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史詩] 征戰天下 作者: 雨過天晴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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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風月 2011-9-28 22:27: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22 115153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0:52
第二十集 聖龍血誓

第一章 水幕乾坤

 冬夜,卷裹了刺骨冰冷的海風,從聖龍帝國東部沿海登岸,無情的席捲著一馬平川的齊魯沿岸,那鋪天蓋地的凜冽,讓人不由自主的悚然。
  然而,當萬家燈火熄滅、疲憊一天的人們紛紛進入了夢的酣甜之際,很少有人會想到在寂寥無人的官道上,十餘名騎士卻絲毫不顧天凍路滑,正迎著寒風如同風馳電掣般的狂奔,目標則是位於聖龍帝國東端、依山傍海的蓬萊水城。
  水城為土、石、磚混合結構,沿丹崖絕壁向南構築,整個城池呈長方形,周長約五裏,出於軍事需要,水城僅開二門,南為振陽門,與陸路相聯,北為水門,由此出海。小海居城正中,呈窄長形,南北長達六百五十五米,用於停泊艦船、操練水師。整個水城由小海、水門、城墻、箭樓、空心臺、碼頭、燈樓、平浪臺、防浪壩等部分組成,負山扼海,進可攻退可守,可謂兵家之險地。
  此城是當年一代名將公孫光作為抵禦安宇人入侵的總指揮部,如今雖然時光流逝,一縷英魂也早就飄散於天地之間,然而昔日英雄們醉酒當歌、橫刀躍馬的基業,卻依舊保持著當年的肅然與威嚴,在黯淡的月色下更顯其森嚴。
  在一系列一絲不茍的口令腰牌的檢驗之後,這群冬夜的不速之客,很快進入了水城。然而他們並沒有停止前進的步伐,繼續馬不停歇的疾馳,直到遠遠望見了那天下聞名的蓬萊仙閣,方才放緩了馬速。
  “你們都在這裏等我!”
  為首的騎士是一名未及弱冠的少年,雖然俊秀的面容和幼小的年紀多少讓人有些稚嫩的感覺,但是就在他頭也不回的揮手喝令之際,卻自有一種無形的威懾和久經戰陣的肅殺。而事實上那些跟隨左右的騎士們,也確實乖乖的聽從了比自己年齡整整小了至少一輪的少年的命令,勒住了戰馬,一動不動的站立於寒風之中,半點聲響都沒有,靜靜的注視著自己年輕的主君施展即便放眼整個江湖也絕對是超凡脫俗的輕功,迅捷的遠離,方向正是蓬萊仙閣。
  蓬萊仙閣坐落在水城西北角城垣之內的丹霞山上,經過數百年的不斷擴建重修,如今由幾組不同的樓閣、寺廟、殿堂、亭坊組成的建築群體。整個建築群層層疊疊,錯落有致,渾然一體。翠柏掩映,丹岸托襯,碧波萬頃,煙水浩淼,有淩空欲飛之勢,更有詩畫之意,優美的景色同千百年流傳下來的各種各樣的神話傳說交織在一起,使蓬萊閣更抹上一層神秘色彩,古來即有“仙境”之稱。
  對於這裏,公孫飛揚並不陌生。
  因為,這裏是祖父公孫無用——公孫世家絕對的權力支配者,最近十年以來的閉關清修之地,自然同樣也就成為了公孫家族最近十年以來一切決定興衰榮辱命運的重大決策的產生源泉和實際的最高權力中樞。
  幽幽的小徑,曲折的道路,庭院門戶的重重疊疊,沉睡於夜幕下的蓬萊仙閣顯得格外寧靜,甚至看不到一個人影,然而公孫飛揚清楚,這不過是浮於外表的假像,真正的事實卻是暗崗林立、干戈森嚴,即便是一隻蒼蠅也難以逃脫護衛者的眼眸。
  以門客眾多而聞名天下的公孫世家,一直以來都是聖龍帝國君王們最為倚重的地下主宰者,承擔著眾多無法見諸光明然而卻又是關系重大的秘密任務,其權力中樞的所在,當然絕對非同小可,雲集著公孫世家真正的實力精華。
  不過公孫飛揚並不以為然。
  因為通往老人的棲息地,所要花費的時間實在太長了。
  曲曲折折,幾番庭院往復,公孫飛揚信步前行,竟然用了整整半個時辰,方才來到了仙閣東北角的一處道觀——這對於素來都重視時間和效率的年輕人來說,絕對是一件不可忍受的事情。
  “少爺,快進去吧!”
  一個年約五旬的道士,正站立於道觀之外,仿佛已經等候多時。
  “請三老帶路!”
  公孫飛揚收起了平常的飛揚,一臉恭謹的說道。
  公孫家族的門客,也分為三六九等,而公孫死士無疑是這些門客中最為重要也是最為特殊的一種。這些死士一朝入公孫之門,便和過去徹底決裂,姓以公孫為姓,名以能力排序,生為公孫人,死為公孫鬼,忠心可昭日月,本領則上天入地各有千秋,多少次出生入死為公孫世家力挽狂瀾,正是公孫世家賴以威懾天下的本錢所在。而作為回報,公孫世家代代均有祖訓,無論嫡子庶出,須以禮相待,不得有半點懈怠。
  如今迎接公孫飛揚的,乃是公孫三,顧名思義便是公孫死士中位列第三的重量級人物,因此縱然象公孫飛揚這樣的嫡系子孫,見了面也必須恭敬的執以師長之禮。
  以國士之禮相待,以生死性命相報,正是公孫世家數百年來運行的規則。
  施禮者固然是自覺理所當然,受禮者也心安理得的接受,在默默點了點頭之後,便一言不發轉身進入了道觀。
  在一連串“吱呀”的機械運作聲中,公孫飛揚終於通過了地下密道,進入了一間一團漆黑的房間。
  十年,公孫飛揚來過這裏一共七次,每一次都是不同的道路相同的終點,然而直到現在,公孫飛揚還是不清楚這裏究竟身處何方?
  地上?地下?仙閣之內?仙閣之外?丹霞山上?丹霞山下?水城之中?水城之外?
  這是一個困惑了公孫飛揚十年的疑問。
  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又見到了傳說中的老人。
  “孫兒叩見祖父!”
  公孫飛揚跪倒的時候,充滿著敬意。
  正是這個老人,改變了他公孫飛揚的一生。
  這個改變來自於十年之前,那一次自己以雅齡之童,和眾多的堂兄堂弟們一起前來,接受了當時感覺稀奇古怪的各種各樣的考驗,終于獲得了老人的青睞,得以接受最為嚴格的訓練,這才從家族的眾多子嗣中脫穎而出,成長為今天令人矚目的公孫世家新一代俊傑驕傲,一改可能平凡無奇的人生。
  公孫飛揚喜歡現在的生活,面對著戰場他仿佛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激情,這種性格讓他一想到自己原本可能象其他堂兄弟那樣在唯唯諾諾中煎熬歲月等到兩鬢白發方才有機會獨當一面的時候,就不由得感到可怕,也從而對老人更增添了一層感激。
  因此,每當來到老人的屋中,公孫飛揚都是非常出自內心的行跪拜大禮,以抒發自己對老人的崇敬。
  “起來!”
  如以往一樣,隨著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屋內突然神奇一般的明亮起來。借著光亮,公孫飛揚看見一個披著氈衣的老人,正端坐在屋內的角落之中。
  聲音有些疲倦,神色更是充滿了滄桑,除了公孫飛揚等少數幾個公孫世家的核心人物,又有誰知道,公孫無用,這個二十三歲仗劍江湖鬥遍天下九大門派的高手,二十三歲挑戰天元教教主西門孤霸僥幸生還,二十八歲出任聖龍帝國御前特使,秘密監督天下文武百官的傳奇人物,竟然已經十年無法掌握自己的雙足了。
  練功的走火入魔,迫使公孫世家的最高權力者,雖然擁有舉世無雙的情報體系,各種各樣的出色人才,卻連自由的行走于藍天白雲之下的願望都無法滿足,不得不蜷縮於陰暗的角落,默默注視著世間的變遷。
  但是這絲毫無損于老人的權勢和能力,沒有任何人懷疑,這個無法自主行動的老人絕對擁有著左右天下大局的能力。
  至少,天下之大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夠坐在屋中便可以親眼目睹千里之外的戰場—— 在聽從的站起身來之後,公孫飛揚順著老人的手指轉首望去,看到的一道憑空落下的水幕,而水幕所映射的卻竟然是一幕千軍萬馬對峙的景象:空曠的原野上,槍如林,刀如山,旌旗簇動,人頭潮湧,萬馬千軍星羅棋布,猛將謀臣濟濟一堂,彼此對峙的連營綿延千里,明崗暗哨犬牙交錯,何等的森嚴,何等的井然,分明是兩位旗鼓相當的名將正在進行著殫精竭慮的絞殺。
  軍營和軍營之間的空地上,禿鷲在半空盤旋,偶爾發出淒厲的叫聲;殘風在蕭瑟的吹拂,把旌旗撥得“嗖嗖”作響。
  兩座軍營的背後,分別是一座城池和一條河流。
  城池彌漫著硝煙,顯然經歷了戰火的洗禮,盡管有些殘破,卻依舊傲然挺立,斜陽下的沉默是一種凝聚,也是一種堅韌。
  河流默默的流暢,隱約可見還有不少軍隊正匆匆的渡河,加入到對峙的軍營中來。然而兩岸的干戈殺氣,早就沖破了往昔的寧靜,只能夠給人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
  ……
  “水幕乾坤!”
  公孫飛揚在心中湧現出這樣一個名詞。
  身為公孫家族苦心栽培的嫡系,少年一眼望去便知道了老人在他面前所展現的,乃是通過公孫家族時代珍藏的五行至上法寶——“水幕乾坤”所展現出來的目前風雨軍和燕家軍角逐的戰場。
  “水幕乾坤”是五行法寶中的精品,據傳是兩千年前的五行賢者所煉制,能夠透視千里之外的景象,以至於縱然足不出戶,也足以將天下盡數掌握手中。
  當然,要想做到這一點,一方面固然是需要如此獨一無二的法寶,另一方面也需要施法者高深的功力,一般而言能夠支撐片刻、浮現出一個方圓百米的圖像就已經是極致了。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象公孫無用這樣有數的五行高手,方才能夠展現出如此清晰、遼闊的畫卷,並且持續這麼久的時間。
  “看來燕南天這一次在劫難逃了!”
  在暗自驚駭祖父功力的同時,公孫飛揚看了“水幕乾坤”一眼之後,表面上卻異常平靜,自信而果斷的說出了自己對戰局的判斷。
  “理由?”
  可能是長期獨處於暗室的緣故,老人似乎並不喜歡多話,不過發出的每一句固然簡潔,卻也異常清晰。
  “燕南天傾其所有而攻伐涼州,本身就已經是可勝而不可敗的險局。如今,他即不足以攻陷涼城,又無力在野外一舉擊敗風雨,就戰略而言必敗無疑。
  公孫世家青年的一代卻顯然朝氣蓬勃,面對祖父的質疑,意氣飛揚的分析道: “反觀風雨,以涼城堅壁火炮阻撓了燕家軍進攻之銳氣,又於野外部署連營對峙,分明是欲圖仰仗兵精糧足的優勢,以拖待變,等待燕家軍精銳因糧草匱乏自亂陣腳,從而不費吹灰之力的大獲全勝!”
  說到這裏,公孫飛揚的目光中閃出了一絲激動的光芒,這是一種遇見了值得一戰的對手之後的渴求與激情。
  “沒有意外?”
  然而,老人不帶絲毫感情的話卻如同冷水一般熄滅了年輕人對於戰場的熱情,迫使其返回到冰冷的理智分析中。
  “除非燕南天能夠在野外擊敗風雨,或者攻陷涼城,否則大局已定,縱然燕南天有天大的本領,也已經回天乏術了!”
  少年謹慎的想了一想之後,肯定的說道。
  從燕南天和皇甫華聯手攻打涼州到現在,已經將近一個月了。在這一個月中整個戰局可以說是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先是燕南天從東北方向,皇甫華從西南方向兩路夾擊,將正全力準備西征印月的風雨軍打得個措手不及,不但錦州易手,甚至連風雨軍的根本重地涼城也險些淪落人手。
  然而,風雨卻面對危局而不亂,一個反間計再加上一個誘敵深入,便讓皇甫華這個紈絝子弟乖乖的將大軍帶到了風雨預設的戰場,面對著連夜奔襲的風雨軍劇烈猛攻,僅僅一天一夜的時間,苦心經營百年的皇甫世家精銳血本,便完完全全的葬送在了一個地圖上都很少標注的“惡魔嶺”之上,從而一舉解決了風雨軍兩面受敵的窘迫。
  緊接著,在同天池劍宗的合作下清洗了涼城的內奸,並將計就計把犀利的火炮運用到了城內的戰鬥,一舉擊退了燕南天的攻城,占據了戰場的主動權。隨後更是連夜追擊,差點就把燕家軍給迎頭堵截。
  即便因為戰場的意外而致使燕家軍改變意圖,掉頭再次突襲涼城之後,風雨也並沒有陣腳大亂,而是乘機再次巧妙部署,一方面集中了北線秋風、黑狼諸軍七戰七捷,擊敗錦州方向的燕家援軍,另一方面則集中兵力渡過白沙河,同部署了強大火炮得以堅持的涼城遙相呼應,隱隱形成對燕家軍的包抄夾擊之勢。
  如今的局勢對于燕南天來說,絕對已經到了生死一線的關鍵: “回馬槍”雖然就戰術而言非常高明,奈何涼城早有準備,以至於在風雨軍一代名將白起的周密部署之下,先是示敵以弱拖住了燕家軍,然後出其不意的來了一個萬炮齊發,更是大大的重創了措手不及的攻城部隊,不僅打擊了軍隊的銳氣、消耗了大軍的實力,還白白的浪費了寶貴的時間,陷入了徹底被動的僵局。
  繼而,燕南天的圍城打援也毫無效果。盡管風雨軍兵力上處於劣勢,但是風雨搶先一部部署了防禦陣形,躲在營寨之內堅守不出;而且經過這一連串的雙方互動,風雨軍的火炮不但沒有因此遠離戰場,反而成為了風雨軍野戰的強大助力,因此盡管燕家鐵騎驍勇奮戰,但是終究無法突破風雨軍的防線,不得不形成了野外的對峙。
  時光匆匆,對于燕南天來說,這場原本設定為速戰速決的突襲戰如今變成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戰,絕對是意想不到的災難。
  在涼城以及隨後面對風雨軍野外營寨所連續消耗的時間,已經迫使燕家軍的糧草捉襟見肘,更要命的是風雨軍借此機會從容不迫的步步為營,也完善了對錦州、聖京方向的封鎖,以至於雖然燕家軍的兵力依舊占據著絕對的優勢,卻進退維穀,甚至失去了向北突圍返回聖京的有利時機,即便是想要平局告終恐怕也已經是一件難以企及的事情了。
  “你想出兵?”
  老人雖然坐在角落之中一動也不動,甚至連眼睛都是微微閉著,但是給公孫飛揚的感覺卻是洞察著世間的一切,至少自己的心思確實被老人猜中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風雨將他最精銳的秋風軍始終部署在北線不動,其用心路人皆知。所以,對我公孫世家而言,形勢極為緊迫,出兵中原刻不容緩,只要給孫兒三萬精銳,飛揚以頭顱擔保不出半月,中原定屬我公孫世家!”
  公孫飛揚抬起了頭鬥志昂然的說道。
  這是一個絕妙的機會!
  燕家軍退出歷史舞臺似乎已經成為了一個鐵定的事實,而風雨軍如今正在西北激戰鞭長莫及,中原即將出現的短暫的權力真空無疑對公孫世家最為有利!
  想到這裏,公孫飛揚即有些激動,同時又不無憤懣。
  還有什麼比眼看著無比的良機就在眼前,卻因為內部自相牽制而白白錯失更為讓人感覺無奈的嗎?
  公孫家族的優勢所在,是秘密的情報組織和千里獨行、飛簷走壁的門客,軍事力量一向不是家族的擅長,這也是燕南天明知道公孫家族會在後院放火卻依舊揮兵西征的一個重要的原因,而事實也證明瞭燕南天的正確——討燕聯盟的數十萬大軍勾心鬥角、彼此觀望,以至於竟然被留守在聖京的燕家智囊張兆玩弄於股掌之間,不但沒有好好的利用這樣一個良機,甚至還出現了被對手收買離間、逐個擊破的危險,好不容易發動的幾次軍事行動都是虎頭蛇尾,成了一場場灰頭土臉的鬧劇。
  對此,公孫飛揚自然十分不滿意。可惜他手中權力有限,當日統率七千精銳突襲燕南天的老家已經是他的極限了,缺兵少將又無足夠的威望震懾盟友的現實,再加上家族一些長輩對他的戒心和牽制,使得這位少年名將只能夠鬱悶的看著時間的流逝、機會的遠離。
  也正因為如此,公孫飛揚對於這次自己面見公孫無用,抱著很大的希望。這位家族的主宰者,有著其他人無法企及的威望和地位,如果能夠得到這位老人的全力支持,那麼就足以組織起一次有效的進攻,而公孫飛揚非常自信在自己指揮的進攻之下,僅憑分散四處的二十萬留守燕家軍,是絕對無法抵擋得住的——燕南天必須為他小視公孫世家而付出應有的代價。
  不過,公孫飛揚也清楚,自從練功走火入魔之後,老人就很少接見家族的人員了,多半都是通過他身邊的親信死士傳達一個又一個重要的指令,因此這次難得的接見,對自己來說也同樣是一次轉瞬即逝的良機。
  “你再看看這個!”
  但是,角落中的老人阻止了年輕人準備詳細闡述自己戰略構想的企圖,不經意的抬手之間,年輕人發現自己背後那一道水幕突然如同被狂風席捲了一半,泛起激蕩的漣漪,整個圖像也逐漸模糊不清最後混雜一團,直到半響之後方才平靜了下來,然而水幕所映射的圖像卻已經全然不同—— 一支龐大的軍隊正在荒蕪的土壤上迎著偷偷露出一角的太陽行軍,塵土飛揚、旌旗招展,整個行軍的行列如同巨大的長龍,看不到頭也見不著尾。尤其讓公孫飛揚悚然失色的,則是緣於那旗幟上面鬥大的字號,赫然是呼蘭的文字。
  “呼蘭大軍?向東行進……”
  從水幕中得出這兩個訊息的公孫飛揚,在微微一愣之後,立刻臉色大變,以不可置信的語氣諤諤的喃喃: “難道……難道張仲堅想要奪取幽燕?”
  “怎麼看?”
  老人的雙眼突然睜開了一會,雖然僅僅是剎那間的功夫,卻也讓公孫飛揚頓時感到了整個房間所充溢著的巨大精神力量的威懾。
  “好一盤錯綜復雜的棋局!”
  少年緩緩的吐了一口氣,在面對老人的考驗他迅速的平息了心中的激蕩,轉而恢復了平靜和理智,有條不紊的分析起來: “風雨利用張仲堅在呼蘭無法回避的致命弱點,以一個‘漢月計劃’牽制了整個呼蘭帝國的力量,從而爭取到了一個迴旋的戰略空間。可惜,這個苦心經營來的戰略空間,卻因為燕南天的千里奔襲而告破。不過如今燕南天的處境也非常危險,因為被牽制在帝國西部的張仲堅,如今正在日以繼夜的調兵東向,數十萬身經百戰的呼蘭雄師可不比咱們勾心鬥角的聯盟,縱然張兆再有通天的本領,恐怕也無力支撐——這也是當初燕南天為什麼一擊不中急於撤退的原因。”
  此時的公孫飛揚,整個心神都陷入了逐鹿天下的大局中來,盡管只是一個旁觀者,卻由於敏銳的目光和強大的感悟,在面對張仲堅、燕南天和風雨這三個當今天下的強者互動爭奪的得失中,更加感受到了其中的激烈和微妙。
  “幽燕,幽燕是關鍵!”
  在稍稍停歇了半刻之後,公孫飛揚臉色凝重的說道: “幽燕不比西北。西北縱然丟失了,但是南下有難于上青天的蜀道,東進有天子都城、關中險要,尚不足以威脅到整個神州的存亡生死!然而一旦幽燕有失,西則三晉難保,南則齊魯危哉,中原腹地將會完全暴露在呼蘭鐵騎之下,只有西北的雄關鐵道,江南的大江河脈,方才能夠緩沖阻滯的作用,然而真的如此的話,則神州的根本重地、聖龍江以北的大好河山,千百萬神州子民,恐怕就只能落于呼蘭人的蹂躪之中了!
  “對於一心想要奪取中原的張仲堅來說,幽燕實在是一個不能不取的兵家重地。這麼多年以來,只是攝于在幽燕盤根錯節數百年的燕字世家而不得不卻步,退而求其次的和燕南天合作。
  “而如今燕南天正傾其所有和風雨激戰,兵力空虛之下實在是千載難逢的大好良機,想必張仲堅在取得一個未來致神州於死地的進攻基地和顧及一個無法成為聽話傀儡的政治夥伴之間,不難取捨!”
  “解救?”
  老人一如往常的言簡意賅。
  “時間,還有各路諸侯的決策!”
  公孫飛揚雙目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如果燕南天能夠及時突破風雨軍的圍困返回幽燕,則張仲堅必將無功而返;如果風燕兩家如同上次那樣達成和解,也定能夠破碎呼蘭人的圖謀!不過——”
  說到這裏,少年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 “燕南天身陷危局,反敗為勝談何容易?風雨的個性雖然能夠以大局為重,以往也確實曾經拋卻過個人恩怨,但是今時不同往日,爭霸天下河山的道路本身就是一條不歸之路,這次風雨軍被突襲,固然有很多方面的原因,風雨的一意孤行也絕對是其中之一,我想那位聖龍帝國的西北定涼侯,此刻恐怕已經不願意也不能夠再作退讓了吧!”
  “這個給你呢?”
  老人緩緩的說著,一件鐵硬的物事突然在半空中幽幽的飄到了公孫飛揚的身前。
  “玄武令!”
  公孫飛揚悚然變色。
  玄武令,這是一個他僅僅聽說過的名詞。
  一直以來,在公孫世家就有這樣的一個傳說:人數不詳、地點不詳、統領不詳,唯獨可以確定的只有這是一支家族始終都擁有著的、足以和天下最強大的雄師勁旅相抗衡的力量,只不過誰也沒有真正見識過這支力量,除了公孫世家的掌權人。
  傳說中,這是家族王牌中的王牌,也是家族最後的殺手鐧,似乎歷代家主的傳承之際都下了嚴令,不到家族最後生死存亡的關頭,是絕對不允許動用玄武令的。
  公孫飛揚對於這樣的傳說始終存有懷疑,一方面是不相信家族真的擁有這樣一支力量,另一方面則覺得如果真有這樣的規定未免太可笑,因為良機稍縱即逝,這支力量既然這麼強大,那何不乘勢橫掃千軍,真到了生死關頭,才動用這樣的力量也僅僅是茍延殘喘,早就回天乏力了,徒然成了一大笑話。
  “哼,天下得失不過是滄海一粟,又如何同家族的千秋存亡相提並論?”
  正當公孫飛揚浮想聯翩的時候,卻聽見老人冷哼了一聲,仿佛吃透了少年的心思,破例說了這麼多話來訓斥。
  “祖父教訓的是!”
  少年唯有低頭。他很明白老人的意思,的確歲月有榮枯,縱然是帝王將相也不過是盛極一時,一旦失勢不但自己性命難保,甚至九族也難以安全,所以如果家族的長輩從這個角度出發,未雨綢繆的為後世子孫留下一條出人意料的退路也算是用心良苦。只是這樣的思想同正在意氣分發的青衫少年實在是格格不入,為此如今對于少年來說僅僅是表面上順服而已。
  好在老人並沒有去關注少年是否真的受教,繼續低沉的說道: “本來此令是絕對不能夠交給你的,事實上數百年來家族也從來沒有動用過這道玄武令。但是如今事態緊急,幽燕的得失對於神州的未來你應該很清楚,所以我,公孫無用,謹以當代公孫世家家主的身份命令你,無論如何也要善用此令,保全神州,保全家族!”
  “孫兒遵令!”
  公孫飛揚臉色一整,同樣非常嚴肅的跪了下來,規規矩矩的回應道。
  他明白老人言語中的意義。熟知家族歷史的他清楚,公孫世家之所以存在,原本就是聖太祖為後世子孫、為神州大地所暗自準備的一條退路,任務就是監督朝野並且作為危難時刻的一支奇兵。而公孫家族也從來都是秉承著這樣的訓誡:家族的千秋存續遠重要于江山的一時得失,但家族的千秋存續卻必須是為了捍衛神州的存亡興衰。
  所以,公孫無用的這個決定確實在情理之中。當隸屬于天子的聖龍軍團已經在呼蘭南侵和龐勛造反的打擊下土崩瓦解,而風雨、燕南天這兩位神州最強大的諸侯卻又拼得你死我活之際,恐怕也只有公孫家族來扛起這歷史的重任了。
  一時間,公孫飛揚感到有些沉重,但又不無激揚。這是一個巨大的挑戰——公孫家族很可能將獨立對抗呼蘭帝國的這一輪重大威脅,但同時也是一個巨大的機遇——相對於風雨、燕南天在危急關頭的自相殘殺,公孫家族的力挽狂瀾將會為家族帶來巨大的政治號召力,而他公孫飛揚也就由此名垂史冊。
  然而,隨著一道仿佛波濤洶湧的巨響,打亂了公孫飛揚的思緒,只見老人前方的水幕再次出現了漣漪和動蕩,直到恢復了平靜之後的景象,卻不但讓公孫飛揚大吃一驚,即便是一直都端坐不動的老人也睜開了雙眼,坐直了身體—— 一片狼籍的城樓上,一面繡著鬥大“風”字的軍旗,在黎明的微光中頹然倒下,繼而代之的卻是一面染著鮮血、書寫著“燕”的大旗;一名血染戰袍的年輕將領在左沖右突之下終於殺開了一條血路,然而數以千計的將士卻在敵人的重重包圍中倒下;歷經戰火的城池如今城門大開,呼嘯而入的騎兵正順著屍骨遍野的戰場馳入了城內,縱橫于原本寬敞的街道,難民在哭喊中擁擠逃離,零星的抵抗雖然英勇,卻顯然已經是於事無補。
  “涼城失守了!”
