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越界 作者:牛語者(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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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9-6 18:25:4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7 600667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16
第一百零八章 橫行(上)

峨無羈是這樣一種人:他的喜怒哀樂全都擺在臉上,喜歡一個人會掏心掏肺,若是惱了他還是會掏心掏肺——不過會換成了對方的。
他現在是真的惱了,磨金霸王錘勢大力沉朝着絕煞修巒轟落,那如狼似虎的架勢簡直能把膽小的人活活嚇死。
黑白雙煞正欲出手相助修巒,突感一蓬無堅不摧的劍氣迫面而來。兩鬼如臨大敵,手持寂滅雙盾並肩飄立,嘿嘿怪笑道:“怎麼,你也想砸碎我們的腦袋?”
楚天搖頭道:“我不砸腦袋,我喜歡跟人講道理。”
黑煞一愣道:“講道理,什麼道理?”
“橫行霸道的道,蠻不講理的理!”楚天瞥了眼峨無羈,見他揮舞磨金霸王錘和絕煞修巒正斗得天昏地暗。三四個月不見,這傢伙的修為又有長足進步,怕已突破了圓明之境,對上修巒應該是有勝無敗,當即放下心來蒼雲元辰劍如潛龍出淵,一式“縱橫四海”直刺而出。
說來奇怪,黑白雙煞均都覺得楚天這一劍刺向的是自己,齊齊舉盾招架。
哪知蒼雲元辰劍一發即收,楚天凝拳低喝“哐哐”有聲擊打在白煞的滅惡魔盾上。
白煞低咦一聲,只覺得對方拳勁上傳來一股不可抗拒的牽引之力,犹如順水推舟一般將自己的魔盾撥向一旁,立時露出身前空門。
“嗡——”蒼雲元辰劍卷土重來,如一道亮麗白虹直貫白煞小腹。
白煞大吃一驚,趕忙橫身閃躲,左掌運足玄相夜摩神功拍向蒼雲元辰劍。
黑煞怒聲吼叫舉盾來攻,楚天身形微轉還是一記左拳打出。“哐”,黑煞的寂善魔盾不由自主往側旁偏滑,甚至身體也被楚天的拳勁帶得一個踉蹌。
“這是什麼拳法忒地古怪?!”黑白雙煞詫異莫名,隱隱察覺到楚天的拳勁中蘊含一股玄妙無比的星移斗轉之力,正是玄相夜摩神功的剋星。
饒是兩鬼活了一千多年,也是不知楚天此刻使的正是日照神拳中的一式“撥雲見日”。俗話說四兩撥千斤,而以日照神拳雄渾剛猛的力量,所撥動的又豈止是千斤,怕是萬斤、十萬斤也有了。
這是楚天第一次在實戰中施展出“撥雲見日”,連自己也未曾料到居然會有此妙用。以往他私下里總以為這式拳法`論殺傷凌厲不如千瘡百孔,論出其不意不如回光返照,論大氣磅礴比起末日光照更是瞠乎其後,因此多少有點不瞭然。
如今他跨入聖階之境,於天道奧義有了更深領悟,這才漸漸窺見“撥雲見日”的神奇精妙之處。
這就好比同樣的一個瓦瓮,在百姓家中可能只是盛水裝米的家用器物,可落到行家眼中卻成了價值連城的曠世古董。修道者的境界層次不同,對天道的觀感領會亦是不同,導致拳法劍招的威力天差地遠。
楚天和黑白雙煞交手多時,對兩鬼的招法套路已摸到門道,曉得對手的這套盾法正反向衝天衣無縫,自己恃強猛攻絕非上策,還需另闢蹊徑。他靈機一動,便想起了這招“撥雲見日”,結果牛刀小試立見奇效。
他初戰告捷精神一振,左拳如猛虎出閘氣吞萬里,舍下拳招後半段的“見日訣”不用,只使出“撥雲訣”牽引推移,使得寂滅雙盾招式大亂無法發揮出合璧威力。
不過幾個照面,黑白雙煞便如醉漢一般身形東倒西歪立足不定。二鬼呼喝連聲,拚命揮動寂滅雙盾試圖發起反擊,衝破楚天的拳影包圍。但魔盾劈出就像陷入一團變幻莫測的漩渦中一樣,使不上一點兒勁道。
楚天心中對“撥雲見日”的領悟越來越清晰透徹,此刻只需三拳兩劍便能結果黑白雙煞。但有這難得的練拳機會,他豈肯放過?乾脆將黑白雙煞當作標靶,演練起拳中的種種氣勁、角度、火候變化。
黑白雙煞犹如一對牽線木偶,在楚天的拳勢擺布之下身不由己地趔趄搖晃,兩面魔盾不住的“哐哐”激撞,不僅無法傷到對手,反而震得自己氣血浮動鬱悶難當。
轉眼又過二十餘個回合,楚天見火候已到,不需再和黑白雙煞繼續耗下去,猛地吐氣揚聲崩出左拳,就聽“嗚嗚”呼嘯寂滅雙盾脫手激飛。
黑白雙煞鬼臉變色,再也不敢逞強,向著勾漏幽淵方向飄離逃遁。
“唰!”蒼雲元辰劍金雲激蕩,仿似飛龍在天疾掠而出,從兩鬼的腰間抹過。
黑白雙煞的身形登時分成四段,兀自在往幽淵里狂奔。卻沒逃出二十米,身上“喀喇喀喇”亮起一道道耀眼白光,被蒼雲元辰劍氣切割得四分五裂,收入氣吞如虎印中貯藏煉化。
楚天揚手召回蒼雲元辰劍,轉頭朝峨無羈那邊望去,差點一筋斗摔落下來。
只見峨無羈雙臂如鐵箍般死死鎖住絕煞修巒的軀體,張嘴咬在對方的脖頸上,正大口吮吸精魄。絕煞苦修兩千餘年的精氣陰魄化為一束銀芒,不斷從體內抽取出來,注入峨無羈的身體里。
與此同時他身上的各處傷口迅速癒合,恢復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峨無羈雙目閃爍狂野兇悍的精光,全身肌肉有一種大理石的堅硬感,高高鼓脹流動着紅色光暈,宛若紋理絲絲波動。
轉瞬之間絕煞便化為烏有,兩千餘年的精氣陰魄全部成為峨無羈的滋補上品。
他心滿意足地咂咂嘴,拍拍滾圓的肚皮道:“他娘的好飽。”
楚天對此無語,這傢伙的野蠻兇橫如此,連鬼也自嘆不如,更教人不敢恭維。
峨無羈肌膚表面的紅光徐徐褪淡收入體內,興奮地奔過來道:“小楚,你到了鬼城怎地不來找我,太不夠兄弟。”
楚天微笑道:“我是北冥神府懸賞捉拿的要犯。”
“狗屁要犯!”峨無羈不以為然道:“你的事我也聽說了,誰他媽吃飽了撐的造謠污衊?小楚,哪兒也別去,就留在這裏。我罩着你,看誰敢動你一根毫毛!”
忽聽有個老傢伙哼哼道:“吹吧吹吧,也不怕風大扇了舌頭。”
峨無羈勃然大怒,四處張望道:“哪裡來的老王八蛋?有種你別鬼鬼祟祟說風涼話。出來,讓老子看看你是誰!”
“峨無羈,大笨驢!”元辰寶珠中青影一閃,洞天機從虛境里穿越出來。沒等峨無羈看清楚面前站的是誰,脖子已被人不由分說伸手叉住舉了起來。
“老東西,快放下你爺爺!”峨無羈剛要掄錘砸那人的腦袋,就感一股無可抗拒的氣勁透入經脈,全身一陣酸麻動彈不得。
洞天機倒也不是真生氣,他就是覺得峨無羈笨得有特點,有心鬧着玩玩。
他右臂高舉只用一根手指頭頂住峨無羈的腰眼,手腕一抖後者壯碩的身軀便似陀螺一樣轉動了起來。
他越轉越快,興高采烈道:“你是誰爺爺,要不要咱們先比比年紀,輸了的那個就學狗叫。”
峨無羈已經開始哇哇大叫,一陣陣的天旋地轉頭暈眼花,只覺得骨頭也要散架。
“老洞,再不停下你這輩子都別想知道自個兒的墳頭在哪兒。”
楚天曉得洞天機喜歡開玩笑,只是這種玩笑恐怕峨無羈不會喜歡。
這句話比天王老子的聖旨諭令還靈光,洞天機立即住手,將峨無羈往身邊一杵,怏怏道:“稀罕,有種你小子就把這秘密爛在肚子里。”
楚天暗笑,伸出手扶住暈暈乎乎的峨無羈。
峨無羈的脾性雖然火爆,但也很有自知之明。遇到比自己更強更橫的,這傢伙絕不會傻乎乎地拿雞蛋碰石頭。
他瞪大眼睛打量洞天機,問道:“小楚,這老……老爺爺是何方高人?”
“他就是六百年前和劍魔寒料峭決戰風雲山巔的禹余天前掌門洞天機。”
“洞天機——”峨無羈倒吸一口冷氣,不相信地盯着洞天機道:“你不是早就死了么?”
洞天機看到峨無羈驚駭的表情心中大爽,嘿嘿笑道:“誰說我老人家死了,不過是找地方打了個盹兒而已。”
楚天跟洞天機鬥嘴慣了,立馬補上一句道:“六百年,這個盹兒打得真舒坦。”
峨無羈不知端底,滿臉崇仰道:“好厲害,一個盹兒六百年,不愧是前輩高人!”
眼前青光一閃,洞天機懶得回應他,元神一晃又鑽進元辰寶珠里去了。
峨無羈詫異道:“老爺爺怎麼話也不說就走了?”
楚天忍住笑道:“他要回去睡覺。”
峨無羈深以為然道:“嗯,我媽也經常這樣,最喜歡打瞌睡。”
洞天機元神上的三道封印解開,已經能將話音傳出元辰虛境,聞言不由得好奇道:“你媽是誰?”
峨無羈回答道:“我媽是雲中仙啊。不過她現在是殭屍,就睡在亂離火泊底下的一口大棺材里。”
楚天體會到洞天機此刻鬱悶難當的心情,大笑道:“咱們別耽誤老洞睡覺,先解決了幽淵鬼尊再說。”
峨無羈一省道:“不錯,老子就是來找它算賬的!”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17
第一百零九章 橫行(下)

