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史詩] 征戰天下 作者: 雨過天晴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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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風月 2011-9-28 22:27: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22 115152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0:59
第一章 孤城夏州

 飛雪寒冬,天地化作了一片銀白,鵝毛般的六形花瓣飄灑於半空愜意的起舞,路上不見半點行人的蹤影,在刺骨的冰冷和無聲的靜寂中透著迫人的窒息,還有陰沉。
  “的嗒的嗒——”
  就在這無聲無息的道路上,突然間傳來了鑲著鐵樁的馬蹄踩踏積雪的聲音,打破了天地的沉寂。
  慢慢的,從遠處行來一人一騎。
  馬,是黑色的馬,黝黑發亮的身軀看不見半點的雜色,俊偉挺拔的姿儀、沉穩從容的步伐顯示出分明這是一匹受過良好訓練、千里挑一的名駒。
  人,是黑袍的人,全身裹挾在黑色中,豎起的大衣遮蓋住了臉龐,根本看不出真實的年齡面貌,甚至猜測不出是男是女,但是全身緊湊的武裝打扮,還有左手提著的那桿雪亮耀眼的銀槍,以及旅者舉手投足間自然而然所帶來的壓迫感,都讓明眼的人立刻明白著絕對不是一個好惹的主。
  就是這樣的一匹馬,這樣的一個人,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中緩緩的前行,直到一家大門緊閉、兩旁的貼紙被狂風吹得“嗖嗖”作響,顯得有些破舊不堪的客棧。
  “吱——呀——”
  因為年久失修的大門在推動中發出了沉悶的聲響,緊隨著旅人進來的,還有那外面刺鼻撲面的寒氣。
  出乎意料的,這家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客棧,屋內的生意倒是不錯,早就有數十人各自搶占了桌椅,大多數都是一些當地的平民百姓,也有一些看上去行走江湖的旅客,紛紛泡著熱騰騰的茶,正興致勃勃的進行著被當地人稱作為“龍門陣”的閑聊。
  此刻,見到有人進來,大多數的人也僅僅是因為那跟進來的寒氣而略略朝門口瞥了一眼,然後也就自顧自的繼續剛才的談論。
  旅者也毫不在意,找到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跟小二要了一些酒菜之後,便不再作聲,似乎要將那全部的精、氣、神都投入到飯菜之中。只是,那周圍的議論,卻伴隨著空氣的流動,不受半絲阻礙的傳入了自斟自飲者的耳中—— “燕家軍敗了,在涼城大戰了一個多月,眼看就要攻陷涼城了,卻終究還是敗給了風雨軍,敗在了那個人手下!”
  “四十萬兵馬啊,一路上敗退下來,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那可真是血流成河、一瀉千里吶!”
  “聽城東商行做夥計的王家小三子說,從涼州到這裏,到處都是屍山血海,除了被風雨軍殺死的外,更多的都是在這大雪天給活活的凍死、餓死了,就好像是人間的修羅場,那景象可真夠慘的!”
  “有什麼慘的?那些敗兵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一路敗退下來,不敢和風雨軍作戰,卻憑著手中的刀槍對老百姓撒起,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所過之處就如同蝗蟲一般,不見半點人煙,聽說有些村莊無論男女老幼全數被屠,有些姿色的女人都是被一大群畜生給輪番糟踏了,赤裸著身體拋棄在荒郊野外,冰天雪地的聽憑野狗惡狼的啃咬,那才叫慘吶!”
  “可不是,聽說昨晚就有一批敗軍從北門進來,在近郊一帶劫掠了一通,燒毀了好幾家店鋪呢!幸好人數不多,這才被城衛擊退,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哼,等著吧,這才是一個頭呢!”
  “是啊,這還只是那些經過的敗軍先頭的小股部隊,若是他們的大部隊全數湧進城來,事情可就糟了,到時候勢必要生靈塗炭、滿目瘡痍了!”
  “哎,這真是山河表裏潼關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日子可真沒法過了!”
  “可惜梅將軍不在了,否則要有他坐鎮的話,咱們也就不用怕了!”
  “哼,都怪那個紈絝子弟,白白害死了二十五萬子弟兵不說,還忠奸不分、自毀長城,妄圖加害忠心耿耿的梅將軍!”
  “幸好,吉人自有天佑,據說梅將軍逃過了刺客的襲擊!”
  “那又怎樣?梅將軍終究還是走了,沒有了梅將軍的夏州,就如同是刀俎上的魚肉,只能夠任人宰割了!”
  ……
  盡管是寒冬大雪的天氣,夏州城的百姓們卻絲毫不顧及天寒地凍,三三兩兩的聚集在酒肆茶館,議論著關心的時局。
  夏州是號稱泱泱大國、天之中心的聖龍帝國西部的一個郡治,如今隸屬於聖龍帝國四大家族之一的皇甫家族,是以聖龍西南巴蜀為根本的皇甫世家面對西北的橋頭堡,在夏州的北面則是近年來迅速崛起的風雨軍的領地涼州。
  聖龍歷七五六年九月底,已經占據了聖龍帝國的首都聖京挾天子以令諸侯、號稱天下第一強藩的燕字世家家主燕南天,聯合了剛剛在燕字世家幫助下囚禁父親掌握實權的皇甫世家少主皇甫華,一南一北號稱百萬大軍突襲因為醉心于遠征印月而不及提防的涼州,一時之間戰雲密佈,風雨飄搖。
  然而讓躊躇滿志的燕南天和皇甫華始料未及的,是統領涼州的那支傳奇般的風雨軍居然再次創造了戰爭史上奇跡。
  先是千里奔襲,將皇甫世家最為精銳的二十五萬大軍盡數殲滅於惡魔嶺——這個原本名不見經傳的小山丘;緊接著在西北遼闊的大地上聖龍帝國兩支最為精銳的大軍展開了生死的角逐,最終通過奮勇的作戰和大雪的提前降臨,志在必得的四十萬燕家軍慘遭潰敗,並且在從東北方向的錦州返回聖京無望的情況下,不得不南下希望繞道巴蜀折返中原。
  這一路,風雨軍乘勝追擊,燕家軍士氣低沉、無心戀戰,再加上天寒地凍、補給不足,兩個多月前意氣分發、金戈鐵馬的勁旅,儼然成為了喪家之犬,丟下了遍地的武器,絲毫不顧數以萬計倒在異地他鄉的戰友,如同蝗蟲一般的敗軍湧向了巴蜀,留在他們背後的是屍體和軍旗,還有軍人的榮譽;呈現他們眼前的則是通往巴蜀最近的道路上必經之地——皇甫世家的夏州。
  漫山遍野的士卒,蜂擁的奔向城池,進而充塞街道。死裏逃生、驚魂未定的男人們,早就拋棄了軍人的矜持,或者衣衫襤褸、眼神空洞猶如行屍走肉,或者雙眼發紅、歇斯底里依仗著手中的武器橫行霸道,帶給夏州的,是失控的劫掠,還有無盡的恐慌。
  對于夏州的軍民來說,他們可以不關心戰爭的勝負,不關心天下由誰來當皇帝,不關心夏州被誰統治,但是他們不能夠不關心自己的妻兒老小、不關心自己的家園故土、不關心自己的身家性命。
  只可惜,平日裏安分守己的百姓,在這個強者為尊的亂世,實在是猶如草芥一般的無助,根本無力主導自己的命運,因此在一通各抒己見的牢騷和發泄之後,卻還是無能為力,一想到即將降臨的厄運,沉重的氣氛迅即彌散於當場,剛才熱烈的談話此刻也逐漸低沉了下去,慢慢的歸於靜寂。
  “小二,剛才談到的梅將軍,可是號稱聖龍帝國第一勇將的梅文俊將軍!”
  一開始,旅者對於人們的議論根本無動於衷,直到話題轉到了那個“梅將軍”之後,方才身形微微一震。當下,乘著旁人不注意,角落中的客人悄悄的揮手將店小二叫了過來,詢問道。
  “可不是!當然是咱們夏州太守梅文俊梅大將軍了!”
  小二的神色中充滿了驕傲,這是一種完全發自內心的因為是梅將軍治下的子民而驕傲自豪的神情: “梅大將軍可厲害了!聽說過殘天劍吧,那可是咱們聖龍帝國三大名劍之首,也就是梅文俊的兵器!遠的不說,就說近的吧,就在前兩個月那個紈絝子弟不聽梅將軍的勸告,率兵攻打風雨軍,結果在惡魔嶺中伏,梅大將軍奮不顧身,就率著咱夏州的八百子弟兵,舞著那殘天劍,硬是殺入了千軍萬馬之中,救出了那個傢伙。
  “那一仗,可真是驚天地,泣鬼神,殺得風雨軍是人仰馬翻,血流成河,就算是風雨軍的第一勇將,曾經在北方胡人的軍營中如入無人之地的蒙璿大小姐,也對咱們梅文俊將軍無可奈何,最後只好眼睜睜的看著咱們梅大將軍帶著八百戰士全身而退,愣是沒有一丁點的傷亡……”
  那小二顯然極為崇拜梅文俊,在黑衣的旅人揮手示意他打住之前,便已經滔滔不絕的說了一大堆。
  “這話好像不對吧,在下聽說當日一戰可是梅將軍敗給了蒙大小姐!”
  一個行走商人打扮的漢子在旁邊聽見了,不由嘟囔著辯駁。
  要知道聖龍帝國常年以來慘遭北方遊牧民族的侵略,尤其是呼蘭大可汗統一草原之後,國力大盛更是屢次入侵神州,一度甚至斬殺了聖龍帝國的天子,深入中原腹地,差一點讓聖龍滅國。
  而夏州、涼州一帶原本便曾經被呼蘭人占領過,財富被劫掠、妻兒骨肉分離、家園十室九空,深受呼蘭人的迫害,因此對于擊敗呼蘭人入侵收復失地的風雨軍,尤其是風雨軍中那個單槍匹馬深入敵陣,殺得呼蘭最王牌的狂騎軍都東竄西走的女英雄蒙璿,更是敬仰的不得了,茶肆酒樓之上常常有藝人說評,更是加油添醋,幾乎都把蒙璿形容成了女神仙子一般的人物,絕對不允許他人誣蔑,因此即便是如今夏州隸屬皇甫世家,和風雨軍敵我相對,也照樣有人挺身維護英雄的形象。
  另一邊的店小二也不以為忤,隨口辯解道: “說是說蒙大小姐似乎略占上風,可客官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梅將軍手中的殘天劍那可是天下第一神兵,蒙姑娘的銀槍雖然精心打煉,卻終究不能相比,幾番對抗下來早就已經出現了缺口,如果繼續打鬥下去,那可就……”
  “哼,話可不是這麼說的……”
  客棧中有人不服氣的說道。
  “依在下看來……”
  “事情恐怕……”
  一時間,大家似乎找到了有趣的話題,頓時議論開來,氣氛轉而活躍。
  黑袍人卻沒有興趣聽這麼多的廢話,當下不耐煩的一把抓住摩拳擦掌,正準備憑借伶牙俐齒大顯身手的店小二,隨手塞過了一錠銀子,喝問道: “那麼如此說來,現在梅將軍已經不是夏州太守了?”
  說這番話的時候,黑衣人似乎對這個問題十分關切,以至於言語間聲音都忍不住有些發抖了。
  “是啊,真是好人沒好命!”
  小二並沒有在意到客人的異常,銀兩的攻勢顯然起到了作用,原本不耐煩的神情因為手中的阿堵物而立刻轉變,更何況這個話題倒也是他頗感興趣的所在,當下嚥了一下口水,清了清嗓子說開了起來: “惡魔嶺一役之後,大公子不但不感激梅將軍的救命之恩,反而更加嫉恨,回來之後便將梅將軍軟禁,革去了梅將軍夏州太守的官職和兵權,前幾天更是派出殺手妄圖去梅將軍的性命。咱們梅將軍端的是個忠義的好漢,說實在話若是梅將軍想自立的,小的絕對是第一個響應,恐怕整個夏州城的父老鄉親也決不會有半點的猶豫,可咱梅將軍卻偏偏顧念皇甫老大人的情義,不肯下這個手,在擊退了殺手之後便悄然身退不知所蹤!否則,若是梅將軍在的話,哪容得這些敗軍倡狂,縱然是那戰無不勝的風雨軍,這麼多年來又有那一次敢打咱們夏州的主意?”
  說著,搖頭的唉聲嘆氣中不無義憤填膺的模樣,只可惜,小二的話和他的神態根本就沒有落入對方的眼中。
  “梅文俊不在了,他竟然不在了!”
  此刻黑衣旅者的心中,唯有盤旋著這個念頭,一時間雙目出神,嘴角挪動呆呆的喃喃自語起來: “想不到,一代名將梅文俊,居然不能被皇甫華所容,難怪今日進入夏州,只見此地武備鬆弛,民心士氣低沉。只是那皇甫華自作孽不可活也就罷了,然而如此一來夏州朝不保夕,難道真的是蒼天如此不公!為什麼,為什麼——”
  “客官,客官,您也不用太過擔心!”
  那店小二沒怎麼聽請客人低聲的自語,只隱約聽來似乎對方正為出走了梅文俊的夏州而擔憂,不由對他大為好感,趕緊寬慰道: “您別瞅這些傢伙說得如此可怕,其實事情沒這麼糟糕!”
  “此話怎講?”
  對於小二似乎另有一番見地,黑袍人略帶著驚奇的問道。
  “這不明擺著嗎?雖然那些敗軍可惡,但是風雨軍緊跟著就會追來,他們是呆不了多久的!至於涼州的風雨軍,就算沒有傳說中的那麼軍紀嚴明秋毫不犯,至少也不會差到哪里去,畢竟不管誰統治這裏,還不得讓咱們老百姓給種田納稅,到時候只要咱們乖乖合作,還不是日子照樣過,難說有什麼差別!”
  店小二笑著說出了自己的看法。那店小二顯然因為在客棧幹活的關系,見多了南來北望的旅人,也更為瞭解當今天下的局勢,並沒有象夏州那些沒有見過世面的鄉親那般,對於刀兵之禍有如此的恐懼,對於家園故土的入侵者更有著根深蒂固的排斥,因此即便心中也同樣排斥著外來的軍隊,但是在理智的無奈中卻更有著一種認命的麻木。
  “放屁!照你這麼說,那豈不是開門揖盜了,所有的人都不必去守護家鄉,所有的人都不必當兵衛國了!”
  店小二的話沒有說完,便聽見臨近桌邊的一個大漢怒罵了起來。
  “哼,你以為你常老五是什麼東西?那江山天下,都是王公貴族、帝王將相們考慮的,幹你屁事!對于咱們這些平民百姓來說,能夠太太平平的過日子,吃得飽、穿得暖,便是天大的事情了!”
  店小二顯然是一個很喜歡耍嘴皮子的人,此刻又正好天寒地凍閑來無事,見有相熟的人和自己唱對臺戲,當下也毫不示弱的回嘴起來。
  “胡扯!若是那北方的呼蘭蠻子,還有南方安宇海寇打過來,難道你小子也要作縮頭烏龜嗎?”
  “不然怎樣?你當自己真是英雄好漢啊,那把菜刀就能夠把敵人斬光了?不顧你老婆孩子了?就算斬光了又怎樣,天下還不是那些貴族的?梅將軍夠厲害吧,到頭來也唯有落一個鳥盡弓藏!”
  “反正,老子可不能容忍外人來糟踏咱家鄉!”
  一時間,這個話題立刻引發了激烈的辯論,將整個客棧的氣氛再次掀了起來,神州人對於故土的眷戀和對於溫飽的知足,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態,此刻儼然成為了人們藉以轉移自己對前途惶恐和茫然的閑聊的議題。
  只是,正忙著伶牙俐齒辯論的店小二,並沒有注意到聽完自己的話之後,黑衣人略略的冷哼了一聲,那冷哼中顯然帶著一層怒意;當然也不會注意到黑衣人的右手也略略的向旁邊挪動,幾乎觸碰到了依靠在一旁的銀槍;更不會注意到黑衣人在瞬間閃現出來的那一絲殺意,以及自己差一點就要去親吻奈何橋路面的命運。
  幸好,黑衣人的殺機轉瞬即逝,然後便若無其事的繼續自己的飲食大計,而對於身旁的這一場熱鬧辯論,卻絲毫無動於衷。
  可惜,黑衣人的進餐很快就中止了,中止的原因是因為他突然瞥見了一道身影,一道絕對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出現的身影,居然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出現了,並且正踏上了客棧的樓梯。
  一個女人的身影。
  美麗女人的身影。
  梅花,簇簇的梅花,在皚皚白雪的群山綻放!
  那是敢於逆天的鬥志,又是俠骨背後的柔情!
  悅來客棧二樓寬敞明亮的上房內,一個三十上下的年輕人,正站立於書案之前,緊握著筆,全神貫注的創造著這個綻放梅花的寒冬世界,仿佛將整個的人、整個的靈,都渾然的投入其中,借著窗外偷灑進來的光線的輝映,背影是那麼偉岸,卻又帶著滄桑。
  突然—— 血,猩紅的血!
  一滴接著一滴,從年輕人的嘴角溢出,緩緩的落到了雪白的宣紙上。
  滴落之處,恰是濃墨的梅花。
  梅花,因此而異樣猩紅,在茫茫遠山、皚皚白雪的背景映襯下,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仿若不祥的詛咒,於冥冥之中無聲的猙獰。
  “相公,你……”
  恰恰在此時,一個穿著素雅的美麗少婦,正端著藥碗從屋外進來,眼見伏案畫梅的丈夫,竟然從嘴角邊溢出了鮮血,不由花容失色的叫了起來,目光之中滿是關切和擔憂。
  “沒事的!”
  揮手之間,丈夫淡淡的笑了一下,飛揚的劍眉、寬闊的額頭、有神的雙目,無不給人一種力量與安心的感覺,仿佛只要有這樣的男子在身邊,縱然山崩地裂、石破天驚,也沒有什麼可以害怕的一般。
  “可是相公你的傷勢……”
  淚水,在妻子的眼圈內不由自主的打著圈,聲音也略略的哽咽起來,只說了“相公”兩個字,便再也繼續不下去了。
  “小傻瓜,我說過沒事的!”
  緩緩的拭去了妻子臉上的淚水,年輕人輕輕的抓住將妻子的手,牽引到了書案前,聲音是那麼的和緩,語調是那麼的從容而且平穩: “可馨你看,今天的梅花已經畫好了!”
  “相公……”
  妻子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深深的柔情蕩漾在眼眸。
  畢竟,能夠為妻子十年如一日每天都堅持不懈畫梅的丈夫,普天之下恐怕不會有第二個,而她梅可馨,卻恰恰擁有了這樣的丈夫。
  有這樣的丈夫,實在是人生的幸事!
  為此,梅可馨深深的慶幸,慶幸自己擁有這樣的丈夫!
  慢慢的,柔軟的軀體緩緩的靠在了丈夫的懷中,液體終於不可控制的從眼眶流出,然而卻是幸福,是甜蜜;與此同時,丈夫也緊緊的懷抱著妻子,男人沉穩悠長的呼吸如同大山一般的可靠,啟動的脈搏、跳動的心,是那麼和諧的共振,仿若一體……
  “啪,啪,啪——”
  只可惜,原本應該是兩情相悅、郎情妾意的時刻,卻被一串輕脆響亮的拍掌聲給粉碎了,一個全身黑衣黑袍、倒提著一桿雪亮耀眼銀槍的旅者老實不客氣的推開了房門,一邊擊掌一邊微笑著說道: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大名鼎鼎的梅文俊將軍,居然在敵人兵臨夏州城下、皇甫世家朝不保夕的當口,卻一個人躲著只顧和妻子卿卿我我!”
  “閣下不必激將,文俊自然知道自己身負的責任,只要文俊在這一天,就決不會允許夏州遭受刀兵之災,更不會坐視皇甫世家陷於危機而不理!”
  根本沒有抬頭,被黑衣人指認為夏州百姓心目中擎天巨柱、一代名將梅文俊的男子,依舊緊緊的懷抱著妻子,緩緩的說出了自己的態度,卻對黑衣人的到來無動於衷,甚至不屑去過問對方的來歷。
  “好,好!”
  黑衣人顯然被梅文俊漠視自己的態度給大大激怒了,有點失控的連聲叫了幾個“好”字,方才平和了激蕩的心情,冷冷的說道: “既然如此,那就請問梅將軍如何在這溫暖的斗室中應付這個危局!”
  “放心吧,就算閣下不來,梅文俊也自然會出面給夏州軍民一個交待的!”
  絲毫沒有情緒的波瀾,懷抱著妻子的丈夫平靜的說道。
  “不——,相公!不要出去!不要去管外面的事情了!”
  正在此時,感覺到丈夫似乎漸漸松開了自己,美麗的少婦頓時焦急了起來,急忙緊緊的抓住丈夫的肩膀,急切的說道。
  “可馨,有些事情是必須面對的!”
  丈夫原本柔情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無形中自有一股令人臣服的威勢,那是一種橫掃千軍的威勢。
  “算了,文俊!你這麼多年來嘔心瀝血,足以償還皇甫家族的恩情了,又何必去為一個要殺害你的紈絝子弟拼命!”
  梅可馨叫道,因為焦慮、擔憂和憤怒,聲音格外尖銳。
  也許,在天下人的眼中,梅文俊,聖龍帝國的第一勇將,皇甫家族的擎天巨柱,是一個忠義雙全的豪傑,是一個身經百戰的名將,是一個愛護士卒的統帥;然而,在她梅可馨的眼中,更是一個青梅竹馬的兄長,一個能夠為了妻子十年如一日無論軍務多麼繁忙每天都堅持不懈畫梅的好丈夫。
  她只希望他,能夠陪著自己、關懷自己、體貼自己;能夠像普通人家的夫妻那樣,可以每天看到自己的丈夫,可以太太平平的過自己的日子,可以不必日夜擔驚受怕,可以不必忍受寂寞孤獨!
  她怨恨,怨恨丈夫總是忙於軍務讓自己獨守空房;她不解,不解丈夫為什麼會依然選擇效忠皇甫世家,為了皇甫世家卻如此不顧惜性命、不顧惜家庭;她更擔心,擔心丈夫的安危,尤其是前兩天遭受刺客襲擊之後重傷的身體。
  為此,她一反平日的柔順,雙眼緊緊的注視著丈夫,眼神中充滿了渴求。
  “對不起!”
  望著如花似玉的妻子如此淒慘悲婉的模樣,梅文俊的心中不由一疼,將妻子緊緊的揉在了懷中。
  二十年的相識相處,十年的夫妻恩愛,梅文俊很清楚眼前這個由父親領養的義妹變化自己寵愛的嬌妻,是多麼的不願意自己繼續捲入這一場天下爭霸的戰爭中去,是多麼的期盼能夠遠離這一切的紛擾,和自己白頭偕老的共度人生。
  可惜,他不能。
  即便,就在兩天之前皇甫世家的少主皇甫華因為聽信讒言派殺手襲擊並重傷了他;即便,即將要面對的是數倍乃至十倍的敵人,而自己卻可能陷入沒有半點援兵、甚至會遭受自家人暗算的窘境;即便,這將因此讓美麗的妻子不得不陪伴自己擔驚受怕,甚至面臨城破家亡的危局。
  他,依舊不能。
  因為,他是梅文俊,言而有信、知恩圖報、頂天立地的梅文俊。
  因為,梅文俊是聖龍帝國四大家族之一,巴蜀皇甫世家家主皇甫嵩的義子,因為,皇甫嵩對他有教導、知遇、提攜之恩,並且親手將皇甫世家的西北門戶夏州交托給了他。
  因為,夏州的軍民愛戴他,信任他,將他視為唯一的希望。
  因為,如今的皇甫世家正面臨著一場生死存亡的危機。
  因為,夏州也正面臨著一場毀滅性的災難。
  所以,他不能,不能夠在這個時候丟下忠心耿耿的部下,不能夠在這個時候放棄夏州,不能夠在這個時候置皇甫世家於不顧。
  於是,他唯有面對,唯有抗爭,唯有帶著對妻子深深的愧疚,奔赴那必須奔赴的戰場,為了尊嚴、信念和原則而戰鬥。
  ——只是,對不起深愛著的妻子了。
  “既然如此,妾身唯有生死相隨,無怨無悔!”
  感覺到丈夫的堅決,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妻子終于還是一如既往的做出了退讓,因為她知道她不能夠改變,因為梅文俊就是梅文俊,他屬於自己,同時也屬於皇甫世家,屬于夏州的數十萬軍民;然而,在妥協的同時,梅可馨卻也做出了最為堅定和不可動搖的決定——陪伴丈夫共度危局。
  黑衣人的嘴角邊,隱隱浮現出了微笑,事情似乎非常順利,因為看見梅可馨的背影,使得自己找到了梅文俊,而因為梅文俊依舊對皇甫世家忠心耿耿、對夏州軍民牽掛不下,因此根本不需要費什麼口舌,就可以讓梅文俊重新出山,於眼前的危局之中力挽狂瀾。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卻有一道聲音出其不意的傳來: “文俊將軍,禍福自有命註定,煩惱皆因強出頭,您已經脫離了這個是否圈,又何必一定要再次踏入呢?”
  “誰?”
  黑衣人大吃一驚,萬萬沒有想到憑借自己的身手,居然會毫不察覺另外還有人伏身左右,驚吒之下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銀槍。
  可惜,對方似乎絲毫沒有理會黑衣人的質問,依然在不知何處的陰暗中繼續用低沉的嗓音緩緩的說道: “禍福之間,還請梅將軍三思!皇甫華勾結外人囚禁親生的父親、自毀長城棄用忠心耿耿的名將、擅自改變家族的戰略大計草率出兵結果全軍覆沒,實在不是什麼可以扶持的君主,以將軍的睿智,又何必執迷不悟呢?要知道,無論誰都不能夠永遠被運氣庇護,一次又一次逃脫殺手的行刺!”