  公孫飛揚不由自主的喃喃。這是一個令他絕對意想不到的變故,雖然風雨軍的得失和他公孫飛揚並無太大的關聯,然而對於戰爭前景的嚴重失算,卻讓自負的少年在祖父面前,頗為有些悻然。
  “信心?”
  畢竟薑是老的辣,公孫無用在短暫的驚詫後立刻恢復了常態,反而有意無意的斜了公孫飛揚一眼,似乎挪揄,又似乎挑釁。
  “請祖父放心,孫兒一定不負祖父厚望!”
  公孫飛揚毫不退讓的迎接著老人的目光,他也很快從這個出人意料的變故中恢復。涼城的意外失守,代表著風雨和燕南天的這場對決產生了非同小可的轉折,同樣也就極大程度上影響到了整個天下的大局。
  燕南天是否會因此而乘勢席捲整個神州?風雨是否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風雨和燕南天會不會因此出現新的妥協?張、燕、風三家微妙棋局從此將會引出怎樣的變化?
  ——唯有一點可以確定,涼城的失守,僅僅是天翻地覆變化的前奏,原本都順理成章的推斷將不得不全部推翻重新考量,面對未蔔的將來,又有誰敢說天下盡在掌握?
  然而,公孫飛揚對此卻並沒有半點畏懼,反而感覺到了一種戰鬥的豪情。相對于風雨、燕南天和張仲堅,公孫世家的力量顯然是薄弱的,薄弱到這些強大的豪強某種程度上可以忽略的地步,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卻更激發了公孫飛揚的鬥志。
  “風雨、燕南天、張仲堅,也許,家族數百年積累的力量,還有我,公孫飛揚的才華,也許目前尚不足以和你們在戰場上面對面的對抗,但是在這個彼此牽制互動的微妙棋局之中,卻也絕對不是你們可以忽略不計任憑宰割的存在!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們將公孫家族作為一個必須全力以赴的對手看待的!”
  少年一邊在心中默默發誓,一邊則饒有興趣的注視著“水幕乾坤”所折射的廝殺場面,不管怎麼說,發生在涼城的這一場決戰究竟會以怎樣的結果告終,都實在是一件值得琢磨的事情。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0:53
第二章 絕不妥協

 “涼城失守了?涼城居然失守了?”
  幾乎同一時刻,風雨在自己的帥帳之內苦苦的喃呢。
  絕對的意料之外。
  傳來的消息非常紛雜: “天池劍宗”背裏捅刀……
  “西門”的滲透勢力暗中陰謀……
  大將白起反叛……
  李氏家族的人囚禁白起、打開城門……
  涼城到處都是屍山血海……
  全體被俘的涼城百姓成為了燕南天的人質,風雨軍將士必須限期歸降,否則將被盡數屠戮……
  ——各種各樣自相矛盾卻足以動搖軍心的謠言紛至遝來,讓人難辯真偽,一切的一切,都無法回避一個確定的事實,涼城失陷了。
  如果說“西門”的陰謀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天池劍宗”為了幹擾戰局達成實力平衡而出手搗亂也是完全可以理解,那麼風雨軍內部分裂的傳言,卻讓風雨感到了憂心。
  至此,風雨不得不承認,在風雨軍這兩年突飛猛進的成長歷程中,由於各方面的原因的確存在著許多致命的隱患和不足。
  首先是涼州在如此短時間之所以能夠取得的軍政經濟方面的一系列不得不引為奇跡的發展,依賴的是坐收中原戰亂的漁利,大量吸納了中原包括人才、資源、資金在內的新鮮血液。然而這種極大促使涼州和風雨軍迅猛發展的方法,無疑是一種雙刃劍,在令風雨軍受益匪淺的同時,也造成了人員流動頻繁,難以管理,各方勢力的滲透十分嚴重等不利的負面影響。
  其次,相對于領地安全方面的隱患,風雨軍的情報體系顯然無法勝任。一個出色的情報系統絕對需要長時間的經營和積累,然而血衣衛成立時間太過於短促。僅僅依靠暴發戶式起家的風雨軍和原先更多注重于商業的李氏家族的支持,今天的血衣衛尚無法同公孫世家、天池劍宗、“西門”這些多年苦心經營、勢力根深蒂固的同行相抗衡,無論實力、人才、經驗都顯得非常稚嫩,這也是此次涼州危機以來,血衣衛表現平平的重要原因。
  不過,相對於以上兩點,風雨更頭疼的是自己刻意在軍政方面默許縱容幾種彼此不和對立的力量存在,雖然在憑借自身威望的壓制下使得整個風雨軍達成了一種巧妙的平衡與制約,進一步確保了自己在軍隊和領地內的無與倫比的地位,但是同時也造成了各方勢力之間明爭暗鬥的潛在危險。這種危險在風雨親自坐鎮或者風雨軍順風順水的時候尚不明顯,然而一旦到了危急關頭卻還是不可避免的顯露出其中的猙獰。
  盡管目前尚無法確知涼城是如何失守的,但是風雨心知肚明,如果不是李中慧和白起之間出現配合的裂痕,如此一座配置了一百七十門火炮、擁有著足夠的糧草並且在一代守城名將統率下的堅城,是絕對不會被燕南天輕易攻陷的——這也是風雨一直不慌不忙採取拖延戰術同燕家軍消耗時間的重要原因。
  “風侯,燕南天的使者前來求見!”
  正當風雨思緒萬千的時候,卻見金岑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稟告道。
  涼城失守的消息,雖然已經被自動的列為嚴禁傳播的級別對待,但是謠言卻如同細菌一般見縫插針,根本就無法阻擋。位居長史部之首的金岑,自然清楚其中的關鍵,盡管風雨平日的作風一向開明,他金岑也素來深受風雨的重用,但是在這樣的關口,小心謹慎一些無論如何都是不會錯的。
  說起來,風雨軍這一次的挫敗也實在有些冤枉。
  自從燕南天出人意料的將軍權轉交給少壯派的燕耳,殺了一個“回馬槍”突襲涼城之後,不過半日時間風雨也率軍尾隨其後跟來。
  風雨採取堅守避戰的策略,渡過白沙河之後便立刻部署連營,一方面出動騎兵牽制策援涼城,一方面又 讓主力採取守勢拖延時間從容部署和集結,將包括洛信、秦紀、蒙璿、尚興在內的各路兵馬和風雨軍本陣順利會合,而北面的秋風軍、黑狼軍也完成了對聖龍方向燕家援軍的堵截,進而威脅到錦州、聖京一線,以至於對峙了十幾天之後,風雨軍從容的獲得了整個戰局的絕對主動權,幾乎沒有人懷疑陷入嚴重補給不足和士氣低落中的燕家軍敗局已定。
  然而就在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卻沒有想到出現了如此意想不到的變故,即便是再沒有腦子的人也清楚此刻身為最高統帥的風雨,心中一定有如暴風雨一般的波濤洶湧,那滿腔的怒火縱然只是不當心的給沾上一丁點也絕對不是鬧著玩的事情。
  幸好,年輕的西北定涼侯,顯然並不準備將內心的焦躁、憤怒發泄在自己的部下身上,不過這也同時意味著前來的使者倒楣悲慘的命運,因為只聽見這位聖龍帝國目前最為引人注目的風雲人物在聽取了親信的報告之後,眉頭也沒有皺一下,僅僅是輕描淡寫的下達了一道命令: “將這個使者的人頭掛於營寨之外,並且通告所有將士們目前我軍的困境,以及本侯將死戰到底的決心!”
  “這個……,風侯!”
  金岑大吃了一驚,姑且不論臨陣斬使與理不合,單單從目前風雨軍進退兩難的窘境而言,根本不做任何的接觸就完全關閉了洽談的大門,似乎也絕對不能算是一個謹慎理智的決定,更何況還要將煞費苦心都很難壓制的消息公開給所有的將士。
  但是,在看到風雨雙目中所迸射出的充滿殺機的眼神之後,聰明的幕僚立刻明智的閉上嘴巴,選擇了服從。
  “能攻方能守,能戰方能和!”
  望著金岑遲疑著出去的身影,風雨不由有些苦笑。
  涼城的失守將一切都改變了!
  和同一時刻遠在千里之外的公孫世家的天才少年所權衡的有所出入,年輕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出於對呼蘭人的顧忌,原先還多少有些考慮是否應該作出一定的妥協,以保存部分燕家軍的實力用於對抗張仲堅對幽燕的圖謀,然而在獲得了涼城失守的消息之後,卻反而徹底打消了念頭,毫不猶豫選擇了決戰。
  “沒有實力的妥協,不是寬容和智慧,只是怯懦和退卻,是無法贏得尊敬與利益的!”
  ——風雨非常清楚這一點。
  正因為如此,繼黎明時分燕家軍攻陷了風雨軍根本重鎮涼城之後,風雨軍的最高統帥斷然拒絕了燕南天的和談,根本不予會面的機會,將前來的燕家軍使者斬于帳外,懸首示眾,顯示了自己絕不妥協的決心。
  對於風雨如此作為的回應,半個時辰之後燕家軍也終於有了新一輪的行動—— “風侯,燕南天進攻了,這……這幫畜生居然押著涼城的父老鄉親打頭陣!”
  負責風雨軍陣營前哨的碧蛇軍統領尚興很快從前方匆匆趕到了風雨的主帥帳營,帶來了這個非常糟糕的消息。
  這個消息頓時在帥帳內砸開了鍋,乘著這半個時辰剛剛集合起來,率領部下披裹白袍、歃血立盟、決心同燕南天血戰到底的將領們,非常清楚燕南天這般進攻對於風雨軍軍心士氣將是何等不利的影響,一時間憤怒和擔憂同時充斥於帳內。
  “去看看!”
  高居帥帳的風雨,卻神色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仿佛早就預料到了一般,僅僅是從容的起立,然後在淡淡的吩咐聲中,率先走出了帥帳。
  匯集了風雨軍幾乎所有名將的軍官們,跟隨著自己的統帥很快來到了陣營前方,看到的卻是一幕令人悲憤、無奈、痛心的慘劇。
  在刀如山、槍如林、紅纓展動、旌旗飄舞、整齊森然的燕家軍陣營前方,是大約萬餘名衣衫襤褸、踉踉蹌蹌的婦孺老幼。
  他們的腳步是如此的蹣跚,他們的前行是如此的無奈,他們的哭喊甚至掩過了震天的擂鼓與號角,他們對親人無助、悲傷的呼喚即便是鐵石心腸的漢子也不免潸然淚下,他們的速度是如此的緩慢,然而在後方敵人刀劍的威嚇逼迫下,方向卻又是不可避免的直面親人的陣營。
  風雨軍的將士們驚呆了。
  不容懷疑,他們是最為堅定的戰士,他們無懼於敵人的強大,他們能夠直面生死的威脅,他們的刀槍從來都毫不留情,他們為自己用敵人的鮮血和頭顱換來的功勛與榮耀而自豪。這些忠誠勇敢的男兒,從來都不會手軟,從來都不會膽寒,戰陣沙場便是他們展現自我的舞臺,一次又一次的生死角逐早就令他們冷酷而且鎮定。
  然而此刻,他們卻顫抖了,流淚了,猶豫了。
  因為,在他們的面前,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父母妻兒。
  有誰能夠對自己的父母妻兒舞動刀槍?
  有誰能夠無視自己的手足骨肉生死存亡?
  從上到下,每一個將士都死死的盯著營寨外的敵軍,還有敵軍前面作為肉盾的百姓。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涼城有三十萬軍民,也就是如今營寨內的風雨軍將士有著三十萬的兄弟手足父老鄉親。然而如今涼城被攻陷了,三十萬的兄弟手足父老鄉親淪入了敵手。
  認出前來的隊列中有自己親人的士兵淚流滿面,尚無法確認的戰士則憂心忡忡,不知道自己的親人是否無恙,是被俘還是陣亡?
  這種對於親人的掛念,極大打擊了風雨軍將士的士氣軍心,若不是風雨的巨大威望和風雨軍素來嚴苛的紀律,以及將士們對風雨的忠誠,恐怕這支軍隊還沒有來得及投入戰鬥,就已經潰散了。
  即便是如今,雖然躲在營寨之內的風雨軍,依舊保持著陣形,但是每一個有經驗的將領都清楚,潛在的騷動實際已經存在,問題僅僅是什麼時候爆發。
  風雨軍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
  百姓的每一聲呼喊,百姓的每一步前進,都如同那懸於發絲的重物,逐漸的被加重分量,拉扯著風雨軍將士們的神經,也加劇了大軍發生嘩變的可能。
  敵人的隊伍依舊在前進,躲在了百姓的後面前進;百姓依舊在哭喊,這些在亂世中的顛簸流離者,如今唯有用自己的哭喊來控訴上蒼的不公和命運的多蹇。
  兩軍的陣營相隔十裏,遠在弓箭火炮的射程之外,正是騎兵們馳騁的最佳距離,然而此刻卻成為了這些涼城百姓們徘徊于生死之間的地獄之旅。
  陣營的另一方,戰士們深切的期盼著這一段距離短一些,好讓父老鄉親們早一些回到安全的一方。
  同時,他們又盼望著距離遠一些,最好永遠沒有盡頭,那麼自己就不必再為忠誠與親情而煎熬,父老鄉親們也可以逃避戰爭的威脅。
  可惜,距離卻是固定的,並沒有更短,也沒有更遠,只是隨著這些涼城父老的腳步更近了,伴隨而來的則是干戈肅殺的燕家軍。
  “他媽的!”
  性情魯莽的洛信惱怒的抓起自己頭盔,狠狠的捏了捏,然後仿佛用盡了生平所有的力氣一般狠命的將頭盔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不僅僅是洛信,風雨軍中由上而下,從統領、都尉等高級將領到最最普通的士兵,個個都面色陰沉,雙眼冒著血紅的光芒,牙齒死死的咬著,腦門都暴出了青筋,緊握著的拳頭更是有些泛白。
  蒙璿緊緊的勒住了戰馬,生怕自己一個沖動就會率先殺了出去;尚興則一手按住了刀柄,一手狠狠的砸在了身邊的一棵大樹上,任憑鮮血流出也絲毫不顧,至於雅龍、桓炎等年輕將領更是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沖出營外。
  “太卑鄙了!”
  即便一向寡言的朱大壽,此刻也搖了搖頭,雖然感到憤怒,卻不得不承認燕南天這一招的確非常有效。涼城是風雨軍的重地,不能說風雨軍將士的家人都居住在涼城,卻也至少占據了四、五成,所以燕南天用將士們親人家屬的生命作為威脅,自然極大動搖了風雨軍的軍心,即便是最為忠誠的將士,在面臨著自己親人骨肉遭遇危險的關頭,也難免會產生猶豫和彷徨。
  怎麼辦?
  戰仰或不戰?
  戰,風雨軍的主力並沒有完全集結,除了相當兵力需要防守倫玉關、玉門關和延城等戰略要地之外,黑狼軍和匯集了騎兵精銳的秋風軍,目前都尚在北線負責阻截錦州方向的敵人援軍,僅僅依靠目前的兵力防守或者有餘,主動出擊卻實在勝算無幾。
  不戰,則燕家軍勢必會繼續利用涼城失守和涼城的父老鄉親來動搖風雨軍的軍心,拖延下去甚至可能導致全軍的嘩變,同樣不是明智的選擇。
  值此生死攸關的緊要時刻,這些身經百戰的名將卻都不敢承擔起風雨軍何去何從的重責,幾乎所有的將領都不約而同將目光集中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風雨,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軍的最高統帥,同時也是最近幾年聖龍帝國最具傳奇色彩的英雄,此刻成為了這支他一手締造的大軍存續的最後希望。
  “我,風雨,以天地發誓,從今往後只要風雨一息尚存,定當掃平幽雲燕家,凡燕姓子弟絕不寬恕,縱使天涯海角亦追殺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這個關鍵時刻,卻見風雨提起了寶劍,輕輕的割破自己的手臂,一臉莊重嚴肅的發下了聖龍帝國最為神聖的“聖龍血誓”。
  “聖龍血誓”可以說是身為聖龍人所能夠發下的最嚴重的誓言,一旦違背便會遭受所有人的鄙視,聲名掃地、生不如死,在風雨軍中也只有白起在當初風雨軍建軍之初和風雨打賭奪取倫玉關時,認賭服輸立下過,一般而言聖龍人是絕對不會輕易去做的。
  因此,眾將見此情景不由大為迷惑,不知道風雨在此時此刻為什麼會發下“聖龍血誓”的時候,一聲聲轟隆的炮聲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
  風雨軍的炮群開火了。
  炮手們是在血衣衛的監督下被迫進行的。
  雖然瞄準的是後面的燕家軍陣營,然而難免有一些炮彈落在了前面涼城父老的人群中,隨著這一聲聲的轟隆,數十名父老鄉親頓時倒在了血泊中,逼近的隊形也隨之鬆散開來,倖存的百姓有的傻傻的呆立當場,有的向四面八方逃竄,還有的則拼命的朝風雨軍營寨奔來,場面一片混亂。
  但是這種混亂很快就在燕家軍刀槍鐵騎的約束下終止了。
  拼命狂奔的被無情的弓箭射殺,四竄的百姓哪里逃得過呼嘯而來的鐵騎,如同牲口一般的被圈了回來,盡管炮火猛烈,然而敵人進攻的隊伍卻依舊緩慢而執著的前進,唯有那百姓絕望、悲傷的呼喊,更加淒厲……
  “你個王八龜孫子,想幹什麼?”
  洛信憤怒的跳起,一把抓住了血衣衛統領魏廖的衣襟,雙眼怒瞪,虎虎的大拳就在血衣衛統領的面前晃動,誰也不懷疑下一刻就會落了下來。
  面對這般情景,素來冷面無情的血衣衛統領,卻沒有流露出一絲的畏懼,也沒有出聲為自己辯護,只是嘴角邊那一絲若有若無嘲諷一般的微笑,讓人看了卻更加火冒三丈。
  “老子揍死你個龜兒子!”
  在風雨軍中從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赤獅軍統領,見狀更是著惱,當下大拳揮動眼看便要落下。
  沒有一個人上前勸阻,從士兵到將領,風雨軍中的將士本來就對神秘殘酷的血衣衛沒有好感,對于魏廖的今天如此冷血無情的行為,都紛紛感到了齒冷和憤怒——盡管在內心他們不得不承認魏廖的這個做法恰恰是目前最好的選擇;而血衣衛的人馬則畏懼於洛信和眾將的氣勢,也紛紛躲得遠遠的,哪敢上前。
  “住手!”
  擋住洛信的是風雨,整個風雨軍中也只有風雨能夠阻擋住這個魯莽的大將使性子。
  “出擊,拯救百姓鄉親!”
  風雨的命令非常簡單,卻是沒有一個人能夠抗拒的,不僅是出於服從,更是出於內心的意願。
  於是,大炮繼續轟鳴。
  弓箭如同蝗蟲一般的漫天飛舞。
  蒙璿和洛信,風雨軍中聞名的兩員猛將,各自統率著一隊騎兵,揮舞著戰刀,呼嘯著,從兩翼包抄了過去。
  正面的步兵讓開了道路,朱大壽的神龍戰車首當其沖的馳出了營寨,在前進的運動中緩緩的組建陣形,便做了兩個巨大的方圓陣。兩個方圓陣之間,有著一個較大的空間,顯然是為了給那些百姓留出脫離戰場的道路——這是違背兵家常理的,因為這很有可能令自己的部隊被敵軍分割包圍,不過對於擁有著強大野戰防禦反擊能力的神龍戰車,卻並非致命的威脅。
  風雨軍的其他兵馬也紛紛出動,尾隨在神龍戰車的後方。
  “拯救父老鄉親!”
  這個口號迅速的響徹整個戰場。
  風雨很好的處理了自己所面臨的危機。
  將士們的注意力被有效的轉移了。
  戰鬥的激情和慘烈,讓人們無暇再去細想這麼做是否實際上加重了那些被俘鄉親們的危險,縱然少數人有了這樣的念頭,也都在風雨軍素來嚴整的軍規和戰場生死一發的緊迫中被強自壓了下去。
  擊垮這些卑鄙的敵人,拯救自己的父老鄉親——已經成為了每一個風雨軍戰士內心的信念,對敵人的憤怒和對親人的掛念,很快讓風雨軍將士們從剛才因為對親人的思念和擔憂而產生的動搖中解脫出來,轉而化作了巨大的戰鬥力。
  在這種情緒的激勵下,風雨軍盡管兵力上處於劣勢,又主動放棄了防守的營寨,但是士氣卻異常高昂,涼城失守、百姓被掠為人質的負面影響,在對於敵人的同仇敵愾中被徹徹底底的化解掉了,剩下的卻是勇往直前的無畏。
  很快,蒙璿和洛信的騎兵率先接觸到了燕家鐵騎。
  涼州和幽燕,聖龍帝國最為優秀的兩支騎兵,在這一片西北空曠的土壤上,開始了一場激烈的絞殺。
  刀片飛舞,戰馬奔騰。塵土的飛揚遮掩了視線,殺氣騰騰的喊殺響徹雲霄。一次又一次的來回沖擊,一次又一次的縱橫馳騁,燕趙的勇士和秦川的健兒,紛紛在馬背上展現著他們的勇武,嫻熟的騎術、箭術和刀法,既是殺人的利器,又是保命的根本。
  左翼,蒙璿的銀槍如同出水的蛟龍,在滾滾鐵流中翻江倒海;右翼,洛信的鐵槍也是瘋狂亂舞,所到之處無不披靡。
  然而,燕家軍也不甘示弱。
  燕無敵,號稱燕字家族的第一勇士,身高九尺,曾經以一人之力單手舉起銅打的丹爐,以赤手空拳撕裂一頭東北長白山的猛虎,那一對重達一百三十斤的流星大鐵錘,更是舞得如臂指使,無人能及左右。
  此刻,這個站著就比那些騎士高的龐然大物,正拖著他的大錘,正面迎上了風雨軍的大將洛信。
  槍和錘,重重的碰撞,人和馬不由自主的震退。那轟然的響聲,震得戰馬都忍不住嘶鳴躁動,兩旁的戰士更是幾乎跌落馬下。
  繼而,這個力大無窮的怪物,將左右兩只大錘輪番的揮出,所到之處狂風橫掃,無人能擋,無論敵我只要不小心擦了一下,絕對一命嗚呼,回天乏術。
  洛信則獨眼怒睜,大喝著毫不畏懼的沖殺上前,一次又一次,碰撞復碰撞,沒有技巧,沒有回避,這是力量與力量的抗爭,這是勇氣與勇氣的對決。
  這種野蠻的打法,在兩個都堪稱勇猛的戰士之間展開,一時間戰場之上飛砂走石、風雲變幻,直殺得天昏地暗。
  另一方面,朱全,這個從龐勛的陣營背叛過來的投誠者,則正全力以赴的抵禦著蒙璿的左沖右突。
  朱全的統兵非常嚴厲,精銳的督戰隊狠命的壓制著前線的軍隊,任何妄圖退卻半步的將士,無論士兵還是軍官,都會當場斬殺不赦,這使得他的軍隊異常捍勇,即便眼見身邊戰友不斷落馬陣亡,也渾然不顧,從上到下每一個戰士都奮不顧身的廝殺著,前赴後繼的湧上來,阻擋著令天下聞風喪膽的女戰神前進的道路。
  更麻煩的是,朱全絕非純粹好勇鬥狠之輩,他對於戰陣兵法顯然非常嫻熟,從容不迫的指令縱使最為及時的化解著己方陣線千鈞一發的危機,依賴著兵力的優勢,巧妙的擋住了蒙璿一波又一波的猛攻。
  面對著這樣的敵人,盡管蒙璿在千軍萬馬之中無人能擋,縱橫來去,卻始終無法攪亂敵人的陣營,精疲力竭的廝殺換來的卻是雙方兵力的無謂消耗。
  而在兩翼騎兵展開絞殺的同時,正面兩軍的主陣也很快開始了交鋒。
  進退有序的神龍戰車,在鐵甲的護衛之下,猶如刀槍不如的怪獸,肆無忌彈的向敵軍陣前沖殺,刀槍箭矢更是飛速的從戰車的空隙中竄出,無情的奪取著敵人的性命,配合著戰車運行的士兵,則熟練的聽從著戰陣的號令,有條不紊的戰鬥著。
  不過,神龍戰車的優勢很快就不再那麼明顯。
  正面指揮燕家軍的是燕耳,燕字世家少壯派的代表。
  身經百戰的燕耳,早就對這支異軍突起、在對呼蘭人的戰爭中大顯神威的勁旅聞名已久,更曾經在入侵涼州和搶渡白沙河的戰鬥中目睹過這種戰車的威力,因此對於神龍戰車並不陌生。
  此刻,他便派遣了重裝的步兵正面拖延住了神龍戰車進攻的步伐,後方厚實的方陣更是層層疊疊的排列,緩慢但是不可阻擋的迎面而行,試圖用一望無際的人海吞滅這支具備強大防禦能力的戰車部隊。而迅捷的騎兵則不顧對方滿天箭矢的威脅,冷酷的向夾雜在戰場上的百姓揮舞起了屠刀,在鮮血淋漓中殺開一條道路,穿插到了兩個方圓陣之間,成功的將白虎軍分割成了兩部分,並且阻擋了風雨軍後續部隊的策援。
  至此為止,風雨和燕南天終於驅使著各自的主力,投入到了這塊方圓不過二十裏的土地之上,進行著你死我活的決戰。風雨試圖拖延時日消耗燕家軍補給士氣的打算,在涼城失守之後被迫終止,而燕南天試圖利用涼城失陷的勝利來談和或者猛攻以便進一步擴大勝利的企圖,也完全宣告破滅。
  風雨,燕南天,這兩個當今聖龍帝國最為強大的諸侯,在一系列囊括了各方面的戰略角逐之後,誰也沒有占到什麼大便宜,最後不得不老老實實的動用自己手中幾乎所有的兵力,展開了近乎於消耗的絞殺。
  然而,作為這場較量的最大受害者,卻是如今夾雜在戰場之上的百姓。
  這些可憐的百姓,多半都是手無寸鐵的老弱病殘,在這個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的沙場,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立椎之地。
  炮火和弓箭從天而降,刀槍劍戟接踵而來,孩童呆立於刀槍飛舞的戰場無助的啼哭,婦人無神的望著懷中失去的孩子,傷者垂死的呻吟,老人更是躺在地上絕望的注視長空……在這個只有殺人與被殺,死亡和生存一線之隔的地方,身為弱者實在沒有什麼轉寰的餘地,燕家軍固然毫不留情,殺得性起的風雨軍也很難被指望能夠施出實質性的援手,因此唯有竭盡全力的四處躲閃,聽憑命運的撥弄,期望和追求著生存的萬一。
  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在一片呼天搶地的哭喊聲中紛紛倒在了兩軍之間空地上,任憑殺伐中的軍人和戰馬踐踏,成為肥沃這片土地的原料。
  一時之間,這裏血流成河,天地失色,慘絕人寰的修羅場令即使是征戰多年的老兵油子也為之動容。
  而這,僅僅是雙方最終決戰的開始。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0:53
第三章 涼城之內

 相對於喊殺震天、塵土飛揚的沙場,此時燕家軍的主帥營帳,顯得格外的寧靜。精銳的戰士已經全部開赴前線奮勇拼殺了,環衛左右的良將也紛紛橫槍躍馬,馳騁於箭雨紛飛的疆場,以至於偌大的營帳空空蕩蕩,在遠處不時傳來的號鼓聲中,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落寞和空寂。
  戰爭打到這個地步,可以說出乎了所有的人預料,也完全違背了燕南天的初衷。
  也許,當初從白沙河渡口北上返回中原,才是最好的選擇!