當下楚天和峨無羈長驅直入殺進勾漏幽淵。淵中紫氣騰騰,凄厲可怖的叫囂哭嚎聲此起彼伏,卻不知是從哪裡傳來。
楚天有菩提鏡月印護持,並不畏懼淵中濃烈的鬼霧遮蔽,靈台上將四周的景狀一一映射出來,哪怕微到毫末的一粒塵埃從身邊飄過,也難逃他的靈覺籠罩。
一路之上有不少冤魂厲魄藉助鬼霧的掩護悄無聲息地潛近二人企圖渾水摸魚,自是被楚天和峨無羈毫不留情地斬殺。
峨無羈一邊往前沖一邊扯開嗓門吼道:“幽淵老鬼,再不出來老子就砸了你的鬼窩!”手中磨金霸王錘掄得嗚嗚直響,淵中紫霧如驚鴻般翩飛。
就在這時候,濃霧中響起一記陰冷笑聲道:“小畜生,死到臨頭還敢在老夫的地盤上撒野。也好,就讓你們再蹦達一會兒。很快你們就會明白,在勾漏幽淵里,我殺你們比用手指捏死兩隻蚱蜢還容易!”
楚天冷笑聲道:“說大話誰不會,有種你就滾出來!”蒼雲元辰劍倏地向後劈出,劍鋒祥雲吞吐如滔天怒浪洶湧狂飆,身後紫霧翻滾消融,生生辟出一條百米長的金光大道。
一條淡紫色的鬼影從濃霧之後顯現出來,手握一支烏黑髮亮的魔鑒向前點指,只見烏芒閃爍與金雲迎頭激撞,砰的悶響爆開一團奪目光瀾。
澎湃的罡風炸裂開來,震得楚天與那條鬼影均自一晃。
峨無羈勃然大怒道:“他娘的,原來你躲在老子身後想偷襲咱們。”
楚天收住蒼雲元辰劍凝目打量,就看到這老鬼竟長了三顆腦袋,中間的一顆面容蒼老,左右兩顆卻分別是中年與少年形狀。
“這鬼東西修鍊的是‘五魁首’,你現在只看到兩顆腦袋,還有兩顆腦袋多半已煉成分身藏在了暗處。”洞天機熱心道:“小楚,要不要我老人家幫忙?”
楚天好整以暇道:“不必了,你放心睡覺就是。”
峨無羈瞪視紫色鬼影道:“你就是幽淵老鬼?敢打我老娘主意,也不撒泡尿照照!”
紫色鬼影嘿嘿低笑道:“區區一個雲中仙算得了什麼?實話告訴你們,玄世家、陰世家、閻世家、哥舒世家和我們鬼城聯軍已訂立盟約,明晚同時發動突襲攻上法岩峰,到時候倪世家、幽世家還有你們峨世家統統完蛋,連幽冥郡主倪珞珈也會成為玄龍馭的暖床侍妾。”
楚天心頭一震,他一直在奇怪幽淵鬼尊何以敢招惹峨無羈母子,似乎絲毫不怕峨世家的報復。原來一場針對倪、幽、峨三大世家的陰謀正在醞釀發酵,而且連鬼城的勢力也參与到了其中!
他的眸中殺機閃動,已被幽淵鬼尊最後的一句話深深激怒,心裏強烈湧起踹爆玄世家家主玄龍馭下體的衝動。
——想讓珞珈成為他的暖床侍妾?我要他這輩子都用不着上床,直接睡進土裡!
那邊峨無羈更狠,徑自揮動磨金霸王錘沖了過去:“你娘的去死,老子先拿你來暖腳熱屁股!”
“無知小輩,老夫強忍到現在才出手,就是為了引誘你們深入幽淵好施展勾漏夜宴陣。可笑你們踏入我精心布下的陷阱,還洋洋得意渾然不覺!”幽淵鬼尊哈哈大笑,手中的勾漏令一擺,四方紫霧霍然卷盪匯聚將它的身影湮沒。
峨無羈慢了半拍,磨金霸王錘砰然砸落,卻轟在了空處。
忽地四周響起喧囂的樂聲,鑼鼓、洞簫、琵琶、長笛、編鐘、琴箏……五花八門的樂器交織在一起,演奏出的樂曲卻充滿了陰森鬼氣,讓人心中油然生出一股說不出的詭譎陰森之感。
“娘的,莫非這老鬼曉得命不久長,提早給自己排練起了道場?”峨無羈運轉殭屍神功,試圖堵住在耳畔鼓噪的樂曲聲,然而收效甚微。這鼓樂之聲便如同無孔不入的水銀瀉落,攪得他心頭一陣煩亂。
楚天沒說話,抬手取出曉風殘月簫湊到唇邊,凝神運氣徐徐吹奏起來。
一縷蒼涼虯勁的簫聲緩緩在紫霧中響起,如夕陽悲歌意境悠遠,說不清的離愁別緒,吐不盡的人世滄桑,彷彿全都熔煉在這裊裊簫曲里,將沸反盈天的鼓樂不着痕迹地壓制下去。
峨無羈的耳畔頓時一清,心神卻不由自主沉浸在楚天的這首《百魂斬》簫曲之中。曲韻忽而落寞蕭索,忽而慷慨激昂,讓人眼前情不自禁地湧現出一幅幅富有質感的畫面。
長亭送別,天涯飄零;金戈鐵馬,血沃神陸……無限的激壯,無限的悲愴,教人忍不住仰天長嘯灑淚長空。
峨無羈回過神來,曉得若非楚天用簫曲鎮壓,自己剛才差點兒被那古怪的樂聲擾亂的神智。他怒不可遏道:“你個王八蛋,看我的!”提氣運功放開嗓門,放聲高唱道:“天大地大老子最大,見到閻王都不怕;今個兒敢把天捅塌,明朝宰光你全家,啦啦啦啦,啊——啦啦啦啦……”
他的嗓音粗啞難聞,而且黃腔走板毫無韻律可言,實為人間第一不忍卒聽之仙樂神曲。
沒幾下,四周彈奏吹拉的鑼鼓、洞簫、琵琶、長笛、編鐘、琴箏等等等等,轉眼間就被峨無羈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絕唱帶跑了調,咿咿呀呀不知所云。
原本陰森詭異的氛圍,立刻成了令人忍俊不住的鬧場。
楚天索性收起曉風殘月簫,聽任這個焚琴煮鶴的傢伙盡情發揮。同時警告自己,往後莫要在峨無羈面前吹簫。
“唿——”幽淵驀然亮起來,先是一盞盞此起彼伏的華貴宮燈湧現出來,散發出炫目強光將濃烈的紫霧驅散;隨即盛裝妖嬈的舞女歌姬、酒酣高呼的賓客、吹拉彈唱的樂師、穿梭往來的侍女家僕、威風凜凜的金甲護衛一一粉墨登場。
霎那之間,楚天和峨無羈已置身於一座奢華香艷的夜宴大廳中央。而在高踞正座的赫然便是幽淵鬼尊!
面對突如其來的異變楚天鎮定自若功凝雙目,察覺到這些舞女歌姬、賓客樂師、侍女家僕還有佇立在廳門兩側的金甲護衛全都是冤魂厲魄所化。它們的意識乃至記憶俱都被幽淵鬼尊煉化,完全淪為傀儡,隨着勾漏夜宴陣的陣意而運轉變化。
峨無羈卻沒楚天這麼能沉得住氣。這傢伙跟楚天是徹底的兩個極端,猛打猛衝不撞南牆不回頭。不過話說他老爹是峨世家的家老,撞牆的機會無疑少之又少。畢竟不是誰都像峨日照那樣不通人情。
“哈哈,老鬼你在這裏!”峨無羈二話不說,掄起磨金霸王錘甩手擲向幽淵鬼尊。
幽淵鬼尊端坐不動,獰笑道:“臭小子,你還不曉得勾漏夜宴陣的厲害!我就將你們兩人的魂魄煉化,融入其中,讓夜宴大陣從此之後威力大增!”
話音中數十名花枝招展的舞女齊齊飛起,姣好的面容驟然化作猙獰兇狠的靛藍鬼臉,長袖揮舞層層疊疊如滔天巨浪拍向磨金霸王錘。
“轟”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宮燈搖曳大廳顫晃,兇猛絕倫的磨金霸王錘竟被生生彈飛。那些舞女的長袖開裂幻滅,緊跟着手臂、胸口也崩射出刺目精光。卻見四方紫霧湧來,源源不絕注入舞女體內,精光迅速淡滅,肌膚恢復原狀。
峨無羈抖腕拉動牽繫在磨金霸王錘上的鎖鏈,巨錘迴旋落入他的大手裡,望着那些又長出雙臂雙袖的舞女愕然道:“邪門,居然沒被老子的金錘轟散。”
幽淵鬼尊一眼看出那條鎖鏈便是絕煞修巒曾經使過的“勾魂奪命索”。如今修巒魂飛魄散,這條魔鏈便歸了峨無羈所有。
它冷然一笑道:“你們總算明白了,憑藉取之不盡的勾漏紫氣,就算這座大陣被砸爛一千回,也能在瞬間復原!”
楚天冷笑道:“小爺既然有膽闖進幽淵,就不會怕你這狗屁鬼陣!”蒼雲元辰劍一擺沖入舞女群中,手起劍落將兩名舞女斬成四截。
那兩名舞女剛要汲取勾漏紫氣恢復原形,元辰寶珠嗡嗡顫鳴發出一團白光。
兩名舞女被白光籠罩,殘缺的身影立時扭曲渙散,化作兩束靛藍光縷被吸入氣吞如虎印中,卻是下輩子也不可能復原了。
峨無羈見狀大喜道:“小楚,你這招我也會用,看我的。”餓虎撲食般殺入戰團,磨金霸王錘東砸西轟。一個個舞女被巨錘轟散身形,他大嘴一張如巨鯨吸水,毫不客氣地吞進肚裏。
眨眼的工夫,數十名舞女被楚天和峨無羈掃蕩過半,剩下的亦是潰不成軍。
幽淵鬼尊不由驚怒交集,在它眼裡楚天和峨無羈哪裡只是兩個懵懵懂懂桀驁難馴的年輕人,分明就是吸魄吮精的北冥大鱷!
它的三顆腦袋齊聲厲嘯,站立一旁的歌姬突然朱唇輕啟,只是從口中吐出的並非曼妙歌聲,而是一支支慘綠色魔箭,犹如飛蝗一般向兩人攢射。
與此同時那些高呼酣飲的賓客、殷勤獻酒的侍女家僕盡皆聞聲而起,張牙舞爪撲卷過來,將楚天和峨無羈的身影徹底吞沒。
勾漏鬼樂也再次響起,曲調愈發的尖銳嘈雜,一波波無形的陰煞之意渲涌鼓盪,為這場人鬼大戰推波助瀾。
惟有佇立在廳門兩側的那些金甲守衛依舊呆如木雞,仿似什麼也沒發生過。
卻又聽到幽淵鬼尊在怒聲叫囂道:“殺了他們——我要他們的魂魄永世為奴,再過三千年也不能輪迴翻身!”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18
第一百一十章 斬魂(上)

