讓這家伙閉嘴。

楚天忽然懂了珞珈的心情。就算下一刻世界將地動山搖,但已去往另一片天地的峨山月不需要再跟人聊打打殺殺的事情,珞珈知道她。所以就這么坐著,陪她一起看夕陽,等天黑。

珞珈的性格,一直以來都是咄咄逼人敢作敢為,甚至對自己的哥哥倪天高也不放在眼里心上。但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在峨山月面前,永遠只做一個可以為自己的小小心事煩惱的小女生,而不必強迫自己偽裝成一個強者。

“遺書上說什么?”珞珈忽然問道。

“小坐憑欄,聽更深漏殘,心成灰燼;怎堪念,幽人獨往來,寂寞廣寒;杞夢如煙,誰憶似水華年,人渺然。山月絕筆……”

楚天聲音低沉,徐徐念出峨山月遺書的內容。

珞珈聽了久久無語,將剩下的小半瓶酒慢慢灑在了峨山月的墳前,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烈的香氣。

她的明眸里悄然蒙上了一層朦朧霧氣,唇角幾不可察覺地在微微牽動,似乎正克制自己不要啜泣出聲。

“想哭就哭吧,我想,她不會介意的。”

“傻瓜。”珞珈揚起臉,望向暮色低垂的蒼穹,卻不知是在說峨山月抑或楚天。

“頭頂三尺有神明。”楚天說道:“小時候爺爺經常教我這句話,但我現在卻越來越懷疑是否真的如此?”

“讓我來告訴你,豬頭。”珞珈漸漸冷靜下來,回答道:“世間本無所謂善惡好壞,所有區分的標準都是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生編硬造出來。只不過因為手段高明,而且可以把些亂七八糟的鬼話說得頭頭是道,所以騙了不少人。什么替天行道,大逆不道,其實此一時,彼一時,只不過為一些胡說八道的人找到理由而已……”

說到這里她的唇角輕輕上翹,露出一抹譏誚。

“道無善惡,譬如這瓶里的酒,僅僅是個存在而已。所以別指望老天爺會良心發現,除暴安良懲惡揚善,它永遠只遵循自己的規律,如日出日落自然無為。”

“道無善惡,自然無為——”楚天盯著珞珈手里的空酒瓶細細咀嚼這句話,許多長久以來慢慢形成的觀念與思維就此被顛覆打碎。

“對啊,就是這樣。”珞珈輕搖空酒瓶,接著說道:“要不然那些無惡不作的混蛋怎么也能修成正果羽化升天?善也好惡也罷,在老天爺的眼里全都一樣。什么是大道,大道本就是虛無縹緲的東西,無神無識無喜無怒。”

“那么我們行善是為了什么?”

“不為什么,”珞珈用纖手輕輕撫過楚天的額頭,泛著朦朧的熒白微光,聲音如夢似幻,道:“別因為‘為什么’而做一件事。聽從本心的指引,你的心不會欺騙你,它知道什么是對什么是錯。”

楚天不再提問,合上眼簾默然靜坐,仿佛已進入禪定狀態。

珞珈輕輕地一笑,看著墓碑道:“月姐,我要走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我還沒想好該怎么做。不管怎么樣,你的在天之靈可要保護我。”

“嘭嘭嘭——”一連串的煙花信號從凌云閣方向升起,在暮沉沉的云空上綻開姹紫嫣紅的流光溢彩。

決戰開始了。

“天還沒黑呢——真受不了這些家伙,一個比一個沉不住氣。”

珞珈蹙了蹙眉,瞥了眼仿似渾然不覺的楚天,拋開空酒瓶起身向凌云閣御風而去。

終究沒能和他一起看夕陽。

混戰來得毫無征兆。如果硬要從波詭云譎的紛亂局勢中尋找出那么一線導火索,卻也只能說是從一只輕而薄的茶杯開始。

擲杯為號,這是倪天高、玄龍馭、幽杞人、峨放鷹和莫靖軒五大家主秘密議定的動手訊號。

消息,由楚天傳達;時間,就選擇在眾人即將啟程前往峨山月墓前吊唁的一刻。

從玄龍馭、閻西坡、哥舒曉夢和陰圣道踏入凌云閣的一瞬起,幽杞人的手中始終輕握著一只不起眼的青花瓷茶盞。

因為是峨山月的祭日,凌云閣中雖然濟濟一堂,十三世家的家主悉數到齊,但沒有人高聲談笑,甚至連咳嗽都是捂著嘴輕輕地來那么一下。

眾人三五成群坐在閣中用茶寒暄,場面極為微妙。除了少數蒙在鼓里的人,大家都在等待著什么。

總有人會挑頭鬧事的,不是這一分,便在下一秒。

這時顧嫂走上二樓,在幽杞人的耳畔低聲道:“二少爺,天快黑了。”

幽杞人沒說話,抬眼望向窗外。對面山崖上金門大瀑布隆隆奔瀉,猶如成千上萬條巨龍從云霄中俯沖而下,濃烈的水霧在殘陽照射下被渲染得一片血紅。

天快黑了,然而幽鰲山兀自渺無音訊。

幽杞人緩緩挪移視線,朝正坐在倪天高身旁閉目養神的離傷秋看去。從對方古井無波的憔悴面容上,尋覓不出絲毫的端倪。

另一邊玄龍馭、陰圣道、閻西坡、哥舒曉夢正聚在一起小聲聊天,寂世家的家主寂商玄則和冷月禪百無聊賴地下棋對弈。

更遠一些,莫靖軒和來自安世家的代表,天王府的大管家安玉京并肩默立在外面的長廊上,遙遙眺望夕陽余輝下的金門大瀑布。

幽杞人收回目光,和峨放鷹對視一眼,看到岳父正微微向他頷首示意。

“叫人準備吧。”幽杞人吩咐顧嫂,緩緩站起身。

看到幽杞人起身,各大世家的家主如有默契停下了各自的動作。

十數道目光聚焦在幽杞人的身上,他拿起杯盞微微一笑道:“今夜是拙荊的百日祭典,諸公拔冗吊唁杞人感激不盡。我便以茶代酒,再次謝過各位的抬愛。”

他一口飲盡杯中早已涼透的香茶,目光環視眾人,沉聲道:“這就開始吧!”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29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吊唁(下)

“啪!”青花瓷杯清脆地碎落在樓板上,四分五裂。

玄龍馭第一個動手,目標是剛剛還和他親親熱熱稱兄道弟的閻西坡。

他比任何人都有理由殺死閻西坡,斬斷海笑書作亂的一大奧援。

“哧——”一柄月牙形晶瑩雪亮的玉刀遽然從玄龍馭的右袖里激射而出,他翻腕握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向閻西坡的小腹。

以有心算無心,用的又是玄世家傳承千年的殺戮絕技“訣別斬”,玄龍馭有八成以上的把握一擊必中,重創閻西坡。

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就在聽到杯響的一霎,閻西坡的袖口里也閃動出了一面似盾非盾,似刀非刀的奇門魔兵——閻王帖,不容分說疾削玄龍馭咽喉。

“叮!”碎玉刀和閻王帖狹路相逢精光迸濺,玄龍馭的眸中掠過一絲驚詫。

——閻西坡怎么可能預先知曉自己會對他下手?

一定是出了叛徒!

玄龍馭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的大管家玄慕山,但這種可能很快就被排除。

玄慕山的一門老幼全都捏在了自己的手心里,而且他本人也在自己的嚴密控制之下,根本沒有機會反水。

不容玄龍馭多想,左側勁風如芒,陰圣道一記“劫害手”直插他的背心!

先殺了玄龍馭趁機掌握玄世家,再與倪天高等人一決勝負,陰圣道的算盤從來都打得很精準。

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峨放鷹揚聲呼喝,魁梧高大的身形騰空飛起,猶如一羽雄勁蒼鷹展開雙爪抓向陰圣道后腦。

陰圣道當然不愿意拿自己的命和玄龍馭作交換,冷哼道:“老狗!”劫害手翻轉朝上和峨放鷹以爪對爪硬拼了一招。

“嘩——”冷月禪驀然抓起一把棋子灑向戰團。

一顆顆用懸空山玄玉石打磨而成的棋子在空中劃出詭異的弧光,如漫天飛羽激射向激戰中的玄龍馭。

“叮叮叮叮!”原本站在閣外長廊上的莫靖軒不知何時閃身殺入了戰團,魔劍“別離”萬千紫光怒放,將棋子絞為粉末。劍勢不衰反盛,直掛冷月禪眉心。

“滄海十三劍,你也想做倪天高的狗!”冷月禪一記冷笑,振衣而起手里已多了一柄黑森森的魔刀,架住別離魔劍。

那邊幽杞人注視哥舒曉夢,一股無形氣勢如松濤萬里直迫對手,緩緩問道:“哥舒侯爺,你怎么說?”

哥舒曉夢一咬牙道:“我和倪珞珈有不共戴天之仇,只好對不住杞人兄了!”掣動魔劍進身搶攻。

殞化慈不聲不響,雙手套上一對“大成攫空爪”銀芒霍霍卷涌出朵朵妖艷火苗撲向幽杞人,與哥舒曉夢聯手夾擊。

“倪公,這是怎么回事?”安玉京愣在當場,尚未搞明白眼前的局勢。

倪天高姜黃的病容上永遠有一種波瀾不驚的鎮定,淡淡說道:“海笑書勾結幾大世家犯上作亂,如此而已。”

“海笑書?”對安玉京來說,這個名字實在有點陌生。

他看了看離傷秋,發現除了自始至終保持中立置身事外的寂世家家主寂商玄外,所有人都已卷入到這場石破天驚的大決戰中。

“離公,鰲山在哪里?”倪天高的視線轉向離傷秋,曾經的同僚而今的死敵。

“他沒事,這年頭能夠陪我喝酒彈琴的人越來越少啦。”離傷秋輕聲喟嘆:“過了今夜,不知還能剩下幾個?”

