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越界 作者:牛語者(已完成)

   關閉
mk2257 2011-9-6 18:25:4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7 600694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36
第一百二十九章 黎明(上)

琴曲幽幽,演繹生命的華章。

離傷秋的指尖每在琴弦上彈奏一次,便會有一道別離之鞭騰空而起,以他的真元之力招聚天地精氣,凝煉成無堅不摧的絕世光鞭劈向對手。

“砰砰砰——”眾多倪世家聯盟的高手或舉神兵或祭魔寶,竭盡全力招架應對如流星雨般轟落的別離之鞭,一時陣腳大亂無暇旁顧。

諸如玄龍馭、莫靖軒等人尚能勉強自保,許多修為稍遜一籌的世家子弟紛紛被別離之鞭打得灰飛煙滅。就見四處殘肢斷體迸飛,血霧蓬蓬彌漫,景象慘不忍睹。

“離公!”冷月禪熱淚盈眶,卻曉得離傷秋這般耗損真元勢必無法持久。一旦讓倪世家聯盟的高手緩過勁來,定當全軍覆沒。

他一咬牙,率領各路人馬向離傷秋的元神遙遙一拜,喝道:“我們走!”

離世家大軍趁勢轉守為攻向山外突圍,一道道身影倒下,一條條元神破滅,慘烈之狀已無法以言語表述。

“金瀑飛卷,龍騰圣峰!”幽鰲山見情勢危急,抬手高擎魔劍幽海指向奔流不息的金門大瀑布。

幽杞人眸中光芒一閃,揚聲長吟道:“潛龍出淵,天下大吉!”與幽鰲山并肩而立,同樣是縱劍遙指瀑布。

兩柄魔劍熠熠生輝光芒暴漲,恢弘瑰麗的劍光橫穿天際刺入金門大瀑布。

瀑水頓時劇烈波動,浮現起一幅巨型魔符圖案。圖案中央赫然是幽世家的圖騰標記八翼冥龍,周圍九條姿態各異的魔龍首尾相連交相輝映。

“轟——”跨度超過三千米的金門大瀑布突然倒卷,動蕩的瀑水中涌現出九九八十一條金燦燦的魔龍,如萬箭齊發迎上別離之鞭。卻是這兄弟二人聯手開啟了法巖峰終極守護禁法——“金瀑騰龍陣”。

按照原先的籌謀,幽鰲山和幽杞人選擇凌云閣作為決戰地點,就是為了能在關鍵時刻打開金瀑騰龍陣的禁制突襲離世家聯軍。

此刻法陣打開,整座法巖峰積蘊千年的靈氣從四面八方注入金龍體內。八十一條金龍倏然膨脹,將別離之鞭沖得七零八落不復先前之威。

在天地之力面前,離傷秋的元神再也支撐不住,琴弦鏗鏗斷盡,曲聲戛然而止。

“離傷秋,明年今夜就是你的忌日!”玄龍馭趁勢欺近,玉刀直刺離傷秋眉心。

離傷秋帶著冷然的笑意,盯著飛速迫近的刀鋒,毫無閃躲招架之意。

對他而言與其被擒不如戰死,玄龍馭的玉刀來得正合心意。

“轟!”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離傷秋的元神迸射出璀璨奪目的華光,方圓五百米的虛空被炸得徹底坍塌粉碎,形成一團團詭異深幽的黑色漩渦,在空中肆虐飛舞發出隆隆呼吼。

“焚元爆精——”玄龍馭的話音充滿難以置信的驚駭之情,身影匪夷所思地光化,轉瞬間扭曲渙散,化作一縷縷黑芒熔化消逝,竟是與離傷秋同歸于盡。

與此同時周圍數十位北冥神府高手、法巖峰靈氣所鑄的金龍亦在擴散奔涌的強光里灰飛煙滅蕩然無存。

楚天運轉不動如山印護持珞珈,身形在排山倒海的狂飆離光里隨波逐流,一霎退出千多米。

盡管是敵人,是對手,但他的心中依然情不自禁地對離傷秋生出欽佩之意。

“可惜了,這個人……”珞珈在懷中輕輕地說。

楚天點點頭,沒有開口。

亂世之中,又有幾人能夠主宰自己的命運?即使強如三公之一的離傷秋抑或玄龍馭,亦不過是歲月長河里濺起的一朵浪花。

一場驚心動魄牽涉無數人生死的大戰至此接近尾聲,然而北冥神府的分裂才剛剛拉開帷幕。

“嗶啵嗶啵”火苗在黑暗中躍動,不時迸濺出幾點殷紅的光星。

一張張冥紙在峨山月的墓前慢慢地,慢慢地化為灰燼,風一吹紛紛揚揚地飄了起來,迷住人的眼。

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楚天、幽鰲山、莫靖軒、峨無羈盤腿坐地,面前有酒壇、海碗和一盤醬牛肉。

常人眼中,在逝者的墓前飲酒聚會未免不敬。但對于楚天和幽鰲山來說,這應該是紀念峨山月最好的方式。

——就這樣,聚在一起告慰她,懷念她,陪伴她。

比起昨晚的酒會,今夜又多了峨無羈。只是這家伙總顯得有些魂不守舍。

文靜此刻正和珞珈在一起,珞珈是故意攜著文靜走開的,她很清楚一場慘烈的生死搏殺后,幾個男人湊在一起,未必會有很多話要說,但一定會有很多酒要喝。

面對這種情況,聰明的女孩子都知道應該怎么做。

寂靜中隱隱約約從極遠的地方傳來喊殺激戰聲,卻似隔了一個遙遠的時空。

離世家聯軍的攻勢已經全面潰散,退守圣城諸峰,而更激烈的戰斗卻在外城、鬼城與藩城里如火如荼地繼續。

但對這些幽鰲山已提不起興趣,然后莫靖軒和楚天自動加入,一起陪他無所事事地坐在這里喝酒,再也懶得沖下法巖峰去大殺四方。

原本峨無羈對這種打打殺殺的事情最是興高采烈,生恐去得晚了沒自己什么事兒。但既然楚天停下來陪人喝酒,他也就忍痛割愛坐下來陪楚天喝酒了。

“怎么都不說話,好像打敗仗的是咱們?”峨無羈塞了一嘴醬牛肉,說起話來含糊不清,舉起海碗道:“喝,大家都別停下。”

“干!”其他三個人一同舉碗輕輕一碰,各自飲盡。

峨無羈酒勁兒上來,開始口若懸河地講起他如何率領僵尸、鬼王、鬼尊組成的鬼域大軍力挽狂瀾的故事,其中自然免不了摻些水分。

楚天聽這家伙添油加醋自吹自擂,好奇道:“那些鬼尊、鬼王怎么肯乖乖尊從你和僵尸老媽的號令?”

“它們敢不聽?”峨無羈把眼一瞪,道:“我和老媽沒煉化了它們已算客氣的了。”

原來昨夜峨無羈與楚天分手之后,便急忙忙趕回亂離火泊報信。誰曉得剛到亂離火泊登時傻了眼,就見自己的老媽率著大小僵尸正和一眾惡鬼打得熱火朝天。

這些惡鬼分別由三大鬼王統領,均都是接到四大世家要聯手攻陷法巖峰的消息,想搶先一步干掉僵尸老媽奪取昊天神棺。

不曾想惹火了僵尸老媽,放出昊天神棺中暗藏的曠古禁法,引動亂離火泊亙古靈氣,將什么三大鬼王、九大鬼尊一股腦全都封印了。

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杰,這些位鬼王、鬼尊自然也不想當什么鬼杰。眼瞧著身中“昊天離火印”,人家只要打一個響指什么也做不成了,當即俯首貼耳,紛紛剖肝瀝膽改換門庭。

依著僵尸老媽的意思,統統殺光算了。峨無羈卻有其他打算,建議老媽來一個鬼物利用。于是僵尸老媽一聲令下,各大鬼王、鬼尊在日落之后率領各色鬼兵鬼將殺上了法巖峰,果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奇效。

故事說完,四個人又干了一碗酒。

楚天取出峨山月的遺書交給幽鰲山,低聲道:“我猜它應該是幽夫人留給你的。”

幽鰲山默默打開遺書,雖然書信的內容他已經聽說過,但當峨山月那娟秀的筆跡映入眼簾時,胸口仍情不自禁地深深一慟。

“寫的是什么?”峨無羈想湊過腦袋去看,被莫靖軒一把摁住,微笑道:“小羈,聽小楚說你的酒量很不錯。來,干一碗!”

峨無羈被一位世家家主摟著肩膀稱兄道弟,不由大感快意,也就不計較人家張口閉口叫自己“小雞”了。他爽快地倒滿酒,舉碗道:“一碗哪夠,咱們少說也得干上三碗才成!”立時將峨山月遺書的事丟到了九霄云外。

幽鰲山看完遺書久久無語,只一口接一口地喝悶酒。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他不知道峨山月走時,懷著的是怎樣的心情。或許正如她的遺書中所言心燼成灰人渺然。

雖已百日,但對幽鰲山而言她的離開仿如昨日。

有時候思念就像手中的這碗酒,時間越久就越濃。

他松開手,遺書徐徐飄落進躥動的火焰里,冒起冉冉青煙化為一片銀白色的灰燼。

幽鰲山悵悵出了口氣,說道:“過去三個月里,我總共摸排了一千九百八十七人,經過幾輪查證篩選基本上可以排除其中的一千九百八十三人。剩下的四個人,都在這張名單上。”

他將一張方勝遞給楚天。楚天打開看了眼,說道:“還有一個人你忘了寫上。”

“安天王?”幽鰲山緩緩道:“我沒忘,因為不可能是他。”

楚天問道:“為什么不可能,誰敢保證將近四年的時間里他一直在閉關修煉,沒有離開過北冥山城?”

幽鰲山依舊固執地搖頭道:“相信我,他絕對不會是那個人。”

楚天不再言語,目光眺望東方天際,依稀有一縷魚肚白在黑黢黢的夜幕深處泛起。

黎明就要來了吧,又是新的一天。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37
第一百三十章 黎明(下)

天蒙蒙亮,在血與火中拼爭呼吼了整夜的北冥山城終于暫時恢復了寧靜。

陰世家、殞世家先后在家老的率領下向倪世家聯盟繳械投誠,稍后哥舒曉冕聯合另外幾位本家當權人物成功刺殺哥舒曉夢,亦宣布無條件投降。

離世家隨著家主的隕落土崩瓦解,只剩下一眾殘兵敗將在閻西坡和冷月禪的統領下死守觀瀾峰,卻也不過是困獸猶斗。

峨無羈和文靜走在滿目瘡痍的街道上。殘垣斷壁里黑煙滾滾,地上的血跡兀自未干,隨處可見神情肅殺的倪世家聯盟子弟在四處搜索殘敵。

時不時巷子里會傳來一兩聲凄厲的慘叫,那是屬于離世家陣營的眷屬抑或未及撤離的傷者被發現后處決。

文靜一直無法克制自己嬌軀發出的顫抖,眼前的一切讓她想起不老參仙率眾屠殺乾玄門的慘狀。

峨無羈看得難受,幾次壯起膽子想伸手去摟文靜,可是總差著那么一點兒勇氣,悄悄伸出的手又只能偷偷地收回。

他越想越覺得窩囊,忍不住提起巴掌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低罵道:“你娘的!”

“怎么了?”文靜嚇了一跳,扭頭愕然看向峨無羈。

峨無羈垂下手尷尬地道:“一只蚊子。”

“在哪兒?”

“飛了。”

文靜若有所覺柳眉一揚,峨無羈自知不妙低頭聲辯道:“真是好大一只蚊子——”

文靜望著他,忽地俏臉一整,低斥道:“笨蛋,這天哪兒來的蚊子?”

峨無羈瞅瞅路邊青苔上結起的秋霜,撓撓頭暗自窩火。他自感平時也挺能說的,為何看見文靜就變得拙嘴笨舌連撒個謊都難呢?

他暗地里打量文靜,見她并不像真的生氣才稍感放心,嘴唇動了兩動卻沒發出聲音。

“你想說什么就說吧,”文靜把峨無羈的反應全都看在眼里,想想躲是躲不過了,把心一橫道:“一個大男人,干嘛扭扭捏捏的。”

“那我就說了——,我在亂離火泊中時,用石頭磨了一只手鐲托小楚送給你,你收到了么?”

“他給我了,但我不要。”

“為什么?”峨無羈急了,道:“你不喜歡?”