如此鋪天蓋地的陣仗,使得一向自詡豪勇的峨無羈也不禁有點傻眼。他再嘴大能吞,也不可能一口氣將這鋪天蓋地而來的成百上千冤魂厲魄全都吞到肚裏去。
他心裏打鼓望着楚天低聲道:“小楚,你的氣吞如虎印能不能把它們全都吸了?”
楚天搖搖頭道:“不能。”
峨無羈皺眉道:“這可有麻煩了。”目光不自覺盯住元辰寶珠,自是希望楚天請出洞天機幫忙。
幽淵鬼尊哈哈大笑道:“何止是麻煩,你們死定了!到時候你們的蒼雲元辰劍、磨金霸王錘全都會成為我的囊中之物。等煉化了你們,我還要攻佔亂離火泊,讓雲中仙乖乖地與老夫合籍雙修,羽化飛升指日可待!”
峨無羈平生最恨別人惦記自己的老娘,聞聽此言不由得火冒三丈。
他一面揮錘奮戰抵敵冤魂厲魄如潮攻勢,一面怒罵道:“做你姥姥的清秋大夢,老子不把你三顆腦瓜擰下來,就不姓峨!”
他狂性大發,猛地拋開磨金霸王錘,張開蒲扇般的大手抓過一名歌姬,運勁一扯竟將它活活撕成兩爿。但冤魂厲魄殺不勝殺,那歌姬魂飛魄散,又有三名侍女衝過來。
趁着峨無羈吸引住幽淵鬼尊注意力的機會,楚天凝神察看勾漏夜宴陣。一條條婆娑鬼影在他靈台上清晰顯現,陣法運轉的規律與線路犹如拼圖般在激戰中逐漸完滿起來,形成一幅幅動態的畫面。
這時就聽幽淵鬼尊嘿然道:“好得很,那你就隨老夫改姓吧!”
楚天對峨無羈和幽淵鬼尊之間的罵戰充耳不聞,他在心中默默將勾漏夜宴的陣勢變化進行了反覆推演,直至算無遺策,驀地一聲長嘯道:“無羈,你會不會數數?”
峨無羈愣了愣道:“數什麼?”
楚天從容自若道:“數到十,看我破了這座烏七八糟的鬼陣!”
不僅是峨無羈,幽淵鬼尊也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抑或是楚天的腦袋有問題。它蔑然冷笑道:“我便讓你數到一百、一千又如何?”
楚天渾不理睬幽淵鬼尊,反手將蒼雲元辰劍往勾漏紫氣幻化而成的地上一插,亮出曉風殘月簫招呼峨無羈道:“數數!”
“一……”峨無羈張張嘴巴,疑惑道:“小楚,你——”
“唿——”楚天的體內金光怒放,祭起不動如山印,宛若一座堅不可摧的光之堡壘,將他和峨無羈的身形俱都籠罩在內。
那些撲向兩人的冤魂厲魄猝不及防,接二連三撞擊在了光罩上。
“噼噼啪啪”光花爆濺,冤魂厲魄全身冒煙發出尖銳悲鳴向後彈飛。
楚天對身周發生的事情恍若未見不為所動,心融大道神遊虛空,丹田中梵度魔氣如驚濤駭浪滾滾奔騰,源源不絕地注入曉風殘月簫中。
曉風殘月簫頓時煥放出美輪美奐的翡翠色冷光,楚天輕按簫孔默運玄功,一曲《百魂斬》如鐵馬冰河波瀾壯闊在大廳里澎湃回蕩。
楚天的心神與魔曲水乳融交,感受到自然的韻律與節拍,一縷又一縷碧色光符從簫孔中如花盛綻而出漫天怒放。
“嗚——”大廳里頃刻間被一團沛然莫御的肅殺之氣淹沒,那碧色的光符便宛如無可抗拒的魔靈,以摧枯拉朽之勢湧向四面八方的冤魂厲魄。
“嗤嗤嗤——”數以百計的鬼影砰砰爆裂,在絢爛的碧光里消融幻滅,它們的魂魄被曉風殘月簫中激蕩的魔意獵殺煉化,隨風而逝永遠消失。
“該死!”幽淵鬼尊面色大變,完全沒有料想到會發生這種情況。
它不甘地催動勾漏令,指使金甲守衛從背後夾擊楚天和峨無羈,企圖挽回頹勢。
三十六名金甲守衛聞令而動,手握長戟站成一排沖向楚、峨二人。
百魂斬幻生的碧色光符叮叮擊在它們的金甲上濺起簇簇火花,甲胄泛黑開裂卻依舊能夠有效保護住守衛繼續前沖。
“四、五——”峨無羈邊計數邊握起磨金霸王錘,隨時準備對付金甲守衛。
要不是嘴裏要念數,只怕他早已大笑三聲,再趁機臭罵幽淵鬼尊一通!卻還是忙裡抽閑重重一拍楚天肩膀道:“小楚,真有你的!”
楚天無需回頭,也能清楚知道那些金甲守衛正在逼近。
它們應該是勾漏夜宴陣中最強的一組鬼魂,因此被幽淵鬼尊視為殺手鐧,直到這時才予以調用。
但這樣的殺手鐧,不過是幽淵鬼尊的困獸之斗而已,根本沒放在楚天的心上。
他運轉一縷真元,天地洪爐熊熊燃燒化為磅礴魔氣,浩蕩奔涌注入簫中。
“喀喇喇、喀喇喇——”一道道不可以目逼視的碧色閃電如雷神震怒之斧劈擊在金甲守衛的身上。
幾乎沒有任何抵抗的餘地,三十六名金甲守衛被轟得支離破碎,徹底滅絕。
簫聲陡然拔高,猶若皇者降臨的序曲,充滿無雙霸氣。虛空之中碧芒縱橫,流光溢彩交織掩映,直似一場震撼人心的視覺盛宴。
只見百魂斬的神光飛旋掃蕩勢如破竹,所到之處秋風掃落恭弘=叶 恭弘滌盪一空,連高懸的宮燈也啵啵粉碎化為絲絲紫氣。
氣機牽引之下幽淵鬼尊身形巨震,三張臉上發齣劇烈的波動起伏,卻是氣血振蕩難以抑制。它悶哼一聲拔身而起,厲喝道:“小畜生,我殺了你!”
“八……九、十!”峨無羈掄動磨金霸王錘迎上幽淵鬼王,一聲大吼道:“死老鬼,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他的修為剛剛臻至真階第九層的圓明境界,比起幽淵鬼王尚且略遜一籌。但殭屍神功的玄妙之處便在於能夠徹底激發修鍊者潛力,而且全身毫無痛感,悍勇兇狠不死不休。
即使幽淵鬼尊這樣性情陰狠手段毒辣的地底梟雄,遇到峨無羈這樣戰意強大的對手也不禁頭大。
雙方全力搏殺都欲置對手於死地,勾漏令和磨金霸王錘叮噹激響互不相讓,斗得天昏地暗難解難分。
楚天借這機會調息運氣,清掃殘敵。
他剛才一番施為耗損了不少魔氣,甚至為轟殺金甲守衛不惜動用了一縷真元。但比起從前為了施展一次天機印幾乎撐爆經脈丟掉小命的遭遇,已經是好太多了。
他的腦海里《百魂斬》中蘊含的縷縷魔意尚未完全退去。雖然平時吹奏練習過成百上千遍,但只有在實戰中才能得到最真切深刻的體驗與感悟。
楚天緩緩收斂神思,便見峨無羈勇不可擋,揮動磨金霸王錘不要命地對着幽淵鬼尊狂轟亂炸。
這傢伙真是被激怒了,將殭屍神功發揮到了極致,全然不管勾漏令致命的攻擊,只攻不守一心要擰下對方的三顆腦袋。
然而畢竟是實力決定勝負,三十餘個回合過後幽淵鬼尊漸漸摸清峨無羈的招法套路,發現這小子的錘法並無出奇之處,倒是偶爾轟出幾記日照神拳頗為令人忌憚。
它的身形越轉越快,繞着峨無羈一味游斗,誘使對方不斷耗損魔氣,卻將一大半的心神放在了楚天的身上。
假如說峨無羈是一頭張牙舞爪憤怒咆哮的老虎,那麼楚天便似條蟄伏幽淵不可測度的天龍。
在這個少年的身上擁有着一股常人難以企及的氣質,冷靜、剛毅卻又能夠像餓狼般兇狠堅忍,永遠不會讓人猜想到他的心思。
這時候峨無羈的頭頂開始冒出騰騰殷紅水霧,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
幽淵鬼尊暗自一喜道:“我的估計果然不錯,殭屍神功儘管霸道,但極耗功力難以持久。這小子就快支持不住了!”
它看出來了,楚天自然也看了出來。不過他並未急於出手,希望峨無羈能夠盡量支撐一會兒,畢竟這是一次難得的實戰歷練。
“瞧出那老鬼的破綻在哪裡了么?”洞天機待在元辰虛境里百無聊賴,一縷靈識窺探出來。
“逆天改命。”楚天用靈覺透入元辰虛境里回答道。
洞天機怔了怔,很不滿意楚天一下子就找到了正確答案,以至於他老人家沒有了賣弄的機會。
“看來寒料峭真是選對人了。”他乾笑道:“你小子的悟性實在讓我羡慕嫉妒恨啊。”
猛聽峨無羈一記怒喝,磨金霸王錘被勾漏令挑飛,赤手空拳兀自在狠斗。
幽淵鬼尊眼角餘光掃見楚天,察覺這少年居然遲遲沒有顯露出救助峨無羈的意思,也猜不透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卻是正中下懷。
它左掌飛拍牢牢將峨無羈圈在身前,勾漏令凌空劈擊出一道道烏芒,如霜刀冰劍肆虐猛攻過去。
峨無羈登時岌岌可危,不由得大叫道:“小楚,你愣着在幹嘛?老子就要元神歸位啦!”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19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斬魂(下)

“嗚——”話音未落,一蓬剛猛熾烈的拳風席捲四野,排山倒海般轟向幽淵鬼尊。
幽淵鬼尊一凜,就見楚天身形騰空居高臨下,一拳向自己打來。
它急忙一掌拍開峨無羈,掣動勾漏令在頭頂上方劃出三束鋒銳弧光以攻代守迎向楚天的這式“日落西山”。
不料楚天的身軀在電光石火間匪夷所思地蜷曲后翻迅速下墜,左拳隨着身形轉動霍然化作“千瘡百孔”直打幽淵鬼尊胸口。
幽淵鬼尊無暇撤回勾漏令,當即左掌一晃幻動出無數掌影,以虛對虛,以實擊實與楚天的拳勁撞在一處。
“砰!”楚天藉助拳掌激撞之力加速下沉,身軀驀然舒展打開,蒼雲元辰劍如破囊之錐快逾閃電,由下向上飛挑而出。
“不好!”幽淵鬼尊驚駭欲絕,這才知道楚天真正的殺招竟是這式“逆天改命”。
但知道又能如何?從“日落西山”到“千瘡百孔”,再到“逆天改命”,這兩拳一劍一氣呵成天衣無縫,通過少有的立體式打擊已將它的防守成功調動開來,最終暴露出身上破綻。
“嗡——”幽淵鬼尊竭盡全力催動勾漏令,一團勾漏幽淵的虛影憑空湧現壓向楚天,試圖藉此逼迫對手抽身自保以解燃眉之急。
然而它的所有後手變招都在楚天的預料之中,身上精光一閃真龍天子印應念而生,幽冥之龍破體飛騰撞向幽淵之影。
“轟!”雲龍對沖光浪沖霄,幽冥之龍如不可一世的君王踩踏層雲力壓幽淵虛影,仰首發出地動山搖的長吟。
蒼雲元辰劍應聲破入幽淵鬼尊的體內,雪白的劍光撕裂開它的身軀自后腰穿出。
幽淵鬼尊嘶聲厲吼,小腹融化破開一個大洞,身形飛速後撤脫開蒼雲元辰劍。
它剛準備吸取勾漏紫氣修復傷口,便聽到峨無羈嗷嗷叫道:“我看你往哪兒逃?”鐵鉗似的大手抓住幽淵鬼尊當中的那顆頭顱,運勁猛擰“喀吧”一聲將它扭斷,再雙掌合力一拍。頭顱砰然捏爆,化為縷縷紫氣被峨無羈吸入體內。
這頭顱雖非血肉實體,卻是幽淵鬼尊精魄凝匯之處,登時疼得死去活來。
峨無羈一不做二不休,又將左邊那顆頭顱打爆,哈哈笑道:“老鬼,有種你就再長出幾個頭來——哎喲,你他娘的屬狗不成!”卻是幽淵鬼尊急火攻心,那顆碩果僅存的腦袋張嘴啃咬在峨無羈胳膊上。
峨無羈運勁想甩脫,卻被幽淵鬼尊死死咬住。正糾纏不清之際,楚天從后趕至蒼雲元辰劍一揮,將第三顆腦袋從脖頸處完整切下。
峨無羈哪裡肯這般輕易放過報仇的機會,抓起幽淵鬼尊的第三顆頭大罵道:“敢咬我,老子生吞了你!”
那顆頭顱目光怨毒地盯視峨無羈與楚天,居然還能開口說話:“你們以為這樣就能殺死我?太天真了——等着,我會回來找你們的!”
楚天冷笑道:“就憑你的兩個分身?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殺!”峨無羈更是懶得跟幽淵鬼尊廢話,雙掌運勁將頭顱拍碎。
“嗤嗤嗤——”幽淵鬼尊的身軀迅速蛻化,變作濃烈紫氣渙散開來。
楚天和峨無羈自然不會錯過機會,各自運功吸納,又增強了不少功力。
楚天抬手攝過勾漏令,觸手冰寒,隱隱感到有絲絲縷縷的魔意在流動運轉,與勾漏幽淵形成了微妙的互動感應。
他將勾漏令遞給峨無羈道:“用它在幽淵修鍊,或可事半功倍。”
峨無羈一怔道:“那你呢?”
楚天笑道:“我又不準備在這鬼地方待下去,要它作甚?”
峨無羈這才接了,咕噥道:“若非我老媽硬拽着不放,誰高興在這兒蹲着?連像樣的酒樓都找不到一家。”
楚天暗舒靈覺,方圓數百米內已經察覺不到任何冤魂鬼魄的身影氣息。那座奢華的夜宴大廳也早已煙消雲散,重新恢復到起初景狀。
他將蒼雲元辰劍插回背後,說道:“無羈,我得走了。”
峨無羈愣了下,心裏大是舍不得,畢竟在這兒想找個能說上話的活人簡直比從地里刨出金子還難。何況,楚天還是自己的好兄弟呢?
楚天察覺到峨無羈的心思,說道:“只怕你也要回一次聖城,儘快將四大世家可能偷襲法岩峰的消息告知你家老爺子。”
峨無羈一省道:“不是你提醒,我險些忘了這樁大事!我得趕緊回亂離火泊跟老媽打聲招呼,然後就趕往聖城找老爹報信。小楚,你和我一起去么?”
楚天搖頭道:“我們分頭行動,這樣也能將消息傳得更快。”
峨無羈醒悟道:“對啊,你還得去找郡主殿下。小楚,你要小心,玄龍馭那小子暗戀郡主殿下不得,想對她下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楚天怔了怔道:“這事為何我從未聽你說起過?”
“我原本以為沒必要嘛,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峨無羈回答道:“那時候玄龍馭的老爹還在世,指望着玄、倪兩大世家聯姻,這樣在三公世家裡就可穩壓離世家一頭,誰知人家倪天高不肯,婉言謝絕了。”
“後來玄龍馭繼任家主,又派人來探郡主殿下的口風。活該那個說客倒霉,沒說幾句話就被郡主殿下一耳光扇下山去,玄龍馭的面子丟大了。不過這事知道的人不多,也是怕傳出去玄世家臉上不好看。”
楚天這才曉得珞珈和玄龍馭之間還曾有過這麼一段過往,點點頭道:“我明白了,或許明晚是個不錯的了結機會。”
峨無羈一驚道:“小楚,你可別衝動。現在整個北冥神府想抓你的人可多了,千萬別自投羅網。”
楚天自信笑道:“放心,我不會有事。”
兩人邊說邊走已出了勾漏幽淵,再行一段便到了岔路口,分手在即。
峨無羈戀戀不舍道:“小楚,我再送你一程。”
楚天探手拍拍峨無羈肩頭,微笑道:“你快回去吧,說不定我們很快就會再見。”
峨無羈想想也是,“嗯”了聲道:“好,那你萬事小心。對了,假如有機會見到文靜……替我把這個送給她。”
他從懷裡小心翼翼地掏出一隻淡紅色的鐲子,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道:“我閑來無事,便用亂離火泊的石頭做了這個,也不曉得她會不會喜歡。”
楚天打量石鐲,雖然做工有些粗糙,但仍能看出峨無羈很是花了一番心思。
“我交給她?恐怕不大好吧!”
“可……可我、我有點兒怕她。”峨無羈撓撓頭尷尬道:“你不知道,文姑娘發起火來凶得不得了。”
這就叫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了。想到峨無羈居然會怕文靜的怒火,楚天不由一笑,他收起石鐲道:“我一定送到。你保重!”御風而起向鬼城的地上世界飛去。
他要儘快將四大世家偷襲法岩峰的消息傳遞出去,故而盡量避免和地底的遊魂惡鬼糾纏,一路潛行匿蹤避開群鬼聚集之地來到地上。
一陣夜風拂面,帶着微微的寒意,地面上已是臨近冬天了。
夜空中明月高懸剛到後半夜,正是鬼城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
儘管依舊身處鬼城,但楚天還是有一種重回人間的感覺。
自然的風,天上的月,游弋的雲……久違了。
迎面走過來兩個搖搖晃晃的醉漢,應是流落至此的魔門人物。兩人哼着不成腔的歌兒,醉眼惺忪地朝楚天望來。
楚天扭過頭,轉身蹩進一條僻靜小巷。他不怕惹事,但現在真不是惹事的時候。
那兩個低咦了聲,似乎認出了楚天,畢竟他身後背負的蒼雲元辰劍格外顯眼。
“你站住!”兩個醉漢快步追了上來。
楚天一看避讓不過便加快腳步,將他們誘入巷中。後面嗖嗖風動,兩名醉漢御風而起。其中一人大手抓向楚天背心道:“小子,你跑什麼?”
楚天霍然回身,左拳撥開醉漢大手,飛起一腳將他踹飛。
另一名醉漢吃了驚,剛想拔刀楚天的拳頭接踵而至,砰的聲將他打昏過去。
楚天舒展靈覺,確認四周並無異常,當即扯下一名醉漢的外衣,將蒼雲元辰劍包裹起來。然後伸手在那醉漢的懷裡摸了摸,果然找到了一塊作奸犯科用的蒙面黑巾,便老實不客氣地罩在了自己的臉上,輕輕拍拍對方人事不醒的面頰,低笑道:“謝啦,兄弟。”
他穿出小巷重新回到街上,故意從體內散發出一股陰寒殺氣,使得周圍的冤魂厲魄不敢靠近。
不多時,楚天便進入了外城。夜色中聖城十三峰巍峨在望,犹如矗立不語的巨人擎起北冥山城的天空。
楚天莫名地想起珞珈。不知道此刻的她在做什麼,是否正四處找尋自己?
想到這裏楚天搖搖頭,決定還是先回小屋碰碰運氣,幽鰲山應該還住在那裡,。
距離明晚四大世家發動突襲的時間已不足十二個時辰,必須爭分奪秒。
到了後半夜,在外城街道上遊逛的人寥寥無幾。大多數或在睡夢中或在修鍊,除了個別喜歡享受夜生活的公子哥兒和街頭流鶯,到處空蕩蕩的看不到人影。
為避免引起注意,楚天收斂氣息躲開大街,悄然遊走在縱橫交錯宛若迷宮一樣的小巷裡。拐過幾個彎,他來到了幽鰲山居住的小屋前。
屋裡沒有亮燈,顯得異常安靜。
楚天怔了怔,心頭升起不妥之念。這個時候,幽鰲山要麼在屋裡喝酒,要麼呼呼大睡才對。莫非,他不在家?
楚天凝神靈台窺視屋中景狀,果然空無一人。但桌旁東倒西歪又高高豎立不倒的酒罈子卻說明,幽鰲山這些日子確是居住於此。
楚天想了想伸手推開虛掩的屋門,邁步走進房間。
突然,蒼雲元辰劍發出一記龍吟,恐怖的殺氣迫面而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20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步步驚心(上)

