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史詩] 征戰天下 作者: 雨過天晴 (已完成)

 關閉
無關風月 2011-9-28 22:27: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22 115173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13:21
第九章 決戰印月

   印月戰場的勝利,雖然在李逸如奇兵突進強渡了月河之後就已經註定,但是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迅速取得,卻即便是大軍的統帥——那個已經在印月戰場上名聞遐邇的少年——“幸運的李”自己也沒有料到的。
  “阿育王朝的大軍在麥堅艦隊的幫助下渡過日河,自東北而來!”
  這個消息是李逸如從錫克教徒那裏獲取的。
  風雨軍對于印月半島的遠征,最大的受益者便是旁遮普邦的錫克教了。這些原本阿育王朝的地下反抗分子,在東面的風雨軍和西面的大食帝國之間左右逢源,不僅獲得了旁遮普省獨立的成果,而且還乘著阿育王勢力削弱、阿育王朝的大軍集中於日、月河以北同風雨軍作戰的機會,大肆擴充教徒,其勢力實際上已經延伸到了大半個印月半島,因此成為了此次風雨軍渡河南下後的重要耳目。
  不過讓李逸如意想不到的是,這一次帶來軍情的錫克教徒,居然是認識的熟人——當年被自己俘虜然後又成為風雨軍盟友的辛娜——錫克教軍事領袖辛格的妹妹,而陪伴在辛娜身邊的也並不陌生,乃是當初和辛格一起被風雨軍救了出來的阿克拉。
  “阿育王朝的統帥芨多王子,在聽說遠征軍已經渡過月河直逼印月城之後,一邊在肚子裏狠狠的咒罵著一直炫耀河流是自己的天下的麥堅人,另一方面又在軟磨硬纏之下借助卡爾的艦隊順利渡過了日河,統率二十八萬精銳兵馬從東北方向猛撲過來。”
  來到軍營的辛娜,如同當初第一次相逢那樣,穿著一身的黑衣黑袍,裸露的肩膀顯出了健康和優美的體形,神態莊重而矜持,皺眉的表情使她深色的、凹進的大眼睛顯得更加深邃漂亮。臉型是端正的鴨蛋形,輪廓清晰優美,挺直細長的鼻樑,濃密的頭發,低低的額頭上塗了紅色,是印月半島上西瓦貝特人的常見服飾。
  和風雨當初第一次見到辛哪一樣,少年統帥此時也不由一愣,莫名的回憶起了遠在聖龍好久不見的姐姐李中慧——盡管兩者的容貌並無相似,然而卻總是莫名的讓人感覺到一種完全一樣的氣質。
  然而不知道是記恨當初李逸如網住了自己,還是對風雨屠殺印月戰俘依舊滿懷憤恨,面對曾經的故人,少女並沒有表現出多少的熱情,而是一臉的肅然,仿佛背書一般面無表情的將軍情敘述了一邊。
  “多謝辛娜小姐的幫助,末將謹代表風侯向您以及錫克教的古魯長老、辛格將軍致以最崇敬的敬意!”
  李逸如定了定自己的心神,並沒有在意辛娜似乎有些不友好的態度,在印月戰場上得到難能可貴的鍛煉的年輕都尉很明白,無論是從風雨軍與錫克教目前的盟友狀態,還是從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同眼前這位美女之間的多少有些曖mei的關系看,這位大小姐都是不能夠輕慢的對象。
  “不必謝我,我僅僅是在執行錫克教長老會議的決定而已,至於我本人,盡管非常痛恨阿育王和他的走狗,但如果有可能的話,是絕對不會猶豫拿起武器和那些受苦受難的同胞一起反抗你們這些異族強盜的!”
  只可惜,辛娜卻一點都不準備給李逸如,這個風雨目前在印月半島的最高代理人,半點的面子。
  面對辛娜犀利而又充滿火yao味的話語,李逸如略略皺了皺眉頭,年輕的都尉畢竟血氣方剛,又剛剛取得一連串的勝利,正是意氣飛揚的時候,對於這樣的指責尚未學會忍讓和寬恕,盡管表面上沒有當場發作,心底裏卻異常的不舒服。
  相對于李逸如的暗自惱火,在大帳之內他麾下的那些遠征軍將領們,則更加沒有了容忍的度量。這些以征服者自詡的將軍們,在一連串的勝利和征服中早就養成了“天下風侯最大老子第二”的習性,又怎能容忍一個被自己征服的民族的女人,在遠征軍的大營內說如此充滿了挑釁的話?因此辛娜的話音未落,便已經有不少軍官怒喝起來,其中高唐僧兵的將軍康莫,更是激動的拔出刀劍指向了少女,怒吼道: “放肆!這裏是偉大的定涼侯殿下所統率的遠征軍大營,即便是盟友,也不能夠如此無禮!”
  這個剛剛從聖龍趕來的年輕軍官,是地道的高唐人,由於沒有參加過風雨的第一次遠征,因此並不知道風雨和少女的淵源,在聽了辛娜的話之後格外惱火,整個臉龐都血紅了起來,青筋暴出的樣子仿佛被踩了尾巴的野獸。
  “怎麼,偉大的定涼侯殿下的將軍們,都喜歡用刀槍面對手無寸鐵的婦孺,來顯示他們的武威嗎?如果閣下需要決鬥的話,在下願意奉陪!”
  擋在少女面前的,是一如既往癡心的追求者阿克拉,不過一年多不見,李逸如發現這個當年暴烈的年輕人,似乎比以前更會說話了,這一番話說的有理有節,直中要害,還真是不好對付,以至於將康莫激在了當場,愣了一愣似乎只有接受決鬥要求不可了。
  “退下,康莫,有你這樣對待風侯的客人嗎?還不給辛娜小姐道歉!”
  “阿克拉,不要這樣,我相信風侯的將軍應該不會存心這樣無禮!”
  幾乎在同時,辛娜和李逸如喝止了一觸即發眼看就要當場決鬥的兩人,然後彼此對望了一眼,點頭致意,表明雙方都不準備破壞共同的盟約。
  在辛娜和李逸如的喝令之下,兩頭氣勢洶洶的鬥牛總算收起了武器。
  “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該如何應付印月人,就是將軍您的事情了,我們告辭!”
  辛娜贊許的望了一眼果斷的用軍令阻止了麾下將領們蠢動的李逸如,繼續了剛才冷漠的神情,淡淡的行了一禮,便旁若無人的向外走去。
  好一個倔強的女人!
  李逸如心中苦笑,雖然以他的年紀還不具備評論女人的資格,但是眼前這個女人還是給了他非常深刻的影響。
  不知道是否是錯覺,或者是先入為主的印象,李逸如總覺得辛娜在轉身的時候,用極快的速度掃視了一下營帳,那瞬間即逝的失望讓人感覺到是那麼的憔悴和悲傷。
  如果姐姐滿懷希望而來卻看不到風侯的話,會不會也這樣憔悴和悲傷?
  毫無道理的,年輕的都尉突然聯想到了聖龍的姐姐,不由的一陣癡然,終於咬了咬牙,趕在辛娜的身影即將離開營帳的那一瞬間,大聲說道: “風侯讓末將向小姐問好!”
  “哼!”
  重重的冷哼發自緊隨少女身後的阿克拉,他返身望向李逸如的眼睛充滿了血紅,仿佛盯著殺父奪妻的仇人一樣;而被問好的對象則明顯的遲滯了腳步,呆立了半響,方才背著身子,冷冷的說道: “那就代我向風侯致謝!”
  隨著話語的飄落,少女和追隨者的身影也消逝在了營帳外廣闊的平原上,唯有那最後的聲音,雖然依舊是那麼冷淡和倔強,卻李逸如還是明顯的感受到其中的沙啞和憂傷。
  不過,這個時候的他已經沒有什麼剩餘的閑餘去考慮這些問題了,迎面而來的印月大軍,無疑直接決定了遠征軍的生死榮辱。
  ……
  “那就先把印月人的這支主力給吃掉吧!”
  面對敵軍主力南下的消息,大營內的遠征軍將士並沒有多少驚慌,恰恰相反,這些年輕銳氣的將領們,反而因為即將到來的戰鬥而亢奮不已,幾乎是有志一同的決定了先行同這支印月人主力決戰。
  統率著兩萬五千尼國高原騎兵的迦嵐王子、統率著一萬三千赤獅軍的李逸如、褚頻,統率著兩萬高唐僧兵的高唐人康莫和三萬五千印月奴兵的首領吉牙思、哥裏,所有的將領最大也不過是二十五、六歲,年輕的則尚在弱冠,朝氣和活力是這支軍隊將領層的共同特點,也正是這種對於榮譽、軍功的強烈渴望,令這些年輕的軍人們面對強敵絲毫沒有半點的退縮,進取和無畏成為了全軍的風貌。
  於是,在一般情況下多半是推卸責任、保守謹慎的軍事會議,這一次卻反常的採取了絕對是積極進取的戰略戰術,九萬三千人的大軍不避不讓的迎向了芨多。
  雙方會戰的地點在印月城東北、居薩羅城東南的城鎮坎普爾的附近。這裏主要是遼闊的平原,非常適合大規模的軍團會戰,但同時也有一些起伏的山丘,還有那狹窄的溪流,正好方便騎兵和計謀的運用。
  “命令左右兩路立刻向我這裏靠攏,包抄聖龍人的退路!”
  作為印月軍隊統帥的芨多,顯然並沒有料到自己會這麼快碰上原本以為會和自己捉迷藏的聖龍遠征軍。在他看來這些聖龍人簡直瘋了,居然敢率領軍隊去主動迎擊四倍於己的敵人。
  不過這並沒有讓芨多有多少高興,因為已經做出兵分三路、據點式推進尋找敵蹤決定的他,眼下只有十萬人的兵力,鑒于印月人普遍遜色的戰鬥力,所以自己的這支大軍如今不但沒有能力依賴兵力的優勢重創迎面而來的敵人,甚至還有著被敵人包抄的危險。
  一想到這裏,芨多的背脊就不由有些發寒。幸好在本土作戰的優勢讓他擁有了情報方面的便利,因此總算還有比較充裕的時間進行準備。
  在這種情況下,由於意識到這一仗不僅大大影響著自己未來在阿育王朝宮廷的地位,而且還悠關自己的小命,因此盡管非常急於擊敗眼前的敵人,挽回自己在阿育王心中的形象,但是鑒于曾經在風雨軍手中吃過大苦頭的慘痛教訓,強打起精神來的芨多,並沒有一如既往的狂妄自大,而是對自己占據著居對優勢的大軍作了相對穩妥的部署:大約有十萬的大軍被部署在了正面的戰場負責牽制遠征軍,而另外兩支分別為十萬和八萬的大軍,則一南一北呈鉗形狀態迂回聖龍遠征軍的側翼。
  其中正面戰場的十萬大軍,依託著眾多起伏的山丘,狹窄的通道限制了軍隊的展開,正好有利於防守;而迂回中的八萬人的部隊,則沿著河畔行軍,可以得到順著日、月河護航的麥堅艦隊的支援;另一支向南迂回的十萬人的大軍則非常靠近印月城,在芨多的估計中必要的時候可以得到印月城裝備精良、士氣高昂的禁軍的支援。
  從整體來說,芨多非常滿意自己的部署,畢竟就數量而言,他麾下的每一支軍隊都遠遠超過了聖龍帝國遠征軍的全部,而且每支軍隊都擁有地形上的優勢,且三支大軍遙相呼應,如果遇到聖龍人的攻擊,只要能夠支撐上一會兒,就可以得到友軍的支援,因此可以在最大限度上彌補單位戰鬥力方面的不足。
  唯一讓芨多感到不滿的是,自己不得不留在了正面戰場之上對抗遠征軍的主力,實在太危險了,而如果按照他一貫的作風,那兩支進行側翼迂回的軍隊就應該迅速回援和自己會合,這樣雖然會失去全殲聖龍遠征軍的良機,但無疑更為保險。只可惜芨多清楚,自己這一次已經是別無選擇了,渡河南下的唯一目的就是企圖畢其功於一役,徹底殲滅敵人而不是將之擊潰,以免破壞阿育王朝中央邦的城池。
  之所以執行這樣的戰略目標,完全來自于阿育王朝宮廷對芨多的嚴厲要求。在經過李逸如這兩天蝗蟲一般的掃蕩之後,無論是出於自身財富的考慮還是出於阿育王朝財政的盤算,即便是宮廷內最敵視巴巴拉的王公大臣們,此時也意識到了維護如同是阿育王朝生命線的中央邦的安全,對于整個王朝生存的重要性。
  但是,保守而貪婪的貴族們,並沒有采納巴巴拉的正確然而卻是違背了傳統驚世駭俗的藏富於民的戰略,而是下達了最為嚴厲的命令,要求大軍保衛他們的財富——結果便是已經開始被宮廷懷疑和失寵的芨多,不得不鼓起了勇氣,將自己的前途和希望寄託於這一場大決戰之上。
  芨多沒有想到的是,在敵對一面的主帥營帳內,成功掀起印月王公貴族們恐懼高潮的遠征軍年輕的統帥,此刻也非常惱火。
  “見鬼!”
  當發現自己將不得不在這裏決戰的時候,李逸如多少有些惱火。因為在他原本的計劃中,遠征軍應該在更為南面的地方和印月人作戰,那麼就可以更大程度上避免麥堅艦隊和印月城阿育王朝禁軍的參與了。
  而目前,雖然展開這樣一場大決戰可以說是雙方將領們共同求戰的結果,但是之所以選擇這樣的地點,卻是雙方不期而遇的產物,這對於在情報方面處於相對劣勢的遠征軍來說更為不利。
  然而不管怎麼說,迎頭撞上的兩支大軍,無論願意還是不願意,都不得不面對著一場決定著印月半島未來的決戰。
  聖龍歷七五六年十月六日,當夜幕終於在精疲力竭之下緩緩的退去,黎明的曙光悄悄灑向大地的時候,無意間卻也拉下了遮蓋的螢幕,在遼闊的印月平原上,顯示出綿延不絕的軍營,在互相可以看到的距離默默對峙著。
  這一天,平原上的天氣是格外的晴朗,萬裏一片蔚藍,只有零散的幾朵白雲自由的飄浮,太陽懶懶的爬出來,閑散的照耀著大地,十分溫暖卻不炎熱。
  無可置疑,這原本是一個郊遊的好時間,如今卻被肅穆而濃烈的殺氣所破壞。
  由兩萬高唐僧兵、三萬五千印月奴兵和八千赤獅軍組成的步兵,隨著李逸如的一聲令下,組成了雄壯整齊的方陣,率先向敵軍進發,在他們的兩旁,則是兩萬五千高原騎兵和五千赤獅軍騎兵組成的騎兵。
  陣陣的擂鼓攝人魂魄,冗長的號角悠遠淒厲,步兵密集嚴陣,騎兵盔甲鮮明,在陽光的映射下,分外的氣勢如虹,尚未開戰就已經先聲奪人。
  在這九萬三千遠征軍的對面,則是印月的十萬大軍。他們依託著山丘與河流,部署在狹窄的區域,正面部署了一萬象兵,兩千頭龐然大物占據了整個空間,每頭大象的身上有一個籮筐,坐著一名駕馭者,籮筐的兩側分別有一名弓箭手,而弓箭手的下方、大象的身旁則各有一名手持長矛的戰士,這樣的組合便是阿育王曾經縱橫無敵於整個半島的戰象陣,進攻固然是聲勢奪人,防守也是滴水不漏。在戰象陣的後方則是整齊的步兵方陣,步兵方陣的兩側是弓箭手隊,此外大約有一萬左右的騎兵擔負著機動和策援的任務。
  雖然這樣的部署違背了優勢兵力應該正面展開的規律,但是考慮到印月人戰鬥力較弱的現實,如此層層疊疊的防線,恰好能夠彌補這方面的劣勢,因此視察了防線之後芨多甚至開始叫囂起來: “就在這裏讓聖龍人流盡所有的鮮血!”
  可惜,他的對手似乎並不準備如他所預料的那樣進行戰鬥。
  訓練有素、步履整齊的聖龍遠征軍,在印月人的射程之前竟然停住了腳步,一隊隊盾牌兵站出了隊列,身體半蹲於地上,將盾牌高高的舉起,頓時層層疊疊的盾牌形成了一座鋼鐵的城墻,在陽光的反射下,發出耀眼的光芒,令人心悸。
  在盾牌的後面,弓弩手們也開始做好了射擊的姿勢,排成了數排,支好了弓弩,那一支支泛著陰森光芒的死亡請柬,無聲的指向了前方的敵陣。兩側的騎兵此時也舉起了武器,任憑戰馬在原地緩緩的打轉,全身繃緊做好了沖刺的準備。
  此時,戰鼓和號角嘎然而止,數十萬人屏氣凝神的站立著,整個戰場一片寂然,唯有戰馬的嘶鳴不時的傳來,為這一片寧靜得異常的土地平添幾分生氣。
  “這是怎麼回事?”
  一心等待著聖龍人進攻的芨多驚疑不定,任何有一點軍事常識的人都知道,在這樣的距離之內,弓箭是根本無法射擊的,而根據情報,聖龍人雖然從本土調來了一大批火炮,但是為了抵抗麥堅艦隊以及渡河突擊的行動方便,所以這支深入中央邦的遠征軍並沒有攜帶什麼火炮,也就基本上不可能對自己的陣線發動遠程的攻擊。
  也正因為如此,芨多就更加無法理解聖龍人究竟想幹什麼了。唯有一點他是清楚的,那就是時間對于他有利,他正巴不得將這支敵軍拖在這裏,等待另外兩支部隊的會合,因此盡管芨多有些不安,卻依舊駁回了將領們主動出擊的請求。下達了原地警戒的命令,準備和聖龍人消耗起來。
  “王子,您看聖龍人竟然搭起營寨了!”
  不久,就有將領向芨多匯報了聖龍人的新動向。
  芨多好奇的向前方望去,只見這個時候聖龍人後方的步兵在盾牌的掩護下,竟然開始井然有序的搭建起防禦的柵欄,似乎準備在戰場上就地宿營一般。
  “想引誘老子出擊,未免太幼稚了吧!”
  有過一次被誘敵深入差點丟了性命的芨多,決定以不變應萬變的等候著自己部隊的到來,反正既然對方自己要畫地為牢,那麼一旦自己的大軍集結完畢,擁有絕對兵力優勢的印月人,就算擠也能把對方給擠死在這片彈丸之地。
  這樣考慮的芨多不假思索的命令道。
  “不要管他們,繼續防守!”
  “這樣好嗎?”
  身邊的將領們開始小心翼翼的探問道,對於這位取代了巴巴拉的主帥,軍中的將領們並沒有太大的信心,對於一向詭計多端的聖龍人如此奇怪的反應,他們更是感到了忐忑不安,因此多少有些不滿芨多的無所作為。
  “不要擔心,時間拖得越久,就對我們越有利!這不過是聖龍人走投無路的故弄玄虛,想讓我們主動出擊,然後趕在我軍側翼迂回的軍隊到達之前,來一個各個擊破,可惜小王偏偏不上這個當!”
  芨多滿不在乎的說道,不過他也心知自己在這支軍隊的威信不足,因此只好強忍著高傲的脾氣,耐心的向自己的部將解釋,最後還是覺得不放心,因此運用他最擅長的手段,借用了阿育王的名義,竭力的鼓吹道: “就讓這些愚蠢的聖龍人繼續搭建他們的營寨好了,偉大的阿育王和他最忠誠的戰士一定能夠突破這種不堪一擊的東西,這些營寨最終將成為貪婪的聖龍人作繭自縛的墳墓!”