  “這麼說,前日文俊遭遇刺客伏擊,那暗中出手相救的莫非便是閣下?”
  梅文俊微微一愣,沉聲問道,回憶起自己前日在軟禁期間遭遇因為顧忌輿論和軍心而不敢明裏加害的皇甫華所暗中派出的殺手襲擊時,確實出現了一個神秘人物的援手,方才得以能夠僥幸脫險。
  “不敢,在下只是奉命行事!那位大人讓在下轉達給將軍一句話,涼州的大門永遠為將軍敞開!”
  神秘的人物從神秘的所在,再次發出聲音,說到那位大人的時候,一改整個語氣中的冷漠,顯得異常的尊敬。
  “涼州!你是那個人派來的?”
  神秘人的話音剛剛落地,未等梅文俊開口,黑衣人便不禁叫了起來,他的聲音微微一顫,三分緊張,三分激動,握著銀槍的手不自覺中更加近了三分力道。
  與此同時,梅可馨的身軀也大大的抖動了一下,緊接著忍不住輕輕的叫了一聲,聲音中充滿了驚訝還有擔憂。
  這一切,都只因為那個神秘的人物所提到的那位大人!
  所有人中唯一神色絲毫不動的,只有梅文俊。
  聖龍帝國的第一勇將,此刻手中略略加大了一把力,將妻子的身軀更緊的擁抱住,借助溫暖的熱氣給予了妻子以安全和信心,然後緩緩的開口。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0:59
第二章 連橫合縱

 “請代文俊多謝貴上的錯愛,可惜文俊不能承受!”
  梅文俊毫不猶豫的拒絕了神秘人的建議,語氣中分明透露著不容商量的決然,這種決然讓黑袍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氣,而神秘人物則出現了沉默。
  “那就請恕在下無禮了!”
  過了半響,毫無預兆的,便聽見神秘人沉聲喝道,伴著話音便見一團彩色的粉色迷霧頓時充塞于整個房間之內,與此同時則是一條青色的身影不知從何處出現,手中的軟劍抖動著,夾帶著空氣的振動,化作了百千條殘影,指向了梅文俊。
  “好劍法!”
  早就從初次聽聞對方來歷的震驚中恢復過來的梅文俊,平靜的贊了一聲,迅速的將懷中的妻子一把拉到了背後;然後,拔劍出鞘,名動天下飲過無數英雄豪傑鮮血的天殘劍,在梅文俊內力的催動之下,竟然在瞬間一掃平面遍佈的鐵屑,泛出了帶著凜冽殺氣的藍光,無情的斬向襲擊者。
  那一劍,勢如破竹!
  那一劍,橫掃千軍!
  梅文俊很自信,這一劍必定是帶血方回,這一劍肯定能夠克盡全功。
  可惜,事情卻總有出人意料的地方。
  這一劍居然砍空了。
  只因為,這一劍砍到的只是虛影。
  這一劍根本就砍向了空氣。
  襲擊者的目標也絕對不是梅文俊。
  襲擊者的目標竟然是梅可馨,梅文俊身後的妻子。
  將愛妻脅迫為人質,威逼自己投降!
  梅文俊心底一沉,立刻就發現了襲擊者的目的所在。
  無暇去嘆息那個遠在涼州的人如此的重視,令自己究竟是應該喜悅自豪還是苦惱嘆氣,梅文俊如今唯一能夠做的便是立刻返身回劍。
  只是,來得及嗎?
  梅文俊沒有半點把握。
  此刻的前任夏州太守,額頭滴下了冷汗,即便是最為艱難的作戰也沒有如此的緊張,因為他直覺到這一刻的判斷失誤,恐怕足以令對方得手。
  事實上,襲擊者也得手了,因為他成功的抓住了梅可馨,一切的事情似乎在意料之中的順利——直到那一桿銀槍的出現。
  銀槍的主人是那個黑衣人。
  在此之前,無論是襲擊者還是梅文俊,都並沒有怎麼注意和重視這個黑袍人,因為銀槍向來是沙場的利器,然而在當今的江湖卻很少有使用銀槍的高手。
  但是黑衣人的出手,卻否定了這個看法。
  雖然黑衣人施展的銀槍大開大闔,是標準的沙場征戰的打法,然而卻絲毫並不影響到此刻對襲擊者的幹擾。
  襲擊者為了自己的判斷失誤而付出代價。
  窒息的壓力,致命的威脅,襲擊者立刻感覺到了自己仿佛身處於激蕩的漩渦中心,如同那驚濤駭浪中顛簸的一葉孤舟,不得不承受著風卷殘雲般的威勢排山倒海似的湧來。那力量好像天羅地網,好像鋪天蓋地,令自己頗有一種茫茫天地卻無所遁形的無奈,縱然是面對著的是敵人,卻還是不由自主的湧起了滄海橫流誰與爭鋒的感慨。
  然而,被劫持為人質的一方——梅可馨,卻有著完全不同的另一番感受。
  那一槍,就如同調皮的魚兒躍過水面,波瀾之後便了無痕跡;又如同活躍的小鳥掠過山林,樹影晃動復歸于平寂。
  清風,有若清風的瞬間掠過,梅可馨發覺自己已經被拉到了黑衣人的身邊,由於彼此湊近,美麗的少婦發現了對方被大衣遮掩的臉竟是如此的年輕英俊,而且還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溫和而且親切。
  這個發現,讓少婦不由自主的臉紅,然而也就在她一愣神之間,一股柔和輕巧的力道從黑衣人的手上傳來,緊接著仿佛畫過優美的弧,只覺得微風拂過,當梅可馨再次定神的時候,卻發覺自己已經在丈夫的懷中了。
  而此刻,丈夫的殘天劍,正含著憤怒和霸氣,如同漫天的風暴,攻向了襲擊者——梅可馨知道,丈夫生氣了,素來寬以待人嚴以律己的梅文俊,也有絕對不能夠冒犯的逆鱗,那就是妻子。
  襲擊者試圖將妻子作為人質的做法,顯然激怒了梅文俊,所以這一劍排山倒海、驚天動地,無疑是用盡了全力,沒有後招、沒有保留,一招必中,一招必見血,敵我之間必斷生死存亡。
  殘天劍法,含怒出擊,天下鮮有人能擋!
  這段評語出自神州武林百曉生的評價,在江湖中乃是比皇帝還要權威的定論。據百曉生推斷,能夠在梅文俊不顧一切的含怒出擊之下,絕對不可能有人全身而退,縱然保得性命,最多也是兩敗俱傷。
  只因為,殘天劍法乃是天下威力最為強大的攻擊劍術,不求保身,只求傷敵,有敵無我,縱然力抗天下也決不後退。
  來不及後悔。
  襲擊者抵擋!
  襲擊者躲閃!
  身影化作了浮光掠影,仿佛山在晃動,仿佛水在穿流,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化作了超越時空的幻影,如夢如幻,所有的攻擊在肉眼所及之處,好像都落了空一樣。
  可惜終究還是紅光閃現,液體飛流。
  他雖然用盡了壓箱的本領,方才守住了要害,卻還是不可避免的負傷——心知肚明,這還是最後一刻梅文俊收回了三成功力手下留情的結果。
  得饒人處且饒人!
  這,一向是梅文俊的行事風范,也是梅文俊讓天下人敬仰擁戴的重要原因。
  為此襲擊者感激,也知足。
  畢竟能夠在殘天劍法下生還,絕對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榮譽。
  只可惜,雖然躲過了殘天劍,卻躲不過銀槍。
  就在梅文俊的殘天劍正面進攻的時刻,成功救下人質的黑衣人,也抖了抖手中的銀槍,如同出蕊的毒蛇,無聲無息中同時出擊,有意無意之間配合了梅文軍進攻的線路,點點殘象頓時化作了索命的無常,於舉重若輕之間一槍刺穿了襲擊者的肩膀。
  “哈哈,在下何德何能,居然要勞動四大家族的皇甫世家、燕字世家兩大家族的絕頂高手聯袂出手,真是何其幸哉!”
  襲擊者忍著傷痛,踉踉蹌蹌的跌退數步,冷笑著說道。
  “好一招‘青山綠水’,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影子殺手’餘焯,竟然也會投靠風雨軍的血衣衛!”
  黑衣人沒有絲毫偷襲成功的喜悅,反而聲音顯得異常沉重。
  “影子殺手餘焯?”
  梅文俊一愣,對於這個殺手他也早有耳聞。原先是一個名叫“青山”的殺手組織的王牌,其參與的任務都很隱秘,數量不多,做的更多的是在幕後策劃,為“青山”中神秘的智囊人物,其籌劃嚴密,佈局細致,出手從不落空,善用計謀,體察人心,精通各種殺手道具的製作、創新和運用,時有神來之筆,並以輕功“綠水青山”而獨步天下。直到後來,“青山”出現內耗,又被另一個黑道組織“天平盟”襲擊而土崩瓦解,此人孤身一人於一夜之間親自擊斃了“天平盟”三十八名高手之後,不知所蹤。
  真是沒有想到,這樣一個曾經絕對可以在神州殺手榜上排到前三位高手,居然也已經被風雨軍的情報組織血衣衛網羅——而以往風雨軍對於江湖人物的拉攏一向都是最為薄弱的環節——可想而知風雨軍這幾年的實力果然是在日新月異的飛速增長。
  “哼,餘某學藝不精,怨不得別人,只是梅將軍,良禽擇木而棲,究竟何去何從,還往將軍三思!”
  那餘焯顯然對自己的敗北有些耿耿於懷,當下說完了這一句話,便突然發出了一道尖銳的哨聲,似乎在通知周圍的同伴,而正當梅文俊和黑衣人為之全神戒備之際,卻見他整個身子弓起,竟是用盡了力氣朝墻上撞去。
  “啊!”
  梅可馨見狀,不由尖叫了起來,只道是這傢伙戰敗後想不通,居然要撞墻自殺;即便是一旁的梅文俊和黑衣人比較冷靜,此刻也悚然動容。
  卻不料那餘焯,竟然仿佛透明了一般,整個身軀便這樣傳入了墻內,根本沒有想像中血肉橫飛,立時失去了影蹤,屋內隨即恢復了平靜,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簡直讓人懷疑自己的眼睛是否看錯。
  “不愧是影子殺手!”
  在親自敲了敲墻壁是否真實之後,黑衣人淡然一笑,承認了對方的厲害,語氣卻顯得非常輕松,絲毫不以為意。
  “那麼閣下究竟是何人!”
  只聽見梅文俊沉聲喝問。
  剛才閃電之間的交手,讓梅文俊發現自己先前以為此人是皇甫家族因為時局危急而派來邀請自己出山的說客的想法,實在是天大的錯誤。
  “在下燕耳,今天能夠得見文俊兄,真是三生有幸!”
  黑衣人不慌不忙,從容的報出了自己的姓與名,同時也拉下了遮蓋臉面的大衣。
  “燕耳?燕家軍中的少壯派,也是傳言中最有可能繼承沒有子嗣的燕南天家主地位的候選人?”
  梅文俊的心中迅速掠過了燕耳這個人名的資料,只是有些吃驚這個剛剛慘重大敗,應該統率約束自己部下狼狽逃竄的燕字世家重量級人物,怎麼會輕車簡騎獨自一人來到夏州,這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不過,梅文俊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追究,而是立刻插入主題,未等燕耳說出來意,便直截了當的回絕道: “文俊如今只求能夠保全夏州百姓,夏州無力也無心和如日中天的風雨軍作對,所以如果燕兄要想來游說文俊和燕兄結盟對抗風雨軍的話,請恕文俊不能贊同!”
  “哈哈,可惜燕某以為文俊兄是一定會贊同與在下合作的!”
  對于梅文俊搶先拒絕了自己所想要提出的請求,燕耳一點都沒有緊張,臉上浮現出了看來絕對陽光燦爛的笑容,左手卻緩緩的伸出,豎起了三根手指,悠悠的說道: “因為燕耳有三個文俊兄不得不合作的理由!”
  “實在抱歉,給文俊兄帶來麻煩了!”
  在夏州的城樓上,目睹著一百多個因為擾民而被斬下的燕家軍頭顱,身為當前燕家軍主帥的燕耳,臉上顯得十分平靜,反而連聲的向梅文俊抱歉,唯有眼角間偶爾閃現出的異色,暴露出了年輕人此刻的得意。
  燕耳的確可以得意。
  在被風雨軍大敗之後,北歸的道路被切斷,南下則一路遭遇追殺、補給嚴重不足,而且必須經過前方敵友立場曖mei的皇甫世家,四十萬燕家軍此刻逃到了夏州的主陣只剩下六、七萬人了,其中傷病超過了三分之二。為此,由於主帥燕字世家家主燕南天先行離開軍隊秘密返回聖京而擔當了燕家軍代理指揮的燕耳別無選擇,必須爭取到一個立足歇息的機會,否則恐怕還沒有回到中原,就已經全軍覆沒在了這個異地他鄉了。
  於是,燕耳駁回了部下的反對,隻身一人前往夏州,希望能夠得到夏州太守梅文俊的合作,給自己敗潰的大軍留下一線生機。
  事實證明這個決定是多麼的英明!
  風雨軍的陰謀無疑是狠辣而且連環老到,先是施展離間計,令皇甫華擊殺梅文俊,然後派出高手救下梅文俊,希望對方轉變立場——在這個危急的關頭,一旦這個皇甫世家的第一戰將歸降,那麼風雨軍幾乎就可以不戰而定巴蜀了,而縱橫神州數百年的聖龍帝國四大家族中的燕字世家、皇甫世家恐怕也將就此除名;當梅文俊忠義無雙,斷然拒絕了對方的拉攏之後,於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試圖掠奪梅文俊的愛妻作為人質。
  整個計劃不可謂不周密,只是唯獨算漏了他燕耳,居然會離開大軍獨自一人來到夏州,並且無巧不巧的找到了梅文俊,從而一舉擾亂了風雨軍的謀劃。
  至於他給梅文俊為何合作的理由,則簡單得很多:首先,亂軍已經進城,要想保全夏州不受大的破壞,就必須和他燕耳,燕家軍的統帥合作,雙方一起約束這支亂軍,方才能夠確保夏州百姓的無虞,否則燕耳不敢保證發覺身處絕境而自暴自棄的敗軍,會對夏州做出怎樣的破壞。
  其次,忠義雲天的梅文俊將軍終究還是不會眼看著皇甫世家滅亡不理的,否則大可以在皇甫華如此苦苦相逼之後,找一個沒有人煙的地方撒手不管躲過眼前這場危機,——畢竟如果僅僅是夏州的話,縱然會遭遇亂軍的破壞,但是緊隨而來軍紀嚴明的風雨軍卻一定能夠帶給夏州百姓不會太差的生活和安定,而唯有要想保住皇甫世家,才會如此留意徘徊於這個通往巴蜀的要津。
  最後,所謂唇亡齒寒,如果皇甫世家不理會曾經的盟友燕家軍,喪失人心信譽姑且不論,從整個神州爭霸的戰略格局上講,也會將家族陷於被動孤立之中,處境勢必極為窘迫;更何況風雨軍對於皇甫世家的領地巴蜀志在必得,而喪失了精銳主力的皇甫世家將很難獨自抵禦氣勢如虹的風雨軍,所以唯有聯合敵人的敵人,方才有更大的把握。
  以上三點,如果說第一點分明是近乎無賴的威脅,第二點則是有些賣弄聰明的強詞奪理,那麼第三點卻是從戰略全局的高度出發闡述的,令一心系掛夏州軍民和皇甫世家安危的梅文俊聽聞之後,不得不承認無論哪一個角度,自己此刻將不得不和燕家軍綁在了一起,同時卻也對身邊的這個即擁有高明的戰略眼光,又能夠心狠手辣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的年輕人感到了一絲的戒懼。
  只是—— “擾民者,殺!”
  這是梅文俊最後的底線。
  在毫不退讓的堅持下,代表燕家軍的燕耳不得不同意了梅文俊的主張。畢竟這一回燕家軍損失慘重,急需一個補給和喘息之地的燕家軍,唯有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於是,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的多了,梅文俊確實在皇甫世家的領地擁有絕對的威信和號召力——這也是無論風雨軍還是燕家軍都全力以赴希望拉攏的重要原因,所以當聖龍第一勇將重新出現在夏州的時候,立刻引起了全城民眾的歡呼響應。
  “讓梅將軍執掌夏州,我們要梅將軍!”
  百姓的呼聲迅速傳遍了城池,加入百姓行列的,還有軍人。
  從拄杖的老者,到垂髫的孩童,從洗衣的主婦到營生的販夫,從文弱的書生到赳赳的武夫,越來越多,數以千計、數以萬計的人群自動的匯集,朝著太守府的所在行去,為的只是讓他們心目中的英雄出山主政。
  留任的夏州太守也並沒有進行彈壓。
  皇甫建柯,皇甫家族的旁支,素來擅長外交和計謀,是皇甫家族溫和派的代表,雖然為人有些見風使舵,而且長期負責和風雨軍的交往,使他有些親風雨軍,但是審時度勢是他的優點,何況就個人交情而言此人和梅文俊相交莫逆,所以權力的過渡十分順利。
  唯一的麻煩來自於意料之外。
  正當站立於城樓上的燕耳志得意滿,陶醉在自己當機立斷的把握局勢之際,卻發現自己的衣角正被人用力的扯動。
  來自幽燕的年輕大將好奇的低頭一看,卻發現一個臉蛋紅撲撲的小女孩,大約十四、五歲的模樣,正站在自己的旁邊,恰是扯動自己衣角的罪魁禍首。只是由於女孩身材矮小,而燕耳的身材即便是在聖龍普遍高大的燕趙一帶也屬於鶴立雞群的人物,所以相形之下,那小女孩竟然只到燕耳腰際高一點的地方。
  “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這裏可不是你來的地方!”
  燕耳啞然失笑,一邊暗暗奇怪怎麼會讓這麼小的女孩來到了城樓之上,皇甫家族軍隊的軍紀未免也太鬆懈了,一邊則輕輕的將女孩抱在了懷中。
  這些日子以來征戰不斷,到處都是刀光劍影、血流成河,如今好不容易進入夏州和皇甫世家結盟,為返鄉的大軍爭取到了一個喘息的地方,讓燕耳的心神頓時為之一松,心情也大為好轉,又眼見女孩生得可愛,便不由破天荒的發了善心,決定幫助這個看來似乎迷路的小傢伙帶回她父母身邊。
  “放開我——,放開我——”
  不料,懷中的小傢伙卻顯然並不領情,雖然被燕耳抱著,卻始終不斷的用力拳打腳踢,試圖掙脫燕耳。
  “小郡主不要驚慌!”
  “燕將軍快快放手,這位是我家的鳳郡主!”
  原先倚著箭垛向前注視城外的梅文俊和皇甫建柯聞聲回頭,卻頓時大驚失色,急忙同時叫了起來。
  “皇甫鳳?”
  燕耳微微一愕,順手將小女孩放下,腦海中卻過了半響方才想起了這麼一個名字。
  皇甫鳳是皇甫世家家主皇甫嵩最為寵愛的小女兒。根據皇甫世家歷來的傳統,所有重要的州治都往往會派遣一名家族的嫡系坐鎮,名曰“監軍”,據說這位皇甫鳳皇甫小郡主,便是夏州的監軍,這是皇甫嵩當初為了讓女兒高興而許下的生日禮物。
  只是,一來這位小監軍的年紀實在幼小,二來小郡主原本是應該留在巴蜀,根本不可能真正干涉到夏州的軍政,所以無論是從父親手中奪權的皇甫華,還是如今有心于夏州的燕耳,對於這個小不點從來就沒有放在心上。
  當然,同樣出自聖龍帝國四大家族的燕耳,倒是聽說過這個傳說中三歲即背誦大量詩詞、五歲可以和高僧論道的女神童。
  類似的事情千百年來在神州的名門世家中是屢屢出現的,有一些確實是少年才高,也有部分則是出於家族的權勢榮耀而可以吹捧,而且很多人也僅僅是在當時轟動,終究因為各種原因在其繼續的更為漫長的人生道路中逐漸歸于平凡和沉淪,以至於當時巴蜀的一個名流便如此不屑的評價: “少時有才,大未必佳!”
  也正是這句話,卻立刻給了這位女神童一個展現機智辨才的機會,同時也留給了聖龍帝國豪門階層一個廣為傳誦的趣聞—— “如此說來,君少年時必定才高八斗!”
  女童如是回答,名流羞慚而退。
  由此,女童聲名大噪。
  然而,即便這個女神童再年少有為,卻畢竟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根本不諳軍國大事,如今竟然僅僅因為出身血統,便坐領夏州監軍的要職,令梅文俊、皇甫建柯這樣真正的謀國幹將不得不俯首聽命,這種注重門閥的皇甫家族的用人制度,對於出自更為講究軍功能力的燕字世家的少帥來說,實在是好笑,並且不屑。
  “皇甫世家終究不過是依仗地利之便罷了!”
  年輕的將軍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如今大敵當前,正是將士用命之際,本宮豈能坐看臣民陷於危難,而自己卻高居太守府不聞不問?”
  正在此刻,小女孩和梅文俊、皇甫建柯的對話傳入了燕家軍少帥的耳中,原來這個小傢伙竟然偷偷跑來欲圖觀戰以振奮士氣,而由於她身份尊崇,名義上甚至是皇甫世家在整個夏州的最高長官。自然也就沒有士卒膽敢攔截。
  “少年老成,裝模作樣!”
  和一般人的反應不同,燕耳微微皺眉,不但沒有因為女孩如此勇敢而敬佩,反而對於小不點的印象大為減分。
  只因為久經沙場的他自然清楚,千鈞一發的疆場,每一份力量都是寶貴的,讓一個毫無作用的累贅留在戰場之上卻還要浪費兵力消耗心神去保護,這種保姆的工作實在窩囊,唯一的作用便是增添將領們的負擔而平添小不點的虛名,因此心中大大不快。
  不知道是否感應了來自幽燕的年輕將軍的腹誹,小女孩的話鋒迅速轉向了燕耳,雖然是小孩的樣子,舉手投足之間卻儼然是皇甫世家的代表,一本正經的說道: “這位便是燕家軍的統帥燕耳將軍嗎?久聞將軍與風雨軍多番作戰,本宮希望能夠親眼目睹將軍在沙場奮勇的英姿!”
  “臭丫頭!”
  對女孩大大沒有好感的燕耳,因為自己的戰敗而對於和“風雨軍多番作戰”的話格外敏感,當下不由在心底裏暗暗嘟囔了一句。
  只不過既然皇甫世家的文官武將們都願意把這個小丫頭當作主君,他也不想為了這麼一點的小事而在大敵當前的危急時刻節外生枝,當下略帶著戲虐微微躬身,擺出了一付騎士的模樣: “為如此的美女作戰,自然是身為武者的榮耀!”
  “哼,希望將軍的作戰也能夠如同口舌那般厲害!”
  小臉蛋頓時通紅,很不喜歡被當作小孩看待的郡主,毫不示弱的回擊道。
  “哈哈,有郡主督戰,又有文俊將軍和燕耳將軍兩位名將統率,我夏州上下齊心協力,此番定叫風雨軍大敗而歸!”
  眼見雙方的話語似乎揚起了火yao味,長袖善舞的皇甫建柯急忙打了一個哈哈,錯開話題,將這番風波就此引開。
  “不錯!如今夏州尚有五萬兵馬,再加上燕兄的兵力,只需要兩天時間整頓,便能夠至少可以調整出十萬的戰力,而風雨軍雖然新勝,但是久戰成疲,而且損傷也不會在少數,倉促追來正好讓我軍以逸待勞!”
  梅文俊也略略點頭,自從接掌了夏州兵權之後,他的腦海中便一刻不停的計算著敵我雙方的消長,越是計算便越是佩服燕耳的見識膽量。
  燕耳這一次的孤身入城尋求同盟,看似十分冒險而且莽撞,實際上卻是一招極為高明的戰略妙棋,大敗過後的皇甫世家和燕字世家,就單打獨鬥而言是萬萬不如風雨軍的,但是一旦聯手形勢卻立刻逆轉過來。
  “風雨軍如今能夠投入進攻夏州的兵力,大約也就只有十萬吧?”
  考慮到幾乎承擔了聖龍帝國三分之二北方防線的風雨軍不得不分出相當部分的兵力防守北線抵禦對於神州來說最為致命的北方遊牧民族的入侵,再加上大戰之後的巨大損失,梅文俊對於敵軍的實力做出了如此的判斷。
  面對這樣的兵力,單憑自己麾下這五萬兵馬也足以守衛兩天的夏州,將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讓勝利的天平越來越傾斜到自己的這一邊。
  ——梅文俊如此確信。
  “男兒的宿命便在沙場!今日一戰決定生死存亡、神州未來,實在是我等武人夢寐以求的機遇!”
  英雄所見略同的燕耳,也不由大笑了起來。如今在夏州的兵力幾乎可以說雲集了此次敗退的燕家軍殘餘的全部,以及皇甫世家倖存的精銳主力,也就是兩家最後的力量了。敗固然會因此讓兩個傳乘百年的世家化作塵煙,勝卻也足以改變天下格局,一旦皇甫世家和燕字世家積累了數百年的實力得以恢復,甚至讓如今氣勢如虹的風雨軍因此樂極生悲轉向覆滅也未可知。
  當下,一股豪情在燕耳的心中激蕩,這是自從敗北以來久久未曾產生過的感覺了,這讓他不再理會小女孩生氣而嘟起的嘴巴,甚至也無心再說些什麼,而僅僅是將目光轉向了城外,那目光充滿了戰意和激情。
  一時間,似乎不僅是將自己追擊得狼狽不堪的風雨軍不足為慮,即便是眼前的盟友皇甫家族又何足道哉?