“離公在彈琴自娛之余,居然不著聲色地布下偌大一盤棋局,天高佩服。”

倪天高的臉上不知喜怒,靜靜看著離傷秋:“天王閉關前召見你我,只說了四個字,離公可還記得?”

“記憶猶新——”離傷秋緩緩取出古琴架在膝上,一字字道:“同舟共濟!”

“同舟共濟……如今風浪未來,這船卻要自己沉了。”倪天高肅然道:“是天王錯看了你,還是倪某失德,逼得離公如此?”

離傷秋淡然道:“是我有心疾,無關天王與倪公。”

“砰!”廊檐下顧嫂點燃一支峨世家的煙花信號,法巖峰上下頓時喊殺聲四起。

“砰砰砰!”一串串代表各大世家的煙花競相沖天而起,映照將黑的天幕。

彈指之間,法巖峰上亮起無數五顏六色的炫麗光彩,禁制法陣一一打開,伏兵從四面八方涌出。

與此同時法巖峰外千軍萬馬乘風御劍而來,外城、鬼城、藩城方向也響起了驚天動地的廝殺聲。

倪天高和離傷秋卻始終端坐不動,彼此目光激撞,一簇簇無形火花在空中崩綻。

不管周圍的戰況如何跌宕起伏,兩人心止如水身如石雕,誰都沒有搶先出手。

修為到了他們這種境界,彼此的一舉一動乃至心緒的略微波動,都足以決定這場大戰的最終結局。

故此,敵不動我不動;敵欲動,我先動!

忽聽“哧啦”撕錦裂帛一響,幽杞人的半截袍袖被殞化慈的大成攫空爪扯碎,小臂上泛起三道淡淡的血痕。

他的修為比殞化慈、哥舒曉夢均要略勝半籌,但對方兩人聯手,三十余個回合后便逐漸占據了上風。

那邊陰圣道見狀嘿然道:“幽杞人,你們三大世家欠我陰世家的血債,今晚就該一筆勾銷了!”

幽杞人面色稍顯蒼白,神情卻是處變不驚,帶著雋永的儒雅,內斂的斯文,微微一笑道:“陰侯所言誠如我愿!”雙目一閉一開,突然爆綻出兩束七色神光!

“七曜神瞳?!”殞化慈勃然變色,抬起大成攫空爪在身前“哧哧”飛舞,四周精氣急遽凝聚,畫出一條條縱橫交錯的銀芒,仿佛虛空也在晃動撕裂。

“砰砰砰——”七彩神光如長虹貫日橫跨凌云閣,密密織織的銀芒不斷潰散幻滅,竟無法遲滯七曜神瞳分秒。

哥舒曉夢抽身飛退,劍交左手右手祭出一件魔寶,當空化作一座三色奇峰不住旋轉,重重壓落在七曜神瞳上。

“轟!”七彩神光波瀾起伏,被三色奇峰壓得不能動彈。

幽杞人氣機牽引之下眼角滲出血絲,曉得對方祭起的是象征過去、今世與未來的三生鎮緣峰,這才克制住了自己的七曜神瞳。

他低哼了聲,體內功力提升至巔峰,雙目神光暴漲,七曜神瞳宛若兩條暴怒不屈的神龍騰夭燃燒,三生鎮緣峰頓時壓制不住,如怒濤上的扁舟劇烈顛簸,金、灰、白三色光華被煉得“絲絲”冒煙不停蒸騰。

殞化慈見哥舒曉夢獨木難支,稍作喘息一記厲嘯道:“幽杞人,別以為有一對七曜神瞳就能橫行無忌,本侯這就讓你見識一下殞世家的法寶!”

他的雙唇低低念動真言,體內驟然煥放出一團詭異莫名的灰綠色光華覆蓋全身。他的面容、肌膚乃至神情氣質倏地產生天翻地覆的巨變,雙目散發灰綠死光,頭頂生出兩片扇形巨角,身上衣衫噼啪爆裂閃過電光,長出一根根可怖的骨刺,身軀亦隨之拔高,掣動大成攫空爪一步步迫近幽杞人,嗓音沙啞帶著嗡嗡回聲,仿似從冥獄深處傳來的魔神呼吼:“末日將臨,萬靈化滅——”

“大成魔王珠!”幽杞人心頭一沉,識出了殞化慈變身的奧妙淵源。

三千年前幽天大戰,輪回魔君麾下的先鋒戰將號稱“大成魔王”,統帥冥獄十萬魔卒攻城掠地勇不可擋,所到之處天界群仙死傷無數。

但他最終也沒能逃過殞落命運,在北冥海一戰中身死道消,只剩下一顆右眼珠散落在冥海深處未曾幻滅,后來便成為了殞世家的鎮門至寶。

如今殞化慈催動魔珠,強行喚起珠內大成魔王一縷殘存的魔識,自己也化身為魔王虛影實力暴增,當真有一種碾山碎海的無敵氣勢。

在變身之前,殞化慈的修為和哥舒曉夢大體相當,均為抱樸境的圣階高手。此時此刻他得到大成魔王的魔識傳承,境界雖然無法提升,但實力卻在轉瞬間提升到極為恐怖的高度,即使是守一境界的頂尖人物,也要在魔王兇焰前退避三舍。

千鈞一發之際,凌云閣外響起一陣清嘯,如鸞鳳之音裂金決云,穿越過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回蕩在閣中所有人的心頭。

“珞珈?”以幽杞人沉穩的心性,此刻亦禁不住臉上微露出一縷喜色。

“哼!”殞化慈變身的大成魔王轉過身,就看到閣外一處處戰團如潮水翻動,離世家陣營的門人弟子發出聲聲凄厲嘶吼,如竹筒倒豆子般墜落進金門大瀑布下方的萬丈深壑中。

倪珞珈的纖手拈動一支玉簪所向披靡,絕美的身影踏云破月御風而來。分明只是一位纖纖弱質的小女子,卻給人以千軍奔涌萬馬齊騰的磅礴大氣。

“叮!”玉簪仿佛尚在千米之外,但就在殞化慈回身之間,殺氣決蕩寒光盈天,竟已迫在眉睫!

殞化慈揮動大成攫空爪憑空抓攝,試圖擰斷不過竹枝粗細的玉簪,卻感到掌心劇痛,已被劍氣刺中。

他的手臂不由自主一顫,僅僅分毫的凝滯,倪珞珈手捻玉簪穿過大成攫空爪的封鎖,劇烈殞化慈眉心不到三寸!

“啊——”殞化慈渾身骨刺聳立飛彈,如滿空蝗羽攢射倪珞珈。

驀地感到眉心一疼,已教倪珞珈的玉簪輕輕點中。但見伊人嬌軀閃動,施展出天人無相,消逝在他的視野里。

“哧哧——”殞化慈的額頭露出一個殷紅血點,絲絲縷縷的灰綠色精氣外泄,竟已被倪珞珈在一招之間重創!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30
第一百二十三章 疾風勁草(上)

天邊最后一抹殘陽隱沒在深沉沉的夜色里,五光十色的華彩照亮了法巖峰每一塊土地,到處刀光劍影血流成河,仿佛整座山峰都在血戰蹂躪中痛苦呻吟。

除了安世家和寂世家,其他十一大世家和北冥神府大大小小的各方勢力均都義無反顧地投身進滾滾亂世洪流中,用無數的生命和鮮血迎候明天的日出。

憑借法巖峰經營三千年的禁制與法陣,倪世家聯盟固守各處陣地,牢牢扼制住離世家大軍的挺進鋒芒。

但所有人都很清楚,真正的決戰不在外圍,而在凌云閣。

因此一邊是排山倒海的猛攻,一邊是固若金湯的防御,每一寸土地的得失都必須用血和命作為交換的代價。

雙方的精銳幾乎盡皆投入法巖峰主戰場,數千人、上萬人舍生忘死地搏殺混戰,只知道輸了就沒有明天。

從實力上來說,云集了陰世家、哥舒世家、冷世家、殞世家、閻世家和小部分玄世家勢力的離世家陣營略略占據優勢。但這種優勢在主場作戰的倪世家聯盟面前,迅速被地利抵消,形成了僵持難下的局面。

突然,夜空中升起三顆暗綠色的煙火。

萬千鬼軍山呼海嘯般從黑暗中涌出,加入到離世家陣營中。

交戰雙方膠著的狀態登時打破。

那些來自鬼城的生力軍在夜幕下宛若一排排大潮,興奮地嚎叫尖嘯沖上法巖峰。

它們中至少有七成以上是意識混沌的初等冤魂厲魄,根本不知滅亡為何物,完全依靠嗜血本能的驅動,在高等惡鬼的駕馭下悍不畏死地沖殺。

“轟、轟、轟——”一座座護衛法巖峰的禁制與法陣被沖散打爆,一團團色彩繽紛的強光沖天而起,炸碎了無數冤魂厲魄,卻又有更多的蜂擁而來。

戰局急轉直下,法巖峰外圍的第一道防線紛紛失守,倪世家聯軍不得不后撤到海天崖一線,踞險死守。

文靜也在其中。

她如今已是幽世家的外門弟子,早早就接到指令,中午時分在海天崖集合,準備入夜后上山吊唁峨山月。

誰知道異變突起,她糊里糊涂就被卷裹進一場大搏殺中,至今尚未弄明白,都是北冥神府的弟子,為何要自相殘殺,為何要拼個你死我活?