文靜沉默須臾,扭頭望向另一邊,似是而非地回答道:“我把它收起來了。”

峨無羈大松一口氣,不管怎么樣自己的心血沒有白費,文靜肯收下鐲子就是好事。

突然街道邊有名躺在血泊里的外門弟子睜開眼睛,伸手抓向文靜的小腿,哀求道:“救救我——”

文靜一聲驚叫下意識地往后躲閃,那人無力地垂下鮮血淋漓的胳膊,再沒了聲息。

“是殞世家的弟子,已經死透了。”峨無羈蹲下身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說道:“文姑娘,外城不安全,你還是跟我回……”

話還沒有說完,一道魅影陡然憑空涌現,探爪插向峨無羈的后腦勺。

峨無羈猝不及防,嘴里罵了聲“他娘的”身形向前急竄。

“哧啦”一響,背上的半幅衣衫被鬼爪撕下,露出五條血印。

文靜見峨無羈遇險,無暇細想拔出短刀朝那惡鬼的后背砍落。

“咻——”惡鬼的身影如一股白色的風嵐,匪夷所思地扭轉過來,抬掌拍飛文靜手中的短刀。

文靜一聲低呼,尚未來得及作出反應,那惡鬼張開嘴露出白森森的利齒,惡狠狠一口咬向她的咽喉。

文靜竭力躲閃,猛感左肩一麻,已被惡鬼咬中,體內的精血被汩汩吸入它的口中。

“文姑娘!”峨無羈睚眥欲裂,拔出磨金霸王錘向惡鬼轟去。

惡鬼聽到腦后惡風不善,霍地松開利齒,閃身讓到文靜背后。

磨金霸王錘沒能砸中惡鬼,卻徑自往文靜的頭頂轟落。

峨無羈急忙收錘撤力,驚怒交集道:“死老鬼,快放了她!”

那惡鬼嘿嘿一笑道:“到嘴的肉,放了她,憑什么?”又是一口往文靜后頸咬落。

命懸一線之際,突聽街道那頭有話音響起:“姬天羽,你敢咬我兒媳婦!”

那話音來得好快,“姬”字出口時身影尚在數百米外,等到“羽”字落下,雄渾掌風掩襲而至,壓得惡鬼身影浮動仿欲碎裂。

“云中仙?”

這惡鬼正是號稱流沙鬼王的姬天羽。它前晚偷襲幽鰲山不成,反而被楚天和洞天機打得丟盔卸甲狼狽逃竄。昨晚法巖峰大戰,離世家陣營大敗虧輸,它越想越恨,仰仗著飄忽無影的身法神出鬼沒的遁術,在外城中來回游蕩,專門劫殺落單弟子,卻恰好撞見了峨無羈和文靜。

身為同道中鬼,姬天羽自然清楚僵尸老媽的厲害,一把將文靜推出,身形往側旁飄飛。

眼看僵尸老媽的鬼爪就要拍在文靜身上,峨無羈嚇得魂不附體,忙叫道:“媽——”

僵尸老媽左掌推出,猶如長江大河后浪催前浪,兩股掌勁合二為一竟不可思議地遽然轉向橫掃姬天羽。

“砰!”姬天羽擰身招架,掌力迎空碰撞,震得它一陣身影晃動,不由駭然道:“這婆娘的修為怎地比傳說中還要厲害,簡直已達到鬼圣境界!”

所謂鬼圣境界,亦即是道行相當于圣階守一之境的頂尖高手,比起鬼王兀自高出一籌。在整座鬼城的地下世界,姬天羽所知的鬼圣也不過寥寥兩位而已,且行蹤飄忽多年未曾現身,或許已去往了北冥海中。

僵尸老媽一句話說罷,殺氣騰騰瞪視姬天羽。

峨無羈看到老媽現身頓時心頭大定,卻聽文靜嚶嚀低呼嬌軀緩緩軟倒。

他忙不迭展開胳膊接住文靜,就見她俏臉上布滿銀白色的煞氣,肩頭赫然露出兩排觸目驚心的齒痕,流出的鮮血直冒寒霧。

“文姑娘,文姑娘——”峨無羈一邊呼喊文靜,一邊晃動她的嬌軀。

文靜雙目翻白,口中發出低低的呻吟,身上越來越涼。

“哎呦,不好!”這時候峨山秋也到了,他本來是和僵尸老媽一道來找兒子和兒媳婦的,不想偏巧遇上了這事兒。

看到文靜的模樣,他沉下臉道:“小仙,這小姑娘怕有麻煩!”

“我知道!”僵尸老媽正和姬天羽打作一團,沒好氣道:“老娘自有主張,等收拾了這混蛋再說!”

姬天羽自知不是僵尸老媽的對手,趁她開口說話微微分神之機,“唿”地聲身形化作滿天螢火便欲逃遁。

“想逃,給我留下來!”僵尸老媽銅鈴般的雙眼中迸射出赤芒,雙掌如蝶飛舞“嗚嗚”拍出四道殷紅封印。

但見姬天羽身影重新聚攏成形,一個趔趄掉落在街道上,雙肋、額頭和胸口各被一道昊天離火印封住,嘿然道:“云中仙,大家都是同道中鬼,你何苦趕盡殺絕?”

僵尸老媽冷笑道:“同道中鬼,我呸,老娘偏不放過你!”口中低念真言,左手輕輕打了個響指。

如應斯響,姬天羽全身冒起濃烈紅煙,形影扭曲面容痛楚。它狂吼一聲,拼命向僵尸老媽撲來。

“啪!”飛到一半,它的身軀重重跌落在地,從口中鉆出火焰,姬天羽發出歇斯底里的嘶吼。

峨無羈一聲大吼道:“你娘的,敢咬我老……文姑娘!”縱身上前,磨金霸王錘“嘭嘭嘭”不由分說照著姬天羽一通猛砸。

可憐堂堂流沙鬼王,被僵尸老媽用昊天離火印封住全身動彈不得,在峨無羈的鐵錘轟擊下連掙扎著還擊也是不能。

那磨金霸王錘轟擊在姬天羽的身上,濺起一串串銀白光花,猶如煙火般滿空流散,二三十錘下去姬天羽灰飛煙滅沒了聲息。

峨山秋見已有不少人往這兒走了過來,便道:“街上不方便,咱們先找個地方。”

峨無羈點頭道:“咱們去文姑娘家!”抱著文靜一馬當先,峨山秋夫婦緊隨其后。

當下峨無羈風急火燎將文靜抱入屋中放到床上,叫道:“媽,你快救她!”

就在這時候文靜忽然睜開了眼睛,神情迷惘地看著峨無羈。

峨無羈大喜過望,說道:“文姑娘,你醒了?”

不料文靜的眼眸深處陡地爆射出兩簇詭異的銀灰色寒光,嬌軀毫無征兆地向上抬起,張開嘴狠狠咬在了峨無羈的肩膀上。

峨無羈猝不及防,疼得齜牙咧嘴,卻不敢強行掙扎以免傷到文靜。

文靜卻似瘋了一般,喉嚨里發出“嗬嗬”低吼,貝齒深深扎入峨無羈的肉里,滋滋有聲吸吮精血。

僵尸老媽血紅著眼,凌空彈出一道指勁。文靜輕哼聲,軟倒在床上。

峨無羈顧不得肩膀上的傷口汩汩流血,叫道:“文姑娘,文姑娘!”

文靜毫無反應。僵尸老媽哼了聲道:“她睡了,你怎么喊也是聽不見的。”

峨無羈駭然道:“媽,文姑娘這是怎么了?”

僵尸老媽的冷冰冰道:“我怎么了,文姑娘就怎么了!”

“你說她……變成僵尸了?”峨無羈目瞪口呆,“難不成是姬老鬼那一口咬的?”

僵尸老媽點點頭,峨無羈一愣,脫口道:“剛才文姑娘也咬了我一口,那我是不是也要變成僵尸?”隱隱約約地,心里覺得能和文靜變成一對僵尸也是不錯。

“放心,你不會有事。只有被鬼王咬過的人才會變僵尸,經歷‘生成之典’。接受生成之典的僵尸,體內溶入了鬼王的精氣,道行突飛猛進遠勝過活著的時候。嗯,這也算因禍得福吧。”

僵尸老媽道:“要知道鬼也分三六九等,和那些低等惡鬼不同,這丫頭生前的修為已臻至通靈境界,所以能夠保存記憶,變成有思維的僵尸。不過,在晉升鬼尊前會懼怕日光,白天是不能出來走動了。”

峨山秋看了眼愁眉不展的兒子,插口問道:“小仙,那她還有救么?”

僵尸老媽點了下頭道:“有。”

峨無羈眼睛一亮道:“媽,快告訴我怎樣才能救活文姑娘?”

僵尸老媽嘿然道:“很簡單,參悟天道羽化飛升,由鬼成仙。這丫頭挺聰明,若由老娘親自指點,運氣好的話,估摸著修煉個三五百年也就差不多啦。”

峨無羈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頹然道:“三五百年,那我怎么辦?”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38
第一百三十一章 溫情(上)

文靜醒來的時候覺得喉嚨里無比干渴,如同有團火在不停地燒烤。

她的腦海里空蕩蕩的,已經記不起來昏睡前的事情,只模模糊糊想到自己好像跟峨無羈正走在街上,到處都是死人,然后看見了路邊有個垂死的傷者突然伸手向自己求救。

再后來的事情,文靜便全都忘了。或者說被一團濃霧遮掩,怎么也抓不著。

“好渴啊——”她覺得自己的嘴唇正在干裂,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卻是愈發的饑渴難耐。

“文姑娘,要不要喝點水?”

忽然,文靜聽到耳畔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對自己說話。可這人是誰呢?她想了半天,直到頭腦發脹卻依舊記不起他的姓名。

她越想越是焦燥,睜開眼望向那個坐在自己床邊的青年男子。

他雙目圓睜正熱切地盯視著自己,魁梧的身材,古銅色的皮膚,肌肉結實而健碩,青色的血管飽滿而鼓脹,渾身散發出熱氣,好似剛端上桌的美味佳肴。

莫名的,她的腦海里涌起一股強烈而古怪的沖動,猛然彈身坐起撲向面前的青年男子,完全不必想,就像與生俱來的本能,張嘴咬向他的脖子。

那青年男子似乎早有防備,左手迅速拿起桌上的水杯擋在脖頸前。

文靜“卡嚓”一口咬下塊瓷片,涼涼的硬硬的不怎么好吃。

“文姑娘,忍一忍。我媽已經去替你找藥了。”青年男子說道。

文靜吐出滿口碎瓷片,惡狠狠盯視青年男子,聽到自己喉嚨里像野獸般“嗬嗬”咆哮,所有的感官都變得異常敏銳,甚至能夠看到飄浮在幽暗房間里的一粒微塵。

一股無可抑制的原始欲望驅使著她再次撲向青年男子。

血——只有用血才可以澆滅體內熊熊燃燒的烈焰,減輕饑渴的痛苦。

然而青年男子兩只強有力的大手猶如鐵鉗般握住她的胳膊,將她牢牢按在床上。

無論文靜如何用力地掙扎,始終無法擺脫他的鉗制。

“我知道你很難受,再忍一會兒。”青年男子被折騰得滿頭大汗,“藥馬上就來。”

“放開我!”文靜叫道,對這青年男子隱隱產生了一絲懼意。

“好,好,我這就放開。”青年男子道:“但你乖乖躺著別動。”

文靜點點頭。青年男子小心翼翼地放開手,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果不出其然,青年男子的手剛剛松開,文靜的嬌軀立時彈起,飛快地撲向后窗。

青年男子手疾眼快,一把逮住文靜的小腿,嗬嗬低笑道:“就知道你會跑,唉呀不好——”

就見文靜的螓首砰然撞碎窗戶,屋外正是中午,一天里陽光最強烈的時候。金燦燦的光縷照射進來,文靜的肌膚“哧哧”輕響,像梨膏糖一樣地融化,溢出銀白色的濃稠液體,不斷往地上滴落。

文靜痛楚地大叫一聲,雙手捂住臉,身軀蜷縮成一團。

青年男子右手將文靜拽回屋中,左手抓過一張毯子緊緊裹在她的身上,用自己的身體為她遮擋住窗外照進的陽光。

文靜痛苦地嗬嗬低吼,猶如一只躁動不安的小野貓,與往日嬌柔的形象大相徑庭。

青年男子急忙又取過一條被子,將窗戶封上,屋里頓時重新陷入幽暗之中。

“你再仔細看看我,想起來沒有?我是峨無羈——”

他的雙臂像鐵環一樣牢牢箍住文靜,試圖喚醒后者混沌的記憶。

文靜抬起頭望向了他,可眼神里充滿狂野的敵意,喉嚨發出呼呼的聲響,腦子里只剩下一個瘋狂的念頭驅動她拼命掙扎,咬向峨無羈。

正在兩個人僵持不下的時候,僵尸老媽和峨山秋回來了。看到有兩個“陌生人”闖進房間,文靜的臉上露出野獸般的警覺之色,轉而向僵尸老媽和峨山秋露出森森白齒低低咆哮。

只是僵尸老媽的體內分明涌動著一股可怕的力量,文靜不敢造次,眼眸里泛起難以掩飾的驚懼之意。

僵尸老媽一進門便看到兒子和文靜糾纏在一起,除了左躲右閃完全沒有其他辦法阻止她的狂暴攻擊,她心頭火起惱怒道:“無羈,把這丫頭摁在床上,別讓她亂動。”

峨山秋自告奮勇道:“要不要我幫忙?”