  或許,待擊退了風雨軍之後,順手拿下巴蜀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突然,年輕的將軍自腦海中閃過了這樣一個念頭,雖然是燕字世家最有希望的繼承人,但注重實力和成績的家族只會擁戴帶給家族希望和明天的強者,身為家主的叔父經過此次大敗尤其是大敗後竟然攜帶愛侶自行離開大軍,早已經聲望一落千丈,如果自己能夠建立奇功的話,那麼還有誰敢和自己爭奪?更何況家族大敗之後,也確實需要補充新鮮血液以及對天下重新樹立權威,而主力盡喪、內部不寧的皇甫世家顯然是最好的目標。
  幸好,理智讓燕耳強行制止住了這樣的念頭,至少在現在絕對不是動這個念頭的時候,燕耳半點都不想成為大敵當前卻自相殘殺的蠢貨,當然同時他也暗中心生警兆,既然自己有如此想法,焉知皇甫世家沒有這樣的警覺。如此思緒萬千的年輕人,緊閉著雙唇,生怕臉上顯露出什麼來,便將目光久久的注視著城外的原野。
  西北茫茫的原野上,依然有不少燕家軍的殘兵剩勇一路蜂擁過來,這些曾經縱橫于白山黑水、神州中原的雄師勁旅,如今卻丟盔棄甲、潰不成軍,而敗軍的後方,是勝利的追兵。
  將近黃昏的時刻,遠眺城樓的燕耳和梅文俊,幾乎同時聽到了遠處傳來的震天動地的鐵蹄聲,還有冗長的號角聲,以及招展的旌旗。
  “終於來了!”
  在彼此的對視中,兩位年輕的將領發現了對方的眼神中閃現著同樣的興奮,同時卻又帶著些許的忐忑。
  只因為,飄揚的旗幟上面,有著一個鬥大的“風”字。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1:00
第三章 陷陣之馳

 隆冬的夏州,四周都被白雪茫茫所包圍,舉目遠眺不見半點的顏色,寒風凜冽的吹拂足以讓人毛骨悚然,即便是哈一口氣都迅即化作了霧團,飄散於上空。
  然而,伴隨著鐵蹄陣陣、擂鼓隆隆,飛揚的旌旗很快遮蓋住了天空,整齊的方陣緩緩然而卻又沉重的壓來,從四面八方逼近了城池,槍的紅纓在白色的世界中是如此的醒目,刀光的反射更是那麼冰寒刺眼。
  一個又一個的方陣,一輛又一輛的戰車,一隊又一隊嚴整井然的戰士,仿佛從地底冒出一般,瞬間鋪滿了城池前方的空地,黑壓壓的似乎看不到盡頭。
  “風雨軍來了!”
  “風雨軍來了!”
  敵人逼近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夏州城內。
  毫無鬥志的敗軍臉色煞白,顯然還未從幾日前兵敗如山倒、生死懸於一線的驚險中擺脫出來,根本就沒有戰鬥的勇氣;夏州的軍民也同樣膽戰心驚,風雨軍是近年神州聖龍最具傳奇的軍旅,大敗北方的呼蘭帝國、遠征西南的印月他邦,正是這支勁旅讓四十萬燕家軍灰頭土臉,也正是這支雄師,讓自己的子弟親人葬身惡魔嶺。
  恐慌,很快傳遍了整個城池。
  絕望,迅速的漫布大街小巷。
  尚未交戰,憑借著往昔赫赫的戰功,進犯的風雨軍顯然已經先聲奪人,在氣勢上占據了優勢,並借助著風雨軍無往不勝的歷史,令一種無法與之抗衡的無力感,迅速彌漫在了所有守城的將士心中。
  “好像來的主要只是白虎軍!”
  由於發現了剛才那個令他和梅文俊遠遠看去都有些緊張的“風”字,不過是全軍的總旗,而標志著統軍將領的旗幟之上,則分明寫著一個“朱”;和風雨軍交手多次各有勝敗的燕耳,一眼指出了眼前敵軍的隸屬和番號,語氣顯然在不自覺中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只是迅速的醒悟過來自己似乎有些怯敵示弱的表現,臉色不免微微發紅。
  “朱大壽,為人沉穩,然而生性耿直不喜奉承,投奔風雨軍前便已經身經百戰,可惜因為得罪權貴而最終貶為一個小小的兵部員外郎,直到被風雨軍重用,歷任白虎軍副統領、統領,參加過錦州解圍戰、涼、夏大戰等一系列風雨軍的大小戰役。白虎軍為風雨軍六軍之一,全軍配備了能夠遠攻近守的‘神龍戰車’,擅長於野戰中的防守反擊,即便是縱橫北方號稱無敵天下的呼蘭帝國鐵騎也無可奈何,為風雨軍的獲勝屢建戰功!”
  梅文俊微微揚眉,心中迅速調出了白虎軍及其統領的資料。
  在風雨軍下屬的秋風、青龍、白虎、赤獅、碧蛇、黑狼六大主力中,白虎軍不算是最強大的一支,當然也非最弱;正如同朱大壽在風雨軍濟濟一堂的名將之中,不算是最有才幹的一個,卻也絕對很傑出。
  唯一讓梅文俊感到奇怪的是,白虎軍擅長野戰中的防禦而非攻城,此次前來進攻夏州,居然讓白虎軍打頭陣,實在是沒有道理。
  很沒有道理。
  不過,他也無暇想這麼多。
  因為,白虎軍攻城的弱點,此刻還沒有機會顯露,他梅文俊卻必須舍其長、揚其短,主動出城挑戰號稱野外不敗長城的白虎軍。
  “如此壯舉,文俊兄豈能少了燕某!”
  當梅文俊決定付諸行動的時候,周圍的官員們不是出於對梅文俊的信任盲目的追隨,就是嚇得臉色蒼白、兩腿發抖,在場的只有燕耳能夠明白梅文俊的用意—— 面對風雨軍的先聲奪人,要想振奮已經膽怯的己方戰士,唯有在風雨軍主力雲集之前,主動向這支先頭部隊出擊,爭取戰術上的局部勝利,以此來振奮城內軍民因為戰敗而消沉的士氣,從而確保在接下來艱難的守城戰中,保持戰鬥的意志和團結。
  所以,燕耳用實際的行動支持了梅文俊。
  贊賞的看了一眼燕家軍的統帥,梅文俊迅速的躍上了戰馬,對著挑選出來即將追隨自己出征的四千戰士,大聲喝道: “兒郎們,後方是我們的家鄉,前方是雲集的敵人,家園的子弟需要時間來雲集,為了巴蜀的安寧,我們唯有奮戰!”
  “奮戰!”
  士兵們異口同聲,聲音響徹雲霄。
  每一個皇甫世家的子弟兵都知道,家族的精銳已經損失殆盡,目前夏州的五萬軍隊已經是戰敗之後家族唯一一支能夠一戰的軍隊了,在後方家鄉的動員和徵召新的部隊需要時間,而時間則必須通過自己的奮戰來拖延。
  所以,他們別無選擇。
  更何況,他們跟隨著的是發自內心敬仰的統帥。
  “戰鬥吧,別在皇甫世家的面前,丟了咱們幽燕男兒的臉面!”
  相對而言,燕耳的動員則相對簡潔,然而同樣實用。
  從聖京浩浩蕩蕩殺過來的四十萬大軍,如今一路潰敗,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再加上為了迷惑風雨軍而兵分四路,以至於自己統率的主陣到了夏州便連傷帶病的加起來只剩下了不足七萬人了,緊隨而來的風雨軍根本不給燕家軍整頓的時間,以至於這倖存的七萬人如今還算象樣的,就只有燕耳身邊的這三千近衛部隊了。
  不過,在雪洗恥辱的動力下,在燕耳刻意挑動起來的對軍人榮譽的追求下,這支軍隊迅速擺脫了戰敗的陰影,鬥志在瞬間激升了起來。
  就這樣,七千燕家和皇甫世家的聯軍,在燕耳和梅文俊並駕齊驅的一馬當先之下,出人意料的殺出城門,呼喝著,馳騁著,奔向了風雨軍的陣營。
  號角悠揚,戰鼓隆隆,胯下戰馬在疾馳,手中的大刀在揮舞,七千名騎兵,猶如七千下海的蛟龍,又仿佛七千上山的猛虎,撲向了根本沒有料到對方居然敢大膽出擊的敵軍。
  倉促而且零星的箭矢,無法阻擋勇士們前進的道路;來不及布陣呼應的戰車,更是不可能成為沖鋒的障礙。
  如同疾風般殺來的聯軍,迅速在風雨軍中播撒了死亡的請柬,伴隨著鮮血的四濺,雪白的大地迅速被猩紅的血液染紅,整齊劃一的陣營也由此產生了混亂的漣漪。
  “殺!”
  梅文俊的劍下,飲滿了冤魂的鮮血。
  天殘劍,聖龍帝國的三大名劍之一,曾經奪走過無數帝王將相武學宗師的生命,最終被皇甫世家的家主皇甫嵩贈送給義子梅文俊,此刻卻又被劍的主人擁有捍衛起前主人的基業,在千軍萬馬之中揮發著其無可匹敵的犀利,所到之處刀斷槍折,鮮血在噴灑,頭顱在飛舞,道路在屍體中誕生,在彼方死亡的同時也開拓了己方的生存。
  “真是有趣!”
  在戰鬥中,突擊的七千鐵騎,迅速形成了三角的魚鱗,而原本和梅文俊並駕齊驅的燕耳,卻不知何時起在沉默中自覺的充當了陣心的角色。
  此刻,眼看著前方痛快淋漓的廝殺,頓時被紅紅的液體激發出了心中因為壓抑而累積的殺戮渴望。只是,身為陣心,就必須負責整頓隊形、及時支援和調動部隊跟上以及轉移,認識到這一點的燕家軍少帥,不得不抵制了赤膊廝殺的誘惑,卻轉而老練狠辣的配合著梅文俊的沖殺,將七千人的隊伍整合成了一個完整的整體,如同一把犀利的尖刀狠狠的刺殺在了風雨軍的軀體上,加倍的擴大了因為梅文俊的武勇而給風雨軍帶來的重創和破壞。
  於是,梅文俊和燕耳,這原本地處一南一北、一西一東的當代聖龍帝國最為傑出的將領,在無言的默契中揭幕了未經彩排的表演,一個所向披靡,指揮著突擊的方向;一個沉穩老練,整合著部隊的步伐,在號稱虎狼之師的風雨軍陣營中翻江倒海,興風作浪,伴隨著戰旗的飄舞,演奏著刀光劍影下的強音。
  戰鬥的天平一時間似乎完全向燕字世家和皇甫世家的聯軍一邊傾斜,騎兵們不合規則然而卻犀利無比的沖擊一次又一次準確無誤的擊打在風雨軍的軟肋上,以至於被攻擊的一方枉自有強大的兵力卻也有力無處發揮,整體的配合被破壞殆盡。
  曾經所向披靡甚至可以抵擋草原上呼蘭帝國騎兵的白虎軍,此刻顯得岌岌可危,由於傷亡的加大,陣形的混亂,讓戰士們的士氣開始消沉了下來,崩潰的前兆悄悄然而卻讓人憂心的出現。
  “如果一向擅長騎兵突擊的風雨軍,竟然敗在了敵人同樣的戰術上,那簡直就是武人天大的恥辱!”
  盡管佩服敵人兩位將領的英勇善戰和配合默契,主持風雨軍的統帥朱大壽,還是被眼下的戰局給激怒了,只因為這樣的戰術恰恰是風雨軍的擅長,以往的無數次戰鬥中正是依賴白虎軍牽制住了敵人的進攻而精銳的騎兵則橫沖直撞的殺入敵陣從而獲取勝利,如今敵人竟然用這樣的戰術反過來對付風雨軍,則未免有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味道,怎能不讓白虎軍的統領七竅生煙。
  但是,身經百戰的宿將並沒有失去因此失去冷靜。
  “防線——榮譽——不敗!”
  這個歷次戰鬥之中錘煉出來的口號,迅速的傳遍整個戰場。
  傳遍戰場的不僅是簡單的口號,還有原本消沉的人心。
  “我們是白虎軍,在廣袤的野戰中,千百輛神龍戰車掩護下的白虎軍團便如同一座移動的堡壘,進攻則所向披靡,防禦則堅如磐石,即便是縱橫無敵的呼蘭鐵騎,也不得不在神龍戰車的面前黯然神傷!”
  因為口號回憶起軍團輝煌的戰績,這樣的回憶讓戰士們為軍團的過去而自豪,為自己如今的驚慌而羞愧。
  “不能夠讓失去的弟兄們在地府之下責罵我們!”
  這樣的共識很快在全軍達成。
  鎮定逐漸壓倒了恐慌,隊形也開始整合了起來。
  “嗚——嗚——嗚——”
  就在此刻,在成批戰士不屈的倒地之際,伴隨著淒厲的號角,還有晃動的旗幟,白虎軍並沒有因此而崩潰,反而開始有條不紊的反擊。
  那一輛輛原本四處散亂的神龍戰車轉眼間拼湊成了滴水不漏、曾經經歷過千軍萬馬沖擊而不倒的防線,那一列列的戰士如同繃緊的弓弦一般站立在神龍戰車的兩旁,有條不紊的堅守著自己的崗位,放心的將自己的安全交給了戰友,同時卻又毫不退縮的承擔起保衛戰友安全的重任。
  粗兩根木桿連接著的雙輪,在推動中運轉;壯的鐵鏈將成百上千輛戰車緊緊的相連,成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長城。車首猙獰的神獸張牙舞爪的瞪視著,格外森嚴恐怖。神獸口中巨弩不時噴射出死亡的邀請,力道十分強勁,一箭射出往往會釘死幾名士兵,不僅殺傷力驚人,而且極大的挫傷了進攻者的士氣。戰車四周的刀槍更是在陽光的反射下,泛出陰森的光芒,仿佛是地獄的照明,無情的刺入靠近的騎兵,將敵人迂回的空間逐漸壓榨。
  “果然不愧是野戰中的長城!”
  發覺自己的進攻越來越艱難,而身邊戰士的傷亡越來越慘重,梅文俊苦笑,知道縱然不情願,然而今天的勝利戰果也只能夠到此為止了。
  只是,眼下的問題根本不是己方單方面的願不願意戰鬥就此結束這麼簡單,對方那個被激怒了的將領顯然並不打算就這麼輕易放過這支突襲的部隊。
  事實上,任何有常識的指揮官都清楚,一旦全殲了這支顯然是守城部隊中的精銳之後,接下來的攻城幾乎就沒有懸念了。
  白虎軍的戰術顯然很縝密,堅實的戰車一旦布成了陣形,天生就是騎兵的剋星,縱然是世居草原、差點將聖龍滅亡的呼蘭帝國的王牌狂騎軍,面對白虎軍的神龍戰車也不免興起無力之感。
  梅文俊的部屬雖然精銳善戰,但是和狂騎軍比起來終究還是不如,在白虎軍冷靜下來之後,損傷迅速的增加,周轉的空間也越來越被壓縮,在用鐵皮護衛的戰車和戰車四周山林一般大刀長槍的包圍合攏之下,似乎陷入了絕境。
  “那麼就看看你是否有如此的器量吧!”
  隱隱的,微笑浮現在了夏州太守的嘴角邊。
  緊接著,手持天殘劍的戰神,就仿佛突然發了失心瘋一般,竟然加速沖鋒,方向則赫然是風雨軍的中軍主帥所在。
  “媽的,瘋了嗎?”
  被嚇一跳的顯然不只是風雨軍,還有處於進攻一方陣心的燕耳。
  雖然說擒賊先擒王,但任何正常思維的人都可以毫不費力的得出結論:現在這麼做顯然即不現實,也不高明。
  如果可以的話,燕家軍的少帥顯然非常願意選擇率領部隊自行撤退,但是考慮到此刻單獨撤退姑且不論能否沖破素來以野戰的防守反擊聞名的白虎軍的包圍,即便是沖破了返回夏州也一定被那些對梅文俊敬若神明的部下給生吞活剝,因此不得不打消這個極具誘惑的念頭,老老實實的繼續發揮陣心的作用。
  只是,心中卻充滿了絕望,暗自咒罵著在他看來實在名不副實的所謂聖龍帝國第一勇將,甚至連祖宗十八代的男女成員都問候到家了。
  絲毫沒有察覺到戰友如此惡毒的謾罵,梅文俊勇往直前的沖鋒,跟隨在他身後的是從來都沒有擔心和動搖過的夏州子弟兵,以及雖然不情不願卻在形勢所迫之下不得不緊隨其後的燕家軍。
  不得不佩服燕耳的統率能力,整個隊伍依然猶如整體一般的運轉自如,仿佛義無反顧的匕首,紮向了風雨軍的心臟。
  匕首的最前方,是手持天殘劍的梅文俊。
  渾身浴血的梅文俊,此刻已經接觸到了護衛朱大壽的中軍,護衛在朱大壽身邊的精銳戰士,紛紛躍馬橫槍,挺身上前,毫不猶豫的用自己的肉體組成了一道血肉的長城,忠誠的保衛著主帥的安全。
  而分散在四面八方、沒有料到敵人竟敢突襲自己主帥的風雨軍,在意識到主帥身邊兵力薄弱之後,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向中間圍攏過來。
  “授死!”
  一馬當先的梅文俊,根本沒有理會這一切變故,更沒有理會眼前的障礙。
  一瞬間,人與馬,仿佛合而為一。
  飛速的奔馳著,犀利的天殘劍因為內力的催動,竟然泛發出點點的藍色光芒,顯得分外得嚇人,在揮舞中折斷了無數的兵器,更有無數的騎士迎面掠過,很遠之後身軀卻分作了兩段,生命永遠的離去。
  “當!”
  迫不得已,朱大壽最終還是和梅文俊面對面的對上了。
  第一個回合,朱大壽便發覺自己的四肢發軟,手中精煉的鋼刀也在撞擊中折為兩斷,幸好多年的沙場廝殺,讓他下意識的挪動身體保護自己,方才沒有連同整個身軀,在那柄恐怖的殘天劍下,分成了兩半,步鋼刀的覆轍。
  然而就在這個時刻,梅文俊的第二劍已經接踵而至。
  氣勢如虹、所向披靡。
  殘天劍上的藍光此刻已經達到了極盛,大約長達一尺,不等寶劍的實體碰觸到,即便光芒所及也是飛沙走石、天地失色,凜冽的殺氣漫布整個空間,死亡的陰影籠罩在方圓,有若天神的憤怒,哪是人世間的凡物所能抗衡。
  “呃……,該死!”
  只可惜正當關鍵時刻,梅文俊卻感覺到心口一陣疼痛,忍不住微微呻吟了一下。他明白,前日被殺手伏擊留下的傷口竟然在此時發作了,當下手中的劍不由自主的偏了一偏,所謂失之毫釐繆以千里,終究沒有當場如願的將對手斬落於馬下。
  即便是偏落的劍鋒,也依舊擦過了對手的肩膀,帶來的是鮮紅血液的飛濺,還有對手的翻滾落馬。
  “好險,不愧是聖龍第一勇將!”
  白虎軍的統領心中清楚若不是立刻機智的滾落馬下,又被蜂擁而至的部屬救起,自己肯定會成為明年祭奠的對象。
  意識到自己絕對不是對手之後,摸了摸額頭的冷汗,不顧肩膀上的傷痛,朱大壽調動了更多的部隊簇擁在自己的身前,抵禦這個可怕的敵人。
  然而,一擊不中之後,梅文俊卻並沒有戀戰,而是突然勒住了戰馬,低聲暴喝了一聲“撤”,便迅速將馬首調轉過來,超相反的方向殺去。
  “高明!”
  直到此刻,燕耳方才放下心來。
  因為,梅文俊並沒有瘋。
  這是一次高明的聲東擊西。
  由於風雨軍的移動和急於保衛自己的主帥,此時陣型早已紊亂。如果能利用好這絲契機,未必不能殺出去。
  同樣發出如此稱贊的,還有朱大壽: “不貪功、不發熱,即便是充當前鋒投入到熱血沸騰的沙場,卻依舊保持著絕對的冷靜來掌控全局,不愧是當代的名將!”
  除了和燕耳同樣的原因之外,朱大壽還非常佩服梅文俊對於差點殺死自己居然沒有半點的惋惜,更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將時間花費似乎只要在攻擊一次便很有可能斬殺自己、結束戰鬥的冒險上,而事實上當時只要梅文俊有哪怕一丁點的躊躇,那麼匯聚過來的風雨軍便一定會毫不留情的將整個突擊的部隊給完全淹沒。
  這,大概就是名將的風範吧!
  朱大壽忍不住感嘆。
  就在朱大壽轉念的時候,沖在最前方的梅文俊已經與風雨軍交上手來。
  在出人意料的向中軍的沖鋒,很成功的調動了關心主帥安危的風雨軍之後,夏州太守的馬頭卻毫無預兆的調轉了方向,從斜裏率先殺出了因為調動而出現漏洞的風雨軍陣營,為自己的後續部隊開辟了撤退的生路。
  此刻他是全力出劍。快逾閃電一般的橫劈豎砍,每劍過處必然是鮮血四濺、人仰馬翻,頓時拉枯摧朽般殺開了一條通道。
  另一邊的燕耳也不敢怠慢,急忙調動全部精神,控制著全軍擴展被梅文俊開辟的道路,緊隨其後的殺過去,眼看既要殺到了風雨軍的外圍,到時候只需要一陣疾馳,便可以返回夏州城,此戰的任務也就大功告成,結果自然是大大的振奮己方的鬥志,而風雨軍則必然士氣消沉。
  “哼,就這麼容易突破的話,未免太小看我白虎軍了!”
  可惜,另一方的統帥顯然並不是如此想。
  在震耳欲聾的擂鼓聲中,風雨軍迅速做出了相應的變化,一隊又一隊的戰士,飛快的繞到了後面,很快就形成了嚴實如鐵桶般的陣勢望不穿底,將聯軍突圍而去的希望扼殺在了功敗垂成中。
  “倒楣!”
  燕耳的心中一陣發苦。
  盡管和風雨軍交手多次,但是象這般殺入敵軍陣營橫沖直撞的戰鬥,卻是生平第一次,他萬萬沒有想到白虎軍的戰鬥力竟然是如此的強,陣形的配合又是如此的默契,神龍戰車又是如此的機動而且堅固。
  一隊又一隊的士兵,此刻借助神龍戰車的掩護,有條不紊的逼近,慢慢的壓縮著騎兵的迴旋空間,箭矢的飛射帶給運動中的騎兵威脅和傷亡,而密集的刀槍則有效的遏制了騎兵借助機動力殺入陣營沖散全軍的企圖。
  太小看白虎軍了!
  雖然,此次突擊是為了振奮守軍的士氣,抵消風雨軍出現時刻意展現的威懾,從而確保夏州城內剛剛經歷過慘敗的軍隊能夠停住敵人的進攻,從而守住城池和重新整頓敗軍,就戰略而言一點都沒有錯誤,但是面對如此擅長野戰的對手,燕耳還是開始對自己居然親自投入這樣的戰鬥產生了動搖。
  無力感,因為長久的戰鬥,以及對於無法突圍的焦慮,讓這位來自燕字世家的名將也逐漸感到了沮喪,還有疲乏。
  燕耳如此,其他的戰士更是如此。
  傷亡開始加大,絕望和懷疑也開始在心底萌發,似乎突擊的軍隊難逃覆滅的厄運,這是每一個現場的戰士,無論敵我所共同的想法。
  除了一個人。
  梅文俊。
  他依然從容,嘴角浮現出鎮定的微笑,戰馬再次被他突然的緊緊勒住而轉移方向,自信仿佛從來就沒有從他的身邊流逝過。
  (注:所謂神龍戰車實際上便是用兩根木桿連接雙輪,推木桿則車輪就向前轉動。兩桿之間用數條橫木連接,橫木上安裝可以運載巨弩的支架,支架上還備有可裝箭頭和石塊的皮網兜。另外還繪 制了神獸模形,罩在戰車上,當向敵人射箭時,箭頭正好從神獸的口中射出,還可以從神獸模形的眼睛處觀望敵情。戰車的下部裝上盔甲般的圍裙,以保衛士兵的腿和腳。戰車的前部裝有兩排槍刀,每排槍刀各四支,上面是長槍,下面是短兵器。長兵器,是打敵人的;短兵器,是用來刺殺馬匹的。戰車的兩邊都裝有鐵索鉤,在駐營的時候,戰車的鐵索鉤連起來,就成了營地。
  白虎軍設十團,每團五千人,配備神龍戰車一百六十輛,每輛二十五人,分別是由四名士兵負責推動、一人負責站在車上瞭望指揮、二十人分別為盾牌手、弓箭手、刀槍手負責保衛的。同時每團留有一千人即一個營作為戰略預備隊。)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1:00
第四章 無可奈何

 此刻,梅文俊的沖鋒軌跡顯得詭異而且無法捉摸,不時向白虎軍鋒芒最盛的地方發起沖擊,而且都是一擊即走,決不戀戰。
  這樣的戰斗方式,自然苦壞了充當陣心的燕耳。
  他不得不在艱苦的戰鬥中費勁全力的收攏部隊,保持部隊前後左右的呼應和暢通,作為一個整體跟隨著沖作箭頭的梅文俊,來回縱橫馳騁。
  這樣的沖殺,還是相當有效果。
  一時間無法適應的風雨軍,頓時損傷慘重,對於敵人的殺傷力卻大為降低,局勢的平衡點又一次朝聯軍的方向傾斜。
  只是,風雨軍占據了兵力的優勢,而且白虎軍團更是配備了抵禦騎兵沖擊的神龍戰車,擅長野戰中的防守反擊,因此即便無法遏制梅文俊瘋狂的沖擊,但是整個陣形卻依舊有條不紊,根據統帥的指揮井然有序的作戰著,這不由讓燕耳大為擔心繼續消耗的結果恐怕將是己方的覆沒。
  幸好,這樣的擔心並沒有延續很長時間。
  因為一馬當先的梅文俊,已經再次撥轉了馬頭,沖擊的方向赫然是西北——這是風雨軍攻來的方向,也是越來越遠離夏州城的所在。
  但是無可置疑,正因為這樣的地理位置,所以這個方向恰恰是一心想要圍追堵截雪洗恥辱的風雨軍目前兵力最為薄弱的環節。
  生死成敗在此一舉!