她覺得自己握刀的手在發抖,在血肉橫飛舍生忘死的戰場上,自己渺小得如一顆小草,稍不留神就會被無聲無息地折斷。

在她的身邊,是另外四名幽世家的外門弟子,五個人結陣自保,堪堪抵擋住七八個離世家陣營弟子的攻擊。

“喂,你還認得我么?”忽然對面一名相貌依稀有點兒熟悉的哥舒世家弟子怪聲怪氣問她道。

文靜一下子記起來,這個哥舒世家的弟子當日便簇擁跟隨在哥舒戰的身后,自己確實曾經見過一面,只是不曉得他的名字。

“我姓瞿,咱們真是冤家路窄啊!”哥舒世家的那弟子一聲冷笑,縱劍撥開文靜的短刀,立掌劈向她的胸口。

盡管修煉得很努力,文靜至今仍停留在真階第五層的通靈之境。假如在沁源府乾玄門里,有此修為便稱得上是一等高手,方圓千里也難遇敵手。但這里是魔門三大府之一的北冥神府,這點修為實在不夠瞧的。

她緊咬貝齒側身出掌招架,“砰”地聲雙掌交擊,嬌軀踉蹌連退五步,櫻唇嚶嚀低呼流出一縷淤血。

“殺了你這個賤人!”瞿端得勢不饒人,仗劍再刺文靜心口。

文靜自知兇多吉少,下意識地一閉眼,奮全力揮刀劈向瞿端。

不料頭頂上方猛然響起一記石破天驚的炸雷:“你娘的去死!”

“無羈?!”文靜聽聲音好不熟悉,情不自禁睜開眼,正好看到峨無羈如魔神天降,一腳踹飛瞿端手中的劍。

“噗!”文靜原本是舍命相拼的一劍正劈中瞿端的脖頸。

瞿端一聲慘叫,傷口鮮血飛濺倒了下去。

“文姑娘,別怕,我在這兒,誰也別想傷著你!”峨無羈兇神惡煞地擋在文靜身前,磨金霸王錘爍爍放光,頃刻間將另外七名哥舒世家的弟子轟得骨斷筋折。

“無羈,這丫頭是誰,生得倒也十分水靈。”空中忽又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只是聽上去語調僵硬甚是古怪,好像是金屬的空洞被風吹過尖銳而刺耳。

文靜抬頭觀瞧,不看還好,這一看不由得“媽呀”一聲幾乎暈倒過去。

只見距離地面十米的半空中,飄立著一具渾身通紅閃閃發光的僵尸。

這倒也罷了,在那具僵尸身后,竟然還跟著成百上千具大小僵尸,稍遠一點還能看見隊列中有白森森的骷髏、舌頭低垂到腳的吊死鬼、滿面猙獰的無常鬼、沒有手腳的囫圇鬼、骨瘦如柴的餓死鬼……

密密麻麻五花八門,全都齊刷刷向文靜躬身施禮道:“文姑娘好!”

文靜臉色慘白,手足發軟,半晌回不過神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舉起手朝那些畢恭畢敬對自己行禮的惡鬼們回應的,“嗨,你們……好。”

峨無羈卻不管這些,向文靜介紹那一馬當先的女僵尸道:“文姑娘,這是我媽!”

沒等文靜回答,僵尸老媽一陣風似地沖到她的近前,一雙血紅的眼睛上下左右轉動著這這里瞅瞅那里瞧瞧,嘖嘖贊道:“無羈,你小子挺有眼光啊。”

峨無羈瞥了一眼文靜,撓撓亂發道:“都是媽你平日教導得好。”

這馬屁拍得僵尸老媽大感愜意,呵呵尖笑道:“嗯,你和文姑娘的事包在老娘身上。那老鬼要是敢不答應,我扭下他的腦袋當夜壺用!”

峨無羈臉上頓時笑得開了花,說道:“媽,咱們快去找爹吧!”

僵尸老媽一省道:“快走,這死老鬼,老娘死都死了,還得替他操心。”腦袋在脖子上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回旋,盯著身后規規矩矩站立的一眾鬼王、鬼尊道:“聽著,老娘有事先上山去了。你們在這兒守著,要是丟了海天崖,哼、哼哼——”

那些個素日里在鬼城地下世界威風八面的鬼王、鬼尊渾身抖得篩糠一般,連聲應道:“是,是……您老人家只管放心。”

僵尸老媽怒道:“我很老嗎,你們竟敢暗地里譏笑我鬼老珠黃?”

眾鬼王、鬼尊驚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多虧其中有個機靈的,急忙叫道:“殺敵去,都別愣在這里,趕緊都上陣殺敵去!”

眾鬼聞言茅塞頓開,如一群群惡狼撲向離世家聯軍。

這一股生猛惡鬼不過千余,但修為都在真階四層之上,乃是地下世界中的精英。如今一個個將滿肚子的惡氣怨氣晦氣統統發泄到了離世家聯軍的頭上,鬼影到處頓時血肉橫飛,景象慘不忍睹。

原本處于頹勢的倪世家聯盟士氣大振,竟趁勢轉守為攻打得離世家各系人馬節節敗退。

文靜緩過一口氣,見此情景不由大奇,問峨無羈道:“為何這些惡鬼都乖乖聽你媽的話?”

峨無羈得意道:“這些家伙以前可兇了,但都被我娘用昊天精氣煉制的符印鎮壓住了,誰要是不乖,一個呼哨就叫它去見姥姥!”

文靜聽得愈發疑惑,僵尸老媽卻一把攬住她的纖腰道:“閨女,跟著我,咱們去找你公公!”

她赤手空拳護著暈頭轉向的文靜沖殺在前,峨無羈揮舞磨金霸王錘在側旁呼應,母子二人猶如虎入羊群往凌云閣方向殺去。

此刻各大世家的首腦人物盡皆聚集在凌云閣周圍惡戰,外圍戰場的一流高手并不多。僵尸老媽見人殺人,見鬼殺鬼,也不管是對方是哪一方的,只要擋著道的又或看著不順眼的,統統先宰了再說。

她的招式極為簡單,要么一爪插落,要么一拳轟出,身周的對手立時血肉模糊死于非命。到后來殺到興頭上,索性脖頸暴漲十數米,緊跟著頭顱膨脹數倍,張開血盆大口活生生將一顆顆腦袋咬下來!

文靜第一次看到如此兇殘暴戾的殺主,芳心噗通通狂跳不停,濃烈的血腥氣刺激得胃里一陣陣犯惡心,屏息閉眼再不敢多看。

耳聽呼呼風聲響動,轉眼工夫便來到凌云閣外,就見天上地下數以百計的各大世家首腦人物混戰一團,空氣里血霧飄飛殘肢亂舞,根本分不清楚誰是誰,也不曉得究竟哪一方占據了上風。

“兒子,快幫為娘瞅瞅,你那死鬼老爹在哪兒?”僵尸老媽懸停身形,瞪大銅鈴般的雙眼在人海中搜索峨山秋的蹤影。

峨無羈急道:“娘,這要找到啥時候,咱們叫吧,興許爹聽見了就能答應!”

僵尸老媽大喜道:“還是我兒子聰明,就這么著!”

她也不管凌云閣內外有多少人,運氣扯嗓門一聲大叫道:“老公——”

峨無羈也不含糊,破鑼嗓子放開聲高呼道:“老爹——”

這兩聲如滾滾炸雷在夜空中爆響回蕩,饒是雙方高手正拼得紅了眼,乍聽那么一聲“老公”、“老爹”的呼叫,亦禁不住為之錯愕,紛紛將眼角余光投射過來。

僵尸老媽哪管各人眼光怪異地瞧著自己,接茬放開喉嚨叫喊道:“老公——”

忽聽亂軍叢中有人語音顫抖地呼喚道:“小仙,我在這里……”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31
第一百二十四章 疾風勁草(下)

僵尸老媽通紅的雙眼瞬間閃閃發亮,就看到凌云閣東南面的一塊突兀山巖上,峨山秋正被一個不知死活的老家伙打得左支右絀。就這么稍稍分神回應她的當口,對方的一雙判官筆趁虛而入,挑破峨山秋的兩肋,立時血濺衣襟。

峨山秋跌跌撞撞向后退去,眼見腳后跟已踩到山巖邊緣。

“你個王八蛋,竟敢傷我老公?!”僵尸老媽狂性大發,體內騰起刺眼光焰,如一團燃動的霹靂火球當空轟落。

那擊傷峨山秋的是一名冷世家的家老,本身修為已達洗心滌塵的境界,甚是不俗。眼看一個非人非鬼的老太婆從空中尖嘯著俯沖下來,一雙判官筆點出朵朵金蓮涌向上方。

僵尸老媽不躲不閃,金蓮擊打在她周身閃躍的殷紅光焰上“哧哧”消融。

她探出左手運轉體內的太昊精元倏然凝鑄出一柄長達兩丈,通體紅亮的光矛,猶如一道紅色閃電擲向老者。

“喀喇喇——”老者全力運功招架,判官筆與太昊光矛迎頭激撞,爆開一團奪目光瀾。老者口中悶哼,就看到太昊光矛化為一束束紅芒破入判官筆,旋即順利而下攻入他的雙臂。

他的胳膊“嗶啵”爆響,炸開一道道血口,從中冒出濃烈紅霧。

就這么一眨眼的工夫,僵尸老媽已然殺到,探右手按住老者頭頂暴怒道:“老娘讓你連鬼也做不成!”

“砰!”老者雙臂欲振乏力,頭顱被僵尸老媽生生轟爆,漫天血雨紛飛灑落。

僵尸老媽一腳踹開老者殘尸,落到山巖上叫道:“老公,你傷得重不重?”

峨山秋幾十年來被僵尸老媽欺負慣了,見她死后變身成功居然愈發了得,心里說不出是該高興還是該大哭一場?