  或者,壓根就不應該偷襲涼州,果然是不能貪便宜!
  發自內心的,燕家軍的最高統帥有些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
  冬季,迴旋在西北空曠荒野上的風,格外的寒冷,即便是同樣生長在北方的幽燕男兒,也略略有些吃不消,而更令燕家軍上下煩躁的,則是這一場已經註定不可能取得輝煌戰果的戰爭。
  風雨軍的堅韌和善戰,遠遠超越了燕家軍將領們的估計,而風雨不顧涼城安危切斷己方退路的戰略部署,更是將燕家軍引入了一個毀滅的深淵。
  “如果不能從渡河返回聖京,那我們就從巴蜀殺回!”
  在燕家軍的最高層軍事會議上,燕南天是如此鬥志高昂的激勵自己的部下的,但是這位東北的強藩心裏卻很清楚,這一次燕家軍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不僅僅是因為眼前的風雨軍,更令人憂心的是正在日夜兼程、目標明顯是針對自己老家的張仲堅。
  燕南天厭倦了這場將自己的家族帶入極其危險境地邊緣的戰爭,為此他在這十幾天的對峙中,曾經不止一次的派出使者和風雨秘密會談,然而終究因為彼此要價的差距而沒有達成一致。
  這一方面是風雨必須考慮到風雨軍的顏面和自己日後的聲望與政治影響力,在目前敵軍深入自己家園的情況下,自然不能夠再象上一次那樣輕易做出讓步,另一方面,“再施加一點壓力就一定能夠讓對方妥協”的想法,則不約而同的成為了對陣雙方統帥的共識。
  在這種情況下,風雨以守代攻,將主力駐紮于野外和涼城遙相呼應,又調集精銳切斷了錦州方向的援軍,企圖通過拖延時間來逼迫燕南天就範;而燕南天則將突破契機完全寄託在了攻陷涼城之上。
  可惜,無論風雨還是燕南天都沒有成功。
  風雨面對的是涼城陷落後在軍事政治方面影響深遠的巨大損失和被動,燕南天則發現涼城的陷落非但沒有如自己所預料的那樣令風雨妥協,反而卻激發了風雨的鬥志,斷然拒絕了任何的妥協,將自己和對手同時逼到了不得不一決生死的絕境。
  這是風雨和燕南天都不願意面臨的,卻不得不面臨的現實。
  “斬殺來使,選擇出擊,果然是好氣魄,這才是真正的風雨吧?”
  無奈於風雨的回應,燕南天微微的瞇著眼睛,喃喃自語般的說道。
  “風雨,七五三年起兵,到如今歷時短短三年,卻屢戰屢勝,擴地萬裏,除了運氣和善於同各方實力周旋之外,果然還具備著堅毅狠辣等一方霸主所必然具備的素質,可惜我們都小看了他!”
  如同小貓一般蜷縮在燕南天身邊的顏如玉,嘴角邊也不由泛起了一絲苦笑。
  對於風雨的崛起,人們太多的印象是風雨屢次好運的獲得戰場的險勝,然後在看似妥協的和談中贏得了時間和空間,從而一次又一次的強大起來,令曾經和他交鋒過的對手,一次又一次的跺足長嘆,懊悔自己當初沒有再堅持一步結果養虎為患。
  對于呼蘭帝國,對於聖龍帝國的朝廷,對於皇甫世家,甚至對於有殺子之仇的燕字世家,風雨都是如此作為的——戰場上獲取並不十分占據壓倒優勢的勝利,作出一定讓步取得政治上的大義名分和戰略時空,狡猾而又隱蔽的利用各種各樣的機會發展壯大自己,成為了聖龍帝國有史以來最為幸運的暴發戶。
  正是受到這些事情的影響,無論是燕南天還是顏如玉,雖然都認為風雨是一個強敵,卻也或多或少受此影響,並不覺得風雨是一個面對困境會愈戰愈勇的勁敵,這也是燕南天十分自信可以通過戰場的勝利爭取風雨更多妥協讓步的原因,就如同上一次在錦州那樣。
  事實證明這是一個絕對錯誤的想法。
  在處於絕對劣勢的情況下,斬殺談判的使者,杜絕妥協和談的大門,從而將全軍帶入了一種置死地而後生的微妙境地;不顧被押的百姓生死,依然揮軍出擊,巧妙的激發將士們的同仇敵愾,將對親人的擔憂掛念轉化為對敵人的憤怒仇恨,這一切無疑充分反映了風雨強硬狠辣的一面。
  “仔細想來,我們確實太小看風雨了!”
  燕南天皺了皺眉,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誤: “哼,天下人都被風雨口口聲聲忠於朝廷、不願內戰、大局為重的假像所迷惑,竟然將一條毒蛇當成了柔弱可欺的小蟲,卻忘了正是這個笑容滿面、寬宏大量的西北定涼侯,在這三年來扣押昆侖派弟子、掃蕩西北武林、清洗馬家滿門、侵佔印月、斬殺降兵,雙手所沾染的鮮血比起燕某只多不少!”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一將成功萬骨枯吧!風雨之前的種種示弱,只是試圖成全自己大義名分收買人心而已,一旦到了成敗生死的緊要關頭,真實展現的卻還是那一套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梟雄本色!”
  顏如玉幽幽的嘆了一口氣,但隨即省起自己這番話似乎也等於在指責燕南天的枉顧人命,不由立刻住口。
  “哈哈,我命由我不由天,身逢亂世,不為刀俎必為魚肉,原本就該掃平一切阻礙,縱橫天下暢快淋漓,風雨未免太過於做作了,把自己打扮的大仁大義似的,到頭來還不是一樣的心狠手辣、六親不認,這一點他可不如燕某!”
  幸而,燕南天倒並沒有在意顏如玉關於梟雄的評論,反而很得意自己的所作所為,對風雨的遮遮掩掩卻有些不屑。
  顏如玉不由無奈的搖了搖頭,眼中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則是對夫君的性格即有些不敢認同卻又不自禁的喜歡愛慕的神色。
  燕南天和風雨,這兩個如今左右著聖龍帝國未來的強藩,即象又不象。
  一方面,他們都是傲視一方的霸主,麾下雄師勁旅數以萬計,無視於早就衰朽的天子威嚴,自行其是,據府為王,在政治上同樣有著勃勃的野心,在軍事上同樣身經百戰、足智多謀,在為人方面更是同樣的順昌逆亡、翻臉無情。
  但是另一方面,和白手起家、時時注意自己政治形象、往往隱忍不發的風雨不同,身為聖龍帝國世族豪門的家主,自恃實力強大的燕南天,在權力鬥爭的進退中顯得更為直接,脅迫天子、藐視群雄,雖然讓燕家軍四處受敵,卻也盡顯英雄崢嶸,端的是快意。
  因此,如果說風雨像一代奸雄的話,燕南天則更像一代霸主。奸雄陰狠,霸主剛烈,如同重疊的巨浪與滔天的烈火,一個是後勁十足、連綿不絕,一個是拉枯吹朽、橫掃千軍,兩者相遇,究竟誰勝誰敗,卻實在難說的緊,唯有嘆息上蒼無情,硬是要兩個同樣出類拔萃的人物生長在同一時代,不得不因為一山難容二虎而誓死相拼。
  顏如玉曾經欣賞過風雨的從容智慧,甚至也動過長侍左右的念頭,可惜風雨有了李中慧,就容不得她顏如玉,就如同偌大的聖龍帝國容不得同時有風雨和燕南天一樣,但是顏如玉如今卻沒有半點的黯然,只因為因果循環,正是李中慧阻了她接近風雨的機會,造就了和燕南天相遇的因緣。
  相對於風雨的深謀遠慮、深藏不露,快意縱橫的燕南天,另有一種放眼天下我行我素的英雄霸氣,這是風雨極其難得才會顯露的氣質,盡管這種氣質對於爭奪天下有利更有弊,但無疑卻更能夠吸引女人的心。
  這種對女人自然而然形成的陽剛之氣,令顏如玉不由自主的陷入愛河,她已經不再幽怨自己和風雨失之交臂,更沒有對實際上阻擋了自己的李中慧產生任何的怨恨,如今的前青衣盟盟主,早就洗盡鉛華,所思所慮只有一件事情——如何擊敗風雨,幫助燕南天奪取這大好河山。
  只是,事情並不順利。
  如同風雨軍目前即因為兵力不足無法速戰、又因為涼城失陷導致人心浮動不能拖延的狼狽一樣,燕家軍也同樣存在著致命的麻煩。
  張仲堅對幽燕的威脅,東方諸侯的異動,大軍遠離領地後路補給切斷的隱患,都是關系到燕家軍未來存亡的關鍵,而目前最為麻煩的卻是涼城的徹底占領。
  涼城的城門已經攻陷,但是包括風侯府、聚賢樓在內的城內戰略要點,燕家軍卻至今仍然沒有拿下,白起不愧是天下有名的守城高手,在他的精心部署之下,殘餘的涼城守軍不僅沒有潰散,反而穩住陣腳之後竟然隱隱有反擊之勢,不但牽制了燕家軍的大批兵力,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消息洩漏出去更會對戰局產生此消彼長的不利影響。
  這一切,都讓顏如玉憂心忡忡,卻又苦無良策。
  “生死富貴自有天命,燕南天能夠有你相陪,和當代英雄逐鹿天下,那是何等痛快,風雨也好,張仲堅也罷,他們其他方面或者還有什麼能夠和本王相比,但是這一點卻萬萬不及,如今只怕早就暗地裏羨慕死本王了,哈哈!”
  望著眼前的佳人為自己而苦苦思索,燕南天不由大笑著將顏如玉擁入了懷中,心中即為美人一心念著自己而高興,又慚愧原本準備在佳人面前展現大軍凱旋雄風的自己如今卻要讓心上人為自己擔憂,當下插科打諢的帶過了話題。
  果然,顏如玉被燕南天的話逗得忍俊不住,笑出了聲來,不由順勢用粉拳敲打了燕南天的虎背兩下,嬌嗔道: “哪有你這般臉皮厚的?”
  盡管平生不知見過多少人間絕色,燕南天盯著美人嬌柔的模樣,卻還是心神一蕩,兀自發起了呆來。
  “看什麼看,還是趕緊想一想該如何打破如今的危局吧!”
  顏如玉輕輕的用手指點了點這位聖龍帝國有史以來第一個憑借自身實力強迫天子下詔的異姓王,心中倒是十分歡喜。同樣是閱盡人間滄桑,卻也正因為如此,顏如玉更加格外珍惜這一段真摯而深沉的感情。
  “沒什麼好想的,就讓本王和風雨在戰場上決定誰才是聖龍的主宰吧!”
  燕南天突然暴射出了逼人的虎光,收斂了剛才的玩笑,一字一句的說道,話語中自然而然的透著一股唯有經歷過生死方才能夠擁有的血腥和蕭殺的氣勢。
  的確,和談失敗,人質無用,原本準備逼迫涼城百姓在夜間哭喊和吟唱家鄉民歌以挑動風雨軍將士思念鄉情、動搖軍心的圖謀,也在如今風雨一刻不停的猛攻面前暫時無法實施,看來這一戰是在所難免了!
  燕南天默默的估量著形勢暗自做出了決定,卻沒有半點的緊張,反而忍不住升起了萬丈的豪情。
  涼城的確並未完全落入燕南天的手中,不過李中慧在暗自慶幸的同時,心中卻也不免有百般滋味。
  “如今,涼城之安危,風雨軍之存亡,全系于白將軍一身,還望將軍寬恕中慧昨日失禮獨斷之罪,不計前嫌齊心協力挽救當前之危局!”
  雖然,以定涼侯夫人的尊貴,不得不向手下的大將賠罪,而且還是當著歐靜、袁紫煙、雲濟這些勢不可免在以前和日後產生不少糾葛的對手之面,即便是李氏家族當代的鐵腕女皇,也多少有些尷尬;不過,基於“既然是必須作的事情,就絕不回避,而且更應該做的直截了當、大大方方”這一條從小就深刻體會的銘言,李中慧至少在表面上絲毫沒有半點的勉強和不快,一切的行為都顯得如此真誠。
  “夫人言重了!白起必當竭盡全力,不負風侯和夫人的厚望!”
  幸而,承受的一方是素來老成持重的白起,既沒有得意洋洋,也沒有誠惶誠恐,而是非常平靜的接受了李中慧的道歉,並且自然的接過了自開戰以來一直保存在李中慧手中的那一半兵符。
  只是,當手指碰觸到本來早就應該由自己完全掌握的兵符的時候,白起還是忍不住發自心底的嘆了一口氣。
  風雨的權力平衡之術,就權謀的角度無可厚非,也確實可以防微杜漸的避免內部的專權,但是即便是英明如西北定涼侯,也小看了因為權力傾軋所必然帶來的消耗與負面。以這一戰為例,便是因為不通軍事卻始終以風雨的代理人左右全局的李中慧錯誤估計了戰爭的局勢,在自以為大局一定的情況下重用年輕將領蘇倫,偏偏被重用的一方年輕氣盛,在燕家軍出色的戰術誘導之下草率出擊卻反遭燕家軍伏擊,最終燕家軍得以借助“西門”殘餘滲透勢力的配合,導致了風雨軍如今在涼城岌岌可危的狀態。
  幸好,李中慧畢竟是被風雨所看重的傑出人物,並沒有象一般人那樣推卸責任遷怒他人,而是很光明磊落的將責任全部承擔了下來,並且將信任和權力全部交給了白起。
  即便如此,還是有人忍不住背地裏嘀咕: “當初這麼飛揚跋扈,現在面臨危局了,卻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將軍,倒還真不是一般的若無其事啊!”
  “閉嘴!”
  對于部下看似為自己抱不平的言論,白起還以非常嚴厲的呵責。
  事實上,盡管由於某些原因而彼此隔閡,但是白起卻非常欣賞李中慧此次的行為。勇於承擔和認錯,就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而能夠明白自己的能力所限,大膽且凈俐落的將權力交托給真正能夠解決問題的人,更是一種罕有的智慧與氣度。
  果然不愧是風侯的妻子!
  白起的心中暗暗贊嘆。
  至於自己接手的戰爭,臨危受命的名將也並沒有因為危局而方寸大亂,他僅僅是淡淡的說了一句: “執行涅磐計劃!”
  曾經對風雨發過聖龍血誓的名將,對於涼城的防守和應對戰局可能發生的變化,早就有著十多套成熟的方案,因此倒是並沒有太多的擔憂。
  “戰士們,用我們的血肉來保衛家園吧!”
  簡單的一句話,很快振奮起了低落的士氣,名將所到之處,都帶來了戰鬥的激情。而當曾經在昌化城令燕家軍膽戰心寒的風天華,抱著傷病帶頭唱起了那首慷慨的戰歌時,從街壘到內城,遍佈涼城的風雨軍將士,很快將歌聲匯聚蔓延,不但鼓舞了城內依舊浴血奮戰的同袍,更將城內沒有完全失守的訊息,傳遞給了城外的友軍。
  “末將願以士卒之身投入戰場,還望夫人恩準!”
  在歌聲中,這一戰失利的最大責任者蘇倫,也沉不住氣了。自從戰爭失利之後,白起顧及李中慧的面子,讓他留守風侯府,負責保衛歐靜、陳善道、司馬淵等風雨軍重要的文職官員,不過這項任命卻顯然讓年輕的都尉感受到了屈辱。
  “與其戰後受罰,不如就轟轟烈烈的戰死疆場吧!”
  在近乎自暴自棄的想法中,蘇倫厚著臉皮向被自己辜負了的李中慧提出了請戰的要求。
  不能夠正視失敗,也沒有勇氣保存生命東山再起,果然還是很不成熟!
  李中慧略略皺了皺眉,對自己原本想著重提拔的蘇倫感到了很大的失望,因此只是淡淡的回復道: “妾身已經將兵權全部交給了白將軍,蘇都尉如果要請戰的話,就自己去向白將軍提出要求吧!”
  “遵命!”
  蘇倫顫抖的回答道,臉色有些蒼白,踉蹌中退了出去。
  “其實蘇將軍英勇善戰,絕對還是一個可造之才!”
  背後插話的,是天池劍宗的當代傳人,被江湖白道人物視若仙子的袁紫煙。
  “風雨軍內部的事務,自有風雨軍自己來解決,不勞仙子費心!”
  遭受挫敗的李中慧,此時顯然已經沒有什麼心情再和袁紫煙玩弄文字的遊戲,僅僅淡淡的擱下一句,就在袁紫煙似笑非笑的神情中離開了。
  盡管彼此還保持著聯盟的關系,但是雙方其實都心知肚明,事實上獨立成國、反對江湖勢力在西北存在的風雨軍和極力維系聖龍正統、主張繼續江湖現狀的天池劍宗,無疑存在著太多的糾葛,這也導致了天池劍宗固然不希望燕南天完勝風雨軍,卻也絕對不願意看到風雨軍輕輕松松的獲勝。尤其是在張仲堅已經開始對幽燕下手,燕家軍元氣大傷已成必然的情況下,天池劍宗的存在,恐怕妨害到風雨軍的可能性更大。
  正是在這種考量之下,風雨軍上下都非常懷疑,沒有肅清“西門”的後果是否是天池劍宗的有意行為,而如今是否更是心懷叵測的看好戲。
  姑且不論這種猜疑是否正確,因為戰局失利導致自身地位和影響大幅下降的李中慧,此時很明智的選擇了強硬的態度,則主要是為了盡最大可能的爭取軍心民心,而這一點自然瞞不過同樣睿智的袁紫煙,正待對著李中慧的背影說兩句回敬的話,卻聽見一道寧靜祥和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中慧妹妹這兩天日夜操勞,難免心緒不佳,還望紫煙姐姐見諒!”
  略略有些驚愕,袁紫煙望瞭望身邊與自己的美麗不遑多讓的歐靜,突然展顏笑了起來,一邊握住了歐靜的手,一邊說道: “妹妹真是好心腸,只是就怕以後會因此吃虧啊!”
  “姐姐說笑了!”
  歐靜淡然的一笑,顯然不願意和袁紫煙在這方面多做討論,不動聲色之間便立刻岔開了話題,很快在李中慧離去的背後,傳來了兩個女孩的笑語嫣然。
  可惡!
  心情不佳的李中慧,卻並沒有承受歐靜的這份人情,兀自在內心翻江倒海。
  “小姐……”
  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將李中慧拉回了現實之中。
  “老管家,你有什麼事情盡管說吧!”
  李中慧轉首望去,只見追隨了父親幾十年的老人,今天竟然有些吞吞吐吐的猶豫,這是她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不由十分奇怪。
  “其實……,其實……”
  老人猶豫著,終於下定了決心,大聲的說道: “其實,家族上上下,更希望小姐您生活的快快樂樂,不要再為了所謂的家族利益而爭奪權力了,這樣會妨礙到您和風侯的!”
  說著,老人滿面通紅的垂下了頭,因為自知說了超越自身地位身份的話而感到了極度的忐忑不安。
  “中慧生是家族的人,死是家族的鬼,從出生就註定的血液是不可改變的事實。更何況……,更何況,父親已經因為中慧而死了,中慧就更不能夠辜負父親的事業!”
  李氏家族的鐵腕女皇有些蒼然的說道,同時阻止了老人繼續的勸說。
  真的是這樣嗎?
  在成功讓老人信服的同時,定涼侯夫人卻並沒有說服自己,因為她其實還有一句話沒有說——風雨是一頭振翅的雄鷹,只有表現出色的能力並擁有強大的實力,才有資格和他並肩翱翔,而繞簷的燕雀或許可以承歡一時,卻難以逃脫日後仰天乏力、望影興嘆的命運,因此絕不可能憑借唯唯諾諾的表現忠誠來獲取一代雄主風雨的重視,野心勃勃爭權奪利並不會決定性的妨礙彼此的關系,反倒是碌碌無為卻鐵定會引起風雨的鄙棄。
  所以,自己這麼做,究竟是為了家族,還是為了風雨,李中慧一時之間也實在弄不清楚了,只是有一件事情卻是她非常明白的,那就是必須盡快挽回這次的失敗。
  作為風雨軍的最初投資者,李氏家族無論在政治還是經濟方面,無疑都深深的紮根於風雨軍內部,唯獨十分重要的軍隊卻很難涉足。除了風雨的巨大威望之外,更為重要的還是缺乏可靠卻具才幹的人選。
  可惜,逸如要是在這裏就好了!
  李中慧此時最大的遺憾就是如此。
  雖然獨掌印月戰場的最高決策權,十分暢意並且威風,但是這個遠離聖龍的戰場,這支混雜各國人等的軍隊,僅僅是風雨軍的一個旁支,如果長期停留在印月的話,那麼李逸如,這個李氏家族最具軍事天賦的人才,將註定無緣風雨軍的最高軍事指揮層。
  也許,這就是風雨將李逸如留在印月的緣故吧?
  想到這裏,李中慧先是感到了一陣對風雨心機的恐懼,繼而又有些自嘲自己未免太敏感了,但不管如何,李氏家族的鐵血女皇都決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這場戰場告一段落之後,一定要想辦法將李逸如調回聖龍。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0:54
第四章 獸性爆發

 正當李中慧想到遠在印月的李逸如的時候,被姐姐牽掛的弟弟卻非常的逍遙自在,春風得意。
  無愧於“幸運的李”的綽號,在大敗芨多王子之後,李逸如便驚訝的發現已經被自己遠遠甩在後面的阿育王朝的軍隊居然乖乖的龜縮在了阿育城附近,甚至連形式上的尾隨追擊也沒有,等於將原本應該由自己保衛的大片領土和子民,雙手奉獻給了敵人。
  雖然印月人這種異乎尋常的反應,讓李逸如多少感到有些奇怪,但是作為敵對的一方自然沒有必要客氣,於是遠征的大軍除了騎兵主力留在李逸如的身邊作為必要的機動策援力量之外,其他的部隊便分散成若干的支隊,開始如同蝗蟲一般的席捲整個平原,掠奪著財富與美女的同時,也在盡最大的努力破壞著阿育王朝的戰爭潛力和經濟基礎。
  “既然女人已經脫guang了衣服躺在了床上,只要是男人就痛快的上吧!”
  整個局勢便如同來自高唐的將領康莫所比喻的那樣,雖然粗俗卻也貼切。
  對於天氣炎熱的印月平原,冬季不但不會影響到作戰,相反恰好讓遠道而來的大軍避免了對於酷暑的不適,如魚得水的肆意狩獵。
  此外,組成遠征軍的成員十分復雜,正宗的聖龍人是出於對風雨的崇拜以及恢復大國輝煌的激情來到印月的,高唐僧兵則自然由於宗教方面的信仰,尼、丹、錫三國的士兵則出於領土和財富的yu望,至於那些原本的印月奴兵,則多半出於仇恨和對自由的渴望。但無論是那一類人,在這一片燒殺捋略不但無罪反而是英雄行徑的富饒土地上,都毫無例外的表現了人性的貪婪與兇殘。
  而作為最高長官的李逸如,雖然由於軍人的潔癖對這樣的行為並不以為然,但是出於戰略方面的考慮和需要士兵的效忠,因此也就眼看眼閉的默許甚至鼓勵著。
  “喪失了尚武精神和反抗精神的民族,是可憐卑微並且可悲的!”