僵尸老媽沖他瞪眼道:“你站一邊去,別搗亂。”

峨無羈一把將文靜抱起來走回床邊,牢牢按定。

僵尸老媽從袖口里拿出一只小瓷瓶,拔開瓶塞對文靜道:“把它喝下去。”

文靜的鼻子里登時聞到一股濃郁的辛辣之氣,也不知瓷瓶里裝的是什么東西,見僵尸老媽的鬼爪伸了過來,張嘴就咬。

僵尸老媽翻轉左腕,幾根枯干的手指使勁一掐她的顎骨。文靜吃疼大叫,便覺得一股濃稠的液汁滴入自己的口中,迅速順喉而下,嗆得她涕淚橫流破口大罵道:“老妖婆,我要殺了你!”

僵尸老媽哼了聲道:“再敢罵一聲,老娘就割了你的舌頭!”確定文靜已經無法吐出藥汁,這才松開了手指。

文靜噤若寒蟬,老老實實閉緊嘴巴,喉嚨里燃燒的饑渴感漸漸消失,須臾之后又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峨無羈大松口氣,打量文靜熟睡后平靜的面容,問道:“媽,文姑娘沒事了吧?”

“你想她有什么事?我可是二十年前峨世家第一女醫仙,想讓誰死誰就得死,想讓誰活誰想死也不成。”僵尸老媽沒好氣道:“這丫頭喝了我調配的‘五云雪蛤秘煉膏’,醒來后再不用靠吸人精血過活。”

“那她為何一點兒也記不起我?”峨無羈擔憂道。

僵尸老媽道:“傻兒子,這是正常現象。過兩天等她心緒穩定下來,記憶自會慢慢復蘇。現在我要開始替丫頭療傷,你們兩個都出去,莫要在這兒礙手礙腳。”

峨無羈心里一百個不愿意,嘟囔道:“我在旁邊瞅著不行嗎,保證不出聲。”

僵尸老媽怒道:“老娘要脫光了她,你也在旁邊瞅著?”

峨無羈咽了口唾沫,唯唯諾諾退了出去,拉把椅子在外屋坐下,心神不定地望向窗外。

峨山秋也跟著從里屋走了出來,望著愁眉不展的兒子道:“無羈,你真的想娶那文姑娘做老婆?”

峨無羈低著頭悶聲道:“想有什么用,文姑娘不喜歡我。”

峨山秋盯著兒子面容慎重道:“如今你與她人鬼殊途,比一廂情愿更難,你可要想清楚。”

峨無羈怔了怔,說道:“做鬼怎么了,又不是她的錯。就算文姑娘做了鬼,那也是天底下最漂亮最可愛的女鬼。”

“完了,”峨山秋無可奈何地拍著腦門道:“從今往后,咱們爺兒倆可要同病相憐了。”

峨無羈嘆氣道:“你比我強,至少把我媽娶到手了。我跟文姑娘,八字都沒一撇,如今她什么也記不得了,就更沒戲啦。”

“那倒是,當年想追你媽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多虧我使出渾身解數,終于獨占鰲頭抱美而歸。要不然,能有你小子什么事?”峨山秋也拉過一把椅子在兒子身邊坐下,道:“說到追女人的本事,我自稱老二,就沒人敢當老大。”

“盡吹牛!”峨無羈嗤之以鼻,“我媽死了這么多年,也沒見你再能娶一個回來。”

峨山秋“啪”地重重拍了一記兒子的后腦勺,慍怒道:“臭小子,我要給你娶個小媽進門,你還有好日子過?你也不去打聽打聽,想當初我和你媽成親的消息傳出,北冥山城里有多少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悲痛欲絕黯然神傷?”

峨無羈將信將疑,盯著峨山秋“珠圓玉潤”的老臉瞅了半天,愣是沒瞧出半點英俊神武的地方來。

峨山秋把手一揮,道:“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繡花枕頭好看不,扒開一瞧就是個沒用的草包。想讓姑娘喜歡你,得靠真本事。”

峨無羈眼睛亮了亮,湊近了過去催促道:“什么樣的真本事?”

峨山秋從未見過兒子對自己如此俯首帖耳過,心頭好笑,慢條斯理擺起譜來,道:“這可不能說,免得有人笑我吹牛。”

峨無羈聽懂了,立刻知錯就改,拿起桌上的茶壺替峨山秋倒了杯水,殷勤道:“爹,你先喝口水潤潤嗓子。”

峨山秋接過水杯,道:“莫非咱峨世家祖傳的憐香惜玉十六字訣就只值一杯涼水?也罷,誰教你是我兒子呢?今日老爸便把它傳給你!”

峨無羈忙不迭轉到峨山秋身后,揉肩捶背虛心求教道:“是哪十六個字?”

峨山秋正眉開眼笑地喝水呢,峨無羈的拳頭把后背捶得“咚咚”作響,連聲咳嗽道:“這十六個字……咳咳,這十六字是:軟磨硬泡死纏爛打裝瘋賣傻奉子成婚。”

“這樣就能行?”

“實踐出真知,包你百試不爽。”

“敢情我媽是奉子成婚的?!”

“當然,這就叫先得身再得人。把生米做成熟飯,木已成舟還怕她反悔?唉喲……!”

話音未落突覺耳朵一陣劇痛被人從凳子上拎了起來,僵尸老媽站在他身后尖著嗓子怒吼道:“好你個老不死的,當初教我懷上無羈,果然是不安好心圖謀不軌!”

峨山秋雙腳離地疼得連聲叫喚道:“快放手,讓無羈看了笑話,哎呦呦……耳朵痛啊!”

峨無羈信誓旦旦道:“爹,我絕不會笑話你,反正從小看到大,我早就習慣了。”

僵尸老媽松開峨山秋的耳朵,余怒未消道:“可憐我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峨山秋揉搓耳朵,訕笑道:“怎么說,我也算得是堆有營養的牛糞吧?”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39
第一百三十二章 溫情(下)

三天后,倪世家聯軍攻陷觀瀾峰,閻西坡傷重,眼見獨木難支,這位世家家主在最后一刻把一柄匕首插進了自己的心口,冷月禪與海笑書行蹤難覓下落不明,北冥神府的一次大規模內亂暫告結束。

作為超脫世俗而存在的元老會自始至終恪守北冥神府的古老法則,保持素有的沉默與低調,未曾派出一兵一卒參戰。

離世家、閻世家先后殞落,玄世家、陰世家、哥舒世家和殞世家亦遭遇重創家道中落,直到一百余年后方才漸漸恢復元氣,損失不可謂不慘重。

倪世家作為碩果僅存的三公世家,又有幽世家、峨世家、莫世家的鼎力相助,聲勢如日中天無人可及。

幾乎所有明眼人都看得出,安天王之后北冥神府的府主寶座非倪天高莫屬。

自然,為平亂立下大功的幽世家和峨世家亦是異軍突起,大有取代離、玄兩家晉升為三公世家之勢。

舊的秩序在鮮血與烈火中轟然坍塌,新的秩序就在殘肢與斷臂壘成的廢墟上重新建立。

北冥神府的歷史,仿佛翻開了新的一頁,而這一頁篇章勢必要由倪天高來主筆。

于是私下里每個人都在猜測,什么時候珞珈的封號會由“郡主”變作“公主”,而楚天也就理所當然的成了“駙馬爺”的惟一候選人。

短短一年間,他從一個無名無份的倪世家家仆,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完成了外門弟子、嫡傳弟子的跳躍式晉升,更在凌云閣一役中御劍擊殺陰世家家主陰圣道,一鳴驚人名動四方,被譽為“劍魔再世”。

對于自己在神府內外引起的轟動,楚天僅僅是一笑置之。

“寒料峭第二”也好,“劍魔再世”也罷,不過是別人茶余飯后喝酒聊天的話題而已,和他沒有絲毫關系。

楚天就是楚天,和六百年前的寒料峭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戰斗結束后,他在梵度虛境中閉關修煉了三天三夜,相當于塵世中的一月之功,不僅功力盡復,而且初步煉化了那本從海笑書手中奪取到的《洞玄古卷》,身心修為又有精進。

不一日峨放鷹親自來訪,盛情相邀楚天出任峨世家家老之位。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楚天婉言謝絕。

第二天清晨,看望過文靜后,他悄然離開北冥山城,身邊還有珞珈。

兩人不避形跡,手牽手漫步過戰后的千年古城。一條條寬闊古老的街道默默在腳下延伸,街面上斑斑駁駁的坑洼與裂痕猶如歲月的皺紋,數說風雨滄桑。

就在一年前的某個春日,兩個年輕人沿著同樣的山道,風塵仆仆地走入城中,在無數人驚詫的目光注視下,漫步在暮色低垂的街頭。

光陰荏苒,一晃已是來年深秋。晨曦微露,瓦灰色的天空中飄灑著蒙蒙細雨,又到了一個分別的季節。

楚天撐著傘,雨滴擊打在傘面上“滴答”輕響,愈發襯托出清晨的靜謐。

濃郁的水霧在兩人的眼前彌漫飄浮,珞珈將螓首枕在他的肩頭上,米黃色的小蠻靴踩在濕漉漉的水坑里,噼啪、噼啪,濺起一朵朵水花,弄濕了楚天的褲腳。

終于到了街盡頭,前方是一片如火如荼的楓葉林,在雨中水靈靈地婆娑起舞。

楚天停步,將油布傘交到珞珈溫暖的纖手里,說道:“放心,我會爭取回來陪你過年。”

“你要敢不回來,我就去找你。”珞珈收拾起失落的心情,笑顏如花,眼神中流露出綿綿情意。

楚天的心莫名地一蕩,想起了那年除夕之夜,兩人在幽鰲山的小屋中宿醉纏綿的情景。

他緩緩拉近珞珈,兩人的額頭暖暖地碰在一起,楚天笑道:“終有一天,我會給你一個屬于自己的家。不要多么奢華,只要有一棟遠離塵囂能看到大海的幽靜院落,四周種滿梔子花、紫藤花,還有薰衣草、蒲公英、風鈴子……。一年四季,每一天每一刻,都要你沉醉在花草的清新和對我的迷戀中。”

“我還要荷塘,就在屋后。有一條條曲曲折折用潔白閃亮的小石頭鋪成的小路,兩邊全是開滿火紅色花朵的石榴樹。”

珞珈閉上眼睛夢囈般的道:“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們就坐在前院的花樹叢中看著夕陽下的大海,在濤聲里睡去。等到了夏夜,便手挽著手走在荷塘邊,一只只螢火蟲在我們的四周飛舞,涼爽的風里傳來聲聲蟲鳴。”

楚天的吻輕輕地落在珞珈的臉頰上,微笑道:“嗯,最好還有那么一兩壇美酒。”

珞珈黝黑纖長的眼睫毛忽閃忽閃,嬉笑道:“這主意不錯。我說,你還是趁早回來,免得我心猿意馬走馬換將。”

楚天捏緊珞珈的胳膊,威脅道:“有膽子你盡管試試。”

珞珈揚起臉,一股清醇而又令人頭暈目眩的氣息混入了楚天的鼻息,在心扉間蕩漾,便聽她嗔道:“什么時候輪到你這豬頭來威脅我了?”

楚天沒有回答,猛地一把攬住珞珈充滿彈性的腰肢,將她抱入懷中。

下一刻,兩人四唇相接耳鬢廝磨,在秋雨連綿里激蕩出熾熱的火花。

“唿——”珞珈一松手,油布傘隨風飄飛。

她的胳膊緊緊纏繞楚天,似乎哪怕分毫的距離都會令彼此感到遙遠得不可接受。

久久,久久四唇戀戀不舍地分開,輕微的喘息,砰然的心跳在簌簌雨聲里共鳴。

珞珈的眸中流露出一抹醉人的春情,貼近楚天的耳垂,用任何男人都無法抗拒的甜膩嗓音低語道:“你要出去那么久,難道就不想留下點什么?”

“在這里?”楚天望了望空寂無人的四野,愕然心情中夾雜著難以抑制的亢奮。

珞珈開始惡狠狠地噬咬楚天的耳垂,一直到他忍不住呻吟出聲,不由分說拽著他沖向楓葉林,身后被遺棄的那柄油布傘被風吹得一蹦一跳拼命追趕……

云鬢香腮,紅葉雪膚,低柔而充滿誘惑力的呻吟聲聲如訴……

四周的溫度在急遽上升,雨水滴落在肌膚上化作如絲如縷的輕煙,在清晨潮濕而清新的微風里舞蹈。

一片、兩片、三片……楓葉輕輕脫離枝頭,在空中打著轉兒唱著簌簌的歌謠,飄落在楚天和珞珈的身上,恰似彩衣錦被。

可是有誰還在乎身外的微雨秋色呢?