“唿——”黑暗的屋中遽然亮起星星點點的微光,犹如夏夜裡的螢火蟲閃爍着慘白色的光暈,不過剎那便不可思議地聚合成為一條如煙似霧的鬼影,雙掌同時拍向楚天胸膛。
“嗤嗤嗤——”它的身形閃着白芒,迅速凝結出筋骨皮肉,乍看與常人無異,而出手之快更是遠超出肉眼所能追逐鎖定的極限。
這讓楚天不由自主想起了鑫太極。只是比起眼前的這條鬼影,鑫太極不啻小巫見大巫,恐怕三個回合都堅持不住。
好在楚天今非昔比。在邁入屋內的一刻,他便將身心調節到最佳狀態。儘管並未察覺到屋裡有埋伏,但與生俱來的獵手天賦,依舊令他在潛意識里感應到了那麼一丁點隱藏的不尋常。
他的左手在胸前劃出一道拳風,右拳催動八成功力轟向對方。
“砰!”對方的掌力如重逾萬鈞的大鎚砸碎了護持在楚天身前的拳風,旋即重重拍擊在他的右拳上。
楚天聽到了指骨“喀吧喀吧”的脆響,整隻右拳像是被車輪碾碎了一般錐心刺骨。兩道強橫犀利的掌勁破入經脈,竟猛地爆裂開來,仿似萬千鋼針刺入身體。
楚天的身形不由踉蹌後退,五臟六腑痛徹難忍一口瘀血涌到了喉嚨口。
對方的雙掌氣勢更盛,如附骨之蛆迫至他的胸前。
“惡鬼,聖階抱朴級!”楚天做出了判斷,對手的實力殊不亞於碧洞宗的朱雀真人,而招式身法詭異之處尤有過之。
當下他無暇細想,身軀倏地後仰,像一片薄如蟬翼的落恭弘=叶 恭弘倒向地面。
“唿”的聲對方的雙掌走空。
就在此時屋門外驀然又閃現出一條鬼影,手持亮銀魔槍直插楚天眉心。
生死一發之際楚天的心神徹底沉靜,默運魔功全身陡地金光一閃,蒼雲元辰劍從背後激彈而出,劍柄“當”地一聲激撞在刺落的槍頭上。
槍頭頓時偏斜,緊貼楚天左側的面頰插入地磚里,轟然炸出一個大坑。
楚天手疾眼快,探臂抓住槍桿借勢倒翻,雙腿如暴風驟雨般踢向門外來鬼。
那惡鬼根本沒有預料到楚天會出此奇招,在瞬間轉守為攻反打自己面門。
它急忙放開握槍的右手,嘭嘭嘭接下楚天的腿攻,魔槍一抖退回街上。
楚天順手抄起蒼雲元辰劍,運勁震碎包裹其上的布衣,身形像有根無形絲線倒吊遽然向上飛騰,貼住屋頂的天花板。
屋裡的那條惡鬼並未趁勢追殺,垂手抬頭望向楚天道:“好功夫。”
楚天哼了聲,暗自驚出一身冷汗。雖說雙方交手的時間極短,幾乎連一個呼吸都沒用着,但驚險程度遠勝於剛才在地下世界與幽淵鬼尊的大戰。
此刻楚天已經意識到,對方守候在小屋內外打算伏擊的並非自己,而是幽鰲山。
即使門外那條惡鬼的修為稍遜一籌,卻也是踏入聖階洗心之境的高手。這樣的陣仗拿來對付自己,未免太奢華了點兒。
他凝念流轉梵度魔氣疏通淤塞的經脈,長長吐了口濁氣,靈台之上依稀感應到附近還有兩條惡鬼的氣息。
“一起出來吧,也省得我費事!”
屋中惡鬼顯然是這伙伏擊者的首腦,見楚天的靈覺感應如此敏銳也不禁一怔,頷首道:“好,那就如你所願。”
“啪!”屋頂陡然被一股巨力粉碎,第三條鬼影顯現在楚天的靈台之上,手持兩把外沿布滿鋒利鋸齒的黝黑魔輪從天而降,鋒刃撕裂空氣切向楚天背脊。
楚天冷笑道:“鬼就是鬼,永遠只能躲在暗處傷人!”蒼雲元辰劍反手使出一式“回頭是岸”叮噹兩響盪開魔輪。
洶湧的氣勁壓下,楚天身軀一震從屋頂掉落。
“咻!”地下突然穿射出第四條鬼影,握着一柄似槍非槍似鐮非鐮的奇門魔兵挑向楚天的小腹。
幾乎同一時間,屋裡屋外的那兩個惡鬼也一齊出手前後夾擊楚天。
登時楚天再次陷入到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絕望境地中。
但他的心裏卻沒有絲毫的害怕,一縷靈覺卷盪元辰虛境,悠哉游哉地問道:“老洞,想不想知道你的那堆白骨埋在了什麼地方?”
話音未落元辰寶珠內迸發出一團光彩奪目的青影,就聽砰砰啪啪幾聲悶響,四條惡鬼翩若驚鴻飛跌而出,洞天機的元神威風凜凜地飄立在楚天身前,搖頭嘆道:“瞧見沒,關鍵時刻還得請老將出馬。”
那惡鬼首腦吃了一驚,平復體內涌盪的精氣,低聲喝問道:“你是誰?”
洞天機沒理它,用手指頭一個個指點道:“你,剛才用槍扎我老人家哪兒來着?想讓我斷子絕孫,真夠損的。你,舉着魔輪往我背上拍,若非老子手腳麻利,下半輩子還不得癱在床上?還有你的冷月鐮使得太差勁了,砍柴的樵夫都比你強。”
他滔滔不絕將三個惡鬼數落一通,最後才指着那首腦道:“你的修為勉強還成,修鍊的是‘流沙幻影’吧,要是方才左掌略低三寸,右掌再慢點出招,我老人家的腦袋恐怕就會開花。不過說了你也領悟不到以慢御快后發制人的道理,對不對?”
眾鬼聞言不由得盡皆駭然變色。
那惡鬼首腦號稱流沙鬼王,稱雄地底世界乃是出類拔萃的頂尖高手。它的流沙幻影魔功在世間絕傳已久,沒想到竟會被洞天機一口道破。
更可怕的是對方非但將眾鬼出手的情形說得分毫無誤,而且一針見血指出了自己功法中最大的軟肋,僅只這份眼光就遠非它所能企及。
這次它們四鬼收人重金,原擬在此埋伏一舉擊殺幽鰲山。哪裡曉得姓幽的出門遲遲不歸,莫名其妙闖進來一老一少,簡直比幽鰲山還要扎手。
這時候持槍的那名惡鬼沉聲問道:“流沙兄,怎麼辦?”
流沙鬼王眼中白光大熾,冷冷道:“殺!”催動本命精魄在掌心凝鑄成一柄寒光爍爍的長刀身形微晃欺近洞天機,一刀橫削對方腰肋。
其他三鬼見狀也各自掣動魔兵圍攻上來。其中那施動魔輪的惡鬼纏住楚天,另外兩鬼則襄助流沙鬼王夾擊洞天機。
楚天“呼呼呼”三劍劈出,與魔輪惡鬼二次交手。
這惡鬼的修為和幽淵鬼王不相上下,本也是鬼城地下世界的一方梟雄,因擅使魔輪故被喚作“玄輪鬼尊”。
楚天見對手招法純熟功力深厚,三招兩式難以分出勝負。但外城甚至聖城的北冥神府高手隨時可能聞聲趕至,屆時自己身份暴露難免凶多吉少,更會誤了正事。
念及與此蒼雲元辰劍一記虛晃迫開玄輪鬼尊,楚天凝動心念立起左手拍出一記天機印。
“嗚——”一道道仙印光影跌宕繚繞層出不窮,從虛空之中湧現而出,蘊藏着莫測天意轟向玄輪鬼尊。
“砰砰砰砰”玄輪鬼尊揮動魔輪高接抵擋,卻感到一縷縷無形無影的意念滲入體內,引得魂魄震蕩翻騰好似被驚濤駭浪沒頂。
“這是什麼法印?!”玄輪鬼尊心中大駭,但不管如何凝神抗拒卻終究無法平定一波波天機印意念的衝擊。它一記厲嘯騰身飛退到巷子里,全力舞動魔輪幻化出團團烏光,將周身護得風雨不透。
“以慢御快,后發制人——”
楚天腦海里響起洞天機的話語,邁上一步蒼雲元辰劍朝前緩緩遞出。同樣是一招“縱橫四海”,卻是勁力內收吞吐不定,任誰也猜不着劍鋒究竟指向何處。
隨着劍鋒一寸寸挺進,他心頭的一點靈光越來越亮,劍招也變得更加古樸凝重。
從當日與全世鼐、元世亨林中論道請教劍理時起,楚天無時無刻不在琢磨快與慢的關係。那時為擊破歡長歌的讀心魔功,他將劍速提升到了極致,最終成功擊殺對手。而現在他對劍法的領悟已更上層樓,開始逐漸體會到“慢”的真諦。
慢不是呆板,慢不是笨拙,而是快的升華,快的凝鍊。
玄輪鬼尊全身被劍氣籠罩無法擺脫,眼看危在旦夕索性孤注一擲,口中大喝一聲雙輪並舉砸向蒼雲元辰劍。
一瞬間,楚天看到玄輪鬼尊右肋下露出的破綻。
就在這稍縱即逝的霎那裡,蒼雲元辰劍驟然化作一束驚電刺中玄輪鬼尊右肋。
“啵!”玄輪鬼尊的身影遽然爆碎,一雙魔輪頹然墜地,嗚嗚哀鳴。
這時在屋中洞天機手起掌落也將那使冷月鐮的洗心級高手劈得粉身碎骨。
流沙鬼王見勢不妙,突然左手抓住身邊僅剩的那個同伴往前一推,自己則施展出“流沙幻影”之術身影唿的聲碎裂成無數微小閃亮的慘白光電向屋外遁逃。
洞天機眉宇一聳怒道:“龜孫子溜得倒快!”將一腔火氣盡數發泄到那個被流沙鬼王當作擋箭牌的倒霉惡鬼頭上,一掌擊中它的胸口。
那惡鬼聲嘶力竭地叫出流沙鬼王的本名道:“姬天羽,你這個混蛋——”像彈石一樣撞開后牆摔了出去。
它強提一口氣,運槍駐地掠向對門的屋頂,只求能夠逃得一命。
不曾想身形尚未縱上屋頂,驀地迎面一道紫色劍光裂空劈至,如滄海大潮仿似無邊無際漫延夜空,教人無所遁形。
那惡鬼一聲凄厲慘叫,身影消融在壯觀絢麗的紫色劍華中。
忽聽小巷外人聲響起,有巡夜的北冥神府弟子正聞聲向這裏趕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21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步步驚心(下)