  這是李逸如這段時間以來最為深刻的感受。
  即便自己的部下中也存在著崇信佛教的高唐僧兵,李逸如在內心還是認定了佛家思想的危害,甚至超越了聖龍帝國儒家對人才的禁錮。
  正是這種提倡因果循環、今生來世的思想,讓印月的民眾麻醉在未來的幻想中,卻喪失了對於一切不合理的反抗。自以為富有哲人的思想,視人世的一切不過是滄海一粟,認為面對時間的長河人的一生何其短暫因此可以忽略,所以表面上和平的半島,實際上不過是種姓制度中上層階級對於下層階級肆無忌憚的剝削與欺壓。
  這種體制、思想和傳統,在半島關起門來自得其樂的時候,最多也不過是歷史記載的紊亂、科技文明發展的遲緩,倒不見得有什麼顯而易見的危害,甚至可以讓印月人以自己的文明中遠沒有聖龍或者其他文明那樣遍佈戰火而自豪,但是一旦面臨外族的入侵,這種危害卻頓時立竿見影的顯現出來——偌大的國家龐大的人口,居然普遍的缺少反抗與鬥爭的意識,無論是對國家內壓迫自己的貴族還是對侵略自己的外敵。
  也正是因為如此,和自己偶像兼導師風雨對于印月的政策略有不同,身為印月戰場實際的最高指揮官李逸如,已經不再把印月底層的賤民奴隸當作了解放的對象,也改變了原先風雨設定的爭取印月民眾支持的策略,遠征軍因此徹徹底底成為了一支由各國強壯有力的壯丁組成的侵略軍,雖然有著孤軍深入地方腹地的危險,卻也由此完全放開了束縛,可以根據實際的需要為所欲為。
  而這種為所欲為的自由,如今便完全體現在了對于平原不分貧賤的掠奪之上,以至於相比較之下,風雨第一次遠征對於當地所帶來的苦難和災禍,簡直可以用仁慈來形容。
  忘戰必危啊!
  親眼目睹著如此一個大國淪喪的歷程,李逸如的內心卻是充滿著警惕,因為自己的國家雖然狀況好一些,卻也同樣經歷了輝煌文明之後,在歷史的溫床之上開始沉淪。
  “為了聖龍不至於有這樣的亡國之危,聖龍的百姓不至於慘遭外寇的屠戮,就絕對有必要通過血腥的戰爭來激發民眾已經逐漸喪失的尚武精神和大國榮譽!”
  這是七五五年風雨在遠征印月之前,對于李逸如私下疑問風雨軍為何要在後方不穩的情況下遠征異國的回答。
  如果說當初的少年還不能夠體會到一代名將內心的良苦用意的話,那麼經歷了戰火荼毒的年輕都尉,卻已經感悟良多了。
  “下一步,該是逼迫阿育王停戰,簽訂城下之盟的時候了!”
  當李逸如最終從錫克教的情報體系獲知,阿育王朝的軍隊之所以沒有尾隨追擊,完全是因為原本想重振雄風、禦駕親征的阿育王在檢閱三軍的時候因為傳說縱欲體虛而墜馬受傷,以至於朝中主戰主和兩派爭吵得不可開交,權力鬥爭更是呈現白熱化,根本無心也無力對付遠征軍的時候,年輕的都尉做出了這場戰爭應該可以結束了的預測。
  唯一美中不足的,只有褚頻對于居薩羅城的奇襲,至今還沒有消息。不過鑒于阿育王朝高官們如此拙劣的表現,李逸如倒是對自己好朋友完成任務的前景大有信心,因此他如今的心神完全放在了逼迫阿育王朝做出怎樣讓步的計劃上,至於談判的人選也已經毫不猶豫的確定——年輕都尉不懷好意的盤算讓遠處新近歸降的阿育王朝前任大臣韋朗達多少感覺到了嗖嗖的涼意。
  對於韋朗達來說,所謂的樂極生悲實在很有些道理。
  從去年到今年,人生的起伏對于已經中年發福的印月大官來說,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先是作為阿育王朝頗有清名前途似錦的名臣,滲透高唐時成為了風雨軍血衣衛的客人,險些性命難保;緊接著毫不容易放棄自己多年的名譽投靠寵妃、爭取停戰和平而重新在政壇上開始有望大展宏圖之際,卻又因為岌多的慘敗而再次心不甘情不願的做客風雨軍。
  既然已經因為被俘和主持停戰而承受了叛徒、奸臣的罵名,那麼倒不如索性良禽擇木而棲,投靠如今戰場上所向披靡的勝利一方,賭一把印月半島未來會改天換地的命運!
  ——這就是韋朗達在面對李逸如時候的心態。
  近一個月以來的發展,似乎驗證了這位名臣的眼光,遠征軍的節節勝利,和相形之下阿育王朝的昏聵無能,讓韋朗達自己也不知道該為同胞的苦難憂傷還是為自己賭博的成功喜悅,但是一件不容置疑的事實是,自己的前途應該更為光明了。
  可惜,這樣的心情和想法一直持續到這一天李逸如差人來叫自己去會談為止。
  應該是派自己去同阿育王談判吧!
  畢竟宦海沉浮多年,發福的中年人心中如此的猜測,倒也八九不離十。
  如果阿育王無心再戰,那麼自己此次回朝就會被待為貴賓;如果阿育王還想再打一仗的話,就可能殺了這個胖子祭旗。
  ——也許,此時那個年輕的聖龍將領心中,正準備把老子作為試探阿育王朝作戰決心的試金石吧!
  韋朗達有些懊喪的揣測著,不過卻並沒有因此而產生太多的不安。
  一方面是因為發福的中年人原本就是見風使舵的高手,雖然有些害怕,卻已經打定主意到時候見勢不妙就把自己描繪成深入虎穴的孤膽英雄,反正忠義節烈都是給那些準備成仁成義的白癡準備的,和他韋朗達無關,相信憑借他在阿育王朝多年經營的人脈和自身三寸不爛之舌,應該能夠順利過關。
  至於沒有不安的另外一方面原因,則簡單得多,因為他根本就無暇為此而不安——在一柄匕首頂住自己背心要求帶路去遠征軍主帥帳的時刻,韋朗達自然已經不再有什麼心思為以後的事情多做考慮,如何擺脫眼下的生命之危,以及如何在事發之後面對原本就不怎麼信任自己的遠征軍將領的憤怒,才是中年人如今真正需要考慮的東西。
  然而時間並不容他多想,在看到李逸如的帥帳的那一瞬間,脖子上便立刻承受了一股強大的打擊力,隨後便是進入了渾渾噩噩的昏迷之中。
  劍,從帳頂貫入。
  氣勢如虹。
  一往直前。
  如同流星飛逝,仿佛追星趕月。
  泛著藍光的利劍,連同劍的主人,有若離弦一般,在四周的衛兵根本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自上而下,穿入了帳內,目標直指年輕的都尉。
  正在全神注視著作戰沙盤的李逸如,突然之間便遭遇了一場刺殺。
  挪身,翻轉,扯袍!
  一連串的動作在一氣之間呵成。
  李逸如作為李氏家族的嫡傳子弟,其自身的武功雖然還算不上是頂級一流,但是多年的訓練加上這段時間沙場之上生死奮戰,卻讓他的反應迅捷無比。
  在犧牲了自己戰袍的代價下,年輕的都尉躲過了致命的一劍。
  “有刺客!”
  緊隨而來的,是一聲暴喝。
  四條身影在聲音未落之前,便已經縱入帳內,如同繁星一般的劍光舞作了一團,伴著金屬的撞擊聲和身影的閃爍,一個滴水不漏的戰團瞬間便困住了膽大包天的刺客。
  與此同時,一隊隊全副武裝的戰士,也在第一時間趕到,圍在了李逸如的周圍,警惕的注視著四周,隨時準備應付新的突發事件。
  作為家族最具軍事才華的子弟,跟隨在李逸如左右的都是李氏家族親信的高手,其實力即便是“西門”、“天池劍宗”前來行刺,也未必能夠輕易得手。而能夠有幸成為一代名將的親兵衛隊,自然也是訓練有素,身手不凡,因此在這麼一次突發的事件中,很快便將自身的素質發揮的淋漓盡致。
  從刺客出手,到衛士趕來,最後刺客被擒,短短半柱香的功夫,意外的風波便迅即的平息下來。
  “你是誰,為何要行刺在下?”
  李逸如在護衛的簇擁下,來到了被點了穴道的刺客面前,一邊信手用帶著劍鞘的寶劍挑開刺客的面紗,一邊威嚴的喝問。
  然而,伴隨著李逸如的動作,一道悅耳的驚呼在少年的耳畔響起,一頭烏黑的頭發如同瀑布一般的展開,外加那一身凹凸的勁裝,讓少年不由開始懷疑起刺客的性別。
  於是,年輕的統帥好奇的撥開頭發,就頓時如同電擊一般的驚呆。
  只見,那長長的頭發後面,正是一張美艷絕倫的秀臉。彎月般的眉毛顯得有些俏皮,流動的眼波猶如一泓秋水,高挺而又小巧的鼻子和櫻桃小嘴令人遐想翩翩,額前動人的那一點紅,更是有著無法掙脫的誘人,如同畫龍點睛般的平添幾許生采。
  “上帝,這是上帝的傑作!”
  剛剛和其他將領一起聞聲趕來的老外幕僚伊弗,正好看見了這一幕,頓時大驚小怪的叫了起來,雙手在胸前胡亂的比劃著,天知道是在幹什麼。
  其他的將領也紛紛眼睛一亮,露出了驚艷的目光和神色,幾個莽撞的傢伙甚至開始用難聽的粗話叫嚷著,情不自禁的流出了口水和色狼般的淫光。
  “沒你們的事了,都退下!”
  不知道為什麼,對于眼前的美人被自己這麼多部下盯著,李逸如突然有著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當下想也不想的下起了逐客令。
  “李,你不能夠這樣……”
  伊弗似乎非常不願意,不過也僅僅是說了半句話,便在少年惡狠狠的注視了乖乖的將剩餘的東西都從嗓子口艱難的吞咽下了肚子。至於其他的將領雖然個個都不情不願,然而攝于李逸如目前在軍中確立的權威,則聰明的連半個字都沒敢提,只是在退下的時候卻不自禁的從眼神中流露出了只有男人方才心領神會的曖mei目光。
  “你是塔絲郡主?巴巴拉的女兒?”
  當所有的人都離開之後,在空蕩蕩的大帳之內,李逸如圍著動彈不得的美女,繞了兩個圈子,再次開口動問。
  李逸如一向都很自負自己的記憶,凡是他看到過的人和事,都絕對不會忘記,所以少年很快就記起來了,在風雨軍居薩羅城慘敗後,劫後餘生的自己,正是在一個名叫華勝城印月古城,俘虜了押著褚頻趕路的少女——盡管當時正在為生存而奮鬥的少年,僅僅是因為少女的身份和好友褚頻奇怪的反應而匆匆的瞥了一眼。
  “哼!”
  回答李逸如的,卻是少女的一聲冷哼,然後踞傲的扭頭,眼中傳來仇恨的目光,牙齒更是在無意間死死的咬住嘴唇,滲出點點的血絲。
  “看來褚頻得手了?在下是不是應該參照你們印月人的風俗,為令尊作一場超度的法事,以慰亡者的在天之靈?”
  李逸如突然微笑了起來。沒有怎麼思考,塔絲——巴巴拉——褚頻,便是少年第一時間的聯想和反應。事實上,也只有巴巴拉被殺,才會讓塔絲,這個曾經配合其父讓風雨軍在居薩羅城如此狼狽的女人,這樣草率的來行刺自己。
  “你們這些惡魔,佛祖會懲罰你們的!”
  少女的反應證實了李逸如的猜測。
  看來巴巴拉已經被除去了,好友褚頻應該也平安無事吧?
  這麼想著的李逸如,感到很高興。
  之所以派遣褚頻千里襲擊居薩羅城,在少年看來主要便是為了巴巴拉。這個提出了“藏富於民、獎勵奴隸、焦土作戰”的傢伙,從各方面綜合看來具備著遠遠超越其同僚思想和遠見,並且有著不凡的軍事才華,實在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對手,讓已經在印月縱橫披靡的少年總是有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因此即便是冒著損失一支精銳部隊的風險,他也要盡最大努力把這個潛在的敵人除去而後快。
  然而,少年同時卻又不無迷惑:褚頻怎麼會讓這個女人逃脫,還是這個女人已經行刺了褚頻?畢竟,無論是從仇恨的角度,還是行動的選擇角度,似乎首先刺殺近在咫尺並且周圍都是印月大軍的褚頻的可能性遠遠比跑這麼遠來刺殺自己的可能性更大。
  ——雖然在他的部署中,褚頻的部隊原本是作為一支消耗的死棋看待的,但是好友能夠平安無事,卻同時也是他內心真誠的希望。
  因此想到這一層,少年不由有些緊張,兇狠的提起了少女的衣襟,冷冷的逼問道: “我的部下怎麼樣了?”
  “都下地獄了!他們就和當初進入居薩羅城的侵略者一樣,被釘在了道路的兩旁,如果你現在趕去的話,也許還能夠和他們說上最後一句話?”
  少女惡狠狠的獰笑,從嘴角邊蹦出的無疑是最為殘酷的話。
  “混蛋!”
  李逸如頓時感覺內心如同五雷轟頂一般難受。盡管在派遣這支軍隊的時候,就已經有過這樣的覺悟,但是一方面盤算著全軍覆沒的危險並非太大,另一方面畢竟沒有成為現實也就無從感覺難過,直到現在從少女的口中如此冰冷的獲知,內疚、憤怒、仇恨、暴躁……,一系列往日始終被壓制於內心深處的負面感覺,在瞬間便猶如火山一樣的噴發了出來。
  一記響亮的耳光,在少女的臉上留下了紅紅的五道指印,往日鎮定從容的少年,此時終於因為不負年齡所能夠承受的重荷,再也無法自我控制和溫文爾雅了,所有的情緒一股腦兒的迸發出來。
  “哈哈哈……”
  少女大聲的笑了起來,絲毫沒有感受到臉上的疼痛,卻因為看見少年的失態而產生了報復的快感。
  然而,少女很快笑不出來了。
  因為她發覺被自己激怒的少年,紅紅的目光中分明流露出來的是一種獸性的躁動,而銳利的眼睛緊盯著的則是剛才在廝殺中因為殘破的衣服而暴露在外面的雪白的肌膚。
  “不要……畜生……”
  少女淒厲的喊聲,不久便持續的從營帳傳出,然而金戈森嚴的軍營,顯然不可能有少女所希望出現的仗義救美的白馬王子,有的只是男人與男人之間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流和那麼一點點的嫉妒羨慕的臉色。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0:54
第五章 關鍵時刻

 “怎麼會這樣?”
  瘋狂過後,李逸如終於恢復了平靜,卻帶著幾絲懊悔和無法原諒的自責。倒不是因為對少女作了些什麼,在印月的這段時日,尚未完全成年的年輕人,耳聞目染的都是部下和同僚們的放縱,因此遠比自己的恩師與偶像更少道德上的背負,然而不能夠很好的自我控制和逾越理智,卻是讓一直都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從容的少年很為光火。
  是因為自己剛剛從生死一發的刺殺中僥幸逃過,還是因為少女的話激怒了自己?或者,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內心深處貪戀美色的藉口?
  少年苦苦思索著昨晚失態的原因,卻百思不得其解,根本想不通上一次並沒有讓自己產生什麼感覺的俘虜為什麼在昨晚卻讓自己如此無法控制自我。
  “通知錫克教的人,無論如何都要探明褚頻的下落!”
  從少女雪白的肉體上爬起來,穿好衣服的李逸如第一個命令就是如此。
  原本因為突襲的需要而必須保密的事情,眼下已經無須遮掩了,所以李逸如毫不客氣的決定從盟友那裏確認真實的情況,無論如何在少年的心中始終都很懷疑這樣一支精銳的部隊,縱然是深入敵人的腹地,但是鑒于阿育王朝的現狀,應該不至於下場這麼慘吧——正是基於這樣的認識,少年方才制定了這個突襲的計劃。
  發布完命令之後,少年瞥了一眼床上雙眼無神的睜著,漫無目的望向帳頂的少女,卻感到了一陣的頭疼。
  殺了?
  少年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這個念頭。
  但是,留著帶在軍中,卻顯然很不現實,這樣的做法首先是違背了自身設定的軍規,而且也很不安全,天知道什麼時候這朵帶刺的玫瑰會用怎樣的方法把自己送入她所希望的阿鼻地獄之中。
  也許,還是把她放了吧?
  少年這麼想著,心中卻又有些難以割捨。
  難道這就是愛情的感覺?
  將眼前的女人視為自己的禁臠,不允許任何其他男人碰觸,希望將她完完全全的擁有,即想征服她,又害怕傷害她!
  少年有些害怕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
  然而,現在內心的感觸卻是他有生以來從未感覺到的,即便是指揮千軍萬馬的少年天才,此刻也興起了一種無助感。
  見鬼,為什麼當初和拓拔蔚在一起的時候,卻沒有這樣的感覺?
  李逸如惱火的想著,突然有些懷念起拓拔蔚,這個很兇很兇的嬌蠻小姐來,再怎麼說如果對那位拓拔家族的大小姐產生這樣的感覺,也絕對沒有如今這麼麻煩。
  只是,那個當時被自己藉口傳遞情報而送走的大小姐,如今可好?
  印月戰場的轉折性變化和涼州目前的艱難戰局,是李逸如當初沒有預料到的,因此原本希望讓拓拔大小姐轉入安全後方的措施,如今倒像是把她送入了危險的境地。
  李逸如有些驚奇的發現,自己對於這個當初總是纏著自己的小丫頭,絕對不是毫不關心的,當然,這也絕對不應該是傳說中的愛情。
  ——少年肯定。
  希望這位大小姐,現在過得不錯!
  想到了以前相處的往事,想到了被拓拔大小姐留下,害得自己在行軍中不得不分出神來照顧的那對可愛的小老虎,少年的臉上不由泛起了微笑。
  李逸如並不知道,拓拔蔚拓拔大小姐,如今的心情很壞恨壞。
  因為,在拓拔大小姐的左邊,並肩勒馬行進的正是那個苦苦追求,但是卻不幸得不到拓拔大小姐法眼垂青的少年歐仁。
  而更為鬱悶的是,在拓拔大小姐右邊的,則是不斷插科打諢,一心想撮合這一對的可惡的老哥拓拔成。
  這支為數三千,由秋風軍和黑狼軍的精銳組成的騎兵,乃是在三天之前奉了風雨之命特地抽調出來奔赴前線充實戰力的。經過連年的戰爭,即便是所向無敵的風雨軍,騎兵的數量也大為銳減,從呼蘭人以及之後占領西北所獲取的戰馬,在幾番苦戰之後損失不小,加上作為騎兵主力的秋風軍,被風雨調派之北線支援黑狼軍並封堵燕家軍返回中原的道路,因此面對幽燕鐵騎,風雨軍本陣的騎兵力量未免捉襟見肘——當風雨下達這道命令的時候,涼城並沒有失陷,勝券在握的風雨考慮到之後需要快速挺進中原,搶在公孫世家之前占領聖京,所以並不準備調動秋風軍的主力南下。
  在如此種種的戰略權衡之下,黑狼軍和秋風軍抽調出了一支精銳的部隊,雖然以秋風軍為主,但是統兵的卻是主動請纓的歐仁,而隨同前往的拓拔成,則由於希望成全老朋友歐仁的心願,同時也不願意妹妹繼續癡念明顯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李逸如,便連哄帶騙的將妹妹加入了同行的行列。
  事先並不知情的拓拔大小姐,發覺上了賊船之後,卻被用心不良的同伴以軍紀藉口脫身不得,只好強打精神應付著仰慕者獻上的殷勤和自己兄長可惡的撮合。
  此時,對于增援的少年一行來說,就仿佛是郊遊一般,事實上在涼城陷入危局之前,沒有人懷疑風雨軍將會獲取勝利的結局,因此少年們更多的是將此行作為一次輕而易舉奪取戰功的機會,並且也是牽紅線、結良緣的有趣之旅。
  這個念頭直到走近了戰場之後,方才有了根本性的改變。
  涼城的危機和戰場上血肉橫飛的狼籍,讓其實已經經歷過不少戰爭的年輕人,也不由大為震驚。
  在拓拔蔚的眼中,很久沒有見到的風雨軍至高無上的領袖,聖龍帝國的西北定涼侯,此刻無疑消瘦了許多,蒼白的臉色和黑黑的眼圈,再加上憔悴的面容,無不表明了這位風雨軍的最高統帥這些天來已經是殫精竭慮。
  事實對於風雨來說,也確實耗費了很大的心神。
  雖然在當天的傍晚,由於城內昂揚的戰歌和血衣衛傳來的消息,讓風雨明白了涼城並沒有如自己想像的那樣全部淪陷,但是原本由於害怕敵人晚上逼迫被俘的鄉親喊話和唱歌而重蹈幾百年前聖龍著名霸王的垓下之圍,所以不顧一切的轉守為攻,卻將自己的全盤戰略佈局都打亂了。
  已經白熱化的戰鬥,無論是燕南天還是風雨都無法停歇下來,註定了不死不休的結局,更何況即便涼城沒有完全被淪陷,全力以赴的救援城內的同袍,也已經是風雨義不容辭的責任,不可能再象之前那樣悠哉遊哉的通過連營和堅城消耗敵軍了。
  所以戰爭始終都在持續著。
  只是以前由於自負勝券在握而好整以遐的防守,突然轉化為全力以赴的進攻,兵力上的劣勢讓風雨頭疼不已,唯有依賴自己的巧妙指揮和將士們的奮勇作戰來彌補,也幸好拜託相當數量的敵軍被城內依舊完全抵抗的風雨軍牽制住了,這才沒有帶來毀滅性的災難。
  但是即便如此,風雨還是不得不品嘗到了兵力分散不足的痛苦。
  戰略預備隊如同救火隊一般,被迫一點一滴的投入到了戰場,這對於一員經驗豐富的名將來說,實在是非常非常痛苦的事情。
  可惜,面對戰線此起彼伏的危機,風雨不得不如同吝嗇的守財奴一般,心疼的將自己手中的部隊一次又一次的揮霍出去。
  這絕對是沒有收益的揮霍。
  投入的部隊,僅僅只能夠起到穩定戰局的作用,既不可能產生轉折性的突破,也不可能帶來什麼令人驚喜的意外,唯一的肯定便是隨著時光的流逝,那些訓練有素、忠誠勇敢的戰士,將一個接一個的倒在戰場之上,從此人天永隔。
  先前,保留一支生力軍,準備在消滅燕南天之後隨時東進和東路諸侯爭奪天下的念頭,此刻早就因為迫在眉睫的危機,而被風雨拋棄在了腦後。向秋風軍和黑狼軍下達了迅速趕赴戰場的命令之後,風雨如今唯一祈禱的就是希望自己的援軍能夠及時到達。
  風雨自己也沒有想到,秋風軍的主力還沒有盼到,卻等來了原本只是自己出於謹慎的原因調來的這麼一支部隊。
  因此,盡管只有三千人,但卻是風雨最為企盼也是他現在手頭十分缺乏的騎兵部隊,因此聖龍帝國的西北定涼侯還是非常歡迎這支多少有些意外的援軍。
  “支援左翼!”
  風雨立刻下達了簡單扼要的命令。
  他就地在沙盤上劃出了進攻的路線圖,讓跟隨多年的歐仁和拓拔成迅速明白了自己的用意,然後三千精銳的騎兵,幾乎沒有多少歇息的時間,便立刻跨上了戰馬,揮舞著戰刀,投入到了彌漫著熱血與死亡的戰場,去支援著已經戰鬥了一天一夜的同伴。
  風雨的意圖很明顯。
  在左翼,是蒙璿負責的地段。
  面對施展“奪命追魂九連環”槍法的“銀槍鐵面玉羅剎”,即便是名動天下的呼蘭狂騎騎軍也萬難抵擋,幽燕鐵騎固然精銳,卻還是不可能在單純的力量搏殺中遏制蒙璿的攻勢。如今左翼之所以出現了僵持的局面,純粹是由於對方將領出色的指揮加上兵力的優勢和陣法的妙用,讓蒙璿有力無處使,就仿佛千斤之力擊入了水中,大多化作了無用的白功。
  因此,風雨決心動用歐仁帶來的這支生力軍,突如其來的投入戰場,破壞燕家軍精心部署的陣形,從而將蒙璿的蓋世武功從殺不勝殺的人海戰術中解脫出來,借助她在沙場的馳騁無敵以及對於戰局的敏銳判斷,迅速突破並擊垮敵人的右翼,進而爭取全局的勝利。
  歐仁和拓拔成,也的確沒有辜負風雨的希望。
  根據風雨的部署,這支三千人的騎兵,沿著奇怪的弧線突進,所到之處恰恰便是敵人的薄弱之處,猶如重拳擊在了對方的軟肋之上,引發了災難性的後果。
  血雨腥風,戰火彌漫。
  伴隨著一陣塵土飛揚、人仰馬翻之後,風雨出色的騎兵戰術發揮了最大的功效,蒙璿在奮戰了這麼多時間之後,終於感覺到自己所受到的束縛豁然減輕,不由大喝一聲,銀槍抖動,策馬揚鞭,一馬當先的左沖右突,和歐仁、拓拔成的騎兵遙相呼應。
  一隊又一隊的馬上健兒,伴隨著飛揚的塵土,策馬來回,或者揮動刀劍砍殺,或者彎弓搭箭疾射,或者挺腰昂首,或者俯身貼面,或者藏於馬腹,身體仿佛生根於馬背,周轉騰挪,盡顯馬上英姿。
  相形之下,燕家鐵騎雖然同樣驍勇善戰,無奈對陣之間沒有一個是蒙璿的一合之敵,一個又一個悍不畏死的勇士,紛紛化作了銀槍下的冤魂,而歐仁和拓拔成的騎兵,在受到了風雨的指點,轉戰的路線出人意料,卻又狠辣無比,極大破壞了對手作為整體的戰力。
  很快,風雨軍的左翼,燕家軍的右翼出現了可怕的動搖。這種動搖是災難性的,失去了陣形支援的士兵,在終于得到解脫的蒙璿的驅趕之下,再也無法支撐,即便是背後揮舞著明晃晃大刀的督戰隊,也無力阻止士兵的潰退,甚至自身的陣營也被逃散的人群給擊垮。
  “好極了!”