最后一點遮掩褪去,珞珈活色生香的玉體完美無瑕地呈現在了楚天的眼前。

上蒼最偉大的杰作,只為我呈現。

黑發瀑瀉,明眸流火,玉頰上驚心動魄的紅暈猶如暮色中那縷最為明艷迷人的晚霞,勾動起黑夜吞噬的欲望。

她居高臨下占據主動,驕人的胸脯山巒如濤,每一次的攀登,每一次的探尋,總會給楚天帶來新的收獲新的刺激。

就像一座神秘的雪山,召喚著他,誘惑著他,去探險去征服。

隨著身體如同沖刺般的高速律動,一陣陣狂潮沖擊著楚天的感官與心靈,將他推上高峰推向云巔。

他突然發出一聲悠長的吼聲,雙臂有力摟抱珞珈僅堪盈盈一握的小蠻腰,抬起上身凌空飛騰。

在雨滴和楓葉間,兩人肢體交纏比翼雙飛,一邊如鳥兒般盡情地飛翔,一邊品嘗著這世上最甜的愛之蜜果。

也許是離別在即,珞珈的表現比起以往更加的瘋狂。她的動作充滿侵略性,不斷變幻各種誘人的身姿,似精靈在歡舞。

楚天猛然挺腰,將珞珈壓落在紅楓樹上,茂密的枝葉籠起美麗的帳幕,很快整株樹便在劇烈的搖顫中發出瑟瑟低吟。

兩人在枝葉間縱情地翻滾,惹得無數紅葉飛墜,好似爛漫的禮花。

終于,楚天牢牢按定住珞珈,未讓她的嬌軀再翻轉過來,心里油然升起一股征服的快感。

哪知珞珈打著哈欠道:“喂,你可要加倍努力,免得我睡著了。”說著很享受很愜意地閉起眼,橫陳在吱吱呀呀上下波動的枝丫上。

楚天的吻落在珞珈的眼角,輕聲喚道:“睜開眼看看,我才是你的好夢!”掣槍縱馬肆意馳騁在白山黑水幽谷深壑間。

他的攻勢愈來愈猛烈,忽而如千軍萬馬沖殺陷陣,忽而如金風密雨吹星搖斗,熊熊的戰火越燒越旺,幾乎融化了彼此的身心。

開始時珞珈還能假裝入睡,但不久之后那從櫻桃小口中發出的婉轉淺吟便出賣了她。如雪的肌膚漸漸泛起興奮的玫瑰紅,仿佛藍田玉暖暈光流淌。

她嚶嚀著扭動嬌軀睜開眼,抬頭重重一口咬在楚天堅實的胸膛上。

楚天忍痛低吼,小腹中一團火焰不可抑制地躥升而起直沒頭頂,所有的意識淹沒在滾滾的浪潮中,思緒像風一樣飛揚,恰似江水東流月滿碧海沖上了人生的沸點。

一瞬間水乳融交,世上的所有都消失,只剩下他和她無分彼此直到永恒。

仿佛,這瞬已是地老天荒。

不住不覺,又被珞珈占據了上風。楚天躺在枝椏上,什么也不愿多想,任由幸福的感覺彌漫全身。

珞珈滾燙的嬌軀緊貼在他的身上,那兩只玉兔兀自在俏皮地蹦跳,讓人忍不住輕輕捧起憐愛呵護。

她細細嬌喘著,濕漉漉的黑發鋪散在楚天的臉上,帶著淡淡的梔子花香。

“抱著我睡一會兒好么?”

楚天點點頭,輕輕吹開遮住眼簾的發絲,凝視珞珈美絕人寰的俏臉,回答道:“我喜歡就這樣抱著你,喜歡就這樣和你過一輩子。”

珞珈的眼眸里煥發出一縷異彩,轉瞬化作濃濃的笑意,溫柔地吻在他的唇上。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40
第一百三十三章 鬼帝(上)

殘留的映像在楚天的腦海里揮之不去,一如這秋日瀝瀝細雨,紛亂而綺麗。

他已經走出楓葉林很遠,卻依舊覺得珞珈的目光還在身后望著自己。

他忍不住回過頭,遠方的楓葉林已變成一個火紅的小點,如同晨雨中一簇靜靜燃燒的焰苗。

“荷塘,石榴樹,螢火蟲——”楚天微微一笑,轉回頭催動身形飛逝在雨幕深處。

楓葉林里,珞珈慵懶地倚靠在樹上目送楚天孤單的身影遠去,唇角逸出一絲恬靜的笑意。她抬起宛若象牙般瑩白潤澤的玉臂,漫不經心地將如瀑烏發輕輕盤起,再插上發簪,然后捋了捋鬢角邊濕漉漉的發絲。

“豬頭,”感覺到身上某個隱秘之處隱隱作痛,珞珈低罵了聲,臉上兀自洋溢著笑容,像是在自言自語:“下次看我好好教訓你!”

驀然她臉上的微笑隱沒,視線投向楓葉林中。

雨漸漸大了起來,林里的霧氣愈發濃重,一條嬌小的雪白麗影緩緩從霧后步出。

她約莫十三四歲的年紀,面蒙輕紗身姿絕美,仿佛整片天地都為之黯然失去顏色。

她的眼眸冰冷,凝視在珞珈的臉上,蘊藏著深深的敵意與殺機。

“該死,不會全被這小丫頭看見了吧?!”

一瞬間,珞珈便已知道這雪衣少女是誰了。

“你叫倪珞珈?”雪衣少女一步步走近,如同一座被冰雪封蓋的火山,釋放出可怖的氣勢。

珞珈已然從最初的驚愕中恢復過來,她保持原有的姿勢,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雪衣少女,問道:“你是晴兒?我聽楚天說起過。”

“我很想殺了你,但哥哥知道了會生氣。”晴兒絲毫不理會珞珈的示好,漠然道:“所以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不準勾引我哥哥!”

珞珈望著晴兒,眼神曖昧故意挑逗道:“要是我不答應呢?”

“唰!”閻浮魔鞭遽然出手,如一條怒龍撕裂雨幕劈向珞珈吹彈可破的臉蛋。

珞珈沒有動,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看著閻浮魔鞭虛張聲勢從自己身前疾掠而過,“啪”地脆響在地上抽擊出一道觸目驚心的溝壑。

“或許它會幫助你改變主意。”晴兒暗自訝異于珞珈的鎮靜與眼力。

難怪哥哥會被她迷住。不得不承認,這條狐貍精不僅明艷絕倫,而且很有一套。

“小妹妹,收起鞭子回家吧。”珞珈一點兒不著惱,和顏悅色道:“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你今天做了件傻事。”

“是么?”晴兒可不這么認為,閻浮魔鞭幻動重重光影籠罩珞珈。

既然警告無效,那只能動手了。

珞珈身形一晃體態輕盈,匪夷所思地從鞭影中穿越而出。

“砰!”背后那株剛剛倚靠過的楓樹被閻浮魔鞭抽得粉碎,漫天紅葉迎風飄舞,宛若翩翩彩蝶在雨中紛飛。

“唰唰唰!”晴兒揮動魔鞭咄咄逼人追攝珞珈,一道道赤紅色的光影氣勁在林間縱橫交錯,所過之處楓樹搖曳呻吟,如刀削斧劈般轟然倒落。

顯然,她的修為更上層樓已臻至圣階洗心境界,每一記閻浮魔鞭揮出都蘊藏著驚人的破壞力與殺傷力,再加上她盛怒出手,更是令人膽寒。

珞珈衣袂飄揚,在鞭影之間游走從容,一趨一避身姿曼妙恍若輕云蔽月流風回雪,直如天上之人。

晴兒凝立不動,閻浮魔鞭掃蕩四方。初時還能看出一道道鞭影脈絡變化軌跡,二十余個照面后便徹底化作一片汪洋火海,吞天噬地風云變色。

斗到酣處,珞珈的身形遽然加速,竟從密不透風的鞭影中生生切入,欺近晴兒。

晴兒的眸中泛動寒芒,左手五指迸立如刀閃動金暈猛劈珞珈胸膛!

電光石火之間,晴兒與珞珈的身影交錯而過。

一縷玫瑰香風掠動,晴兒只覺得腰眼一酸,竟是被珞珈捏了一把。

她的心頭一驚,更多的卻是羞惱,閻浮魔鞭倏然回旋反打珞珈背心。

珞珈咯咯輕笑,足尖在鞭頭蜻蜓點水,縱身飛起如靈鶴般盤桓空中,又閃躲過晴兒三式連發的殺招,說道:“怪不得楚天疼你,果然是個人見人愛的小姑娘。”

晴兒眉宇煞氣畢露,緊咬貝齒一言不發,閻浮魔鞭驟然光芒暴漲,一招一式古樸肅殺大拙不工,有若一位石匠揮動鋼釬鐵錘在萬丈陡壁上刻文鑿字,橫平豎直古意盎然,氣象森森渾若天成,卻是林盈虛親傳的魔教曠世絕學鬼斧神工二十四鞭。

轉眼之間兩人又激戰了三十余個回合,珞珈只守不攻游刃有余,似乎有意在試探晴兒的修為深淺。

晴兒越斗越是心驚,但她生性倔強寧折不彎,只全力催動閻浮魔鞭攻得更猛。

忽地珞珈身形側閃輕舒猿臂,于萬千虛影之中精準無誤地尋找到魔鞭真身,纖指輕輕搭住鞭頭往懷中一帶。

晴兒頓感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透過閻浮魔鞭急速傳來,腳下站立不定向前踉蹌。

她一聲嬌叱,衣發獵獵舞蕩散發出冉冉金紅色神光,雙足離地生根穩穩站住。

“鏗!”閻浮魔鞭在正反兩股巨力的扯動之下倏然繃直,發出金屬顫鳴之音。

一時間,楓葉林寂靜下來,惟有晴兒的腳下簌簌微響,雙足緩緩陷入泥地里。

兩人正自較勁,晨霧中忽然飄起淡淡的綠氣,由南而北漸漸彌漫開來。

珞珈和晴兒的心頭均自一怔,隱隱預感到綠氣中某種詭異的東西正向兩人飛速靠近。

“嗚——”綠氣飄來的方向,虛空遽然動蕩,豁然裂開一道閃著奪目碧光的時空縫隙,狂亂強橫的罡流洶涌而出,大片大片的楓樹無聲無息地碎成粉末,方圓千米形成一團不可思議的真空地帶。

緊跟著,從時空縫隙中走出一具兩米來高的綠色骷髏,雙目冷光迸射,猶如兩道犀利妖艷的劍芒穿透長空直射珞珈。

珞珈振腕甩鞭,閻浮魔鞭翩若驚鴻向上揚起,“啪啪”脆響抽擊在射來的寒芒上。

寒芒碎裂,晴兒亦被震得嬌軀微顫,閻浮魔鞭上哧哧冒起綠色濃煙。

“嗚——”時空縫隙關閉,綠色骷髏木然注視珞珈,沙啞機械的嗓音說道:“圣日即將來臨,你的鮮血將成為最圣潔的祭品。”

“鬼話!”晴兒拔身而起,揮動閻浮魔鞭流光飛縱鎖向骷髏的脖頸。

骷髏伸出左手五指戟張,在面前劃過一道弧光,將鬼斧神工二十四鞭的種種變化悉數封殺。

晴兒曉得骷髏功力深厚不可硬撼,閻浮魔鞭陡然偏轉從骷髏右側掠過,旋即皓腕輕抖,反打對方背心。

孰知骷髏對閻浮魔鞭置之不理,身形驟然掠動飛撲晴兒,竟比鞭速還快上一線。

“讓我來吧,這家伙是鬼帝級高手。”珞珈擋在晴兒身前,抬手拔下一根發簪點向骷髏插落的鬼爪。

骷髏變招奇快,化爪為掌切在發簪上。

“鏗”的輕響,珞珈與骷髏的身形各自一晃。閻浮魔鞭旋踵而至,擊中骷髏背心。

“砰!”骷髏的背上留下一條淺淺的鞭痕,口中一記厲嘯,身軀朝前趔趄半步隨即站定。

晴兒凜然一驚,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鞭的份量,即管對方是相當于圣階守一之境的鬼帝級高手,若結結實實捱上一鞭,也絕不可能安然無恙才對。

毋庸置疑,這骷髏必有魔寶護身,唯有如此,才能擋下閻浮魔鞭的重擊。

這時候珞珈已經凝簪搶攻,與骷髏斗在一處。

晴兒趁機調勻氣息,手握閻浮魔鞭站立一邊凝眸觀戰。

就見珞珈倩影翻飛,手中發簪舉輕若重,招招凌厲式式奪命,圍繞骷髏鬼帝的周身要害猶如暴風驟雨般狂轟亂炸,招式轉換間圓潤自如全無痕跡,不給對方留下絲毫喘息反轉之機。

只看了一小會兒,晴兒便不得不違心地承認,珞珈的修為的確遠高于自己。至少在可見的三五年內,自己很難趕得上她。

無論如何,低頭服輸絕不是晴兒的個性。無論如何,也不能教她搶走了哥哥!