原本以為老婆死了,兒子大了,自己也該享享福娶個妖嬈美麗知情達意的補償前半生的虧欠了。如今看來,這輩子都別想了。

這時候峨無羈正提著磨金霸王錘滿世界尋找對手。他的身邊還有文靜,看著一個個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們同室操戈,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心里不禁感慨萬千,卻怎么也找不到楚天的身影。

峨無羈驀地眼前一亮,卻是看到凌云閣底樓中數十位北冥神府各大世家的高手正亂戰成一團,你砍我一刀,我還你一劍打得好不熱鬧。

整座樓閣的墻壁樓板乃至屋脊都在咔咔作響劇烈顫動,若非有魔符的防護籠罩,早就被各大高手強橫的罡風劍氣打爆。

他暗自尋思道:“老子只管往人多的地方沖,準錯不了。”攜文靜便往凌云閣里闖去。

底樓橫七豎八都是臥倒在血泊中的尸首,還有不少身負重傷失去戰力的高手退避到角落里運功療傷,場面混亂不堪。

更稀奇的是不僅各大世家的人在彼此毆斗,玄世家的家老、嫡傳弟子們居然還玩起了窩里反,真正教人大開眼界。

忽聽有人喚道:“無羈兄,人生何處不相逢,咱們又見面了。”

峨無羈聽著聲音覺得耳熟,扭頭一瞧海笑書不知打從哪兒冒了出來。且不說他的臉上白白凈凈的,連身上也是干干凈凈,沒沾上一滴血,手里照舊拿著一卷破書,讓人禁不住在佩服之余奇怪這書呆子為何如此勤學不倦,居然連上陣打架都不忘帶上本詩集。

峨無羈本已掄起磨金霸王錘,猛想起上一回海笑書在抱月樓請自己喝酒來著。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再說大家都是熟人,就這么不由分說沖上去跟人干架未免不太仗義。

可海笑書畢竟不是自己這一方陣營的,他繃著臉沒好氣道:“哪涼快哪呆著去,老子不想跟你打,可也沒工夫跟你羅嗦!”

海笑書聽了笑吟吟地道:“無羈兄,多日不見,愚兄給你看樣好東西。”說著嘩嘩翻動書頁。

峨無羈見他糾纏不清微微著惱,喝道:“快閃開,別擋老子的道!”

“別急,這就好了——”海笑書對準峨無羈展開書卷,“你看這是什么?”

“唿——”書頁表面陡然涌現出一團遮天蔽日的濃烈黑霧,峨無羈眼前一暗頓時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之中,連靈覺也像是被這詭異的霧氣禁錮,甫一涌出身體就似撞在銅墻鐵壁上一般狠狠彈回。

“不好,原來那龜孫子沒安好心,老子被暗算了!”不等峨無羈反應過來,黑霧深處猛地轟出一只碩大無倫的拳頭,熠熠生輝似是某種晶體鑄成,便如同一道撕裂混沌的萬鈞怒雷砸了過來。

“砰!”峨無羈猝不及防,被一拳擊中。他“哇”地吐出大灘鮮血,五臟六腑破損移位,經脈猶如繃到極致的弓弦隨時都會斷裂。

“我操你姥姥!”他的身軀趔趄,運起僵尸神功揮錘砸在拳頭上。

“鏗——”一陣金石激響,磨金霸王錘高高彈起,峨無羈再吐一口淤血向后摔跌。

那只詭譎的拳頭僅僅是裂開幾縷細小的龜紋,倏然一縮隱入黑霧中。

“什么玩意兒?”峨無羈徹底進入暴走狀態,雙目彤紅光焰閃耀,絲毫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全憑野獸般的敏銳直覺嘩啷啷甩出磨金霸王錘。

“砰!”磨金霸王錘像是撞到了什么,彌漫的黑霧急速收斂,如一條烏龍沒入書卷。

海笑書重新出現在了峨無羈的視線中。

這時候海笑書的手里已多了把墨玉色的魔劍“古天”,臉上似笑非笑地望著峨無羈調侃道:“無羈兄,你也太容易上當了。像你這樣,能好端端活到今天還真是個不大不小的奇跡。”

原來戰端一開,玄慕山奉玄龍馭密令便突然出手暗算海笑書。孰料海笑書早有防范,祭起手中的《洞玄古卷》反將玄慕山當場擊殺。

這部《洞玄古卷》破破爛爛,看似和普通書籍無甚差別,卻是離世家的傳家之寶。書中暗藏九種厲害異常的禁法,其中就包括剛才突襲峨無羈所用的“暗夜君王拳”,只差一點兒便要了他的性命。

方才海笑書看到僵尸老媽大顯神威,一招之間便爆了冷世家一位家老的頭顱,不由心下暗驚。恰好峨無羈帶著文靜闖了進來,海笑書靈機一動,就打算活捉了兒子要挾僵尸老媽。

巧的是由于保密起見兼且事起倉促,除了玄世家幾大家老得到玄龍馭的指令以外,幾乎沒有幾個人曉得海笑書才是這場內亂的主謀之一,更沒心思去管玄世家的內亂。因此盡管大伙兒殺得昏天黑地,卻也沒誰多注意這書呆子的一舉一動。

海笑書自然樂得其所,照舊扮豬吃老虎,遠遠躲在一旁韜光養晦。加之有離世家的幾大家老暗中保護,大半晌激戰下來別人流血流汗,他卻連根毫毛也沒傷著。

“老子活撕了你!”峨無羈渾身赤光冉冉宛如煞神,甩動磨金霸王錘橫掃海笑書。

他的僵尸神功霸道絕倫,不僅能將全身血肉在瞬間凝煉成鋼無知無覺,還能最大限度激發體內潛能令功力在短時間內突飛猛進。

當日北冥神府嫡傳弟子晉升戰上,峨無羈這是憑著這手絕活殺死了殞世家的青年高手元銅川,最終過關斬將奪得了一個晉升席位。

海笑書不慌不忙飄身飛起,腳尖在轟來的巨錘上蜻蜓點水地一踏借力欺近,古天魔劍揮灑自如刺向峨無羈眉心。

峨無羈來不及收錘招架,也根本不打算招架,掄拳猛轟海笑書左腦。

“叮!”海笑書回劍自保,一劍切中峨無羈的拳頭,劈出一道傷口卻沒鮮血流出。

峨無羈渾然不覺,左手拽動銀鏈磨金霸王錘回打海笑書背心。

海笑書不愧讀了幾十年的書,果然深諳上兵伐謀之道。他策動身形圍著峨無羈周旋游斗,磨金霸王錘虎虎生風上下翻舞,卻挨不到半片衣角。

一待峨無羈露出破綻,古天魔劍便似噬血毒蛇突然出擊,在他身上割下道道傷痕。

文靜看得心驚不已,鼓足勇氣擺動短刀奮不顧身上前助戰。

可惜她的修為和海笑書相比實在天差地遠,僅過兩招就被對方一劍刺中大腿。

文靜嚶嚀低呼跌倒在地,就看到峨無羈健碩的身軀像座大山般擋在她的面前。海笑書趁機發動暴風驟雨似的反攻,須臾的工夫,峨無羈的肩頭、左臂、腰肋連中三劍,頭頂水霧騰騰魔氣瀕臨透支,呼吸也變得越來越粗重急促。但他用身體遮擋住文靜,寸步不讓。

“無羈……”文靜的眼眸濕潤了,她對峨無羈完全沒有喜歡的感覺,當然也說不上討厭。峨無羈臨返回亂離火泊的前夜,一番不知所謂的愛意大表白,除了讓她生出些微感動外,反而讓文靜有了猶豫和畏懼之心,不敢再面對他,于是下意識地刻意回避峨無羈。但這一刻看著他明知不敵,硬是用身軀為自己擋下全部的攻勢,一聲聲憤怒呼吼著抵死不退,心變得酸楚而柔軟。

她不顧一切攥緊手中的短刀,騰身躍起沖向海笑書。不求能傷到對方,只要能稍分他的心神就能給峨無羈爭取到一絲寶貴的喘息機會。

“文姑娘回來!”峨無羈大吃一驚,不管三七二十一合身向海笑書撞去。

海笑書右手執劍,左手翻動《洞玄古卷》,書頁中冒出一股黃氣,凝成一張金煌煌的魔網將峨無羈和文靜罩住。

峨無羈的大錘、文靜的短刀砰砰、鏗鏗劈擊在魔網之上,卻是無濟于事。魔網遽然收緊,任憑峨無羈有萬鈞神力也掙扎不脫。

千鈞一發之際,眾人的耳畔驀然響起一陣低沉的龍吟之音,夜幕下云氣翻合露出一團奪目血光,如來自九天之上的雷霆洞穿了黑暗的虛空。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32
第一百二十五章 阪蕩英雄(上)

夜色里,一條威武萬狀的幽冥之龍拖曳著殷紅色的光焰,風馳電掣從高空俯沖而下,雄壯的龍吟卷裹著隆隆風雷之聲激蕩呼嘯,如同地獄的戰鼓震蕩每一個人的耳膜,連法巖峰似也在為之顫栗。

海笑書自然也聽到了這聲音,眼角余光掃去就看到那幽冥之龍上赫然佇立著一個黃衣少年,相貌俊挺眉宇間晶瑩如玉,雙目如星神光內蘊,手擎蒼云元辰光華四溢,破開層層亂云殺入戰團。

“楚天?”海笑書凜然一驚,看得出對方的修為和嫡傳弟子晉升戰時相比,又有了顯著飛躍,尤其是腳下那條真龍天子印幻化的幽冥之龍氣貫長虹,儼然不亞于洗心境界的圣階高手御劍一擊。

他凝念加緊催動“罩天之網”,緊緊縛住峨無羈和文靜向《洞玄古卷》中收納。

說是遲那時快,幽冥之龍身速暴增數百米的空間仿似無限濃縮。轉眼之間雪芒如電,楚天跨前一步屹立于龍首之上,蒼云元辰劍居高臨下鏗然劈落,

“叮!”罩天之網被銳不可當的劍鋒劈開一道裂痕,四周金氣晃動嗚嗚哀鳴。

幽冥之龍昂首咆哮,探出龍爪往裂痕上一抓,“哧啦啦”如撕錦帛將罩天之網扯開一條大口子。

“可惡!”海笑書縱劍刺向幽冥之龍,卻看到蒼云元辰劍驟然回旋,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反削他的脖頸。

“當!”海笑書回劍交擊,楚天手腕一沉,蒼云元辰劍下壓借力,引動身形飛騰而起。幽冥之龍托起峨無羈和文靜順勢沖出罩天之網。

出劍、破網、攻敵、救人,這一番兔起鶻落看得人眼花繚亂,可謂干凈利落一氣呵成。等海笑書迫開蒼云元辰劍穩住陣腳,峨無羈和文靜早已被幽冥之龍帶離險境,令他鞭長莫及。

“小楚!”峨無羈絕處逢生不由得大喜過望,興奮叫道:“你小子去哪兒了,怎么這么晚才來?”