  站在高處眺望戰場的風雨固然是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身邊長史部的軍官們也紛紛興高采烈、歡呼雀躍。
  戰爭便是如此奇怪,決定勝負的往往不僅僅是人數的多寡、力量的強弱,一方面是戰前戰略的部署,一方面是戰場上戰術的運用,都有可能給戰爭帶來令人驚嘆的奇跡。
  騎兵天馬行空的出擊——擊潰敵人——奮勇追擊,幾年以來似乎已經成為風雨軍賴以取勝的不變模式。在風雨最為得心應手的騎兵出擊之中,似乎還沒有什麼敵人能夠在正面擊敗過風雨。
  所以,風雨身邊的軍官們都堅信不疑,這支意外趕來的軍隊,顯然成為了風雨軍反敗為勝的關鍵。
  只有一個人有些愁眉苦臉。
  那就是拓拔蔚。
  出身於拓拔家族的大小姐,顯然遺傳了家族尚武的風氣,對於眼看來到了血肉橫飛的戰場,卻被風雨不由分說的留在了安全的身邊,眼睜睜的看著兄長和戰友浴血奮戰,實在是一件難以忍受的事情。
  不過,拓拔蔚顯然已經沒有機會向風雨吵鬧和請纓出戰了。
  因為,風雨剛剛浮現的微笑,很快就被凝重所取代。
  在一陣悠揚嗚咽的號角聲中,燕家軍的主營開始出現了調動。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燕南天終究不是泛泛之輩,自然不會因為這麼一點戰場的小失利而方寸大亂。
  此刻,他終於投入了手中的戰略預備隊,目標卻是風雨軍的中路。
  高明!
  風雨在心中喃喃。
  在戰場上單打獨鬥的話,可以肯定幾乎沒有人是蒙璿的對手,再加上風雨剛剛投入了一支之前養精蓄銳的騎兵,所以增援這一路的話,燕家軍在短時間內最好的成果也僅僅是維持戰場的僵局,不可能有什麼突破性的進展。
  但是中路就不同了。
  盡管神龍戰車在野戰中恰恰是騎兵的剋星,但是為了至少在形式上表現出掩護民眾,所以分成兩個方圓陣的白虎軍事實上已經被兵力上占絕對優勢的燕家軍分成了兩半,起不到部署完整防線阻擋燕家軍長驅直入的作用。
  因此,如果燕家的主力能夠憑借騎兵的速度在最短的時間之內穿越兩個神龍戰車陣形之間的空檔的話,就能夠直指風雨軍的帥帳,那就當真是擒賊先擒王了。
  而現在,正是出擊的最佳時機。
  眼看似乎唾手可得的勝利,令因為連續的戰鬥而疲憊不堪的戰士自然而然的產生了鬆懈,此刻的雷霆出擊不僅從心理上可以因為擊碎風雨軍將士勝利的期望而轉入消沉,就體力而言也恰恰是再戰竭、三戰衰的良機。
  “為什麼不突擊風雨軍的右翼?”
  幾乎就在燕家軍出動的同一時刻,陪伴燕南天觀戰的顏如玉有些不解的詢問。
  在她看來,突擊風雨軍的右翼,或許成功的把握更大。因為就表面而言風雨軍的右翼最為薄弱,而驍勇的洛信在長時間的作戰中雖然依舊生龍活虎,但是他的部下顯然已經後繼乏力了,此時如果投入生力軍給予重擊的話,似乎更有可能取得轉折性的勝利。
  “哈哈,這不過是風雨小兒的誘兵之計罷了!”
  同樣登高遠眺的燕南天顯然自覺到勝券在握,不由哈哈大笑道: “風雨久經戰陣,怎麼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你仔細看風雨軍的中路,神龍戰車於前,步兵方陣在後,看上去似乎部署了方圓陣在全力抵擋我軍正面的進攻,但是你覺得如果他們的全軍向左或者向右轉,由方圓而成方形,需要多少時間?”
  “王爺的意思……”
  顏如玉不由一愣。
  “風雨恐怕正等著燕某調集主力突擊他的側翼。到時候他就會不顧正面的安危,全力調轉方向,於右翼呈夾擊之勢,反而對我軍展開鉗形攻擊。”
  燕南天得意洋洋的說道: “高明的計謀,可惜老天不公,任他有天大的才華,偏偏遇上了本王,這就註定他此次在劫難逃了!”
  “王爺高明!”
  還未等顏如雨說話,燕南天身邊的那些幕僚就紛紛爭先恐後的奉承起來,燕南天也是當仁不讓的承受著,仿佛自己已經取得了勝利一般。
  而在戰場的另一邊,風雨當然不知道燕南天做出的這一番評價,即便知道了,也只能無奈的聳聳肩,因為雖然風雨也確實有過萬一側翼遭遇危險,則中路轉向攻擊的打算,但畢竟是兵行險招,自己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把握,而右翼的兵力之所以薄弱,更主要的卻是因為自己眼下能夠調集的兵力實在太少的緣故。
  不過,相對於對手的洋洋得意、自在悠然,風雨則根本就沒有如此閑暇瀟灑的心情,他只是短短的說了一句: “全部投入戰鬥,勝敗在此一舉!”
  由此,倒也無意中成全了拓拔大小姐的心願。只是所有風雨軍營寨內的成員,包括從來不投入戰鬥的金岑等幕僚在內,無論文武,紛紛臉色凝重的拿起了武器,繃緊了戰鬥的神經,他們都清楚,最後生死存亡的決定性的時刻終於到來了。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0:55
第六章 激戰正酣

 決戰的時刻到了。
  大將燕耳手持著鐵槍,統帥著三萬燕家鐵騎出現了,在三萬鐵騎的後面,則是八萬訓練有素的步兵。隊伍排成了方陣,黑壓壓地看不到頭,戈如崩林,盾似翻巖;人若擁墻,馬像散錦,散發著逼人的氣焰,在震天動地的腳步聲中向風雨軍壓來。
  “殺啊!”
  面對著數倍於己的敵人,尚興沒有慌張,更沒有退卻。他舉起了寶劍,所處的位置正是碧蛇軍的最前列。
  擁有神龍戰車的白虎軍,如今正在纏鬥之中,一時間無法脫身,因此阻擋敵人前進、保衛風雨軍帥帳的任務,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以碧蛇軍為主的步兵方陣的身上。
  於是,兩支當時聖龍帝國最優秀的軍隊,都抱著以死決勝負的決心,撞擊在一起,廝殺在一起。
  經過蒙璿精心訓練的碧蛇軍,素來擅長靈活機動的作戰。在令旗展動和號角悠揚之下,或聚或散,看似雜亂無章,其實井然有序。
  這些戰士多半以十多人為一隊,伍長持著戰牌沖殺向前,身邊各有兩名長槍兵保衛左右,其餘手持短兵器的士兵則負責保衛長槍兵,每一個戰士都各負其責,專注於自己的崗位和廝殺,而將自己的安全毫無保留的交托給了自己的戰友。
  面對著當下洶湧而來的騎兵,他們常常幾個小隊聚合在一起,集中局部的優勢擊殺,又迅速的分散,擾亂敵人的注意,誘使自恃勇武和高機動力的燕家鐵騎在戰場上來回奔波,卻徒勞無功,反而給予了風雨軍可乘之機。因此,碧蛇軍恰恰是幽燕騎兵的剋星,雖然以步兵抗鐵騎,卻竟也打得有聲有色,甚至大占上風。
  可惜,當對方後陣的步兵趕到之後,這樣的戰機就立刻扭轉了。
  部署成方陣的燕家步兵,雖然即沒有強大的沖擊力,就個人的戰鬥力而言也遠遜於作為世家王牌的鐵騎,但是倚仗著人多,以無懈可擊的陣形步步為營的逼近,其嚴密之處卻遠不是主張靈活機動作戰的騎兵所能比擬的,原先騎兵們風卷殘雲之餘留下的令碧蛇軍如魚得水的戰場縫隙也就隨著敵軍步兵緩慢卻不可阻擋的推進而越來越稀少了。
  很快,大約四萬人的碧蛇軍步兵,便被淹沒在了對方八萬步兵的人海之中,而對方那先前的三萬騎兵更是作為機動的策援力量,在步兵的呼應之下,顯示出了強大的殺傷力,每一次來回的奔馳,都如同是死神的鐮刀進行著一次豐盛的收割。
  陷入各自為戰的碧蛇軍像一塊塊礁石被海水吞沒,他們一名一名地倒下,一隊一隊地倒下,一陣一陣地倒下……
  “難道就這樣到此為止了嗎?”
  尚興苦笑。
  雖然身為一軍統領,然而此刻在他身邊的卻只有可憐的千餘人,而且人人掛彩,渾身浴血,作為全軍的最前鋒,而陷入了燕家步兵方陣的中央。
  舉目四望,到處都是衣甲鮮明的燕家軍戰士,那攢動的人頭,密集的刀槍,飄舞的旌旗,如大海,如山林,茫茫無邊,浩蕩澎湃。
  對於自己身邊的這些士兵來說,戰鬥已沒有任何技術性可言,他們三五成群地沖鋒,器在空中劃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線,用鮮血、力量與生命作最後的勃發。
  尚興也裹挾在其中。已經不再需要什麼冷靜和運籌了,有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揮動兵器,一次又一次的結束生命。
  他的神智有些麻木,也有些模糊,在戰鬥的同時,腦海中卻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幕又一幕的往事:求知的少年因為家貧的遠離塾堂,不得不憑借一身的力氣砍柴打獵謀生,“持正守剛”是父親自由的殷殷教誨,可惜白發蒼蒼的老人教導出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卻無力扭轉家境的窘迫。
  “天地之間豈有定數?憑什麼普天之下這麼多人受苦受難,為的只是供那麼一小撮人享樂靡爛?即便天意如此,老子也要和這天,這地,這綱常,這倫理,鬥一鬥,拼一拼,縱死也死個痛痛快快,高高興興,明明白白!”
  ——這是初次認識龐勛大哥時聽到的話。
  當時的龐勛,剛剛揭竿而起,身邊不過只有幾千人而已,所要對抗的卻是擁有百萬大軍、根深蒂固的聖龍帝國。但是,這個濃眉大眼的漢子,舉手投足之間卻是那般的自信,那般的豪俠,所說的話雖然是尚興有生以來所聽到過的最為大逆不道、最為膽大妄為的話,但卻是那般的順耳,簡直就是深入了自己的心坎。
  如果,進入了聖京的龐大哥依然是那樣的自信豪俠,該有多好啊!
  尚興一直很遺憾,進入了聖京之後,那個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的龐勛死去了,皇朝的榮華富貴、紙醉金迷,讓龐勛和他左右的一大批起義的兄弟都沉淪了。他們的眼中有的只是美女,只是歌舞,只是金錢珠寶,再也沒有了黎民百姓,再也沒有了與天地、與倫理綱常鬥一鬥的勇氣和豪俠。
  “天意弄人,怪只怪你我一為賊寇,一為官宦,國仇家恨,勢不兩立!”
  ——美麗的少女話尤在耳,雖然絕情卻又深情,無奈之中別有一番淒美。可惜真的是天意弄人,一個是造反的亂賊,一個是世家的千金,一個是立志要推翻這個存在數百年已經完全只為豪門貴族服務的朝廷的亂軍統帥,一個是世代忠良、德高望重、死受臣節的廟堂擎柱的女兒,從開始到結尾,註定了他們就是有緣無份,有始無終。
  也許,這才是最好的結局吧!
  潛意識中,尚興無奈的同時又有些感覺解脫。
  如今的她,即將貴為一國之母,尊崇無比,自然不可能再和自己這個草莽人物還有什麼牽掛。
  所謂“身入宮廷深似海,蕭郎已成陌路人”,與其長年累月的輾轉難眠、相思折磨,倒不如就這樣轟轟烈烈的戰死沙場,一了百了,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心中永遠的佳人,千萬不要因為如今已經沒落的聖龍皇室而受什麼磨難和委屈!
  可惜啊,風侯,你終究沒有實現你的諾言!
  尚興突然想到了自己加入風雨軍之初風雨的利誘。
  讓自己的好朋友和自己的愛將有情人終成眷屬結為連理,這是風雨當初的承諾。
  不過,隨著聖龍帝國政局的瞬息萬變,姑且不論風雨軍是否能夠獲取勝利,即便能夠躲過了眼前的這場大劫,在同各方勢力妥協周旋之下,由蕭劍秋繼任大統似乎是一件鐵定的事情,而背後有中央派正統勢力支持的卓靜雯母儀天下,恐怕也絕對不容變更。
  即便是坐鎮一方的西北定涼侯,即便風雨軍的最高統帥是何等的不拘小節,恐怕也絕對不會為了自己這麼一個小小的軍官,而枉顧天下大局吧?
  幸好,自己當初決定離開龐勛投靠風雨,絕不僅僅是為了這個其實自己也知道很難實現的諾言。
  “不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啊!不能讓民安生,何以令民忠誠?不能富民生活,何以強國興邦?”
  這是當初和風雨見面的時候,深深打動尚興的話。
  身為一方諸侯,手握數十萬大軍、領地萬裏的風雨軍最高統帥,居然能夠說出這番話,這在尚興所認識的朝廷官員中絕對是絕無僅有的。
  民安方可民忠,民富方可國強!
  這些時日以來,身處風雨軍陣營之中,尚興非常深刻的體會到了風雨正是真真實實的這麼做的。風雨或者有很多缺點,也不管風雨這麼做是不是收買人心,但是無法否認的是,即便是南征北戰的戎馬倥傯,他卻始終都非常明智的執行著安民、為民的政策,以至於今天的涼州成為了整個戰火烽煙的聖龍帝國最令人嚮往的人間天堂。
  風侯啊風侯,千萬別忘了你自己說過的話,可不要象對尚興的承諾那樣自食而肥了!否則,你對不起的就不是區區尚興一個人,而是這麼多為你浴血奮戰的戰士,這麼多為你家破人亡的百姓!
  尚興的沉思,被身上的一陣劇痛給驚醒。
  低頭望去,自己的腹部正紮入了一支長槍。
  “某家,平安王麾下步軍前路統領燕榮!”
  可能是看出尚興的地位不低,槍的主人依照聖龍帝國傳統的軍人禮儀,報出了自己的官職名號。
  “定涼侯麾下碧蛇軍統領尚興!”
  忍著劇痛,尚興也是非常有禮的回答。
  隨著話語聲,犀利的劍光閃過,陪伴著一代名將生命逝去的,是兇手臉龐留下的一條長達半尺的劃痕。
  “好一條漢子!”
  阻止了部下對屍體的報復,絲毫沒有為自己臉上傷疤而在意的燕家步軍前路統領,深深的望了一眼正含笑安詳的亡者面容,便匆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傷口,提著鐵槍繼續投入到了激烈的戰場之中去了。
  誰也不知道,碧蛇軍第二任陣亡的統領,臨終之前微笑著的,究竟是因為想起了嚴厲的父親,起義的豪放,佳人的深情,還是自身的責任?
  或者,他什麼也沒想……
  和無數的生命一樣,雖然先後作為龐勛和風雨這兩個聖龍帝國末期叱吒風雲人物的麾下大將,尚興在帝國的朝野絕對不是無名之輩,但疆場之上的他卻也如同普通的士兵,激烈的戰鬥、英勇的陣亡,隨後他的身體就融化在了戰場之上,他的一切也湮沒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化作了最後的終結。
  而就在尚興倒下的那一刻,風雨軍的最高統帥,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也恰恰親自投入到了這個彌漫著硝煙和戰火的沙場。
  就在碧蛇軍捨生忘死的阻擋敵人前進的時刻,風雨也已經親自披掛上陣,在他身側左右簇擁著的,是忠心耿耿的近衛軍,還有所有風雨軍中後勤、文職、夥頭、童子軍,一切一切能夠拿得動武器的人,全部都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生死存亡,在此一舉!”
  風雨的戰前動員,非常簡潔。戰局的緊迫和沉重的心情,讓這位極具傳奇色彩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無暇說什麼廢話,而只是簡單的揮了一揮手,策馬揚鞭當先馳出了營寨,朝燕家軍馳去,奔赴前線。
  伴隨著風雨風馳電掣般率先投入戰鬥的,是風雨軍中精銳的精銳近衛軍。
  銀盔銀甲的三千余騎,如同三千支銀色的利箭,朝著浩浩蕩蕩挺進的燕家軍發起了雷霆一擊。
  這是風雨在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咬著牙不顧戰局的艱難硬是保存著沒有投入的最後一支有生力量。
  此刻,則成為了風雨軍最後的反攻。
  他們幾乎是以一種瘋狂的速度沖擊。他們高舉著戈和戟,揮舞著刀和劍,大聲怒吼著奮進,似乎已經完全看不到死亡的威脅。他們的面前,是數萬嚴陣以待的燕家軍;他們的身後,是一抹如血的殘陽。
  大刀在瘋狂的亂舞,弓箭漫天遍野。
  勇往直前的戰士,憑借著忠誠和銳氣,殺入了敵陣。
  鐵馬金戈,戰鼓號角。
  擅長騎兵戰的名將,運用他獨創的戰術,將他的戰士化作了大海上的扁舟,狂風中的紙屑,縱然驚濤駭浪卻兀自顛簸不覆,縱然風卷殘雲卻依舊飄忽從容。
  於是,呈魚鱗陣形的騎兵隊宛若尖刀一般,在敵人強大的陣營中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漣漪, 每一次的沖擊都給予了敵人重大的沖擊,每一次的轉折卻又巧妙的回避了對手的主力,令燕家軍猶如龐然巨獸,雖然力大無窮卻仿佛大象踩螞蟻般徒勞無力,盡管並不在乎那一點點的創傷,然而聚少成多卻也不免有失血之厄。
  “君不見,漢冠軍,千里逐寇刻石還;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況乃國破河山陷,寇騎欺我百餘載!
  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齊從軍,凈胡塵,誓掃蠻奴不顧身!
  忍情輕斷思家念,慷慨捧出報國心。
  昂然含笑赴沙場,大旗招展日無光,氣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長矢射天狼。
  ……”
  不知由何人起頭,不知從何時開始,縱橫馳騁的戰士口中,發出了慷慨激昂的歌聲,充滿著鬥志,充滿著激情。
  近衛軍的戰士是驕傲的。他們深知自己是風雨軍中最優秀的一員,他們為自己是全軍最親近定涼侯的部隊而自豪。
  他們穿著最好的衣甲,他們揮舞最犀利的武器,他們享受最好的待遇,他們擁有令人羨慕的榮譽。
  但是他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今天的這一刻。
  追隨在主帥的身邊,抒發著青春和熱血,用生命來爭取戰鬥的勝利、風雨軍的輝煌,還有履行他們作為戰士的責任。
  所以,他們無畏。
  他們毫不猶豫毫不退縮的追隨在風雨的身邊,即便前面是刀山槍林,即便前面是萬馬千軍,風雨在哪里,他們也在哪里。
  就是這樣的一支勁旅,盡管區區三千,卻個個以一當十,仿佛虎如群羊,仿佛百萬精銳,轉眼之間便將八萬步兵、三萬騎兵組成的燕家軍沖殺得人仰馬翻、狼狽不堪。
  相對於這些鮮衣怒馬的精銳之師,在盡情馳騁的騎兵後面拚盡全力匆匆跟來的隊伍卻是完全另一番情景。
  沒有統一的旗幟,沒有統一的服飾,也沒有縝密的陣形。
  身上兀自留著油漬的是夥頭軍,臉上還存著稚嫩的是童子軍,在胡亂套著的衣甲裏面露出儒袍的是風雨軍的文職官員。
  盡管,他們的隊伍非常鬆散,盡管,他們的戰鬥力不值一提,但是,此刻他們都拿著武器,臉上露出的則是決死戰鬥的神情。
  他們自覺的替補了力戰不支而倒地的戰士,縱然箭矢如雨,縱然刀槍加身,卻和前任一樣只要生命不息,便一步不退的死守著鮮血鑄就的防線,不讓漫山遍野的敵人從自己這裏突破,威脅到左右的戰友。
  “風侯,風侯來了!”
  陷在敵陣中苦苦支撐的士兵,因為風雨的到來而歡雀不已。
  伴隨在風雨身畔飄動的戰旗,此刻成為了灌注全軍精神力量的象徵,雖然旗手倒了一個又一個,但是總有勇敢的戰士繼續高擎,緊跟在風雨的身後,帶著它馳騁在戰場的每一個角落,將一顆又一顆即將陷入絕望和恐懼中的心喚起,給予他們戰鬥的力量和勝利的信心,同時也傳遞著風雨和他們一起戰鬥的資訊。
  而另一方面,從營寨內沖出的雜牌軍,以及長史部軍官們的呼喝,則讓戰士們意識到了戰局的艱難和自身的責任。對於風雨軍來說,已經沒有後退的空間了。
  如潮水一般湧來的敵軍,將會令任何一支失去了戰鬥決心的隊伍沖散沖垮,讓他們在不名譽中消失,並且波及自己的同袍手足。
  只有奮勇向前,才能夠獲取一絲勝利的契機。
  這是最後的決戰,也是風雨軍最危急最關鍵的時刻。
  危機之中,處於潰敗的碧蛇軍,奇跡般的再次煥發他們的生命力。歷任統領的榜樣,對於榮譽的追求和對於統帥的忠誠,令這支軍隊重新振奮了起來,無論是排成隊形抵擋敵人前進的方陣,還是陷入敵軍重圍的戰士,都咬著牙支撐著疲憊的身軀,繼續著這場似乎越來越艱難的戰鬥。
  而與此同時,發現了戰況不妙之後,首先是朱大壽的白虎軍開始向中央合攏;繼而,左翼的蒙璿和右翼的洛信,也開始調整自己的部隊。
  “追隨風侯!”
  一句簡單的口號很快自發的成為了戰場上所有風雨軍將士們共同的準則。
  燕南天驚訝的發現,自己原本進行中央突破並幾乎已經大功告成的主力,此刻反而陷入了左右前後的四麵包圍之中。
  風雨軍的戰士絲毫不顧自己周圍的危險,全力以赴的向中央發動了猛烈的攻擊,期望擊潰眼前的敵人,和正在敵陣中馳騁的風雨匯合。
  而殺入敵陣的風雨,也展現出其高超的戰術天賦,居然如履平地一般縱橫馳騁,匯聚了一隊有一隊陷入重圍的部下,一次又一次的重創著燕家軍的薄弱環節,一次又一次有驚無險的躲避了燕家軍精銳部隊有計劃的圍殲。
  “這簡直就是當年涼州大戰的翻版!”
  一些有眼光的將領在內心已經忍不住如此嘀咕起來。他們想到的是當初風雨在涼州和入侵的張仲堅的大軍決戰的情形,或者就是記憶猶新的回憶起不久之前秋十三郎對駐紮於河畔的己方的突襲。
  “依賴精銳的騎兵所具備的強大沖擊力和殺傷力,利用對手戰鬥力不均、隊伍龐大、自相阻塞的良機,實行巧妙的弧形沖擊,一方面重擊敵人的薄弱之處,一方面則回避敵人的主力追殺,從而達到沖散對方的陣形、打擊對方的士氣的目的,然後在外圍部隊的配合之下,乘亂取勝——這,就是風雨拿手的戰術吧?”
  和部下不同,在高處觀戰的燕南天卻依舊談笑從容,甚至還饒有興趣的點評著自己對手的戰術。
  “王爺,是不是派兵支援燕將軍?”
  一名部下小心翼翼的提議道。
  “支援?”
  燕南天臉上的笑容驀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卻是虎目圓睜,透著凜冽的殺氣: “八萬步兵和三萬精銳的騎兵,居然被區區三千人給殺得屁滾尿流,那是無能,是熊包!還有臉要老子的支援,難道這些士兵都是老子變出來的?”
  “卑職該死,卑職該死!”
  汗,從倒楣者的額頭、發際滾滾的淌下,周圍的空氣瞬間凍結,原本還有些發言的其他官員將領,此刻也紛紛免開尊口,同時暗自僥幸總算自己沒有撞在刀口上。
  “不過,就這麼讓風雨折騰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此時此刻,還能夠出聲發表意見的,恐怕也只有一個,那就是千嬌百媚依傍在燕南天身邊的俏麗佳人。
  “放心吧,寶貝!”
  燕南天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他知道顏如玉這麼說,是試圖讓自己在部下的眼中變得可親一點——這是燕南天和顏如玉相識以來最大的爭執所在。
  在一方霸主的心中,雖然並不排斥必要的籠絡,但是卻更為注重令部下膽戰心驚的臣服,什麼廣開言路、收買人心,風雨的那一套是燕南天所鄙棄的,然而顏如玉卻偏偏固執的認為恰恰這一點燕南天不如風雨。
  盡管並不贊同,然而美人的面子還是要給的,燕南天放緩了口氣,與其是說給顏如玉聽,倒不如說是心不甘請不願的對自己的部下解釋: “所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風雨的這種騎兵突擊,雖然高明卻絕對不是他的獨創,歷史上運用這種戰術失敗的例子比比皆是。風雨之所以能夠得逞於一時,主要還是因為兩點,一方面他的近衛軍確實忠勇善戰,堪稱當代一流;另一方面是他的部下戰將在戰術的把握上也是非常敏銳和高明,能夠及時隨機的配合。
  但是不管他多麼厲害,卻終究無法彌補這種戰術的缺點——不能持久。即便戰士能夠持久戰鬥,戰馬也無法吃得消。更何況,數量上的絕對差距,又豈是一兩次出色的戰術運用所能夠彌補的?如果碰上那些士氣渙散、戰鬥力不強的軍隊,或者可以出現令對方全軍崩潰的奇跡,然而面對訓練有素的勁旅,在突擊成功之後不謀取全身而退,卻妄圖以自己作為誘餌來改變全局,那必定會陷入進退維穀的絕境!