心念未已,猛聽骷髏鬼帝沉聲呼喝,雙掌凝立胸前交替劈出,掌勢又沉又重沒有任何的花巧,卻似鐵壁合圍慢慢收攏,不斷壓縮珞珈游走的空間。

珞珈舉掌招架,砰砰砰連撼三記,便覺胸口發悶經脈猶若針刺,顯然內傷未愈又傷上加傷。

骷髏鬼帝看出端倪,步步迫近與珞珈短兵相接,掌力排山倒海碾壓過來。

“唰!”晴兒揮鞭上前助陣,閻浮魔鞭筆直如槍刺向骷髏鬼帝眉心。

骷髏鬼帝看也不看,左掌寒光閃閃猶如無堅不摧的魔刃劈向魔鞭。

晴兒清叱抖鞭,閻浮魔鞭遽然松馳,一道道赤芒吞吐閃爍虛實莫辨,好似紅塵三千煩惱絲纏繞骷髏鬼帝左腕。

珞珈趁勢欺近,發簪快逾飛電斜挑骷髏鬼帝胸口,令其左支右絀顧此失彼。

“咻!”骷髏鬼帝的雙目之中迸射出兩道邪異碧芒,與閻浮魔鞭的重重光影迎空激撞,爆散開一團紅綠交織的綺麗光瀾。

晴兒嚶嚀低哼,閻浮魔鞭脫手飛出,右袖自下而上嗶啵嗶啵化為片片黑色灰燼,就如被火燒過了一般,露出半截晶瑩如玉的藕臂。

幾乎不分先后,珞珈的發簪點擊在骷髏鬼帝的胸膛上鏗然有聲。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41
第一百三十四章 鬼帝(下)

“喀喇喇——”胸骨爆出一串晶光裂開一絲肉眼難以察覺的細紋。

骷髏鬼帝一記怒哼與珞珈雙掌交擊,借力飛退出二十余米。

珞珈的嬌軀亦向斜后方翩飛,左手凌空虛攝抓住閻浮魔鞭,玉腕抖動如臂使指,赤色鞭光大開大闔氣吞萬里如虎,層層疊疊壓向骷髏鬼帝。

“萬法泯滅,幽海火獄!”隨著一聲怪叫,骷髏鬼帝全身骨骼中釋放出一蓬幽綠色光霧,登時幻化作鋪天蓋地的熾烈碧焰,隱隱有萬鬼哭嚎千魂哀鳴之聲,如山崩海嘯無可阻擋。

“啪、啪、啪啪!”珞珈神色從容不為所動,閻浮魔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招法演繹妙到巔毫,如恢恢天網籠罩住狂暴奔涌的碧焰。

晴兒卻在一旁面色微變,暗自驚愕道:“她怎么也會使‘鬼斧神工二十四鞭’?!”

那邊骷髏鬼帝卻管不了這許多,眼見閻浮魔鞭密不透風,自己久攻不下難免夜長夢多,當下又是一聲冷喝道:“伐天火斧!”

空中火海驟然凝收,霎那間鑄成一柄長達三丈通身碧焰熊熊的光火巨斧。

骷髏鬼帝雙手執斧如魔神降臨不可一世,伐天火斧碎裂虛空,所過之處燃動滔滔鬼焰以摧枯拉朽之勢砍向珞珈。

“嘭嘭嘭!”鞭光四分五裂,斧鋒長驅直入迫在眉睫。

珞珈的衣發在斧風催壓之下猛烈后擺,欣長的麗影宛若狂風暴雨中搖曳的楊花,好像隨時隨刻都有可能夭折凋零。

“叮!”生死一發之際,珞珈身形朝后微仰,發簪橫亙眉宇之上,竟是硬生生架住伐天火斧!

磅礴無鑄的巨斧戛然而止,一道道碧焰咆哮躍動撲向珞珈,卻在距離她寸許之處仿佛撞上一堵無形墻壁,又狠狠地倒卷回來。

“幽冥郡主果然名不虛傳,可惜今日你的死期到了!”骷髏鬼帝全身功力灌注伐天火斧,一波波驚濤駭浪般的氣勁源源不絕層層疊加。

珞珈的嬌軀一點點往后仰倒,烏黑亮麗的秀發低垂瀉落在地。

她一邊凝簪抵擋伐天火斧的劈擊,一邊悄悄積蓄功力注入閻浮魔鞭,耐心等待著破釜沉舟絕地反擊的機會。

突然楓葉林里響起了一陣清脆悅耳的金石顫鳴,一道黑色的炫光如同劈開天宇的厲電一閃而逝。

“呃——”骷髏鬼帝沙啞低吼,伐天火斧上的力量消失得無影無蹤,旋即像鱗片似的一瓣瓣剝落,隨風游弋徐徐幻滅。

珞珈抬身而起,就看到一支黑黝黝的魔箭釘在骷髏鬼帝的眉心簌簌抖顫,箭桿上隱約有“辟邪”二字閃閃放光。

“絕擊神箭!”骷髏鬼帝的眸中掠過一抹驚訝之色,抬起左手抓向箭桿。

晴兒見辟邪神箭擊中骷髏鬼帝眉心仍舊殺它不死,不由驟然一驚,兩根纖指夾起第二支魔箭搭在弓弦之上。

“唿——”閻浮魔鞭仿似覺醒的冥獄之龍,昂然抬首幻動出一道渾圓粗壯的赤色光飆。珞珈凌空飛掠居高臨下,催動摩天云柱鞭如天河飛泄將骷髏鬼帝的身影徹底吞沒。

就聽到梅花間竹般的悶響不絕于耳,從摩天云柱中迸濺出千百道碧芒,卻始終轟不破鞭勢籠罩。

約莫過了小半盞茶的工夫,摩天云柱里漸漸安靜了下來。

珞珈霍然收鞭,光飆云柱頓斂,露出骷髏鬼帝呆然佇立的身影。

“噼啪、噼啪!”它全身的骨頭綠光亂冒,已經成為一具毫無靈氣的骷髏骨架,忽地晃了兩晃徹底散架,萎頓在地。

珞珈飄然落地,強咽一口沖到咽喉的氣血,突然她感覺到了什么,慢慢轉過頭卻看到晴兒手握涅磐魔弓,第三支絕擊神箭赫然對準了自己的咽喉。

“把閻浮魔鞭還給我。”晴兒冷冷說道,目不轉睛凝視珞珈,以防她突襲反擊。

珞珈笑笑,抬起手纖指一松,閻浮魔鞭被丟在地上,道:“只是想要回魔鞭么?還是另有打算?”

“這次是閻浮魔鞭,下次就是你的命。”晴兒意念微動,閻浮魔鞭感應到主人召喚,呼地飛起。

不料異變突生,就在閻浮魔鞭即將到手的剎那,卻匪夷所思地失去了控制。它宛如一匹脫韁的野馬,又或是掙脫堤壩束縛的洪流,猛地狠狠抽向晴兒面門。

晴兒猝不及防,橫過涅磐魔弓撥打閻浮魔鞭。

“啪!”鞭弓交擊,閻浮魔鞭應聲激飛,卻見寒光一閃,鋒利的發簪尖頭已點住晴兒的左太陽穴。

晴兒全身繃緊注視珞珈,漆黑的眼眸深處驛動著憤怒的火焰。

“不要隨便用箭指著別人的腦袋,除非你真有把握殺了他。”珞珈悠然說道,纖手攝過閻浮魔鞭遞向晴兒,緩緩收起發簪。

“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樣好說話。”

晴兒下意識地接過閻浮魔鞭,感覺自己在珞珈面前活生生變成了一個傻瓜蛋,聽她教訓自己卻無力反駁。

她痛恨這種感覺,冷然說道:“謝謝提醒,下一次,我絕不會浪費機會。”

珞珈退開兩步,笑吟吟道:“我想讓你知道,我從來都不是你的敵人。而我的對手,就在那里。”

她指了指骷髏鬼帝神消形散的地方。

晴兒緩緩道:“據我所知,所有的鬼帝都被幽元殿鎮壓在北冥海深處,剛才那家伙是怎么跑出來的”

“你應該是聽說過三千年前的幽天大戰吧?無數仙魔法寶殞落在北冥海中,殘留下絲絲縷縷靈性未泯的元氣精神四處游蕩。”

珞珈回答道:“從骷髏鬼帝方才施展出的各種魔功來看,它十有八九得到了伐天火斧靈氣的傳承。或許是近日北冥神府大亂,它得到機會逃出了北冥海。”

“可它分明是沖著你來的,”晴兒道:“為什么?”

“誰知道呢,反正我不在乎。”珞珈不以為意道:“假如你不反對,我要回家睡覺了。另外,骷髏鬼帝的殘骸里,有一面‘九幽消災鏡’,用來護身也還不錯。你離開時記得帶上,不然天曉得會便宜了哪個白癡。”

“你真要回家睡覺?”晴兒冷笑道:“不去幽元殿探明究竟?”

珞珈回首笑道:“假如我真的一去不返,豈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

晴兒淡淡道:“恐怕你猜錯了,其實我更喜歡親眼看到這一幕。”

珞珈嫣然微笑,揮揮手道:“放心,你一定會看到的。”

“我什么也沒看到,什么都沒聽到,否則天打雷劈喝水噎死。”

洞天機在虛境里對楚天賭咒發誓:“何況曾經滄海難為水,我老人家早已除卻巫山不是云了。”

“你也曾‘滄海巫山’過?”

“廢話,要不哪兒來的洞寒山?你也不去打聽打聽,我年輕的時候也曾是赫赫有名的神陸三少之一。”

“原來閣下便是傳說中的天機三少,失敬失敬!”

“田雞三燒?哼,你當我是下酒菜么?”

兩人一路斗嘴向南方御風飛行,倒也不覺得如何寂寞無聊。

楚天胸中的離愁別緒漸漸被風吹散,見四周層云決蕩江山如畫心境又開闊起來。

他御劍又飛出一段,天色逐漸變暗,漫天的夕陽璀璨如畫,渲染得天空彤紅如火。前方一馬平川的原野之上,一條波瀾壯闊的大江蜿蜒流淌,在暮色里閃閃發光,猶如一條銀紅色的錦帶。

“這是錦江,神陸北方與南方的分水嶺,也是青州與淮州的分界線。”

洞天機指著遠方的大江,道:“過了錦江便是江南地界,距離魔教的勢力范圍也就不遠。若是溯江西上約莫三千里就是龍華禪寺所在的法華山,因此這一帶佛教興盛民風淳樸,是正魔兩大門派刻意保留的緩沖帶。”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接著道:“還有,法門山莊就在西南方向一千余里外,憑你的速度后半夜就能飛到。假如想找翼天翔這混賬小子算賬,倒也是近水樓臺。”

楚天想了想道:“我們先在這附近尋個地方宿夜歇腳。”極目眺望,在錦江北岸有座頗為繁華的大鎮,人煙稠密商旅如織。

他收住蒼云元辰劍徐徐降下身形,飄落在一片無人的麥田里,往官道的方向邁步行去。

熟悉的人間煙火氣息撲面而來,讓人覺得親切而溫暖。

楚天沿著官道走進大鎮,向人一打聽才曉得此鎮名為“通城”,因瀕臨錦江水路繁忙,成為南北貨物的集散中心。

鎮上街道寬闊人頭攢動,到處都是叫賣吆喝聲。街邊一面面酒旗迎風招搖,誘惑著腹中空空的行旅酒客。

對楚天而言,吃不吃飯無關緊要。他的修為已臻至洗心境界,餐風飲露永無饑渴之虞,但從店門里飄出來的酒香卻著實讓他心中發癢。

他信步走進街旁一家掛著“百年老店”招牌的酒樓,挑了個二樓靠窗的桌子落座,剛好將熱鬧的街景盡攬眼底,隨即點了幾盤小炒又要了一壺酒自斟自飲起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42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冤家路窄(上)

吃飽喝足,楚天便在這家百年老店后院的客房里住宿下來。

他稍事洗漱,脫了靴子盤腿坐到床上準備運功修煉。在合眼前,他將一縷靈覺送入元辰虛境,對洞天機道:“老洞,明天我們繼續往南走,先去君臨峰。”

“你決定了?又或者是擔心斗不過翼天翔?”

楚天哼了聲道:“我是擔心你在元辰虛境里樂不思蜀,成天像個吊靴鬼似地跟著,搞得我一點隱私也沒有,干什么都渾身不自在。”

“你以為自己是美女?”洞天機氣得翻白眼,“只要你說出我老人家被埋在哪兒了,鬼才愿意成天跟著你。”

“免了,”楚天道:“萬一你不小心把老命丟在君臨峰上,我豈非大大的罪過?”

洞天機明白了,原來楚天是真心要幫自己,唯恐魔教對自己不利,更對魔教現任教主林盈虛多有忌諱,打定主意要陪自己先。即便如此,他嘴上卻不肯認輸,道:“小小一個君臨峰有什么好怕,林盈虛又有什么了不起,你看好了,我老人家總有一天蕩平了它!”

楚天見他不領情,剛想反唇相譏,就聽見院子里有人在罵大街,言語極其刻薄惡毒。

練功不成,楚天皺皺眉,穿鞋下床推開房門,便看到一個店小二左手叉腰,右手指著東廂房唾沫橫飛道:“趁著有口氣你給我趕緊滾蛋,要是再裝死賴著不走,明天我就報官!你死不要緊,卻死到外面去,別連累了我們開店。遇到你這種人,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這邊話音剛落那頭的東廂房里便有人回敬道:“趁著有口氣你給我趕緊滾蛋,要是再裝死賴著不走,明天我就報官!你死不要緊,卻死到外面去,別連累了我們開店。遇到你這種人,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店小二聽有人一字不差學自己說話,連嗓音語氣都惟妙惟肖難分真假,氣得跳腳道:“臭不要臉的!”