  “王子英明!”
  “王子果然是神機妙算!”
  “有王子的統率,我軍定能戰無不勝!”
  “這些聖龍人居然敢和王子對陣,實在是自尋死路!”
  ……
  盡管還有很多人心存疑慮,不過芨多說得也很有道理,畢竟印月大軍如今的作戰目標就是拖延時間,等待另外兩支軍隊的會合,因此聖龍人這樣的作為,實際上也正合印月大軍的心意,倒也很難說芨多的做法不對,至少暫時沒有人能夠提出更好的建議。
  而另一方面,和戰爭應該怎麼指揮才對這樣暫時模糊無法辯清同時也和自己並無多少關系的問題相比,討好芨多這位大軍的統帥、自己的上司,從而讓自己有機會飛黃騰達,那才是真正現實而且實在的事情。
  更何況,芨多借用了阿育王的名義,那麼任何敢於質疑的人都將被視為不忠誠和動搖的分子,這樣的罪名可不是隨便能夠承受得起的。
  “哈哈,小王今天就和諸位將軍一起殺敵報國,將這些侵略我們家鄉強盜殺他個有來無回!”
  在部下的奉承中,芨多顯得有些飄飄然了,那種自大輕浮的貴族秉性再次暴露無遺,而印月民族與生俱來的那種盲目樂觀的性格,也促使這位年輕的王子面對著決定數十萬將士生死的戰場,卻已經開始開心的想像著自己凱旋回朝受到萬眾矚目和美女崇拜的美妙情景,在先前的一陣緊張謹慎的運籌之後,被眼下順利的局面所迷惑,早就把即將到來的戰鬥給丟到了九霄雲外。
  而就在這個時候,浮想聯翩的芨多全然沒有意識到,對面的聖龍人陣營再次出現了巨大的變化—— 以擅長建築和工事而聞名的聖龍人,很快就在無所作為的印月人眼皮底下搭建好了牢固的營寨,那一排排的盾牌手開始有條不紊的撤回營寨之內,而弓弩手也將自己的陣地挪移到了有著更加完善的防禦工事的營寨的箭垛內,原本游離於兩側的騎兵則在不知不覺中消失於營寨之後。
  “這一仗我們贏定了!”
  完成了這一系列部署的李逸如,這才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口氣,臉上悄悄的浮起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0:46
第十九集 狼煙四起
第一章 意料之外的突襲

 “我軍被包圍了!”
  相對於風雨的跺足惋惜,剛剛平息了混亂的燕家大營之內,將領們的心中更是被眼下的現實而攪得憂慮和不安,而更讓他們感到沮喪的,則是他們的統帥,燕字世家的最高統帥燕南天,在剛才的混戰中居然因為戰馬受驚不慎跌落,受了重傷,以至於決定大軍命運的軍事會議,不得不在燕南天的睡塌前召開。
  “風雨軍的本陣目前正在東面隔河和我軍並行,同樣在做平行進軍的是西面數目不祥的騎兵,估計可能是秋裏統率的秋風軍,正是這支軍隊在早晨發動了對我軍的突襲。此外,在南面距我軍後陣十裏外,也發現了風雨軍的遊騎,可能是一支大軍的前鋒;北面在延城方向的黑狼軍、青龍軍應該也會很快趕到渡口,阻截我軍錦州的援軍。”
  燕耳對目前燕家軍的形勢作了非常不利的匯報。
  “風雨軍兵力並不充足,就算全部加起來也不過和我軍在伯仲之間,如今卻四處分散,妄圖包圍我軍,表面上看似乎聲勢十足,實則到處破綻,我軍只需集中兵力,無論哪個方向均可輕易突破,因此並不足慮!”
  燕耳話音未落,大將朱全便慢悠悠的說道,那平和的神態多少緩和了帳內將領們心中的不安。
  盡管對朱全的為人有些厭惡,燕耳卻不得不承認此人確實有豐富的沙場經驗,一針見血的點出了眼前的關鍵所在——風雨軍的素質、士氣和兵力調度確實非常出色,然而限於兵力的不足,風雨如此大手筆的運籌帷幄背後,其實也隱藏了巨大的危險:兵力過度的分散導致了被逐個擊破的可能。
  因此,燕字世家年輕一代的俊傑,接過朱全的話語建議道: “話雖如此,然而眼下全軍上下人心惶惶,將士們並不清楚真實狀況,卻因為我軍攻城失利又倉促渡河而大為不安,如果繼續北上渡河尋機決戰的話,恐怕我軍尚未開戰便會自亂陣腳,因此末將建議不如置死地而後生,索性立刻掉頭南下,擊破後陣的風雨軍,兵鋒直指涼城,讓風雨進退維穀、首尾難顧!”
  在攻打涼城的夜晚在城外指揮作戰的年輕將領,雖然也曾經目睹過蒙璿運用火炮的威力,但那不過是區區十多門的轟擊,終究沒有領教過那一天晚上數百門火炮封鎖街道的宏偉與慘烈,因此對於軍中以朱全為首的將領們畏懼火炮的情緒非常嗤之以鼻,更無法理解燕南天當日在四十萬大軍團團包圍城池的有利條件下僅僅因為一場挫敗而撤退的決定,極力主張大軍繼續原本攻打涼城的計劃,奪取那看來似乎唾手可得的勝利。
  此話一出,當時負責攻打南門、西門的將領們紛紛附和,這些將領中有很多原本就和燕耳關系密切,更何況如今燕耳可以說正是代表了他們的想法——縱橫中原的幽燕健兒怎麼可以被區區幾門火炮所嚇倒。驕傲的燕字世家少壯派的將領們,對於這場窩囊的戰爭早有怨言,只是攝于燕南天的威勢而不敢有所表現,此時見燕耳主動請纓,自然大為支援,一時間成為了燕家軍中的主流。
  然而參與了東門、北門作戰的將領們則紛紛面面相覷,對於那一天晚上的經歷心有餘悸,卻偏偏又不能明說自己畏懼火炮而不敢作戰,以免被人恥笑,再加上這些將領在攻城之中損失慘重,在注重勢力的軍隊裏說話也因此少了底氣,不由顯露出非常尷尬的神色,將眼光紛紛投到了朱全的身上。
  被注視的對象卻微微的低著頭,雙手負在背後,臉上一片漠然,似乎根本看不出在想些什麼,唯有仔細觀察方才可以發覺那嘴角邊正掛著一絲極其細微的微笑。
  “涼城的火炮怎麼對付?風雨為了遠征印月,調集了五百門大炮,除了一部分運抵印月之外,大部分的火炮如今都已經被調回了涼城,三天前的夜戰失利就是這些火炮強大威力的最好證明。燕將軍難道是想要讓英勇的戰士繼續這樣無謂的犧牲嗎?”
  忍不住跳出來說話的是朱全手下的親信將領張平。這個已近四旬的漢子,少年時便與朱全一起結黨稱霸於鄉裏、一起販私鹽、走單幫,而後又一起響應龐勛叛亂,現今則一起投靠燕南天的絕對死黨,可以說經歷了不知多少戰陣,原本早就麻木了生死,但是三天前涼城的那一晚上,卻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恐懼。
  張平無法忘記那一天的晚上。
  那轟隆的巨響,那黑夜的亮光,從遠處帶來了不知為何物的東西,仿若地域的惡魔竄到了人間,猶如收割的鐮刀,毫不留情的將自己的部下如同稻麥一般的割倒,永遠的離開人間。
  那一刻,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作為攻入北門的先鋒大將,李平親眼目睹了追隨自己征戰多年的驍勇將士,還沒有來到敵人的近前,便一批又一批的倒下,根本無力展現他們的善戰和勇猛。
  鮮血染遍了街道,狹窄的道路讓人根本沒有轉旋的機會,只能夠徒勞的聽憑風雨軍那些可怕的武器咆哮,接受著幾乎沒有還手餘地的屠殺。
  之後,好不容易整頓了隊形,卻又在城門口遭遇了風雨軍的火焰器。相比于火炮,這一次燕家軍的戰士總算看到了敵人的影子,然而看到的情形卻更讓他們感到了神秘、詭異與恐懼。
  那黑呼呼的圓筒,噴射出了熾熱的火焰,似乎是抽自地底的巖漿,一旦沾染到了人體,便會熊熊燃燒,將片刻前還是生龍活虎的漢子,瞬間變成了一具散發著臭味、上下滿是漆黑的焦屍,根本無法辨認面目。
  面對這種慘烈的景象,脫下軍裝便是目不識丁的農人們的軍人,是無法理解的,而這種無法理解的未知,更平添了他們的恐懼,讓他們很自然的聯想到了神仙鬼怪的傳說,大幅削弱了他們作戰的勇氣,轉而讓求生避禍的本能所主宰。
  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數十萬在中原神州縱橫馳騁、久經沙場的雄師勁旅,在那一個恐怖的夜晚之後,失去了繼續攻城的信心和勇氣,由衷的歡呼主帥做出的撤退的決定,而對于如今燕耳再次返回那個恐怖之地的建議,感到了刻骨的反感。
  “堂堂燕家鐵騎,怎能畏懼區區幾門火炮?”
  這邊張平剛剛說完,贊同燕耳的一名年輕將領便立刻站出來冷笑著反駁道: “早在去年,末將就曾經在追隨燕耳將軍和張軍師同風雨軍名將蒙璿的作戰中領教過這種火炮,雖然威力驚人,但是只要我軍英勇奮戰,快速的馳騁過去貼身近戰,則這些火炮將一無是處,反而成為了累贅,因此大可不必如此畏懼。涼城夜戰純粹是我軍大部分官兵從未遇過火炮,措手不及之下難免驚慌,再加上部分將領指揮不利,又怯懦畏戰,方才有此失利!”
  “這話什麼意思,就你他媽的打過仗嗎?”
  張平頓時勃然大怒,扯開了身上的戰袍,露出了遍佈全身的傷痕,雙目發赤的直盯著反駁者冷冷的說道: “老子自從軍以來,可沒有一仗落在人後,當日涼城便是老子第一個沖進去的,也是老子最後一個撤出來的!一萬人!整整一萬人!老子帶著整整一萬人殺了進去!他們有很多人都跟了老子多年,大小戰仗不下百餘次,沒有一個是孬種,沒有一個擅自退後過半步,可是結果呢?這些兒郎根本連靠近廝殺的機會都沒有,一炮彈轟過來就是十幾條性命,全部被堵在了街道上給人當了活靶子!七個,只有七個回來了!一萬人,去了一萬人,就回來了七……七……七個啊!”
  張平越說聲音越哽咽。一想到自己麾下那些從起事之初就追隨左右的鄉裏鄉親、部屬舊將,便如此永遠的埋骨於萬裏他鄉,從此人天永隔,他不由悲從中來,說到最後一條八尺的男兒居然當著整營的將領號啕大哭起來。
  一時間,大營也漫布了竊竊私語之聲,燕家大軍的將領們頓時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年輕氣盛又沒有親身經歷涼城炮戰的將領們有些不以為然,而那些經歷了那個恐怖之夜的軍官們則大有同感,一片唏噓,使得燕家軍的帥帳亂成了一片。
  “大膽,還不快向張將軍和諸位涼城死戰的大人們賠罪!”
  “混賬,哭哭啼啼的還象個爺們嗎?”
  不約而同的,燕耳和朱全差不多同時出聲,呵斥著自己的部下。前者醒悟到如此說法將會激發那些參與了涼城夜戰的部隊的反感,而後者則眼見強調風雨軍火炮威力的目的達到,便也見好就收,以免落下一個擾亂軍營的罪責,畢竟自己親信這番計劃外的真情流露,可不是他意料之中的佈局。
  “哼,成何體統!”
  果然,躺在行軍床上的燕南天此時也憤怒的喝了一聲,盡管受傷在身,嗓音有些沙啞,但是一代權雄的餘威尤在,話語間隱隱流露出凜冽的殺氣,頓時將麾下的一班將領們給震懾住了,整個大營很快恢復了平靜,氣氛也轉而分外壓抑。
  “朱將軍,你的意見如何?”
  過了良久,聖龍帝國自聖太祖過世之後的第一位異姓王爺方才乾咳了一聲,親自向朱全詢問道。
  “末將聽憑大帥吩咐!”
  出乎意料,由於攻城時損失慘重,在燕家軍中一向最為強烈反對和風雨軍火炮強撼的朱全,這一次卻沒有一如既往的和燕耳針鋒相對,反而顯得有些過度的謙恭,對著燕南天順從的說道。
  “是嗎?”
  燕南天微微一愣,深深的看了一眼帳下這個投誠過來的大將,只可惜朱全此時正誠惶誠恐躬身彎腰,半點也看不出臉上的表情神色,更無法揣度其內心的想法。
  因此,在躊躇了半響之後,燕南天終於微微嘆了一口氣,放棄了窺視朱全究竟是何用意的企圖,下令道: “既然如此,今日議事暫告一段落,諸位將軍就且請回營休整,聽候命令!燕耳,逆留一下!”
  “遵令!”
  在朱全等人的帶領下,眾多的將軍們紛紛躬身施禮,倒退了出去,唯有燕耳略帶著沉思的留了下來。
  只是,在掀開大帳離開的那一剎那,朱全若有所思的回頭望了一望站立在當場的燕家年輕俊傑,以及躺在簡陋的行軍床上,整個臉此時因為光線的角度被遮住的大軍最高統帥——燕字世家的家主燕南天。
  甫出大營,兀自想著自己心思的朱全,卻被後面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嚇了一跳。
  “大哥,您剛才為何不阻止燕耳那小兔崽子的話?”
  剛才還大哭的張平,此時已經收幹了眼淚,撓著頭問道,他對于朱全剛才一言不發沒有反對燕耳回師攻打涼城的行為實在無法理解。
  “為什麼?有誰會願意承認是因為害怕風雨的火炮而不敢再戰嗎?”
  朱全冷笑著拍了拍自己親信的肩膀,再次回頭望了一望身後的大營,意味深長的笑了一笑,淡淡的說道: “放心吧,這一次就算真的是要攻打涼城,咱們也不會再去做一次炮灰了!”
  說著,留下了依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張平,自顧自的朝前走去。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0:46
第二章 臨危授命

 而此時,大營之內卻有著另外一番的對話。
  “你是不是很反對我撤兵的決定?或者,在你看來,這一次出征根本就不應該,純粹是一場貽笑大方的鬧劇?”
  出乎燕耳的意料,當帳內沒有第三個人之後,一向雷厲風行手腕強硬、令自己所敬畏的叔叔突然帶著從來未有過的自我嘲諷的語氣說道。
  “侄兒不敢!”
  震驚之中,燕耳急忙分辨道,冷汗在瞬間浸透了自己的衣甲,豆大的汗珠更是在腦後的耳垂緩緩的移動。
  “不敢?有什麼不敢的?恐怕現如今有這樣想法的人,遠不止你一個吧?人心就是如此,隔著肚皮便是天皇老子也敢罵,反正誰也不知道!”
  燕南天繼續以燕耳膽戰心驚的語氣和內容說道。
  “叔叔明鑒,侄兒願誓死追隨叔父!”
  大驚失色的燕耳,幾乎帶著哭腔說道,雙腿發軟的他要不是清楚燕南天最討厭怯懦的孬種,此時恐怕早就跪了下來。
  “好了,我這不是在怪你!有時候,包括我自己也是如此責怪著自己!”
  幸好此時,燕南天終止了這樣的談話。
  這位聖龍帝國權重一時的風雲人物,如今帶著異常的疲憊,厭倦的說道: “燕字世家的歷史可以追溯到聖太祖之前,那個時候聖太祖尚未建立聖龍帝國,甚至可以說被聖太祖所推翻的涼漢帝國也僅僅是一個割據的諸侯尚未統一神州的時候,燕字世家就已經是幽燕地區的名門望族了。歷經了短暫的涼漢帝國和三十年割據戰亂的“神州血災”,燕字世家的先祖們正確的將政治資本壓在了聖太祖的身上,從而確保了家族的榮華富貴沒有在戰亂動蕩中煙消雲散。
  不過,真正讓燕字世家發達的契機,是北方提丁可汗的入侵。當年的燕字世家的先人們依然揭竿而起保衛家園,抵禦了北方遊牧民族對家園的蹂躪,隨後也堅定的支持了聖光武帝的繼承大統,這才確立了燕字世家擁兵坐鎮東北的特權。
  如今,這個歷時千百年豪門世家,傳到了我的手上。我,燕南天,讓這個家族獲取了前所未有的權力和榮耀,但同時也給這個家族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說到這裏,高高在上的平安王,帶著幾分驕傲,幾分忐忑,幾分愧疚,幾分惆悵,幾分迷茫,幾分自己也說不清楚的神情,嘆了一口氣,繼續道: “我老了,燕字世家終究還是要給你們年輕人來帶領,究竟是給咱們燕字世家帶來更上一層樓的權勢,還是毀滅一切的災難,恐怕也得看你的了!”
  “侄……侄兒年輕識淺,怎敢擔此重任,燕字世家的興衰榮辱,唯有依賴叔父的乾坤獨斷方可!”
  咋聽燕南天的話語,燕耳的心中一陣興奮,有時一陣驚恐,燕字世家的繼承人是他一直以來所為之奮鬥的目標,但是燕南天如今正值春秋鼎盛的時候突然談論起繼承的問題,卻讓他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是福是禍。
  “哼,你力主南下涼城,難道不是想就此確立自己在軍中的威信嗎?”
  燕南天冷冷的一笑,卻讓燕耳不由滿臉通紅,正說中了他的心事——畢竟戰亂年代唯有百戰不殆的名將方才會讓屬下心悅誠服,自己力主回師涼城,除了看到軍事上的可乘之機外,也確實心存力挽狂瀾于危難之際,從而鞏固和確立自己在軍隊的威信的想法,只是如今被燕南天當面揭穿,讓他一時間否認也不是,承認又不敢,十分尷尬。
  就在燕耳狼狽之際,卻聽見燕南天話鋒一轉,斷然的說道: “男兒大丈夫,立身於世,就是應該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痛痛快快肆意妄為一番,又何必遮遮掩掩,像一個婆娘!”
  “叔……叔父教訓的是!”
  盡管有些驚愕于燕南天突如其來的坦誠,不過考慮到自己這位權重一方的叔叔既然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心事,那麼自己無論如何遮掩也無濟於事,因此當機立斷的年輕人不由咬了一咬牙,索性坦承了自己內心的yu望,然後在忐忑中等待著叔父的處置。
  “好,這才不愧是我燕家的兒郎!”
  燕南天不怒反喜的贊了一聲,然後沉默了半響,方才嘆了一口氣: “真羨慕你們這些年輕人,能夠快意平生縱橫馳騁于沙場之上,為了自己的榮譽和功業,攻城掠地、殺伐征戰,用敵人的頭顱和鮮血鑄就自己的千古英名和萬世基業,獲取天下人的畏懼、敬仰和歸順!”
  燕耳聞之,不由尷尬的笑了一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因為他看得出來,燕南天的這一番感慨,與其說是贊頌他燕耳,還不如說是緬懷自己曾經的歲月,同時也不無遺憾自己如今在這樣關鍵的時刻臥於病榻之上,無法橫槍躍馬馳騁於疆場,和自己的勁敵痛快淋漓的決一勝負。
  因此,燕耳唯有三緘其口。
  “好了,不說廢話了!”
  果然,燕南天很快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而是言歸正傳: “說一說你對現如今形勢的看法吧!”
  “是……,叔父!”