屋頂上,那柄斬殺洗心級惡鬼的魔劍已經收入鞘中。

    來人一襲紫衣傲然佇立,看上去約莫三十出頭的年紀,相貌頗為英俊,腰間繫著一隻拳頭大的紫金葫蘆顯得格外醒目。

    楚天卻不認得這個人,心中一沉道:「他已看見蒼云元辰劍,便不難猜出我的身份。只要纏住我須臾,北冥神府的高手就會紛湧而至。」

    正這時屋頂的紫衣男子卻轉過臉去,對著那幾個飛馳而來的巡夜弟子冷冷說道:「這裡沒你們的事。」

    幾名巡夜弟子看到紫衣男子,登時面露恭敬之色,甚而還有一絲的畏懼,齊齊躬身施禮道:「原來是莫離侯,弟子多有冒犯。」

    「莫離侯?」楚天暗吃一驚,重新審視後街屋頂上站立的這個紫衣男子。

    北冥神府十三世家目前以安世家為首,然後是倪、玄、離三公世家鼎足而立,其後幽、峨、哥舒、陰、閻、殞、寂、莫、冷九大世家並駕齊驅。

    楚天曾經聽峨無羈跟自己閒聊的時候說起過,莫世家百餘年來自成一體獨善其身,從不參與北冥神府的權力爭奪,與各大世家的交往也不甚緊密。

    因此近三十年裡莫世家有被北冥神府權力核心逐漸邊緣化的趨勢,其實力亦在十三世家中忝居榜尾。

    然而十年前現任家主莫靖軒繼位之後,以雷霆手段清理門戶一掃百年頹勢,使得莫世家隱隱有中興之兆。

    不過和父親一樣,莫靖軒素來特立獨行不願插足各大世家間的明爭暗鬥。三年前他突然離開北冥城外出云游,從此便失去了音訊。

    只見莫靖軒漠然揮手,那幾名巡夜弟子恭恭敬敬地欠了欠身向後退走。

    恰好又有五六名北冥神府高手剛剛趕到,巡夜弟子上前低語幾句,那些人抬頭遠遠瞧了莫靖軒一眼,也均自離去。

    莫靖軒落下屋頂,緩步走近小屋道:「你是楚天?」

    楚天全神戒備,卻發現對方每一步的頻率、步幅都似一個模子裡刻出來,舉手投足之間顯露出深不可測的魔功修為。

    「是我。」

    「是你殺了峨山月?」

    「道聽途說!」

    莫靖軒冷然一笑道:「無風不起浪,假如不是你幹的,你為什麼要逃?」

    楚天沒有回答,或者說他在用劍作答。

    「鏗——」蒼云元辰劍悠悠長鳴,雪白無瑕的光暈在劍鋒上汩汩流淌,散發出強大氣勢直壓莫靖軒。

    莫靖軒恍若不覺,在後牆外駐足,隔著缺口道:「我很好奇,你為什麼要回來?」

    「我為什麼不能回來?」楚天爭鋒相對道:「你不是也回來了麼?」

    莫靖軒微微搖頭道:「我是回家,你是找死!」

    楚天眸中寒光一閃,四周的空氣急遽凝固,充滿劍拔弩張風雨欲來的緊張氣息。

    「靖軒,你怎麼也和小楚開起玩笑來了?」洪亮的笑聲響起,幽鰲山從前門走了進來,側目打量一灘狼藉的小屋道:「這兒好像剛剛被打劫過?」

    莫靖軒臉上的冷峻神情猶如春風解凍,纖薄上翹的唇邊慢慢露出一縷笑意,看著幽鰲山道:「方才有幾個小鬼來做客,被楚天盛情款待了一番。」

    「幽大哥?」楚天欣喜回頭,就看見幽鰲山比三個月前瘦了許多,但氣度愈發的沉穩如山,修為應該又有精進。

    幽鰲山拍拍楚天的肩頭,笑道:「把劍收起來吧,小楚。靖軒肯定是帶了好酒,咱們先喝上幾杯再說。」

    莫靖軒穿過後牆上的大洞走進屋裡,嘿然道:「你這屋裡還能坐人麼?」卻已在屋中撿了塊平整的地方席地而坐。

    楚天問道:「幽大哥,你去哪裡了?」

    幽鰲山好不容易翻找出三個還能湊合著用的酒碗,一一擺放在地上道:「明天就是山月的百日祭奠,我和杞人正在準備。」

    說著話他和楚天也在地上盤腿而坐,莫靖軒解下腰間的紫金葫蘆,哼了聲道:「這是我在海外購得的半葫『云霞露英』,一口沒喝給你帶回來了。」

    碧綠清澈的酒汁倒入三個海碗中,頓時空氣裡瀰漫起一股令人難以抗拒的酒香。

    幽鰲山笑道:「可惜你回來得晚了,若是早大半年,興許就能喝上玉陽液。」

    莫靖軒端起海碗,淡淡道:「是珞珈送你的吧?」

    幽鰲山道:「可惜只有一壇,接下來就要苦苦盼上一整年。」

    三人舉碗乾了,似乎誰都沒把剛才發生的事放在心上。

    清風、明月、故友,還有酒,有時候男人之間需要的就是這些。

    「幽大哥,今晚我聽到一則消息。」楚天一碗烈酒入喉,小腹如火般燒了起來,渾身竅孔舒張,有一種飄飄欲仙凌風飛去的醉意湧上心頭。

    這酒,真帶勁兒。

    「什麼消息?」幽鰲山其實早就猜到,楚天不會無緣無故冒險回來找自己。他從懷裡掏出三個牛皮紙包,放在地上鋪開,裡面分別裝的是水煮花生、五香牛肉和脆皮烤魚,香氣四溢,引人饞涎欲滴。

    楚天便將從幽淵鬼尊口中獲悉的驚天陰謀說了出來。

    幽鰲山和莫靖軒都在默默傾聽,從兩人的表情變化上根本看不出絲毫心理波動。

    「喝酒。」

    「喝酒。」

    兩個人舉起碗,幽鰲山招呼道:「小楚,別跟靖軒客氣。」

    楚天笑了笑,三個人又幹了一碗。

    「看來是真的了。」幽鰲山忽然沒頭沒尾說了一句,但楚天和莫靖軒都懂。

    「我就是為了這件事來找你。」莫靖軒道:「重要的是其他世家的態度。」

    楚天聞言心裡一寬,莫靖軒的話已經清楚表明他將和幽鰲山同進共退。

    幽鰲山點點頭,苦笑道:「今晚是不可能有覺睡了。」

    楚天夾起一大塊烤魚肉送進嘴裡慢慢咀嚼,說道:「小時候我跟隨爺爺和爸爸在山裡打獵,經常會遇見一些隱藏在洞穴石縫裡的毒蛇。知道我們會怎麼做嗎?」

    他一字字道:「引蛇出洞,張網以待!」

    莫靖軒眸裡霍地有光閃了閃,說道:「按照常理,各大世家的家主都會在明天黃昏時分前往法岩峰弔唁……」

    「不行,」幽鰲山斷然道:「不能在山月的墓前上動手。我不想她死後還要被人利用、不得安息!必須另選設伏地點。」

    楚天和莫靖軒對望一眼,均都體會到了幽鰲山此刻的心情。

    「珞珈怎樣?」楚天問道。

    「你出事的那天晚上,她和倪天高發生了爭執,這些天都在法岩峰為山月守墓。」

    幽鰲山回答說:「不過,你現在還不適合去見她。」

    楚天自嘲地低笑道:「明白,我是殺人犯嘛。」

    「珞珈才不會在乎你是什麼身份?但你再給我點時間,相信我。」幽鰲山道:「我已經找到了一些線索,等過了明晚咱們再具體詳談。」

    楚天沒說什麼,轉頭問莫靖軒道:「老莫,還有酒麼?」

    莫靖軒怔了怔,平生還是第一次有人叫他「老莫」。即覺得新鮮又覺得特別,於是就衝著楚天的這麼一聲「老莫」,他便覺得這小子正如幽鰲山所說,是兄弟!

    「有,」莫靖軒倒上酒,摸摸平滑寬闊的額頭道:「不過我有那麼老么?」

    三個人都微帶醉意地笑了起來,彷彿全然忘了明天日落之前他們將會迎來一生中最重要的生死決戰。

    幽鰲山對莫靖軒道:「我們一起去見倪天高。」

    「必須有人去和離傷秋談一談。」莫靖軒道:「只要他答應袖手旁觀,殞世家、冷世家就不會插手。」

    「稍後我會去找他。」幽鰲山道:「老離也是個酒鬼,我們會有共同語言。」

    莫靖軒頷首道:「那麼小楚就跟我走。我會替他找處安全的地方。」

    楚天搖頭道:「我有去處。」端起酒碗道:「喝完這碗酒,我們分頭行事。」

    「幹!」

    「幹!」

    「幹!」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三個人的酒碗碰在一起,發出清脆悅耳的輕響。

    火辣辣的醇厚酒汁順喉而下,楚天全身的血在沸騰鼓蕩。他振衣而起,將酒碗拋落在地,讚道:「好酒,可惜還不過癮!」

    「沒關係,我們還有明天。」莫靖軒站起身道:「明晚,我們再喝!」

    三個即將決定北冥神府未來百年走向的男人並肩走出屋門,後半夜冷冽的風吹拂在他們發燙的臉膛上,絲絲清爽。

    楚天目送幽鰲山和莫靖軒先行離開,一縷靈覺傳入元辰虛境中說道:「老洞,你想不想再多看幾眼天下有雪訣?」

    洞天機的眼睛一亮。對他而言,天下所有的絕學哪怕是龍華禪寺的鎮寺神功《普渡大典》的吸引力也遠遠比不過這一式「天下有雪訣」。

    「你想幹什麼?」他問道。

    「我準備找個地方潛心參悟天下有雪訣。」楚天回答道:「明天就是決戰,我不想只當個看客。」

    洞天機道:「早曉得你小子不甘寂寞。不過咱們有言在先,北冥神府狗咬狗的事兒,我老人家懶得摻和。」

    楚天嘿然道:「翼天翔、蘇智淵是不是正道中人,他們的所作所為又比那些所謂的魔頭高明多少?」

    洞天機乾咳兩聲道:「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偶爾飛出兩隻黑老鴰也在所難免……」想想這些不長進的傢伙,自己都替他們害臊,無奈轉移話題道:「你找好地方了麼?」

    楚天微笑道:「當然,有個地方,沒人會想到。老洞,你有沒有過夜闖閨房的經驗?」

    「你想偷窺還是搶劫?我老人家從沒幹過那種缺德的事,也勸你別幹!」

    「那如果非去不可呢?」

    ……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22
第一百一十四章 悟劍(上)
夜已經非常深了,除了從房屋縫隙中吹入的風聲,四周萬籟俱寂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文靜只穿了貼身單衣盤膝坐在床上,心無旁騖地運功修煉。

    兩個多月前,她順利通過了考核,成為幽世家的外門弟子。推薦人是峨山月的丈夫,幽世家家主幽杞人——這本是他妻子生前未能來得及完成的許諾。

    由於是幽杞人的推薦,成為外門弟子後的文靜被直接引薦到了幽世家家老幽蹤步的門下修煉。

    這本是一樁夢寐以求的事,然而文靜卻發現自己遠沒有想像中的那樣開心。

    她加入北冥神府是因為父親的願望,希望能夠攀上高枝再無人敢欺辱乾玄門。可惜的是願望尚未達成,做門主的父親還有自己的哥哥就慘死在不老參仙的魔爪下。

    大仇,至今未報!