  幾乎每一個戰士都下意識的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身為全軍主帥的梅文俊更是奮起了所有的力量,飲血無數的殘天劍在手中不停歇的飛舞著,拋出的光浪裹住了全身,一騎經過之處,前方的敵群中登時裂開一條甬道,血肉殘肢漫天飛灑。
  其餘的將士也紛紛緊隨其後,奮不顧身的向前沖殺,仿佛離弦的利箭,所向披靡、勢不可擋。
  終於,風雨軍的防線出現了漏洞,號稱“銅墻鐵壁”的神龍戰車也終究難以抵擋殘天劍的犀利,一馬當先的梅文俊率先突破了風雨軍的攔截。
  然而後陣的騎兵卻顯然沒有這樣的好運。
  “休走!”
  伴隨著一聲斷喝,卻見風雨軍的一隊騎兵疾馳而來。
  大刀迅猛的飛舞,戰馬閃電般的沖刺。
  殿后的聯軍戰士往往剛剛架住了其中一把大刀,緊隨而來的十多把兵刃便在戰馬的風馳電掣中趕到,無情的落在身上,鮮血橫流、屍體飛散。
  “風雨軍騎將秦紀在此,誰敢接我一刀!”
  威猛的挑釁,來自一員二十多歲的將領。
  “軒轅軍校的學生軍?”
  燕耳微微一愣,對於這個名叫秦紀的將領他有所耳聞,在和風雨軍的交戰中也領教過其出色的騎兵突擊能力。此人出自風雨軍專門培養中層將領的軒轅軍校,負責指揮由軍校學員組成的學生軍,應該和白虎軍毫無隸屬關系,想不到此刻卻在這裏碰面。
  這樣的認識,讓燕耳突然間隱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但是戰情緊急,根本不容他多想。
  眼見秦紀的騎兵突擊彌補了缺少騎兵的白虎軍追擊速度緩慢的弱點,同樣出色的騎兵運作準確而且狠辣的重擊聯軍的腹部,勢必會將這支深入敵陣的精銳部隊一切為二,更要命的是借助飛快的速度,這支騎兵在得逞之後,一旦不去理會糾纏的戰鬥而是作弧線迂回的話,甚至有可能重新將整個部隊完全兜會包圍圈之內。
  “真是命苦!”
  心中輕輕的喟嘆了一聲,別無選擇,即便僅僅是出於自身安全的考慮,燕耳也不得不逆著己方軍隊運行的方向回身挺槍,迎向了這位名叫秦紀的將領,力圖一舉擊潰這支突然出現卻十分要命的部隊。
  刀與槍猛烈的撞擊,金屬撞擊的巨響中,冒出了點點的火花。
  兩匹高速疾馳的戰馬迎面相遇,馬上的主人毫不退讓的迎擊。燕耳手中的銀槍如同出海的蛟龍,攪動著天地乾坤,抖動的槍尖化出了萬千殘象,虛實之間隨時可以轉作索命的無常,義無反顧的刺入秦紀大刀揮舞而成的光盾。
  沙場武將的爭鬥廝殺,不同于江湖高手的競技,仿佛電閃雷鳴一般,往往是短促而且劇烈,也就在那麼一兩個回合之間便立刻分出勝負高下,決定勝負的也不僅僅是個人的武藝,還有戰場上各種無法預測的變數。
  這一刻,便只見借助奔馳的強大沖力,燕耳的槍順利的挑入秦紀的刀光之內,好似流星閃爍般的剎那,用力的將對手的鋼刀挑飛于半空,如同飛射的箭矢,毫不留情的直指敵人的咽喉。
  秦紀一咬牙,側身逼過了致命的要害,卻終究還是被刺中了身體,在一聲呻吟之中落於馬下。
  燕耳表現出了高超的騎術,在疾馳中勒馬回轉,身體扭轉近乎九十度,銀槍繼續狠辣的向下猛刺,落點正是地上受傷蜷縮的對手,而時間之短速度之快,甚至讓一旁的風雨軍戰士根本無法解救自己的戰友。
  死亡的陰影頓時籠罩全身,不知是摔傷無法動彈,還是自覺來不及躲避,此刻的秦紀唯有閉目,似乎靜等那一槍的到來。
  可惜也就在這個時候,跨下的戰馬意外的踉蹌,卻讓勝券在握的燕耳因為速度的慣性,頓時被拋出半空,也重蹈了對手的覆轍,落於馬下。
  更為倒楣的是,落點四周恰恰都是風雨軍的戰士。
  “難道,生命的終點便在於此嗎?”
  一邊因為求生的本能奮力躲開了風雨軍第一輪刀槍的攻擊,一邊在腦海中閃現了這樣的疑問,燕耳發現已經有數十把長矛毫不留情的捅向自己,而剛才那一輪的躲避雖然沒有傷及要害,卻也受傷不清,更要命的則是因為從馬下摔落讓自己的腿腳一時間根本沒有知覺,所以唯有在地上的翻滾,卻難以走動。
  “嗖嗖嗖!”
  正當自付必死的當口,卻聽見弓弦的撥響,繼而是一連串的慘叫,好奇的睜眼望去,燕耳發現原本已經殺出重圍的梅文俊,竟然又重新撥轉了回來,跨下的駿馬騰雲駕霧一般的飛馳,乘著風雨軍來不及反應的時刻,戰馬上的猛將放下了殘天劍,不失時機的彎弓撥弦,連珠般的箭矢頓時接二連三的射來,擊退了攻擊自己的風雨軍士卒。
  緊接著,說是遲那時快,梅文俊在轉眼間已經來到了燕耳的身邊,一聲沉沉的悶喝之下,彎腰伸手,迅即將落馬的戰友拉到了自己的身後。
  隨即,大喝了一聲: “擋我者死!”
  殘天劍再次在內力的逼動之下泛出了死亡的光芒,所到之處無不披靡,卷起的是紅色的波浪還有死亡的風暴。
  燕耳也沒有閑下,強忍著傷痛,手中的銀槍繼續翻滾,配合著殘天劍一前一後,一長一短,編織了滴水不漏的羅網,擋者死、逼者生,驅散了阻撓的襲擊,匯合了自己的部曲,乘著風雨軍此刻依舊來不及彌補好漏洞的機會,瀟灑的殺出敵陣。
  “嗚——嗚——嗚——”
  風雨軍的號角再次傳來,山丘上的朱大壽眼中泛出了寒光。武人好強的爭勝,讓他實在無法容忍兵力處於劣勢的敵人居然在自己的陣營中如入無人之地。
  這,是天大的恥辱。
  憤怒卻讓他更為冷靜。
  巧妙的運兵,不但立刻包抄殲滅了眼見主帥危險而不顧一切從城中沖殺出來的援軍,繼而神龍戰車迅速的運動,截斷了梅文俊一行返回夏州的退路。
  “白虎軍的戰史是無人可以打破的!”
  簡短的話語,頓時激發了戰士們的榮譽和豪情,因為敵人的勇猛和己方的失利而開始消沉的士兵立刻重新振作了起來。
  戰場之上,風雨軍依舊是那一支百戰雄師。
  而突圍的聯軍,卻不得不面對或者遠離夏州——自己要竭力死守的城池,或者則重新剛才的艱險,再次突破敵人重重的包圍。
  目光,劫後餘生的戰士們的目光,都落在了梅文俊的身上。
  皇甫世家的部下,早就在無數次的戰鬥中對自己的主帥產生了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的信任;而燕家軍的將士,則因為剛才戰鬥中梅文俊所表現出來的武勇,還有最後關頭奮不顧身救援戰友的高尚而深深傾服,同樣無不心甘情願的將自己的生命交托給這位名將。
  於是,艱難的選擇也再次落在了聖龍帝國第一勇將的身上。
  梅文俊並沒有太多的猶豫,他選擇了向北,也就是背離夏州的方向。
  重新換了一匹戰馬的燕耳略略皺眉,這實在不是一個好選擇,從一開始他就不是很贊同聯軍從北面突圍,因為這將是風雨軍後續部隊開來的所在,這樣的撤退很有可能會落入風雨軍兩路大軍的夾擊之中,其形勢將比剛才更加危險。
  但是他終究還是縱起韁繩跟上,因為暫時他也想不出什麼好主意。
  讓燕耳放心的是,梅文俊一馬當先甩開了追兵之後,並沒有朝北面前行多遠,很快就彎入了一條小道,在七折八彎走出來之後,所有的戰士們驚喜的發現自己已經距離夏州城墻咫尺之遙了。
  縱馬,飛奔。
  意料之外的出現,意料之外的突擊,正全力以赴準備攻城的風雨軍措手不及,在聯軍將士的歡呼聲,和城樓上守軍的接應配合之下,殺入敵陣的勇士們迅速的殺回了城內。
  斷後的是燕耳和梅文俊。
  殘天劍和銀槍,在黃昏的夕陽下泛著攝人的寒光,勇貫三軍的大將從容而且威嚴,在幾名無知者無畏的風雨軍戰士落於槍劍下之後,尚未完全回過神來的攻城部隊竟然不約而同的勒住了戰馬,眼睜睜的望著渾身遍灑落日餘輝的勇將緩緩的退入城內,繼而在轟隆的聲響中,堅厚的城門緊緊的關閉。
  而這個時候,發現了意外的朱大壽等風雨軍的高級將領,才剛剛趕到了此處,唯有跺足嘆息,憤憤不已。
  “太痛快了!”
  經過這一番的沖擊,雖然就戰局的實質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而且如此的沖鋒陷陣其實也讓己方傷亡慘重,但是卻在無形中極大提升了戰士們的士氣,以至於夏州城自從梅文俊、燕耳返回之後,立刻歡聲歌舞,熱鬧沸騰起來,戰敗的陰影直到此刻方才消彌於無形,頹廢的氣氛也被一掃而空,剩下的則是戰鬥的yu望和獲勝的信心。
  而沙場歸來的燕耳,此刻也是心情大好,因為生死之間的患難,讓他對于梅文俊,也不由產生了親切的感情,當應酬完畢餘興未盡的他居然一路跟隨梅文俊返回了住所,卸去了往昔威嚴的偽裝,舉手投足之間都是真性情的流露,根本不象大軍的少帥,而是一個喜悅之極的孩子,竟盤算著要和對方通宵暢飲。
  “事情恐怕未必如此簡單!”
  對應燕耳的喜悅,是梅文俊的沉重,在和戰士們歡慶之後,聞名天下的勇將終於再也支援不住了,剛剛踏入門口之後便立刻噴出了一口鮮血,與此同時,臉色也前所未有的凝重,根本不見勝利的歡欣。
  “你怎麼了?”
  燕耳大吃一驚,急忙扶住了對方。他很清楚,經過黃昏的那一戰,梅文俊儼然已經成為了整個夏州的靈魂所在,一旦出事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我沒事!”
  梅文俊微微搖了搖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之後,立刻就地盤膝調理,而燕耳也當仁不讓的作起了護法。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梅文俊方才站起,臉色依舊呈現著灰黃,嘴唇也已經泛白,但是雙目重新煥發出神采,話語中盡管微弱卻也帶著中氣: “只是舊傷發作罷了,不過你放心,就算再來一次千軍萬馬的突擊,我也絕對比你強,不信咱們試試!”
  燕耳微微一笑,回應梅文俊的安慰,心中卻大大的痛罵了一番皇甫華,對於在這樣的危急關頭,皇甫世家的掌權者依舊自毀長城,他倒並沒有太大的意見,畢竟從某種意義上說,即便是如今結成了盟友,同樣為聖龍帝國四大家族的燕字世家和皇甫世家始終都潛存著一種激烈爭鬥的關系,但是如果因此影響到燕家軍的生存,那事情可就完全不一樣了。當下燕家軍的少帥關切的說道: “文俊兄還是好好安歇吧!經過今日一戰,我軍士氣大振,再加上城內的兵馬本就比來犯的風雨軍多,相信朱大壽在會合了後續的主陣之前,恐怕不會再有什麼大的戰事,若文俊兄信得過,明日的守城就交給燕耳吧!”
  “問題是風雨軍的後續主陣真的會趕來嗎?或者說真的會在我們希望的情況下趕來強攻夏州城嗎?”
  對于燕耳的好意,梅文俊卻不由苦笑,臉龐上流露出了極度的擔憂。
  “你是說……”
  燕耳心中突然一陣抽緊,聯想到今日戰陣之上發現秦紀之後心中湧起的轉瞬即逝的不安,一種似乎即將捕捉到什麼的感覺立刻盤旋在心頭,一時之間卻又說不出來。
  “今日我軍向北面突圍,除了白虎軍之外,只有少部分的風雨軍其他兵馬,然而風雨軍的六大主力的其他各路都沒有出現,西北方向似乎也沒有見到風雨軍的援兵,而白虎軍就算當初滿員也不過五萬人而已,經過涼州的連續激戰,傷亡慘重充其量只有三萬之數。如此薄弱的兵力、不善攻城的部隊,卻在後方援軍相距甚遠的情況下進犯夏州,燕耳兄不覺得其中太過於奇怪了嗎?難道風雨軍就不怕我軍各個擊破嗎?”
  梅文俊沉聲說道。
  “不錯,這絕對不是風雨軍一向的用兵風格!”
  燕耳警覺,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感覺到不對了,因為到目前為止,己方所面對的不過是風雨軍的一部分而已,風雨軍的主力卻始終遲遲沒有出現,這實在不合常理,以至於在詭異中似乎隱隱透著不祥。
  “不管這麼多了,今晚我軍就劫營!乘著我軍大勝之際,又是兵力上占據優勢,此戰必定勝利!”
  預感到大事不妙的燕耳,不由咬了咬牙,惡狠狠的說道。
  “恐怕來不及了!”
  梅文俊的眉頭絲毫沒有舒展: “白虎軍恐怕早就有了提防!我現在算是明白為什麼讓白虎軍進攻我軍了!燕兄應該已經有親身體會了,在野戰之中無論多麼強大的軍隊,都很難在短時間之內擊潰依靠神龍戰車結陣的白虎軍,而我想風雨軍的其他部隊此刻也絕對不會閑著,我軍在這裏的哪怕一刻的逗留,都是正中敵人的下懷,勢必帶來無可估量的災難!”
  “文俊兄未免過慮了吧!”
  燕耳不以為然的說道。雖然承認梅文俊對於風雨軍的懷疑正確,也承認白虎軍防禦的能力,但是他對於聯軍在夏州的逗留有什麼重大的損失卻並不茍同,事實上一路潰敗的燕家軍,實在太需要時間和空間進行整頓了,而只要經過了哪怕半天的整頓,燕耳他自信當初那支橫掃中原的勁旅,勢必會重新出現在他的麾下,到時候無論是風雨軍還是皇甫世家,都不會令他有今天這般的無奈了。
  “事情恐怕已經來了!”
  可惜,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響起,梅文俊苦笑著說道。
  事實上,也確實如同梅文俊所料,一名親兵慌張的奔過來,帶來了一個很壞很壞的消息——風雨軍大將蒙璿、洛信領軍突襲,位於夏州東南的漢中隨即失守。
  如果說夏州是皇甫世家面對西北的前鋒,那麼漢中就是巴蜀向涼州攻略的前線基地,也是連接著夏州和後方的重要樞紐,囤積著大量的糧草軍械,一旦漢中失守,也就意味著夏州退路被切斷,死守便毫無意義,成為了困獸之鬥,而且還有兵力空虛的巴蜀被風雨軍占領的危險。
  無論從個人職責還是軍事角度,梅文俊別無選擇,必須回師。
  相互望了一眼,梅文俊和燕耳都不得不大為感慨,感慨對手用兵的老辣,不費吹灰之力便讓夏州不得不兵不血刃的易手,讓大敗潰散的燕家軍終究還是沒有足夠的時間進行休整和重編,以恢復戰鬥力。
  更為讓燕耳和梅文俊擔心的,是對手既然如此處心積慮,天知道還會不會有更加毒辣的後招等待著他們,只是幾乎可以肯定,這一路的後撤,絕對不會輕而易舉。
  “命令全軍在城樓支上遍插旌旗,同時捉一隻活羊倒懸於鼓前,讓它始終擊鼓揚威,其餘兵力分成三路,每路相隔三裏,交錯撤離,方向陰平橋,不得有誤!”
  當機立斷,梅文俊立刻下令撤退棄守夏州,從他有條不紊的命令中,燕耳震撼的感覺到除了對方優秀的軍事素質之外,更厲害的是那份從容的城府——恐怕梅文俊早就料到了這個局面,剛才和全城的歡慶只不過是為了安定人心的演習——既是鼓舞己方的部隊,同時也是為了迷惑城外的敵人。
  不管怎麼說,聯軍堅守夏州抗敵的計劃在風雨軍如同天馬行空了無痕跡的部署之下,不得不全面泡湯了,如今的聯軍不得不全力以赴的急行搶占從夏州繞過漢中回巴蜀的必經之路——陰平橋。
  “如果風雨軍派出一支部隊搶占了陰平橋這個易守難攻的堡壘,則退無可退、滿盤皆輸,大軍唯有投降一途了!”
  這個念頭,幾乎同時在燕耳和梅文俊的心中閃過。
  ——戰術上的努力終究無法抵消戰略上的高明!
  盡管不情願,卻不得不承認,今天的辛苦作戰,以及曾經對於戰局的通盤盤算,如今在對手不動聲色的部署之下,全功盡棄了!
  而風雨軍最高統帥,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雖然遠在戰場之外,但是洞若神明的部署,卻占盡了戰局的先機。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1:00
第五章 巴蜀攻略

 “君不見,漢冠軍,千里逐寇刻石還;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況乃國破河山陷,寇騎欺我百餘載!
  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齊從軍,凈胡塵,誓掃蠻奴不顧身!
  忍情輕斷思家念,慷慨捧出報國心。
  昂然含笑赴沙場,大旗招展日無光,氣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長矢射天狼。
  ……”
  一字長蛇的大軍在曲折的官道上蜿蜒前行,慷慨激昂的歌聲響徹雲霄。
  路途中,一輛馬車從後面趕來向南疾馳,途經之處戰士們紛紛自覺的讓道,並且傳來發自內心的歡呼。盡管旌旗沾染了硝煙,戰袍遍佈了征塵,臉龐寫滿了疲憊,但是軍隊的士氣卻是如此的高昂,腳步是如此的堅定,展露無遺的是一支經歷了生死煎熬的虎狼之師。
  奔馳的馬車有些與眾不同,內行人一眼就可以看出負載馬車前行的那四匹戰馬分明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駒,高大雄健、疾馳如飛,因此盡管整個馬車外觀看上去平淡無華,然而其無形中自有一種尊貴威嚴的氣派。
  駕車的是一個缺了一條胳膊的大漢,大漢的背後插著一柄滿是鐵銹的斷刀,衣服也顯得寒磣,頗有點落魄的景象,可是一旦大漢無意中睜眼顧盼之際,卻分明流露著殺伐和血腥的猙獰,令人膽寒。
  “鐘兄留步!”
  一個身著儒袍的書生策馬從前方氣喘吁吁的迎面趕來,手裏兀自揚著一管密封了的軍方密函。
  “籲——”
  駕車的獨臂大漢聞聲輕輕的喝了一聲,也不見他如何發力,轉瞬之間那原本撒蹄歡奔的四匹戰馬居然在幾乎同一時間止住了腳步,而整個馬車卻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平平穩穩的沒有半點震動。
  “好厲害!”
  金岑暗暗咋舌。雖然是一介書生,不過生長于西北的金岑秉承了儒家六藝的傳統,對於駕馭之術頗感興趣,因此一眼便以內行人的目光看出了獨臂大漢的高明。要知道憑借一臂之力居然能夠令疾馳中的四匹戰馬同時止步且馬車沒有絲毫的顛簸,需要的絕不僅僅是嫻熟的技巧,更內含了高超的武藝。
  事實上,身為血衣衛四大高手之一的“斷刀”鐘進也的確非同凡響。殺手出身的獨臂大漢自從加入了最近三年來迅速崛起的風雨軍情報組織“血衣衛”之後,屢建大功,這一條手臂正是在一次保護風雨軍最高統領、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的戰鬥中失去,卻也因此獲得了為風侯駕車的殊榮——能夠如此近距離的追隨風雨這位當代最具傳奇的任務,乃是風雨軍數十萬將士夢寐以求的榮耀。
  只是,金岑沒有閑暇和鐘進客套,相信也不會有什麼人有興趣同負責監視、暗殺,總是散發著陰冷與壓抑氣息的血衣衛打交道,更何況此時他手中正緊握一份緊急軍情——在風雨軍中不管身份多麼高貴,誰都不敢輕易碰觸“貽誤戰機”,這個僅次於奸細叛徒的雷區。
  因此,金岑自馬背飛身落地之後,一刻也不停歇的快步來到馬車旁,躬身為禮,對著馬車尊敬的稟告道: “夏州前線傳來緊急戰報!”
  “上來說話!”
  馬車上傳來了一道低沉的聲音,伴隨著這道聲音的,是獨臂的鐘進略略挪開了身子,示意書生上車。
  “是!”
  金岑恭敬的應了一聲。他清楚如果自己膽敢不聽從的話,那麼恐怕還不容自己有所轉念,那把生滿了鐵銹的刀一定已經把自己的腦袋和身體分家了,就如同自己倘若未經允許而擅自上車的後果一樣。
  ——金岑親眼看見過這把生銹的斷刀,是如何在千軍萬馬之中殺人如割草的,所以他半點都沒有成為這把份屬惡魔的兇器祭品的自願。
  而且,金岑也很得意自己能夠時常追隨在風雨的左右,雖然有伴君如伴虎之說,但是千古以來也只有竭盡權力的中心,方才能夠掌握大局盡展才華。
  身為西北名儒陳善道賞識的弟子並因此而被推薦到風雨軍中的金岑,自有一種儒家弟子積極入世施展平生所學的抱負和yu望,而且和自己的師長同門不一樣,金岑並非食古不化的人,在這幾年來他積極奔走,為了定涼侯的霸業四處忙碌,這才以文人的身份居然成為了風雨軍長史,手握軍機密要,與聞天下大事。
  所以,金岑很不屑自己的老師和同門的自命清高,在他看來只有最沒有用、最無奈的人才會去做什麼“梅妻鶴子”、“采菊東籬”,並不說這樣的生活不好,而是這樣的生活只適合出山之前的“養望”也就是聚斂名氣,或者功成之後的“修身”,但是一個讀書人生命真正的意義所在卻還是應該讓主君認同和信賴自己,從而爭取到足夠的空間來施展自己的才華實踐自己的理念,否則也就白白浪費了自己的寒窗苦讀了。
  金岑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金岑為了風雨和他的霸業,已經傾注了自己所有的心血和智慧,因此同時也就成為了他自己的事業。如同所有身處亂世卻心懷天下的文人,輔佐名君鞠躬盡瘁以圖流芳百世,便是金岑最大的心願,並且對於自認為十分幸運尋找到了名主的風雨軍長史來說,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理想如今都完完全全的寄託在了一個名叫風雨的人和他的事業之上了。
  “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少時蟄伏於聖龍大學堂,於聖龍歷七五三年呼蘭大敗聖龍主力長驅直入神州之際,崛起於亂軍之中,收復天下名關倫玉關,繼而擊退呼蘭鐵騎、解聖京、錦州之圍,最終紮根西北涼州,以布衣之身仗虎狼精銳而成為一方諸侯。
  期間,無情鎮壓西北豪門叛亂,懾服高唐西域諸邦,平定龐勛造反,翻越群山入侵聖龍帝國西南的印月半島,可以說盡顯英雄崢嶸。尤其是日前連續擊敗了東北燕字世家和西南巴蜀皇甫世家的聯手入侵,更是將風雨軍推向了一個權力的顛峰,勢力之盛、軍威之赫,無人能及!”
  ——這,就是風雨的經歷。
  對於風雨和風雨軍的崛起壯大,金岑很得意。不僅是因為看來他似乎投靠對了主君,更因為這一系列的輝煌之中,或多或少也有著他金岑的功勞或者苦勞。
  因此,金岑這些天來更加賣力了,他渴望著“雲臺封將”或者“淩煙留名”的那一天,他希望自己能夠封妻蔭子、光宗耀祖。
  而這,也是目前風雨軍中大部分將領的期盼。
  聖龍人傳統的理念,讓即便是這些被稱作為賢臣或者良將的俊傑們也不能夠免俗,他們對於奪取聖龍帝國的最高權力,乃至於風雨一步步登上帝國那張雖然很大卻只能夠容一個人坐的椅子的興趣,甚至比風雨本人還要大;他們對於進軍聖龍帝國心臟所在——聖京城的熱衷,更是令他們積極的抵制著風雨對印月這片聖龍傳統領域之外土地的擴張,甚至還不理解風雨在擊敗了燕字世家和皇甫世家的聯軍之後,不馬上進軍中原反而是南下巴蜀的戰略決策——盡管天府之國的富庶同樣令人眼饞。
  在這樣的情緒之下,在艱苦的決戰勝利之後,風雨軍軍中卻出現了有史以來最為嚴重的不諧之音——中層的將領和官員們紛紛上書風雨要求從燕字世家手中收復聖京、“拯救社稷”;而前線的大將朱大壽、洛信等人雖然遵循了風雨的命令,卻在戰爭每取得一絲進展之後便請求指示,顯然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表達對于南下巴蜀戰略的抵觸。
  為此,在幾番嚴厲的書信斥責之後,正感染傷寒的風雨,不得不拋下千頭萬緒的戰後重建工作,抱著傷病之軀奔赴前線。
  憑心而論,金岑在個人感情上是支持那些將軍們的。
  雖然風雨軍節節勝利、不斷壯大,但風雨畢竟只是一個侯,在聖龍帝國的歷史上,侯爵和比侯爵更大的貴族太多了,在侯之下做官,再大也有限——即便這個侯是目前整個聖龍帝國最有權勢的人物。將士們浴血奮戰的目的,不外乎生前的榮華富貴和死後的名垂史冊,所以越是身居高位的官員和將領,就越希望風雨有朝一日能夠更上一層樓,讓他們不僅是水漲船高的獲取名義上地位,而且也是為了避免被後世唾罵——聖龍帝國有著詳細記載和評點歷史的傳統,所以作一個開國功臣自然比作一個權雄的家將更榮耀更安全。
  當然,金岑並沒有像那些將領們一樣的表示出來。
  盡管風雨對於反對意見總體上說是非常寬容的,但是經常伴隨在風雨左右的金岑卻非常清楚風雨對於權術運用的嫻熟。
  成立才短短三年的風雨軍,便在客觀和主觀的條件影響下,存在著很多的派系,有軍方的,有文官的,有家族的,也有士林的,但是即便存在著這麼多的派系,卻從來沒有真正影響到風雨軍的團結,更沒有影響到風雨對於軍隊和領地的控制。事實恰恰相反,正是這些相互牽制的派系存在,令這為布衣出身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進一步擁有著不容動搖的地位和權威。
  “在這樣一個擅長運用權謀的人面前,是沒有必要自作聰明、鋒芒畢露的!”