  燕耳略略猶豫了一下,看了看病榻上燕南天似乎無意間從床枕下拿出把玩的大軍金印、兵符,不由呼吸一陣急促,直覺感到眼下就是一個十分關鍵的時刻,關系著自己的前途未來,以及夢寐以求的野心。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心中大為緊張的燕字世家年輕的俊傑,強迫自己迅速的鎮定下來,穩住了心神,侃侃而談道: “侄兒並不以為當前中原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危機狀態。公孫無用雖然蠢蠢欲動,但是皇甫嵩為親子囚禁,令狐潮渾渾噩噩,其餘各路諸侯也都貌合神離,彼此算計,若虛作聲勢尚可,若要實際出兵爭奪天下,則只需一二能言善辯之士,定能令其內部大亂,不戰自敗。而我軍則有軍師坐鎮聖京,統率幽燕、中原不下二十五萬的大軍鎮守,定能左右大局,暫時並無大礙,一旦我軍主力回師中原,此等跳粱小丑必定灰飛煙滅,不足為慮!因此我軍大可不必為此而憂慮交際、倉促回師。既然已經兵臨涼州城下,兩軍相遇勇者勝,不如破釜沉舟一舉擊之,風雨軍一破,則放眼天下無人能當叔父兵威,各方諸侯也將喪失鬥志,爭先歸順,聖龍大局可定!”
  “哼,你以為本帥擔心的是公孫無用嗎?”
  燕耳正說得起勁,卻聽見燕南天冷冷的帶著倨傲的打斷了侄子的話: “公孫世家常年收斂門客,雞鳴狗盜或者厲害,說到用兵打仗、爭霸天下,可就差得太遠了,只配背地裏玩那見不得光的三流陰謀罷了。令狐家族一味保全實力,形跡可疑,其心難測,然大勢已去不足掛齒;皇甫嵩一生多謀,卻毀於豎子之手,可悲可嘆!至於那些東方諸侯,更是各懷鬼胎,彼此提防,勾心鬥角,如同一盤散沙,不堪一擊。其麾下將領,唯有公孫飛揚和傅仲舒而已,前者弱冠少年,不孚眾望,難統聯軍,只能夠率領萬餘兵馬騷擾而已;後者追隨蕭劍秋,猶如喪家之犬,手無實權,英雄無用武之地,有張兆坐鎮聖京,我可沒有半點的擔心!”
  “那叔父憂慮的是……”
  燕耳怔了一怔,萬萬沒有想到燕南天對於東面公孫世家組成的討燕聯盟竟是如此的評價,心中更是不解燕南天倉促退兵的道理。
  關于此次燕南天在涼城夜戰之後的撤退,一直有兩個傳言,一是因為公孫無用在後方的蠢蠢欲動,二是因為缺少糧草。
  作為燕家軍的高級將領,燕耳對於第二個理由根本就嗤之以鼻,他自然清楚盡管大軍確實在糧草方面有些緊張,但遠遠還沒有到因為缺糧就退兵的地步,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就千里遠征的話,燕家軍也何以妄談爭霸天下。因此,缺少糧草的理由,恐怕甚至連敵對的風雨都不會相信,只是出於一種非常奇怪和詭異的原因,竟然成為如今對抗的兩大陣營共同的主流說法,然而在燕耳的心中則深信肯定是前者促使了燕南天心存顧慮的撤退,這也因此讓年輕人一直都盤算著如何在合適的時候犯顏直諫,力陳公孫無用不過是蘚疥之患,燕家軍當前的大敵,是也只能是擁兵數十萬坐鎮涼州的風雨,既然已經出兵了,那就只有決一生死,容不得半點退縮的餘地。
  卻沒想到,這一切都錯了,錯得離譜。
  燕南天的撤退,自然不是為了糧草,但也絕對不是因為公孫無用,在這些自己視野所及的更遙遠之處,一定還有著更為鮮為人知、更為陰暗隱諱、更為錯綜復雜的因素,在暗暗的影響著天下大局。
  燕耳這才發現,原來燕南天的心中其實早就清楚的如同一盤明鏡,根本不需要自己膽戰心驚的做什麼忠臣義士,當然似乎也沒有什麼讓自己玩弄心機權柄的餘地,在眼下狼煙四起的戰場之外,實際上另有一番更為激烈更為復雜,然而卻看不見摸不著的爭鬥在進行,這才是真正決定著天下各大勢力勝負存亡的關鍵。
  只可惜,燕耳很遺憾的感覺到,自己其實遠離這場爭鬥,雖然幸運的能夠避免其中的殘酷和鬥爭,卻也悲哀的被排斥在了天下征戰的真正核心之外。
  就在年輕人有些心灰意懶,燕南天的話卻讓他又升起了野心與希望: “涼城之戰,究竟是福是禍,是對是錯,恐怕將是一筆萬世千秋也難以理清的糊塗帳,現在也該是讓你知曉這背後隱秘的時候了!”
  “叔父……”
  燕耳身體微微一震,對于當初燕南天力主攻伐涼城,就如同如今專橫的決定撤退一樣,讓他的心中始終大惑不解,卻又隱隱感覺到這其中一定還有著不為外人知曉的秘密交易,否則以燕南天的睿智,實在不應該犯這樣低級的戰略性錯誤。
  只是出身豪門的年輕將領自然清楚,這些東西是不該知道的就必須堅決的不知道,否則引火燒身只會是自找麻煩,因此從來也沒有想過知道其中詳情,只是沒想到,燕南天居然會在此時此刻對他敘述這段隱秘,這無疑等於是要將自己帶入這場以天下為棋局的爭鬥的真正核心所在。
  一想到這裏,燕耳渾身上下都免不了有些熱血沸騰,既有著興奮,也有著緊張,有著從此傲視天下的意氣奮發,也有著即將知曉角落中陰謀與秘密的忐忑與不安。
  然而,燕南天卻沒有將話說下去。
  因為墜馬摔傷了雙腿的東北諸侯,突然間陷入了沉思,雙眉緊皺,一動不動的不知思考著什麼,良久不發一言。
  這樣的氛圍,讓燕耳也不由感到了壓抑,規規矩矩的站在病榻邊,低著頭努力克制著自己雙眼望向叔父手中金印兵符的沖動,耐心的等候著叔父回過神來。
  不知過了多久,燕南天方才重新開口,打破了壓抑的空間中的沉默,然而內容卻和燕耳所想像的完全不同: “這是大軍的金印、兵符,你拿去吧!接下來的戰鬥交給你了,你想怎麼指揮就怎麼指揮,但是有一條,無論和風雨軍的勝負如何,都必須把這支燕字世家的子弟兵給我好好的帶回來!”
  燕南天的話語由一開始的些許消沉,變得越來越嚴厲,到了最後更是聲嘶力竭,帶著一股蕭殺的氣氛。
  “侄兒一定不辜負叔父的厚望!”
  燕耳用略略顫抖的手小心的接過金印、兵符,這是他一直夢寐以求的東西,以至於今天如此真實和近距離的接觸,簡直讓他無法確認眼前是否尤在夢中,甚至連場面上的客套與謙遜也忘了表演。
  “退下吧!”
  燕南天疲憊的揮了揮手,示意燕耳離開。
  “是!”
  盡管有些失望自己終究沒有獲得燕南天原本所要告知的秘密,燕耳還是很高興自己能夠拿著金印和兵符離開這個令他備受壓抑幾乎無法喘息的空間,因此逃難似的迅速離開了營帳,唯恐燕南天最後一刻改變了主意。
  直到出來之後他方才發現自己的背後早就已經被汗水浸透,整個人也仿佛惡戰了一夜般的虛脫,而心情卻猶如高懸在半空,即格外的興奮,卻又患得患失,生怕這僅僅是一場到頭為空的黃粱美夢。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0:47
第三章 帳中論勢

 “你為什麼沒有把事情的原委告訴燕耳?”
  當燕耳離開之後,一道悅耳的聲音從帳後的帷幕中傳來,隨即款款走出的一身白袍,帶著三分出塵不然的聖潔,又有三分嬌柔迷人的嫵媚的絕色佳人,正是這段時日一直跟隨在燕南天身邊的顏如玉。
  “既然這是一段遠離陽光的秘密,又何必讓它曝曬于光亮之中?我不希望燕耳背負著這樣的包裹來指揮這場決戰,風雨不是一般的敵人,要想戰勝他唯有全力以赴、心無旁騖,所以那黑暗中遺留下來的災難,就由我燕南天一人承擔吧!”
  燕南天沉思著,臉上露出了索然的蒼涼。
  的確,出征涼州真的是一個讓人難以抗拒的誘惑,天下各大勢力的聯手、風雨軍內部的分裂、“西門”無孔不入的滲透,還有出其不意的進攻、風雨執著遠征帶來的兵力空虛,都讓這場出征無論從哪一方面看起來似乎都是一次非常偉大、出色和成功的戰略勾畫,足以名垂千古、足以一錘定音,然而這一切卻在風雨軍的威力巨大的火炮、神速的用兵和英勇的作戰中,從千載難逢的機會變成了如今難以吞咽的誘餌,以至於整個燕字世家傳承千百年的基業,也因此而搖搖欲墜。
  風雨,這個名字,如今已經成為了燕南天心中的夢魘。盡管說起來,在和風雨的一系列征戰中,似乎燕家軍一直占據了上風,從上一次東線會戰重創風雨的碧蛇、黑狼兩大軍團,大敗風雨軍名將蒙璿,擊斃老將耶律明雄,到這一次占領錦州、直逼涼城,可以說一時之間燕家軍的軍威之盛天下無人能及;即便是如今涼城失利,主力猶存的燕家軍依舊處於內線可攻可守的有利地位,就軍事而言鹿死誰手尚未可知,然而燕南天卻明白在實際的軍政得失中,自己已經遠遠落在了風雨之下。
  一個是內戰消耗、爭權奪位,一個則是驅逐外寇、揚威域外,高下之間不言而喻。風雨執著的對外用兵在造成風雨軍嚴重的戰略危機的同時,也確實給他個人塑造了一層無人能夠企及的光環,這樣的光環唯有同樣頻頻對外用兵的聖太宗、聖武帝這樣的名君方才能夠相媲美,即便是在如今被儒家嚴重腐蝕了心靈、一味宣揚仁義道德的聖龍,對於自相殘殺的權雄和開疆拓土的霸主,也依舊有著非常公道的評價。
  更何況,自己的西征涼州固然主要是出於奪取涼州所帶來的巨大好處的誘惑,但也不的不承認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受到了不願意看見聖龍重新統一的呼蘭、麥堅兩大強國的脅迫,被逼放棄了對東線已經岌岌可危的東方諸侯聯盟的打擊,錯失了武力統一聖龍的良機;而風雨南征北戰,力抗呼蘭、收復失地,南征印月、開拓國土,絲毫不畏懼呼蘭、麥堅,其中固然有策略上的交易和妥協,但是關鍵時刻說打就打,展現的是聖龍帝國傳承千年的威武不屈的風骨,因此實際上雙方尚未對壘,自己在氣度、心胸、格局之上就註定了輸風雨一籌。
  所謂一山難容二虎!風雨的出現,讓燕南天越來越憂心忡忡的產生了一個不詳的預感,自己以武力重振聖龍的雄圖偉略,正受到風雨這個新興的天縱奇才的嚴重威脅,這就如同蜂巢之中同時出現了兩個蜂王,註定了必須有一個要淘汰出局。思念之間,這樣的認識讓燕南天感到了一種難言的無奈。
  “你後悔了嗎?”
  正當燕南天怔怔出神的時候,顏如玉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用她溫暖柔滑的雙手輕輕的握住了燕南天那寬厚、粗糙的大手。
  “後悔,不,在我燕南天的一生中,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做後悔!”
  躺在病榻上的藩鎮,這一刻蒼白的臉居然泛出了紅暈,原本有些消沉無神的眼睛也突然暴射出了逼人的精光,整個人頓時顯得威風凜凜、氣勢軒昂,傲視著一切,仿佛要將天地間的所有都盡納於股掌。
  顏如玉吱嚀了一聲,分外清晰的感受到了燕南天此時此刻所煥發出的那種雖千萬人吾獨往矣的我行我素、快意恩仇的氣概,恰恰是她所迷醉的,一時之間令她都有些眩暈了。因此,美麗的女郎如同小貓一般的緩緩俯下身子,蜷縮在燕南天的懷中,輕輕的閉上眼睛,一邊嗅了嗅燕南天身上那股疆場英雄所獨有的男人氣息,一邊溫柔的撫mo著燕南天的胸膛,傾聽著男人繼續的話題: “在這一場以天下為棋局的賭賽中,從來就沒有絕對的對與錯!所謂成王敗寇都不過是後人牽強附會的事後智慧,只要成功了,天大的冒險也是膽略與勇氣的表現,而一旦失敗無論多麼謹慎也會被指責為怯懦與膽小。”
  燕南天帶著幾分不平,也有幾分為自己辯護的語調說道: “這次出征涼州,世人皆道我燕南天昏了頭腦,只是這些局外之人又怎能知曉其中的復雜和糾葛?若不是麥堅和呼蘭的一力撮合,聖龍其他勢力的秘密協議,以及風雨軍內部的響應,還有風雨固執遠征帶來的兵力空虛的大好良機,我又如何會出兵?”
  “不要多想了,如今數十萬大軍齊聚,勝負成敗尚未定論,風雨軍雖然精銳驍勇,幽燕的健兒也絕非泛泛之輩,這一場龍爭虎鬥鹿死誰手,還真的很難預料,這就更需要你養好了身體,支撐著江山大局!”
  顏如玉支起了身體,抬頭幽幽的望著燕南天,吐氣若蘭的說道。
  “放心吧,區區小傷,還不至於讓我燕南天傷筋動骨!”
  燕南天突然微微一笑,一把將顏如玉揉入了懷中,舉手投足之間卻全然沒有半點負傷萎頓的模樣。
  “你……啊,王爺英明!”
  顏如玉微微吃了一驚,但立刻便明白了燕南天的用意—— 如今大軍連續受挫,營內將士士氣敵臣、軍心不穩,所以燕南天借著墜馬的機會,將軍事大權交給了在軍中素有威望,和風雨軍交手也屢屢得勝,並且年輕氣銳、極力主張放手和風雨軍決戰的燕耳,自然大大有利於提升軍隊的士氣,也順帶暫時緩解了軍中少壯派對於征戰不利的怨言,避免了燕家軍內部的分裂。
  同時,由於兩軍對陣很大方面便是雙方主帥彼此揣摩對方的心理並以此做出應對,所以燕南天臨陣換帥,讓一直參與這場戰爭的燕耳主持大局,非但不會影響到大軍的安定,而且還能夠因此全盤改變了原先的計劃和戰略思路,讓一直忙於揣測燕南天用心的風雨,一時間摸不著頭腦,從而尋找出可以制勝的機會。
  更為重要的是,燕南天裝作重傷,可以抽出身來以旁觀者的立場冷眼觀察呼蘭、麥堅、風雨、公孫無用等各方勢力的反應,更能夠察覺到自己身邊是否有野心者的蠢蠢欲動,可謂一舉數得。
  “只是,這麼一來,未免太過于冒險了吧!”
  在仔細考慮了燕南天如此作為的用意之後,顏如玉略略皺起了眉頭,因為她同時也意識到了其中的風險。
  “放心吧,我本來就有意培養燕耳,畢竟他是現今燕家最傑出的孩子了。再說,我燕南天執掌燕字世家這麼多年,可不是說倒就倒的!”
  燕南天自信滿滿的笑道,作為一代權雄,他確實有這樣的自信,畢竟一生都處在權力的劇烈鬥爭之中,對於控制局勢自然會有一兩招出其不意的殺手鐧,因此他早就有了燕耳萬一功高震主的應對之策。
  “我不是這個意思!”
  顏如玉伏在了燕南天的胸前,搖了搖頭,皺著眉頭說道: “我是擔心燕耳不清楚我們和呼蘭帝國的關系。如今的天下局勢決不是他想像的那麼簡單,我們的後方也不僅僅只是受到了公孫無用的威脅,根據密報張仲堅加快了將軍隊調往東北的步伐,顯然是想乘我們和風雨糾纏在一起的時候,漁翁得利,這也是你決定放棄一舉吞滅涼州的根本原因。可是燕耳並不清楚,我擔心他會為了對付風雨,而將大軍滯留在了這裏,從而給張仲堅以可乘之機!”
  “這一點我也想過了!”
  燕南天聽了這話,慢慢的收斂了笑容,轉而發了發呆,突然似乎跑題的說道: “這真是一個有趣的遊戲。如今的聖龍便是那香噴噴的獵物,所有自負有希望、有能力的人都參與了進來,成為獵取這個獵物的獵人,同時也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其他獵人的獵物。只不過,在這麼多的獵人之中,真正能夠讓我感到可怕和威脅的,也就只有兩個人而已!”
  “你是說風雨和張仲堅?”
  顏如玉絲毫沒有因為燕南天轉移了話題而感到奇怪,依舊蜷縮在這位權重一方的藩鎮懷中,緩緩的撫mo著他的胸膛,接下了燕南天的話。
  “不錯!”
  燕南天的眼神中突然冒出了興奮和激昂的目光,聲音也變得略略有些高揚: “風雨少年才俊,白手起家而擴地萬裏,抗呼蘭、征印月,再現聖龍雄威,故得天下豪傑心儀,麾下西北數十萬雄師,足以縱橫南北!張仲堅異鄉為客,卻以中原人的身份執掌呼蘭虎狼之國的大權,一生深謀遠慮、苦心經營,滲透中原、虎視神州,更是聖龍之大患,絕對不可小窺!”
  “所以,你意識到了在面對其中任何一個敵人的時候,都必須全力以赴的決戰,任何分神和患得患失,都將帶來災難性的後果?”
  顏如玉仿佛洞明瞭燕南天的內心,悠悠的說道。
  “風雨的確是一個勁敵,不僅是因為他能征善戰,更因為他的眼光和膽略。在涼城夜戰中,我燕南天自問無論用兵還是布陣,都絕對沒有任何的差錯,出其不意先發制人的攻擊更是讓大軍在起初階段占盡了先機和優勢,可是風雨早在之前所建立的軍政體系,所統率出的精銳之師,所配備的火炮和五行術運用,卻確保了他的不敗!”
  燕南天充滿著遺憾的說道: “而這個時候,我卻因為擔心張仲堅可能的暗算而匆忙撤兵,放棄了徹底剿滅風雨的計劃,這才將大軍陷入了如今進退維穀、士氣消沉的窘境!”
  “所以你讓燕耳擔任軍事統帥,就是要讓他索性心無旁鶩的全力對付風雨軍,不要因更為宏大的戰略大局分心,否則大軍很有可能會被風雨軍所擊潰,退一萬步,即便大軍順利返回中原,則燕家腹背受敵的困境也會讓大軍奔波乏力,處於被動之中!”
  顏如玉接著燕南天的話說道。
  “這也是被風雨逼的!”
  燕南天苦笑了一聲,突然臉色一肅,傲然說道: “風雨這一次野心太大,想要一口吃掉我,只可惜燕家軍擁有百年根基,又豈是風雨軍在旦夕之間可以解決的?風雨他也未免太小看燕某人了!”
  顏如玉聽了郎君如此充滿英雄氣概的話語,不由輕輕的一笑,眼中充滿著愛慕和崇拜,不過很快她就娥眉淡鎖,迷惑的問道: “可是張仲堅怎麼辦?妾身雖也知道張仲堅乃虎狼之輩,斷不可深信,更不可親近,其必有狼子野心,但是卻也看不出短時期之內究竟有怎樣的威脅,以至於王爺如此焦急的要撤兵返回中原?”
  “調虎離山啊,調虎離山!”