“臭不要臉的,臭不要臉的!”屋里連本帶利原話奉還。

楚天聽了已知大概,多半是東廂房住著的客人突生惡疾,鎮上的大夫醫治不了,眼看著奄奄一息無藥可救,店里卻怕影響生意,要將他趕走。

今晚這小二興許喝了不少,仗著酒興便出來罵街。

他越罵興致越高,引得不少住店客人都披上外衣站在門口看熱鬧。

就聽兩人隔門對罵,誰也不甘示弱。店小二不論說什么,門里的人都原句奉還。

楚天又氣又好笑,揚聲道:“小二,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誰沒個落難的時候。你就算不管人家死活,也別落井下石。像你們這樣做生意,往后誰還敢住?”

“呦呵,哪兒來的活菩薩?”那店小二正在氣頭上,見有人給對方幫腔,火更大了。他扭過頭,見說話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哪把他放在眼里:“你有錢,你是大爺,我好酒好菜好湯好水好房好被侍侯你是應該的。你若沒錢,哼,沒錢就該趁早滾!別當這里是和尚廟尼姑庵,還能讓人混吃混喝白享福?!”

楚天劍眉一挑,心頭有了主意。揮袖拂出一道罡風道:“哎喲,起風了!”

“唿——”那店小二身不由己拋飛而起,輕飄飄地在空中像陀螺般翻滾不休,越過院墻摔在地上,嚇得哇哇大叫。

楚天打發了店小二,舉步走近東廂房,伸手叩門道:“我可以進來嗎?”

“我可以進來嗎?”屋里傳出話音,就像又一個楚天站在門里面說話。

楚天怔了怔推開門,屋里沒有點燈,只是借著月光看到一個中年女子,形容消瘦臥在榻上昏沉沉地熟睡。

在這中年女子的胸脯上,靜靜站立著一羽晶瑩雪白的小鳥,雙目炯炯發光警惕地瞪視著自己,小嘴一張一合兀自嘀咕道:“我可以進來嗎,我可以進來嗎……”

楚天一笑,心道:“敢情是這小家伙在學舌。”

這小東西乃是冰精寒魄所化,應該是床上躺臥之人豢養的魔寵,絕非尋常,極通靈性,。

隱隱約約,楚天感覺到它身上散發出的氣息頗為熟悉,卻也沒有多想,對它說道:“不必多心,我略通醫道,或許能救活你的女主人。”

“不必多心,我略通醫道,或許能救活你的女主人。”

小東西重復楚天的話語,表情將信將疑,目不轉睛盯著楚天試探著一步步走近床榻。

楚天在鬼城的地下世界修煉了將近百日,眼下的這點黑暗對他來說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他目光一掃,便發現中年女子的肌膚烏黑,兩手指甲處尤為明顯,除此之外并無外傷,極有可能是中了某種致命劇毒。

他站在床邊,伸出兩根手指輕搭中年女子右腕脈門,觸手一片冰冷,肌膚卻甚為細膩幼嫩,堪比青春少女。

楚天在北冥山城里見過不少駐顏有術的女性高手,早已見怪不怪,凝念將一縷梵度魔氣透入中年女子體內,雙目微合審視片刻。

這女子果然是中了劇毒,若非功力深厚緊緊守護住心脈,此刻早已被毒素攻入五臟六腑不治身亡。

饒是如此,她的氣息已是越來越弱,被劇毒逐漸蠶食岌岌可危。如果無人救援,萬萬活不過明晚。

既然是中毒那就好辦了。

楚天心念一動祭起亙古不化印,一股氣勁抽絲剝繭將中年女子體內的劇毒汲取出來,吸進魔印之中煉化貯藏。

足足用了半個時辰的工夫,楚天將中年女子體內的劇毒拔除殆盡,又催動梵度魔氣在她經脈中游走了一個周天,確定再無隱患才徐徐退出。

自始自終,那小東西歪著腦袋亮晶晶的雙目一眨不眨地地瞅著楚天,似乎還在奇怪他的臉色為何還沒有發黑。

楚天輕吐一口濁氣,暗道:“她的劇毒雖然解了,但身弱體虛元氣大傷,只怕要休養上一段日子。也罷,好人做到底,我索性再幫她一幫。”

想到這里他丹田提氣雙手運出兩團柔和勁力,為這中年女子推血行宮,幫助她激發體內生機,加速康復。

漸漸地那女子的肌膚上有了血色,呼吸亦慢慢變得細緩勻稱。

突然,她的身軀一顫從唇角嗆出一口深紅色的瘀血,隨即又昏睡了過去。

那小東西撲棱翅膀驚叫道:“怎么了,怎么了?”

楚天微微一笑,替女子拭去唇邊的血跡,說道:“這口血吐出來,她就沒事了。”

他站起身吩咐道:“好好照顧你家女主人,我去街上抓些藥回來。”

小東西這回居然沒有學楚天說話,只點了點小腦袋道:“小心天黑遇到鬼。”

楚天一愣,隨即醒悟到這多半是小東西的主人唯恐它夜里亂跑,便經常用這話嚇唬它。久而久之,這小東西就記住了。

他笑道:“不要緊,我什么鬼都認識。”反手帶上房門走出客棧,來到了街道上。

他敲開一家藥鋪,店掌柜一副剛剛睡下頗不情愿的樣子。楚天也不廢話,直接將一錠金元寶丟在柜臺上,對方的心情果然立即大好,手腳利落地將藥材打包,又叫起一個學徒幫忙煎熬。

所謂久病成良醫,楚天這些年來不曉得受過多少次重傷,有幾回都到了鬼門關口又生生被拽了回來。所遇見的峨山月、僵尸老媽和覺渡大師,無不是醫道圣手,耳聞目染之下對醫術也略知一二。

那女子也并非得了什么疑難雜癥,只是中毒后氣血虧虛,倒也難不倒楚天。

他在藥鋪里坐下,和店掌柜一邊閑聊一邊等著學徒將藥材煎好。

這時遠處響起隆隆蹄聲,一匹匹駿馬風馳電掣從東北方向往鎮子里沖來,馬上騎士個個身著勁裝,提槍舞刀殺氣騰騰。

店掌柜大吃一驚,跑到門口向外張望道:“哪來這么多人馬,怕有上百吧?”

“掌柜的猜得不錯,總共一百三十二騎。”

店掌柜詫異地望了望端坐不動的楚天,緊張道:“要是響馬可就糟了,我得趕緊關店門。”

楚天笑道:“真是響馬來了,你這幾扇木板門又如何擋得住他們?”

店掌柜想想也是,正遲疑間那些騎士已縱馬沖入鎮子里,在街道上橫沖直撞。其中有人高聲喝道:“封鎖全鎮,挨家挨戶地搜查,一只蒼蠅都不準飛出去!”

店掌柜聞言面如土色,顫聲道:“糟了糟了,真的是響馬來了!”

楚天搖頭道:“別慌,他們不是普通的響馬,更不是來打劫的。”

他已看出這些不速之客盡皆身手不凡,若是落草為寇未免太奢侈浪費了。他們披星戴月興師動眾,肯定是為了找人又或某樣貴重的東西。

驀地,楚天心頭一動想到那個中毒臥床的中年女子——難不成這伙兒人要搜捕的就是她?!

想到此處,他立即起身道:“掌柜的,我有事先回客棧,待會兒過來取藥。”丟下目瞪口呆的店掌柜,邁步上了街。

剛巧兩匹快馬疾馳而來,看到楚天非但沒有停下反而加速向他沖去,口中氣勢洶洶的叫罵道:“不長眼的家伙,找死!”

“砰、砰!”楚天佇立街心巋然不動,轟出鐵拳擊打在馬脖子上。

兩匹快馬揚起前蹄長聲嘶鳴,氣勁透過馬鞍破入勁裝騎士體內,那兩人各自慘哼七竅流血栽落馬下!

“南無仙府?”楚天的視線瞟過其中一名勁裝騎士腰間懸掛的金牌,不由得冷冷一笑道:“還真是冤家路窄啊——”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43
第七集 亂流之卷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冤家路窄(下)



“嘭!”一朵血紅色的煙花信炮從楚天居住的百年老店方向升起,刺穿夜幕在高空中怒放。

“找到那賊婆娘了!”呼喝聲此起彼伏,一道道身影往客棧撲去。

此刻在客棧中,已有十餘名勁裝騎士沖入後院,劈開屋門闖進了那中年女子的客房裡。

不過眨眼的工夫,屋裡便接二連三地響起慘叫聲,先是三具屍體飛了出來,緊跟着其他人亦狼狽不堪地退出客房,氣急敗壞道:“那扁毛畜生好凶,兄弟們,別管那麼多
了,放火燒房!”

幾名騎在馬上的南無仙府騎士應聲向屋裡擲出火把。

“唿——”那羽雪白的小鳥疾掠而出,雙翼帶動兇猛的罡風將火把反卷回去。

眾人慌忙閃躲,更有人打出暗器,卻根本無法傷到這小東西。

正感手忙腳亂之際,突聽一記陰冷低喝道:“全都閃開,讓老娘來收拾這小畜生!”

一紅一白一黑三道身影越過屋脊飄落院中,赫然是真舞娘和逍遙二聖。

原來那日在冰風虛境中真舞娘和逍遙二聖落荒而逃后,自忖得罪了翼輕揚,日後日子不好過,索性把心一橫投靠了南無仙府,仰仗各自精湛的魔功修為,很快便晉陞為黃帶護法,歸屬於南無八仙之一的“百花藥仙”麾下。

前幾日百花藥仙的寶貝女兒在錦江邊被一中年女子擊殺,消息傳回百花藥府頓時掀起軒然大波。

百花藥仙雷霆震怒,當即統率麾下精銳北上復讎,一路尋到了通城。

真舞娘一眼望到雪鳥,登時認出它的來歷。若不是這小東西從中作梗,自己和逍遙二聖早就殺了楚天,奪得劍魔遺寶,哪還會淪落到替人看家護院的悲慘境地?

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她“唰”的聲從腰間拔出一對峨嵋刺攻向小羽。

便聽得小羽口中叫道:“全都閃開,讓老娘來收拾這小畜生!”身形一晃變化成真舞娘的模樣和她激戰在一處。

靳快活眼珠一轉,招呼道:“白老弟,你襄助真仙子對付這小畜生,我進屋去看看,說不定翼輕揚那丫頭便藏在裏面!”

他唯恐屋裡會有人隱藏在暗處偷襲,手中魔劍舞作一團白光護持周身,躍入客房定睛一看,卻見一个中年女子躺在床上人事不醒,對屋外的打鬥毫無所覺。

“是她,果然是這丫頭!”靳快活視線落在女子枕邊的那柄素女仙劍上,心頭一陣狂喜道:“我若將她挾為人質,翼天翔還敢不乖乖奉上《天翔四絕》?還有那些龍華禪寺諸般絕學,也都是老子的囊中之物,想要什麼都可謂十拿九穩!到時候修為精進衝擊聖階亦非難事,再不必忍氣吞聲寄人籬下!”

想到這裏,靳快活一步步逼近床前,卻不敢絲毫放鬆警惕,以防翼輕揚佯裝昏迷誘自己上鈎。

他來到床邊低頭審視,見翼輕揚容顏憔悴玉體橫陳昏睡不醒,禁不住喉嚨一陣發乾,心道:“這便是當今正道第一美女了,可惜上次錯失良機,否則早享用了這小娘子。嘿
嘿,老天爺待我不薄,今晚卻給了我第二次機會!”

他屈指一彈,封住翼輕揚的經脈,便更不怕她醒來反抗,伸手往臉上摸去道:“我先褪去這丫頭臉上的易容藥物,且看看她生得究竟如何美法?”

突聽屋外真舞娘和白風流一前一后驚聲呼叫,跟着眾多手下亦接二連三發出慘叫,一瞬后又歸於死寂。

靳快活凜然一驚,急忙縮手叫道:“白老弟、真仙子——”

沒有人回答,一道俊挺的身影出現在門外,肩頭上停着恢復小鳥形貌的小羽。

“楚天?!”靳快活看到來人身後斜背的蒼雲元辰劍,不由暗吃了驚。他舒展靈覺,駭然察覺院子里橫七豎八躺着二十多具屍體,絕大多數是小羽的傑作。而真舞娘和白風流
的咽喉上各有一道殷紅劍傷,鮮血橫流伏屍在地,應是被楚天干掉的。

“怎麼可能?”靳快活對真舞娘、白風流的實力知根知底,前者修為稍弱但也是真階第八層的境界,除非翼天翔親自出馬,否則以這二人聯手之力絕不可能在三招兩式間一命
嗚呼。

何況門前站的只是一個少年而已。

靳快活心中的驚懼無以復加,喝道:“臭小子,你敢惹上南無仙府,殺了我這麼多的高手,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難逃一死!若識抬舉,就乖乖束手就擒歸順仙府,我為你
在藥仙跟前美言幾句,或可保住性命。”

楚天“哼”地冷笑道:“百花藥仙算什麼東西,也只有你這種無恥之徒願意卑躬屈膝當她的走狗!”雙手在胸前捏作印訣,掌心青光幻動,四周精氣急遽濃縮,在空中凝鑄成十
二道法印光影,栩栩如生變化萬千,呼地湧向靳快活。

“噩、傷、驚、休、死、離、散、亂、暴、失、絕、滅……”天機印勃然奔涌,卷裹着無法抗拒的天地之力,靈動幻渺教人由衷生出不敵之念。

“砰砰砰——”靳快活每接住一道天機印,靈台就像掀起一陣地震海嘯,神智搖晃心念沉淪,所有的意識分崩離析墮入永恆的黑暗。

他是真階巔峰的人物,神陸頗有名氣的魔頭,從來奸淫擄掠,無惡不作,不知欺辱害死過多少良善之人。

對這種人渣楚天不會有一絲憐憫之心,天機印如長江大河不斷轟擊在魔劍之上,靳快活嗬嗬呼吼七竅流血,被澎湃罡風將身軀拋起如彈丸般跌蕩掙扎。

“鏗!”蒼雲元辰劍倏然飛出,一式“天外飛仙”插入靳快活的胸膛,將他的屍體牢牢釘在牆上。

“啪啪啪——”小羽煽動小翅膀在一邊鼓掌,喝彩道:“難逃一死,難逃一死!”