  金岑總是如此的告誡自己。
  沒有縛雞之力、卻充當風雨軍長史參與軍政大事的金岑很有自知之明,風雨之所以選擇自己這麼一個既沒有背景又不懂戰陣的書生出任如此重要的職位元,目的絕不是要自己出謀劃策、運籌帷幄——無論是打仗還是治理內政,風雨的麾下有著太多的人才——風雨需要的只是一個領會他的意圖並且能夠耐心處理各種瑣碎事宜的實幹家。
  金岑很好的進入了自己的角色,這不但令風雨感到了滿意,同時也令自己前途似錦,所以他自然不會如此愚蠢的作任何試圖改變這種合作方式的嘗試。
  馬車在金岑上來之後繼續行進,很穩也很快,路途上不斷傳來的是戰士們對於統帥的歡呼和致敬。
  馬車裏,一個全身戎裝的年輕將領筆直的端坐,雙目微微閉著,並沒有受到外面歡呼聲的影響,似乎正在默默的思索著什麼,略帶著憔悴的面容不但透露出主人身體有癢,而且還顯示出他已經耗費了不小的心智。
  “戰事進展順利,各路兵馬已經如期占據戰略要點,然夏州守將梅文俊復出,並于燕家軍大將燕耳聯手,似乎看破我軍意圖,主動撤離夏州,目前動向不明,末將朱大壽、洛信、蒙璿不敢擅斷,還請風侯定奪!”
  徑自接過金岑遞來的前方戰報念出聲的,是坐在年輕將領對面的一個大約二十六、七上下的年輕人。只見他雖然穿著聖龍帝國傳統的儒袍,卻不像聖龍人那般的梳理發髻,而是用紅繩將一頭散發隨意的裹了一裹,披散在了肩膀之上,在顯得有些不羈和叛逆的同時,倒也分外灑脫。
  此時,他讀完之後,便不由冷笑了一聲: “想不到堂堂赤獅、白虎兩軍統領如今也懂得了不敢擅斷,還要把小璿也給扯上,倒真是一大奇聞!你說呢,金長史?”
  對於年輕人拋來的話題,金岑幹幹的一笑,卻不敢接過話來。
  風雨軍的主要戰力包括秋風、青龍、白虎、赤獅、黑狼、碧蛇六軍,以及始終跟隨風雨左右的三千近衛軍。
  其中赤獅軍統領洛信是風雨貧寒時的好友,也是風雨軍數一數二的猛將,當年追隨風雨在倫玉關和呼蘭大軍激戰的時候,不幸左目中箭,卻被他順手連箭帶眼珠的拔下吞入口中,其驍勇狠猛令呼蘭人也為之膽寒。
  白虎軍統領朱大壽則原先是聖龍帝國一名身經百戰卻仕途失意的將領,自從歸順風雨之後,巧妙運用神龍戰車,以步車結合的兵種在野外與燕家鐵騎、呼蘭狂騎殺得不相上下,對於風雨軍歷次大戰的勝利都功不可沒。
  因為碧蛇軍統領尚興在涼州決戰中陣亡,而重新出任碧蛇軍統領的蒙璿,則是風雨的義妹,曾經在呼蘭大軍之中如入無人之境,而用兵的謀略即便是風雨也佩服三分,憑借著一套“奪命追魂九連環”而成為了呼蘭人心目中聞風喪膽的“銀槍鐵面玉羅剎”,也同樣是天下聞名的人物。
  如今,正是這三位風雨軍的勛臣宿將領兵南下追擊大敗而逃,因為東返中原之路被堵塞而準備借道巴蜀的燕家軍。一向老成持重的朱大壽也就罷了,蒙大小姐一向聽命風雨,從來都行事莽撞的洛信更不懂得客氣和規矩,現在三人卻煞有其事的乖乖上書請求風雨定奪,則實在讓人有些感到啼笑皆非,背後分明是有心人的有心之舉。
  幸好,考慮到風雨對蒙璿的極為寵愛,而戰場之下活潑可愛猶如孩童的蒙璿,也一直是風雨軍中人見人愛的寶貝,所以雲濟的話中沒有敢對蒙大小姐說什麼。
  “只是,敢對這樣的兩位軍中實力派人物如此妄言評論的,恐怕也只有像雲濟公子這樣的人物吧!”
  雖然知道就目前風雨軍內部微妙的局勢而言,眼前的雲濟這麼說話在很大程度上是迎合了風雨的態度,但是金岑卻明白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敢這麼說的。
  畢竟,雲濟是風雨的表兄,也是新風雲世家的領袖人物。
  “燕家鐵騎公孫客,令狐水師皇甫險。”
  這是在最近二十年內聖龍人人都知道的一句傳言:盤踞幽燕的燕南天統率著聖龍帝國最強大的騎兵防衛著帝國東北的門戶;齊魯大地的公孫世家擅長已經逐漸失傳的、當年卻和聖龍軍團齊名令聖龍帝國席捲天下的五行術,並且光攬門客,擁有著中原最縝密的情報組織;巴蜀的皇甫世家據守險要的天府之國,為帝國戍衛西南;令狐世家則擁有帝國最強大的水師和令天子也要眼饞的財富,坐鎮東南半壁。
  這四大家族在呼蘭帝國南侵、風雨軍迅速崛起之前的二十年之內,可以說幾乎壟斷了整個帝國三分之二的軍政經濟,甚至有著天子號令不出朝門的說法。但是誰又知道,僅僅是在二十年前,還有兩個家族的勢力絕對不下於這四個家族,那就是支持新政卻在政局動蕩中慘遭四大家族和聖龍皇室聯手清剿而不得不流亡海外的風雲世家。
  風雨是風雲世家遺留在聖龍的血脈,而雲濟則是風雲世家流亡到麥堅之後成長起來的年輕一代。
  雖然風雨的崛起和風雲世家毫無關系,甚至如今已經紮根於海外第一強國麥堅的風雲世家之中還有相當一部分人因為現實的利益,對於風雨懷著深深的嫉妒、猜忌、憤恨的態度,但是已經有實力自立門戶的風雨需要建立自己的家族,而失去了根的風雲世家也需要重新回歸故土來延續自己的生命力,這樣的需求導致了麥堅特使雲濟斷然放棄了自己的一切投奔風雨,而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也以信任重用的態度接納了這個表兄,讓雲濟和醞釀建立的新風雲世家很快成為了風雨軍內部權力結構的重要一極。
  雲濟無疑是風雨軍中少數支持風雨暫緩逐鹿中原的高級官員。
  “東海之外有安宇這樣的島夷,北方茫茫草原之上有呼蘭帝國虎視眈眈,印月半島的阿育王朝、信奉真主的大食帝國都是歷史悠久和聖龍帝國不遑多讓的古國,東大陸之外,還有炎熱神秘的炙大陸,群國峰起的西大陸,以及位於剛剛開拓的新大陸迅速崛起的麥堅,相對於整個世界,聖龍再大再好,也不過是整個世界最東邊瀕臨海洋的一塊邊緣大陸罷了!”
  海外生活的多年,讓雲濟無論是眼界還是思想都不同於傳統的聖龍人,他沒有聖龍人那種神州是天下中央的固執,也並不為聖龍帝國曾經令四方朝拜而沾沾自喜。
  “國家便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天下各國便如同叢林中的動物,草食者終為他人腹中之物;肉食者須不斷掠食方才得以果腹!”
  “防患於未然的最好辦法,就是剿滅一切潛在的威脅!”
  這些和聖龍儒家傳統的仁義友愛、博大寬容的觀點極端悖謬的言論,令雲濟成為聖龍人眼中異端的同時,卻也成為了表弟對外擴張夢想的最堅定的崇拜者和支持者。
  不知道是因為血緣的關系,還是因為超越於時代的眼光,風雲世家被遺留在聖龍帝國的血脈風雨,雖然沒有像雲濟那樣好運的環境吸取對於整個世界的瞭解,以至於在他的身上更多的還是殘留著聖龍千百年的傳統,但是他的目光或者野心,卻已經早就無法被區區一個聖龍所容納,而是投向了聖龍帝國傳統領地之外的更為廣袤的土地。
  這種思想,讓風雨的將軍和官員們憂心忡忡,他們害怕自己的主君窮兵黷武,害怕主君的異想天開,更擔憂後方的不穩定——事實上包括這場戰爭在內的幾次風雨軍根本重地涼州所遭遇危險,在很大程度上都同這位年輕的主君一心想要遠征印月甚至更多的土地,而無心參與聖龍內戰有關。
  這樣的事實令風雨的部下更為堅定的抵制著統帥出類拔萃的頭腦中所盤旋的那些不切實際而且危險的理想主義的念頭,希望風雨能夠回歸到奪取中原、稱帝建國的傳統道路上。這種力量是如此的強大,甚至可以令利益沖突的各個派系暫時的聯手,包括軍隊、文官甚至那位精明幹練、號稱風雨影子的定涼侯夫人,都加入了其中。
  對此,出於“絕不能夠讓部下團結一致”的君王們的思路,習慣權謀的風雨,很自然的就要扶植另外一個陣營進行對峙和牽制,對象便是那位成長於麥堅的表兄雲濟。
  這,也是雲濟能夠如此肆無忌憚的在風雨面前批評那些跟隨風雨血雨腥風多年的部下們的一個重要原因。
  不過,金岑卻半點都沒有想要湊熱鬧的意圖。
  “遠離權力鬥爭的漩渦,扮演好自己份內的角色!”
  這是深知自己分量的金岑的為官之道。
  事實也證明瞭金岑的正確。
  一直默不作聲的定涼侯,雖然出於現實和血緣等各方面的因素,有意培植雲濟的勢力,並以此來牽制那些希望他迅速問鼎中原的將領和官員,但是卻並沒有打算徹底的壓制反對的一派——對風雨來說,那些將軍和官員,都是風雨軍壯大和生存的不可或缺的棟梁。
  更何況,風雨一直都認為,部下之間有限度和可控制的紛爭,恰好能夠鞏固自己的地位和權威,而且兼聽則明,讓他們各抒己見也有利於自己的正確決策,這是一件好事情;相反,如果身為主君因為個人的厭惡而輕易介入,以至於導致權力結構的失衡,才是一件非常愚蠢的錯誤。
  所以,風雨在雲濟更為過火抨擊他的將軍們之前,笑著岔開了話題: “雲兄以為接下來該如何處置巴蜀事宜?”
  “如今涼州大戰之後百廢待興,急需物資和人員的補充,而巴蜀素有天府之國美譽,地勢險要而物產豐盛,正是良好的後院。
  “所以,最重要的應該是物色得力幹員坐鎮當地,剛柔相濟,務必將之真正納入風侯的轄下。只是皇甫世家經營巴蜀數百年,根深蒂固,巴蜀人才多出其門,世家豪強也唯其馬首是瞻,必須小心處理,必要時候還得想辦法分而化之,以防威逼過甚,而生民變!”
  雲濟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說道。他加入風雨軍的時間甚晚,雖然得到風雨的信任,但是根基卻不鞏固,此次進軍巴蜀固然是在大戰略上和風雨不謀而合,私下裏卻也心存將勢力滲透巴蜀的念頭,而與他爭奪的對手則是傾盡家財襄助風雨發家、女兒如今也已經嫁給風雨成為風雨軍主母的李氏家族,實力非同小可,勝敗尚在未知,因此話說之後便有些緊張的望向風雨。
  “說得不錯,示之以威,懷之以柔,確實是統治新征服領地的好方法!”
  令雲濟失望的是,風雨雖然贊同了他的建議,但是卻一如往日那樣,始終沒有明確的道出巴蜀新領地究竟由誰主政。
  “不過屬下以為當下最應該做的還是督促朱、洛、蒙三位將軍速戰速決,以防時間拖久之後,其他勢力介入,將局勢復雜化。”
  失望歸失望,雲濟還是認真的履行著自己身為部屬的職責,畢竟已經決定和風雨軍綁在了一起,自然不希望風雨軍樂極生悲,對於風雨這樣就將巴蜀視作大局已定,多少也有些不敢茍同。
  “你以為那個紈絝子弟還會有什麼花招嗎?”
  然而對于表兄的警告,風雨卻舒適的伸了一個懶腰,不以為然的說道。
  “皇甫華雖然無能,但是梅文俊畢竟是當代名將,恐怕不能小看!”
  被風雨稱作為紈絝子弟,而被雲濟毫不客氣直呼姓名的皇甫華,的確是皇甫世家的敗家子。為了早日獲取權力,他不惜勾結當時聖龍的第一強藩、已經掌握了帝國首都聖京的燕字世家家主燕南天,囚禁父親並出兵涼州,破壞了一向有“狐貍”之稱的父親皇甫嵩適當幹預風雨和燕南天的征戰、集中全力奪取江南的戰略決策,更將皇甫世家苦心積累下來的二十五萬精銳大軍,在一夜之間毀於風雨的千里奔襲之下。以至於當風雨大敗燕南天的入侵之後,皇甫世家痛苦的發現雖然有巴蜀之險,但是失去了精兵強將的家族,將很難抵擋燕南天的敗兵,更不用說大獲全勝、士氣高昂的風雨軍了。
  但是,和風雨的樂觀略有不同,雲濟還是保持著謹慎的心態。
  在雲濟看來,盡管目前形勢一片大好,但是風雨軍也不是全無弱點。除去內部將領官員們更希望風雨入主中原、導致將帥們的思想並不一致之外,獲勝的風雨軍也是損傷慘重,主力中黑狼軍、碧蛇軍被打殘了,青龍軍精銳盡喪,白虎軍、秋風軍、近衛軍傷亡過半,赤獅軍正在遠征印月,而碧蛇軍統領尚興等一批高級將領更是不幸陣亡,以至於表面上風光無限的風雨軍實際上已經元氣大傷、外強中幹,實在沒有什麼實力再進行一場硬戰了。
  另一方面,風雨出於風雨軍長遠的戰略利益以及對于燕家軍突襲涼州造成重大損失的憤怒,根本不考慮先行放過燕家軍,達到分而化之的戰略效果,以至於迫使皇甫世家和燕字世家這兩個本身各懷心機的實力聯合在了一起,不能不說是一個很大的敗筆。
  畢竟,這兩個世家都是在聖龍帝國紮根數百年的豪門世家,前者盤踞巴蜀,占據地利之便;後者更是從幽燕乘勢崛起橫掃整個中原,雖然如今都先後被風雨所敗,但是狗急了還要跳墻,如果真的將他們逼到了絕境拼命的話,以目前的風雨軍而言並沒有太大的勝算,甚至局勢瞬間逆轉也未可知。
  而遠在中原的天子,還有坐山觀虎鬥的各路諸侯顯然也不會願意看到風雨軍的強盛,因此如果時間拖延過久的話,整個戰略局勢就會發生難以控制的變故。
  所以,局勢發展到了這一步,將皇甫世家和燕字世家殘餘的精銳一舉殲滅,掃平通往巴蜀的道路,就成為了當前決定勝負成敗的關鍵,而唯一的變數則是同樣出色的梅文俊能否挫敗風雨的佈局。
  “放心吧,梅文俊和皇甫世家、燕字世家的精銳都插翅難飛了!”
  風雨卻顯然完全不贊同雲濟的擔憂,信心十足的說道: “我已經讓洛信自漢中出兵迂回,搶占了陰平橋。那夏州東為漢中、北為涼州、西有群山,南下巴蜀則必經陰平橋,如此的團團包圍,梅文俊就算有天大的本領也難逃此劫!說起來還真是可惜,本侯好想和梅文俊這樣的軍人在戰場上公平的好好較量一番,只恐怕是沒有機會了!”
  “風侯英明!”
  雲濟微微一笑,不再出言辯駁,他只是出於職責而道出事情的隱患所在,倒不是真的懷疑風雨軍的作戰能力。
  兵分三路,一路牽制夏州守軍,一路攻陷漢中威脅夏州側翼,一路搶占陰平橋截斷夏州守軍的退路,談笑從容之間便將皇甫世家剩餘的精銳兵馬和燕家軍南逃的敗軍殘部全部網羅於股掌。
  如此宏大的戰略手筆,正是出自風雨之手。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風雨軍確實占盡了先機,即便以雲濟分外挑剔的眼光,也看不出梅文俊還有什麼能夠僥幸的機會存在。
  這樣的信心和樂觀,一直持續到五個時辰之後,金岑匆匆送來了“陰平橋得而復失”的噩耗。
  “風雨軍錯失了聚殲皇甫世家、燕字世家主力的良機,兩家的精銳力量得以退守巴蜀,面對難于上青天的蜀道,風雨軍的戰略優勢不復存在!”
  幾乎同時,風雨和雲濟意識到了這一點。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1:01
第六章 陰平之戰

 “多謝讓道,請勿遠送!”
  寒風中,一張雪白的布條高高的懸掛在陰平橋的樹丫上隨風起舞,八個弄墨張狂的大字,無聲無息的陳列於天地之間,那“嗦嗦”的響動就仿佛惡毒的謾笑,冰冷而且無情的見證著風雨軍的挫敗。
  “氣煞我也!”
  匆匆趕回陰平橋的洛信不由狂吼一聲,手中的鐵槍順勢擊向了身邊的大樹,一陣轟然的巨響過後,大樹搖晃不止,樹葉“唰唰”的紛紛落下。
  根據風雨的部署,赤獅軍統領洛信的任務便是統率一支奇兵經漢中繞道,搶占夏州、巴蜀和漢中三地的樞紐重地陰平橋,以切斷梅文俊的退路以及防止他和漢中等地皇甫世家的殘軍相互呼應。
  用兵的開始非常順利,也正因為這樣的順利卻埋下了災難的伏筆。
  作為風雨軍的建軍元老,洛信的資歷之老,在風雨軍中少有人能及,而且火爆的脾氣和直爽的性格讓全軍上下無人敢於正面交鋒卻又對他產生不了太大的仇恨,此外和火爆脾氣、直爽性格相得益彰的勇猛,則為他帶來了不少赫赫戰功。
  總之,這是一個曾經在戰鬥中眼睛中箭便拔下來活活生吞下去,然後繼續作戰的猛將,是一個如果展開進攻,至少在短時間內無人能夠抵擋的傢伙。
  不過相對於如此突出的優點,缺點也同樣彰著。
  獨斷專行、用兵缺少韌性和靈活,有時候一味的突現自己的勇猛,而忘卻了身為主帥的責任,以至於魯莽而引起的挫折並不比他所獲取的成功少。
  如今,正是這樣一位將領,負責迂回包抄,搶占了夏州聯軍的退路——陰平橋,並且駐紮當地準備堅守。然而,習慣了在戰場上勇往直前的猛將,顯然對于這個任務一點都不感興趣,驅走駐守在陰平橋的敵軍也根本無法滿足他對於戰場廝殺的渴望。
  因此當梅文俊統率的聯軍出現在陰平橋之後並沒有如預期的那般展開強攻,而是引兵北去,似乎要返身和風雨軍的追兵決戰的時候,判斷戰場將在陰平橋以北展開的赤獅軍統領坐不住了,不顧風雨之前的嚴令和部下的勸阻,倉促率軍開過陰平橋北上追擊,希望能夠趕上激烈的戰鬥。
  卻沒有料到這一切都不過是梅文俊的計謀。
  當佯裝北上的部隊甩開了風雨軍的追兵之後,聯軍的主力早就跨越陰平橋,撤往巴蜀的門戶——劍閣。
  更為氣人的是,梅文俊在陰平橋的橋頭上留下了這八個字,就如同八柄利劍,無情而且犀利的直擊著洛信的自尊。
  “兒郎們,跟我殺!”
  赤獅軍的統領因為憤怒而出離了理智,獨目圓睜分外猙獰,追殺這批卑鄙的敵人,已經成為他眼下唯一的念頭。
  “洛將軍,陰平道路險惡崎嶇,梅文俊又是久經沙場的名將,此刻我軍孤軍深入的話,恐怕不妥吧!”
  身為參軍的桓炎忍不住緊趕幾步和洛信並駕齊驅,小心的勸解道。
  大約二十上下的年輕人,來自於風雨的長史部——這是一個匯集了風雨軍優秀的年輕軍官,追隨主帥左右,作為重點培養和儲備的部門——此次被調來擔當洛信的副手,一則是風雨想讓這批優秀的軍官更多的參與實戰而非一味的紙上談兵,二則也是多少擔心洛信的火爆脾氣會壞事。
  只是,無論在風雨軍中的資歷,還是職位權力,以及經驗經歷,兩者之間實在相差太多,因此年輕參軍的諫言並沒有得到主將的認同,就如同先前洛信不顧勸阻放棄陰平橋擅自出擊一樣,此次赤獅軍的統領依舊毫不猶豫的決定南下。
  “用咱們手中的刀槍讓這些只懂得陰謀詭計的傢伙知道什麼叫做軍人的勇武吧,勝利的女神從來都喜歡勇敢的男人!”
  洛信的話雖然粗俗,倒是正合他一貫的作風,在那些整天刀口上舔血的士兵中頗有市場,因此簡短的動員很快掀起了戰鬥的狂熱——就這一點而言,洛信有洛信自己獨特的魅力——以至於深受主將個性影響的戰士們,並沒有將即將到來的戰鬥以及自己所要追擊的敵人放在心上。
  盡管就數量而言,己方在兵力上處於劣勢,然而習慣了在主帥風雨的指揮下屢屢創造以少勝多奇跡的風雨軍,對此從來就沒有任何的心怵。而且看起來,似乎勝利的天平也正傾向於風雨軍,因為從夏州狼狽撤退的敵人,都是這兩個月以來在風雨軍天馬行空一般的連續打擊之下遭受重創的敗軍殘部,如今又是被迫的倉皇后退,顯然和剛剛獲取了大捷而士氣如虹的風雨軍不在一個檔次上。
  只可惜,從陰平到劍閣的地形為戰局投下了惱人的變數。
  面對崇山峻嶺、崎嶇險阻的道路,洛信很快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追上敵人,更不要說將麾下這些沙場的老兵展開,布成堂堂之陣,利用己方戰鬥力和戰鬥素質的優勢,發動正面的雷霆攻擊了。
  事實上,這些道路極為狹窄,有些地方甚至只能夠容得一人側身通過,挑擔的人都無法換肩,戰馬更是寸步難行,因而在當地素有“左擔道、右擔道”的稱呼。
  於是,求戰yu望強烈的風雨軍,不得不將戰馬留在了後方步行前進,將充沛的精力消耗在了艱難的行軍之上,同時還得面對時不時竄出的敵軍小股騷擾部隊的襲擊,更加增添了軍隊的疲勞和厭倦,也更讓洛信感覺到了煩躁不安。
  因此,經過了整整一天的追擊,當傍晚時分洛信終於看到前方略顯平緩開闊的地帶正整齊的部署著敵人的方陣時,莽撞的猛將不但沒有驚慌,反而從心底裏喜出望外,當下便率先搶出,指揮著部下殺過去,同時則發出一道震耳欲聾的怒吼: “梅文俊,快出來授死!”
  “嗖嗖嗖!”
  眼見洛信率領著風雨軍就要沖殺到跟前,密集的箭矢從聯軍的陣營中不慌不忙的發出,如同飛舞的蝗蟲一般遮蔽了天空,在飛射中劃出了美麗的弧,然後落在了沖鋒的人群之中,引發了受傷的慘叫和倒地的悲鳴,頓時將青山綠水的天地便做了血腥死亡的屠場。
  “殺啊!”
  跟隨在赤獅軍統領身後的,是幾經奮戰的風雨軍戰士,對於勝利的信心讓他們毫無畏懼敵人的弓箭刀槍,唯一的信念便是殺散敵人、爭取勝利,用敵人被斬獲的頭顱,換取自己的榮譽和前途。
  不斷有人倒地,不斷有人受傷,然而沖鋒的速度卻半點都沒有減緩,沖鋒的人群也依舊前赴後繼沒有中斷。
  疆場縱橫的經歷,讓這些優秀的老兵根本已經對於恐懼麻木,也學會了如何面對死亡的威脅;嚴明的紀律和榮譽的重視,讓他們不屑將背部面對敵人,更拒絕選擇後退;豐富的作戰經驗,讓他們懂得巧妙的躲避弓箭的落點,還有受傷之後如何避免跌倒被己方踩踏。
  貓腰,弓身,盡可能將手中的盾牌掩護著自己身體的要害,快速的奔馳縮短被敵人遠程攻擊的時間,驍勇的風雨軍很快便殺到了聯軍的陣前。
  迎接風雨軍的,卻是整齊嚴密的長矛。
  一排又一排的長矛錯落有致的展開,利用兵器長的優勢,逐步的逼向了主要手持短兵器的風雨軍前鋒,距離的差異令風雨軍戰士根本無法展開個人的武藝,手中的大刀唯有徒勞的隔擋敵人的長矛,卻不能夠對聯軍產生致命的威脅。
  縱然有靈活勇敢的戰士,機警的掩殺近前,卻又遇到了聯軍的刀牌手——盾牌保護著戰士的身體,大刀無情的斬殺敵人,吼間發出短促低沉的喊殺,身形在山地有限的空間機動的騰挪翻滾,鮮血灑落到了大地,生與死在瞬間決定。
  “幽州燕無敵在此!”