  燕南天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好像要將胸中的鬱悶盡數吐出一般,然後略帶著自嘲的語調,悵然長嘆道: “當張仲堅約我攻打風雨的時候,我還以為他只是想驅虎吞狼,所以將計就計的答應了,卻沒想到呼蘭大國師果然厲害,他所設計的不僅僅是驅虎吞狼,更是調虎離山!”
  “調虎離山?”
  顏如玉驚呼了一聲: “張仲堅莫非想要吞併幽燕?可是他的大軍正在西線平定兀術臺的叛亂,目前也僅僅是加緊了調動軍隊,以及派遣使者討一些便宜,然而從西域至幽燕,關山萬裏,恐怕不是朝夕之間可以到達的;更何況呼蘭大軍入侵,對於聖龍來說乃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必定會引起天下群雄的警戒,難道他還沒有吸取當年入侵聖龍失敗的教訓?”
  “哈哈,我說過了,天下就是那香噴噴的獵物,面對這樣的誘惑,是沒有人會拒絕的,即便是風雨,即便是張仲堅,還有我燕某人!”
  燕南天冷笑著說道: “張仲堅因為在聖龍受辱,不惜孤身一人遠走他鄉,來到呼蘭創建了如此一番事業,只可惜他的心中始終都有一個死結,那就是要風風光光的重返聖龍,為了這樣一個心願,天大的風險他也敢冒!而且,此人城府深沉,深謀遠慮,恐怕早在當初勸我出兵之際,就已經有了萬全的準備,派遣使者、調兵遣將不過是他的表面文章,要是因此放鬆了警惕,恐怕兵臨城下還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死呢?”
  “那怎麼辦?”
  顏如玉被燕南天說得也有些緊張了,一雙玉手不由自主的緊緊握住了燕南天的胳膊,用力之下指甲都已經泛白了。
  作為收集情報的青衣盟前任首領,接觸著天下各方面核心情報的她很清楚幽燕的重要性。這個地勢高於中原的地區,進足以令騎兵居高臨下的俯覽橫沖,肆虐神州;退也可牽制聖龍,有若梗刺,戰略地位不下於西北,對於神州的興衰更是舉足輕重,若是當年呼蘭入侵之際,能夠分兵一路從幽燕南下,則如今的天下恐怕造就改朝換代了,風雨即便是奪取了倫玉關也於事無補。這麼多年以來,只是因為燕字世家世代鎮守,阻擋住了呼蘭人的進路,方才確保了聖龍的安全,而一旦富庶的幽燕失守,對于張仲堅來說,其意義更大於收復土地貧瘠的西北,將會大幅增長呼蘭帝國的國力,同時也大幅削弱聖龍,此消彼張之下,後果不問而知。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自然會有辦法拖延這時日,如果實在不行,只要我燕南天回到了中原,就由不得張仲堅興風作浪,這也是我讓燕耳執掌大軍的一個原因!”
  燕南天倒是顯得非常悠然的說道。
  “回聖京?怎麼回?如今這四處都是風雨軍,更何況大軍決戰之際,王爺獨自離開,恐怕也非妥善之舉!”
  顏如玉緊皺著雙眉,憂慮的問道。
  “我說過了,這是萬不得已之舉,事情還多半不會那麼糟糕!退一萬步講,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刻,我自有錦囊妙計,讓風雨給我乖乖的放行!”
  燕南天拍了拍美人的香肩,自信滿滿的安慰道。
  “你們這些男人啊!”
  顏如玉嘆了一口氣,言語間無奈之中更有著說不出的幽怨和擔心。
  “這就是這場遊戲有趣的地方!”
  燕南天愛憐的抱緊了懷中的佳人,眼光中卻滿是鬥志和興奮: “只有無知之輩,方才會以為真有什麼人能夠算無遺策,盡在掌握之中。其實這權力上的勾心鬥角,就和用兵打仗一樣,有著無數的變數,誰也不可能不犯錯,真正的贏家只是那些少犯錯的人。
  “而如今,整個天下雖然各方勢力風起雲湧,但是真正影響著這場遊戲的,卻只有我和張仲堅、風雨三個人!風雨用了一招‘漢月計劃’全盤打亂了張仲堅入侵中原的步驟,害得他不得不先行調兵平壓西線的戰亂,的確非常出色,可惜其後他固執的一心想要西征印月,不但暴露了自己的實力,分裂了風雨軍的團結,還給了對手可乘之機。
  “張仲堅對于中原早就有了詳盡的計劃,奪取幽燕、倫玉關和西北,三路同時出兵平定中原,恐怕才是他心中真正的乾坤大計,若真的被他如願以償,整個神州中原的歷史也勢必會因此而改寫。此人如此可怕,這也是我急不可待出兵西北希望早日統一中原的緣故,只有整合了神州全體之力,方才能夠和呼蘭、麥堅這些窺視帝國的強盜抗衡!
  “只可惜,功虧一簣,聖龍既然有了我燕南天,卻偏偏還要出一個風雨,天下動蕩戰亂不止還是小事,怕只怕給了呼蘭、麥堅這些強國可乘之機,則到時候國門洞開、虎狼肆虐,無論是我燕南天還是他風雨,都擔當不起這樣的罪孽!”
  說到這裏,燕南天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流露出的竟然是對於國家社稷的憂慮: “中原大亂,唯有強者方可勝出,唯有武力方可統一,我和風雨之間的決戰勢不可免,但願如此戰亂不要動搖聖龍的根基方好!”
  “王爺也不要多慮了!”
  感受到燕南天心中的鬱悶,顏如玉乖覺的開導道: “張仲堅雖然厲害,但是這大好中原人才輩出,先是有風雨力敗呼蘭收復西北,如今還有我燕南天坐鎮幽燕,呼蘭蠻夷之邦,更是被我聖龍志士所不齒,一旦危急時刻必定會攜手並肩共禦強敵,再加上他在呼蘭國內必定受到呼蘭貴族的嫉妒仇恨,依妾身看來張仲堅內外受困,要想統一中原,也沒那麼容易!”
  “說得好!”
  燕南天被顏如玉這麼一說,心情顯然舒暢了不少,當下振奮的繼續道: “所以說,迄今為止,我們三個人各有優勢,也各有劣勢,既有高明的神來之筆,也彼此犯了不小的錯誤,陷入了彼此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地步,無論哪一方得勢,都會引來另兩方的全力牽制。雖然現在風雨這一次試圖一勞永逸的把我吃掉,張仲堅又對咱們幽燕虎視眈眈,看上去形勢十分危急,但是燕家數十萬大軍也不是擺設,更何況他們兩家也各有各的麻煩,到底最後鹿死誰手,現在還言之過早!”
  正說話間,突然聽聞帳外傳來大軍的歡呼聲,燕南天不由臉色一沉,中止了興致勃勃的談話,半響方才恢復了正常,淡然笑道: “看來燕耳這孩子很會調動大軍的士氣,這場大戰風雨要麻煩了!”
  “恭喜王爺,麾下有此良將,定能早日蕩平群雄,統一聖龍!”
  顏如玉微微一笑,不動聲色的化解著燕南天對燕耳隱隱產生的那一絲顧慮。
  “哈哈,如玉,本王有你,才真的不愁天下不定了!”
  聞弦琴而知雅意的燕南天大笑著,重重的吻向懷中的美女。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0:47
第四章 涼城來信

 被燕南天視為大敵的風雨,日子同樣也很不好過。
  “果然是秋裏,果然是秋裏!”
  當風雨終于得知清晨那場襲擊是秋風軍所為之後,不由氣得臉都發白了。
  “形勢十分不妙,蒙璿將軍的部隊已經被發現,我軍面臨著兵力過分分散的危險,而燕家軍如今卻兵分兩路,一路繼續向北,一路卻迅速向南,雖然目前還沒有清楚其真實意圖究竟是繼續北上渡河,還是南下白沙河渡口,或者兵鋒直指涼城,但是有一點是十分明確的,燕家軍的戰略意圖和戰術部署一定發生了重要的變更。”
  桓炎匆匆的匯報了當前的戰況。
  風雨軍眼下倒是真的將燕家軍四面團團包圍住了,但是所有的奇兵也因為那場意外的襲擊而被敵人察覺,從而暴露出風雨軍兵力分散的致命弱點,這使得風雨軍的將領們對戰場的局勢憂心忡忡。
  “如若燕家軍南下,則很有可能是試圖先行尋機殲滅蒙璿、尚興將軍所部,此外正在趕來的白起將軍的火炮部隊,因為沒有足夠兵力的掩護,也會面臨非常大的危險,而涼城更是陷入了兵力空虛的困境!”
  一名長史部的軍官繼續補充分析道。
  “還沒有辦法和秋風軍聯系嗎?”
  略略顯得急躁的風雨,在大營內來回踱步,秋十三郎的這場突襲,雖然在戰術上非常成功,但是在戰略上卻將風雨軍的意圖和兵力部署暴露無遺,造成了風雨軍極端的被動,不得不停下了前進的步伐,滯留在原地休整,同時增強了偵察力度,窺視著燕家軍的動向,以便做出相應的調整。
  “目前只能夠判明上午發動突襲的是秋帥所部,其後敵軍西側似乎依舊不斷有小股騎兵的騷擾,應該是秋帥的擾敵之計,但是否是秋風軍主力,目前尚不得而知,有待進一步確認!”
  金岑為難的低著頭回答道,而一旁的魏廖也同樣面無表情。
  相距數十裏,中間又有敵對的大軍阻隔,依照眼下風雨軍的能力,確實很難確認秋風軍如今究竟是自作主張的尾隨燕家軍運動,還是僅僅派出一股小部隊騷擾,主力則根據風雨的安排搶占北面的西渡口,鑒於戰場的局勢和秋裏的性格,這兩種不同的可能均在五五之數。要命的偏偏是,這支風雨軍最強大的機動兵團目前所處的位置,對於風雨軍的下一步作戰計劃有著決定性的影響。
  “可惜雲濟還沒有將五行水晶開發出來!”
  風雨暗暗的嘆了一口氣,他不由想到了魔法水晶的功效,如果聖龍五行術能夠完全開發的話,應該也可以研製出千里傳音的法器吧,事實上根據古老的記載,在聖太祖的時代確實曾經有過這樣的道家寶物,只不過煉制十分困難,屬於絕世的精品,無法像魔法水晶那樣大規模的運用於軍隊之中,成為傳遞消息、增強聯系的常用工具。
  不過風雨憑借其敏銳的軍事眼光,已經意識到這樣的東西一旦開發運用,必將極大的改變戰爭的運作,對於十分講究搶佔先機的軍隊來說,很大程度上將是決定勝負的關鍵,所以自從雲濟加入風雨軍之後,他對於由雲濟、南天門合作主持的五行術的開發方向,除了火炮之外,最為關注的便是五行水晶的製作。
  只可惜時間終究太過於倉促了,以至於這樣的研究才剛剛起步,戰爭卻絲毫不留情的爆發。如今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只能夠在徒勞的惋惜自己不能夠運用這樣的工具從而及時明確的掌握戰場的訊息之餘,不得不認命的從幕僚們所匯集的眾多有用無用的情報中,憑借自己的經驗、天賦、直覺,來做出決定大軍命運的判斷。
  “風侯,燕家大軍傳來歡呼聲,似乎燕南天因為墜馬重傷,而將大軍的指揮權交給了少壯派領袖燕耳!”
  正在風雨低頭沉思之際,一名軍官匆匆掀開大帳走了進來,向風雨匯報了燕家軍的最新動向: “燕家軍的前鋒目前繼續向北擴大偵騎的搜索範圍,但是主陣仍舊停止行動,而且開始安營紮寨、就地休整。”
  “看來燕家軍將會改變原先的戰略部署!”
  金岑吃了一驚,雖然他不懂軍事,卻也看出來如今既然燕耳這個和風雨軍交手多次,一向喜歡正面交鋒的將領主掌燕家軍的指揮權,那麼燕家軍的強硬派無疑占據了上風,接下來的部署必定會有很大程度的調整。
  “大家的意見如何?”
  面對這個消息,風雨反而沉住了氣,緩緩的坐回自己的位置,掃視了一遍大帳之內的將領們,不動聲色的詢問道。
  只是風雨沒有想到,在自己話音落地之後,大營之內一反往日的活躍,竟然出人意料的沉默起來,隔了半響,在看見自己名義上的上司金岑對自己使了眼色,無形中成為長史部骨幹的桓炎無可奈何的清清了嗓子,作了自己的分析: “由於燕家軍補給匱乏,所以如今停止步伐,無疑是想故布疑兵之計,迫我軍與其對岸相持以乘機休養,待得入夜之後,則借助天色掩護再行行動。其選擇不外有二,一是甩開我軍向北突進,盡早返回錦州,則憑借錦州為遮罩,穩定西線,全力以赴平定東面諸侯;二是出其不意向南突襲,尋機重創我軍尾隨兵團乃至火炮部隊,甚至可能兵鋒直指涼城,與我軍決一生死,一舉解決西北。”
  然而話也僅僅到此為止。年輕的軍官說到這裏之後,挪動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然後看了看自己的表兄雅龍,又悄悄的瞥了瞥風雨的神色,後面建議風雨軍回撤的建議卻終究還是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不僅是桓炎,其實長史部的很多軍官都有這樣的想法,當初就為了是否分兵而形成了對立的意見,在發現如今燕家軍大有可能改變戰略部署之後,主張力保涼城逼退燕南天的意見更是逐漸占據了上風,但是誰也不願意首先開這個口。這倒不是為了顧全提出分兵過河追擊建議的同僚雅龍的面子,主要還是因為揣摸著風雨的想法。
  畢竟,正是在風雨的大力支持下,雅龍的分兵渡河、合圍聚殲燕家軍的主張方才得以通過,也導致了目前風雨軍進退兩難的現狀,因此此刻貿然提出撤返涼城,無異就是在直接指責風雨的戰略決定。
  盡管長史部的年輕軍官在風雨刻意的放縱之下,形成了勇於發表自己意見的風氣,因此即便桓炎這樣的中下層軍官,在面對風雨這位全軍最高統帥的時候,也能夠暢所欲言,然而風雨在全軍的威望和影響實在無與倫比,任何否定和懷疑風雨的行為,實在不是這些年紀尚輕、資歷尚淺的軍官們所敢做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桓炎的發言之後,緊隨而來的依舊是一陣難堪的沉默,讓風雨也不由略略皺起了眉,臉上一現而過怒意,正待發言,卻聽見有人匆匆的從大帳之外進入,並且大聲的說道: “末將以為,我軍還是後撤,確保涼城安全吧!”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白虎軍統領朱大壽。
  實際上朱大壽也道出了在場很多軍官們的心聲,但也只有這位目前風雨身邊唯一的一位風雨軍統領,才有資格和膽量說出這樣直言不諱的建議。
  素來以梗直敢言聞名的聖龍帝國前任兵部員外郎,對於眼下的戰局憂心忡忡,無疑站在了保守一派的立場上,認為燕家軍的補給處於絕對的劣勢,只需要守住涼城,則風雨軍必定能夠不戰而勝。
  “退守?”
  風雨苦笑,手指不禁習慣性的敲擊著帳內的案幾,心中卻劇烈的猶豫著。
  “如果我軍只求守住涼城逼退燕南天的話,當初就大可不必進行追擊,任憑燕家軍揚長而去,則我軍就已經獲取了至少名義上的勝利和足夠的顏面!然而這真的算是勝利嗎?所謂放虎歸山,後患無窮!燕家虎踞幽燕,有百年基業;縱橫中原,得天子以令天下,甲兵達七十餘萬,外抗呼蘭不敢南下,內壓諸侯權重一方,聖龍疆域十之五、六盡在其手,試言神州,誰與爭鋒?
  “現今燕家軍自陷絕境,攻城不克、進退失據、補給困難,又遭我軍重重包圍,如不乘此機會痛擊猛打,一旦其撤回中原,恢復元氣,來日我軍再與之決戰,姑且不論勝負如何,即便獲勝也必將付出更為慘重的代價,更不利於風侯的雄圖霸業!”
  起而反對的是雅龍,雖然由於斷臂而顯得臉色蒼白,原本微微發福的身材如今也變得消瘦淡薄,仿佛隨時都會在風中搖搖欲墜,但是雙眼卻格外炯炯有神,冒著逼人的光芒,以至於舉手投足之間都令人感受到了一種絕不氣餒的堅韌。
  “重重包圍?是兵力分散吧?”
  在戰略決策方面,桓炎顯然和雅龍有著截然相反的觀點,在雅龍起身表達了自己的意見之後,便立刻冷笑著做出了反駁: “燕家軍乃虎狼之師,名將輩出,兵卒兇悍、作戰驍勇,向來鎮守東北,令呼蘭亦望之卻步,戰鬥力與風雨軍不相上下,急切之間不可妄圖,應小心其情急拼命而反噬我軍。如今有賴風侯英明,僥幸擊退,風侯威名更著,涼州亦得以保全,可謂作戰目的基本達到。然而我軍也損失慘重,青龍軍折損過半,黑狼軍險遭覆沒,此時此刻實已無力再戰,理當步步為營,鞏固戰果,方為上策!”
  “自古爭天下,爭的便是一個先機,一個氣勢!所謂兩軍相遇勇者勝,燕南天當日在涼城外正是畏首畏尾,引軍撤返方才有今日之狼狽,而如今幡然醒悟,任用燕耳為帥,也恰是彌補其失策之處,我軍目前士氣正旺、氣勢如虹,正當勢如破竹、一鼓作氣,怎可反而重蹈燕家軍之覆轍?”
  雅龍不以為然的回擊道: “放眼神州,唯有燕家軍能與我軍抗衡,若乘此機會加以殲滅,則無論東征中原,還是南下印月,天下無人能當我軍鋒芒;若草率回師,固然可以確保一個不敗之局,然而勞師往返,將令我軍士氣消沉,且東線受到燕家軍逼迫的戰略格局依舊,東進受阻、南下羈束,困於一隅之地而難有大作為!”
  一時之間,再次向昨晚雨夜那樣,銳意進取的激進派和穩重謹慎的保守派,對于風雨軍目前何去何從進行著非常激烈的辯論,而風雨默默的聆聽著這些部下的意見,不發一言,誰也不清楚這位風雨軍的締造者,目前心中究竟有何打算。
  不過在場的所有將領包括風雨在內,誰也沒有意識到,這種集體討論最後由風雨定奪的軍事戰略決策體制,便是從此確立了起來。
  “風侯,夫人來信!”
  正當風雨靜靜的傾聽著麾下將領們各抒己見的時候,血衣衛統領魏廖悄悄的走到風雨的身邊,遞上了剛剛收到的一封密函—— “近日,有歐穀主輔佐,又得雲濟、司馬淵等賢良襄助,涼城運行照常,城門基本修復完畢,火炮妥善安置,城中凡十八以上、五十以下男女青壯,或耕運,或執戈,同仇敵愾,上下齊心,眾志成城,傾盡綿薄之力,一心期盼大軍凱旋!妾身居於後方,深以不能侍奉夫君左右為憾,每每思念夫君輾轉難眠,為夫君及將士之艱苦處境而揪心,唯有日夜督促,加緊後勤以助夫君霸業!
  “閑餘,偶翻軍師遺作,曰:天下逐鹿,以勇者勝;四方賢才,唯明主投!妾身深以為然。
  夫君崛起危難之際,以布衣之身、百餘殘兵,數載辛苦卻擴地萬裏、揚名天下,仗三尺青鋒,快意恩仇;擁百萬甲兵,縱橫天下,古今將相豪傑不過如此,奇跡也!而令狐、皇甫百年世家,根深蒂固、盤根錯節,卻困守一隅,外不能保家衛國,內不能將士用命,唯有茍延殘喘,以度時日,可悲也!