楚天微微一笑也不解釋,揚手一招幽冥之龍倏地沒入元辰寶珠中消失不見。

他的目光轉向海笑書,驀地變得清如冷泉蘊藏凜冽寒意,說道:“你不是想借刀殺人,為林渙清報仇么?”

海笑書打量楚天,眼睛里已經沒有素日里時常流露的木訥,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幽深,頷首回答道:“不錯,殺人償命,你早該死了!”

話音未落《洞玄古卷》猛然打開,從書頁里噴出一道綠色精光,赫然化作一支胳膊粗細長達丈許的巨型魔箭,上面光暈流動布滿真言、符紋,銳利的箭頭鋒芒閃爍,隱約可見“噬神”二字。

“小楚,快躲!”峨無羈勃然變色,已看出這支噬神魔箭所蘊含的恐怖力量,足以摧毀世間萬靈。即使是抱樸境界的圣階高手,擁有世家家主那樣強橫實力的魔門巨頭也未必能接得下來。

但很快峨無羈就知道,自己出的是個餿主意——楚天根本沒法躲!

噬神魔箭散發出的龐大殺氣直指楚天,猶如一座無形的巨罩將他的身形牢牢鎖定。無論如何趨避閃躲,都不可能擺脫魔箭箭靈的追攝。

這是比“罩天之網”、“暗夜君王拳”更加霸道可怕的終極禁法,海笑書的必殺技,抱定主意就是要楚天的命,更要藏在他身上的那張可能關系到北冥寶藏驚世秘密的林隱雪涂鴉!

因此海笑書選定的攻擊目標是楚天的眉心,即可以一招斃敵又能最大限度不損傷他想要的東西。

峨無羈和文靜的心一下子懸到了半空,這才曉得海笑書平日里裝癡賣傻深藏不露,其真實實力高得驚人。

峨無羈能夠在他的古天魔劍下強撐數十回合,不僅要感謝僵尸神功更需慶幸海笑書有心生擒,才沒使出真正殺招。否則,他和文靜哪里有命等到楚天趕來,恐怕早已橫尸在地了。

突然,楚天的身影匪夷所思地憑空消失,甚至海笑書的靈覺亦無法窺知他的存在。

“遁術?”海笑書吃了一驚,“不可能!”

要知道,任何一種虛空穿越的遁術都必須感悟到抱樸之境的奧義,且擁有撕裂虛空的強大力量才能夠辦到。

楚天雖然悟性極高進境神速,但遠未達到洞開虛空的境地,更不可能像珞珈那般施展出“天人無相”遁術,利用空間的轉換位移,破解噬神魔箭。

但楚天的身影是真真切切地消失無蹤了,噬神魔箭登時失去了攻擊目標。

其實海笑書錯了,楚天施展的并非遁術,而是洞天機的絕招“須彌洞天”。

盡管他限于修為還不能像老洞那樣將整座洞天壓縮到芝麻般微小,但收縮到拳頭大小卻是不成問題。

須彌洞天的結界屏蔽封殺了一切的聲光氣息,即使靈覺也窺探不到,正是噬神魔箭的克星。

“唿——”下一個剎那,楚天重新現身,卻已悄無聲息地掩襲到海笑書背后。

蒼云元辰劍大刀闊斧,摒棄所有的花巧徑直劈向海笑書的背心。

這一下攻守變化任誰都沒有想到,饒是海笑書應變神速也已來不及轉身招架。

“鏗!”蒼云元辰劍劈擊在海笑書的背上竟發出一記清脆的金石激響。他的衣衫破裂,露出一件貼身的黑色絲甲,居然又是離世家的家傳魔寶“天王戰衣”。

據說這件天王戰衣是離世家一千三百年前的家主離東殤耗費二十余年光陰,搜羅了四十九種珍稀煉材編織煉化而成,可擋魔兵神劍而不傷毫發。

為了這個自幼流落玄世家的小外甥,離傷秋真正是下了血本。

海笑書朝前沖出數步,卸去蒼云元辰劍透入體內的勁力順勢回身。他的臉龐微顯蒼白,淡然一笑道:“好手段!”古天魔劍向前平舉亮出門戶,全身在劍氣籠罩之中無懈可擊,森寒的殺意如驚濤駭浪直壓楚天。

楚天冷笑回應道:“卻也比不上閣下的好心機!”蒼云元辰劍爭鋒相對,在面前緩緩豎起,劍鋒指天光芒吞吐,也是擺開了起手式。

“千山萬壑?”海笑書認出了楚天這招起手式的來歷。

他的靈覺舒展,但覺對方的劍勢層層疊疊虛實相映,如高山如深壑,劍意盎然器宇森森,顯然是得到了禹余天宗師級人物的真傳。

“哦?我是不是該揭發你是禹余天的臥底?”海笑書的臉上泛起一縷譏嘲:“不過靠吃軟飯起家,無論看上去多風光,總歸是珞珈豢養的一條玩物而已。”

楚天笑了起來:“身為私生子寄居籬下仰人鼻息,你又能尊貴到哪里?說到底,令堂才是玄斬棄之如履的玩物吧。”

他的話不可謂不刻薄,卻是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海笑書沒有把握攻破千山萬壑,便想用激將法誘使楚天不戰自亂出手強攻。

誰知楚天壓根不上他的當,倒是反唇相譏之下令得海笑書大受刺激。

誠如楚天所言,他自從出生之日起就頭頂私生子的身份寄人籬下,生母過世之后處境愈發艱難。因此內心里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自卑感。但也正是這種自卑感,驅使海笑書一心要出人頭地,讓全天下的人都不敢再小瞧自己。

只是不管他成功晉身為天罡級的嫡傳弟子也好,迎娶了閻世家家主閻西坡的真傳女弟子孟璇香也罷,隱藏在心底深處的那塊傷疤始終無法隨著歲月的流逝,地位的改變而愈合。

“去死!”他溫文爾雅的面容驟然扭曲猙獰,古天魔劍宛若決堤的浪潮直將楚天的身影吞沒,已然使出了離世家的劍法絕學“天塌地陷九十九式”。

楚天巋然不動,用的還是禹余天的劍招起手式“千山萬壑”。

他在峨山月的墓前進入禪定狀態,小坐半日漸漸體會到了道無善惡,自然無為的玄妙真諦,一顆道心再次霍然明悟大幅提升。

無需刻意追求劍招的完美,萬事隨心自然就好。

就像這場沒來由的血戰,交戰雙方沒有誰對誰錯,每個人都有活下去且活得更好的理由。無所謂正義與邪惡,勝者為王敗者寇而已!

蒼云元辰劍立于胸前,如同擎天柱石于靜默中衍生無窮變化。劍式運轉忽有奇峰迭出,卻也是信手拈來。

任憑海笑書的“天塌地陷九十九式”如驚濤駭浪洶涌而來,楚天的身形就像經歷了滄海桑田萬年風雨的巍巍山岳,以慢打快以拙破巧,意之所至即是無敵之道。

海笑書愈斗愈是訝異,他一劍快似一劍,已將這套劍法發揮到極致水平。但見墨綠色的劍光百道千道縱橫交織在一起,令人眼花繚亂根本看不清招式何在,就覺得一團團華光爭奇斗艷層出不窮。

無奈不論他的劍招如何千變萬化,依舊像撞在了一座座堅不可摧的重巒疊嶂之上。楚天的劍式層層疊疊無有窮盡,古天魔劍怎么也不能夠撕開他的防御。

海笑書心里漸生焦躁,更不是滋味。他臥薪嘗膽數十年,野心所向便是北冥神府府主的寶座。假如對方是侯門家主或許還能好受點兒,可分明就是個剛剛落魄逃遁的十五六歲少年,卻教人情何以堪。

念及與此他一聲長嘯,猛力燃燒真元催動古天魔劍改弦易轍,劍招驟轉古樸凝重,卻蘊有萬鈞之力劈向楚天。

“大開山劍!”峨無羈見狀哇哇大叫道:“小楚,你可要當心啊!”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33
第一百二十六章 阪蕩英雄(下)

海笑書不愧是修真的一流高手,很快就從盛怒之中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犯了戰略性錯誤。他原本想快刀斬亂麻,利用天塌地陷九十九式以摧枯拉朽之勢迅速結束戰斗。但事實證明,這樣做正中楚天的下懷。

于是他立即改換劍法,使出勢大力沉的大開山劍,舍繁就簡恃強凌弱,以求倚靠深厚的功力硬撼楚天,強行沖垮對手的劍招防守。

“鏗、鏗、鏗——”蒼云元辰與古天魔劍連續激撞,楚天的身形微微晃動右臂漸感酸麻,畢竟從修為境界上來說,海笑書三十歲前就跨入抱樸之境,要比自己足足高出一籌。

但他從來不是那種吊在一棵樹上等死的榆木腦袋,一看對方的大開山劍果然非同凡響,當即揚長避短使出沉魚落雁身法上下翻飛,在雄渾無鑄的墨綠色劍光中穿梭往還,便似一羽海鳥搏擊風浪笑傲長空。

海笑書皺皺眉,曉得大開山劍還不足以徹底壓制楚天。他驀地長身出指,亮出林渙清曾在鬼城之行時使用過的玄世家絕技“素手羅剎指”,以靈動犀利的指勁彌補大開山劍遲緩凝滯的缺欠。

這樣快慢結合果然令楚天大感吃緊,他既要閃躲古天魔劍崩云裂石的劈斬,更需小心素手羅剎指無孔不入的突襲,身法變換已不似先前那般輕盈自由。

海笑書見自己逐漸掌控了戰局主動,臉上露出陰冷笑意道:“楚天,你也算有才。就這么死了著實可惜,只要交出峨山月給你的那樣東西,我或可考慮將你意識煉化后收為貼身家奴。”

“放屁!”峨無羈慢慢緩過氣來,代楚天罵道:“你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個什么下流貨色?小楚,我們兄弟聯手一起上,劈了這個禍害!”