    如今峨無羈隨母在亂離火泊修煉,楚天又背負謀殺峨山月的死罪亡命天涯,北冥城中更沒了朋友。

    她孤單得不想再強撐下去,每天一閉眼就想起了自己的家。可自己家中的親人,早已不在人世。

    忽然寂靜中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文靜慢慢睜開眼睛,悄悄按住藏在枕頭下的短刀,低喝道:「誰?」

    「是我。」

    「楚天?」文靜的芳心別地一跳,不假思索奔到門前。

    門先是開了一道縫,滿院的夜色像水銀一樣流淌進來。

    楚天站在門外,扯下臉上蒙著的一塊黑巾,露出熟悉的笑容道:「原來你還沒睡。」

    文靜拉開門將楚天引進屋裡,一顆心跳得更歡快了。

    屋裡沒有點燈,月色透過窗戶紙灑照在地上,銀亮亮的像是結了一層霜。

    「楚天,你坐。」文靜聞到楚天的身上有股酒氣。她是頂討厭男人酗酒的,每回看到峨無羈拿起酒杯就忍不住嗔罵,奇怪的是這時卻覺得楚天身上那股濃郁的烈酒味道真的很好聞。

    或許每個女孩子都這樣,她們其實並不討厭酒,只是不喜歡那個喝酒的男人。

    楚天落座道:「我來是送一件禮物給你。」他取出峨無羈托自己轉交的那隻石鐲,遞給文靜。

    「你送給我的?」文靜的玉頰忽然飛起一酡紅云,接過石鐲嬌羞地低下頭。

    「是無羈,這是他親手為你做的,托我轉交給你。」楚天一呆,實話實說。

    「無羈?!」文靜臉上的喜色頓時僵硬,一顆心從天上重重墜落到地撞出個大坑:「為什麼他自己不來?」

    和女孩子打交道多了,楚天多多少少有了點兒實戰經驗。他立刻察覺到文靜生了氣,硬著頭皮道:「他……要跟著殭屍老媽在地底修煉,很難有機會見到你,不過他一直在惦記著你,你也很快會再見到他。」

    沒辦法,為了好兄弟自己也只能豁出去了,多說幾句好話總是不錯的:「文姑娘,我看得出無羈很喜歡你。這只石鐲,他花了不少功夫,希望你能喜歡,也希望你能明白他的心意。」

    「但我也很喜歡你,你怎麼就沒看出來?!」

    這句話已經衝到了嘴邊,文靜又將它狠狠嚥了回去。她冷下臉將石鐲放回桌上道:「他不必對我這麼好,你讓他送給別的姑娘好了。」說著說著莫名地委屈起來,目中水光熒熒,淚珠兒掛在眼眶邊沿搖搖欲墜。

    楚天心知不妙又不知該如何安慰文靜才好,看著桌上發出冷冷淡紅光華的石鐲,心道:「我真不該答應無羈當這個說客,只怕適得其反把事情弄僵了。」

    文靜對自己有意,楚天不是笨蛋,他自然能夠感覺得到。但他已經有了珞珈,更希望文靜能夠接受峨無羈,或者遇到一個讓她歡喜值得託付的男子,過幸福平淡的日子,或許這才是最適合她的生活。

    雖然,世上有些人為愛而死也是一種幸福,但楚天無法想像那樣的事情發生在文靜身上。她是那樣一個外表嬌弱的女孩子,卻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人不得已投身北冥神府。這需要怎樣的勇氣和毅力。

    一直以來,楚天都把她當作自己最好的朋友,心甘情願地保護她免受傷害。但除此以外,卻再不能給到更多。面對文靜的委屈和傷心,楚天顯得無計可施、莫可奈何。

    屋裡靜悄悄的,楚天和文靜各自懷著心思,抬頭碰到對方的眼神,卻都自覺地一閃而過。

    過了會兒,文靜忽然自嘲地一笑道:「你來了這麼久,連水也沒喝上一口。」

    她點上燈,突然發覺自己的身上只穿了件單衣,少女的嬌軀在燈光的照耀下曲線玲瓏透露無遺,不禁大羞。

    楚天只能當沒發現,背轉身給自己倒了杯涼茶一飲而盡,道:「文姑娘,我可不可以在這裡待到天亮,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文靜用最快的速度穿上外衣,拔下銅簪輕輕撥弄燭芯,聞言纖手不由自主地一抖。

    「啵!」幾顆小小的火星濺起,落在了她白皙如玉的手背上。心情禁不住在起伏跌宕,少女思連連,竭力用最平靜的語氣回道:「可以啊,你想待多久都行。」

    「謝謝。」楚天發覺自己真的不好再多說什麼,說什麼也掩蓋不了房間裡的兩個人從未有過的尷尬氣氛。

    看了,自己今晚絕對選錯了地方。

    相對而言,還是專心煉功比較簡單。

    「唿——」他凝動心神,打開了通向梵度虛境的傳送門。

    「這是什麼?」文靜望著懸浮在楚天面前的那團黑色云氣,好奇地問道。

    「是一座用來修煉的虛境。」楚天笑了笑回答。

    「我可以進去嗎?」文靜黑漆漆的眼睛一閃一閃,問楚天。

    「可以,一起來吧。」楚天微一沉吟,功聚雙目,口中低低喝道:「破!」

    文靜的眼前驀然亮起一團綺麗的金紅色光華。她禁不住閉起雙眸,耳畔呼呼好像有風掠動,嬌軀全不著力好似在云端裡飄浮。

    待睜開眼時,她驚訝地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高聳如雲的雪山之巔,四周云蒸霞蔚微風徐拂,到處都充盈著飄逸出塵的靈韻,仿似人間仙境。

    楚天已在那塊悟道石前的蓮花台上盤腿落座,微笑道:「很失望吧,這裡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不是啊,我覺得這裡很好。」文靜新奇地打量著周邊的景物,除了她和楚天,虛境中再也找不到第三個人,就像是兩個人的世界。

    楚天卻沒有想那麼多,時間對他而言異常的寶貴。他必須爭取在明天中午之前破解捲軸秘密,參悟天下有雪訣的精義。

    好在梵度虛境中的光陰流逝速度遠比外界緩慢,這也是他進入虛境修悟的緣由。

    元辰寶珠霍地一亮,洞天機的元神溜了出來。他愜意地舒展雙臂伸了個懶腰,醇厚的靈氣與他的元神水乳融交,彷彿整個人都浸泡在了清洌的泉水裡,不由讚歎道:「好舒服啊,禹余天的『靈寶福地』亦不過如此。」

    「楚天,這位老伯伯是……」文靜看到一個光影一下子從元辰寶珠裡冒出來,眼前突然多了一個鬍鬚晶瑩雪白的老頭,不禁嚇了一跳。

    楚天取出天下有雪捲軸,說道:「他就是六百年前禹余天的掌門人洞天機。」

    「六百年前,禹余天掌門人……洞天機?」文靜睜大眼睛,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這小姑娘不但人長得漂亮,還很可愛,我喜歡。」洞天機捏著鬍鬚大咧咧道:「往後小姑娘若有什麼為難之處,只管跟我說。我老人家替你出頭!」

    「謝謝洞……老前輩。」文靜舔舔發乾的櫻唇,實在想不明白洞天機的元神怎麼會呆在元辰寶珠裡,而且看上去和楚天很熟的樣子。

    「老洞,天下有雪御劍訣便在這裡了。」楚天展開捲軸。

    捲軸質地不凡,非金非紙,完全打開後長四尺,寬一尺半,畫面上光暈流動,晶瑩無瑕的雪花一片片飄落,隱沒在下方浩蕩奔騰的江水中。畫卷的左上方寫有「天下有雪圖」五個龍飛鳳舞的草字。

    一股雄偉奇壯浩瀚開闊的神韻彷彿呼之慾出,從畫卷中鋪面而來。

    楚天的心神完全被畫卷吸引,好像自己已置身於漫天大雪之中,四周空寂遼闊,惟有江濤捲蕩萬古不休。

    「這裡有御劍訣?」文靜疑惑道,在她的眼裡這其實就是一幅會動的圖畫,根本不曾想過它與御劍訣有什麼干係。

    「就是它了。」洞天機凝視畫卷許久,語氣少有的凝重:「御劍訣說深奧也深奧,要簡單也簡單,講求『氣』、『意』、『法』三字真諦。氣為劍之精,意為劍之靈,法為劍之神,三者合一方為御劍之道。」

    文靜搖搖頭表示不懂,問道:「洞老前輩,您能再仔細講解一下嗎?」

    「你現在聽不懂沒關係,小楚能聽明白就好。」洞天機嘿嘿笑道:「打個比方吧,一輛馬車除了車子以外至少需要有馬、車伕和韁繩。馬可以給車子提供動力,讓它能夠在路上跑起來。但這樣遠遠不夠,還得靠韁繩控制住這匹馬奔跑的方向,使它不至於出軌。而這根韁繩又需要車伕來掌握調控,或鬆或緊如臂使指。」

    「我好像懂了……您是將劍比作了車子,氣就是那匹拉動車的馬,韁繩是法、車伕是意,對不對?」文靜興奮道。

    「有點意思了。」洞天機指著畫卷道:「天下有雪訣的氣、意、法盡在其中。」

    「好厲害,」文靜一臉崇拜,半是由衷半是佯裝:「那您老人家就趕緊將這式天下有雪訣教給楚天吧。」

    洞天機吭吭地連聲咳嗽,苦笑道:「小姑娘,你說的輕巧,我老人家可辦不到。天下有雪訣若是一眼就能看明白,那還能是千年一降的天下第一御劍訣麼?」

    文靜略感失望,洩氣道:「聽您這麼說您也不懂啦?也難怪,聽說六百年前風雲山巔大戰,劍魔寒料峭就是使出這一式天下有雪訣,把您……」

    洞天機打斷她的話語嘿然道:「小丫頭,你也不必使勞什子激將法了!想讓我幫小楚參悟?告訴你吧,沒門!不是我不肯幫,在旁邊出出主意指點兩句還成,但劍意的領會,劍法的掌握,劍氣的運行,都需要自己獨立參悟。」

    「這就像學畫畫,基本筆法先生可以手把手教會,可成家成聖還得靠自己修行。小姑娘,你還嫩了點兒。不過憑你的伶俐勁兒,也許再過個二三十年就能想明白這個道理。」

    「二三十年,那時我豈不成了老姑婆?」文靜皺皺鼻子,「那楚天呢?」

    洞天機看著端坐不言恍如神遊物外的楚天,悠然道:「他嘛,是個只有老爺天才教得了的怪物。」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23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悟劍(下)
    光陰在不知不覺中悄然逝去,遙遠天際邊的那輪明月升了又落,落了又升。
楚天就像化成了一塊石頭,靜靜盤坐在蓮花台上一動不動,完全忘了身外之事。

    漸漸地,畫卷中紛紛揚揚灑落的雪花在他的眼睛裡化作了一簇簇閃著美妙雪光的劍華,自由地飄飛在無垠的虛空中。

    點點滴滴的劍意在他的靈台上浮現凝煉聚沙成塔,匯成一條潺潺溪流從心間流過,那感覺玄之又玄難以言喻。

    在畫卷的下方那奔騰不息的大江裡,每一條潛流、每一朵浪花,每一道波瀾,都在無聲無息中融入了他的心底。

    全身的經脈仿似化作了大江,梵度魔氣在其中汩汩流轉,恍若是這潛流、這浪花、這波瀾,晝夜不分滔滔湧蕩。

    最終,畫卷左上角的「天下有雪圖」那五個豪邁蒼勁的草書,也在楚天的腦海裡慢慢衍化成為五道曠古絕今的法印真訣。

    楚天盯著法印真訣苦苦冥思,一遍又一遍地體悟畫中神韻,胸口不覺生出一股煩躁鬱悶之氣。

    但他天生要強,從來不肯甘心認輸。何況天下有雪圖奧妙無窮,宛若一座天道寶藏,每看一眼每悟一點都會令人獲益匪淺。

    於是他強壓胸中的煩悶感,運起菩提鏡月印護持靈台,仍舊苦思不輟。

    恍恍惚惚裡,那些雪花在楚天的眼簾裡無限放大,好似從畫卷裡飄飛出來,突然變成澎湃的白浪狠狠向他拍來!

    「哇——」楚天的胸口如遭雷擊,全身魔氣亂竄,張口吐出一灘殷紅的鮮血。

    他的靈台劇烈晃顫,像是被積雪堆滿,變得越來越沉直要壓垮坍塌。

    「不好!」楚天立刻意識到自己內息散亂,正瀕臨走火入魔的邊緣!

    這是他第一次切身體驗到走火入魔的可怕與凶險,幾乎沒有任何徵兆說來就來,仿如大堤潰決海嘯滔天,使人根本無力抗拒。

    他急忙凝聚心神護守靈台,運念丹田試圖催動魔氣壓制住胸口震盪暴亂的氣血。

    然而壓根不管用,從丹田催動出的魔氣非但未能平復氣血,反而化為湍流愈演愈烈。他的身軀不住的抖動,五臟六腑有種即將壓爆的感覺。

    「把心放開,什麼也別想!」驀然耳畔響起一記低喝,震撼心神。原來是洞天機察覺楚天異狀,運起禹余天奇學「鎮魔咒」將一縷話音直送他的腦海。

    緊跟著楚天便感到一股柔和醇正的道家真氣浩浩湯湯從背心湧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運轉周身經脈,所到之處暴亂的魔氣就似被勒住韁繩的野馬,在一陣桀驁不馴的掙扎抗拒之後,漸趨平靜。

    好險!