  一個高達九尺鐵塔一般的漢子大吼著迎住了洛信,手持著一對重達一百三十斤的流星大鐵錘,舞得如臂指使,無人能及左右,稍有不慎沾到一點的,便唯有下落奈何橋,等候著十殿閻王對于人生的從頭審判。
  “好,痛快!涼城沒有勝負的戰鬥就在這裏來個了結!”
  好戰的洛信毫不畏懼的接受挑戰,沉重的鐵槍猛烈的撞擊龐大的鐵錘,火星四濺、震耳欲聾。
  對于燕無敵他並不謀生,這個傳說中曾經以一人之力單手舉起銅打的丹爐,以赤手空拳撕裂一頭東北長白山的猛虎的男人,號稱燕字世家第一勇士,在燕家軍和風雨軍的涼城決戰之際,雙方便有過力量與力量的硬撼,激戰多時也沒有分出勝負。
  如今,勢均力敵的對手在戰場重逢,讓好戰的赤獅軍統領頓時精神打振,戰鬥的yu望瞬間提升到了頂點,一時間兩個力大無窮的怪物便開始了新一輪的力量對決,端的是飛沙走石、風雲變幻,只殺得天昏地暗。
  大戰正酣的洛信,卻沒有發覺前方的聯軍人數似乎並不很多,而自己的側翼和後路的不遠之處,卻出現了敵人運動的痕跡。
  “火!”
  “大火!”
  伴隨著淒慘的叫聲,一支支燃燒著箭矢從四面八方出現,落在了山嶺之間,頓時迅速的蔓延,熾熱的火焰將樹枝燃燒的“吱吱”作響,不幸身上燃著的倒楣鬼,更是變作了渾身冒著火焰的人形怪物,在絕望的嚎叫中徒勞無力的進行著垂死掙紮。
  正全力以赴突擊的風雨軍,突然發現自己被團團的大火給包圍住了,大火的外圍則是嚴陣以待的敵人。
  漫天的大火很快映紅了天空的晚霞,讓原本已經開始拉上灰暗簾幕的天空漸漸變作了異樣的血紅。
  狹窄的山嶺之間,到處都是烈火的海洋,無法回避的風雨軍戰士在面對聯軍四面突擊的同時,還不得不首先解決熊熊烈火的威脅。
  “中計了!”
  “完蛋了!”
  對於身處絕境的認識,以及全軍無法接受統帥指揮的混亂,使得即便是鐵鑄一般的軍隊也開始出現了動搖,求生的渴望讓許多戰士開始自行其是,在基層軍官的帶領下,選擇了自發的突圍。
  “卑鄙無恥!”
  信奉軍人就應該正面擊倒敵人的洛信,此刻也終於發覺了不妙,然而憤怒以及企圖挽回敗局的渴望,讓他兀自死戰不退,在擺脫了大概有同樣的觀念而無心在這樣不公平的情況下擊敗對手的燕無敵之後,風雨軍的猛將不但沒有絲毫考慮撤退,反而集合了身邊的部下,發起了更為猛烈的攻擊。
  這樣的進攻在短時間內取得了驚人的效果。
  自覺沒有了退路的風雨軍爆發出了超越極限的戰鬥力,如同受傷的猛虎勢不可擋;而沒有料到對手居然在這樣的情況下還不退反進的聯軍,被洛信攻了一個措手不及,認為己方勝局已定的戰士自然不願意進行一命換一命的愚蠢交易,理所當然的選擇了後退,以至於正面的方陣一時間出現了崩潰的痕跡。
  “給我殺!勝利屬於勇者!”
  殺得性起的洛信大聲咆哮。只見獨眼怒睜,猶如修羅一般的令人膽寒,渾身浴血的軀體散發著死亡的震懾,舞動的鐵槍將攻擊的范圍擴展到了五尺之內,所到之處狂風橫掃,無人能擋,無論敵我只要不小心擦了一下,絕對一命嗚呼,回天乏術,即便是己方的戰友,也不得不謹慎的遠離,不敢靠近。
  爆發了生命潛力的赤獅軍統領就這樣獨自一人殺入陣中,如入無人之地,甚至剛才還與之旗鼓相當的對手燕家軍的第一勇士燕無敵,也在倉促的應戰中不慎受傷敗下陣來,其他的士兵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進攻的風雨軍見機緊隨在勇猛的主將身後,迅速的搶zhan有利的地形,填補了聯軍撤退的位置,繼而對正面的敵人進行了縱橫切割的手術,竟然一舉沖散了正面嚴陣以待的敵陣,眼看便要將聯軍原先縝密的包圍圈擊破,頓時給聯軍造成了極大的麻煩,原本四面合圍的部隊不得不分出兵馬前來支援,從而緩解了風雨軍其他方向的壓力。
  只可惜這樣猛烈的攻擊終究不能夠維持太久。
  一柄劍。
  一柄泛著藍光的寶劍。
  伴隨著令樹木都為止顫栗的巨大震動聲,寶劍如同天降,擋住了鐵槍的橫掃千軍,也擋住了如同狂牛一般橫沖直撞的洛信。
  當揮舞著殘天劍的梅文俊出現在洛信面前的時候,洛信的發狂受到了遏制,風雨軍的猛攻也隨之就此終結。
  劍,飲下無數英雄豪傑生命之血的利劍,在幾番劇烈的交鋒後,削鐵如泥般的切斷了早前因為和燕無敵對抗而已經有些彎曲變形的鐵槍,順勢也一劍刺入了洛信的體內,讓洛信這個猶如兇神轉世的傢伙終于支撐不住,重傷倒地。
  “久聞梅大將軍愛兵如子,果然名不虛傳!”
  始終在一邊旁觀,靜候著洛信自己力竭然後再伺機出擊的燕耳苦笑著搖了搖頭,對于梅文俊竟然為了減少部下的傷亡而不惜身犯險境的行為,既有些敬佩,同時卻也不以為然。
  不過,經驗豐富的他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在悠悠的號角聲和震天的擂鼓轟鳴中,聯軍重新擺開了隊形,穩住了陣勢,頓時讓原本似乎已經土崩瓦解的正面陣營奇跡般的重新粘合,敗退的部隊不停從兩旁撤下來又匯聚到了正面,令正面的抵抗層層疊疊,延綿不絕,給人一種似乎無窮無盡的感覺。
  其餘各路側翼合圍的部隊,則繼續紮穩腳跟,一邊阻止著風雨軍的滅火,一邊則不停的發射冷箭,阻撓著風雨軍朝四面突圍的企圖。
  “保護洛將軍撤退!”
  當洛信被梅文俊擊成重傷昏迷之後,風雨軍的命運就被徹底註定,唯有身為參軍的桓炎尚未氣餒和放棄,一邊派人拼死將昏迷的洛信搶出來,一邊則收集殘餘的部隊,借助著夜色和叢林,躲避聯軍的收縮,開始尋機突圍。
  “你們逃不出去了!”
  略帶著稚嫩的聲音在桓炎身邊響起,卻是一個十來歲的女孩。
  “少廢話!”
  心情大為惡劣的軍官,怒喝了一聲,隨即讓人將女孩的嘴巴睹上。
  這個女孩是剛才洛信猶如狂化了一般對聯軍正面進攻的時候順手而來的戰俘,桓炎並不知道眼前的女孩竟然是被稱作女神童、自作聰明的觀戰卻因為風雨軍剛才出乎意料且成功的攻擊而不幸深陷囫圇的皇甫世家小郡主,他只是出於直覺,感到在這樣的大戰時刻,這麼一個被眾多護衛環繞的小孩子,應該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因此特意派人看好。
  然而在如今面臨生死懸於一發的危險境地,年輕的參軍絲毫沒有善待以期立功的盤算,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如何逃出生天之上。
  早在洛信倒地的那一刻,大規模有組織的戰鬥便迅速宣告結束,群龍無首的風雨軍除了小部分繼續零星的反抗和戰鬥之外,其餘的人馬則開始尋思著如何躲避聯軍的搜查,期望在兵敗如山倒的戰場之上尋求活命的機會,幸好,由於戰鬥開始在黃昏,所以夜幕的降臨給了風雨軍戰士重要的生存機會。借助復雜的地形以及夜晚的黑暗,戰鬥經驗豐富、訓練有素的風雨軍戰士,在明白大勢已去之後,立刻就近組成了一支支的小部隊分散開來,從而在聯軍急於趕赴劍閣因此並沒有仔細打掃戰場的情況下得以倖存。
  這是一個令人倍覺諷刺的結果——因為叢林和山路而影響戰鬥力發揮的風雨軍,最終還是借助了崎嶇艱難的山路和茂密復雜的叢林,方才沒有全軍覆沒。
  只不過,在沉沉的夜色以及零星的火光之下,數以萬計的風雨軍戰士從此長眠於他鄉,風雨三路合圍的戰略大計也宣告徹底破產。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1:01
第七章 另有奇謀

 “陰平橋,陰平橋居然失守!混……混賬!”
  風雨軍臨時駐紮的主帥營寨之內,在聽取了戰報後,臉色陰沉的風雨來回踱著步,再也無法按捺住心頭的怒火,終於揚起手來摔碎了案幾上的茶杯。
  伏在他案下的,則是風雨軍叱吒風雲的兩位統領:白虎軍統領朱大壽,赤獅軍統領洛信,還有此次隨洛信出征的參軍桓炎。
  這一次,三路出擊的統領中,除了碧蛇軍統領蒙璿順利的攻陷漢中之外,其他兩位赫赫有名的戰將卻都是表現平平,甚至平庸。
  負責在夏州牽制梅文俊的朱大壽,竟然根本無力阻擋梅文俊的沖殺,最後還在眼皮底下被梅文俊成功的逃脫。
  負責搶占陰平橋的洛信則更加糟糕。
  首先是自作主張的用兵讓聯軍輕松度過了陰平橋,從而破壞了風雨的整個戰略部署;繼而自知闖下大禍的洛信,急於將功折罪,倉促率領大軍南下,試圖搶在聯軍在劍閣立足未穩的時機一舉攻下,結果卻中了梅文俊的十面埋伏,一場漫山遍野的大火,將三萬風雨軍燒得七零八落,僅有萬餘人狼狽撤回。
  “不聽將令,擅自用兵,喪師辱命,軍法不容,洛信,你可知罪!”
  憤怒中的風雨,顯然無法平靜下自己的心情,一刻不停的來回走動著以發泄自己心頭的怒火,在部將們的眼中就如同一頭被激怒的獅子,讓人膽戰心驚生怕不小心那雷霆般的憤怒就降臨轉移到自己的身上。說來也難怪,原本天衣無縫的戰略高招,如今卻因為這個莽漢而功虧一簣,成為了一場笑話,甚至有可能導致風雨軍由勝轉敗,陷入進退兩難的窘境,換作了誰都無法平心靜氣。
  “大哥,洛信無能,罪有應得,請大哥降罪!”
  唯一無法逃避的洛信,此刻不見往日的飛揚跋扈,狗熊一般健壯的身軀,此刻卻如同小貓般蜷縮在了風雨的腳下,自知理虧的俯首貼耳。
  “你……你……”
  顫微的手指不停的指著地下伏著的大塊頭,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躊躇了良久,終於下定決心,: “來人,將赤獅軍統領洛信拿下……斬了,懸首警示三軍!”
  說著,戰場上無敵的名將不由轉過了身體,背對著自己的部下,幾滴液體不為人知的從臉頰淌下。
  “啊,大哥!你真的要殺了洛信!”
  莽撞的傢伙似乎也完全沒有想到風雨居然要處斬自己,聽了之後當下大叫起來,呆呆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碩大的腦袋,依舊不可置信。
  “風侯,洛信將軍雖然罪不可恕,但是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還請風侯收回成命!”
  “洛信將軍向來忠心耿耿、戰功彪炳,此次更是擒獲了皇甫世家的小郡主,多少也有些功勞可以折抵,望風侯三思!”
  “陣前斬將,於大軍不利,請風侯從輕發落!”
  ……
  帳內其他的將領們似乎也沒有想到風雨會這麼嚴厲的處置洛信,紛紛開口求情道。
  “閉嘴!軍中豈有戲言!”
  風雨驀然轉身,淩厲的目光掃視了四周一遍,方才緩緩的走到了洛信的身邊,拍了拍愛將的肩膀,語氣轉而柔和: “莫要怪我,你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軍法無情,軍紀難違,大哥必須對全軍將士有一個交待!”
  “大哥……大哥,你真的要殺了俺嗎?”
  慌了神的傢伙禁不住流下了眼淚,抽咽了一下,紅著眼睛說道: “如果……如果大哥真的要殺俺,那一定是俺真的該死,大哥你……你就殺吧,俺下輩子再給您打江山!”
  “好兄弟!”
  望著對方因為受傷和戰敗而蒼白落魄的面容,風雨的眼圈一紅。
  那洛信是孤兒,自幼便和他相識,個性單純的大個頭,一直都對他惟命是從,二十多年的貧賤相交,二十多年的相依為命,讓風雨不由得感覺到了心酸,“這次就放過你”六個字頓時湧到了嘴邊,幾乎就要脫口說出來,不過統帥的理智和威嚴,讓他終究還是強行將情感壓了下去,狠了狠心,咬著牙說道: “來人,拖下去……”
  “且慢!”
  “請風侯恕罪!”
  幾乎同時,兩道悅耳的聲音從帳外傳來,繼而兩個絕色的佳人相繼入內。
  “屬下碧蛇軍統領蒙璿(無憂穀歐靜)參見風侯!”
  兩位美人入內之後,首先向風雨行禮。
  只見,一個是全身戎裝、英姿颯爽,另一個是靜若處子、端莊大方,兩人並肩而立,秋菊春蘭更有千秋,實在是難分彼此,卻讓人眼花繚亂、賞心悅目。
  “小璿,歐姑娘,快快請坐!”
  風雨急忙示意兩人免禮。
  蒙璿出身于綠林,當年假冒故去的同胞兄長加入流匪縱橫於西北,甚至差一點擊敗了風雨,後來被收服之後便拜風雨為大哥,在戰場上勇貫三軍、令敵人聞風喪膽;在戰場下則天真可愛、純潔善良,是風雨軍中人見人愛的小公主。
  至於歐靜,則繼承了父親的無憂谷穀主之位,對於風雨麾下大將、青龍軍統領白起有救命之恩,在危難時刻和剛剛與亂世中草創風雨軍的風雨,還有大將白起等人圖謀收復了當時被入侵的呼蘭人占據的天下第一名關倫玉關,由此奠定了風雨軍縱橫天下的基礎,繼而在風雨軍發展壯大的過程中,成為了涼州士林派的領袖,投奔風雨軍的聖龍帝國士林名流,都紛紛以無憂穀馬首是瞻,對於風雨和風雨軍的影響,十分重大。
  這一次,歐靜負責押運糧草前來,風雨為了表示尊重,特意派遣了蒙璿帶兵前去迎接,因此兩人方才一同進入帳內,卻正好碰上風雨欲圖斬殺洛信。
  “風侯,戰陣之下勝敗從來都是難以有定數,如今正是用人之際,何不給洛將軍一個立功的機會!”
  歐靜率先發言。一向宅心仁厚的她,最看不得的便是流血和死亡,甚至屢次為風雨軍擊敗的敵人求情——只為了少造殺孽。偏偏歐靜在風雨軍中的地位很高,雖然沒有具體領受官職卻實際上主導了很多重要的工作,相當於上等的客卿,而且她為人處事也向來很從容大度,讓風雨很是佩服,因此無形中成為了約束風雨體內那種冷酷無情的梟雄性格和處事風格的重要力量。
  “是啊,大哥,您就饒了洛將軍這一回吧!”
  可愛的蒙大小姐略帶著撒嬌的求情,則進一步緩和了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氛,同時也為勸解一方投下了重量級的籌碼。
  “哼,胡鬧!軍法豈能如同兒戲!”
  風雨表面上似乎餘怒未息,語氣卻因此出現了松動: “除非……”
  “除非什麼?”
  性急的蒙璿不由跳了起來,迫不及待的問道,簡直比當事的洛信還有性急。
  “除非能夠立下大功,足以抵消今天的過失!”
  風雨冷冷的說道。
  “那好啊!現在就放過洛將軍,到時候讓他立功就可以了!”
  蒙璿聳了聳肩,輕輕松松的說道。
  “你……”
  風雨才要皺起眉頭來,眼見美人那大大的眼睛所透射著的無辜,不由生不起氣來,無奈的搖了搖頭,方才說道: “這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這是軍國大事,你敢擔保嗎?”
  “我擔保就可以嗎?”
  蒙璿高興的跳了起來,大步走近了風雨面前,緊緊的抓住風雨的胳膊,緊接著風雨的話,興高采烈的說道: “這是你說的,可不許耍賴啊!”
  見此情景,不僅是風雨,包括在場的所有人都被蒙璿這般天真但是卻絕對單純的舉動弄得又好氣又好笑,一場原本非常嚴肅帶著血腥和死亡的軍國大事,此刻再也無法維持其應有的嚴肅,氣氛也為之大大的放鬆。
  “放心吧,小璿妹妹,咱們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可是數一數二的大英雄,自然是說話算話了!”
  忍俊不住,連一向為人嚴肅的歐靜,此刻也輕輕的舉起一隻白嫩賽雪的玉手掩住紅唇,微笑著說道,有意無意卻將風雨的話給擠兌死了。
  風雨無奈的一笑,毫無辦法的說道: “軍中無戲言,本侯說話自然算數,不過擔保可不是什麼說說就可以的事情,莫非小璿和歐穀主,都願意為這個傢伙擔保嗎?”
  “歐靜(蒙璿)願意以性命為洛將軍擔保!”
  幾乎同時,兩位美女起身,一改剛才嬉笑的口吻,嚴肅而且認真的說道。
  “末將等也願意以性命擔保!”
  帳內的其他諸將也紛紛表態。
  畢竟,洛信雖然脾氣很大,但是為人爽直憨厚,在風雨軍中人緣不懷,而且他是風雨最好的兄弟,又是不可多得的猛將,所以無論是出於為了風雨軍的發展考慮,還是出於揣摩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的心理,或者出於兔死狐悲、不願意讓風雨就此開了斬殺大將的先例,大家都選擇了勸阻。
  “好,洛信,你可怕死!”
  風雨的眼角略略閃過了一絲得意的神色,轉而嚴肅的站在洛信的身前,向認罪俯首的大個子威嚴的喝問道。
  “俺不怕死,可是俺想堂堂正正的死!大哥,大哥,給俺一個機會吧!”
  總算意識到自己的性命還有轉機,洛信並非傻子,趕緊表明了心意, “既然如此,本侯就剝奪你赤獅軍統領一職,降為前鋒營士兵,準予戴罪立功,你心裏可服!”
  風雨雙目直視著大個子,冷冷的說道。
  “行啊,只要不殺頭就好!”
  心有餘悸的摸了摸差點掉了的腦袋,狗熊一般的男人咧著嘴巴傻呵呵的笑道。
  不過,其他的將領卻在心中一凜。風雨軍的建制基本仿效聖龍帝國的習慣,五人為一伍,設伍長;十人為一隊,設十夫長;百人為一衛,設百夫長;千人為一營,設千夫長;五營為一團,設校尉。如果是正規軍,則五團為一師,設都尉;兩師為一軍,設統領。所以統領可以說是最高層的將領了,而如今卻被一下子降為了最底層的士兵,尤其還是按照傳統用於首輪沖鋒陷陣、死亡率極高的前鋒營,其懲罰不可不說是嚴厲,即便是自己旁觀也感受到了其中的厲害。
  可惜,風雨顯然並沒有打算就此放過那些剛剛自願承諾擔保的部下們,轉首嚴厲的將梅一個人的臉龐都注視了一邊,在所有人感覺到氛圍的壓抑而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之際,終於開口說道: “接下來,本侯將調派各位任務,眼下的戰況大家都知道了,風雨軍處境十分困難,稍有不慎便可能慘遭大敗,希望各位務必全力以赴,莫要等閑視之。既然各位都已經自願擔保,那麼無論是洛信表現不佳,還是各位辦事不力,本侯都將嚴懲不貸!”
  “願遵風侯吩咐!”
  眾將齊聲應道,同時分外好奇風雨究竟還有怎樣的計謀,可以挽回眼前的敗局。
  當所有人散去之後,帥帳之內分外冷清,風雨一人獨坐品茗,盡管悠然,卻也分明帶著一絲高處不勝寒的索然。
  “風侯今日好手段,談笑間便讓所有的將領們都戰戰兢兢,不得不全力以赴執行風侯的命令!”
  慢悠悠的,披著白色輕紗一身晚裝的歐靜走了進來,略帶著微笑,語氣中不無嘲諷的說道,那仿佛淡淡的責罵,為美人的一笑一遽平添了誘人的風采。
  “終究還是瞞不過穀主的眼睛!”
  被視穿的風雨,絲毫沒有驚慌,僅僅是臉上浮現出了苦笑: “這段時日以來風雨軍有驚無險,屢屢在危難之際卻時來運轉,獲取戰爭的勝利,以至於將領們的心中多少有些鬆懈,驕傲自滿的情緒不可避免的蔓延,此次陰平橋得而復失,便是最好的證明,所以風雨不得不用些手段,讓他們有所自律。有一點風雨並沒有隱瞞穀主,如今風雨軍的局勢極為險惡,如果還不能夠把握住這剩下的唯一機會的話,那麼恐怕很快就會輪到風雨軍倉皇撤退、領地不保的慘況了!”
  說著,風雨一直從容悠然的臉上,竟浮現出了深深的憂慮——不知道為什麼,在歐靜的面前,風雨始終都無法掩飾住自己的真實心情。
  “噫籲,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沖波逆折之回川。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巖巒。捫參歷井仰脅息,以手撫膺坐長嘆。問君西游何時還?畏途巉巖不可攀。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連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掛倚絕壁。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石萬壑雷。其險也如此,嗟爾遠道之人,胡為乎來哉!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所守或匪親,化為狼與豺,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側身西望長咨嗟!”
  歐靜輕輕的吟誦起當年聖龍帝國全盛時期一位著名詩人的名著來。
  “不錯,蜀道難,難于上青天啊!”
  風雨慨然的輕嘆: “劍閣乃是西北入川的門戶,以劍門而稱天險,位於兩山之間,地域狹窄,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我軍面對皇甫世家和燕字世家殘餘精銳死守的這樣去處,進退兩難,原本大好的戰局頓時逆轉,就這一點而言洛信實在該死!”
  “如果讓血衣衛全力以赴的話,梅文俊恐怕早就在夏州授首,根本不可能惹出這麼多的麻煩,更沒有和燕字世家結盟的事情了!”
  突然間,歐靜幾乎忍不住開口質疑——盡管當初無憂穀的歐大穀主,出於道德的潔癖,恰恰也是反對“折梅計劃”最力的人之一。
  當初在進攻巴蜀之前,風雨批準了風雨軍情報系統的首腦,血衣衛統領魏廖執行早就策劃好了的“折梅計劃”,原本是想最好拉攏否則也當全力除去梅文俊,同時破壞皇甫世家和燕字世家的同盟,從而達到乘大勝之際、以雷霆一擊,對皇甫世家和燕字世家各個擊破,鏟除至少也是重創這兩個強大的對手。
  可惜,風雨很快就改變了主意,放過梅文俊,只是讓梅文俊沒有足夠的時間對夏州乃至整個巴蜀的防務進行部署——因為風雨對兵分三路合圍包抄的作戰計劃信心十足。
  “對梅文俊這樣的名將,戰場才是最好的歸宿,權謀的暗算則是對英雄的褻du!”
  風雨是如此回答的。
  不過在歐靜看來,雖然一舉殲滅燕字世家和皇甫世家精銳的盤算,主要是出於戰略大局的考慮,但是放棄對付梅文俊,卻不能不說有希望自己能夠在正面交鋒中擊敗對手的軍人爭強好勝的心態存在,而如此急迫的對付燕字世家,恐怕更多的則是因為涼州近二十萬軍民的死難令憤怒中的定涼侯希望借此機會快意恩仇吧?
  也許,這才是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真實的內心吧?
  歐靜略略感慨。在世人眼中那個縱橫天下、戰無不勝的名將,實際上也同樣有正常人的憤怒和意氣,甚至是孩子般的賭氣。
  這,也許讓人感到難以置信,甚至會讓人失望,然而正因為這一切的存在,方才讓風雨,這個聖龍帝國近年來最具傳奇色彩的英雄,在歐靜的心中更像一個有血有肉讓人氣惱卻又讓人歡喜的人,而不是無所不能卻冷冰冰、難以捉摸、一切都以利益作為衡量的神。
  “風侯,您不必太過憂心!這三年來,歐靜親眼目睹了風雨軍的誕生和壯大,歐靜相信,無論什麼樣的困難,都難不倒風侯的!事實上剛才風侯在部署作戰計劃之後,單獨留下沒有獲得任務的蒙璿妹妹面授機宜,想必是早有破敵之策了吧!”
  歐靜的安慰是真誠的,如同所有風雨軍的將士們一樣,無憂穀主也被風雨有若神來之筆的軍事才華深深震撼,一種風雨一定能夠解決一切困難的信任,隨著這些年的相處,越來越根深蒂固的植入歐靜的心間。
  說著,歐靜,緩緩的站起來為風雨倒了一杯茶,雙手遞到了面前,一邊悠悠的寬慰道。
  “謝謝!談不上破敵之策,也許不過是徒遭笑話的慘敗!”