“不用!”楚天沖著海笑書一笑,胸有成竹地道:“你這輩子最大的失敗就是那晚不該嫁禍給我!”

他的左手慢慢迸立在胸前,五指舒展捏成一道法印,神情之中透出股難以名狀的寂寞滄桑之氣,沉聲喝道:“疾!”

“咻——”一束銀芒在指尖點亮,四周精氣云集急遽膨脹凝鑄成為一方熠熠生輝的魔印,隱隱有萬古空悠的嘆息聲從印中傳出,令聞者心中平生落寞蕭索之情,好似萬念俱灰生無意義。

“這是……”海笑書心頭巨震,直感到一股沛然莫御的魔意鋪面壓來,腦海中種種雜念叢生,體內魔氣騷動不安大有分崩離析之勢。

沒等他做出第二反應,那方魔印霍然轟出,印底以龍章鳳文篆刻著“虛蕪寂滅”四字,頓時天地失色乾坤沉淪,好似碎盡了萬古的繁華,散沒了紅塵的迷離,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死寂與黑暗。

“給我破!”海笑書拼命護持靈臺,催壓真元汩汩注入古天魔劍朝前猛劈,與此同時打開《洞玄古卷》釋放出一頭麒麟神獸撞向虛蕪寂滅印。

“轟!”光瀾爆綻,麒麟神獸被轟得粉碎,虛蕪寂滅印氣勢更盛又與古天魔劍迎頭激撞。

海笑書“嘿”地噴出一口血箭,古天魔劍表面呈現出絲絲龜裂蕩開一旁。

虛蕪寂滅印只是微微一晃,并無多大損傷。

楚天去念存思心與印合,左手法印再次一變道:“制!”

“唿——”虛蕪寂滅印長驅直入擊中海笑書的額頭卻不爆炸,遽然化為一束銀芒透過眉心隱入他的體內。

海笑書全身劇烈抽搐,右手的古天魔劍、左手的《洞玄古卷》齊齊脫手飛出,整個人“喀喇喇”銀芒冒躥也向后飛跌而出。

峨無羈和文靜已經看呆了,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楚天踏上一步,左手五指戟張虛攝,將那本《洞玄古卷》凌空抓到了手里。

為了擊敗海笑書,他動用了寒料峭所贈的虛蕪寂滅印,自然要連本帶利地收回來。

那邊海笑書完全失去抵抗力,身軀僵硬到栽倒在地。楚天右手高擎蒼云元辰劍罩定對方,冷冷道:“幽夫人與你何怨何仇,你見死不救在先,栽贓嫁禍在后,可笑還想篡位奪權沐猴而冠!”

海笑書全身功力被虛蕪寂滅印封鎖鎮壓,一波波魔意更是不斷沖擊靈臺,使得他的心神搖蕩難以自持,雙目血紅強自慘笑道:“我今日既功敗垂成,不過一死而已,何足掛齒!”

“休傷海公子!”一位離世家的家老脫出戰團,雙掌推出一蓬色彩斑斕的兇猛罡風,試圖圍魏救趙從楚天劍下搶走海笑書。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峨無羈呼喝出錘,封擋住那不知死活的離世家家老。

楚天高舉蒼云元辰劍向海笑書斬落,可就在那一瞬,整座凌云閣的庇護禁制終于承受不住眾多圣階高手的轟炸催壓,砰然爆裂開來。

無數道絢麗晶芒穿透墻壁屋頂,似流星般劃過黑夜散落在幽深谷壑里。

宏偉壯觀的凌云閣飛砂走石瞬間垮塌,到處罡風如注將眾人拋向空中。

楚天的身形亦不由自主拋飛起來,濃烈的強光中卻已不見海笑書身影,竟是趁亂溜走了。他目光一掃就看到數百米遠的上空珞珈雙手執簪和一名手撫古琴的中年男子惡斗正酣。

那中年男子衣袂飄飄瀟灑不羈,兩手撫弄琴弦彈奏的竟是一首無聲之曲。

一道道千姿百態殘缺不全的光圈憑空涌現,猶如自成系統的洪荒宇宙脈脈運行旋轉不息,圍繞在珞珈身周。

“離傷秋!”楚天心頭一凜,猜到了這男子的身份,更令他心驚的是珞珈居然在與對方“離頌”古曲的對決中處于下風!

似乎對任何人來說,珞珈就像是一個不可戰勝不知失敗為何物的神話,但今夜她真正碰見了對手。

適才一役她以孔雀明王訣大戰殞化慈,最終成功破去對方的大成魔王虛影并將其斬落,迫使離傷秋親自出手。

兩人的激斗立刻成為凌云閣二樓的焦點戰役,輸贏成敗牽動全局。

由于方才施動孔雀明王訣耗損了不少功力,珞珈上手便主動一反常態采取守勢,借機調勻氣息養精蓄銳。

然而離傷秋是何等人物,豈肯給珞珈從容喘息的機會?當即彈起號稱千古絕唱的“離頌”,力求速戰速決畢其功于一役。

兩人隔空交鋒看似平淡,然則殺機無限潛流奔涌。不管哪一方稍有疏忽,都會在瞬間被對得魂飛魄散元神爆碎!

虛空之中有形的、無形的劍氣琴罡星羅密布,形成一座恐怖的氣場,連抱樸境界的圣階高手都得退避三舍,不敢輕易靠近。

從某種程度上說,凌云閣的禁制碎裂樓宇轟塌,多半是因為離、倪兩人的惡斗引起。

楚天手中長劍嗡嗡作響,強壓下恃強逞能闖入戰團的想法。自己和離傷秋實力相差懸殊,貿然插手只會非死即傷,反要連累珞珈出手相救。

怎么辦?自己總不能袖手旁觀!

他心里有些不解,為何身為北冥神府三公之一的倪天高始終處之泰然,莫非他有恃無恐抑或在等待著什么?

這時候洞天機猜出楚天心意,不甘寂寞地開口道:“怎樣小楚,要不要我老人家出發離傷秋?你只要找準時機,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便是。”

盡管有言在先他老人家潔身自好不愿摻和魔門的內亂,但眼巴巴瞧著一堆堆一團團人鬼交雜打得熱火朝天,各種絕學魔寶漫天亂飛,未免心癢難熬。

他在《法楞經書》里待了六百年,重獲自由之后雖也小露過幾手,可對方不是阿狗就是阿貓,怎比得上和離傷秋這樣的高手對撼來得有勁?

所謂身價總有高低,價錢不夠交情來補,一切皆可商量。

誰知楚天重重哼了聲道:“免了,老胳膊老腿的萬一弄傷了多不好。”

洞天機氣得直翻白眼,怒道:“放屁,就憑離傷秋,他也配?”

楚天懶得跟他啰嗦,取出曉風殘月簫施動“百魂斬”,一縷縷碧色光符如清泉般涌出簫孔,匯聚成一條絢麗多姿的長河轟向離傷秋。

離傷秋的靈臺立生感應,暗自一怔道:“好像是魔曲百魂斬,這小子竟也學會了?”當下左手一撫琴弦,發出道劍芒迎向碧色光符。

楚天曉得離傷秋遠非幽淵鬼尊可以相提并論,為相助珞珈扳回局面,他也豁了出去,天地烘爐燃燒真元汩汩催動曉風殘月簫。

空中的光符遽生變化,凝煉成一把經天緯地的碧色長刀與天音劍芒狠狠對撞。

“砰!”碧色長刀波光晃動四分五裂,氣機牽引之下楚天身軀晃顫,口鼻之中滲出幾縷血絲,簫聲驟轉暗啞。

天音劍芒也是一陣翻騰顫動,卻依舊保持神形不滅徑直刺向楚天。

楚天不禁對離傷秋超卓絕倫的修為油然生出一絲欽佩之意。

對方僅是略作分神的隨手一擊,就粉碎了他全力而為的百魂斬,甚至還能趁勢反攻過來,實力確實已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也難怪珞珈無法取勝。

他臨危不亂,左手凝攥成拳轟出一式“千瘡百孔”。虛空中精氣聚集,幻生千百個殷紅拳影,“嘭嘭嘭”如梅花間竹不停轟擊在天音劍芒上。

天音劍芒連遭魔道兩大頂級絕學重創,終于砰然爆裂碎散成絲絲縷縷的游光。

楚天低哼一聲受罡風反挫之力震晃,身軀飄退三丈方自重新穩住陣腳,但胸口一陣郁悶,耳中也有“嗡嗡”回音不輟。

猛聽珞珈一記清嘯,嬌軀翩若驚鴻穿越漫天離頌光圈,右手翻轉亮出一支碧色玉簫轉守為攻飛點離傷秋的咽喉!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34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下有雪(上)

離傷秋那雙仿佛對萬事萬物都提不起任何興趣的眼眸里,終于泛起一抹凝重,輕輕一嘆道:“倪天高,你有個這樣一個妹妹,真是福氣——”

話語中他的雙手在古琴上猛按下去,完全違背世間所有的音律法則,卻聽“嗡”的顫響,四周的空間驀然扭曲變形,像一塊塊琉璃在烈焰燒烤中融化,有的濃縮,有的伸展,有的毀滅,有的幻生……

這便是《離頌》的終極禁忌之學——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珞珈烏黑的秀發和藕色的衣衫上燃起綺麗流光,一簇簇光怪陸離的焰火“噼噼啪啪”作響激濺迸綻。她欣長嬌美的身影便似火焰之靈在空間風暴中極速馳騁,仿佛那絡繹不絕崩裂分化的虛空碎片也根本不能阻擋分毫。

“這是天人無相的至高境界——獨步虛空!”