  所以,你們就等著看風雨束手就擒吧!如果燕耳連這點局面都對付不了,那他也實在不配作燕家軍的大將了!”
  作為久經沙場的老將,燕南天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臉上充滿著自信,絲毫沒有懷疑自己的判斷。
  事實上沒有多久,戰局便發生了重大的變化。
  在面對燕家軍部署了一道又一道的絆馬索之後,風雨的攻勢明顯受到了遏制,逐漸被燕耳指揮的大軍圍攏了起來。
  而外圍無論是朱大壽的白虎軍,還是蒙璿、洛信的左右兩翼,雖然攻勢猛烈,卻顯然還是無法在短時間之內突入其中,呼應風雨。
  似乎,風雨軍的敗局已定。
  此刻,燕南天甚至已經不再去看這場野戰了,他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涼城之內。因為,原本以為困獸猶鬥的風雨軍守軍,居然發起了反攻,而且是如此的迅猛,大有一舉將燕家軍趕出城外的趨勢。
  這絕對不能夠掉以輕心。
  看看頭頂灰白的天色,已經感受到越來越冷的空氣,燕南天有一個預感,今年入冬以來西北的第一場大雪已經為期不遠了,他可不願意在戰場上大獲全勝之後,卻讓自己百戰餘生的部下,在荒郊野外因為寒冷而亡。
  “將我的親衛營,還有大寨之內所有能夠投入的兵力,全部殺進涼城,告訴燕雲,如果不能夠在明天天亮之前給老子把整個涼城拿下,就提著他的腦袋來見老子!”
  殺氣騰騰的,燕南天發布了這一天他最後的一道命令。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0:55
第七章 生死之間

 涼城之外的荒野上,固然是血雨腥風的殺戮,涼城之內的街巷中,同樣是一次又一次進攻與防守的膠著。
  燕雲的日子很不好過。
  作為燕家軍負責涼城城內戰鬥的統帥,燕雲絕對不是因為燕南天侄子的身份而擁有今天的權勢的。盡管是擁有數百年根基的世家,但是自從燕南天執掌家族以來,就從來沒有什麼出身血緣決定地位權力的規矩,和燕耳一樣,他如今的成就完全是在沙場上一點一滴拚殺出來的,因此他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一個無能的人。
  從關外的白山黑水,到中原的名城聖京,素來用兵謹慎、為人也寡言少語的燕雲,也許沒有燕耳那般的令人矚目,卻絕對是燕家最為優秀的攻城高手。正是由於上一次在昌化城吃了風雨軍的虧,所以燕南天特地將他從齊魯前線調回,為的就是對付風雨軍的城池。
  在征戰之前,燕雲的心中充滿了自信。
  畢竟,和中原數千年積累下來的鑄城技術比較起來,西北大地的城池未免顯得太過於粗糙了,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燕雲的自信很快就喪失在了涼城的面前。
  從夜襲涼城開始,到此次僥幸得手攻入城內,燕雲始終都沒有以往那種暢快淋漓的感覺,卻似乎置身於一團沼澤之中,欲振乏力。
  “不愧是著名的白起將軍的部署!”
  從一開始,燕雲就忍不住這樣的感嘆。
  白起的部署非常縝密,幾乎滴水不漏,即便燕家軍憑借著兵力的優勢,在某些環節取得了突破,也必然面對著風雨軍層層疊疊而來後續兵力的彌補,就仿佛遇到了武當太極的高手,任憑自己的拳頭如何虎虎生風,自己的力量如何驚天動地,然而卻都在對手四兩撥千斤的妙招之下毫無用武之地。
  即便是後來,在軍中一直傳說著的某方神秘力量的幫助之下,自己費勁了心機終于實施了一次成功的誘敵伏擊戰,順利的攻入了城池,欣喜若狂之後面對著的卻依然是風雨軍如同生了根一般頑強防禦,那些因為燕家軍迅速突入而和友軍失去聯系,不得不依靠街壘、庭院負隅頑抗的士兵,竟然大多視死如歸,在重重包圍之下兀自死戰不退,令燕家軍進展緩慢。縱然是投入了十多萬大軍的優勢兵力,縱然是實行了步步為營、挨家挨戶寸草不生的掃蕩政策,也始終無可奈何。
  最讓燕雲頭疼的,莫過於青龍軍的弓箭手。
  青龍軍的弓箭手無疑和一般軍中的弓箭手不一樣,每一個弓箭手身邊都有兩個盾牌手捨命護衛和一個遞箭手隨時準備替補。弓箭手不僅箭法極準,而且箭速極快,大約一般軍隊射一支的時間,這些弓箭手可以射兩到三支,這樣的組合早在爭奪黎倉的野戰中就已經大顯威力,如今在縱橫曲折的涼城街巷中,更是如魚得水。
  這些可惡的傢伙,基本上由兩三個弓箭手和他們各自的盾牌手、遞箭手組成一隊,借助街巷的掩護和隱蔽,專門伏擊燕家軍的軍官,以至於短短一天多的時間,燕雲就發現自己麾下基層軍官的傷亡率甚至超過了強攻城池時期。
  而每當帶隊的軍官犧牲之後,風雨軍的其他士兵則如同地下冒出、天上掉下一般的忽然現身,猛擊著群龍無首的燕家軍戰士,令在城內掃蕩的軍隊損失慘重,最後迫使燕雲不得不下令,沒有三百人以上的部隊不得出動。
  “也許,突襲涼州本身就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生平頭一次,燕雲暗暗的對內心敬若神明的家主產生了一絲懷疑。
  這個念頭在燕雲的心中一閃而過,迅即便讓他遍體冷汗。
  從來不奢望燕家最高權力、一心只想著認真完成任務的年輕人,立刻認定這是自己太過勞累而產生的副作用,隨即便強迫自己將這個該死的念頭驅散,然後認真的研究起如何執行叔父剛才下達的命令來。
  “天亮之前完全拿下涼城!”
  這是燕南天給燕雲下達的死命令。
  燕雲從來就沒有猶豫過自己是否應該完成這道命令,因為在他的心中叔父絕對是正確的,更何況征戰多年的他也同樣看到了天氣狀況正有可能朝非常不利於己方的方向轉變——今年入冬的第一場大雪,眼看就有可能提前降臨,所以自己縱然不是為了盡早騰出兵力來支援城外的友軍,也必須及時拿下涼城來以便大軍可以度過寒冷的雪天。
  只是,自己真的能夠完成這個任務嗎?
  如果這道命令是在兩個時辰之前下達的,燕雲雖然感到有一定的困難,卻還是非常自信能夠完成的,然而現在,仿佛是呼應著城外風雨的猛攻,面對著白起發動的全城範圍的強烈反擊,燕雲的心中半點都沒有把握。
  這似乎是好多年以來,燕雲第一次對自己的能力重新產生了懷疑。
  盡管,燕南天將自己的親衛營和所有能夠調集的部隊全部過來支援了,這讓燕雲手中能夠調集的預備兵力突然增強了很多,但是道路狹窄,且出於占領後安置大軍的考慮又不能真的一把火付之一炬的涼城,決非單純依賴兵力的多寡就能夠獲取勝利的。
  “命令,全軍所有軍官指揮位置自動前移,凡未能按時拿下自己負責區域的軍官,一律處斬!”
  面對著眼前糟糕的局勢,燕雲不得不下達了最為嚴酷的命令。
  事實上,他也確實是身體力行的。
  在拒絕了身邊將領的勸告之後,燕雲從設置在城樓之上的安全的臨時指揮部出發,率領著一隊精銳的戰士,在夜幕逐漸降臨的時刻,親自踏上了視察前線作戰的行程。
  瘋了,簡直瘋了!
  燕雲踏過自己征服的區域,然而無論身體還是內心感受到的卻是如同天氣一般的寒冷,還有沮喪與震驚。
  即便是已經被燕家軍占領的地方,也不存在什麼絕對的安全地帶。不時都有冷箭射來,不時都有三五成群的戰士突襲。
  雖然這些零星的襲擊,在精銳的護衛隊面前,實在不堪一擊,卻成功的給予了燕家軍從將領到士兵心理上的巨大壓力。
  而更令燕雲感到無法置信的是,舉目四望所見到的戰場狼籍。
  他不是沒有經歷過戰爭,也不是沒有見證過死亡。多年的廝殺,敵人與戰友的陣亡,早就讓身經百戰的將軍已經麻木和冷血。
  然而,當他借著遠處微弱的燈光、零星的篝火和昏暗的月色,看見戰場上未及清理的遺跡,心中還是感受到了一種只有初上戰場之時方才產生過的震撼。
  倒在地上的風雨軍戰士,各種各樣的姿態都有:有的渾身浴血,身體上插滿了箭矢,卻依舊靠在了墻壁之上,雙眼怒睜,挺立不倒,好一番威武雄姿。
  有的盡管肢體不全了,但是卻死死的壓著敵人,牙齒狠狠的咬住對方的咽喉,渾然不顧下麵的敵人已經將刀劍刺入了體內,赫然是一場同歸於盡的慘烈,由於天氣寒冷的緣故,甚至已經無法將作戰的雙方彼此分離。
  有的雖然仰天倒下,然而年輕的臉龐居然還含著微笑、手中依舊緊握著武器,這是一種面對死亡的何等的從容。
  除了風雨軍的戰士之外,更有不少一眼看去就是尋常百姓的屍體,手裏拿著的卻是刀劍甚至鐵鏟、菜刀、磚瓦,這裏面有七旬的老翁,年輕的婦女,甚至幼齡的孩童,無一例外的卻是死亡之前的那一刻,肯定都是處在戰鬥之中。
  也許,當幽燕老家被敵人侵佔的時候,自己縱然不是軍人,卻也會這般奮勇吧!
  燕雲如此幽幽的想道,作為燕家軍的高級將領,他多少也瞭解到呼蘭人對幽燕的圖謀,這種對家鄉的憂慮,令他更是感到了煩躁和不耐,恨不得立刻結束這場該死的戰鬥,趕回家鄉保衛親人和家園。
  “不好,有埋伏!”
  前方護衛隊的一聲驚呼,驚醒了燕雲的雜想。
  僅僅是掃眼之間,燕雲便明白了自己已經身處風雨軍的重圍之中。
  密集的箭雨從四面八方射來,箭速之快、力量之強、箭矢之多,顯然和之前所遇到的突襲不可同日而語。
  風雨軍的這一次伏擊看來是精心準備的,竟然動用了為數眾多的弓箭手,這在以前的巷戰中是從來未有的,如果這一切不是巧合的話,那麼只能夠證明一件事情——似乎和燕家軍能夠屢屢滲透風雨軍內部一樣,風雨軍對于燕家軍同樣也存在著重要的情報滲透。
  大概,目標就是我吧!
  燕雲苦笑,雖然有了這樣的感悟,然而在脫離危險之前,似乎也沒有什麼補救的措施可以採取。
  眼下,他只能夠仰仗麾下戰士的忠誠和勇敢。
  然而在狹窄的街道之上,根本沒有太多的空間可以躲避。
  大批忠勇的戰士尚未來得及拿起武器在戰場上一展他們威武的英勇,就已經永遠的倒在了這座城市的街道之上。
  剩餘的戰士用手中的盾,揮舞的刀槍,甚至自己的身軀,掩護著自己的統帥狼狽的向後退去,卻迎面遭遇了為數大約有五、六百人的風雨軍戰士的猛擊。這些敵人仿佛從地底冒出來一般,瞬間出現在了原本寂寥無人的街道,呼喊著,砍殺著,氣勢洶洶、勇往直前,似乎早就置生死於度外,一切的一切便是消滅眼前的對手。
  面對在自己占領區內,突如其來出現的為數這麼多的敵人,讓燕雲有些意外,但隨即卻又覺得能夠理解。
  畢竟,這裏是風雨軍的城市!
  百姓的支持,熟悉的地形,事先有準備的秘密通道,讓身處城中的燕家軍,根本不存在前線後方的區別!
  燕雲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自己那麼多精銳而且龐大的軍隊,竟然始終都無法攻破已經失去了城池掩護的涼城。
  因為,自己正在和整個涼城三十萬誓死保衛家園的軍民作戰。從進入涼城的那一刻開始,這場戰爭就已經不再是燕南天和風雨之間的爭霸了,而是一場侵略和反抗的戰爭。因此,燕家軍並不存在絕對的兵力優勢。
  當然,這其中風雨、白起、李中慧這些風雨軍核心領導人物也功不可沒,他們在政治和軍事上的運籌,成功的改變了傳統的攻防戰的形式,變成了目前這種燕雲從來沒有經歷過的街巷戰。
  戰鬥短暫然而激烈。
  當燕雲終於從戰鬥的激情中冷靜下來的時候,看見的是自己胸口汩汩流出的鮮血,造成傷口的元兇,是一把鋒利的大刀,而大刀的主人則是已經被自己的佩劍刺穿了背心、仰面倒下看來已經奄奄一息的年輕軍官。
  燕雲認出了這個軍官。
  正是這個軍官,在昨天的淩晨草率出擊,中了自己的埋伏,從而令自己順勢攻下了涼城的城池。
  還真是冤家路窄、因果循環啊!
  當燕雲被自己的部下攙扶著離開戰場的時候,感覺到生命正在一點一滴流逝的燕家大將,好奇的回首瞥了一眼看來是同為天涯淪落人的對手,只見對方依舊面帶著微笑,即便是被自己的士兵補了一槍,卻兀自顯得那般從容,仿佛終於得到瞭解脫一般。
  隨後,燕雲感覺到了全身的冰冷,溫度的急速下降,眼前似乎也逐漸漆黑了起來,耳畔隱隱傳來的喊殺聲、擂鼓聲,越來越遙遠,越來越遙遠……
  我的臉上是不是也有微笑?
  燕雲僅存的理智最後思考的便是這個問題。
  緊接著,他似乎騰雲駕霧起來,腦海中越來越模糊的閃現的,是幽燕的家園,那庭院,那果樹,那妻子,那孩童……
  就在涼城慘烈戰鬥的同時,涼城之外的荒野上,同樣也是一番大戰正酣。
  “也許,千夫長就是我們家的極限吧!”
  程越風很遺憾的想道。
  這個時候,他身上的傷口已經連自己都數不清了,最為嚴重的莫過於腹部的那一刀,雖然自己纏緊了衣服,但依舊感覺到肚中的腸子似乎隨時都有湧出的危險。
  四個時辰之前,燕南天對戰局的預測即對也不對。
  風雨的騎兵突擊,的確有力竭而盡的危機,燕耳的從容部署,也確實極大化解了近衛軍的威力,但是就在燕家軍逐漸合圍,準備消滅風雨,這個當代聖龍帝國最為傳奇的名將的時候,風雨卻在間不容發的時刻,從燕家軍防守最為稀疏的地方突圍而出,揚長而去。
  當然,代價也是慘重的。
  在給予了敵人數倍傷亡並有效扭轉了戰局危厄的同時,近衛軍也付出了兩千多條生命的代價,僅剩下不到一千人的兵力,殺回了後方。
  程越風便是作為近衛軍的殿后部隊,和一批近衛軍傷重的戰友自願的留了下來,以自己的深陷重圍為代價,掩護主力撤退的。
  沉重的傷勢,和四周一望無際的敵人,讓程越風感覺到了此時此刻死神是如此的貼近,似乎黑白無常已經向自己揮舞起了手臂。
  盡管作為風雨軍近衛軍的一名百夫長,在涼州被普遍認為相當於其他軍中的千夫長,但縱然真是如此,畢竟也僅僅是千夫長而已,終究無法完成希望讓兒子光宗耀祖的聖龍帝國前千夫長的父親的心願了。
  自覺到生命即將終結的時刻,程越風是如此盤算的。
  “援軍來了,援軍來了!我們得救了!”
  正當程越風如此胡思亂想的時候,卻聽見了周圍戰友的歡呼。
  只見,原本氣勢洶洶、似乎所向披靡的敵人,突然如同潮水一般退卻了,大批大批的軍隊,雖然經過了自己戰鬥堅守的山坡,卻仿佛視若無睹的擦身而過,根本就當自己這一撮人不存在一般。
  與此同時,遍佈整個戰場的歡呼此起彼伏,令程越風欣慰的是,這些歡呼顯然出自自己戰友們的口中。
  深陷重圍的程越風,當時並不清楚,自己是何等的幸運。
  風雨突圍之後的戰局,變成了風雨軍的十五萬兵馬團團包圍住了燕家軍中路主力的十一萬大軍,而在風雨軍的外圍努力向內擠壓的,則是燕家左右兩翼以及後續支援部隊的總計大約十萬人馬的兵力。
  談不上誰更有利,誰更不利。
  雙方都已經打得精疲力竭了,也很難再有什麼精彩的戰略戰術,似乎戰鬥的搏殺已經成為了一種生命的本能。
  這一刻,要麼風雨軍率先擊潰包圍之中的燕家軍,然後騰出手來對付外圍的敵軍;要麼在燕家軍內外夾擊之下全軍覆沒。
  這兩種可能似乎都在五成之間。
  燕家軍雖然兵多,但是他們被分割成了兩部,首尾不能呼應,中路的十一萬大軍更是在同碧蛇軍和近衛軍的作戰中損失慘重、陣形紊亂,面對著風雨軍的野戰王牌——神龍戰車的逼近,一旦被風雨軍穿插分割成功,結局必然是災難性的。
  而另一方面,風雨軍顯然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從昨天到今天,連番的作戰,已經耗盡了戰士們的所有體力,外圍在燕家軍朱全組織下的猛攻,更是讓風雨軍不斷的流暢著鮮血,造成了極大的損傷,能否挺住朱全的進攻等待主力對中路的圍殲,似乎也不是一件很有把握的事情。
  當然,對於風雨來說,應該還有一個選擇。
  那就是利用外圍朱全沒有足夠兵力完全實施包圍的機會,集中一點突圍。
  但是這種選擇根本不存在於風雨的腦海。
  這是一場決定生死的關鍵性決戰,就如同獸群中爭奪王位的決鬥一樣,無論哪一方的畏戰退縮,都將永久的喪失繼續爭霸的資格——無論是從戰士的士氣、自己的心態、戰略的時機還是政治的影響而言。
  這對于燕南天來說,也同樣。
  因此,雙方雖然都已經厭倦,雖然都感到了疲乏,卻依舊驅使著忠勇的戰士,在方圓的土地之上,竭力的拚殺,等待著對方的倒下,祈禱著自己能夠站立。
  而這種狀態的延續,最後卻出人意料的被一支無論風雨還是燕南天都沒有估算到會在現在到來的生力軍給改變了。
  秋風軍提前趕到了戰場。
  在目睹涼城失陷之後,風雨便明白自己必須別無選擇的進行一場巨大消耗的大決戰,為此他需要的是集中自己所有能夠集中的兵力,而不再有什麼資本可以保留作為戰後的戰略格局的殺手鐧了。
  所以,風雨在第一時間下了嚴令,命令在涼城以南、以北、以東、以西,四面八方所有所有的軍隊,還有所有能夠拿起武器的壯丁,立刻趕來會合,其中包括了正在監視錦州、聖龍方向,準備在戰後作為生力軍投入與公孫世家為首的東方諸侯聯盟對聖龍帝國主導權爭奪的秋風軍和黑狼軍。
  和歐仁、拓拔成兄妹近乎遊山玩水的悠哉遊哉不同,秋風軍雖然比歐仁他們晚了整整一天方才接到調集的命令,卻在日以繼夜的強行軍之下,僅僅比歐仁他們晚到了半天。
  盡管也同樣是人困馬乏,但是相對於已經激戰了兩天一夜的交戰雙方來說,卻依舊是一支無敵的生力軍。
  “快,快放箭,阻截他們!”
  負責燕家軍外圍的大將朱全,在遠遠望見秋風軍飄動的旌旗之後,頓時臉色煞白,但是多年軍旅生涯的本能,讓他還是下達了盡可能彌補危局的命令。
  在戰場最外圍的燕家軍戰士,迅即展現出其戰鬥的素質,很快就排成了方陣,直面著秋風軍出現的方向。
  八百米!
  七百米!
  五百米!
  三百米!
  ……
  默默站立著的戰士,終於開弓放箭了。前排射完便蹲下,後排立射後排射完,前排起而立射,交替不止。一排排勁矢射穿盾牌,刺透風雨軍戰士的身體。馬上的健兒大量死亡,在戰馬的奔騰中成批成批地倒在了塵土飛揚的曠野上,屍體眨眼間消失在了千軍萬馬的沖殺之中,唯有坐騎卻依舊渾然不覺的向前疾馳。
  然而,更多的戰士,卻憑借著嫻熟的騎術,伏在了馬背上,躲過了箭雨的洗禮,轉瞬間便出現在了燕家軍方陣的面前,隨即而來的則是揮舞的刀槍和戰鬥的吶喊。
  匯集了風雨軍中最精銳騎兵的秋風軍,首先投入戰場的便是先鋒秋十三郎。
  他如同尖刀一般,切割開了外圍的燕家軍,卻又在即將和風雨軍會師的那一刻,撥轉了馬頭,換了一個方向向外沖殺。
  在他的帶動之下,整個秋風軍形成了一條優美的弧線,在空曠的原野上如一條長蛇變曲扭動,忽而彎成圓形,忽而展成直線,忽而折為橢圓,忽而倒轉,忽而交叉。排成長蛇陣的秋風軍,從戰場的北面殺到了東面,又從東面殺到了南面,然後從南面殺到西面,繼而又從西面殺回了北面,不斷撕扯著洶湧而來的燕家軍。
  燕家軍的戰士死於陣外,秋風軍的戰士死於陣內。朱全的步兵方陣被摧毀了,戰場上累起了層層屍山,一枝枝長矛倒插在原野上,矛桿上滲下的熱血把枯草染成殷紅。
  周而復始的穿插沖擊,很快就在外圍的燕家軍中攪得翻江倒海、昏天黑地,偌大的戰場仿佛就成為了秋風軍戰士旁若無人、來去如風的獵場。
  “放箭,給我放箭!”
  臉色鐵青的朱全咬牙切齒的下令道。
  在他的威逼之下,燕家軍的弓箭手,再也不顧和敵人糾纏在一起的友軍,伴隨著破空的“嗖嗖”聲,無針對覆蓋性的萬箭亂發,帶來的是無論敵我的大批死亡。
  箭雨中,張平陣亡了。
  “大哥,來生老子再跟你!”
  手中飲血無數的巨戟落在了草地上,在血泊裏冷冷地對著搖動遍地衰草的挽風。臨時的喃昵中,這個朱全麾下的頭號親信,做夢也沒有想到在自己廝殺正酣的時刻,卻倒在了自己人的弓箭之下。
  箭雨中,銀玲公主也落馬了。
  “銀玲!”
  秋裏頗有感應的回頭一瞥,看到的卻是一幕令人心膽俱裂的悲劇。負責指揮秋風軍左翼的美麗公主身中數枚弓箭,在輕輕的嬌呼中落馬,落馬的地方迅即便被隨後敵我的千軍萬馬所踐踏。
  秋裏憤怒,秋裏悲傷,直到這一刻他才突然發覺原來這個女人已經不知不覺的在自己的心中占據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然而他卻不能夠撥馬回返,身處全軍中央,肩負著四萬將士生死存亡重任的秋風軍統領,是沒有任何資格在激戰的當口,殺回千軍萬馬之中尋回愛人屍體的。對於秋裏來說,他必須前進,必須廝殺,必須強忍住悲傷,用理智和冷靜面對眼前的戰局,想方設法挽回在朱全瘋狂的亂射之下,自己左翼幾乎全軍覆沒,中路、前鋒和右翼也損失慘重的部隊的危局。
  幸而,這個時候風雨本陣的蒙璿、洛信、歐仁、拓拔成、秦紀等所有負責騎兵作戰的將領,都投入到了外圍的戰場。
  目睹了秋風軍及時趕到大顯神威之後,身處內線的風雨當機立斷,改變了原先的作戰計劃,用擂鼓、號角和令旗,下達了新的作戰任務,所有風雨軍的騎兵迅速加入到了擊殺燕家軍外圍部隊的戰鬥中來,剩餘的兵馬則從原本優先圍殲內線敵人的任務改為拖住燕耳的中軍主力。
  這道命令是及時、準確而且英明的。
  正是因為風雨的這道命令,在最為關鍵的時刻,風雨軍的其他各路騎兵及時趕到了戰場,有力的支援了損失慘重的秋風軍,並且所有的騎兵從各個方向遙相呼應、彼此支援,進一步重創了已經搖搖欲墜的燕家軍外圍戰線。
  “援兵,援兵在哪里?”
  朱全的眼睛都紅透了,可惜燕家軍剩餘的兵馬,都投入到了對涼城的爭奪之中,目前正因為燕雲的遇刺身亡和白起的全線反攻,陷入了各自為戰的困境,根本沒有辦法有力的支援已經支撐不住的朱全了。
  不過,燕家軍外圍兵力的犧牲,卻也不是完全無益的。
  借助著風雨軍精銳戰力對外線的投入,內線的燕耳統率著他的部隊,開始了集中兵力的突圍。
  正是這樣迅速而且幹凈俐落的突圍,讓原本已經覺悟到必死的程越風和他的戰友們,僥幸的躲過了這一劫;但同時也保全了燕家軍的主力。
  “尾隨追擊!”
  風雨苦笑著皺眉。
  雖然他很想借此機會一舉全殲燕家軍,不過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已經疲憊不堪的戰士,實在是再也沒有力量阻截敵人了。
  但是,他還是硬下了心腸,狠狠的命令自己的部下繼續投入戰鬥。
  正面作戰的勝利,有時候實在是微不足道的,所謂殺敵一千自傷八百,在付出自己重大傷亡之後,並不見得能夠令敵人真正的元氣大傷,身經百戰的風雨清楚,最終決定性的打擊,多半落在了鍥而不舍的追擊之中。
  “本王將在此宿營!”