楚天微微一笑回過頭,一群南無仙府的勁裝騎士剛剛湧入院中,正目睹他把靳快活釘死在牆上的情景,不由得呆如木雞面露懼色。

楚天揚手攝過蒼雲元辰劍,虛拍一掌將靳快活的屍首送出門外,“砰”的一聲正落在眾勁裝騎士腳下,冷喝道:“帶上屍體立刻滾蛋,半炷香后我見一個殺一個!”

那些勁裝騎士如夢初醒,攜起真舞娘和逍遙二聖等人的屍首灰頭土臉逃出客棧,直奔出老遠,方回頭叫道:“小子,有種留下姓名,我們南無仙府必報此仇!”

“楚天——,想報仇就去北冥山找我,小爺隨時恭候。”楚天一記冷喝道:“快滾!”

這一聲他運起無上魔功,如驚雷綻動在夜空里隆隆回蕩,震得一干南無仙府的殘兵敗將魂飛魄散,有膽小的更是嚇得死死抱住馬脖子不敢鬆手,哪還敢鼓噪放肆,一個個抱
頭鼠竄打馬狂奔。

楚天看一眼屋中狼藉,抱起翼輕揚回到自己的客房裡。

直至這時眾多房客才回過神來,三五成群竊竊私語。唯有那店老闆愁眉苦臉,想着官府來人該如何交代,一夜之間小店裡躺着二十多個死人,滿地都是屍首,委實晦氣到家
了。

倒是那位藥鋪掌柜興高采烈,帶着煎好的草藥親自跑來客棧交給楚天,連聲道:“小兄弟替咱們通城百姓打跑了惡人,以後你再來小店,我分文不收。”

正說得熱鬧,忽聽外面敲鑼打鼓,敢情是鎮長率着通城的士紳名流來向楚天拜謝,還說明天就要上書知府大人,勒石銘文以表感激之情,直把楚天當作萬家生佛。

先前罵街的那店小二也來了,揉着屁股腆胸疊肚守在院門外不準閑雜人等靠近。若有人問起方才戰況,便眉飛色舞吹噓一番,說得楚天生有三頭六臂仿如親見。

直鬧到後半夜眾人散去,楚天才稍稍消停下來,暗自苦笑道:“這地方是不能住了,等那女子一醒我便立即離開,免得明日又被人纏住。”

他請店小二將葯重新溫了,一勺勺餵給中年女子服下。

過了須臾,那女子的眼睛緩緩睜開,神情茫然地打量着四周。

“醒了,醒了!”耳畔響起小羽熟悉而歡快的叫聲,她的心頭微微一定,卻發覺自己躺在床上,正軟軟靠倒在一個少年的懷中。

那少年身穿黃衣,依稀,好像,似乎很有點眼熟……

她努力地回憶,自己應該是見過這少年,可究竟他是誰呢?

當她的目光拂視過黃衣少年背後斜插的蒼雲元辰劍,昏沉沉的腦海里似有一道電光閃過,脫口叫道:“楚天!”

楚天怔了怔,問道:“你怎麼認得我?”

只見女子的眸中露出刻骨銘心的仇恨,咬牙切齒道:“小賊,我和你不共戴天!”運勁挺腰彈身而起,不料猛地嚶嚀一聲又撲在楚天的懷裡,卻是體內經脈被靳快活封住,渾
身酸軟使不出一點勁道。

她驚怒交集,以為是楚天對自己下了手,寒聲道:“小賊,你對我做了什麼?”

“解毒。”楚天回答道。

小羽見翼輕揚柳眉倒豎顯然聽不明白,便補充解釋道:“摸摸、抱抱、揉揉、捏捏……”

翼輕揚聽得羞憤難當,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青一陣紫一陣,一口氣接不上來登時昏死了過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44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江日出(上)

過了會兒,翼輕揚悠悠醒來,昏黃的燈光刺得眼睛發花,影影綽綽她看到楚天面沉似水佇立在床頭,冷冷說道:“我沒有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不錯,你早該死了。不過你不必心存僥幸,終有一天,我會親手殺了你!”翼輕揚昂著頭,一邊運氣沖脈一邊寒聲怒斥道:“覺渡大師為了救你,廢寢忘食不眠不休,你卻恩將仇報殺死他。如此厚顏無恥之徒,有何臉面活在世上?”

楚天看著翼輕揚,絲毫不掩飾臉上流露出的鄙夷之色,冷笑道:“虎父無犬女,你和翼天翔真是天生做戲子的料。不要以為幾滴不值錢的眼淚就能騙過我,若非你曾在虛境中救過我,今日定教你好看!如今你我互不相欠,下次莫要再撞到楚某手里!”

“你——”翼輕揚見楚天義正詞嚴地訓斥自己,更誣陷自己和爹爹是合謀害死覺渡大師的罪人,禁不住怒氣滿胸、義憤填膺。但她從小家教甚嚴,那“放屁”兩字在嘴里打了兩轉,到底沒罵出來。

“站住!”她怒視楚天道:“賊喊捉賊,你真是天下最無恥卑鄙之人!”

楚天哈哈大笑,眼中滿是不屑之意:“姑娘,你的演技委實令人佩服。那晚若不是你厚顏無恥將我誘到河邊,翼天翔又豈能從容暗算覺渡大師,栽贓于我?”

翼輕揚心頭巨震,睜大眼睛道:“你……竟敢誣陷我爹爹!”一股怒氣油然升騰,抓起床上的枕頭便惡狠狠丟向楚天。若是此刻她能使劍,恨不得立刻將這滿口顛倒黑白的惡賊殺了。

楚天卻認定翼輕揚是在裝無辜,道:“難怪有人說,人至賤則無敵!”

“放屁!”翼輕揚終究忍不住怒罵出聲。

她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力氣,一下沖開經脈禁制拔出素女仙劍刺向楚天。

孰知元辰寶珠一亮,從里面冒出條青色元神,卻是個相貌丑陋的老者。

他探出雙指不費吹灰之力便夾住了劍刃,哼了聲道:“女娃兒,你真是混賬透頂,該打!”

翼輕揚吃了驚,嬌叱道:“糟老頭子,少來裝神弄鬼,本姑娘不怕你!”

“糟老頭子?”丑陋老者顯然怒了,逼近翼輕揚一把擰住她的耳朵道:“豎起你的小耳朵聽清楚了,我老人家乃是六百年前的禹余天掌門洞天機!”

“胡說八道,你是洞天機,我還是寒料峭呢!”

洞天機愣了,突然劈手奪過素女仙劍向前虛刺,劍鋒顫動耀眼生輝,耳聽“叮叮”脆響一道道劍氣切割在桌上那只用來裝藥的瓦罐上。

“鏗!”洞天機甩手將素女仙劍擲入鞘中,斜眼瞟著翼輕揚道:“認識這招不?”

“似水流年?”翼輕揚暗自訝異,同樣的劍招她也曾見洞寒山使過,卻在這個丑老頭手中施展開來如天馬行空變幻莫測,可不知要高明多少倍,而且劍意灑脫韻味無窮已臻至登峰造極的境界,就算換洞上原來也未必能勝過他。

話音未落,瓦罐簌簌剝落下一層粉灰,上面龍飛鳳舞被那老頭用劍氣刻了一圈花紋,借著燈光一瞧分明是四個大字:“如假包換!”

翼輕揚驚疑不定,心道:“這老頭可真古怪,怕跟禹余天果真有些淵源。可我今日既然找到這小賊,就萬萬不能讓他再次逃脫。”

她念頭急轉計上心來,瓊鼻低哼道:“好吧,就算你是老前輩,可也不能僅憑三言兩語便隨意指定誰是兇手誰不是兇手。倘若楚天果真問心無愧,可敢跟我爹爹當面對質?”

楚天目光冰冷看著翼輕揚,他有十足的把握斷定這丫頭心里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但自己早先已答應洞天機要前往魔教奪取云麓圣泉。事有輕重緩急,大丈夫一諾千金又焉能食言?當下強按下報復的沖動,搖搖頭道:“你放心,我早晚會殺上門去找翼天翔算賬,但不是今天。”

翼輕揚故意輕蔑道:“我早知道你不會去的,做賊心虛。”

楚天甩手想走,洞天機可不干了,一把抓住楚天的肩膀慨然道:“小楚,去就去,怕什么!管他是翼天翔還是滿地爬,我老人家陪你去法門山莊走一趟,為你作證給你撐腰。就算天王老子現身也不怕他,走!”

翼輕揚心下暗喜,當下也不去計較洞天機亂七八糟說些什么,道:“我爹爹不在法門山莊,他已去了禹余天。”

洞天機一怔,問道:“他跑去禹余天做什么,又想害誰?”

翼輕揚翻翻眼睛,不耐煩道:“我爹爹已經將我許配給洞寒山,本月十六就要在禹余天舉行婚禮大典。”

楚天嘲諷道:“恭喜翼大小姐得償所愿,日后穩穩當當做個掌門夫人,妻憑夫貴嘛。”

翼輕揚羞惱道:“你少在這兒風言風語冷嘲熱諷,嫁不嫁是我的事,跟你什么相干!再說,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要嫁給姓洞的!”

洞天機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原來你是在逃婚吶!”

翼輕揚昂起螓首道:“誰說我在逃跑,本姑娘不過是出門散散心,隨便轉轉。”

楚天頷首道:“好,那我們去禹余天!”

洞天機哈哈一笑,大發感嘆道:“歲月無情物是人非,六百年后,我老人家終于要重上禹余天了。”身影一晃隱入元辰虛境。

翼輕揚稍事收拾,斜背素女仙劍走出客房,攜著小羽御風而起在前引路。

楚天在后面不緊不慢地跟著,兩人默不作聲向東南方向行去。

飛出一段,前方波光粼粼來到錦江邊,浩蕩的江水晝夜不息向東奔騰,最終穿越數千里外的濱州匯入萬頃東海。

夜風一吹,翼輕揚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她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假如那個口口聲聲自稱六百年前洞天機的丑老頭是冒牌貨,假如楚天心里有鬼,到了禹余天就不怕原形畢露么?

還有,那小賊既然忘恩負義殺害了覺渡大師,又為何不將自己也一并殺了?要知道,他現在對自己下手,可說是易如反掌。

莫非……莫非真的是自己冤枉他了?

不,不可能!

這個念頭剛剛從翼輕揚的腦海里鉆出來,就立刻被她徹底否定——指認楚天是兇手的人可是自己的爹爹,爹爹說話從不有假,楚天一定就是兇手!

就算他會裝,卻騙不了爹爹。

他假惺惺地答應前往禹余天對質,不過是故作姿態而已,心里一定有鬼!

“我這一路需得暗中留意,看這小賊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么藥……”

想著想著翼輕揚忽感一陣頭暈目眩,丹田濁氣頓生嬌軀不由自主往下墜落。

楚天就在后面,身形一動輕舒猿臂攬住翼輕揚,頓覺她全身滾燙猶如炭燒。

“放開我!”翼輕揚可不想再被楚天抱,秀眉微挑,反手就是一個耳光。

楚天抓緊住她的手腕,冷笑道:“你真想死?我絕不攔你。”攔腰將她抱起往江邊飛去。

翼輕揚手足無力動彈不能,心中又氣又羞,叫道:“小羽,快替我殺了他!”

小羽呼哧呼哧煽動著小翅膀飛在楚天身邊,很是機靈地回答道:“抱抱,解毒!”

翼輕揚怒急攻心又差點暈過去,羞于啟齒還不好對小羽多說什么,只好狠狠咬住嘴唇,眼淚卻流了下來。

楚天看到翼輕揚痛苦流淚,心中好不暢快,道:“原來你還有羞恥之心。”

翼輕揚將頭扭轉過去,暗暗發狠道:“不能哭!早晚我要將這小賊碎尸萬段了拿去喂狗,一雪今日之恥!”