    楚天長出一口濁氣,依照洞天機的指點徹底放開心神,任由後者源源不絕輸入體內的上清靈寶真氣在經脈裡流淌運轉。

    不知是過了多久,胸口的發悶壓抑感覺逐漸消失,楚天的意識緩緩恢復。

    第一眼,他看到了俏臉蒼白雙手合十,正為自己祈禱的文靜。

    「楚天,你怎麼樣了?剛才真是嚇死我了。」

    「還好。」楚天心有餘悸,多虧有洞天機在身邊護法,否則自己很可能已經走火入魔,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一陣山嵐吹來,楚天感覺身上一冷,這才注意到貼身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渾身軟綿無力宛若虛脫了一樣。

    「天下有雪訣不是那麼好參悟的。」洞天機為了救楚天也累得呼呼氣喘,「今天就到此為止吧。等過一陣子,你的道心又有精進之後再試。」

    楚天沉默片刻,問道:「我們在虛境裡有多久了?」

    「大約三天吧。」文靜估摸道。

    「三天了?」楚天低頭望向捲軸,有一灘血跡正緩緩融入畫卷中染紅了片片雪花。

    「現在外面大約是天亮的時候。」洞天機拍拍楚天的肩膀。或許是這少年的執著與堅強打動了他,又說道:「別逞強,今晚真要有什麼事,我幫你搞定。」

    「我不是逞強,而是渴望變強!」楚天體會到洞天機的一番好意,卻仍是搖搖頭拒絕道。

    洞天機怒道:「廢話,我有說不讓你變強麼?可你想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強行參悟劍訣,不是玩命又是什麼?」

    楚天沉默不語,洞天機說的是事實。就算是修道天才,成功也不可能在一朝一夕。而以他目前身心疲憊的狀態,參悟劍訣的希望將變得更加渺茫。

    但是今晚就有一場生死大戰迫在眉睫。珞珈、幽鰲山、峨無羈一個個都將上陣搏命。如果能參悟天下有雪劍訣,就能如虎添翼,獲勝的機會將大大增加!

    生命可貴,只是自己義不容辭。

    文靜看著楚天苦惱的樣子心中不忍,勸說道:「要不你先休息一下。」

    楚天沒說話,洞天機賭氣道:「別理他,這小子就是頭蠻牛,不撞南牆不回頭。」

    文靜莞爾一笑,說道:「楚天,那碑上的字是什麼意思?」卻是想借此引開楚天的注意力,讓他暫時放下御劍訣。

    楚天猜到了文靜的心思,便回答道:「這塊石碑對參悟洗心境界大有好處,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奧妙無窮引人深思。」

    「真有那麼奇妙?」文靜不由凝眸仔細打量碑上的文字。

    「丫頭,你看看可以,但千萬別多想。」洞天機提醒道:「你的修為遠遠未到,稍不留神就會陷在碑文之中無法自拔,搞不好這裡又會多個——」

    他做了個張牙舞爪的誇張模樣:「女瘋子。」

    文靜噗哧嬌笑道:「老爺子您可真逗,我就是隨便瞧瞧罷了。被您這一說,卻是看也不敢看啦。」

    「這就叫聽人勸,吃飽飯。」洞天機瞟了眼楚天,餘怒未消道:「不像某些人一條路走到黑,真當自己是神童。」

    楚天並沒在聽,他的目光定在「洗心滌塵」四字之上,身心徐徐鬆弛開來。

    他知道,當年寒料峭是在與洞天機、依山曉、夢覺真人的最後一戰中,偶逢大雪天降,才頓悟到天下有雪劍訣的真義。

    凡事需有緣法,不可強求。

    但楚天更清楚在頓悟之前,寒料峭為了這式天下有雪訣一定也是嘔心瀝血孜孜以求了許多年。

    頓悟不過是踏上山巔的最後一步,而征程卻是從山腳下邁出第一步時即已開始。

    如果一遇險阻便知難而退,又焉能領略到一覽群山小的無限風光?

    知難便退,豈是男兒本色?

    目光,從石碑上無意移轉到蓮台旁的雪地裡。雪上畫了一駕馬車,筆法細膩,栩栩如生,一看就曉得是出自文靜纖秀的手筆。

    「剛才有點兒覺著無聊,畫著玩的。」文靜不好意思地解釋說。

    楚天心生歉疚,自己全神貫注地悟劍,不覺之中讓文靜也在虛境裡守了三天。

    「要不我送你出去?」他問。

    「不用啦,我和洞老前輩聊聊天說說話也挺有趣的。」文靜說,發現楚天還在盯著自己的畫看,忍不住又道:「畫得醜死了,沒啥好看的。」

    楚天恍若未聞,目不轉睛地凝視地上畫著的那駕雪馬車。

    馬在張口嘶鳴奮蹄急奔,韁繩在車伕手中晃動,他打馬揚鞭,車便飛馳起來,四者緊密地結合在了一起,構成一幅完整的畫面。

    霎那,楚天腦海裡靈光迸現醒悟到自己在那幅天下有雪圖裡苦尋不得的究竟是什麼——

    完美無缺的融合!

    若馬只是馬,車伕只是車伕,韁繩也永遠只是韁繩,馬車就永遠也不能飛奔起來。

    自己盯著天下有雪訣想了數日,找了數日,恰恰忘了身後的那柄蒼云元辰劍。

    原來如此——

    楚天的心中驀然湧起一縷明悟,好似水波紋般向四周擴散,溢滿了身心。

    突然,他的腦海完全撤空,什麼也想不到,什麼也記不起,神思掙脫所有的禁錮束縛,宛若蒼茫天地無分彼此的一部分。

    「轟——」手中的捲軸猛然盛放出一團純淨雄渾的白光,徹底吞沒了楚天。

    飄灑的白雪、奔騰的江濤,還有充滿不可思議靈性的草體文字,一股腦融入他的體內。

    身後的蒼云元辰劍如應嘶響激越長吟,如風雷咆哮震徹長空,煥發出充滿聖潔神韻的光彩,與楚天合而為一。

    頓時,楚天的靈台之上浮現出蒼云元辰劍炫麗的光影,氣、意、法三位一體熔煉交匯,一式完完整整的御劍訣霍然呈現。

    他的心中豁然開朗,就似一條黑路終於走到了盡頭,迎面燦爛驕陽光照大地。

    那是一種何其無與倫比的快感,宛若登臨峰巔憑風俯瞰,萬里江山一覽無餘,層云決蕩胸懷天地!

    洞天機先是愕然,漸漸地流露出一絲欣賞甚而是欽佩之情,不甘心地喃喃道:「這就叫瞎貓碰見了死耗子,還真讓他蒙對了!」

    文靜也愣住了,望著從蓮花台上憑空升騰而起,全身劍華繚繞云氣捲湧的楚天,忽然間覺得自己距離他好遠,好遠……

    不經意裡,她的目光拂視過遺留在蓮花台上的天下有雪捲軸,情不自禁地「啊」了聲道:「洞老前輩,你快看——捲軸上的畫全都消失了!」

    洞天機無所謂地呵呵大笑道:「消失得好,消失得好。」

    「消失了是好事?」文靜詫異地追問道。

    洞天機指指楚天,壓低聲音故作神秘道:「從此以後,天下有雪,惟有楚天。他,便是那劍訣。」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24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遺書(上)
   中午時分,正是一天裡陽光最好的時候。
天空瓦藍瓦藍,幾朵雪白的云絮輕悠悠地隨風飄浮。一陣山嵐吹過,縈繞在聖城十三峰四周的云霞似錦緞般湧動搖曳,偶露出峰頂的崢嶸。

    楚天站在一片濃密幽靜的杉樹林裡。隨著山勢起伏,鬱鬱蔥蔥的林木向著念慈峰頂無限鋪展,彷彿可以延伸到天盡頭。

    「六百多年前,我曾經來過這裡。」元辰虛境中,洞天機有點感慨:「那時候的北冥神府府主還是玄世家的家主玄蒼空,他野心勃勃試圖統一魔門,結果惹怒了南無仙府和豐都天府,這兩家結成聯盟和北冥神府整整打了七年,卻給了魔教再次崛起的機會。」

    楚天奇怪道:「老洞,你當時來念慈峰做什麼?」

    「偷東西。」

    楚天一怔道:「你?」

    洞天機理直氣壯道:「對,我!不過得看我偷的是什麼。」

    「什麼?」

    「上清真武古劍。」洞天機道:「這把劍原是咱們禹余天的鎮門之寶,後來被玄蒼空搶了去,掛在了他的紫露書房裡,被本門視為千年以來第一大辱。我們十二位禹余天高手抱著必死決心,趁夜色潛入念慈峰,最終成功奪回上清真武古劍。但是能夠活著回山的,算上我老人家,不過區區四人。」

    楚天心頭一動道:「這麼說你對念慈峰的地形十分熟悉?」

    「如果你問的是六百年前的念慈峰,當然沒有問題。」洞天機故地重遊,滔滔不絕道:「譬如這片『封神林』,看上去樹是樹葉是葉沒什麼特別,卻暗藏殺機。只要走錯一步,就教你神魂盡滅死無葬身之地,是守衛念慈峰的第一道屏障。」

    楚天順著他的話茬道:「這封神林中的陣法雖然厲害,但也未必能擋得住你老洞。」

    「那當然,」洞天機得意道:「為了順利偷回上清真武古劍,光是研究掌握念慈峰上下的各種禁制埋伏,就花了咱們三年多的功夫。」

    說到這裡他猛地打住話頭道:「你小子不會是想單身一人摸上念慈峰吧?」

    楚天回答道:「我想知道玄龍馭今晚夜襲法岩峰的部署計劃。」

    洞天機皺眉道:「小楚,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據說被我們成功盜回上清真武古劍後,玄蒼空痛定思痛又著力加強了念慈峰的守衛。況且經過這六百多年的經營,如今念慈峰的守衛比起當年肯定更加嚴密。」

    楚天不以為意地一笑道:「有你老洞在,我還需要擔心什麼嗎?」

    「那倒是,」洞天機話一出口立即回過味來,嘿然道:「好小子,你是吃定我老人家啦……喂,再往前三步你就會觸動禁制,不想死的話就乖乖聽我的話,先往左邁出九步,那裡應該有一條被野草遮住的小路,路面上刻滿護身符。只要走在它的上面,就絕不會有事——」

    當下楚天在洞天機的指點下神不知鬼不曉穿過封神林,又經過「墮仙坳」、「百難岩」等諸處險要,前方便是玄世家家主玄龍馭的宅邸「蒼空華苑」。

    遙遙只見一片古老宏偉的建築群掩映在姹紫嫣紅的花海之中,處處綠樹成蔭流水淙淙,奇花異草爭奇鬥豔美不勝收,各種仙禽珍獸悠然自得地徜徉在華苑內外,見到生人也毫不驚惶。

    在華苑東面不到五百米遠有一座碑林,卻是玄世家歷代先祖的陵園。

    園中石碑林立聳入云天,在秋陽照耀下閃爍著金燦燦的光彩,肅穆壯觀。

    「玄蒼空的遺骨應該也是埋在了陵園裡吧?」洞天機說道:「咱們去看看。」

    楚天一愣道:「老洞,現在好像不是你憑弔故人的時候。」

    「你聽我的,保管不會錯。」洞天機賣起來關子,「不過要留神,陵園外有二十八道星宿魔印鎮守,當年我們在這裡吃了不小的虧。嗯,我記起來了——你繞到陵園東南方,那裡是星宿魔印守護的死角。通常會有五六個玄世家的家僕在附近把守,用你的身法修為騙過他們,應該不難。」

    楚天忍不住道:「老洞,有沒有考慮過將來改行當嚮導?」

    洞天機哼道:「少來,你有見過像我老人家這樣分文不收還陪上老命的嚮導麼?」

    兩人說笑間來到陵園東南角上。或許是大戰在即,這裡的護衛明顯增強,人數較洞天機所說的翻了一番,附近還有至少三處暗哨。

    洞天機卻大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道:「自玄蒼空之後,玄世家怕是一代不如一代。」

    楚天明白洞天機的言下之意。兩人一路行來,念慈峰上的各種禁制埋伏,與六百年前大同小異,除了局部有些更動之外,絕大多數是原封不動地承襲了下來。由此可見後來的歷代家主,再無玄蒼空那般繼往開來橫掃寰宇的氣魄與才華。

    或許,玄龍馭是有這樣的雄心氣魄的,但他首先得過了今晚這一關。

    稍費周折,楚天躲過陵園外明崗暗哨的監視潛了進去。陵園內幽靜無聲,隱隱瀰漫著香燭氣息。

    一座座墓碑星羅密佈地矗立在園中,碑的高低象徵著墓主生前的成就與功勛的大小。

    作為曾經北冥神府裡的一代雄主,玄蒼空的墓碑顯然要比其他人的高出一大截,一圈采自飄零海的島珊石砌成的憑欄,將它和四周隔離開來。

    「活著的時候囂張跋扈不可一世,死了以後也就是一把黃土蓋身。」洞天機嘿然道:「玄蒼空啊玄蒼空,你做夢也想不到吧,六百年後,是我老人家站在你的墓前吹風。」

    楚天還難以理解洞天機此刻的心情,只是隱隱覺得假如自己沉睡了六百年,一覺醒來後所有的故人無論敵友都早已煙消云散不在人世,必定也會寂寞得很。

    洞天機執意來這兒,或許並非為了抒發氾濫的感情,而只是鑑證自己曾經的存在。

    忽地,楚天靈台警兆升起,傳念洞天機道:「有人來了!」身形一閃藏到了一座不知死了多少年的玄世家家老的墓碑後頭,斂氣凝息朝陵園南面望去。

    一個三十餘歲身材偏瘦的黑衣男子緩步來到玄蒼空的墓前,楚天並不認得。

    就見黑衣男子從袖口裡拿出三炷香,恭恭敬敬地點上,插在了碑前的銅鼎裡。

    他默默盯著銅鼎裡冉冉飄起的青煙若有所思半晌,然後雙手合十跪倒在墓前,低聲說道:「先祖英靈在上,今晚一戰事關我玄世家生死存亡百年興衰。笑書徒有一腔熱忱,奈何無德無能愧對列祖列宗。而今笑書意欲破釜沉舟重振本家聲威,一吐六百年來抑鬱之氣,求先祖護佑助我成功。」