  “兩者相差如此巨大,究其根底,蓋夫君堅韌卓絕、不畏艱難,抗呼蘭、復西北、征印月、剿叛逆,無不與強者爭生存,與霸者奪空間,故大軍百戰而銳,夫君百戰而威,豪傑英雄因此心折,盡相歸順,將士軍民因此傾服,紛紛效命,風雨軍之威愈顯,豈是令狐、皇甫之鼠輩可比?
  ……
  “今日如是!夫涼燕之戰決定兩軍興衰存亡,關系聖龍千秋命脈,切不可等閑視之。妾身愚見,燕南天雖涼城受挫,然數十萬大軍主力尤存,夫君又緊追其後,令其無法喘息,以此梟雄生性,多半不會就此俯首,必作困守之鬥,掉頭南返,甚至直逼涼城之可能極大。屆時,妾身蒙夫君厚愛,自當與城共進退,城墻在則戰於樵樓,城墻破則鬥於瓦巷,三十萬涼城軍民,無論男女,不分老幼,誓禦強敵衛我家園!
  “望夫君以天下為重,勿以妾身為念,勿以一城一池得失為念,殲滅燕氏主力,則放眼中原無人敢擋夫君鋒芒。縱或涼城有失,我軍尚有聖龍河之北廣袤土壤,尚有延城、倫玉關、玉門關諸險峻要塞,尚有高唐,尚有印月,妾身願伴隨夫君奔走四方天涯,號召各地將士民眾,以期來日!
  ……
  “匹夫用命,可為勇士;將帥用命,可成功業,君王用命則必能定天下!今日夫君以西北之地萬千甲兵,力抗強寇,進而擊之則順天應命,天下英才響應;退而守之則銳氣消沉,將士百姓離心,成敗之數在此一舉,夫君慎之!”
  “好!太好了!”
  風雨閱讀之後,不由擊案而起,一股知己之感也從心底油然而發。
  的確,以風雨的眼光並非沒有想到過燕家軍可能會施展“回馬槍”,重新殺回涼城,但是他依舊不顧軍事上的重大風險,實施了四面合圍的戰術,除了考慮到燕家軍在涼城受挫之後的士氣消沉軍事上有機可乘之外,更多的也是考慮到和燕南天之間決戰涉及的更為深遠的聖龍乃至整個天下的戰略格局。
  這一點,不是一般人能夠瞭解的,而更少有人能夠像李中慧那樣一針見血的指出風雨這幾年成功的關鍵,同時也是未來爭霸天下的關鍵:“天下逐鹿,以勇者勝;四方賢才,唯明主投!”
  身逢亂世,每一個有才學的人都希望尋找到奮發有為的名君,唯有如此方才能夠施展平生所學,建功立業,名留青史;一般的百姓雖然沒有這樣的野心,卻也同樣希望能夠依靠在強者的羽翼之下,唯有如此方才能夠安身立命,在亂世中為自己的性命和家人多增添幾重安全的系數。因此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一方諸侯沒有進取之心、尚武用兵,則即便他有很大的實力也不會被人所看重,甚至反而成為群狼窺視的肥肉。
  所以,在這樣的亂世之中,唯有能征善戰的英雄方是真正的豪傑,風雨能夠在短短幾年內如此迅速的崛起,恰恰如同李中慧所說的“抗呼蘭、復西北、征印月、剿叛逆,無不與強者爭生存,與霸者奪空間,故大軍百戰而銳,夫君百戰而威,豪傑英雄因此心折,盡相歸順,將士軍民因此傾服,紛紛效命,風雨軍之威愈顯”。
  也正因為如此,風雨面對燕南天入侵,絕不能夠僅僅滿足於擊退敵軍這個層面,否則雖然得以保全基業,卻會因此喪失了聲勢和威望,造成在政治和戰略上的被動;而燕南天即便不能夠攻克涼城,但是他率領大軍破錦州、入涼夏,橫掃千里而安然折返的戰績也足以確立令天下不敢小視、乃至不得不敬畏順從的政治和戰略上的先機,從而有利於平定中原的反抗。
  在這多方面的考量之下,風雨別無選擇,必須至少重創而不是簡單擊退燕家軍,從而確保自己在政治上的號召力,當然若是能夠因此消滅燕南天的主力,也是風雨所求之不得的事情。
  “傳我號令,大軍本陣原地休整,擴展偵騎關注敵軍動向;秋風軍、黑狼軍繼續前令不得變更;白起速返涼城主持大局,其部由副將指揮趕赴白沙河渡口,構築工事待命;蒙璿、尚興繼續尾隨燕南天,若其偏鋒折返則擊而破之,若其主力折返,則兵分兩路,蒙璿率騎兵策應涼城,尚興率碧蛇軍渡過白沙河,會合阻截燕家軍渡河!”
  風雨在李中慧書信的激勵之下,不再猶豫,斷然對風雨軍作了調整,整個大軍繼續以合圍聚殲燕南天為主要目標,只是給了蒙璿、尚興的南線兵團更多的自主決斷權,但重心的卻依舊是阻止燕家軍東返,而不是保守的防禦。
  “萬萬不可!”
  風雨的部署顯然是兵行險招,成功固然能夠收獲巨大的紅利,但是一旦失敗則代價也十分慘重,因此並非無懈可擊,自然存在不少爭議,但是此時此刻,唯一敢於出言勸阻的,卻只有白虎軍統領朱大壽。
  “風侯如此部署,則涼城勢必遭遇敵軍主力進擊,夫人及全城百姓危矣!”
  老成持重的將軍不顧風雨的權勢,坦然的直陳自己的意見。
  “縱或涼城有失,我軍尚有聖龍河之北廣袤土壤,尚有延城、倫玉關、玉門關諸險峻要塞,尚有高唐,尚有印月。燕賊無故犯我家園,凡我風雨軍將士軍民,皆當奮起反抗,斷其後路、窮追猛打,讓這八百里秦川成為強盜的墓場,風雨軍即便為此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風雨意氣飛揚的說道。
  此話一出,朱大壽呆了一呆,不再說話了。
  在風雨軍統轄的領地,地處聖龍河以南的涼城及其方圓百里,雖然和大部分皆在聖龍河以北的廣袤土地相比較,實在是非常小的一部分,但卻是風雨軍的政治、經濟中心,至少六成以上的賦稅來自涼城,更有絕大部分的軍械器重儲存於城內,因此地位十分重要。如今風雨卻說寧願丟失涼城,也要和燕家軍周旋到底,無疑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力求殲滅燕南天於西北,姑且不論決策是否正確,單單是這份氣魄和堅決,也足以讓人明白,風雨的戰略目標已經不容動搖了。
  因此,這不再是討論,也不再是簡單的作戰,風雨的這番話,已經成為了風雨軍的宣戰書,是一種捍衛家園抵禦外侮的誓言。
  “誓死殺敵!”
  明白了風雨的決心和意圖之後,即便是朱大壽這樣資深的將領也不再猶豫,齊聲響應道。這一刻,沒有了懷疑和猶豫,也沒有任何動搖,風雨軍的將領們開始自覺的承擔起一名軍人的責任——即便前途艱難兇險,也將不折不扣的履行統帥的命令。
  “報,延城捷報,耶律統領、歐仁將軍率黑狼軍及青龍軍九千將士於昨日伏擊錦州來敵,擊斃都尉一名,俘獲校尉三人,共殲敵七千三百餘人!”
  正在此時,一匹快馬飛速的馳騁到帳外,帶著捷報的探馬剛剛落下地來,便匆忙的闖入營內,向風雨匯報了北線的戰況。
  “太好了!黑狼軍終於重鎮昔日雄威了!”
  風雨拍案叫好,而身邊的金岑更是不失時機的大肆渲染起這場戰役來——身為跟隨風雨左右的親信,文弱的隨軍長史對於戰場以外的東西遠比風雨麾下的將軍們更為熟悉,所以他很清楚雖然就全局而言,這樣萬餘人的作戰不過是不痛不癢的局部纏鬥罷了,但是由於這是開戰以來風雨軍在聖龍河以北的第一場勝利,而且也是遭受重創的黑狼軍為自己依然擁有戰鬥力的有力辯護,同時更具有阻截燕家援軍的重要意義,因此在目前雙方僵持的局面下,極有宣傳的價值。
  風雨微微一笑,順手摸了摸鼻子。盡管從某種程度上黑狼軍的這一次伏擊表明了燕家的援軍已經出動,今後幾天北線的戰局將會轉入反復爭奪、激烈關鍵的階段,但他還是很高興在這個時刻傳來這樣一場勝利,就如同昨夜印月大捷傳來一樣,這場小小的勝利同樣在風雨軍決策的重要時刻,為全軍將士帶來了勇氣、信心和戰鬥的激情。
  很好的兆頭!
  年輕的統帥感覺到似乎命運女神堅定的站在了自己的這一邊,兩場勝利都是在最恰如其分的時候傳來,仿佛成了凱旋的預兆,這讓風雨的呼吸急促起來,為自己即將到來的勝利,為勝利之後所擁有的榮譽和權勢而眩暈。
  甚至,在這一刻,風雨軍的最高統帥又一次想到了原本為嚴峻現實所打壓下去的遠征的yu望——畢竟相對于本是同胞手足的殘殺,橫槍躍馬征戰四方,擴展前所未有的疆域和功勛,才是他生平的夙願。
  可惜,此時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其實並不清楚,正如同今天這場戰鬥的勝利不足以決定和燕南天之間的勝負一樣,聖龍歷七五六年十月六日在印月戰場上的決戰,也並不如他所獲知的那樣輝煌和重要。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0:47
第五章 決戰坎普爾

 當聖龍歷七五六年十月六日,在印月半島城鎮坎普爾的郊外廣袤平原之上,當李逸如看著自己的部下在敵人的眼皮底下築好了營寨之後,他無疑是認為自己贏得了這場戰役,同時也毫不懷疑在擊敗眼前這股印月人之後,整個印月半島將會恐懼的蜷縮在自己的戰刀之下。
  正是抱著這樣堅定的觀念,李逸如在這一天清晨,當他揮手發出總攻命令的時候,心中已經決定了在這一天結束的時候自己向涼城送達的戰報內容——遠征軍大捷,重創阿育王朝主力!
  事實上,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似乎都沒有任何的理由動搖這位年輕都尉的看法。
  就在前一天也就是聖龍歷七五六年十月五日的夜晚,當對面的敵人,擁有著兵力優勢的阿育王朝軍隊,滿足於部署自己的防線並戒備風雨軍乘著黑暗偷襲的時候,尚未弱冠遠征軍統帥便將自己手中僅有的包括兩萬五千尼國高原騎兵和五千風雨軍騎兵在內的三萬騎兵中的兩萬人,悄悄的抽調出去,交給了尼國王子迦嵐和風雨軍年輕的校尉褚頻統率,秘密的繞向印月人的後方。
  因此,在第二天清晨,那位阿育王朝意氣飛揚的年輕王子所看到的遠征大軍,其實有很大部分僅僅是過多設立了旌旗的虛張聲勢。
  如果這個時候,那位王子多一點沙場馳騁的經驗,甚至多一些當初他鎮守居薩羅城時的魯莽,主動發起攻擊的話,那麼缺少騎兵、置身遼闊的平原,又要面對印月人引以為豪的、具備強大攻堅能力的象兵的聖龍遠征軍,在倉促之間必然會吃大虧。
  可惜,這位在阿育王朝情場上無敵的美男子,顯然在戰場上的能力遠遠遜色於宮廷之內,即沒有看出當面對陣的遠征軍的虛實,又因為在居薩羅城冒險攻擊而慘遭失利的教訓令他有所畏懼,再加上一心希望等待另外兩支軍隊會師的強烈心願,讓他根本沒有出擊的念頭,反而是坐視遠征軍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構築好了防禦的工事。
  於是,年輕的聖龍人因為自己的大膽和出色,贏得了機會,而對陣的另一方卻不得不很快為自己的無能,而讓部下面臨危險的境地—— 在兩軍奇怪的對峙大約一個時辰之後,聖龍人的騎兵出動了,而且是出現在了印月人根本沒有防備的後方。
  雖然同為農耕民族,但是長期和北方遊牧民族交戰的聖龍騎兵,和呼蘭帝國的虎狼之師相比或許戰馬之上單位戰鬥力尚有所欠缺,不得不依賴城池、兵器、陣形和謀略來彌補,而相對於長期處於炎熱的印月半島,過度依賴象軍輕視騎兵,四面封閉除了不以騎兵見長的大食人偶爾會從山峽的那邊竄出來產生威脅之外,基本上僅僅是平原和叢林的內戰的印月人而言,卻不知道優秀了多少。
  巨大的戰鬥素質的差距,以及有心算無心的高明的戰略戰術的運用,導致了繞到敵人後方的遠征軍騎兵一發動攻擊,便獲得了意想不到的成果。
  無論是黑衣黑袍的高原騎兵,還是頭頸上學自己的統領洛信纏著紅巾的赤獅軍健兒,此時在印月人的眼裏都成為了下山的猛虎、出淵的蛟龍,風馳電掣般的殺入,所到之處無不掀起一陣血雨腥風。
  塵土在沙場上飛揚,鮮血流淌於大地,鋼刀的寒光在陽光下格外刺眼,疾馳的戰馬助長了沖擊的強度。
  迦嵐一馬當先的沖鋒在前。
  尼國地處高原,本來就是民風強健、悍勇尚武的民族,只是限於國家的弱小而不得不在高唐、聖龍、印月等各方勢力的夾縫中艱難的求取生存。
  如今,風雨卻給了這個國家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依附在強大的聖龍軍隊的羽翼之下,尼國的勇士欣然發覺自己完全可以在和遠比自己強大的阿育王朝的戰鬥中,盡情的分享戰爭的紅利。
  由於尼國的軍隊是和風雨結盟的尼、丹、錫三國中最為勇猛彪悍的,因此也最為得到風雨的贊賞,在遠征的歷程中,雖然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包括了尼國著名的勇士、迦葉王子的陣亡,卻也憑借自己的英勇和戰功獲得了遠比丹、錫這兩個國家更為豐厚的回報。
  巨大的財富和耀眼的榮譽,讓尼國的軍人們感到了自豪,同時也傾佩和感激著為他們帶來這一切的恩人——發動了這場遠征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
  作為這些嘗到了甜頭、並且渴望著繼續在鮮血與死亡中追求榮譽和財富的軍人們的領袖和代表,迦嵐王子繼承了其兄迦葉王子親聖龍人的政治立場,而且遠比純粹是戰場上勇士的兄長更為精明的弟弟,早就目光炯銳的看到了尼國其實已經毫無退路的被綁到了聖龍,或者更為確切的說是風雨征服印月的戰車之上。
  他明白,尼國,這個甚至遠遠小於聖龍或者印月一個行省的彈丸小國,此時已經和印月這個比自己的國土面積大了不知多少被的國度,結下了血海深仇,因此擺在尼國面前的只有兩條路可走:追隨風雨徹底征服印月半島從而獲取更大的紅利,或者征服失敗面對著充滿仇恨又國土接壤的印月人的仇恨和怒火。
  迦嵐的選擇是毫不猶豫的,而且理所當然是前者。
  印月是一個有著遼闊疆域的國度,風雨的遠征僅僅是因為出其不意,再加上統治著阿育王朝的君王和將領們的故步自封,以及半島目前各方勢力分裂格局窺視狼吞的局面,才得以順利的進行,但是一旦這一片土地從這場戰爭中恢復了過來,那麼僅僅是抽調了一部分精銳部隊和幾個附屬小國參與的這場遠征,勢必會陷入敵人汪洋大海一般的包圍之中而後繼無力。
  這個後果無論是風雨還是聖龍帝國,都可以承受,但是尼國不行。
  因為距離、地理和國力等各方面的原因,同樣是龐然大物般的聖龍即便遠征失敗了,所帶來的也僅僅是邊界的隱患,夜郎自大的印月人在這場戰爭之後,即便有心找聖龍人報仇,也必然比以往更加謹慎,更大的可能恐怕也只能是強自咽下這個苦果;而對於與之接壤又國力弱小的尼、丹、錫三國,印月人可就不會有這麼大的顧慮,勢必成為承受印月人復仇的犧牲品。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如今的尼國對于征服印月,反而比聖龍人更為積極和熱衷。當風雨軍的將領們更希望自己的主君從厭惡內戰的政治潔癖中解脫出來,投入到在他們看來更為重要和嚮往的奪取帝國統治權從而象先人一樣成為留名青史的功臣勛將的時候,尼國人卻成為了風雨遠征印月的最為堅定的支持者。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同所有對現實和未來有著清醒認識的尼國人一樣,迦嵐王子絕對贊成李逸如的觀點—— 進攻,進攻,再進攻!發動猛烈的攻擊摧毀這個王朝的戰爭意志和戰爭資本,從而迫使這個王朝在來得及發揮自己所有潛力之前因為畏懼和喪失信心而屈從於遠征軍強大的力量之下。
  迦嵐王子的贊成和支持,表現在了他的行動之上。
  他的行動就是身先士卒的沖鋒。
  印月人倉促的弓箭多半被王子的戰刀所劈開,剩餘的也軟弱無力,根本無法對身著精甲的王子造成半點的傷害。
  年輕的王子則驅馳著奔若閃電的戰馬,依仗著戰刀的銳利,奮勇的殺入敵群,快速的奔馳伴隨著強大的沖擊,讓鋒利的刀刃得以借著慣性和力度,毫不滯留的揮舞,往往是每一次的起落,都帶走了對方那滿含著驚訝兀自不信的頭顱,留下的是死亡的請柬,還有恐慌的混亂。
  緊隨在王子之後的尼國騎兵,也不敢落在首領的身後,背負護衛不利的罪名,因此勇往直前、如影隨形,在印月人龐大的軍隊中席捲起了一陣橫掃一切的毀滅風暴。這些生長于高原之上的男兒,從小就經受著惡劣天氣的考驗,因此早就養成了勇猛無畏的品質,而今天,因為風雨軍的遠征,終於擺脫了國小力微無緣馳騁於天下的遺憾,在這片廣袤的戰場之上淋漓盡致的驗證著自己的勇武。
  “快,快攔住他!”
  盡管相隔很遠,在大軍的本陣中望見迦嵐王子的笈多,還是情不自禁的感到了背後一陣惡寒。
  迦嵐王子勇猛的沖鋒,讓敵對陣營的另一位王子不由記憶起了一年多以前在居薩羅城內的另一名尼國的年輕勇士。盡管居薩羅會戰是阿育王朝在面對風雨遠征時難得的一次大捷,盡管笈多也正是依靠射殺迦葉而挽回了原本一落千丈的名聲重新獲得阿育王的寵愛,但是在這位印月的第一美男子心中,始終無法忘記本應是自己箭下亡魂的死者,在戰鬥中表現出了的勇猛和麵臨死亡時的從容與神威。
  這種回憶,這種感覺,讓笈多感到非常得不舒服,仿佛毒蛇一般的撕咬著自己的心,有似乎冥冥之中有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惡意的對付自己,因此印月大軍的統帥下達了斬殺迦嵐的命令。
  就在笈多喝令的時候,交戰處已經有七、八名阿育王朝的軍官沖上前去。這倒不是和笈多王子有什麼通天感應的能力,而是因為迦嵐王子沖得太前面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這支突襲騎兵的重心所在,因此在權衡己方頗有勝算的情況下,自有那希望獲取戰功的勇士圍上去,企圖博取這看來唾手可得的功勞。
  “擋我者死!”