離傷秋知道珞珈很強,但一強至斯仍舊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直攖其鋒。

古琴倏然抬起,伴隨著一記震徹千古的凄婉琴韻,人們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方圓百米內的虛空徹底破碎,形成一個吞噬萬物深不見底的恐怖黑洞。

所有的光影乃至聲音全部被黑洞無情地吸納吞沒,以至于聽不到絲毫的響聲。

天地仿佛寂滅,離傷秋和珞珈的身影在瞬間同時消失,融入到黑黢黢的空間隧洞中。

所有的打斗都不約而同地停止,光陰似乎也定格在了這一剎,世界靜止了。

“珞珈!”楚天心底里爆發出痛楚的呼吼,就像一腳踏空墜入深淵,腦海里一片空白,空蕩蕩的什么也不剩下。

直到此刻,他才幡然醒悟到——原來,她就是自己的所有。

“唿——”就在意識停頓的一霎那,黑洞深處突然亮起一團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強烈白光,卷裹著排山倒海的氣浪以超越人們認知的速度爆涌而出。電光石火之間即已淹沒黑洞,恰如潮水般向夜幕里無盡延伸。

“喀喇喇、喀喇喇——”白光所過之處山石樓閣,樹木花草灰飛煙滅,即令奔瀉了無數世紀的金門大瀑布亦赫然斷流,珠鏈般的瀑水漫天灑濺迅速蒸發。

一條條身影被狂亂的罡風震飛,爆炸中心附近的那些北冥神府高手更是被震得吐血飛跌,人人奮力運功甚而祭起護身法寶拼命自保,心中無不充滿驚駭之情。

楚天運起不動如山印,周身金光綻動在亂流中載浮載沉,宛若一葉風浪里身不由己的扁舟,胸口氣血沸騰像是要爆了開來。

他卻似全無知覺,只目不轉睛地盯著白光深處,心里一遍遍焦急地呼喚珞珈的名字。

誰也不知究竟過去了多少時間,或許僅僅是彈指一響間,又恰似千百世紀的輪回,白光中驀地浮現起三條人影,在澎湃激流的裹挾下向各自不同的方向彈射而出。

一條是珞珈,一條是離傷秋。

第三條身影居然是幽鰲山,趁著離傷秋全力對付珞珈無暇旁顧之機,他成功沖破碧血金沙圖的圍困再次現身。

離傷秋發髻散落衣衫破裂,臉上呈現詭異的青紫色,胸前斑斑駁駁盡是血跡,顯然傷得不輕,連手中的古琴也被震斷了兩根琴弦,實為有生以來不曾有過的大虧。

然而珞珈似乎傷得更重,藕荷色的衣衫上沾滿殷紅血滴,一張俏臉蒼白失色,憔悴而疲憊,嬌軀就像飄零的玫瑰花瓣隨著罡風越吹越遠。

繼力斃殞化慈后,她又重創離傷秋,體內魔氣耗盡,已是油盡燈枯。

一陣陣錐心刺骨的劇痛從體內傳來,五臟六腑好像都被揉碎,手中兀自緊緊攥著在風中嗚嗚幽咽的碧玉魔簫。

她睜開慵懶的眼睛,像是聽到了誰的呼喚,那聲音好熟好遠……

她努力想記起什么,然而記憶宛如倒入掌心的水,無論是將手攤開又或握起,它終究會從指縫里悄悄溜走,留下的只是那濕漉漉的心情。

幸好,有些事有些人不必牽強去記,因為他就在眼前,就在身邊,就在心底。

忽地嬌軀一暖,一雙強有力的胳膊將她溫柔地攬入懷中又緊緊擁住。

“豬頭,你就不能先洗澡再抱人家么?”珞珈秀氣挺直的鼻梁聳了聳,唇角逸出一抹微笑,有幾許漫不經心,有幾許恬靜,還有那么一點兒嬌俏。

一股雄渾醇正的魔氣如清泉般注入她的體內,傷痛頓時減輕,甚至覺得其實已不怎么疼了。

青春在歲月里打馬而過,恍然間昔日憤世嫉俗自我放逐的那個少年,已成為一座港灣,一棟大山,一片撐起蔚藍的天空。

光瀾罡流在兩人的身周肆虐咆哮激蕩衣發,楚天的唇親吻著珞珈散亂的秀發,幾多痛惜幾多愛憐,目中含笑道:“你怎么比我媽還管得寬?”狂熱的幸福感覺在胸中匯成激流歡呼涌蕩。

他從未見珞珈傷得這么重過,體內經脈幾乎悉數裂損,嬌軀孱弱得仿似已支撐不起一片葉子的份量,但她卻依舊驕傲、倔強、堅強地活了下來。

突然,楚天靈臺警兆升起,一道魅影借助光霧罡流的掩護,悄然無聲地從背后偷襲而至,探出左手五指蜷曲如鉤閃動妖艷精光向他插落!

“嗡——”元辰寶珠驟然激鳴,洞天機的元神激射而出,“砰”的悶響將來人震飛出百余米。

那人根本沒有料到元辰寶珠里居然會隱居著一位絕世高手的元神,左手五指“喀吧”折斷無力垂落,身形踉踉蹌蹌勉強站定,驚愕不已地望向洞天機。

洞天機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胸而立,問道:“小楚,這偷偷摸摸不要臉的老家伙是誰?無恥到了他姥姥家。”

“陰圣道!”楚天緩緩回身,目光猶若穿透夜色的利劍直射來人,蒼云元辰劍激越龍吟煥放出潔白無瑕的神光,將對方的臉龐照得一片雪亮。

他的靈覺牢牢鎖定陰圣道,所有的心痛與憤怒化為冰冷濃郁的殺意充斥天地,氣溫驟寒殺氣嚴霜,有一股雷霆萬鈞的力量在醞釀,在涌動,在迸發!

“嗚——”楚天衣發飛揚,身形恍若化作金煌煌的光影,與蒼云元辰劍神形交融無分彼此。

珞珈倦懶地依偎在他的懷里,輕輕嘆了口氣道:“好吧,我承認你現在的樣子很帥,像個殺豬的。”

楚天沒有說話,他很明白珞珈在擔心什么。陰圣道作為陰世家家主,乃是圣階第二層抱樸級的高手,自己和他硬拼,最好的結果莫過于兩敗俱傷,而最壞的結果就是同歸于盡。

然而戰意燃燒,豪氣干云,天地間已經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止他。陰圣道,必殺!

道無善惡,自然無為不等于無所作為。

明心見性,心有所定怎能夠畏葸不前。

楚天的靈臺一片空明出塵,神思飛揚與劍意融合,左手舒展躍動捏作劍訣,頭頂金霧騰騰將功力運轉到極致,耳畔依稀響起那蒼勁豪邁的詞句:“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這是……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領悟此訣!”陰圣道面色劇變,隱約猜到楚天正欲祭出的竟是號稱千年絕唱的“天下有雪訣”!

六百年前風云山巔,寒料峭雪中悟道,以一式“天下有雪訣”力挫正道三大絕頂高手,在神陸青史上留下了幾近傳說的輝煌一頁。

六百年以降天下有雪訣絕跡紅塵無人目睹,卻已深深烙印在每一個修道之士的心中,成為一個不可磨滅的神話。

而今,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手擎蒼云元辰懷抱心愛之人,飄立于亂云之巔,即將重現那激壯情懷震撼寰宇的絕世御劍訣,卻是怎樣一幅壯麗畫面?!

然而陰圣道已沒有閑情遐思遙想,他的身心完全被蒼云元辰劍勢籠罩,好似虛空已成囚籠,天地之大再無遁形容身之處。

“哼,就算你有天下有雪訣又怎樣?我就不信,憑你也能殺得了老夫!”

“鏗!”魔劍“無鑄”亮起一束血色華光沖天飛騰,盤旋在陰圣道的頭頂上空,卻在蒼云元辰沛然莫御的氣勢催壓之下嗡嗡顫響,左右搖擺。

未等他擺開架勢將“赤元真仙訣”臻至滿盈,楚天的蒼云元辰劍已遽然發動。

渡河未濟,擊其中流!一往無前,沖!

不知何時,夜空里飄起了紛紛灑灑的鵝毛大雪,溫度降至冰點。

寒意如刀侵襲,一道道銀白色的劍氣肆意飛舞鋪天蓋地,迫得眾人禁不住向后飛退趨避。

楚天的身與劍已完全幻化成為一道自由馳騁宇宙乾坤之間的彗星,燃燒所有鑄就璀璨,不可一世地轟向陰圣道。

氣、意、法在他的心中融為一體,思緒里再沒有半分的雜念,純凈如雪通透如冰,一任千年風雨滌蕩,穿越白云蒼狗。

“好小子,”洞天機遠遠躲在天下有雪訣的劍勢之外,臉上掛出一縷笑,卻更多的是自得,喃喃道:“有點寒老魔當年的味道了。”

其實,這豈止是他個人的感覺,在場的眾人此時此刻腦海中不約而同閃現出一個同樣的名字:“劍魔寒料峭!”

而身處暴風驟雨中心的陰圣道更是首當其沖,他驚駭地察覺到自己的氣機開始散亂,魔劍無鑄煥發的光芒便似颶風中戰栗的燭火,根本無從抵御天下有雪訣排山倒海的劍氣沖擊。

但事已至此容不得他有退縮畏逃,只能奮起赤元真仙訣與楚天決一死戰!

“咄!”無鑄魔劍爆開萬朵光花迎向滿空飄雪。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35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下有雪(下)

“轟”一記驚天動地的雷鳴聲響徹圣城十三峰,一紅一白兩道光影交錯而過,夜空中千萬縷流光怒放,宛若火樹銀花不夜天。

天下有雪,萬古無敵。

恍惚間回到了六百年前的風云山巔,看劍魔寒料峭縱劍狂歌睥睨四海。

只是而今時空轉換,仿佛一個漫長等待后的輪回,蒼老的劍魔變作了鮮衣怒馬的少年,執一樣的劍斗破蒼穹!