  戰場的另一方,燕南天臉色難看的拒絕了幕僚們出於安全考慮而提出的轉移帥帳的建議,筆直的站立在山崗之上,在他的下方是一字排開的護衛,還有被高高懸掛的五、六個臨陣脫逃的高級將領的人頭。
  這樣的措施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再加上燕耳、朱全等將領高超的指揮,以及追擊中的風雨軍也確實已經非常疲憊,所以在付出了重大傷亡之後,雙方的戰線開始出現了新的平衡與僵持。
  廝殺依舊在持續,擂鼓和號角的聲響都已經令人麻木了,風不再傾聽人們的呼喊,星星眨動著眼睛表示不安,只有大地敞開懷抱,收容了一個又一個倒在她懷中的男人,不管他是士兵還是將軍,無論他是西北的健兒還是東方的勇士。
  突然,無論是戰場南面的風雨,還是佇立北方高崗的燕南天,幾乎同時感覺到了有什麼濕濕的東西落在臉上。
  不僅是風雨和燕南天,很快所有在戰場上殊死拚搏的戰士,都發現白色的固體從天空飄落了下來,濕濕的,冷冷的。
  老天終於感受到人們失去親人的悲傷,而流下了熱淚,並化作了片片雪花,紛紛撲向大地,去吻別他們的兒子、丈夫和父親。
  天亮了。
  原野潔白,一望無垠。
  身為戰場上對峙的兩位統帥,卻是分別各有另一番滋味。
  “天助我也!”
  欣喜若狂的是風雨。在確定大雪降臨的那一刻,風雨果斷下達了停止進攻,監視燕家軍的決定,從而結束了這場大戰。
  對於風雨來說,燕南天敗局已定,因此他再也沒有必要消耗自己英勇的戰士了,接下來就等待著老天降臨的寒冬徹底擊潰燕家軍了。
  如今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最為慶幸的便是戰爭發生在自己的領地內——盡管從整體上說的確令涼州遭受了有史以來最為慘重的損失。
  “此次,多虧兩位大人了!”
  風雨如此贊許著夏長傑和王眺。
  正是這些文官,在幾天之前動員了風雨軍領地內的各州縣百姓,浩浩蕩蕩的隊伍從四面八方推著簡陋的小車匯聚到風雨軍的大寨,為風雨軍送來了足以禦冬的寒衣和糧草,使得風雨可以傲然不懼這白皚皚的大雪。
  “此乃風侯深得民心之故,卑職不敢居功!”
  王眺和夏長傑對望了一眼,這番話出自他們的內心。
  這一仗令風雨軍獲勝的最大功臣,不是運籌帷幄的西北定涼侯,不是身先士卒的將軍統帥,也不是他們這些地方的父母官,而是涼州的百姓。
  這些樸實無華的百姓,默默的將他們的兒子、兄弟、丈夫送上了戰場,為了風侯而戰;也正是這些樸實無華的百姓,在危急時刻他們挺身而出,和風雨軍的戰士一起無畏的面對燕家軍的刀槍保衛自己的城池,更是這些樸實無華的百姓,他們毫無怨言的上繳了自己少得可憐的衣服和自己的口糧,保障了風雨軍的勝利!
  風雨大笑,繼而默然。
  他為自己有這樣的戰士,有這樣的子民而笑,同時也為這樣的戰士這樣的子民前赴後繼的犧牲和歷盡磨難而默然。
  ……
  而戰場的對面—— 燕南天雙目失神的站立了一夜,目睹著自己的子弟戰鬥和犧牲的整個過程,瞬間顯得蒼老了許多,頭盔下露出的頭發白白的,是被雪染的,也是被現實愁的。
  “這就是天意嗎?”
  只有最靠近燕南天身旁的顏如玉,方才勉強聽清這位一代霸主口中喃喃的話語。
  在心底裏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顏如玉挪了挪嘴巴,卻終究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可以勸解的話來。
  相對於在自己的領地作戰,得到了涼城之外所有州縣人力、物力支援的風雨,無法從後方獲取補給的燕家軍,僅憑著目前有限的糧草而面對這場提前到來的大雪,實在是一場慘重的災難。
  姑且不論風雨和燕南天彼此之間謀略、戰陣、能力的優劣,在幾經周折終於可以看到勝利曙光的時候,卻因為天氣的緣故而最終一敗塗地,相信這才是燕南天心理上所無法承受夜天大不甘的原因。
  但,這卻是無法更改的現實。
  野戰因為秋風軍的趕到,而無法取得突破性的勝利,城內更因為白起的大舉反攻甚至已經很難立足,燕家軍的明天一片灰暗。
  一切都結束了!
  歷時一個多月,死亡了這麼多將士,導致無數百姓流離失所的聖龍帝國當代最強大的兩位諸侯的爭霸戰,雖然還沒有完全落幕,卻已經有了一個非常明顯的結局,似乎再也沒有什麼奇跡可能出現。
  剩下的,大概也只是燕家軍如何在冰天雪地、四面環敵的窘境中最大限度的保存實力,和風雨如何利用這個契機進一步擴大勝利了吧?
  顏如玉如此苦笑。
  她緊緊的依偎在燕南天的身邊,前面的道路還很漫長,對於她來說,接下來真的是一場難熬的寒冬。
  戰爭的爛攤需要她陪伴他收拾,中原敵人群起而攻的政局需要她陪伴他應付,家族內部的發難和呼蘭迫在眉睫的入侵,同樣需要她陪伴他面對。
  人生的道路似乎有些艱苦,但是卻因此精彩!
  面對著即將出現的可以想像和無法想像的挑戰,顏如玉的心中一點都沒有沮喪,反而是出奇的平靜。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0:55
第八章 少女情懷

 就在涼州演繹著一幕又一幕生與死的慘烈的時候,遠在千里之外的中原,卻正是一片隆冬時節的沉寂。
  “梆梆梆——”
  冬夜的寒風之中,鳳城的街道沒有一點人煙的氣息,唯有那巡更的梆聲,有氣無力的傳來,稍稍打破了夜的死寂,證明著這裏還是人類的疆域。
  “這就是所謂的‘山河表裏潼關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吧!”
  一個美麗的少女,獨自一人坐在了一處房屋的瓦頂上,沐浴著冷清的月光,信手拈動著的業已枯萎的乾草,眼神中充滿了失望。
  “這是一個野蠻的世界!這裏的人充滿著野心和yu望,他們為了獲得自己所要的東西,不惜流血和殺戮!”
  突然,一個一身白袍的年輕人在無聲無息之中出現在了少女的身旁,注視著美麗的少女,用充滿著感情的聲音說道: “明月,跟我回去吧!回麥堅去,那裏才是我們從小長大熟悉瞭解的土地,才是沒有戰爭和爭鬥的樂土!”
  “是嗎?”
  雲明月的眼神中充滿了迷離。
  自從和風雨一夜春xiao之後,出於她自己也說不清的心緒,雲明月離開了風雨,獨自一人漫無目的的遊蕩在聖龍的土地上,潛意識中恐怕還是希望更多的瞭解一下她所愛的男人生於斯長於斯的土地,然而到處所見的卻是令她厭惡和恐懼的戰爭和殺伐。
  在這段旅程之中,她很快遇到了同樣離開風雨的風雪。` 風雪始終都緊緊跟在了她的身後,不停的遊說著她一起離開聖龍。
  一直以來,雲明月下意識的拒絕了風雪的要求。
  但是今天,她卻動搖了。
  因為眼前的鳳城。
  鳳城是坐落於聖京城東南不足百里的小城鎮。數百年來由於處在天子腳下,又恰恰是聖龍帝國江南、齊魯一帶莘莘學子們前往都城趕考的必經之地,借著那近水樓臺的便利,著實水漲船高的風光不已,不僅成為了遠近聞名的富裕之鄉,而且更因為多了無數文人騷客們來往過從的韻事,成為了後人瞻仰觀光的旅遊勝地。
  對于雲明月來說,鳳城還有另外一層重要的含義——這裏是她父母當年相識、相愛的地方,也是她從小在聆聽母親的故事時無限嚮往的所在。
  只可惜現實中的鳳城卻根本沒有母親話語中的美好。
  自從呼蘭帝國南侵,到後來龐勛造反,及至目前公孫世家為首的藩鎮聯盟同燕家軍之間的烽火連天,使得小鎮不復往昔的繁華,有的只是家家披麻、戶戶哀聲。
  有錢的人家或者已經被洗劫一空而家道中落,或者將婦挈雛背井離鄉,另外尋找發跡和保家的新途徑。那些生於斯長於斯的窮苦人家,則在一次又一次的戰火之中,青壯多半被經過的藩鎮諸侯們拉去作了戰場的炮灰,在異地他鄉的戰場之上分屬不同的陣營,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幸運的也紛紛逃離,躲避戰爭的塗炭;婦人們則是軍隊獲勝的戰利品、戰敗的遺棄物,在唯強者獨尊的年代裏沒有力量的弱者只能夠無奈的聽憑命運的撥弄;剩下的是那些老弱病殘,即沒有被人掠奪的價值,也沒有改變命運的能力,唯有守著祖先的土地,聽天由命的等待著歲月的滄桑變遷。
  因此,雖然夜幕才剛剛落了下來,整個城鎮便陷入了一片黑暗與寂靜之中,沒有了嬉笑,沒有了喧囂,剩下的只有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蕭然。
  面對著這樣的蕭然,雲明月終於動搖了。
  出身在千寵百愛之中的她,因為麥堅平等開放的時尚,和平富庶的生活,而擁有著非常強烈的自主意識,並且快樂無憂,享受著長輩的呵護和異性的追求,所以她愛風雨,但是她不願意生活在完全不能夠自主的環境中,更不願意為了一個男人和其他男人而勾心鬥角、明爭暗鬥。
  她癡迷於風雨的傳奇,也欣賞著風雨的才華,更樂於旁觀風雨的奮鬥,但是卻無法融入,那戰爭,那權謀,那令人窒息的政治,一切的一切讓她厭惡,並下意識的希望遠離。
  也許,這的確是不屬於我的世界!
  少女的內心在重重的嘆息。
  但是,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拒絕了風雪的建議。
  就等這場戰爭結束吧!
  少女的感情終究還是背叛了理智,出於對風雨的牽掛,甚至還有那麼一絲如果風雨失敗了或許就可以和自己一起回麥堅的期許,讓少女自欺欺人的作了一個拖延的期限。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那個風雨讓你如此癡迷?”
  如果風雪是一個經驗豐富的情場老手,本來他是很有可能獲取最終勝利的。
  可惜他不是。
  對雲明月發自內心的愛,讓少年如同所有初戀的年輕人一樣,被嫉妒的毒蛇狠狠的吞噬著心靈,以至於在一忍再忍的情況下,終於在這個時刻無法控制的爆發了。
  “別,別這樣!”
  雲明月有些驚恐的望著雙目通紅的同伴,忍不住輕聲的呻吟了一下。
  少女的呻吟,卻如同誘惑的情愫一樣,在少年的心中發酵。
  月亮的誘惑和多年的相思,以及夢中情人另有懷抱的怒火,讓風雪此時此刻完全失去了理智。
  他突然抓住了少女的手臂,鼻息沉重了起來,喉間發出了“呵呵”的聲響,雙眼爆射出的是一股原始而又獸性的目光。
  “我要你,你是我的!”
  不知道這是對少女的通牒,還是自我的宣言,風雪喃喃著,同時也說到做到,一把抱住了少女嬌軟的身軀,狠狠的狂吻了起來。
  “滾開,你給我滾開!風雪,你瘋了!”
  雲明月大驚失色,然而突如其來的變故和心中極度的憤怒,卻讓她有些乏力,半點也沒有想到要施展自己一身的武功,僅僅是徒勞的用雙手試圖推開陌生了的男人。
  “我愛你,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愛你,我要得到你!”
  瘋狂的少年根本不在意少女無力的反抗,他一邊低聲自顧自的訴說著埋藏在心底的相思,一邊則肆無忌憚的將少女壓在了瓦頂上,在“吱呀”不停的聲響中,在寒風凜冽的吹拂中,褪去了少女身上的衣衫,由上而下撫mo起雪白嬌嫩的軀體。
  雪白的肩膀是如此的皎潔……
  在擴大的紅暈襯托下那兩粒明珠更是在上下劇烈的起伏……
  平坦的腹部下方是雙腿緊夾著的峽穀,強行進入的手掌撫mo著那黑黑的柔毛,暖暖的,濕濕的……
  大腿和臀部也是如此的豐腴,撫mo的感覺實在愛不釋手……
  即便是那圓滑堅實的小腿和赤裸的雙腳,也在月光的映射下令人心跳不已……
  風雪的呼吸越來越粗重了,他感覺自己的下體突然巨大的膨脹起來……
  按住了少女的身軀,沖動的少年開始扯去自己的衣服……
  “啊——”
  一聲驚呼驀然在寧靜的夜空中響起。
  不過,並非正常情況下女子的嬌呼,慘叫發自少年的口中。
  “我一直聽說聖龍是一個禮儀之邦,這樣做不好吧,少年人?”
  當風雪慘叫著跳起來的同時,看到的卻是一個老頭正拿著酒葫蘆,一邊自顧自的飲酒,一邊則忙裏偷閑的教訓道。
  “哈桑!”
  風雪和雲明月同時吃了一驚。
  他們都見過哈桑,前者在風雨軍中,而後者更是早在逍遙山莊。
  哈桑是一個絕對絕對不容忘懷或者誤認的人物。
  他有兩個醒目的特徵:一是黑,二是圓。
  說他黑,那是因為他的膚色是一種天然的黑,而不是象東大陸人那種長久勞作被陽光曬出來的黑,可以說是黑得發亮,以至於在光線暗淡的屋子裏簡直就和黑暗融為了一體,唯有其雪白的牙齒顯得尤為醒目,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至於說到圓,那就是一個客觀實際了。他的頭是圓的,身體是圓的,手伸出來也是圓乎乎的。還有圓圓的嘴,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腿……
  因此,哈桑就是哈桑,絕對不會認錯。
  “哼!”
  滿臉通紅的風雪冷冷的哼了一聲,什麼也沒說,便飛也似的離開了。
  這一半是因為清醒過來的少年心中羞愧,他自問無法面對少女責難的眼神,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清楚自己無論如何是對付不了哈桑的,黑巫師的存在自有其令人恐懼的一面,是萬萬招惹不起的。
  “你……你是他派來的?”
  胡亂將零亂破裂的衣服遮掩住自己軀體的少女,盡管因為害羞和惱怒,也不願意面對哈桑,但是聰明如她自然清楚眼前的黑巫師既然出現,就恐怕不是她能夠決定逃避的了。
  更何況,就內心的深處,她也非常希望知道這樣的答案——有些忐忑、有些惱怒,又十分企盼。
  “嘿嘿,雖然那個傢伙挺可惡的,但是看在當年逍遙和老夫師門的淵源,無論如何老夫也不能夠袖手旁觀啊!”
  因為來到風雨軍而染上嗜酒惡習的黑巫師,一邊繼續仰著脖子專注於酒葫蘆,一邊撓著頭閃爍其辭的說道。
  “他……他怎樣?”
  以少女的智慧,再加上對於逍遙——黑巫師——風雨這三者之間關系的瞭解,盡管黑巫師語焉不詳,卻也立刻明白肯定是風雨用逍遙的遺物作為誘餌,迫使黑巫師出山來暗中跟隨保護自己的。
  他,竟然在這樣緊張的戰局之中,用這樣的條件,說服讓這樣的高手來保護自己!
  這樣的推測,讓少女感到一陣發自心底的情不自禁的甜蜜和喜悅,同時又因為這個老傢伙出現在如此尷尬的時刻而暗自羞怒。
  幸好,自幼承受麥堅開放風氣的薰陶,讓生性開朗的雲明月很快就從剛才的事情中擺脫出來,反而關心起心上人來。
  “那小子是屬貓的,根據我們炙大陸的看法,貓可是有九條命的!”
  黑巫師聳了聳肩,不以為意的說道。
  這種對於風雨極度的信心,讓雲明月又好氣又好笑,明白這個傢伙根本就不懂聖龍的政治權謀,因此自己向他打聽,倒還真是屬于問道於盲了。
  因此,雲明月理智的選擇了閉嘴。
  雲明月不說話了,黑巫師卻感到了不自在。
  當下停止了他的牛飲,訕訕的湊了過來,沒話找話的說道: “你可別怪我,那個可惡的傢伙發過話,只讓我跟著保護你,卻要絕對尊重你的意願,不碰到危險的情況就不要現身,所以我只是遠遠的跟著,出手稍稍遲了一點。不過你放心,我可是已經狠狠的教訓了那個欺負你的傢伙,絕對可以讓你出氣了!”
  “你對風雪作了什麼?”
  雲明月一愣,急忙問道。
  雖然今天風雪的行為讓她很惱火,但畢竟沒有留下什麼難以彌補的損失,而且風雪和她終究是多年一起長大的朋友親戚,而且風雪終究是他的弟弟……
  所以,在雲明月的心中,可不希望風雪因為這件事情,被這個亂七八糟的老頭給傷得太重了。
  “沒做什麼,沒做什麼!”
  老頭慌忙用手亂搖著澄清: “你剛才也看見了,那個傢伙不是生龍活虎的離開了嗎?老夫只是略施薄懲罷了!”
  “是嗎?”
  雲明月將信將疑,不過自己確實眼見風雪似乎毫發無損的離開,當下雖然有些不相信老頭前後矛盾的話語,但是料想也不會讓風雪受太重的傷,至於受一點懲罰倒也在她雲大小姐芳心暗自期許之下,又眼見黑巫師一副就此不談的模樣,於是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哼,敢跟我兄弟搶女人,怎麼可能就這麼便宜了事!不過看這個女人也不是好東西,居然還這麼關心那個姦夫,老子才不告訴她呢!”
  少女萬萬沒有想到,眼前似乎笑容可掬的老頭,暗地裏卻在如此腹誹。
  已經把風雨當作好朋友的黑巫師,其實想法是很單純的,那就是朋友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敵人,自然用不著客氣,而充滿著神秘的炙大陸最不缺少的卻又恰恰是歹毒陰狠、不露痕跡的暗中攻擊。
  於是,不知輕重的黑巫師和想當然的少女,就這樣把這件事情自然而然的揭過了,卻不知道遠處的風雪卻在受盡生不如死的折磨,更不知道因此而對風雨,對風雲世家,對聖龍帝國,甚至對整個時代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第九章、江山多嬌 “風雨……,你好狠啊!”
  在不遠處,因為被黑巫師出手幹預而落荒而逃的風雪,匆匆的奔出了鳳城——這個令他黯然神傷的地方,並且決定返回麥堅,再也不回聖龍了。
  然而就在此刻,他驚奇的看見自己的腳下的土地居然變成了紅色,回首,那紅色的足跡,不知從何時開始,竟然一望無際。
  下意識的望瞭望自己的身子,風雪駭然發現自己的腹部以下、大腿部位早就被鮮血浸染,伸手摸去,更令他恐懼的魂飛魄散。
  詛咒!
  炙大陸黑巫師神秘而惡毒的詛咒,發生了作用,沒有任何的疼痛,沒有任何的異樣,僅僅是讓風雪的身體少了一樣東西——一樣對于男人來說最為根本和重要的東西。
  風雪驚恐,風雪更憤怒,仇恨!
  滿腔的怒火,讓他無暇反省,反而全部轉移到了風雨——這個和自己同父異母的兄長,這個充滿了傳奇耀眼的光彩將自己遮掩的無影無蹤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這個奪走了自己愛人的情敵的身上。
  小鎮是靜寂的,然而現在這種靜寂,更加增添了風雪對未來的恐懼和對遠在天邊的兄長的仇恨。
  他茫然的站立,滿是仇恨卻又無所適從。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遠處的天空逐漸泛白的時候,突然遠處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也許是靈感忽現,也許是天意弄人,風雪完全憑借著自己的直覺,做出了一個他自己也說不清是否正確的決定—— 尋著聲音跟過去。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0:57
第九章 江山多嬌

 “風雨……,你好狠啊!”
  在不遠處,因為被黑巫師出手幹預而落荒而逃的風雪,匆匆的奔出了鳳城——這個令他黯然神傷的地方,並且決定返回麥堅,再也不回聖龍了。
  然而就在此刻,他驚奇的看見自己的腳下的土地居然變成了紅色,回首,那紅色的足跡,不知從何時開始,竟然一望無際。
  下意識的望瞭望自己的身子,風雪駭然發現自己的腹部以下、大腿部位早就被鮮血浸染,伸手摸去,更令他恐懼的魂飛魄散。
  詛咒!
  炙大陸黑巫師神秘而惡毒的詛咒,發生了作用,沒有任何的疼痛,沒有任何的異樣,僅僅是讓風雪的身體少了一樣東西——一樣對于男人來說最為根本和重要的東西。
  風雪驚恐,風雪更憤怒,仇恨!
  滿腔的怒火,讓他無暇反省,反而全部轉移到了風雨——這個和自己同父異母的兄長,這個充滿了傳奇耀眼的光彩將自己遮掩的無影無蹤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這個奪走了自己愛人的情敵的身上。
  小鎮是靜寂的,然而現在這種靜寂,更加增添了風雪對未來的恐懼和對遠在天邊的兄長的仇恨。
  他茫然的站立,滿是仇恨卻又無所適從。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遠處的天空逐漸泛白的時候,突然遠處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也許是靈感忽現,也許是天意弄人,風雪完全憑借著自己的直覺,做出了一個他自己也說不清是否正確的決定—— 尋著聲音跟過去。
  這一夜,對於鳳城來說,似乎註定了與眾不同。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的傳來,慢慢的靠近小鎮,仿佛是那攝人心魂的魔鬼音符,激蕩的人心忐忑不安,伴隨著即將到來的未知分外令人恐懼。對於因為戰亂和動蕩早就將好客之風消散的無影無蹤的小鎮居民而言,在如此天氣中疾馳而來的客人,不外乎就是盜匪、官兵或者江湖人物,而無論哪一種人物,帶給小鎮和自身的影響,恐怕都絕對不可能和正面意義有任何的關聯。
  “公孫十七恭候殿下!”
  和那些熄滅了家中的燈火、緊緊掩住孩子嘴巴,在恐懼和不安中祈禱著這些冬夜的不速之客快點太太平平離開自己家園的鎮民不同,一個束發峨冠的中年道士,此刻正筆直的站立於寒風之中,一動也不動,方若一尊禁錮的石像,直到看見這些冬夜的不速之客疾馳到了面前,方才開口招呼。
  在他的身後,則是一間並不非常起眼的院落,那殘破的門幅在寒風的吹拂下瑟瑟作響,顯得分外蕭然,大門的油漆也早就褪了顏色,門前還有滿地的雜草、枯葉,任何人看了都不會懷疑這標標準準就是一個因為戰亂而家道中落、即將難以維系的大戶人家。
  “公孫先生快快免禮!”
  迎面而來的騎士中為首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就在道士出聲招呼的同時,未等跨下戰馬尚未停住腳步便已經迅速的飛身落下,謙遜的回應道。
  “殿下請進!”
  被喚作公孫十七的道士,一邊恭敬的將年輕人引入了房內,一邊則暗暗的打量了一下來人—— 緊身的儒服外面披著一件黑色的披風,腰間系著一把亮眼的寶劍,頭上戴著一頂儒冠,劍眉玉面,雙眼炯炯有神,雖然滿是奔波的風霜之色,卻難以掩去那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還有不甘雌伏的抗爭。
  果然不愧“賢王”之稱!
  公孫十七在心中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是他對於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並不陌生,堂堂聖龍帝國的皇室貴胄、先帝血脈,曾經以鄂州一隅力挽江山狂瀾,也曾經以皇弟之尊而主宰朝綱社稷,無論是敵人還是朋友,沒有人不認為輔政王蕭劍秋的確是目前這個日漸衰朽崩潰的聖龍帝國中難得一見的皇室子弟。
  可惜,生不逢時啊!
  不管是敵人還是朋友,在論到蕭劍秋的時候,也同樣都不約而同的如此惋惜。明明是龍血帝脈,卻偏偏不是長子嫡孫,在各種力量的牽制之下沒有能夠繼承大統得以放手而為;雖然才學過人文武全才,卻偏偏生在那動亂的末世,內憂外患、千瘡百孔,數百年積累下來的弊端一股腦兒的湧來,縱然是竭盡全力也回天乏術。
  這,就是蕭劍秋多蹇的命運!
  不過,即便是如此的風塵落魄,蕭劍秋終究還是蕭劍秋,那樂觀從容和自信的神情並沒有因為世事的艱難和命運的跌宕而消逝,反而顯得愈發鬥志昂揚,加以舉手投足之間親和的魅力,更是令人不由心悅臣服。
  此時,面對著的雖然僅僅是公孫世家的一個門客,蕭劍秋也沒有絲毫的怠慢,語氣誠懇親切,禮數周到,讓已經習慣於隱身在黑暗中用冷漠來卷裹自己的道士,也分外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溫馨和感動。
  當下,這個以公孫為姓,只有代號沒有真名的公孫世家的死士,眼神中一閃而過的是一絲異彩,隨後更為恭順的將蕭劍秋和他的隨從引入了大院之內。
  好一個別有洞天!
  對於大院之內的佈置,蕭劍秋唯有如此贊嘆。
  在這個外表看來毫不起眼、仿佛一般富貴人家的宅院內部,居然是曲徑通幽、層層疊疊,隱隱中似乎暗合傳說中五行術的精妙。在東拐西彎之後,豁然開朗,自己所帶來的十餘名隨從連同戰馬在那寬敞的空間之中,也不過是平添滄海一粟的感覺。
  而這,僅僅是公孫無用在聖京附近秘密部署的一個並不十分重要的據點之一。
  蕭劍秋一邊在心中暗自驚嘆著這些豪門世家多年積蓄的力量,表面上卻不動聲色,隨著公孫十七的引導進入了一間房間,身後的騎士則在筆直的站立在門外聽候命令,只有兩男一女三個人尾隨而入。
  房門開啟之際,一名老者倏然起立,其反應之快顯然受過非常嚴格的訓練,身手的矯健與年紀更是不相對稱。
  “爹爹!”