  歐靜的寬慰並沒有太大的作用,風雨的心情依舊有些沉悶,局勢的發展已經出乎他的預料,因此對於未來的勝利也就沒有太大的把握,風雨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處境非常狼狽,成敗的關鍵竟然是前所未有的依賴於運氣——這一點是從來都習慣將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他所不喜歡的。
  只是,當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雙手接過茶杯的時候,卻恰好觸碰到了美人的玉手,所有的憂慮和思緒都立刻被驅走了。
  涼涼的,滑滑的。
  無論是風雨,還是歐靜,都情不自禁的心中一顫,如同觸電了一般,恍恍惚惚的任憑茶杯跌落地上,將茶水四處濺散。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坐在椅子上的風雨已經輕輕的摟住站在自己面前的美麗谷主,男人沉穩悠長的呼吸,美人幽幽若蘭的香味,在空氣中混雜,令人迷離。
  歐靜也輕輕的將風雨的,一雙潔白如玉的小手,緩緩的撫mo著男人的臉龐和胸膛,看見男人猶如小孩一般安詳和放鬆,讓她有一種如夢般的感覺——恐怕普天之下不會有人相信,執掌數十萬大軍領地萬裏,一道命令可以讓千萬人死亡,一個思緒可以改變整個歷史風雲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也會有軟弱無助、伏在女人懷中的時刻。
  “大哥,將士們已經準備停當!”
  伴隨著簾子的掀開,一陣冷風拂面而來,全身盔甲的蒙璿大步流星的跑來稟告道,一種亢奮呈現在她美麗明亮的雙眸之內。
  “全軍出發!”
  在第一時間彼此分離的風雨,迅即拋開了一切的私心雜念,果斷的下達了命令。命令是簡潔而且乾脆,語氣之中則透著和蒙璿一樣的興奮——作為一個軍人開創一個戰爭奇跡的巨大興奮。
  而此時,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的目光,並沒有關注脈脈注視著自己的無憂穀主,而是軍用沙盤上一處無名的地方。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1:02
第八章 兵阻劍閣

 “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之後,坐落於山上的城堡周圍冒起了白煙,滿天的迷霧遮掩住了眼睛的實現,原本晴朗的天空也因此轉而混濁。
  “殺啊!”
  山坡下的風雨軍乘機吶喊著沖了上來,在數千名舉著盾牌持著鋼刀的步兵後面,還有十多人一起扛著的巨大擂木,用作攻城。
  山坡下,大炮停止了轟鳴,但是投石車依舊忙碌的飛射著巨大的石塊,配備輕弓輕弩的弓箭手,則開始追隨進攻的先鋒部隊,在盾牌手的掩護下飛速的朝著城樓發射,襲擊著城樓上的敵軍。
  五百米!
  四百米!
  三百米!
  二百米!
  一百米!
  當風雨軍的戰士沖殺到了城堡前,便發現盡管火炮的威力強大,但是由於仰射無法調整角度,因此多半只是在城堡前方徒勞的留下幾個彈坑,卻無損於城堡的堅固。
  而城堡之中,卻聽見“嗖嗖嗖”的聲響,繼而如蝗般的箭雨從天空傾瀉下來,落在了仰攻的風雨軍中,帶來的是鮮血的飛濺,是死亡的邀請,還有絕望的哀號。
  與此同時,碩大的石塊從天而降,無情的擊打在了扛著擂木的人群中,每一塊石頭的落下,都帶來了巨大的傷亡,還有進攻陣形的潰散。
  緊接著,一根根巨大的滾木,在轟隆聲響中落下,借助物體下滑的慣性,已越來越快的速度、越來越強勁的力道壓向風雨軍,所到之處都是破壞和毀滅。
  舉著盾牌吃力的爬上山坡,試圖向城堡靠近的風雨軍,頓時隊形大亂,剛才所付出的所有辛苦和努力,在這一瞬間全功盡棄,唯有留下血淋淋的屍體,狼狽撤離。
  最倒楣的還是已經沖刺到城堡下的勇士,他們因為勇敢和靈活,方才到達如今的位置,卻也同樣因為自己的勇敢和靈活,註定遭受悲慘的命運。
  扔到城堡上的索鉤被城堡的守軍無情的挑落,密集的弓箭和石塊巨木,以及燃燒的油瓶,將城堡之下瞬間變成了人間的修羅場。
  頭破血流的戰士,就算僥幸逃過弓箭木石的襲擊,也因為熊熊燃燒的烈火而倍受煎熬。失去的屍體無不殘缺不全,而且散發著燒焦的臭味。
  有的戰士將臉部埋在土中,卻終究無法保護背部的安全;有些戰士曲起的腿腳縮成了一團,臉上盡顯死前的猙獰;有些戰士雙手彎曲的升向蒼天,嘴唇微微張開,似乎在迷惑,又或者在控訴……
  姑且不論將帥們似乎因此一戰功成,毫無疑問的犧牲則來自于普通的士兵,進攻的一方固然損傷慘重,防守的一方也同樣因為敵人的輪番攻擊而精疲力竭。
  ——這樣的戰鬥已經持續好幾天了。
  面對擁有天險、居高臨下的劍閣,風雨軍的屢次進攻最後都不得不以失敗告終,人力在自然的面前是如此的渺小,即便是風雨親自督戰,即便被降為士兵的洛信賣力拚殺,都無法改變戰局的進展。
  “沒有用的!劍閣乃是巴蜀的門戶,巴蜀之險則是無雙天下,有梅文俊將軍在,你們這些強盜就註定了只能夠慘敗告終!”
  在風雨觀戰的馬車周圍,一個稚齡的女孩帶著幸災樂禍的味道,老氣橫秋的說道。
  “哼,風雨軍是戰無不勝的!”
  一個大約十六、七歲的少年反駁,站在他身旁的年紀相仿、面容酷似的少男少女兩個人則紛紛點頭,附和著少年的想法。
  作為無憂穀主歐靜的弟弟,歐仁能夠成為名將如雲的風雨軍中高級將領,並且隨意出入風雨的左右,絕對不是因為姐姐的緣故。
  當年因為離家出走,比姐姐還要早的接觸到風雨,並且經歷了風雨軍的創建,歐仁幾乎經歷了風雨軍所有的戰鬥,他甚至是風雨軍中最為精銳的風雨隨身親兵部隊——近衛軍的首任統領。
  這一次,由於和燕字世家、皇甫世家之間決裂的戰鬥,導致了風雨軍損傷慘重,包括了很多重要的將領,因此原先擔任黑狼軍副統領的歐仁,在軟磨硬纏之下終于重新返回近衛軍,再次成為了近衛軍的統領。
  和他一起來到近衛軍的,是西北當地豪強,如今隸屬於風雨軍六大主力之一的秋風軍的拓拔家族的一雙兒女——拓拔成和拓拔蔚。
  出於少年人對于英雄的崇拜,拓拔成自然很希望能夠近距離的接觸當今西北最高統帥,擁有傳奇一般經歷的定涼侯,同時也深感加入始終追隨在風雨左右、於歷次大戰中建功甚偉的近衛軍是何等驕傲的榮耀,因此在幾番懇求之下,終于讓好友歐仁幫忙,如願以償的被借調入近衛軍。
  至於妹妹拓拔蔚,則完全是因為哥哥或者說家族希望能夠和風雨軍中最具實力的家族之一歐靜姐弟進行聯姻,在本人不情不願的情況下,被連哄帶騙的帶過來的,這自然大大的讓心中暗戀的少年滿懷欣喜。
  同樣是少年心性的三人,這幾日始終被風雨留在了身邊,而不是應他們自己的要求投入到流血犧牲實際上卻毫無意義的攻堅戰中去,因此卻意外的結識了一個只比他們小一、兩歲的同齡人——皇甫世家有女神童之稱的皇甫鳳。
  因為年紀幼小而地位特殊,所以風雨將這個少年老城的小丫頭同樣帶在了自己的身邊,和歐仁等人一樣成為了戰爭的旁觀者。
  相遇在一起的雙方,因為年齡的關系很快就熟悉了起來,但是立場的截然對立,使得這個少年團體很自然的為各自的陣營而吶喊加油。
  然而讓歐仁感到難堪的是,這幾日的作戰下來,風雨軍表現平平乃至平庸,在天險面前束手無策,連累的自己在加油和投注的時候,都有些提心吊膽、底氣不足。
  “可惡,如果能夠調動騎兵就好了!”
  歐仁的手幾乎要擊穿了身旁的小樹。
  因為風雨軍當年是在和北方草原入侵神州的呼蘭帝國的作戰中崛起壯大的,因此戰鬥力的強項和習慣更多的是在於騎兵,而如今偏偏遇到這樣崎嶇艱難的地形,根本無法投入,至於擅長野外防守反擊的白虎軍,更加是無能為力,神龍戰車的靈活只能夠相對于平原的兵種,在這樣崎嶇的山地就只能夠退縮到了後方。
  於是,主要依靠步兵攻城的風雨軍,頓時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面對著如此不利的戰事,起先還信心十足興致勃勃的風雨軍三位少年,臉色越來越難看,更為可惡的則是還要每天面對皇甫鳳,這張得意而且討厭的笑臉,讓他們真的很迷惑風雨為什麼會把這個討厭的女人帶在身邊,若不是出於對風雨的信任,還有己方的立場使然,已經喪失了耐心的少年三人組,幾乎都要考慮將賭注投到對方的陣營去了。
  雖然也大不了幾歲,但是由於經歷和權位的緣故,看上去更象父兄輩威嚴沉穩的風雨並沒有參加三個年輕人小孩般的遊戲,事實上身為神州軍政要員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此刻的心情因為熟悉戰爭的細節,而比一般人更為憂心。
  “形勢非常不妙!我軍的糧草已經很難接濟,將士們損傷慘重,開始頗多怨言,軍心也出現了動搖!”
  長史金岑忠實的將收集的情報匯總給風雨,情況似乎遠遠比想像中的更為復雜,以至於不但極力反對戰爭的無憂穀主歐靜提出罷戰,即便原本最支持風雨南下巴蜀的雲濟,也開始勸說風雨撤退。
  “軍隊的損失已經非常嚴重,幾天下來有大約三千優秀的戰士永遠的留在了這塊見鬼的地方!火炮無能為力,騎兵無法突擊,神龍戰車更是束手無策,面對群山之上的城堡,步兵的推進幾乎每一步都要付出生命的代價,而且即便推進到城墻之下也無能為力,缺乏將必要有效的攻城器械運送上去,進攻只能夠是徒勞,這樣的戰鬥實在無法進行下去了!”
  負責指揮作戰的朱大壽也是怨聲連天。
  “如果我軍繼續進攻會怎樣?不進攻又會怎樣?”
  沉默良久,風雨終於開口發問。
  “進攻則我軍損失慘重卻徒勞無功,這樣下去即便敵軍放棄城堡在空地之上和我軍展開堂堂正正的對決,恐怕也已經沒有多少勝算了!而且,最新的消息傳來,蕭劍秋已經正式登基,並且在大力斡旋燕字世家和各路諸侯之間的矛盾,一旦這些勢力達成和解,則隨時都有可能干涉我軍對于巴蜀的攻略!”
  此次追隨風雨出征,擔任主要幕僚的雲濟臉色異常沉重,艱難的說道: “如果現在放棄進攻,也同樣麻煩!今年皇甫世家和燕字世家聯手的突襲,令涼州承受了極其慘重的損失,如果不能夠從天府之國得到補充的話,我軍的實力將大打折扣,無論經濟還是軍事力量都會縮水到戰前的一半左右。更麻煩的是,西北資源有限,目前已經很難再在短時期內有所突破,所以也就意味著我軍損失之後很難得到完全的補充。為了風雨軍的長遠發展和強大興盛,我們急需巴蜀之地的物力財力乃至人力!”
  風雨陰沉著臉,一聲不響的坐在馬車上,手指來回的敲打著身前的案幾,很久之後方才低啞著嗓子詢問道: “你們推測燕家軍會怎樣?”
  “隨著時間的推移,燕家軍應該會和皇甫世家分道揚鑣,甚至不排除兩家內耗的可能。不過鑒于梅文俊主掌軍隊,並且這段時間表現十分傑出,這種可能不會很大,最多也只是燕家軍離開返回幽燕,而皇甫世家在巴蜀的根基將會迅速彌補這樣的損失!”
  雲濟從容的回答道。
  “照你這麼說,已經不可能利用燕字世家和皇甫世家的矛盾進行分而化之了?”
  風雨的臉上依舊波瀾不驚,唯有額頭的眉毛皺得更深了。
  “最佳的時機已經過去!”
  出身於麥堅的表兄毫不留情的說道,顯然沒有為尊者諱的習慣,絲毫都沒有掩飾對當初風雨軍沒有利用這樣的好機會分解兩家的惋惜。
  “無論如何,攻略巴蜀已經毫無意義,而且很不現實,請風侯下令撤退吧!涼州的軍民已經遭受了很大的苦難,不要再讓他們的子弟白白的流血了;更何況領地的繁榮富強,百姓的安居樂業,依靠的正確的內政,而絕不是單純的戰爭掠奪!”
  忍不住了,歐靜提出了自己的主張。繼承了聖龍傳統儒家思想的無憂穀主,一直是風雨軍中清流和士林的代表,主張的是內斂和仁義道德,對於風雨等軍人們以戰養戰的主張,有著根本上的鴻溝。
  “哼,功虧一簣,難道真的是功虧一簣嗎?”
  風雨略帶著煩躁,“滕”的站起,走出了馬車,仰望著藍藍的天空,語氣裏帶著無奈,更多的則是煩躁。
  “審時度勢,量力而為,方才是一代名君的素質!”
  歐靜並肩走到風雨跟前,低聲輕輕的說道。
  說起來也算是一種矛盾,正統的思想讓歐靜一系希望風雨振興聖龍帝國的皇室,而儒家對於功名的傳統解釋,則又讓這些名流們企盼著風雨讓他們也成為開國的功臣,而無論哪一種目的,士林的名流們都更支持風雨進軍聖龍帝國的心臟所在聖京,而不是在他們看來不過是地處一隅的巴蜀。這種情節,再加上歐靜一直以來都有的息兵戈、罷征戰的渴望,導致了無憂穀主是堅決的反對這一場針對巴蜀的戰爭。
  望著美人水汪汪的眼睛,因為戰事不順而心煩的風雨略略感到了心動。
  也許,乘著此次大獲全勝,馬放南山全力經營涼州,也未嘗不是一種省力而且開心的事情吧?
  這樣的想法,在風雨的腦海中轉瞬即逝,想像中和美人把酒賞月的愜意從容讓他著實悠然神往,不過很快就被理智和野心所驅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望瞭望不遠處正在爭執的歐仁四人,風雨突然笑了起來: “也許審時度勢是聰明的選擇,不過我更喜歡與老天爭一爭、鬥一鬥,否則人生豈不是少了很多樂趣?”
  說著,一股豪氣發自風雨的心底,讓他突然心血來潮,揮手招了招四個比他不過小幾歲的少年,示意他們過來,然後緊盯著作為俘虜的皇甫小郡主半天,悠然開口道: “小妹妹,你敢不敢和我賭明天風雨軍能不能拿下劍閣?”
  “當然不可能,你輸定了!”
  有女神童之稱的皇甫鳳撇了撇嘴巴,毫不猶豫的斷言道。
  “好,如果本侯輸了,明天便撤軍!”
  風雨很爽快的說道。
  “那……那你如果贏得話,想要我怎樣?”
  不愧為女神童,雖然自覺到不可能,不過還是很快的籌劃到最壞的打算,因此略帶著戒懼的望著看來無事獻殷勤心懷叵測的對方。
  沒有想到自己讓小女孩產生如此不堪的印象,年輕的名將臉上露出了更加增添女孩懷疑的曖mei的笑容,然後在所有人都驚訝無名的目光下,將手指指向了張開了嘴巴之後再也合不攏的少年——歐仁,慢悠悠的說道: “如果我贏得話,那你就嫁給他!”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1:03
第九章 計中之計

 空曠的原野上,槍如林,刀如山,旌旗簇動,人頭潮湧,萬馬千軍星羅棋布,猛將謀臣濟濟一堂,這樣的連營依靠著河流,綿延千里,明崗暗哨犬牙交錯,何等的森嚴,何等的井然,展現出了一代名將統率下的雄師勁旅的威武。
  在軍營的對面,是一座彌漫著硝煙的城池,經歷了戰火的洗禮,有些殘破,卻依舊傲然挺立,斜陽下的沉默是一種凝聚,也是一種堅韌。
  軍營和城池之間的空地上,禿鷲在半空盤旋,偶爾發出淒厲的叫聲;殘風在蕭瑟的吹拂,把旌旗撥得“嗖嗖”作響。
  圍城之內,年輕的名將依舊伏案作畫,筆下的狼毫在行雲流水之間,是蒼茫的遠山,行將融化的白雪,還有梅花。
  梅花,濃墨下的梅花,依舊綻放,傲雪欺霜,然而綻放的梅花已經沒有了往日的飛揚,有的只是蒼涼和憂傷。
  “相公!”
  年輕人的身後,嬌柔的美人伸出了雙臂從背後將丈夫緊緊環繞,幽蘭的體香和溫暖的體溫,還有怦然的心跳,令這一刻別有一番沉寂的淒美。
  “對不起!”
  這是丈夫徘徊于喉間的道歉。
  聖龍歷七五六年十二月十六日,就在風雨親自指揮大軍對劍閣不計傷亡的連續強攻拖住聯軍主力的同時,風雨軍大將蒙璿卻在主帥的授意下,統率萬餘精銳踏上了陰平橋西面,曾經被聖太宗開鑿出來用於征討當時還算是蠻夷的巴蜀人,如今則已經數百年沒有人行走過的陰平小道。
  這支奇兵輕裝前行、越無人之地七百里,途中雖然山高穀深、不少地方無路可通,但是在蒙璿身先士卒的帶領之下,將士們出於不願意在美女面前丟臉的考慮,紛紛咬緊了牙關,鑿山通道,終於順利的偷越入巴蜀,連續攻克江油、培城等郡縣,最後與匆匆趕來堵截的巴蜀大軍相遇於綿竹。
  蒙璿佯裝敗退,誘敵深入,終於伏擊了皇甫世家唯一尚能夠調動的部隊,以至於除了劍閣被風雨牽制的部隊之外,整個巴蜀已無兵可用,所過之處無不歸降,不出一天功夫便兵不血刃的兵臨皇甫世家的根本重地蜀都,迫使劍閣的主力不得不回援——就在風雨自己也已經無法支持下去幾乎就要撤軍之前。
  皇甫華,這個野心勃勃深信自己能夠超越父親為家族帶來空前榮耀的皇甫世家少主,此刻卻在一連串的大敗之下徹底崩潰,他沒有組織哪怕一絲一毫的抵抗,也不顧留守劍閣的主力正在星夜兼程的回援,在風雨軍的威懾之下僅僅過了兩個時辰,便親自穿戴罪人的服飾,來到陣前負荊求降,將巴蜀的數十萬軍民、皇甫世家的百年根基,連同被他囚禁的父親皇甫嵩,全部獻給了只有萬餘人、百戰之後早就疲憊不堪的蒙璿。
  與此同時,被梅文俊留守於劍閣牽制風雨軍的守將皇甫建柯,也在早就和風雨軍暗中聯系的部將的脅迫之下,僅僅作了一下象徵性的抵抗之後便獻城歸順,從而令聯軍主力陷入了前後夾擊的窘境。
  一切似乎都已經結束。
  風雨的政治權謀不亞於他的軍事戰略。盡管皇甫世家背信棄義的襲擊風雨軍,盡管當年正是由於皇甫世家的背後捅刀,令風雨的妻子流產失去了他們尚未見面的孩子,但是風雨在攻佔了巴蜀之後,卻宣佈所有的一切都既往不咎,善待皇甫世家的子弟,承認巴蜀豪強們的利益,同時又將戰爭中所掠獲的曾經和皇甫世家、燕字世家暗通曲款的涼州軍政要員們的名單一併燒毀。
  這樣的手段很快就突現了他的高明,巴蜀的人心迅速安定,原本就依仗天險閉關自守的百姓,很快就習慣了新的統治者,並且安於這樣的現狀而無心為舊主復興。
  於是,燕耳走了,他率領著燕家軍的殘部東去,而梅文俊則拒絕了部下和盟友的勸說獨自留下,繼續展戰巴蜀,直到三個月之後撤退到了巴蜀的第二大都市——巴蜀和荊州交界的巴郡。
  隨即而來的風雨軍,立刻將這座城池圍得水泄不通,甚至還在城外繞著城垣築起了土墻,似乎要做長久的圍困。
  天意亡皇甫!
  梅文俊察覺了風雨的意圖,然而卻無可奈何,他目前所能夠做的,就只有投入手中所有的籌碼,進行最後孤注一擲的賭博。
  一場敗多勝少的豪賭。
  他無悔。
  盡管他原本可以和燕耳一起率兵殺出巴蜀,占領由於皇甫世家兵敗而目前幾乎是權力真空地帶的荊州自在稱王;或者他也可以像皇甫建柯那樣,以皇甫世家也已經歸順為理由,加入風雨軍;甚至直到如今,風雨還是屢次派出巴蜀德高望重的名流勸降,保證一旦歸順他照樣可以獲取榮華富貴和錦繡前途。
  但是,他依然是今天的選擇,他依舊無悔。
  因為,這是做人的原則,比天更大,比生命更可貴,縱使滄海桑田,縱使刀山火海,也絕對不能變,絕對不能改的原則。
  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他必須有所堅持。
  唯一讓他感到愧疚的,是妻子。
  “生死相隨,無怨無悔!”
  ——這,依然是妻子的回應。
  沒有語言,卻通過心靈接收。
  梅文俊的眼光中充滿了柔情,但是柔情卻很快被豪氣所掩蓋,深邃的目光望向了昏暗的天空,即將決戰的熱血在身體中開始湧動,為了自己的原則,也為了妻子的深愛。
  “這一局恐怕你輸了吧!”
  陣營的另一方,圍城大軍的主帥帳內,雲濟望著眼前的棋局,不由大笑著對自己的表弟說道。
  “未必!”
  風雨淡然的說道,說著投了一個棋子。
  他們正面對著一個棋局。棋局是在兩人中間的石桌之上,那石桌刻有橫豎各十九條線的圍棋棋盤,棋盤兩邊是兩只相互盛著黑白子的瓷碗。而棋盤上擺的殘局則是異常的紛繁復雜,執黑子的風雨雖然將內部雲濟的白子包圍,但是在黑子之外雲濟同樣有大片的白子,如今氣勢正盛,大有聯合內部的棋子搶先將風雨的盡數殲滅之勢。
  勝利的天平似乎無可置疑的傾向于白子的雲濟。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風雨卻在自己的黑子當中耐人尋味的投入一枚棋子。
  “那可是自殺啊!”
  雲濟愕然的驚叫。風雨的這一步棋子未免有些匪夷所思,這一子下去,首先便是至少要讓十多個黑子完蛋。
  “山人自有妙計!”
  風雨突然神秘的一笑,轉移了話題: “血衣衛來報,蕭劍秋正式稱帝,居然宣佈要在聖龍實行什麼憲政,雲兄如何看?”
  “這的確是一件蹊蹺的事情!”
  被風雨問到,雲濟一時間也無心下棋,手中一邊擺弄著棋子,一邊皺著眉若有所思的回答道: “所謂憲政,最早來自於西大陸的一些貴族,他們認為權力應該來自於民眾,而治國則需要以法為本,所以要讓民眾來選擇自己的代表作為權力的執行者和法律的制定者,然後無論貴賤貧富,都應該接受制定好的法律的約束,並且共同監督權力的執行者是否合格,一旦不滿意則有權更換!”
  “果然是新穎的思想!麥堅想必是這樣的制度吧?”
  風雨饒有興趣的說道。
  “不錯!只是麥堅是在一片全新的大陸上建立的全新的國度,所以不存在君王,以及君王權力的問題,而如今蕭劍秋建立憲政,則勢必還是要首先確保他是皇帝為前提,否則就不能搞下去,也沒有必要搞下去,因此會復雜很多!”
  雲濟點頭道。
  “你以為他會成功嗎?”
  風雨也學著雲濟的樣,一邊在手中無聊的撥弄著棋子,一邊繼續發問。
  “很難說,聖龍帝國的民眾現在還不可能接受這些思想,因此自然談不上全民的憲政,不過用來借此實現各方勢力的妥協,確保蕭劍秋至少名義上的統治權,那絕對是綽綽有餘!”
  雲濟沉思了半響,回答道: “我看過蕭劍秋的宣傳,非常高明,他將建立一個由各地派出代表組成的執政議會,因此確保了各路諸侯的利益,可以爭取到諸侯們的支援;同時他也為自己確保了超然的地位和一定的權力,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同諸侯們的利益沖突,又擁有一定的反制權,因此退可守、進可攻!”
  “果然厲害!”
  風雨雙目突然暴射出一股攝人的光芒,神色間頗為意動。
  “怎麼,風侯是想去看看?”
  雲濟凝目注視著表弟。
  “你是知道我的理想的!”
  風雨大笑著說道: “聖龍對於你我來說太小了,如果蕭劍秋能夠讓聖龍變成一個支持我們實現理想同時又安定團結的國度,那麼讓他做皇帝又有何妨?”
  “可是,政治是現實而且殘酷,不會如你所想的那樣美好!”
  雲濟善意的提醒。
  “你說得對!這是我以前總是犯的錯誤,這才有了燕字世家和皇甫世家聯手差點讓風雨俊土崩瓦解的危機。不過我還是想盡力去試一試,當然吃一塹長一智,這一次我不會再這麼理想主義了,任何想要暗算我的人,首先得做好被我反擊的準備,皇甫世家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燕字世家也將為此付出代價!”