狂暴的紅白二色光瀾洶涌迸濺,剛剛飽受過一輪摧殘的凌云閣被徹底夷為平地,堅硬的山巖簌簌爆裂,一塊塊碎石如雨珠飛濺。和光同塵遮蔽夜幕,直教人有世界末日的錯覺。

無論是倪世家聯盟還是離世家陣營數以百計的魔門高手,都有一種窒息了的感覺,眼前充盈著一團團磅礴卷蕩的彩光,耳朵里隆隆轟鳴刺疼每一根神經,甚至使得意識也陷入短暫的混沌。

盡管久經戰陣,方才有親眼目睹了離傷秋與珞珈之間的巔峰對決,卻依舊被面前這一幕驚艷華章所深深震憾。

漸漸炫光褪淡,但見陰圣道凝立空中,全身被一層厚厚冰霜覆蓋,晶瑩雪白如一尊冰雕。他的手依舊保持著御劍姿勢,只是那柄魔劍無鑄嗚嗚幽咽不住飛轉,無力地墜向腳下的深壑。未及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便砰然炸裂,碎濺成一蓬寒霜。

如應斯響,陰圣道猛地身軀一顫張口噴出道血箭,身上的寒冰“噼啪”脆響紛紛裂開。緊跟著他的身上迸開一道道如蜘蛛網般觸目驚心的裂痕,殷紅的鮮血如泉水般涌出,轉眼間整個人支離破碎,像隕石一樣飛落。

死了,就這樣死在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手上!數十年呼風喚雨,曾幾何時威震神陸的一代魔道梟雄陰圣道,就這樣死去!

再看楚天,他的面色蒼白,身上騰騰金氣尚未散盡,蒼云元辰劍橫亙胸前,片片祥云繚繞隱現三色華光。

懷中的珞珈面色沉靜慵懶如常,螓首輕靠楚天的肩頭,夜風吹揚衣發獵舞,眼神中毫不掩飾自己濃濃的愛意和無限的歡喜。

金門大瀑布在兩人身后咆哮奔流,玉珠如墜,恰似這世上最為宏大壯觀的背景。

還有誰會懷疑楚天的實力?如果說在今夜之前,他僅是個異軍突起的青年高手,則以這一式爍古震今的天下有雪訣為開篇,這個來自深山中的少年業已一躍成為能夠與當世宗師級人物分庭抗禮的魔門巨子。

惟有洞天機,與楚天朝夕相處,尤其知曉在過去三個月里這少年付出了何等的艱辛,又以何等的毅力,不分晝夜在生死邊緣錘煉磨礪,在梵渡虛境里冥思苦修,最終如同一顆塵盡光生的明珠,照破河山萬朵。

如果說還有人比洞天機更早地預料到這一切,那便該是珞珈了。

從斑斕霧山的初會到兩心相許低首的深吻,從除夕之夜的愛火沐浴到血雨腥風時刻的御劍相攜。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楚天是順境還是逆途,她始終不曾失去過信心。

只是連楚天自己都沒有想到,天下有雪訣會有如此巨大的威力,能一劍擊殺陰圣道。

即使陰圣道先為洞天機震傷,又被自己先聲奪人壓住氣勢,但畢竟這是一場實實在在的勝利,無人能夠否認。

只不過此刻楚天的滋味很不好受,丹田魔氣完全抽空,全身盡是被劍氣割破的血口,若非有蒼云元辰靈氣的反哺,恐怕連站立都難。

這時候哪怕是個剛入門的筑基煉氣級弟子,都能輕而易舉地殺死他。

但他心中更有一腔豪情飛縱,禁不住振聲長嘯一吐多日的郁結積之氣。

“陰老弟,你英靈不遠看我為你報仇雪恨!”

與陰圣道相交莫逆的閻世家家主閻西坡回過神來,催御閻王帖飛襲楚天。

“想玩車輪大戰,當我老人家是來看戲的?”

洞天機振臂運功,頓時從胳膊上幻生出一道青光大袖倏然舒展十余丈,“砰”地掃蕩在閻王帖上。

閻西坡被轟得滴溜溜原地打轉,接連催動魔功這才破開青袖波濤澎湃的圍殺脫身而出,驚疑不定望向洞天機道:“長袖善舞訣——你是洞上原的什么人?”

“洞上原?洞上原又是誰?和我有什么關系嗎?”

“他是當今禹余天的掌門人,洞寒山的父親,你老洞家的嫡系傳人。”楚天低聲解釋道。

洞天機哈哈一笑,道:“原來是我的灰孫子,難怪我老人家沒聽說過。”

閻西坡錯愕道:“你說什么,洞上原是你的灰孫子?”

也難怪他會有此反應,洞上原身為正道五大派掌門之一,地位幾與北冥神府府主安天王并駕齊驅,縱是魔道中人對其恨之入骨,也從未有誰以“灰孫子”稱之,更不用說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這么做,得罪的不止一個洞上原,簡直是存心羞辱禹余天,公然與正道五大派過不去!

洞天機倒是沒覺得有啥不對,他老人家心目中當然也有一張論資排行表,算一算,洞上原連給自己當灰孫子的資格都夠不上。見閻西坡一臉懷疑,道:“你不信?閻絕異當年見到老夫,得恭恭敬敬叫我聲‘洞大叔’!”

閻西坡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從閻絕異傳承到自己,閻世家家主已歷十四代。這老家伙自稱閻絕異的叔輩,那得是跨越多少年代的老古董?!

就聽離傷秋問道:“敢問閣下可是六百年前與劍魔寒料峭決戰風云之巔的禹余天前掌門洞天機洞老先生?”

洞天機聽離傷秋一口報出了自己的姓名來歷,轉頭對他多看了兩眼,隨口夸道:“不錯,你肚子里果然有幾分貨色。”

兩人這一問一答,譬如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心中驚駭之情無以復加。

更有人心里尋思道:“今天究竟是個什么日子?先是天下有雪訣絕跡六百年后重現神陸,現在又冒出個洞上原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再這么折騰下去保不準寒料峭也會不知從哪兒鉆出來!”

還有心思縝密腦袋瓜靈光的,不免隱隱約約猜到洞天機的橫空出世必然與劍魔遺寶有重大干系。

冷月禪揚聲道:“就算你是洞天機,卻為何要插手我們北冥神府的紛爭?”

洞天機道:“你們狗咬狗我才懶得理。但你們有誰要招惹小楚,就別怪我連著六百年前十八代祖宗的賬跟他一塊兒算!”

閻西坡冷笑道:“少在這里倚老賣老,若你果真天下無敵,當初又豈會被寒料峭打得元神離竅猶若喪家之犬?”

洞天機聽得有人揭短,火冒三丈道:“我勒你個去,看打!”雙手凝攥法印,指風之間精光綻動化出三十六道青色晶芒飛劍,如長虹穿空發出撕裂虛空的銳嘯向閻西坡激射而至。

“天罡辟邪劍!”閻西坡大吃一驚,想不到這老頭年紀大,脾氣更大。

耳聽“嘭嘭嘭嘭”激響,一束束晶芒飛劍不斷轟擊在閻王帖上,打得閻西坡渾身冒煙搖搖欲墜。

冷月禪和哥舒曉夢見勢不妙,雙雙掣動魔兵上前相助。

突聽閻西坡一聲厲嘯,口噴鮮血如斷線風箏般向后拋跌,閻王帖“嗶啵嗶啵”光華黯淡,呈現出絲絲龜紋。

冷月禪和哥舒曉夢各揮魔兵擋住天罡辟邪劍,一名閻世家嫡傳弟子冒死沖入戰團這才救下閻西坡。卻見這位不可一世的家主大人面色慘淡如金,雙目緊閉口中淤血汩汩冒出,已然昏死過去。

眾人見狀不由駭然,尤其是離世家陣營的高手俱都大皺眉頭。

此老的修為著實已到了通天攝地化腐朽為神奇的巔峰化境,若是離傷秋未曾受傷,或可憑借《古風》琴曲勉力周旋。而今各大世家的家主死的死,傷的傷,已無人能夠挺身抗擊。

即令哥舒曉夢等人也在暗暗埋怨閻西坡,好端端的何苦逞一時口舌之快,自己被打成重傷不說,還連累得戰局雪上加霜。

至此情勢已初露端倪,誰都明白離世家陣營的頂尖人物傷亡慘重大廈將傾。

幽杞人趁機指揮倪世家盟軍迅速調動陣型,隱隱形成合圍聚殲之勢。

倪天高一直沒出過手,他望向左手撫胸正凝神運氣壓制傷勢的離傷秋,沉聲道:“離公,你現在懸崖勒馬還來得及。”

離傷秋撫摸與自己多年形影不離的古琴,淡然一笑道:“從來知音難覓,弦斷誰人聽?”

他緩緩移轉目光,掃視過哥舒曉夢、冷月禪等世家家主,又深深看了眼氣色萎頓在離世家家老保護之下的海笑書,說道:“我的身后之事,就拜托各位了!”

倪天高似乎猜到了他要做什么,面色微變道:“離公,不可——”

“唿——”離傷秋神情平靜,燃動真元頭頂光花盛開元神出竅,揚手招過古琴,竟以五根琴弦再次彈奏起一首琴曲。

虛空霍然泛起凄艷蒼涼的暗紅光暈,離傷秋十指彈撥間一道道渾圓的赤色光束勃然凝鑄,每一條都長達三十余米,如同雷神之鞭喀喇喇嘶吼飛舞,在離傷秋的意念驅動下向倪世家聯盟的高手劈擊而至。

唯一置身事外的寂世家家主寂商玄深吸一口冷氣,失聲叫道:“別離之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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