  打破一路行來寂靜的,卻是一道清脆悅耳的女音。
  跟隨在蕭劍秋身後唯一的女性,從年輕王子的身後躍了出來,帶著激動和哽咽,迅速的撲到了老者的懷中。
  “靜雯!”
  老者也在瞬間由驚訝立刻轉變為巨大的喜悅,緊緊的摟住了女兒,原本剛毅的臉上也似乎多了一些閃光的晶瑩。
  對於父女相逢的這一幕,,無論是迎接的公孫十七,還是前來的蕭劍秋,都沒有發出聲音,只是悄悄的進入了房間,充當了默默的旁觀者。
  “微臣卓不凡拜見殿下,請恕微臣乍見小女失態之罪!”
  不多久,還是老者最先從父女重逢的驚喜中恢復了過來,急忙松開了對女兒的擁抱,向一旁年輕的王子恭身行禮。
  “老將軍不必多禮!”
  蕭劍秋只是非常溫和的笑了一笑,他很清楚自己微笑的魅力。笑的殺傷力,絕對不是女人的專利品,從很小的時候,蕭劍秋就知道自己的笑容對於別人有多麼大的影響了。而如今,盡管有著高貴的血脈和尊貴的身份,然而在亂世中顛簸流離的年輕王子,更是清楚微笑便是他能夠用來征服天下的最有力的武器。
  “四大家族能夠憑借多年嘔心瀝血經營的資本問鼎中原,風雨有威震天下的雄師來橫掃蒼穹,而孤,孤將仰賴天下的仁人志士重震聖龍的輝煌!”
  這,是蕭劍秋在鄂州城破之日,借著醉酒的沖動向自己最重要的謀士傅仲舒抒發的心中塊壘。
  沒有根深蒂固的勢力,沒有風卷殘雲的大軍,年輕的王子明白,在這個唯強者獨尊的歲月裏,也只有利用其實說穿了什麼都不是的身份血脈,以及自己舉手投足的人格魅力,來籠絡天下人心,方才能夠讓自己還有那麼一點機會來爭一爭、搏一搏。
  為了這樣的想法,蕭劍秋一直都很努力,對所有的人,不管是地位尊卑的將相藩鎮,還是落魄不羈的江湖遊俠,他都非常的彬彬有禮。
  更何況,卓不凡是當今聖龍帝國正統派擁有崇高威望的元老,更何況,卓不凡是她,那個令他多年平靜的心靈竟然也起漣漪的女孩的父親。
  所以,蕭劍秋冒著巨大的風險來到這裏,迎接這一個在名分上是他臣子的老人,即是為了贏得人心,也是為了贏得芳心。
  “老臣願誓死追隨殿下!”
  果然,卓不凡因為蕭劍秋的禮遇而激動不已,果然,卓靜雯的眼神中也閃現出了那麼一點點的波瀾。
  蕭劍秋很高興,他滿意自己的決定。
  不過,蕭劍秋終究還是蕭劍秋,在敘舊完畢之後,他的智慧,他的心神,他的情感,迅速回到對於天下大局的研判中來。
  “今年涼州提前降臨了罕見的大雪,因此結束了風雨和燕南天的戰爭。燕家軍大敗,除了一部分軍隊虛張聲勢的向北突圍牽制風雨軍之外,主力則連夜向西南夏州的方向進發,看來是準備通過巴蜀而返回中原。”
  公孫十七幹練的向蕭劍秋匯報了當前的局勢。
  “風雨如何應對?”
  蕭劍秋關注的問道。
  “風雨下令追擊!目前已經全殲了燕家軍北上的部隊,其餘兵馬則一直尾隨追擊到了夏州城下!在此期間,風雨作了一件令人矚目的事情,他釋放了據說其實是被部下出賣方才丟失錦州的陳良,同時看也不看血衣衛從倉皇潰逃的燕家軍所遺留的營帳內整理出來的整整三箱的檔,便下令當眾焚毀——盡管這裏面,幾乎都是燕南天和涼城官員士紳乃至將領們暗地裏聯系的信件。”
  對於風雨軍和燕家軍的其他事情,卓不凡父女倒是毫無興趣,反而是聽到陳良被釋放,他們卻頓時心中一陣驚喜。畢竟陳良作為卓不凡的舊部,和卓靜雯也是當年患難之中的故友,他們還是非常希望他平安的。
  而與此同時,蕭劍秋和他的部下則是另一番思慮。
  “高明!”
  和蕭劍秋同時贊嘆的,是他身後的第一謀士,素有聖龍帝國第一智將之稱的傅中舒: “陳良已經不足為道了,釋放陳良,即能夠博取自己顧戀舊情、不殺患難之交的美名,又能夠穩定人心,讓那些曾經心懷鬼胎的人松一口氣,感到自己的安全,從而更加賣力的表現,以便將功贖罪!”
  “至於焚燒信件,看來風雨是效法了千百年前聖龍那位著名國君的做法!”
  跟隨蕭劍秋進來的另一位騎士,楚天辭也頷首說道: “當年這位國君在一次酒宴,聽聞自己的愛妾哭訴說受到一名將領的調戲之後,並沒有按照愛妾所說的去調查是誰被愛妾當時乘機摘下了頭盔上的紅纓,而是先後藉口不喜歡紅色讓所有的將領摘下了頭盔上的紅纓。後來,那個感恩戴德的將領奮勇作戰,立下了赫赫功勛,然後向君王請罪。
  而風雨也正是希望借這件事情,一方面是安定了人心,團結了內部,同時又讓那些做錯了事情的部下感恩戴德,懂得將功贖罪。”
  “不錯,在這場以天下為賭注的棋局之中,燕南天已經喪失了繼續逐鹿的資格,就如同喪失了精銳的皇甫世家一樣,軍隊的撫mo和人心的背離,勢必導致燕字世家將面臨著敵人群起而攻之和己方爭權奪利自相分裂的內外交困的局面,從而遠離了這個血腥、殘酷然而卻精彩的遊戲主流。
  所以,無論曾經和燕南天有過怎樣的密約,如今的那些見風使舵的投機者,都絕對不可能再次轉換自己的立場了,反倒是如果一味相逼,卻有可能令原本三心二意的官員為了自保而來個魚死網破,雖然無礙於風雨軍的大局,卻徒然消耗自身的力量。”
  傅中舒繼續補充道: “風雨正是看清了這一點,所以沒有如燕南天所願的因為清理內部而延誤戰機!”
  “殿下果然是人才濟濟!”
  卓不凡點頭贊嘆,在看到風雨、蕭劍秋這些年輕人和他們麾下才華出眾的人才之後,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將軍不由得不感到時代的推移,和滄桑的變遷。
  “哼,雕蟲小技,故作聰明,於天下霸業何益之有?”
  突然,一道聲音從屋頂冷冷的傳來。
  “誰?”
  屋內的眾人紛紛按住了自己手中的兵器,作為主人的公孫十七更是騰身而上,身手之矯健,絕對在一流高手之列,更令人感到神秘和好奇的,則是公孫十七的手中赫然祭起了一面黃色的令旗——代表著聖龍帝國神秘而又強大的五行術的法器。
  然而也就是這麼轉瞬之間的功夫,伴隨著一道“米粒之光和敢與日月爭輝?”的話語,公孫十七飛快的落下,跌倒在地昏迷不醒,而屋內則不知道何時多出了一個身上滿是血跡的年輕人。
  “殿下不必驚慌,在下只是想和殿下談一筆交易,為了方便起見,所以讓這位公孫先生暫時休息一下!”
  年輕人話語的口氣,十分輕松,卻又有些陰沉,只是那嗓音略帶著尖銳,讓人聽了感覺有些不舒服。
  “你是誰,本王憑什麼要和一個來歷不明的人交易?”
  蕭劍秋回首制止了準備廝殺的部下,平靜而又冷淡的說道。
  “哈哈,欲成天下霸業,必須天時、地利、人和!如今聖龍帝國已經衰朽,殿下龍脈子孫的身份雖然高貴,卻也背負著難以負荷的重壓,可謂天時盡失;鄂州淪陷之後,更是放眼天下無一安身的立錐之地,哪談得上人和?如果還不能夠禮賢下士,招攬天下豪傑的話,奉勸殿下還是隱姓埋名,做一個逍遙的富翁為好,或許還可以為太祖一脈多延續幾代!多談無益,告辭!”
  神秘的年輕人放肆的大笑著,轉身欲走。
  “放肆!”
  蕭劍秋身邊的傅中舒和楚天辭同時大怒,正準備跨上一步拔出刀劍,卻見蕭劍秋若有所思的阻止了兩個部下,轉而恭敬的說道: “請恕小王無禮,還望先生賜教!”
  年輕人的臉上浮現出了盡在掌握的笑容,轉身從容的行了一禮,在蕭劍秋眾人的極度訝異中,淡淡的說道: “草民風雪,因為看不慣兄長風雨的跋扈之行、不臣之心,故此願向殿下獻上千秋大計,重振社稷朝綱!”
  不錯,來人正是風雪。
  也只有出身風雲世家的才俊,才能夠在五行陣部署下庭院如履平地;才能夠不費吹灰之力擊敗了同樣精通五行術的公孫世家的門客;才能夠用這樣的口吻面對聖龍帝國的龍子皇孫;才能夠擁有如此的自信縱論天下。
  ……
  “阿嚏——”
  遠在涼州的風雨,不知道是否感應到了弟弟沖天的怨氣,但是不爭的事實卻是在大獲全勝之後得了重感冒。
  “風侯,前線來報,秋帥和黑狼軍會師,已經收復錦州;洛信、朱大壽也已經追擊到了夏州城下,請求下一步的指令!”
  踏入了滿是藥味的臥室,軍中長史金岑恭敬的向風雨稟告道。
  “終究還是免不了一戰啊!”
  風雨揉了揉已經通紅的鼻子,苦笑著說道。
  時局發展到今時今日,風雨軍的何去何從即便是西北定涼侯,也不敢說一人獨攬了。盡管內心深處,還是更為渴望征戰於異國他鄉建立開疆拓土的功業,但是嚴酷的政治現實,卻讓風雨終於明白了自己已經成為了一個軍事政治集團的代表,因此顧及部下們的心願和利益是他所必須顧及的。
  “北線暫停征戰,通知洛信、朱大壽準備攻伐巴蜀!”
  風雨拋下了心中的感觸,果斷的下令道。
  這一次,獲勝的風雨軍同樣也損傷慘重,黑狼軍、碧蛇軍被打殘了,青龍軍精銳盡喪,白虎軍、秋風軍、近衛軍傷亡過半,所以風雨暫時並不準備進軍中原,和勢必會死守聖京為友軍歸來保存退路的燕家軍、目前聲望正隆的公孫世家以及虎視眈眈隨時都有可能南下的呼蘭帝國的軍隊硬拚,而是聰明的選擇了精銳損失銳盡、內部矛盾重重的皇甫世家開刀,藉口追擊燕南天和懲罰皇甫世家的突襲,進軍巴蜀以爭取戰爭獲勝的紅利。
  “風侯,是否該啟動‘折梅計劃’?”
  一直在身邊的魏廖突然詢問道。
  風雨略略瞥了一眼血衣衛的統領,不過對於素來面無表情的魏廖,這實在沒有什麼作用,他仍舊筆直的站立,靜靜的聽候著風雨的命令。
  “你看著辦吧!”
  良久,風雨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折梅計劃”是在對付皇甫世家的時候產生的,目標便是梅文俊,也是目前唯一能夠令風雨軍頭疼的巴蜀名將。
  梅文俊一去,則巴蜀唾手可得!
  這,幾乎成為了風雨軍核心層人物的共識。
  對此,風雨並不贊同,卻也無奈。
  雖然他敬佩梅文俊的為人,而且出於政治和道德的潔癖以及作為名將的驕傲,令他更願意和對方光明正大的戰場上決一雌雄,而不是依靠陰謀詭計,讓一代名將隕落於卑鄙的宮廷暗算之中。但是,作為一名統帥,風雨也明白,自己有責任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不論什麼樣的手段,勝利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風雨只有默許。
  一時之間,臥室的氣氛為之凝重。
  “大哥,快出來啊,好美的雪景!”
  幸而,蒙璿及時出現了。依舊快樂的少女,蹦蹦跳跳的溜了進來,纏著風雨陪她去觀賞雪景。
  “你們都忙去吧!”
  風雨好氣又好笑的望著戰場上勇猛如戰神,戰場下卻似乎永遠長不大的妹妹,一邊向金岑、魏廖吩咐道,一邊無奈的被蒙璿拉著走出了房間。
  昔日的戰場如今已經被白皚皚的一片所覆蓋,天地之間到處都是純潔的銀,似乎根本不存在幾天之前還你死我活的殺伐與血腥。劫後餘生的人們,也顧不得喪失親人的悲痛,正在熱火朝天的忙碌著,為重建家園而奔波。只有一些孩子,正歡天喜地的在雪地裏奔跑,享受著無憂的童年。
  “這大概就是戰爭吧!戰爭摧毀了一切,給予了人間災難,但是卻也正因為這樣的摧毀,促使人們為了生存而重建,在重建的過程中淘汰不符適宜的老舊,推陳出新帶動時代的新發展!”
  風雨突然發起了哲人的感慨。
  “可惜,天下卻尚未太平,社稷也沒有安寧!”
  介面的是李中慧,跟在她後面的則是雲濟、白起、歐靜、陳善道、司馬淵、高鳳陽等目前留在涼州的風雨軍高層官員將領。
  無論是開始還是中途,相繼加入風雨軍的才俊,經過這些年的殺伐,或者已經化作了一抹塵土,或者則正在前線浴血奮戰,即便是眼前的這些人,恐怕到了明天也會少掉一大半,因為巴蜀就如同一塊豐厚的蛋糕,引發了各路人馬的垂涎三尺,甚至可以說關系到李氏家族和風雲世家的勢力消長。
  不過,風雨並沒有多想這些令人煩心的事情,眼前難得的平和,以及這麼多部下的聚會,還有那美麗的雪景,都讓他十分高興,當下意氣飛揚的笑道: “天下沒有太平,那就讓我們風雨軍來鞏固這太平;社稷沒有安寧,那就讓我們風雨軍來確保這社稷安寧!”
  風雨說這番話的時候,帶著一股強大的自信,一股在強大勢力支撐之下的強大自信,燕南天的敗北之後,至少在有限的將來,放眼神州已經沒有一股力量能夠和風雨軍在戰場上正面對抗了,因此此時的風雨正是雄心勃勃。
  “風侯英明!”
  對於風雨的態度,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鼓舞。不管出於怎樣的政治目的,他們都更願意看到縱橫馳騁於神州的定涼侯,而不是征戰在異國他鄉的風雨軍最高統帥——因為他們的利益在神州。
  不過,風雨卻顯然想得更遠。
  “東海有島夷,北山皆仇怨!”
  風雨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聖龍著名詩人的名句。
  正如當年孔宓所言:“聖龍一度輝煌,北倚長城,東臨大海,西平羌狄,南服百越,放眼環宇,無敵天下!自以為乃是四守之塞,從而驕矜自滿,不思進取,實則繆也!縱觀天下,聖龍北有虎狼叩邊,東有倭寇劫掠,汪洋之外有強國,群山之側伴悍鄰,實為百戰之地也!百戰之地,聖龍興則足以擴張天下;聖龍衰則必受天下所制!”
  對於聖龍來說,無休的征戰便是宿命的安排。
  或者被征服,或者令四方來朝,這樣的宿命註定了中原神州是一個永遠令他人畏懼同時也令他人窺視的地方。
  因此,對於以振興神州為己任的風雨軍而言,征戰恐怕還遠未結束吧!
  風雨如此的想道。
  涼州需要重建,巴蜀需要攻伐,中原的政局需要重新整理,印月半島的勢力範圍需要再次調整;還有,北方的呼蘭需要抵禦,南方的安宇需要驅逐,大食、西大陸、麥堅,這些天下強國之間的互動也需要小心應付……
  太多太多了。
  江山嬌嬈多姿,令無數英雄爭相縱橫馳騁,為之盡顯異彩!
  望著白雪茫茫的大地,風雨感受到的,是生命的精彩,也是事業的挑戰!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0:58
第二部 第一集 諸侯之戰

序 寶劍利盾

 殘垣斷壁上的旌旗,在寒風中瑟瑟作響;城外空曠的原野遍地屍骸,受傷的戰馬伏地嗚咽,半空的禿鷲來回盤旋;城內也到處都是瓦礫和廢墟,白色的縞幡插滿了人家,深色的血痕尚未來得及被歲月時光磨滅。
  剛剛經歷了一場近百萬人會戰的聖龍帝國西北重鎮涼城,此刻正是一片蕭然。
  就在這一片的蕭然中,一個全身白縞的年輕女子牽著馬從遠方的地平線緩緩的出現,滿臉的哀容,一身的疲憊,然而那步伐卻是如此的堅定,那目光也分外決然。
  年輕女子的手中,正捧著一塊靈牌。
  靈牌上方方正正的刻著: “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麾下碧蛇軍統領尚興之位!”
  “皇后,皇后陛下,您不能夠這樣啊!”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女子的身後響起,一隊全副盔甲的騎兵追到了女子的跟前,為首的是一個白發蒼蒼臉上無須的老者,只見他迅即的滾落馬下,向女子跪下不停的叩首,老淚橫流,尖銳著嗓子哭喊著: “您已經是聖龍帝國母儀天下的皇后了,怎麼能夠到這裏,為一個諸侯麾下的將領捧靈牌呢?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住嘴!”
  女子腳步半點也沒有停滯,頭也不回的冷聲喝道: “我卓靜雯悼念亡友,無愧於天地,誰敢攔我?”
  “娘娘,朝廷的禮儀不可廢,祖宗的規矩不能改,如果娘娘執意如此的話,恐怕奴才將不得不得罪了!”
  老者眼見勸說無效,不由咬了咬牙,臉上浮現出了猙獰。
  “那可得問問風雨軍的百萬軍民答不答應!”
  一聲大喝來自城樓之上,不多久,只聽得陣陣鐵蹄,旌旗展動、塵土飛揚,一支大軍迅速從城內馳出,湧向了女子一行。
  滿天的沙霧遮蔽了天空,令乾坤也為之失色,化作了茫茫的混沌。
  良久,塵霧方才慢慢散去,卻見白色的戰甲、白色的頭巾,披麻帶孝的軍隊匯聚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
  就在這白色的海洋中,長矛的紅纓隨風飄動,腰間的鋼刀錚錚發亮,戰馬之上的騎士筆直挺拔,成千上萬的人馬迅即警戒於女子的左右,只留出了一個乘著剛才萬馬奔騰之際堪堪鋪好了白色地毯的通道,延伸直至城門。
  所有的行動,僅僅在眨眼之間完成,過程之中沒有半點的喧囂,所有的戰士都默不作聲的履行著自己的使命,顯示出了久經戰陣的幹練,舉手投足之間無不彌散著凜冽的殺氣和強大的壓力。
  這,即是對女子隆重而盛大的歡迎,又是對阻撓者無聲卻壓迫的威懾。
  這一群戰士的領袖,是一個大約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身處軍旅卻並沒有半點武將的裝束,而是一身雪白的儒袍,臉色有些蒼白,身形也略顯單薄,斜斜的依靠在馬鞍之上,完全不同部下的肅然,更多的是一種慵懶和隨意,但是雙目卻炯炯有神,不經意的轉眸之間透射著令人震撼的威勢,還有似乎直沖雲霄的豪情。
  “不愧是將門虎女,但求自己心安理得,天下輿論又何足道哉?靜雯,這麼多年了你還真是一點都沒有改變!”
  年輕人嘴角邊略略泛出了一絲溫和的微笑,只是這微笑尚未綻開,卻已經夭折,轉而臉色嚴肅且莊重的說道: “歡迎你來到涼城!”
  “風雨大哥!”
  女子顯然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會擺出如此隆重的儀式對待自己,開始的語氣中略略帶著一點的訝異,但是隨即便歸于平靜,美麗的臉龐如同井水一般的沒有半點波瀾,前行的步伐絲毫沒有半點的改變,依舊緩緩、沉穩的行進。
  “定涼侯,你好大的膽子,難道想要反抗朝廷嗎?”
  尖銳的聲音,發自試圖阻撓女子前行的老者,老者臉上的神色憤怒之中卻又驚疑不定,對於這樣突然而意外的變故,顯然沒有半點準備。
  “朝廷?當皇甫世家和燕字世家的百萬大軍打著朝廷的名義,無辜侵犯涼州,屠殺我子民,劫掠我財富,焚毀我家園的時候,朝廷又在哪里?”
  被女子稱作“風雨大哥”的年輕人,冷冷的注視著老者,目光是如此的冰冷,仿佛是進行著死亡的宣判,而語氣卻又是如此的激烈,激烈之中帶著憤慨。
  老者被年輕人的氣勢給震撼住了,他突然產生一個感覺,感覺到似乎如果自己再多說出一句話,那周圍的千軍萬馬便會迅即蜂擁過來。
  那,將是一次真正的死亡邀宴,所以,盡管嘴角挪動了兩下,老者最終還是明智的閉上了嘴巴,同時也放棄了任何行動的企圖。
  而直言駁斥的年輕人,也絲毫沒有再作理睬,他自顧自的躍下戰馬,背對著老者,緊趕幾步追上女子,和她並肩而行。
  “尚興是一個很出色的將領,他是風雨軍的驕傲,也是涼州的驕傲,他將會永存于歷史的長河!”
  輕輕的,年輕人在和女子步入城門的時候,寬慰的說道。
  “這和我無關,無論他是英雄還是凡人,我只知道,他是尚興,我愛的尚興,縱然千年萬年,也依然如此!”
  女子的語氣是如此的平靜,也正唯如此的平靜,卻更令人感覺到了一種已經深入骨髓的傷痛。
  “對不起!讓這樣的一員幹將折損,是我身為主帥的罪責!”
  年輕人的話語中充滿了自責。
  “算了,他身為武將,戰場註定便是他最好的歸宿!”
  女子的話語依舊淡然: “至於我們?那是蒼天惡意的安排!讓我們一個朝廷大員的女兒和一個揭竿起義的反賊相愛,好不容易等他投靠你有了進身的臺階,我卻又被內定為蕭劍秋的妻子,聖龍帝國未來的皇后,家族和政治註定了我們之間永遠是一場無法轉寰的噩夢,也許如今的結局無論對於他還是我,才是最好的解脫?”
  “解脫?難道你還想回到蕭劍秋的身邊作皇后?”
  年輕人微微揚眉,舌間噴出的音符充滿了辛辣: “如今的聖龍帝國皇權旁落,皇后可一點都不沒有以往值錢和風光!其實你根本不必畏懼蕭劍秋,來涼州吧!在這裏,烈士的遺孀就是風雨軍將士用生命捍衛的女神,無論是誰也絕對不能夠褻du,縱然是聖龍帝國的皇帝!”
  “留在涼州?為尚興守節嗎?顯示為你風雨效命是如何值得,偉大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為了麾下的愛將,甚至幹預對抗當今的天子?”
  女子突然冷笑了起來,話語中針鋒相對的滿是硝煙味,不過硝煙很快就隨風飄散,激動過後,被稱作帝國皇后的女子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一般,行走的腳步也顯得如行屍走肉一般,神色黯淡語氣索然,好像對於生命都了無牽掛了一樣: “我來這裏,是因為我是卓靜雯,尚興是我的愛人,我必須來為我的愛人送行!但是我畢竟是聖龍帝國兵馬大元帥高戰的外孫女,鎮北大將軍卓不凡的女兒,效忠皇室振興聖龍是我無法推卸的責任,所以我必須和皇上成親!”
  年輕人被女子的話語震撼,過了許久方才苦笑著繼續勸解: “何苦呢?何苦將父祖輩的責任強加於自己的身上,時代已經轉變,新的紀元即將開創,聖龍帝國猶如一條日暮西山的破船,註定了將會逐漸沉沒,你又何必為之殉葬?”
  說著,年輕人開始飛揚,而且充滿蠱惑: “來涼州吧,加入風雨軍吧!別忘了,風雨軍,這支抵禦過外寇的侵略,遠征過遙遠的異邦,征討過造反的賊寇,抗爭過聖龍的豪門的天下聞名的雄師勁旅,正是當年你我一起首創的,而尚興,你的愛人也為了這支軍隊付出了生命!”
  “創建風雨軍的,是你!你才是風雨軍的靈魂!而我,我只是當年恰逢其會機緣巧合中的加入和參與罷了!”
  女子此刻已經完全恢復了常態,淡淡的說道: “更何況,當年我所希望投入和奮戰的,是一支保家衛國、抵禦侵略的軍隊,而不是如今擁兵自重,成為藩鎮逐鹿天下的資本,令神州戰火塗炭的禍首!”
  “你錯了!風雨軍依然是那支保家衛國、抵禦侵略的軍隊,而不是野心家們爭權奪利的工具,當年青春的熱血、飛揚的激情從來都沒有泯滅!我保證!”
  年輕人冷哼了一聲,雙目中閃爍著逼人的銳利: “只是,如今的風雨軍,固然不會為了藩鎮的野心服務,也不會為了聖龍帝國的正統效命!風雨軍,是屬於聖龍帝國的風雨軍,是效力於整個神州的風雨軍!只要還有存在和潛在的敵人,他就會繼續戰鬥,他是保衛神州的利盾,也是揚我國威的寶劍!”
  說著,年輕人的臉仰視蒼天,舉手投足之間,說不出的霸氣,說不出的傲然,強勁的北風拂過,吹動了年輕人一身的白衫,在瑟瑟作響中展開,滿是皺褶,就如同今日的神州一般,戰火摧殘、生靈塗炭,那*的洗禮過後,究竟是無法收拾的破敗殘局,還是鳳凰涅磐的改天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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