    他禱告完畢,俯身在地上連磕了九個頭,這才輕輕舒了口氣站起身來。

    「敢情他就是林渙清的前夫,玄龍馭同父異母的親哥哥海笑書。」楚天怕對方察覺,不敢用靈覺窺視,只是依稀聽到他的禱詞。

    忽聽一個沙啞低沉的嗓音道:「笑書,你下定決心了?」

    楚天怔了怔,心道:「這人是誰?」

    一念未已,竟又聽到了老冤家陰聖道的話音:「海賢侄儘管放心,有老夫和閻兄鼎力相助,今晚大事必成!且讓玄龍馭再做上一會兒北冥神府府主的美夢,咱們也算對得起他了。」

    楚天大吃一驚,尋思道:「陰老賊口中的閻兄十有**便是閻世家的家主閻西坡,他的嫡傳弟子孟璇香不久前正是嫁給了海笑書。聽口氣,閻世家和陰世家竟是要攛掇海笑書殺死玄龍馭趁亂篡位。」

    這時海笑書唯唯諾諾道:「小侄德淺力薄,全憑閻侯、陰侯提攜玉成。」

    「你我早已是一家人,今夜之事自然責無旁貸。」閻西坡的笑聲就像兩片金屬咔咔磨擦,讓人聽著異常難受:「我早就說過,玄龍馭恃才傲物不堪重任,將來能夠擎起玄世家大旗的人非你莫屬。」

    陰聖道接茬道:「海賢侄,那支『八寶斬魂冰鑑』是否已交到了玄慕山的手中?」

    海笑書答道:「昨天夜裡小侄親手交給了他。」

    閻西坡嘿然道:「一枚陰世家的『造化破劫丹』,加上一部我們閻世家的《幽羅七秘》便買到了玄龍馭的一條命,委實划算得很。」

    海笑書感激道:「兩位侯爺的栽培扶持之恩,小侄永世不忘!」

    楚天越聽越是驚訝,心裡盤算著如何利用玄龍馭和海笑書的內訌,幫助珞珈和幽鰲山等人打贏今晚這場生死攸關的大決戰。

    這時海笑書、閻西坡和陰聖道三人離開了玄蒼空的墓前,漸行漸遠出了陵園。

    楚天從碑後閃身而出,洞天機興奮道:「妙極了,今晚咱們有好戲看啦!」

    對他老人家來說,一群小魔崽子爾虞我詐爭權奪利,無論誰輸誰贏都跟自己搭不上半點界,心裡巴不得他們越亂越好,最好你砍我一刀,我劈你一劍,統統死光光而後天下太平耳根清淨。

    楚天卻不能這麼想,哼了聲道:「你還沒告訴我來這兒究竟做什麼?」

    洞天機故弄玄虛道:「別著急,聽我老人家的指揮就是。你筆直往前走,到前邊的那株長壽松往左拐。」

    楚天依言行事拐過那株長壽松又走了幾步,洞天機叫道:「停,就在這兒!」

    楚天一怔舉目打量,便看見長壽松旁有一尊冰海天璣石雕琢成的神獸,連帶底座約有一人多高。

    洞天機笑眯眯道:「你不是想去參觀紫露書房嗎,這便是它的後門。」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25
第一百一十八章 遺書(下)

剛過中午,紫露書房中靜悄悄不見一個人。

在書桌后的墻上掛著一幅古畫,從落款的時間上推斷,至今已有六七百年的歷史。

忽然畫上亮起一團微光,楚天悄無聲息地從畫中走出,飄落在桌案后。

“運氣不錯,剛好沒人。”洞天機催促道:“趕緊辦完事,晚上好看熱鬧。”

楚天沒理他,飛快地翻動擺放在桌案上的大疊卷宗,希望能從這里頭找出有關四大世家夜襲法巖峰的行動計劃。

令人失望的是這疊卷宗多是玄世家的帳薄、函件和來自四面八方的請示報告,并沒有他要找的東西。

洞天機耐不住寂寞,干脆從元辰虛境里溜了出來,名義上是相幫楚天查找與行動計劃相關的文書資料,實則打量起陳列在一排排書架上的古董玉器,魔功秘笈。若是有看得順眼的,順手牽羊也無傷大雅。反正玄世家的藏品不拿白不拿,反正六百年前早干過一次,而今卷土重來自是駕輕就熟。

忽然他低咦了聲招呼楚天道:“小楚,你快來,看看這是什么!”

楚天抬眼望去,就瞧見洞天機的手里拿著一封已開封的信件。

楚天一眼看出,信封上的字體依稀便是峨山月的筆跡。

他不由詫異道:“奇怪,幽夫人為何會給玄龍馭寫信?”

洞天機一副見怪不怪的神情,道:“男歡女愛、眉來眼去、郎情妾意、紅杏出墻,魔府之中,什么亂七八糟的人和事都是有的。”

楚天搖頭道:“幽夫人不會!她的心中只有一個幽大哥,為了他,連命也可以舍得!”他接過信封,從里面抽出一張對半折疊的香箋迅速展開,映入眼簾的果然是峨山月娟秀雋永的行書字體。

“小坐憑欄,聽更深漏殘,心成灰燼;怎堪念,幽人獨往來,寂寞廣寒;杞夢如煙,誰憶似水華年,人渺然。山月絕筆……”

“這是幽夫人的遺書?!”楚天飛快掃過落款旁的年月日,正是自己應約前往法巖峰會晤峨山月的那晚。

他心頭巨震道:“原來幽夫人是自殺!”

回想到峨山月當晚的反應,還有她打碎花盆將那張林隱雪的涂鴉轉增自己的反常舉動,楚天暗自一驚道:“說不定她將那張紙畫交給我時,心里即已萌生死志。”

然而令人費解的是,峨山月的遺書又為何會出現在玄龍馭的紫露書房里?

就聽洞天機道:“瞧,我老人家猜對了吧,這位幽夫人吶至死都念念不忘給新情人留下遺書。嗯,玄龍馭肯定是受不了幽夫人自盡的刺激,才聯合四大世家夜襲法巖峰,鬧了半天敢情是為相好報仇出氣來著!”

“胡說八道!”楚天嗤之以鼻,他再清楚不過,峨山月不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她的心中無時無刻所牽所系的人絕非玄龍馭,而是幽鰲山。

突然他的腦海里冒出一個念頭:“會不會是因為我告訴幽夫人幽大哥和林隱雪的故事,而且他們兩人雙雙失蹤,更不見幽大哥回返北冥城,幽夫人這才生出絕望之念,以一柄銀剪結束了生命?”

想到這里楚天不禁打了個寒噤,難道這才是幽夫人走上不歸路的真正原因?

洞天機道:“不管怎么說,有了這封遺書,你的罪名就可以洗脫干凈啦。”

楚天點點頭,心中又想:“若是幽大哥曉得幽夫人是自盡而死,不知會作何反應。”

忽然洞天機改用傳音入秘道:“小楚,有人來了,咱們原路返回趕緊離開!”元神一晃隱入元辰寶珠。

他的修為雖未恢復到舊日水準,但畢竟是修煉到大千空照的絕頂人物,靈覺覆蓋范圍遠勝旁人。故而能夠搶在屋外來人之前覺察到對方的存在。

誰知楚天并未聽從洞天機的勸告遁入古畫傳輸法陣里,而是凝神存思,雙手在身前打出一串奇妙法印,開啟了須彌洞天,身形一晃退到屋角。

楚天剛剛隱身,就看到書房外進來了兩個人。走在前面的是個面如冠玉英俊倜儻的黑衣青年,相貌和海笑書依稀有幾分相似之處,只是眸中冷光閃爍,眉宇隱藏陰鷲刻薄之氣。

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亦步亦趨跟在他的身后,低聲匯報道:“陰侯、閻侯都已在花廳等候,哥舒侯爺也快到了。”

“就讓他們等上一會兒。”黑衣青年在書桌后穩穩坐下,問道:“慕山叔,海笑書這幾天都在干什么?”

“和往常一樣和孟璇香讀書作畫,有時候也會出來隨處轉轉,并沒什么異常。”

中年男子畢恭畢敬地回答道:“一個書呆子,小公爺不必放在心上。”

楚天隱藏在須彌洞天里聽得真切,望著說話的中年男子一省道:“他就是玄慕山?看上去玄龍馭對這家伙甚是信任,死到臨頭還不知已經被他賣了。”

“書呆子?”就聽玄龍馭不知可否地哼了聲道:“我命他今夜隨同行動,他聽過以后有什么反應?”

“他沒說什么,不過神情頗為振奮。”玄慕山果然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竭力為海笑書隱瞞開脫道:“等過了今夜,小公爺登上府主大位便是板上釘釘的事,我猜他多半想好好表現一番,爭取博得您的信任和賞識。”

玄龍馭道:“好,今晚你要寸步不離緊盯住海笑書。我總覺得他這些天有些反常。”

“是,屬下遵命。”玄慕山躬聲應道,旋即又是一笑:“小公爺,老侯爺生前曾在私下對我說:您心思縝密處事冷靜,未來成就定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玄龍馭的臉上終于露出一點笑容,旋即迅速隱去,吩咐道:“哥舒曉夢是否到了?你去將他們三人都請到紫露書房來。”

“如能驅狼吞虎,說服玄龍馭反戈一擊,今晚的決戰就能勝券在握!”楚天看到玄慕山正準備往門外走,心中有了主意,驀然收起須彌洞天,揚聲朝玄龍馭喚道:“小公爺!”

“你是誰?!”

發現戒備森嚴的紫露書房里竟然藏著一個陌生人,玄龍馭不由驚詫莫名,眸中殺機閃動就要出手。

門口的玄慕山也是大吃一驚,站定了腳步。

“楚天。”

“唿——”話音未落,玄慕山猛然舉掌虛劈,一道黑黢黢掌風打向楚天。

楚天抬左臂一拳擊出,“砰”的悶響硬接下這一記“玄烏掌”,身形巋然不動。

玄龍馭的劍眉一聳暗自訝異道:“慕山叔的修為已臻至洗心境界,這一掌少說也用了八成功力,楚天這小子居然能不動聲色地接下來,端的令人意外。”

正在這時候,楚天開口又道:“小公爺,莫非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玄龍馭愣了下,察覺到楚天神色從容自若,不像是上門找事的。何況若非他主動現身,自己也絕難發現。

想到這里玄龍馭緩緩將手放下,冷冷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楚天暗道:“這小子倒也是個角色,可惜過于自負。我得先把他的囂張氣焰打壓下去,才能實施計劃。”

他故意冷笑一聲:“我是來恭喜小公爺即將坐上北冥神府府主的寶座,從今往后鈞命所到之處誰敢不從?”

玄龍馭聽出楚天話里有話,面如寒霜道:“你現在來拍我馬屁,已是晚了。”

楚天嘿然一笑,說道:“不錯,若是我真想溜須拍馬,確實找錯了人。或許海笑書會喜歡我剛才的一番恭賀之詞。”

玄龍馭臉上殺機畢現,說道:“你在挑撥我和海笑書?可笑,居然想用這等愚蠢膚淺的小伎倆蠱惑本侯,誰派你來的?倪珞珈還是倪天高?”

楚天的唇角逸出一抹譏誚,說道:“可笑的人是你,被海笑書賣了還在幫他數錢。”

“小公爺!”玄慕山面色微變,叫道:“何必跟這小賊羅嗦?”

玄龍馭擺擺手示意玄慕山不得輕舉妄動。楚天的表現令他心中的疑竇越來越深,冷冷一笑道:“我倒想聽聽他還能編出什么故事?”

“既然小公爺愛聽故事,那我就講一個故事。”楚天說道:“這個故事就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夠了,”玄龍馭打斷楚天,“這種老掉牙的故事我已聽過不下百遍。”

楚天面無懼色,繼續說道:“但你未必曉得,后面還有半句話——復有彈弓,藏于樹下!不久之前,海笑書、陰圣道、閻西坡三人在陵園里偷偷碰面,要趁今晚混戰之際暗中下手將你除去,好讓海笑書上位!”

“小賊,你信口雌黃含血噴人,我容你不得!”玄慕山聽楚天說出了海笑書等人的密議內容,心中不由大驚,雙掌齊時劈出,要讓這小子永遠閉嘴。

“砰!”楚天使出“長河落日”又化解了玄慕山的兩記玄烏掌,不屑道:“做賊心虛!我猜你身上一定藏著那支八寶斬魂冰鑒吧,說不定還有一顆造化破劫丹和一部《幽羅七秘》!”

玄慕山勃然變色,反手拔出背后斜插的兩柄“舜天魔鉤”如狂風暴雨般攻向楚天,口中斷喝道:“無恥小賊,你滿口謊話話沒人會信,拿命來!”

楚天巋然屹立,鄙夷地看著玄慕山道:“小公爺,這次我免費替你清理門戶如何?”

話音未落,一道青光從元辰寶珠中霍然激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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