  迦嵐王子大喝著,毫不畏懼的迎向前來,疾馳中揚著的鋼刃在陽光的映射下閃出點點耀眼的寒芒,僅僅一個照面,首當其沖的兩名印月軍官上未來得及還手,就只見兩顆張口結舌的腦袋已經飛上了半空,緊接著便是滿地鮮血紛紛灑落。
  印月人不由呆住了。他們從來沒有看見過如此鋒利的武器,自然也不知道王子的兵器其實是一把用精鋼橫練的戰刀。這種橫練法是聖龍人的獨創,其鍛造出來的兵刃堅實鋒利,在作戰中平添了不小的威力,也因此讓聖龍人得以在千百年的歲月中縱橫馳騁,將帝國推向了世界的巔峰。
  古老的帝國雖然已經垂垂老矣,然而這種在神州一度失傳的鍛煉法卻意外的因為逍遙遺墨而留存下來,被風雨交給了南天門研究,從而錘煉出了一批犀利的兵刃,專門賜予有功的將領,尤其是迦嵐王子手中的這把戰刀,更是精品中的精品,鋒利無比、所向披靡,是因為風雨有感迦葉王子的陣亡,為撫慰尼國而贈送給了迦嵐。
  此時的迦嵐,拿著這把千錘百煉的精刃,在戰陣之間真可謂如虎添翼,乘著印月人尚未回過神來的功夫,“呔”的喝了一聲,一勒韁繩轉向了右側,沖殺了過來。
  在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中,倉促拿起武器招架抵擋的印月軍官駭然的發現自己的兵器在王子的刀刃之下不堪一擊,被順勢劈成了兩半,而更為糟糕的是那鋒利的兵刃借著奔馳的力量和慣性,依舊不依不饒的向下,從倒楣的軍官頭頂擊落,瞬間那六陽之首的頭顱也追隨了手中武器的命運,同樣被分成了兩半。
  這種恐怖的震撼,令印月人的士氣大為低沉,信仰神靈的士兵自覺遇到了歹毒的惡魔,在哭喊著尋求神祉庇護的同時,身體則做出了現實而明智的選擇——躲避著迦嵐的鋒芒,用盡自己最大的力氣和速度,遠遠的逃離惡魔有效的殺傷範圍。
  一時間,迦嵐王子仿若戰神下凡,所到之處無人敢擋,緊隨在其後的尼國騎兵則布成了犀利的魚鱗陣乘勢擴大戰果;而另一方面另一位負責指揮騎兵的遠征軍將領,風雨軍年輕的校尉褚頻,也不失時機的部署兵力巧妙的突擊著印月人的薄弱環節。
  在戰火中成長起來的少年,此時已經是一個經驗豐富、頭腦冷靜的合格指揮官了。和攻如風雷的迦嵐王子相反,保持著理智的他,始終縱觀著戰場的全局,積極的配合、掩護著迦嵐王子的沖鋒,用手中有限的兵力,給予了印月人最大限度的殺傷。
  混亂不可避免的在印月大軍的陣營中蔓延,步兵為主的印月人本來就很難抵擋遠征軍的騎兵,如今更因為驚慌和恐懼加劇了災難。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站在山崗之上遠離前線的印月大軍統帥笈多,此時的臉色非常蒼白,已經六神無主,除了嘴裏面不停反復的喃喃這一句話之外,再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倒楣的美男子突然發現了一件令他非常懊惱的現實—— 由於全部精力都關注在正面的遠征軍,因此印月大軍最具備戰鬥力的象兵,正部署在了正面的第一線,也就是如今的大後方,由於龐大的體積、緩慢的腳步和大批步兵的阻塞,卻只能夠是鞭長莫及。
  同樣道理,讓分佈在兩翼的印月騎兵也不得不眼睜睜的看著遠征軍的騎兵如同尖銳的匕首,深深的插入印月大軍的中心,自己卻只能徘徊在激烈的戰線之外乾瞪眼。
  而和聖龍遠征軍交鋒的則是大批的步兵,但即便是這些步兵,也有六成以上是正面對著遠征軍的本陣,匆忙的轉身卻又和被遠征軍騎兵驅趕潰散下來的敗軍相撞,更加增添了戰場的混亂。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原本有條不紊、看似固若金湯萬無一失的防禦體系,頓時破綻百出,不堪一擊,局面一片混亂,而笈多所制定的自鳴得意的戰略戰術也不得不被束之高閣,毫無用處。
  在戰前,笈多為了防禦遠征軍的進攻拖延時間,因此特意選擇了前方狹窄後方寬散的地形作為戰場,如果面對聖龍人的正面進攻,這樣的地形無疑是非常有效的,絕對可以讓聖龍人付出慘重的代價。
  但是笈多萬萬沒有想到李逸如居然不按常理出牌,將主攻的方向變成了印月大軍的後方。於是,後方寬松的地形正好有利於敵人騎兵的縱橫馳騁,而己方卻因為前方的狹窄以及構築了防禦工事的遠征軍本陣的虎視眈眈,而缺少足夠的迴旋空間,無法將優勢的兵力進行有效的調整,擺放出來發揮應有的戰鬥力。
  “全軍自由進攻!孩子們,為了王朝的榮譽,沖鋒吧!”
  忍無可忍的副將,終於再也無法忍受一個庸人對于王朝和軍隊所造成的巨大傷害了。這個已經年過六旬的老人,乃是追隨了阿育王朝名將波拉斯王公征戰三十年的宿將,有著豐富的臨陣經驗,面對此刻大軍的混亂,自作主張接掌了大軍指揮權的他做出了一個在這場戰役中印月一方唯一值得稱道的命令—— 所有的軍隊朝自己的前方沖鋒。
  在其他任何時候,這樣的命令無疑是一種愚蠢的行為,因為這等於是放棄了主帥對於大軍的整體指揮,取而代之的則是完全依賴於軍隊基層軍官的主觀能動,以及不顧一切的沖鋒陷陣,因此除非是在己方已經占據了絕對戰場勝利進行穩操勝卷的擊潰戰,否則很有可能會在對面敵人有計劃的反擊和陷阱中潰敗。
  但是對于目前的印月大軍來說,這卻是唯一的選擇。
  龐大的大象讓原本狹窄的通道更加的堵塞,缺乏足夠的迴旋空間將會讓無法有效調整自己的十萬大軍在混亂之中成為聖龍人屠刀下的羔羊,用自己的生命和鮮血來白白的平添這些遠征軍將士的功勛和榮耀。
  因此,只有進行兵分兩路的沖鋒,方才能夠打破眼下糟糕的局面。
  老將軍將勝利的希望寄託于了被印月人一向倚重的象軍。
  在印月的戰爭史上,象兵一向有著光榮的戰績,而最有名的則莫過於三百年前印月名君難陀王依靠象軍擊敗了大食君主的那一場大戰。
  當時大食蘇丹率領一萬五千步兵三千騎兵企圖遠征印月半島,而當時印月半島北方強有力的君主難陀王,則率領一萬兩千步兵,四千騎兵和一百五十頭大象組成的軍隊阻擊他。戰爭打到了第二年,大時蘇丹留五千名士兵守營,率其餘部隊全部出戰。難陀王將其誘至地勢平緩的地帶布下陣勢:陣前是一排近百頭的戰象,在戰象的後方稍遠的地方是步兵,四千騎兵分列象陣的兩側。
  大食蘇丹從沒有見過如此多的戰象參加戰鬥,匆忙之間一改軍隊的布陣常規,布下了縱深六個戰列的密集陣,三千名騎兵分別擺在兩翼。這個陣法不僅比一般的三排步兵戰陣厚一倍,而且每個戰列的中隊之間不留間隙,所以整個正面更加狹窄。大食君主試圖用這個密集的血肉城墻阻止戰象的沖擊。
  然而在戰鬥中,大食君主預先的構想化作了泡影。印月戰象上的士兵居高臨下用長槍和投槍刺向大食的士兵,使他們的盾牌無從防範,同時在巨大的象足的踐踏下,大食的士兵紛紛倒下。而難陀王兩翼的優勢騎兵則很快擊敗了大食的騎兵,繞到後面形成了合圍。這一戰大食人遭到慘敗,大部分士兵被踩死或被騎兵殺死,大食君主和五千將士被俘,只有左翼的不到兩千人得以突圍。印月人卻損失輕微,大約千餘人,從而被印月人引以為豪,一直廣為流傳。
  因此,盡管在曾經的戰鬥中印月象兵慘敗於風雨的手下,而且此時對面聖龍人的遠征軍又已經構築了防禦的營寨,但是印月的將領們卻對于被歷史驗證過有著強大攻堅能力的象兵依舊信心十足。
  的確,從表面上看,似乎現實也非常有利於印月人。
  在印月人看來,日河的慘敗主要是因為聖龍人有著一位天才的將領,那個擊敗了北方強悍的呼蘭人,在戰爭中神奇的保持著不敗傳說的名將風雨,並且還得益於聖龍人來去如風的騎兵。
  而現在,這些有利的條件對於正面的遠征軍本陣來說並不存在。
  在印月人看來運兵如神不可抗衡的聖龍名將風雨早就回去忙於帝國的內戰了,而那些驍勇的騎兵主力目前則正處于印月大軍的後方,雖然這造成了印月大軍的被動和混亂,但同時也意味著聖龍人這一次已經沒有足夠的騎兵來進行兩翼夾擊抗衡象兵了。
  在這樣的盤算之下,印月的將領們感到了寬心,他們暫時放下了後方受到襲擊的困擾,一心一意準備著依靠強大的象兵沖擊遠征軍的本陣。畢竟,象兵的沖擊力是舉世聞名的,此時發動對遠征軍本陣的攻擊,勝算很大,對戰場的影響也十分關鍵——不但能夠擁有足夠的空間調整軍隊,而且前方狹窄的通道將會反過來從限制印月大軍的迴旋變成阻止後方聖龍騎兵對自己本陣的支援。
  而失去了強大騎兵側援的聖龍人的本陣一旦被沖散,則戰鬥力和士氣必將大為降低,擁有著兵力相對優勢的印月大軍,縱然不能夠一舉擊潰正面的敵人在反過來對付後方的騎兵,也足以拖延時間等待另外兩支大軍的趕到,實現原本三路夾擊合圍的計劃。
  只是,這些天生擁有樂觀情緒的印月人並不知道,此刻遠在遠征軍本陣觀看著戰場的聖龍統帥李逸如,其實早就等待著這一輪的進攻了。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0:50
第六章 大獲全勝

 當象群出動的那一瞬間,氣勢十分驚人。
  正前方,是兩千頭龐然大物邁著四蹄瘋狂的奔馳,在這些巨獸的身後則是大約五萬印月步兵緊隨其後。同時,由於吸取了日河戰役失敗的教訓,這一次印月人在兩側部署了一萬人的騎兵作為掩護,防備遠征軍的騎兵從兩翼包抄夾擊,以免象上一次那樣自己的象群被風雨軍的騎兵趕到狹小的空間而自亂陣腳。
  在這千軍萬馬的奔騰沖擊之下,大地開始劇烈的顫動,飛揚的塵土遮蓋了寰宇,大象和戰馬的嘶鳴,戰士的吶喊,擂鼓和號角的嗚咽,交織在戰場之上,早就嚴陣以待的七萬印月將士的沖鋒頓時讓天地都為之失色。
  然而,首當其沖的遠征軍營寨卻依然故我,沒有半點的聲響和騷動,仿佛這一切都與己無關一般的超然。
  營寨之內,雖然有些初上戰陣的新兵,見到印月人如此風卷殘雲般進攻的氣勢,不由自主的臉色發白、雙腿顫抖,胯下自有一股莫名的尿意在翻江倒海;但是為數眾多的追隨著風雨、洛信、李逸如等名將經歷了東線、西線大戰、日河決戰、居薩羅大戰的老兵們,則根本無動於衷,出於對統帥的信任和對敵人的蔑視,他們牢牢地抓住自己的武器,堅定的站立在自己的崗位上,平靜的等待著戰鬥的號令。這種鎮定,很快彌散開來,極大的安慰了那些緊張的新兵,同時也給整個大軍營造出一種我自巋然不動的威勢和令人望之不由膽寒的肅穆。
  李逸如很滿意自己麾下將士們的這種表現。
  事實上,當看到印月人終於按捺不住,不顧背後遭受遠征軍騎兵的猛烈攻擊而出動了象兵朝遠征軍本陣發動沖鋒之後,一直站在高臺上觀戰的遠征軍統帥,非但沒有如何的慌張,反而在嘴角邊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直到象群沖到了近前,方才聽見早就胸有成竹的年輕都尉輕輕的一聲令下: “放火!”
  在李逸如身旁的旗官迅速傳達了主帥的號令。頓時,遠征軍的營寨之內,放眼所及到處都是四處忙碌的高唐僧兵,他們迅速的點燃起早就準備好的乾柴,很快夾雜著辛辣味的濃煙開始冉冉上升到了天空,然後伴隨著風向正對迎面沖擊而來的象群飄去。
  與此同時,綁著易燃物熊熊燃燒的箭矢,也仿佛一齊從沉夢中蘇醒了過來似的,不約而同的彈射出營寨,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層層疊疊,伴隨著“嗖嗖”的破空聲響,仿若流星一般的直擊象群。
  正奔跑得歡快的象群,先是見到自己前方的同伴一排又一排莫名其妙的因為踩到遠征軍在營寨前偷偷灑下的釘子而痛苦的跌倒慘叫,繼而又被飛射而來的火箭所驚,更受不了的是那飄散過來的嗆鼻的濃煙,不由發出了一聲聲惱怒的吼叫。這些原本就遠遠不如戰馬那般馴服的巨獸,在這樣的突變中極度的煩躁不安,暴露出了難以駕馭的弱點,長長的象鼻來回的晃動,龐大的身軀也不再象平日訓練的那般聽話,開始不安的扭動,甚至自作主張的掉頭。
  惡夢由此降臨在沖鋒陷陣的印月大軍頭上。
  進退失度的象群很快自相堵塞、碰撞,安坐在象身上的象兵也因此被擠晃了下來,面臨的是四面來回挪動的比自己身軀還要粗壯的象腿,一旦倒地隨之而來的便是那遠重於自己體重數十倍的份量,不僅絕無幸理,而且必定面目全非、死狀極慘。
  此外,前方象群的混亂,同時也影響到了緊隨其後的步兵,他們不但被大象阻擋了去路,更要命的是很多被受不了火箭和濃煙而失去馴服的大象直覺到前方的危險,本能的掉頭返回,正和原本借助象群掩護步步為營朝前的印月步兵方陣來了一個親熱的面對面。
  措手不及的印月步兵,頓時被發狂了的大象給沖擊得七零八落,在驚恐的避讓中早就不復原有的陣形了。
  而這個時候,正極力在陣前遏制這番混亂的印月將領們,卻絕望的聽見前方自己所要攻擊的目標——聖龍遠征軍營寨,吹響了發起沖鋒的號角。
  由奴兵、高唐僧兵和赤獅軍組成的步兵,在激蕩人心的號角和擂鼓聲中,離開了不久之前所搭建起的營寨,組成整齊的隊列向前挺進。
  此時,在滿心沮喪和絕望的印月人眼裏,進攻的聖龍遠征軍是如此的強大和勢不可擋:蜂擁而至的系著紅纓的長矛一排又一排,層層疊疊有若叢林;寬厚的盾牌和泛著寒光的刀劍,格外的森嚴肅穆,漫天飛舞的弓箭繼續著致命的攻擊,夾雜著號角、擂鼓的步伐更是聲聲震人心扉,仿佛死神的催命符。
  最令印月將領們感到難堪、無奈和憤懣的是,目前他們首先所要直接面對的敵人居然不是這些聖龍人,而是自己苦心培養賴以制勝的象群。
  在他們的眼中,那些卑鄙的聖龍人及其幫兇,並沒有依照軍人的標準展開堂堂正正的對決,而是正樂此不疲的用長矛捅、弓箭射、刀劍刺、標槍投,驅趕著已經混亂的大象掉轉方向,反過來攻擊起印月大軍的後陣,讓眾多勇敢的印月將士尚未來得及在沙場上展現他們的勇武,就喪生在發狂了的象群的踐踏之下,死狀慘不忍睹,不但令印月大軍損傷慘重,而且還因此嚴重削弱了大軍的士氣軍心,進一步加劇了印月大軍的混亂。
  當然,這樣的指控對於遠征軍的將士們則毫無作用,畢竟象群的始作俑者就是印月人,而且在崇尚謀略和追求戰爭勝利的務實的聖龍將領們的影響之下,這些渴望著用敵人的鮮血和死亡來平添自己的榮譽和戰功的將士們,根本就沒有把“在戰場上保持騎士風度”的信條放在眼裏,而是乘著如此大好時機,尾隨在大象之後,更加不遺餘力的奮勇逼近,在忙於避讓象群、無暇他顧的印月人來得及整頓起陣形和組織起整體反抗之前,肆無忌彈的揮舞起刀槍劍矛,竭盡所能的痛擊著敵人,毫不在意幫助加速印月人的死亡。
  這種猛擊無疑是在印月大軍的傷口之處又狠狠的灑了一把鹽。
  剛剛慶幸自己躲過了象群發狂沖擊的印月士兵,還未來得及哀悼自己的戰友被踐踏的慘狀,就已經發覺天空中正有密集的弓箭無情的落下,而自己的眼前也很快憑空出現了整齊而層疊的刀槍泛著恐怖的殺氣直逼過來。
  樂衷於痛打落水狗的遠征軍戰士,根本就容不得印月的士兵表現出個人的武勇。戰場上的印月人往往是剛剛架開一個敵人的刀槍,便已經感覺到有五六支長矛幾乎同時的刺入體內,縱然有萬般的不甘與無奈,此時也唯有在痛楚和驚恐中慢慢的流逝自己的生命,去尋找所信仰的神明。
  就這樣,如狼似虎的遠征軍撕開了印月步兵的陣列,如同秋風掃落葉一般的前行,所過之處倒下的是生命、留下的屍體,轉瞬間印月步兵中便有大批的將士永遠倒在了戰場之上,更多的印月人則有志一同的逐漸後退,希望用空間來換取整頓在戰的時間。
  讓人感覺有些諷刺的是,這種後退之所以沒有變成四面八方的潰散,居然主要得益於兩翼之間的騎兵決鬥的戰場,擋住了印月士兵們逃跑的路線——任何有理智的人都清楚,象群的沖擊固然可怕,但畢竟這些龐然大物只是很快的經過而已,時間相對很短暫;而騎兵的交戰則是千軍萬馬的來回反復的奔騰,在這樣的方圓之中任何一個人一旦落馬,十有八九無法逃避被無數戰馬踢倒踐踏的命運。
  正是有賴于此,印月人緩緩的退向了原先出發的位置,盡管付出了慘重的傷亡,卻還是借助地形的優勢穩住了陣腳,背靠背的抵禦著遠征軍從正面和背後的兩路夾擊,盡管已經沒有了依靠自己的力量單獨獲勝的希望,但是拖延時間等待另外兩支援軍趕到雪洗今天的恥辱和為戰友復仇的信念,卻支撐著印月人繼續著他們的戰鬥。
  急切之間,掌握了戰場主動權的遠征軍步兵和騎兵們,卻開始在印月人部屬的防線之下付出了鮮血和生命,卻無法獲取突破性的進展,笈多王子戰前的那一番防禦體系極具黑色幽默的在幾乎全軍崩潰的此刻居然發揮了巨大作用。
  此時此刻,唯有原先正面沖鋒的兩翼騎兵,尚在進行著無休無止的沖鋒,方才是整個戰場上最為激烈和殘酷的爭奪。
  李逸如身披黑色的鬥蓬,穿戴著銀盔銀甲,親自指揮了這一場騎兵決戰,這也是真正決定整個戰場勝負成敗的關鍵——目前無論是正面的步兵作戰還是對印月大軍後方的突襲,盡管都占據了戰場的主動權,卻因為受到地形和兵力的限制,正如李逸如所預計的那樣,一時間是無法取得壓倒性優勢的,唯有這裏的騎兵作戰則是這位年輕的聖龍都尉在整個戰役中所苦心安排之下令聖龍遠征軍能夠獲得局部兵力優勢的地方。
  這不得不歸功于李逸如優秀的戰術才華。
  戰役進行到現在,無論敵我都不得不承認戰場的局勢其實從一開始就已經被李逸如所完全的控制和掌握。
  在原本笈多的安排中,十萬印月大軍的作戰任務僅僅是依賴選擇好的有利地形,進行拖延牽制的防禦,以等待另外兩路大軍的到來對聖龍遠征軍進行聚而殲之,因此兩翼的騎兵更多的是作為一種策援和機動的力量來部署。
  就這點而言,笈多的盤算是非常明智和實際的。因為從來都有著不重視騎兵傳統的印月半島,騎兵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遠遠遜於從長期和北方遊牧民族作戰中切身體會到騎兵在作戰中重要性的聖龍人,因此印月大軍所擁有的那一萬騎兵是根本無法和聖龍遠征軍龐大而精銳的騎兵部隊相抗衡的。