  風雨的話驕傲自信而且飛揚。
  說著,權重一方的聖龍帝國定涼侯,將手中的棋子重重的落下。
  雲濟一愣,駭然發現隨著這棋子的落下,棋局頓時完全不同,盤踞在兩重白子之間的黑子,頓時如同注入了靈魂的黑龍,在棋局之上蜿蜒往復,顯露出無限的活力,就仿佛隨時都要騰空而起,那飛揚的尾翼更是似乎即將翻起千層浪一般,要將那乾坤天地盡數吞沒。
  與此同時,天空遠遠的傳來一聲霹靂,就仿佛是為了這條黑龍復活的驚蟄一般。
  太陽漸漸的被青山遮掩,灰色的夜幕蓋住了天空。善良的月亮女神再也不忍目睹白天人間慘烈爭鬥留下的痕跡,煩躁的扯起了一片雲彩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光芒非常的微弱。很快,天空烏雲密佈,月亮隱沒,原本清朗的天色如今變得格外昏暗,四周吹起了大風,樹葉發出瑟瑟的悲鳴,卷起了地上的塵沙,使得視線更見模糊了,仿佛是一場山雨欲來的景象。
  突然,空中亮起一道好似要將夜空一劈兩半的電光,隨後雷聲如爆炸般響起,黑暗慢慢的籠罩了戰場,黃豆般的暴雨隨即傾盆而下,沖刷著血跡斑斑的土地。
  天地頓時霧濛濛的一片,即使近在咫尺也很難看清楚,對陣的雙方一時間都無法觀察到對方的舉動。
  於是,雲層厚厚的遮蓋住了月亮的皎潔,淅瀝嘩啦的雨聲響徹在空曠的天地間,時不時劃過的閃電,還有時斷時續的雷鳴,為死寂的原野增添了幾分生氣。
  “劫營了!劫營了!”
  就在這個時候,風雨軍的軍營響起了警報,毫無預兆的敵情來自于原本不應該出現的方向——風雨軍軍營的背後、河流的對面,原本應該離開東返的燕家軍,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出現在了戰場之上,作為風雨軍敵對者的身份,投入了戰鬥。
  命運的女神總是傾向於有準備的一方。
  只見那燕家軍的騎兵,冒著傾盆大雨,揮舞著大刀沖了上來,迅速的擊潰了毫無準備風雨軍的警備部隊,深入到了風雨軍軍營的縱深。
  這裏簡直就是展開了一場大屠殺,襲擊者毫不費力的騎在馬上,掄著大刀在半空中做著迴旋,然後落了下來,就把敵人的腦袋輕輕松松的割了下來,就如同切割西瓜一般的簡單,揮灑的血水很快就被雨水所稀釋。快如閃電的騎士們不斷的把武器招呼在這些士兵的身上,然後又像狂風一樣刮到另一群倒楣的士兵面前,幹著雷同的屠宰工作。
  雪白的刀片在閃電光芒的反射下顯得格外的犀利陰森,鮮血在空中飛濺勾畫出淒厲的弧線,戰馬在為主人的結局而悲鳴,人們用呼喊來振奮自己的士氣。
  很多從夢中驚醒、衣衫不整的風雨軍將士,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明白怎麼一回事情,就已經成為了倒下的冤魂。
  “不用慌!兩軍相遇勇者勝!”
  危急的關頭,風雨始終鎮定自若。他縱馬奔馳於戰陣之間,出現在戰場的幾乎每一個角落,向全軍發布了自己清晰明確的命令,鼓勵勇敢的戰士繼續戰鬥,呵斥退縮的懦夫重振勇氣,穩定發生動搖的戰線,調整相應的兵力部署。
  他的聲音在黑暗中神奇的發揮了巨大作用,軍隊出於對統帥的信任而鎮定了下來,戰士為剛才那一瞬間的怯懦、猶疑和退縮而感到羞怯,從軍官到士兵,在對榮譽的追求和對勝利的渴望的刺激下,表現出了驚人的勇敢和頑強。
  年輕的士兵們,是如此的奮不顧身。他們喊殺著沖上前去,揮舞著大刀,刺殺著長矛;大刀鈍了、長矛斷了,就用雙腳踢,就用拳頭掄,就用牙齒咬,甚至還有人英勇的用身體擋住了敵人的刀槍,讓旁邊的戰友加以斬殺。
  一度因為措手不及而陷於崩潰邊緣的風雨軍,如今已經開始穩定了下來。此時,風雨精心部署的防禦體系也發揮了驚人的效應。
  原來早在攻城之初,風雨便命令將士繞著巴郡的城池築起了一道高高的土墻,這在當時不僅讓城內皇甫世家的士兵感到非常可笑,而且也讓風雨軍內部產生了困惑和不解,因為這樣的土墻根本經不起風雨的洗禮,也無法擋住敵軍猛烈的突圍,卻等於是堵死了風雨軍進攻的道路,和正規的戰法完全背道而馳。
  只是,憑借著自己在軍中如日中天的巨大威望,堅持己見的風雨方才使得這一策略得以被將領們貫徹實施。
  但是今天,風雨軍的將士們不由為統帥的英明而歡欣鼓舞,而城內皇甫世家的士兵卻再也笑不出來了,因為這道莫名其妙的土墻背後,竟然不知從何時起,出現了一道寬兩丈、深百尺的塹壕,如今有效的阻止了從城內出來的皇甫家族的士兵發動相呼應的進攻,也就讓風雨軍免去了後顧之憂。
  而風雨軍縱橫連綿的營寨,如今也有若吸水的海綿,雖然被燕家軍攻進了不少地方,卻始終保持著彈性和吸納力,在黑夜中無聲的吞噬著燕家軍的軍力,讓燕字家族的將領產生了一種欲攻乏力的感覺。
  “咚,咚,咚!”
  不知過了多久,比雷聲更加沉悶的鼓聲自風雨軍的中軍帳內響起,那沉悶的聲音就仿佛催命的魔符。
  漸漸的,遠方一面“蒙”字大旗、一面“朱”字大旗從一南一北同時升起,出現在了渡河的燕家軍背後,切斷了他們的退路。
  皇甫世家的軍隊,此刻明白大勢已去,在突擊無望的情況下不得不退守城池;而偷襲的燕家軍卻驚恐的發現自己的退路已經被切斷,密集的士兵如同無頭的蒼蠅東奔西竄、潰不成軍。士氣高昂的風雨軍迅速的進行分割切斷,將這些軍隊切成了一小塊一小塊,並且將敵人逼向了河谷。
  大勢已去的燕家軍,大多數舉手繳械,也有大膽的試圖渡河而過,但是雨後高漲的河水卻阻擋了他們的生路,多半都溺死在水中,以至於水中到處漂浮著戰士的衣甲和殘肢斷臂,鮮血灑遍了荒原。
  “你早已經料到了嗎?”
  大戰罷後,雲濟闖進了風雨的帳內,有些生氣的質問,因為他這一次顯然被燕家軍突如其來的襲擊給嚇了一大跳,而更為可氣的是風雨顯然早就知道而且早就做了周密的部署。
  “不錯,我有所預料!梅文俊是一個優秀的將領,他不可能這麼無能,被我們打得節節敗退最後被包圍,這不是他的風格!至於燕耳,他是一個有野心的人,返回幽燕家主燕南天恐怕就會立刻剝奪他的權力,防止自己因為戰敗而動搖的地位被這個年輕並有威望的晚輩奪走,所以他也一定不會這麼甘心離開原先的主人已經無人守護的沃土——巴蜀。因此我料定他們必定會演一出戲麻痹我們,然後再突然襲擊,畢全功於一役。”
  風雨一邊攤開了一卷又一卷的畫紙,全神貫注的欣賞著,一邊淡淡的坦白。
  “可是你為什麼……”
  雲濟的怒火依舊沒有消減。
  “為什麼不告訴你?不告訴風雨軍的將士?”
  風雨截斷了對方的話,冷笑著反問: “你難道不知道,要想欺騙敵人,最好先欺騙自己嗎?”
  “高明,果然高明!你料到了今天的局面,所以預先防範,不但抵擋住了梅文俊從城內和燕家軍呼應的夾擊,而且還一舉擊潰了燕家軍殘部,以及團團包圍住了皇甫世家最後的精銳部隊,所有的敵人全部都沒有逃脫你的掌心。”
  雲濟沉默了半天之後,最好還是不得不表示自己的佩服,緊接著他不由有些好奇的望著風雨手中的工作,問道: “你在幹什麼?”
  “看畫!”
  風雨的回答似乎過於簡單,讓雲濟無法及時反應過來,幸好這個時候風雨的補充說明語言也隨之而來: “這是梅文俊的畫,他為他的妻子畫了十年的畫,十年的每一天都畫,這樣的人實在不應該受到傷害。城破之日,可以命令小璿派人進行保護梅夫人,同時徵求梅將軍的意見,無論是走是留都不許刁難!”
  說到最後的時候,風雨的聲音變得格外嚴厲。
  “怎麼,你要走?不留在這裏看梅文俊的投降?”
  “一個軍人的自殺或者被迫投降,都是一種屈辱,一種悲哀,並沒有什麼看的必要,更何況我確實要走,而且是我們要走!”
  “去哪里?”
  雲濟如裏霧中。
  “去聖京,見識一下蕭劍秋的憲政,是不是值得風雨軍與之合作!這一方面,我需要你這個專家的意見!”
  風雨微笑,笑容充滿自信。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1:03
第二部 第二集 霸權隱患

第一章 宮幃禁忌

 夜色,濃濃的籠罩在聖龍帝國的西北重鎮涼城四周。
  春季的降臨盡管驅走了冬季的枯寒,卻驅不走戰爭的陰影。
  一度幾乎家家戶戶遍插的白幡,雖然已經被基本撤了下來,然而依然還有零星的幾處頑固的在風中招展,無聲的提醒著人們曾經的傷痛;戰火的痕跡也仍舊保存在城墻之上,火烤刀砍的印記成為了歷史的見證;城內的殘垣斷壁無不默默訴說著戰爭的慘烈,逝去親人的餘哀彌散在了人們的心田。
  如今,盡管敵人已經被驅逐,從北線錦州、南線巴蜀也頻頻傳來了勝利的捷報,但是戰後的蕭條顯然還沒有從涼城過去,以至於一旦到了夜晚,再也沒有了往日熙熙攘攘直追京城的熱鬧夜市,取而代之的是黑暗之中的寂靜。
  在寂靜的黑暗中,“梆梆梆”的打更格外清晰,偶爾還傳來一隊隊戰士們巡邏的腳步聲和兵器間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除此之外便是戶戶緊閉、路人絕跡的沉寂,即便是作為整個涼城中心的“定涼侯府”此刻也是門庭冷落。
  將軍們紛紛追隨著侯府的主人也是整個涼州的最高統帥,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出征沙場,在刀光劍影中揮發著戰鬥的激情,發誓用敵人的鮮血來祭奠涼城父老們的亡靈;官員們則在進行了一整天的涼城戰後重建的瑣碎而忙碌的工作之後,早就紛紛拖著疲憊的身子打道回府,為了第二天的辛忙而養精蓄銳;漆黑的大門緊緊的關閉,忠心耿耿的戰士警惕的戒嚴,由於吸取了曾經高級將領遇刺的教訓,一入夜方圓百步之內便拒絕任何閑雜人等的靠近,因此巍峨的府第此刻顯得十分冷清,唯有門前那兩盞昏黃的燈籠在夜風中隨意的晃動,照耀著兩尊威武的石獅。
  “你說什麼?給我再說一遍!”
  侯府之內,經過深深的庭院、曲折的小徑,位於整個府第中心地帶華麗有若行宮的大屋內,一個大約二十上下的美麗女人挽著華貴的宮髻,慵懶的斜躺在床榻之上,床榻和房內的空間被一道雪白的薄紗隔開,只能夠隱約可見女人婀娜的神采,但是從簾內傳出的聲音,卻是格外的冰冷,打破了朦朧溫馨的美麗;震驚、憤怒和悲傷的情緒,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勉強的鎮定終究無法掩飾內心的激蕩。
  “請夫人息怒!”
  簾外,一個滿是血紅液體的面盆旁,正戰戰兢兢的匍匐著一個白發鬢鬢的醫師,畏縮的回答。
  大約百步外的門口則還有四名臉色蒼白的婢女,也同樣渾身發抖的跪倒在了兩旁。
  “你是說……,說我不能夠再生育了!”
  女人緊緊的咬著嘴唇,渾然不顧鮮紅的傷痕已經留在了唇下雪白的肌膚上,低沉著嗓音,一字一句的喝問道。
  “微臣……微臣不敢斷言!只是,夫人……夫人曾經有過小產,原本身體便已經虧虛,此次又日夜勞碌動了……動了胎氣,自……自然是雪上加霜,恐……恐怕日後若是要生產的話,會……會比一般人更為困難!”
  豆大的汗滴自老邁的醫師腦門上緩緩的滴落,聲音也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走形,衰朽的軀體更是劇烈的顫動。
  作為定涼侯府專用的醫師,老人很明白自己的處境。
  自古以來,君王的家事便是國事,君王的妻子如果不能夠生育,那麼絕對不是一個家庭的悲哀,更將會是整個王國的震蕩,伴隨而來的必將是血雨腥風、驚濤駭浪,是權力格局的重新劃分與洗牌。
  所以,這是一件很嚴重很嚴重的事情,是隱藏于君王宮幃背後不容窺視的禁忌。
  而無意中觸碰到禁忌的老醫師,此刻分明感受到了危險的陰影和死亡的氣息。
  “你……,下……去吧!”
  意料中的*並沒有爆發,簾內的女人突然之間仿佛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揮了揮手示意老醫師下去,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濃濃的倦意和疲勞。
  “微臣告退!”
  老醫師卻沒有因此而輕松,在應命起身的同時,臉色更為蒼白,聲音也分外顫抖,雙眸透著瀕死的無奈與空洞。
  “姚先生!”
  就在老醫師躬身倒退之際,簾內卻又傳來了女人的聲音,不過已經不再憤怒,也沒有了彷徨,有的卻是一種威嚴和沉穩: “聽說你雖然已經失去了相守多年的老伴,但是卻有一個孝順的兒子,是駐守涼城的十夫長,你的兒媳也非常賢惠,操勞著全家老小的生活,還有一個剛剛七歲的孫子,聰明懂事,真是幸福啊!”
  “多……多謝夫人關心,老朽一定珍惜這樣的生活!”
  老醫師雙腿一軟,迅即跪倒在了地上,幾乎是聲嘶力竭的說道。
  “下去吧!”
  女子輕輕的幽嘆,目送著老人顫顫巍巍的離去,眼波隨即轉向了門口的四個婢女。
  “夫人饒命!”
  四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嗦嗦發抖的跪倒,發出了絕望的慘叫。
  “在你們的眼裏,我就是如此的狠毒?”
  簾內的女人緩緩的從床榻上下來,撥開薄紗走到了外間,垂首注視著盛滿了血水的面盆,嘴角邊泛起了一個自嘲的微笑。毫無血色的臉龐讓女人看上去非常虛弱,但是卻絲毫無損於美麗的容顏,而那堅定的眼色,那高貴的氣質,那雍容的儀態,那沉穩的威嚴,更是給人一種不由自主臣服的壓力。
  “婢子不敢!”
  面對女主人出奇平靜的問話,女孩們更加驚恐。
  “放心吧,這樣的事情,還有你們這樣的人,還不配我殺人滅口!”
  女人突然抬起了頭,雙眼凝望著屋外的明月,竟是說不出的高傲,皎潔的月光從窗子灑了進來,灑在了女人的身上,就仿佛是天然的裝飾,更加襯托出女人的冷靜與睿智。
  “你們這四個丫頭,今日起就暫時到老身那裏去幫忙吧!”
  就在這個時候,簾內傳來了一道蒼老的聲音,隨即一個同樣雍容華貴的老婦人緩緩的走了出來,輕輕的拍了拍美麗少婦的肩膀,同樣威嚴的喝令道。
  “多謝老太君,多謝夫人!”
  如釋重負的四個婢女,趕緊叩首謝恩,然後生怕主人反悔似的,小心退下。
  “姑祖婆!”
  待婢女們一離開房間,年輕女人便仿佛頓時失去了所有的支柱一般,倒在了老婦的懷中,如同小孩子一樣無助的抽搐起來,淚水自雙眸汩汩的留下,神色間也不再那麼的冷傲,而是痛澈心扉的悲傷。
  “可憐的孩子,真是難為你了!”
  老婦人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一邊輕輕的撫mo著女子的肩膀,一邊微微搖著頭說道: “那四個婢女我會幫你看緊的,但是那個醫生你真的放心嗎?”
  “算了,事到如今又何必累及無辜?更何況大開殺戒於事無補,反而會令人疑心,弄巧成拙!”
  女子憂傷的嘆氣,過了半響慢慢的從老婦的懷中離開,又恢復了堅強的模樣,悠悠的望著窗外的夜空,傲然說道: “我讓這些下人閉嘴,只是不願意在如今微妙的時刻讓這件事情給涼州內外的小人有可乘之機罷了,至於我自己,從來就沒有想過要隱瞞我的夫君,事實上我李中慧又豈是那種妻以夫榮、母憑子貴的尋常女人?”
  “你呀,日後終究還是會吃虧在這個脾氣上!”
  老婦用飽經滄桑的目光憐愛的望著女子,搖了搖頭。
  “好也罷,壞也罷,都是我自己啊!更何況,我選擇的夫君我知道,他也不應該是那一般的男人!”
  驕傲的說著,女子的雙眼迷離了起來,帶著幾分自豪、幾分驕傲,還有幾分慘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
  在涼州,乃至整個神州,人們談論起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以及這位名將麾下的軍隊奇跡一般崛起的時候,往往都會想到一個人,一個女人。
  她就是李中慧。
  尚是待字閨中的少女,便目光銳利的看準了剛剛展露鋒芒的風雨,毅然勸說了家中的長輩將所有的血本都投資在了這個以後的強者身上,並且巧妙的設計讓傳奇的英雄擺脫了朝廷的軟禁,從此龍歸大海,昆鵬展翅。
  這些年來,無論是陪伴風雨面對各方勢力的陰謀,還是獨自一人守護風雨軍的根本涼州,無論是治理內政的運籌帷幄,還是縱橫沙場的刀光劍影,這位母儀神州西北的女人,從少女變做了少婦,經歷了喪父、喪子的悲痛,卻依舊堅強如初,精明幹練而且果決,讓部屬和敵人們即敬且畏。
  這就是李中慧。
  然而此刻,月色婆娑下的少婦,盡管依舊分外迷人,仿佛煙波環繞中的仙子,超然于凡塵俗世,卻沒有了往日令人敬畏的威勢,濃濃的哀傷無聲的蔓延四周。
  眼前滿是血水的面盆,也似乎格外猙獰,微風拂過輕輕的波動,在月光反射之下,水中的點點異物,竟然化作了種種幻影,仿佛如煙的往事一般在眼前翩然起舞,許多塵封的片斷因此清晰的回映—— 初識風雨是在聖京的夜晚,原本只是好奇的想試探一下傳聞中巧奪倫玉關、大敗呼蘭人的年輕英雄,卻沒有想到隨著面紗的揭落,兩顆年輕的心意外的種下了難解的情結,從此踏上了攜手相伴、相濡以沫的道路,實在談不上究竟是風雨掠走了少女的芳心,還是少女成功的運用了權謀。
  也許,最值得回味的日子,應該是名將羈束在聖京的歲月。雖然焦心前線的戰鬥,也忐忑政敵的暗害,但是男人受挫時的黯然和情人柔情的相對,讓原本是交易的利益結合無聲無息中竟然演變成為了濃濃的愛戀。
  時間在預設中進行,擺脫了羈束的名將擁有了自己的領地,從此走上了爭霸的道路,少女也如願以償的追隨在英雄的身邊。少了風花雪月,少了舉案齊眉,但是卻有著兩顆相知的心靈,兩個旗鼓的智慧,在共同的謀劃和共鳴。
  她為他,隻身前往聖京斡旋諸侯和朝廷的危機;他為她,許下了永世相守的諾言;她為他,守住了涼城平定了馬家寨的叛亂;他為她,戴上了定涼侯夫人的鳳冠;她為他,苦心經營著西北的根本;他為她,獲取了遠征異邦開疆拓土的榮耀。
  事實證明瞭少女投資眼光的英明,李氏家族從風雨的崛起中收獲巨大,財富翻了不下十倍,族中的子弟紛紛占據軍政要職,把持著風雨領地近乎一半的權力,更有李逸如這樣出色的年輕人獨擋一面,一舉成為了神州第一強藩的重要支柱然而,代價也是巨大的。
  父親隨同風雨返回涼州的途中,因為遭遇昌華兵變而慘死他鄉,第一個尚未出世的孩子也因為自己在遭受燕家軍突襲的驚嚇中夭折,如今,這第二個孩子,才在腹中出現一個月,甚至連作為母親的自己也剛剛察覺,便因為曾經的受傷和眼下戰後重建的過度操勞,再次尚未成形便已經魂飛魄散。
  更為難受的,不是敵人的仇恨,也不是風雨軍其他官員將領們的忌憚,而是夫君處于顧慮的平衡。
  李中慧驀然回首,方才發現自己終於實現了讓家族振興的夢想同時,也面臨著李氏家族族長和定涼侯夫人雙重角色沖突的矛盾。
  “不管怎麼說,這是一個嚴重的危機!”
  身邊李氏家族老夫人的話打斷了李中慧的遐想,冷靜以至於似乎殘忍的提醒道: “無法生育後嗣,將會嚴重影響到你的地位,因為任何一個君王都必須給效忠自己的部下留下一個繼續的對象,也必須為王國留下一個繼承者,否則的話就會導致這個王國的覆滅,這是身為主君以及他的妻子的義務和責任!”
  “是嗎?”
  李中慧的嘴角邊泛起了苦笑,回首望向身旁的姑祖母。
  作為家族最老的長輩,一身未嫁的姑祖母顯然是當代李氏家族鐵血女皇崇拜的偶像,敏銳的政治洞察力、堅強的個性、強硬的作風和狠辣的手腕,太多太多的方面,都是定涼侯夫人學習的地方。
  但是這一次,她卻感覺到了厭煩。
  “我知道你不愛聽,但是現在卻必須考慮清楚!”
  老婦人並沒有半點想要放過侄孫女的打算,繼續現實然而冰冷的說道: “風雨是一個梟雄,他不會允許自己的權力受到威脅!更何況,以目前他的地位和權勢,身邊永遠不會缺少女人!”
  “這又如何?也許我必須做出讓步,讓某一個女人成為我丈夫的妻子,為涼州的文武百官們生下一個可以讓他們繼續團結和效忠的小孩,但是……”
  李中慧雖然有些憂傷,雖然有些無奈,卻始終沒有放棄驕傲,要強的說道: “但是那又如何?那些女人不過是生產的工具,有誰能夠像我這樣的瞭解他,有誰能夠像我這樣的支持他?”
  “也許沒有人,但是這並非絕對,何況有時候家族的存在能夠改變力量的對比!”
  老婦人毫不留情的粉碎著因為喪子和似乎必須要讓別的女人分享丈夫而悲傷的晚輩,無情的反駁道: “別忘了,如今在風雨麾下日漸受到重用的雲濟,可是有一個美麗的妹妹,而這個美麗的女孩恰恰和風雨有過不一般的經歷!”
  “雲明月?”
  李中慧皺了皺眉。她見過雲明月,那是一個生長于重洋之外的麥堅的女孩,活潑單純而且可愛,正是這個有悖於聖龍保守的開放女孩,在聖龍的這段時日身邊總是圍聚著無數的追求者,同時也熱烈大膽的追求著自己的丈夫。
  在這之前,李中慧並沒有把這個女孩放在心上,因為雲明月對於追求權力的風雨,或者能夠成為點綴的鮮花,卻絕對經受不了風霜的考驗,但是如果自己不能夠生育,如果再考慮到女孩的哥哥及其流亡麥堅的風雲世家的支持,也許未來的發展就會大大的不同。
  “好好想一想吧!”
  老婦人臉上顯出了不忍的神色,但是卻依舊繼續著殘酷的話題: “就算沒有風雲世家,無憂谷主又何嘗不是一個潛在的威脅?可以預見,未來風雨的後宮,將不會再平靜,你必須做好最壞的準備,我的孩子!”
  “你是說歐靜?
  李中慧再次呢喃。
  早於自己認識風雨、又是風雨軍中名儒清流士林一系的領袖,無憂穀主歐靜始終都是制約著李氏家族的重要力量,擅長平衡的風雨一直都默許著這樣的角力。
  不過,這個女人會成為自己的威脅嗎?
  李中慧不由得搖了搖頭,她對於自己還有風雨並未完全的喪失信心: “如果有鬥爭,那就堅強的面對,如果有威脅,那就全力的去消除!這句話,不正是您教我的嗎,姑祖母?”
  “好了,不說這些了!”
  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眼見侄孫女倔強的臉龐,老婦人中止了剛才的話題,轉而笑了笑,溫和的說道: “還是想一想好事情吧!明天逸如就要回來了,真沒有想到,在我們李氏家族中也會出現這樣傑出的將領,就算我自付眼光如炯,也沒有看出來這麼一個瘦瘦弱弱的孩子,居然能夠統率千軍萬馬縱橫於異國他鄉!”
  “是啊,我也沒有想到逸如會這麼出色!”
  李中慧的嘴角邊也泛起了微笑。
  對於這個年輕的族弟,李氏家族當代家主的腦中,還定格在拖著鼻涕無限崇拜自己的小孩子的歲月中,卻沒有想到這麼一個少年,居然成為了印月戰場的主將,最終迫使印月半島的霸主阿育王屈膝投降,完成了風雨因為國內事變而被迫中途返回的遠征。
  而如今,這個傑出的將軍,就要統率著他的部下還有豐盛的戰利品以及敵人的降表,返回涼州了—— 這一天不僅是風雨軍,不僅是聖龍帝國,而且也是李氏家族無上榮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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