忽地楚天身形一沉徐徐飄落下來,朝停泊在江邊的一條小舟上招呼道:“船家,我要包船去濱州。”

不一會兒,從船艙里鉆出個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老翁,瞇縫著眼瞅著楚天道:“小哥,我這是漁船,不載客。”

楚天皺皺眉,正準備另找船只,沒想到翼輕揚開口了:“老丈,麻煩您行個方便吧。我實在走不動了,到時候船錢加倍給您。”

“好吧,上船。”老翁動手解開纜繩,頗是感慨道:“他是你的兒子難得這么孝順。”

翼輕揚搶在楚天前頭回答道:“傻兒子,還不快替我謝謝老人家。”

楚天懶得跟這丫頭做口舌之爭,向老翁頷首謝過,縱身上了小舟。

他將翼輕揚抱入船艙,趁老翁起帆的當口,低聲警告道:“你若再胡說八道,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翼輕揚冷笑道:“你有對我客氣過么,我們之間還需要假惺惺的客氣么?”

楚天點點頭,說道:“你記得就好,既然你我是敵非友,我是不必對你客氣的。”

這時候小舟微微一晃,緩緩向江心駛去。老翁站立在船尾操縱舵槳,放聲歌道:“飛梁壓水,虹影澄清曉,橘里漁村半煙草。今來古往,物是人非,天地里,唯有江山不老。雨中風帽。四海誰知我。一劍橫空幾番過。按魚龍,嘶未斷,月冷波寒。歸去也,林屋洞天無鎖。認云屏煙瘴是吾廬,任滿地蒼苔,年年不掃。”

楚天和翼輕揚倚坐艙中,不知不覺沉浸在老翁沙啞自在的歌聲里。

“林屋洞天無鎖。認云屏煙瘴是吾廬……”

楚天心底里不由向往道,何時自己才能擁有老翁歌中所唱的生活,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任滿地蒼苔,年年不掃。

船艙里陷入一陣靜謐,兩人各有所思,只聽得老翁的歌聲在江面上悠悠回蕩。

無形之中,原本劍拔弩張的戾氣漸漸消散。

須臾之后,老翁的歌聲徐徐停歇。翼輕揚如夢初醒,贊道:“老丈,這歌真好聽。”

老翁聽人贊美,呵呵一笑道:“這叫‘洞仙歌’,是小時候跟游方的道士學的。”

翼輕揚忍不住道:“那您知道這歌里唱的是什么意思嗎?”

老翁笑道:“我一個打漁的,想唱就唱,哪有心思成天琢磨里面有什么意思?只曉得一網撒下魚兒滿倉,這船上便是我的洞天了。”

楚天點點頭,覺得老翁平平淡淡的幾句話卻是回味無窮。一時間神思飄飛如有明悟,洗塵之心愈發清澈通透。
mk2257 發表於 2011-9-6 20:45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江日出(下)

“日出了。”老翁在船尾說道。

楚天徐徐收功,見翼輕揚仍在靜靜地打坐,便起身走出艙外。

遠方水天一線煙波浩渺,一輪火紅的旭日正從寬闊無垠的江面下冉冉升起。璀璨的霞光照耀在江波上,猶如紅寶石般熠熠生輝,幾羽早起的鷗鷺展翅翱翔,乘風穿云,遙遙傳來清亮的啼鳴。

左前方一片沙洲郁郁蔥蔥,草木繁茂紫霧繚繞,如一道守立萬載的巨閘將奔騰的江水一分為二。

清風拂面千帆競起百舸爭流,船工的號子此起彼伏悠揚入耳。

天地間,充滿勃勃生機。

“老丈,能不能教我如何駕船?”楚天驀地心血來潮。

“你想學劃船?”老翁爽快道:“沒問題,你過來,先把舵槳拿穩。”

楚天走到船尾,學著老翁的樣子用雙手抓住舵槳,試著慢慢左右搖擺,問道:“是這樣嗎?”

老翁笑了笑道:“操舵并不難,難的是掌握水流風勢,讓船走得又快又穩。”

“水流風勢?”

“你看腳下這大江,一個勁地往東流淌,看似四平八穩,其實到處都是漩渦潛流,不識水性的人準保要翻船。”老翁指點道:“那風就更了不得啦,二十四節氣便有二十四信風,要想船跑得快就看你會不會用風。”

楚天將老翁的話一字字記在心里,暗自舒展靈覺窺探四野,頓時感覺到大江上下風起浪涌氣象萬千。

一道道水流,一縷縷江風,仿佛是被天地賦予了生命的精靈,或直來直去,或淺吟低唱,或盤桓悱惻,或高歌猛進,千姿百態萬象紛呈,竟無有一絲雷同。

他嘗試著順風應流,駕馭小舟在江濤上乘風破浪向前急進。漸漸地,風浪宛若被馴服的野馬,托載著小舟如箭矢般飛速行駛。

楚天迎著長風,遙望江天紅日心馳神往,好似化作了一羽鷗鷺自由自在地飛翔。

一霎那里,他的腦海中靈光乍現不覺失聲叫道:“我明白了!”

向天借勢,問道取法。

沉魚落雁身法、料峭六劍、日照神拳、天機印、天下有雪訣……正魔兩道的絕學從來不是與天地割裂,而應融為一體。

假如自己在施展的時候,能夠融入自然之勢,將一招一式完美地與天地渾然交融,那威力又豈止于當下這點?!

這就像江上行舟,人的力量終究有限,但若能讓小船融入風勢水流之中,自然會事半功倍。

道,無處不在。

楚天如同醍醐灌頂般豁然開朗,眼界大開道心修為進入到一片嶄新境界中。

老翁捻須而笑,問道:“怎么,你好像明白了什么,為何如此高興?”

“駕船的法子。”楚天微微一笑輕轉舵槳,小船在江面上畫出一條漂亮的白線,輕盈地避開一團湍急渦流。

“不錯,不錯,有幾分模樣了。”老翁頷首稱贊,“小哥,你可聰明得緊啊。”

楚天笑道:“全虧老丈您指導有方。”

老翁問道:“小哥,你娘親看上去病得可不輕,怎地還要千里迢迢坐船去濱州?”

楚天道:“實不相瞞,我遭人誣陷百口莫辯,這次便是要去與人理論討還公道。”

他自己也不曉得為何要對一位萍水相逢的老翁說起這些,只覺得如鯁在后不吐不快,說出來便覺得心里舒服多了。

老翁沉默片刻,說道:“小哥,我癡長你幾歲,經歷的事也多些。倚老賣老,有些話說得不中聽,你可別介意。”

楚天道:“老丈,你但說無妨。”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人生在世難免會有遭人冤枉的時候。旁人毀你,笑你,害你,罵你,若是耿耿于懷那就等于把自己關進了鐵籠子里。”

老翁說道:“我行我素,俯仰無愧,方顯英雄本色。”

楚天聽了這話,越來越覺得眼前的老翁絕非普通人。雖然未必完全認同對方的勸說,但仍是感激他的好意,當下肅容道:“多謝老丈,在下受教了。敢問老丈尊姓大名,仙鄉何處?”

老翁呵呵笑道:“一個打漁人,哪兒來的尊姓大名?船到哪里,哪里便是我家。”

楚天聞言,對老翁的身份來歷愈加好奇,尋思道:“你不肯說,就當我沒辦法了么?”假裝操作失誤小船猛地一晃,他佯裝立足不穩叫了聲“老丈小心!”合身往老翁的懷中撞去。

老翁情知楚天是有意試他,身形不動不閃雙足在甲板上落地生根,伸左手在后者肩膀上輕輕一按道:“站穩了,別掉進江里。”

楚天頓感老翁手中發出一股柔和雄渾的力量,推得自己身不由己錯步轉身,右腳一空已踏出船舷外。

好在他反應極快,立即丹田氣體順勢擰腰,身軀三百六十度轉了圈重新站定,心下暗自駭異道:“他這一推平淡無奇,我卻無論如何也躲閃不過,不知是哪家的絕學?此人修為之高,端的深不可測!”

正感驚訝之際,蒼云元辰劍突然長鳴示警,一蓬陰冷殺氣從水底渲涌而至。

楚天靈臺立生感應,運勁一扳舵槳,小舟猛朝右偏。

“嘩啦啦——”江面乍分白浪滔天,一條碗口粗細的碧綠藤蔓如標槍般貼著左側船舷飆射而出,頂端鋒利如刀散發出濃烈殺氣。若非楚天手疾眼快做出精準判斷,腳下的小船早就被它攔腰洞穿。

那突如其來的藤蔓一擊不中并未收手,迅即化剛為柔橫掃楚天。

楚天吐氣揚聲使出日照神拳正面硬撼,砰的悶響藤蔓飛蕩,從艙頂上疾掠而過。

楚天亦被震得胸口窒息,身形向后上方飄退,借勢卸去迫入左臂的氣勁。

冷不丁靈臺警兆再起,又一條碧綠藤蔓悄無聲息地從水里冒出,如同粗壯兇猛的水莽高高昂起身軀劈擊楚天背心。

“向天借勢!”楚天全身放松渾不著力,一股江風橫向吹到,將他的身形像葉片似的卷起,“唿”地聲飄移數丈,不費吹灰之力地閃躲過藤蔓。

“鏗!”蒼云元辰霍然出鞘,楚天身劍合一靈覺緊縮水下刺客,如一羽雄鷹搏擊四海轉守為攻向江面俯沖。

這一招“裂海斷流”身、法、劍、勢、氣熔煉一爐龍虎交匯,仿佛每一縷風每一滴水都蘊藏著虬勁劍意,透發天地激蕩風云。

“嘩——”又是兩條綠蔓自江中破繭而出,引動碧浪幻舞出一圈圈千變萬化的光影分別纏向楚天的雙腿。

“叮叮!”蒼云元辰劍左右開弓劈斬在綠蔓之上,登時火星迸射罡風橫溢。

綠蔓“吱吱”怪叫,被劍鋒劈開兩道傷口直吐碧煙,倏然沒入水里。

“百草藥仙?”翼輕揚被激戰驚醒,來到船尾凝眸觀戰。猛然一蓬強勁氣浪從戰團中洶涌襲來,壓得她氣血翻騰兩眼發黑。

“嗖!”小羽從翼輕揚的袖袂里鉆出,雙翅鼓動裹起兩團白茫茫光霧往氣浪上撞去。兩股巨力迎頭相撞,激得四周白練般的水柱沖天而起,將小舟高高拋上半空。

老翁不慌不忙操縱舵槳,小舟如風行水上在風口浪尖上輕輕一滑,穩穩落回江面。

與此同時蒼云元辰劍翻江倒海,劈開一條水道直抵百丈波心。楚天猶如蛟龍入海,縱身沒入江中,目光如炬穿透幽暗的水下世界,只見一個風姿卓越的妖嬈少婦身影翩躚正往后漂退。

但她并非逃跑,肋下四條藤蔓破體而出,兩橫兩縱反向推進,編織成一座碧光熒熒的巨型囚籠罩向楚天。

楚天雙目炯炯逼視百草藥仙,身形凝立魔劍平舉遙指前方。

盡管有水波阻隔,百草藥仙依然覺察到從楚天身上釋放出的強大氣勢。她不驚反喜道:“這小子不自量力,竟然想硬接我的這式‘乾坤禁錮’,今日定要教他死無葬身之地,以稍減我心頭之恨!”

心念閃動之際,楚天的身影竟毫無征兆地憑空消失在她的視野里!

百草藥仙一凜,疾向靈臺搜索對方蹤跡,奈何如煙如霧難以鎖定。

“嗚——”猛地身后殺氣嚴霜波濤跌宕,楚天施展須彌洞天脫出乾坤禁錮的籠罩,蒼云元辰劍直搗黃龍刺向百草藥仙的背心。

“不好!”百草藥仙的四條本命綠蔓傾巢而出,此刻招式用老鞭長莫及,后背完全暴露在楚天的劍下。

倉促間她的喉嚨里一記尖銳長嘯,體內炫光閃爍“哧啦啦”背后衣衫赫然開裂,生出一朵光彩奪目的碧色蓮葉,在江水里怒放開來覆蓋方圓三丈,宛若一面美輪美奐的翡翠盾牌護住身軀。

“叮!”蒼云元辰劍長驅直入擊中蓮葉寶盾,一朵朵金色祥云以摧枯拉朽之勢卷涌而出,不住轟擊在婀娜搖曳的葉面之上。

百草藥仙驚怒交集,卻已是騎虎難下,只能全力運功支撐蓮葉寶盾。

楚天哪會給對方絲毫喘息之機,既然打上了那就毫無仁慈可言!

他凝攥左拳轟出一記“大日如來”,十八道拳勁前仆后繼層層疊加,匯聚成一股不可抗拒的洪流結結實實打在蓮葉寶盾上。

“砰!”蓮葉寶盾半邊炸飛,百草藥仙口吐鮮血飄出十丈外,強壓內傷指尖探出十根鋸齒狀的赤紅毒刃,反身與楚天戰成一團。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7

LV:8 領主

追蹤
  • 450

    主題

  • 19387

    回文

  • 4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