  只可惜局勢的演變完全打亂了印月人的計劃,聖龍遠征軍從後方的突襲迫使印月人的防禦體系徹底瓦解,不得不轉而展開了對正面聖龍遠征軍本陣的強攻,於是原本作為策援和機動力量的印月遠征軍也不得不擔負起超越了他們力量的作戰任務——和聖龍騎兵硬碰硬的決戰,爭取獲勝固然好,否則至少也要確保兩翼的安全,避免重蹈波拉斯王公在日河與風雨決戰中大軍被風雨的騎兵從兩翼壓縮在有限的空間中以至幾乎全軍覆沒的復轍。
  在經歷了這兩年和聖龍遠征軍的連續作戰之後,飽嘗遠征軍騎兵沖擊奔襲之苦的印月人,一開始就達成了共識——這是一個艱難而且令人感到沮喪和悲觀的作戰任務,唯一讓他們感到寬慰的是,由於聖龍遠征軍抽調了其騎兵主力對印月大軍後方的襲擊,因此遠征軍正面的騎兵力量大大的削弱了,從而或多或少給了那些對騎兵決戰並不看好的印月將領們一線希望,認為自己的騎兵在這樣的情況下至少能夠暫時確保兩翼的安全。
  數據似乎也支持了他們的觀點:和聖龍遠征軍的這場騎兵決戰,雙方的兵力竟然是如此相近——一萬零七百印月騎兵,面對著九千九百七十三名遠征軍的馬上健兒。
  這樣的數字似乎讓印月人多少感到一點輕松。
  然而,他們大錯特錯了。
  在整個戰場之上首先獲取壓倒性勝利的正是這場騎兵決戰。
  相反于印月人將自己的騎兵均分成兩隊,以左右各五千騎兵的兵力呼嘯而來,親自指揮作戰的李逸如卻將自己的部隊以左翼三千騎兵,右翼六千九百騎兵的兵力部署反擊,從而出現了在遠征軍的右翼,也就是印月人的左翼,兵力原本劣勢的聖龍人反而占據了局部的優勢。
  不僅是戰鬥力,而且還有數量。
  當然,李逸如之所以敢如此部署,完全是源於相信憑借自己騎兵部隊強大的戰鬥力,在遠征軍左翼的三千騎兵應該能夠抵擋其對面疾馳而來的五千印月騎兵足夠的時間以支撐到整個戰局的大功告成。
  時間對聖龍人來說至關重要,無論是左翼騎兵不能夠支撐足夠長的時間,還是遠征軍無法在整個戰場上盡快擊潰眼前的敵人,結果都是災難性的。前者將導致遠征軍正節節獲勝不斷進逼的步兵的左翼完全暴露于印月騎兵的屠刀之下,而後者更糟糕,那就是整個遠征軍將會面臨三倍于己的印月大軍的團團包圍。
  因此,李逸如不想浪費時間,他是整個右翼騎兵沖鋒的第一人,如同身處危急之中的所有優秀將領一般,這個尚未弱冠的少年選擇了身先士卒來激勵士氣。
  盡管已經經歷了不少的戰爭,李逸如還是頭一次有這樣強烈的感受,和他所崇拜的風雨一樣,年輕的都尉更喜歡掌握全局的那種從容,不過這一次的親歷戰場卻讓他有了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感覺。
  萬馬奔騰的騎兵沖鋒是非常刺激同時也是非慘烈的。
  整個人顛簸在疾馳的戰馬之上,凜冽的狂風如同刀割一般的吹拂臉龐,耳際唯有呼呼的風嘯,緊握著韁繩,躬伏於馬背,整個世界仿佛都渾沌一片。
  雙方都不時有倒楣的騎士被弓箭射中,栽倒於地上,也偶爾有疾馳的戰馬一個踉蹌將自己的主人翻倒在馬下。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一箭斃命反而是最好的結局,否則隨之而來的千軍萬馬的踩踏,讓倖存者縱然有機會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也不過是剎那的功夫,必然的下場就是為這一片沃土平添幾分肥料。
  漸漸的,拉進了距離,金屬的撞擊和沉悶的喊殺開始蕩漾在戰場的上空。
  四周到處都是飛揚的塵土,舉目無不都是奔騰的戰馬。
  置身於戰場之上,李逸如方才微微有些後悔自己的選擇,因為在這個高速運動、不停廝殺的疆場,根本就不容思考和冷靜的餘地,有的只是飛揚,只是縱情,只是殺伐,只是投入,只是忘我……
  鮮血在不停的流暢,不斷有人落馬,不斷有人沖殺往返,一個又一個來回的在平坦的土地上馳騁。
  不論是權高位顯的將軍,還是貧窮無聞的士兵,在這樣的修羅場上沒有根本的區別。這是力量的較量,這是生死的角逐。刀槍箭矢,一般無二的都是脆弱而又頑強的生命,是如此輕易的就可以毀滅,又是如此頑固的掙紮求生。
  殺,殺,殺!
  沒有第二個選擇,不是殺人就是被殺。
  銀色的盔甲早就染成了血紅,黑色的鬥蓬如今也透著紫色,武器被手臂麻木的揮舞,帶走了生命,揮灑著熱血。
  幸好,整個戰局的各個方面早就在開戰之前就已經確定了下來,如今也正如李逸如所預計的那樣運行。無法總體指揮全局的李逸如信任自己的同僚,相信他們有著足夠的能力應付各自所面臨的戰局,而他現在,則必須全力以赴的對抗眼前的敵人,唯有擊敗這些印月騎兵,聖龍遠征軍方才能夠抽調出閑餘的兵力投入到其他各個方向,給印月大軍以致命的打擊。
  的確,高原騎兵的統帥迦嵐王子,赤獅軍年輕的校尉褚頻,高唐僧兵的將領康莫,印月奴兵的首領吉牙思、哥裏兄弟……,無論是高層的還是基層的遠征軍將領,還有最低層的士兵,他們都沒有辜負了李逸如的希望,因為他們支持到了李逸如最後勝利的到來。
  同樣,李逸如也沒有辜負這些袍澤的期望,因為李逸如最終還是趕在印月援軍到來之前,獲得了這場騎兵決戰的勝利,支援了整個戰場。
  印月騎兵雖然抗擊的非常頑強,但終究不是遠征軍的對手。尤其是印月人的左翼,由於人數的劣勢很快就被遠征軍壓著打,很多人在面對面的一個來回沖刺中就被聖龍遠征軍的將士刺中墜馬,還有很多人則左支右擋,剛剛躲開這一把槍的威脅,卻又撞上了那一把刀,擺脫不了的是死亡的宿命。
  漸漸的,印月人的傷亡越來越多,從而導致了戰鬥力大幅下降,而戰鬥力的下降又帶來了更大批的傷亡,力量的天平越來越朝聖龍人的那一邊傾斜,勝利女神的微笑似乎也已經為遠征軍綻開,越戰越氣餒的印月人則開始了崩潰。
  “大好男兒建功立業的機會到了!”
  見此機會,李逸如振臂一呼,集合了遠征軍右翼的騎兵發動了犀利的猛攻,很快就沖散了印月人的左翼。
  印月零散的騎兵或者向後撤退,或者朝左面廣闊的遠方逃逸,而更多的人則永遠的留在了這一片方圓之上,成為了歷史的佐證。
  取得右翼勝利的李逸如,並沒有急忙支援左翼的騎兵。
  一方面遠征軍左翼雖然人數處於劣勢,但是高超的騎術和出色的戰鬥力,讓他們如今不但沒有出現危機,反而和印月人平分秋色,照此發展隨著時間的延續甚至有能力獨立戰勝對面的敵人;另一方面相隔著龐大的步兵方陣,右翼的騎兵要想支援左翼就不得不繞回自己的出發點,兜一個大圈子,而此時此刻最需要遠征軍集中力量突破的卻是印月步兵退縮後的防禦圈。
  面對如此戰局,已經在戰場上成長為出色指揮官的李逸如,當然不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他馬不停蹄的指揮著士氣高昂、氣勢如虹的騎兵,呼嘯著,挾著勝利的威勢,奔馳著沖向印月步兵的左翼。
  狂風閃電般的沖擊,很快造成了印月大軍步兵方陣左翼的巨大傷亡。來回奔馳的騎兵肆無忌彈的殺入方陣之間,借助沖鋒帶來的力量和速度,風卷殘雲一般的掃蕩著可憐的敵人,帶來的不僅是死亡,更是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和恐懼。
  如同又加給了飽受重壓的駱駝最後一根稻草,數千騎兵的閃電沖擊,很快就打破了僵局,看著自己的戰友仿佛稻草般的被割倒,原本屢遭打擊、士氣消沉的印月大軍,再也無法支撐下去,戰場上的士兵出現了大批大批的投降和逃亡,搖搖欲墜的防線即便將毫不容易安撫下來的戰象調集過來也無濟於事。
  印月大軍的防線越來越被擠壓,面積也越來越小,倖存的印月人狼狽的躲到了象群結成的陣內,借助笨重的大象暫時暫時遲滯了遠征軍騎兵的猛攻,但是還沒等他們喘口氣慶幸,就發現遠征軍隨即而來發動的遠射,讓這些剛剛安靜下來的巨獸再次鬧騰起來,這無疑是抽去了印月人最後的依靠。
  絕望的情緒頓時彌漫在了整個印月大軍之中,無論是將領還是士兵,都已經不再對勝利抱有幻想,誰都明白大軍的覆沒僅僅是時間的問題了。
  所以,在這個時刻當印月的將士們突然發現自己的右翼竟然空間能夠奪路而逃之後,便再也無心作戰了。前方的士兵拼死狂奔,後面的士兵則不顧遠征軍弓箭的威脅和刀槍的掩殺,喝罵著朝前壓去,蜂擁的士兵自相踐踏著,為了生存甚至不惜用刀槍面對著剛剛還和自己並肩作戰的戰友,無論是笈多還是他的將領如何喝罵申斥,都無濟於事,到了最後甚至這些將軍們也為了避免作遠征軍的刀下之鬼或者階下之囚,明智的選擇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忍辱負重。
  大會戰很快就變成了擊潰戰。
  原本苦苦支撐的印月大軍右翼騎兵,看見了本陣的狼狽,率先抽馬揚鞭狂奔撤離;尾隨其後的是好不容易從遠征軍的空隙裏拼殺出來的印月步兵和丟棄了戰象的象兵;至於他們那些依然倒楣的在水深火熱中苦苦掙紮的同伴,則一邊又咒罵這幫自私自利丟下自己撒腿逃跑的同胞,一邊又眼紅羨慕他們的好運,暗中則向自己敬仰的神靈祈禱著,兀自在為自己逃出生天而奮鬥。
  故意留下一點點空間讓印月人逃逸的聖龍遠征軍,此時則輕松了很多。步兵們在後面用弓箭和刀槍接受著無心再戰的印月人的投降,順帶屠殺著的少數頑抗到底的白癡,騎兵則呼嘯著,躍馬揚鞭疾馳縱橫,尾隨追擊潰逃的敵人進一步的擴大著戰果。
  至此為止,聖龍人獲取了毫無疑問的勝利。
  鑒于另外兩支印月大軍即將趕到,李逸如非常心滿意足的見好就收,吩咐追擊的騎兵不要太過於戀戰,同時命令戰場的步兵迅速收拾戰場、整理戰利品,準備轉移。
  年輕的都尉很得意自己指揮的這一場戰役,盡管在這之前曾經在居薩羅和日、月河的北岸,這位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夫人的族弟,都已經用顯赫的戰功證明瞭自己今天的地位完全是由於能力而絕非關系獲取的,但是和今天的這一仗相比較起來,無論是最後被迫放棄的居薩羅守城戰還是在麥堅艦隊手中吃了虧的北岸作戰,都遠遠不及今天這一戰來得淋漓盡致,充分顯露和發揮了年輕人出色的戰略戰術天賦。
  “我軍於十月六日重創阿育王朝渡河主力,大捷!”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李逸如躊躇滿志的命令幕僚向遠在千里的涼城發出了大勝的捷報,在因為勝利而有些得意忘形的年輕人看來,如今的印月半島距離完全屈服於自己的戰刀之下日子不遠了,這一場的大捷將致命的打擊阿育王朝君臣的抵抗意志,迫使他們不得不屈辱的低下腦袋接受自己的條件,甚至用不著風雨再次派遣遠征軍過來,更用不著和大食、錫克教的同盟,就可以結束印月半島的戰爭了。
  “我們將為風侯獻上一個富饒而又臣服的印月半島!”
  面對著自己的部下,李逸如驕傲而又張狂的宣佈,引發了戰士們一陣又一陣自豪而又瘋狂的歡呼。
  “難道不是嗎?麥堅的艦隊雖然厲害,但是他們只能夠航行在水面上,因此早就被渡河的遠征軍遠遠的甩開了,一旦陸地上的戰局平定,水面上稱雄的麥堅人為了避免自己被徹底的驅逐出這塊陸地,將勢必不得不接受這樣的現實,充其量不過是努力爭取一下自己的好處罷了!
  “大食帝國、大陸公國還有錫克教,這些在風雨軍艱苦血戰中袖手旁觀的所謂盟友,他們將被風雨軍強大的戰鬥力和軍威所嚇倒,百戰稱雄的遠征軍將有效的教導他們服從風雨軍對于印月半島的利益分配。
  “至於阿育王朝就更不用提了,他們寄託希望的能夠運用於野戰的大軍主力已經遭受了重創,比軍隊實際損失更為糟糕的則是士氣的消沉和悲觀情緒的蔓延,那些愚蠢的、貪婪的王公大臣,在這樣的打擊之下難道還敢和遠征軍決一勝負嗎?
  “不,這不可能!這些關注自己的財富和利益遠勝於關注自己國家的貴族們,將會逼迫國王接納風雨軍的條件,用出賣整個半島的利益來換取自己的安全和財富!”
  年輕的都尉如此的想著,他對自己的想法確信無疑,甚至一度還湧出了改變原先的作戰計劃、乘勝直逼印月城的念頭,直到一個意想不到的戰俘出現在他的面前,方才發現自己其實錯得離譜,一個潛在的致命威脅正悄悄的等待著勝利的遠征軍。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0:50
第七章 意外相逢

 “逸如將軍,逸如將軍,還記得我嗎?我是韋朗達啊!”
  得益于當初為了幫助阿育王籌劃遠征聖龍的事宜,韋朗達是阿育王朝那幫養尊處優、坐井觀天的王公大臣中少有的熟悉聖龍帝國的人,這讓他此時在和李逸如的溝通中並不存在什麼語言的障礙。雖然異常諷刺的是當初為了建功立業而學習的聖龍語如今卻成了情急保命的殺手鐧,不過已經無暇顧及其他的韋朗達,自然沒有工夫感慨。
  這一刻他可以說是使勁了平生的力氣,居然一把推開了身邊擋道的同胞和執戈押解的遠征軍士兵,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到李逸如的馬前,口中帶著哭腔哽咽的說道,雙手則死死的扯住李逸如的征袍,任憑趕來的遠征軍士兵和李逸如身邊的衛士如何抽打,卻再也不肯放鬆。
  “韋朗達?莫非是韋朗達大人?”
  李逸如抬手阻止了有些惱羞成怒的遠征軍士兵亮出來的刀槍,仔細看了一看自己馬下的那個邋遢畏縮的中年人,不敢確信的問道。
  策馬經過的他並沒有想到在這一大串長長的戰俘中居然有自己的熟人。此時的年輕都尉,剛剛下令將大捷的戰報送出,正躊躇滿志的視察著戰場,督促著自己的部下盡快整理好這些豐富的戰利品,然後撤離。
  所以,當韋朗達一身狼狽不顧看押士兵所持的刀槍的威脅,拼盡全力沖上前來要和李逸如相認的時候,少年顯然愣了一愣。
  對於韋朗達,李逸如曾經見過兩次。
  一次是在高唐,當時風雨和李中慧新婚燕爾,正前往納木措度蜜月。不過這對一生都在征戰權謀中度過的夫妻,即便是成婚和蜜月也與眾不同,就在天下人都以為這對年輕的伉儷沉浸在愛河之中的時候,風雨那令舉世震驚的遠征印月的大膽計劃,也正在不聲不響的運行之中。
  風雨帶著李中慧前往納木措,固然是因為那裏的風景確實美麗無比,但更為重要的卻是不動聲色的肅清高唐的反對勢力和秘密會盟尼、丹、錫三國的使者,醞釀著隨後便展開的對印月半島的遠征。
  因此,這在當時是一件非常機密的事情,很少有人知曉,只有風雨軍的高層和風雨的少數親信才知道,不過李逸如便是其中一個。
  這倒不是當時李逸如在風雨軍中的地位有多麼顯要,主要還是因為他是李中慧的族弟,加上當初在軒轅軍校的那飯和風雨的對話引起了風雨的注意和欣賞,所以被風雨破格納入了自己的近衛軍而追隨左右。
  正是由於這樣的一個巧合,所以李逸如見到了被魏廖逮住的韋朗達。只不過此時的那位阿育王朝的名人,正值落魄之際,性命朝不保夕,畏畏縮鎖不堪入目,自然不會引起少年的注意,事實上自以為絕無幸理的韋朗達,也同樣不可能去注意僅僅是因為親戚的緣故而被風雨破格允許侍立左右的少年。
  故而,李逸如和韋朗達的第一次相遇,其實僅僅是一個照面而已,當時雙方都沒有怎樣在意,甚至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事情,恐怕都不會留有什麼樣的印象。
  真正讓李逸如和韋朗達開始有了交情的是在居薩羅城。
  當韋朗達和李逸如第二次見面的時候,雙方的情形和第一次完全不同了。
  當初侍立在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身邊的少年,因為風雨軍西線的意外失利而在危難之中脫穎而出,集合了突圍出來的風雨軍殘部,在居薩羅城屢戰屢勝,大敗印月大軍,從此成為名揚天下的一代將星。
  與此同時,當初被血衣衛擒住成為階下之囚險些丟命的印月顯貴,在被狼狽驅逐出高唐之後,幾經曲折投靠了阿育王的寵妃金姬而重新獲得信任,面對著風雨軍咄咄逼人的威脅,四處奔波終於不辱使命,為阿育王朝爭取到了相對有利的停戰協議,因此成為了印月半島政治舞臺上活躍的名人。
  正是這位阿育王的特使,從和風雨會面的色雷利馬不停蹄的趕赴千里之外的居薩羅,趕在風雨獲知自己殘留在東線的部下居然守住了居薩羅城而大為懊悔有心撕毀已經簽署的協議之前,將阿育王朝和風雨軍停戰的消息傳遞過來,說服了阿育王朝中強硬派將領放棄了出於顏面而企圖繼續強攻居薩羅城的計劃,同時還單身一人進城和恰好已經感到難以為繼的李逸如協商,讓困守孤城的風雨軍體面的離去,即保全了風雨軍的顏面,又挽救了停火協議,為印月半島爭取到了和平。
  應該說,當時正力圖在阿育王面前將功贖罪重新挽回地位的韋朗達,作為阿育王朝負責同風雨軍接觸的使者,在這一階段活動得非常活躍,也十分盡責,充分表現出了他的外交才華,也正是通過這次接觸,給了李逸如很深的印象和完全不同於前次的感觀。更重要的是由於當時戰爭實際已經結束,又分別為文武官員的兩人雖然身處敵對的兩個陣營,彼此之間卻不至於劍拔弩張,深懷戒心,因此在談判的過程中相處得非常融洽,甚至建立了那麼一點場面上的私人交情。
  韋朗達如今寄予了全部希望的也正是這麼一點交情,雖然這種在場面上留下的交情他自己也清楚並不可靠,然而身處絕境的印月貴族,強烈的求生意識讓他無意中瞥到了李逸如之後,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說什麼也要搏一搏。
  幸好,這一次韋朗達並沒有一如既往的倒楣。
  “來人,請韋朗達大人到我的營寨來!”
  當李逸如萬分驚訝的認出眼前這個衣衫襤褸、狼狽不堪的俘虜居然就是當初從容不迫進入居薩羅城,向自己宣告風雨軍和阿育王朝停戰並且希望自己根據停戰協議撤離居薩羅的阿育王特使之後,他制止了自覺到失職的遠征軍士兵準備好好修理這個討厭的印月人的打算,反而命人以禮相待。
  在這一刻,不能不感嘆命運的神奇。年輕的名將之所以如此決定,決非出於對韋朗達本人的什麼好感,純粹是心中突然一動,直覺感到象韋朗達這樣的印月重臣,理應知曉很多阿育王朝的機密,而這一切正是嚴重缺乏情報的聖龍遠征軍所急需的。
  事實也確實如李逸如所料,甚至其收獲遠遠大於少年的預料,以至於在數百年後,投身于印月獨立運動的著名愛國詩人泰戈,寫下了這樣的憤怒詩句: “卑微的走狗搖尾乞憐,用自己的所知換取了殘喘,犧牲的是偉大的英雄,還有整個印月!”
  此時的韋朗達,當然並不知道自己在數百年之後會隨著詩人的名句而成為奸臣國賊的典型,甚至承擔了印月被聖龍人征服的大部分責任。僥幸看到了一絲生機的阿育王特使,如今能夠確定的只有一點,那就是看來命運女神尚沒有完全拋棄了自己—— 盡管在後來很多憤怒的印月人看來,這與其說是命運女神尚未拋棄韋朗達,倒不如說是無法預測芳心的女神在聖龍歷七五六年竟然如此偏心的傾向於聖龍人遠征軍,而真正遭到拋棄的卻是印月。
  (由於當時適逢其會而且從血統看來似乎和聖龍、印月沒有太多瓜葛的西大陸人伊弗所作的回憶錄後來被廣為流傳,再加上史學界為尊者諱的傳統掩蓋了很多事實與真相,以至於後人形成了一個非常統一的看法,韋朗達和李逸如的這一次意外相逢,改變了整個印月半島的歷史,也令印月失去了最後一次挽救自己命運的大好機會。)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0:51
第八章 潛在的危險

 “韋朗達大人請坐!”
  在轉移後重新部署的簡陋帥帳之內,李逸如接見了被俘的阿育王特使。
  看見面前這個在自己印象中應該是很有潔癖很講究的中年人如此狼狽不堪、落魄不安的模樣,少年不禁也有些同情,更多的則是因為曾經坐在談判桌上的對手如今竟然成了自己的階下之囚而感覺微微得意。
  “多……多謝逸如將軍!”
  面對著年紀上可以做自己兒子的李逸如,韋朗達多少感到尷尬,不過形勢比人強的道理,讓經歷過一次囚徒生涯的他還是選擇了生命重於顏面,很快拋棄了心中那殘存的一絲驕傲,絞盡腦子用自己所擅長的唇舌搜腸刮肚的網羅討好之詞: “恭喜逸如將軍大捷,今日一戰令下官終於有緣一睹天朝上國的神奇用兵,不勝惶恐,果然不是我等邊遠之民所能夠抗衡的,若有餘生,定當回國陳述事實,勸說下官的族人恭順天朝,不敢再言兵戈!”
  說這番話的時候,韋朗達還是作了一番考量的,即不著痕跡的贊揚了李逸如用兵的厲害,又隱約點出了自己願意效勞實際上也就等於為了保命不惜叛變的意圖,就外交辭令而言絕對很不錯,在這樣情急之下充分發揮了他擅長交際的本領。
  只可惜李逸如卻並沒有韋朗達所預料那般高興,保持著軍人本色的少年對于這樣的諂媚奉承有著本能的反感,因此聞言之下不由微微皺眉,反而冷聲喝道: “韋朗達大人說得可真好聽!”
  “將軍明鑒!”
  聽出了李逸如言辭中隱含著的陣陣殺機,韋朗達不由大驚失色,急忙為自己滔滔不絕的辯駁道: “下官一向仰慕天朝文明,力主印月與聖龍帝國交好,為此來回奔波、綿盡全力,促成了阿育王朝和風侯的停戰協議,此心天地可鑒,還望逸如將軍念在當日居薩羅城相識一場的份上,網開一面!”
  “好一個一向仰慕天朝文明,力主印月與聖龍帝國交好!”
  李逸如毫不理睬韋朗達提到居薩羅城結下的交情,依舊面沉似水,絲毫看不出其內心的真實想法,唯有聽他冷笑道: “不知道當初是誰偷偷潛入高唐欲對我聖龍圖謀不軌的?又是誰被風侯拿下的時候,指天發誓效忠的?我這裏可還有大人您當初在高唐臨走前留下的字據呢!風侯寬宏大量,信了你一遭,可結果呢?看來大人在阿育王的身邊倒真是越來越得意了!”
  “將軍恕罪,將軍恕罪!”
  韋朗達頓時腦門上滲出了冷汗,心中卻痛罵起李逸如這一招的狠辣。原來當初在高唐被風雨拿下的時候,他為了活命被迫寫下了願意為風雨軍效勞的契書,雖然無論風雨還是他都心知度明根本作不了數,但是一旦宣揚出去即便他韋朗達今天真的為阿育王朝慷慨赴義了,只怕那遠在印月城的阿育王還得給他加一個裏通外國的罪名,到時候可就真的是裏外不是人了。
  這一邊李逸如見自己將韋朗達嚇得不輕,再加上話裏話外已經點出了關鍵所在,卻也不為己甚,反而起身踱步到韋朗達的身前,輕輕的拍了拍這位印月顯貴的肩膀,放緩了口氣柔和的說道: “逸如自然明白韋朗達大人的苦衷,也清楚大人為了兩軍停戰所作的努力,希望大人一如既往,繼續保持和我軍的友好關系!”
  “一定,一定!”
  韋朗達點頭哈腰的說道,眼看著面前又出現了一絲生機,阿育王的特使此刻對李逸如是滿懷感激,甚至恨不得當場挖出心來表露自己。
  “那麼大人以為目前阿育王朝將會如何處理這場意外的糾紛?”
  沒等韋朗達怎麼感受這片刻的溫馨,李逸如卻突然猶如秋季多變的天氣一般,語氣再次轉而嚴厲,雙目仿佛兩把犀利的鋼刃,咄咄逼人的直視著跟前的這個肥胖的中年人,簡直就是要透視到韋朗達的五臟六腑。
  “阿育王朝,阿育王朝……”
  倒楣的俘虜意識到李逸如此刻正威逼著自己作出選擇——為了阿育王朝而死,或者出賣王朝而生。
  韋朗達明白,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分水嶺。在這之前,雖然自己說了很多表露自己歸順風雨軍的話,但都僅僅是逢場作戲沒有涉及半點實質,從而無損于自己的良心,然而現在則不同了。阿育王的特使實在無法相信面前的弱冠少年竟然尚未弱冠,言詞之間是如此的老練和滴水不漏,在不動聲色之間便已經將自己一步步的逼到了絕境。
  年輕的聖龍都尉,早就在言談中將選擇的後果清晰無疑的展露給韋朗達。
  咬緊牙關堅貞不屈,的確很浪漫也很有英雄主義,如果是看戲的話肯定能夠吸引一大批觀眾,然而涉及到自己的老命,相信很大一部分人都會敬謝不敏,更何況非常清楚的一件事實是即便為阿育王朝守節,如果風雨軍將那份為了活命而簽下的契書散佈出去,這民族英雄國家忠臣的榮譽,恐怕和韋朗達的距離將是非常遙遠,不要說指望憤怒中的阿育王撫恤自己的家小,甚至對王朝不牽連自己的族人都已經是一種難得的奢望了。
  與之對比,選擇聰明的合作似乎有利的很多,首先是自己的性命暫且無憂。再說,眼看聖龍遠征軍在軍事上的節節得勝,誰又知道在這個完全以實力決定命運的世界之上,主宰未來印月命運的就肯定不是聖龍人呢?反正在以往的歷史上,從西面來的外族人也不是沒有征服過印月的範例,而這一次如果那些東方的強者真的征服了印月建立新的王朝,那麼自己今天的選擇豈不是成了順應時代潮流的英明之舉?甚而,誰又能保證自己不會以一個王朝的開國功臣的身份名留史冊?
  韋朗達痛苦的煎熬著,這是一種後天的認知與先天的本能之間的抗衡。
  李逸如沒有說話,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只是靜靜的觀看著這個中年大叔的人天交戰,默默的等候著韋朗達的最後選擇。
  他並不著急,而且很自信結局的必然。
  熟讀歷史的他對於這種情況並不陌生。在聖龍的歷史上,就曾經有過無數這樣的事例。每當貪圖享受的聖龍人拋棄了先民的尚武精神導致外寇入侵的危難關頭,雖然不可否認確實有很多仗義慷慨的勇士視死忽如歸,從從容容的笑面人生,甚至有了“我自橫刀揚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的名句,但是也同樣有很多人,在利益的面前發揮了怯懦避禍的天性,喪失了自己的國格人格成為了助紂為虐的走狗。
  李逸如相信以韋郎達的為人,一定會選擇後者,這就如同在聖龍那些平日裏道貌岸然、滿口仁義道德的文人貴族一樣。他們在歌舞昇平的年代,因為能言善辯,又手無兵權,所以往往是君王們的寵兒,自命清高、黨同伐異,甚至還會用“殘忍暴虐”的罪名來指責迫害真正為國為民征戰沙場的英雄們,然而國難當頭,也恰恰是這些自詡為忠臣賢達的儒生們,堂而皇之的搖身一變成為新權貴的走狗,並且還擅長面不改色信不跳的編造出一整套蠱惑人心的理由來替自己辯解。
  這樣的人,生活的太美滿了,榮華富貴、金玉滿堂的享受讓他們無法割棄,反而不如生活於最低層的販夫走卒,捨得一身剮,為了義氣、豪情、信念,縱然天地變色、風起雲湧,也矢志無悔、慷慨從容。
  這就是人性。
  國賊,並非是聖龍的獨產,任何一個拋棄了尚武精神、馬放南山、貪圖享樂的國家,在面臨危亡的關頭,總是會出現這樣兩種人。英雄因為危難而顯示他的高潔,懦夫也因為危難而暴露他的猥瑣。
  所以,堅信怎麼看都應該是貪生怕死的韋郎達一定會作出自己所希望的選擇的李逸如,顯得很從容。
  事實上,韋郎達的確沒有辜負李逸如,因為他很快就和盤托出了他所知道的關于阿育王朝的所有一切。
  ……
  “……聖龍人的遠征軍放過居薩羅城不打,目標非常簡單,那就是乘目前我軍部署空虛的實際,力圖最大限度的破壞中央邦的生產力,令王朝後繼無力,難以維系作戰,從而被迫屈服。因此唯一的應對之策,不是匆匆忙忙的在居薩羅這樣的前線招兵買馬——這樣做時間太倉促並且反而會因為居薩羅兵馬過多以至於招惹來原本不準備在這裏浪費時間精力的敵人,而是應該利用戰爭在我方進行的有利條件實行焦土政策,讓這些異域的遠征軍食無糧、馬無草,士氣崩潰,最後再從廣闊縱深的後方召集兵馬進行決戰。
  當然,這樣的戰略勢必會造成相當巨大的損失,為了彌補損失、保全國力,則藏富於民乃是上上之策。分散財物於民眾,並允許那些善戰的奴隸因為戰功而獲得自由,既可以減少王朝的損失,施恩於民眾,還可以擴展兵源,增強戰鬥力,杜絕奴隸投靠賊軍的現象,同時也令賊軍陷於絕地,如若賊軍強行於民間收刮財物,更可以激起民眾反抗,令其猶如坐於薪火之上,四面受敵舉步維艱!
  ……”
  當李逸如看著韋郎達呈上來的巴巴拉托他轉交給阿育王的信之後,不自禁的感到自己的背脊已經濕透了。
  雖然最終屈服的韋郎達向李逸如傳遞了很多有用的資訊,但是最最讓李逸如注意到的,卻當屬巴巴拉的這篇關于印月戰局的分析。
  不象印月王公貴族那般的鼠目寸光,也不象韋朗達那般的不識貨,李逸如看了這封信之後很肯定如果阿育王採用了巴巴拉的計劃的話,那麼遠征軍迄今為止所贏得的一切勝利,都將化為泡影,曾經所作過的一切努力和付出,都不過是為了一個註定失敗的結局而做出的可笑的掙紮。
  因為,無論遠征軍的將士多麼驍勇善戰,無論遠征軍的戰鬥力多麼強悍,無論遠征軍的將領多麼優秀,遠征軍都不過是一支外來的軍隊,它可以戰勝一個將軍,一個元帥,乃至一個君王,一個王朝,一個帝國,但是它絕對不能夠戰勝一個全民動員的民族和國家。
  巴巴拉這一套計劃的可怕之處,絕對不是單純的識破了遠征軍主動渡河出擊的戰略意圖,也不是他“藏富於民”的建議令遠征軍陷入在糧草和人心的得失之間進退維穀的尷尬境地,更不是因為他“獎勵勇於作戰的奴隸”的建議,將會令遠征軍自進入印月以來最大的政治優勢受到嚴重威脅;其真正致命之處在於這位曾經和風雨軍作戰無數的前任印月討逆總督用心險惡的試圖動員起阿育王朝所有的政治、軍事、經濟潛力,來和遠征軍進行一場魚死網破的決鬥。
  “將軍請寬心,這封信一直扣留在下官手中,沒有讓任何人看到過。事實上,巴巴拉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阿育王的寵妃金姬,他這封可笑的計劃是絕對不可能送達阿育王手中的;就算退一萬步,阿育王聽到了巴巴拉的承訴,也絕對不會考慮采納,因為朝中所有的王公大臣們,是絕對無法容忍自己的財富被賤民們瓜分,更無法容忍屬於自己私有的奴隸依靠戰功獲得解放的!”
  看見李逸如緊皺雙眉,已經立志投靠的巴巴拉急忙盡責寬慰著自己新主人,當然不忘了順便替自己表功。
  “現在巴巴拉在哪里?你能確信阿育王真的不會啟用這個人嗎?”
  李逸如對於韋朗達的寬慰沒有任何的回應,對於他的表功更是毫不理睬。既然眼前的這位阿育王特使如今已經徹底歸順,原本就對這一類小人沒有好感的少年,也就不再有什麼心情對他假以顏色了,更何況在確信巴巴拉將是自己最可怕的敵人之後,李逸如的心神全部放在了那位元印月名將的身上了。
  “應該……應該不會!”
  受不了李逸如泛著虎威的逼視,韋朗達打了一個疙瘩,猶豫了好久,方才吞吞吐吐的說道: “不過最近阿育王和朝中的大臣們對于笈多未能夠阻擋將軍您的渡河十分不滿,所以早就存了替換主帥的念頭,這也導致了笈多此次急於和您決戰的原因——當然,這個無能的白癡自然不是您的對手!”
  話說到一半,擁有著一條三寸不爛之舌的韋朗達,倒是沒有忘記借此討好一下李逸如。可惜被討好的對象根本不吃這一套,僅僅是不耐煩的揮了一揮手,極其粗暴的示意前者少說廢話的講下去。
  因此多少有些受挫感的韋朗達,不敢表露出絲毫的不滿,只好尷尬的咳嗽了一聲,急忙繼續剛才的話題: “鑒於這一次笈多戰敗,阿育王朝更換統帥已成定局,至於能夠替代笈多的人選,一下官看來只有三個:一個是長期鎮守西線的老將軍波拉斯王公,一個是一直都強烈請求統率大軍征戰沙場的太子,還有一個就是巴巴拉了。”
  “那你看巴巴拉被啟用的可能性多大?”
  李逸如未等韋朗達話音落地,便緊接著追問道。
  “這個……”
  韋朗達躊躇了一下,略略整理了一番思路,方才說道: “巴巴拉畢竟曾經擔任總督和偉大的風侯交過手,在朝中有很多人都很看重他,所以在危難時刻說不定會重新啟用。但是巴巴拉早在偉大的風侯遠征拯救可憐的印月之前,便一向主張革新,勸說阿育王不要寵信金姬,因此和金姬勢不兩立。而金姬偏偏盡得阿育王的寵愛,其勢力遍佈朝野,這才導致了巴巴拉以皇親之尊,卻一度貶為居薩羅城城主,僅僅在戰事危急的時刻受到重用,一旦局勢緩和就立刻投閑置散,如今更由於金姬的作祟使得阿育王對他非常不滿,因此在金姬全力阻撓的情況下,他的可能性反而是最小。
  相對而言,波拉斯王公雖然年老,而且和偉大的風侯作戰中慘敗,但他是阿育王朝軍中的元老,很多大臣將領都是他的門生故舊,連阿育王也很敬重他。何況老王公一向不問政事,雖然和金姬也不睦,卻畢竟不象巴巴拉那樣產生過直接的沖突,因此可能性最大。其次則是太子,盡管缺少了戰陣的經驗,但畢竟是阿育王朝的皇儲,位高權重,深得王朝中老臣們的支持,也能夠懾服軍中將領,因此呼聲頗高。”
  “照你這麼說,巴巴拉是必定會被棄置不用了?”
  李逸如緊接著問道。他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貪生怕死,而且除了擅長交際之外似乎也別無所長的傢伙,對于阿育王朝的權力鬥爭居然會分析得如此精闢,不過轉念一想卻也正常,象韋朗達這樣的官僚,一生都在宦海沉浮,自然需要非常清楚瞭解其中的人事狀況,才能夠保全自己的地位榮華。
  這種官僚的本能,對于其所效忠的國家來說,實在談不上有什麼得益之處,然而此時落在了風雨的遠征軍手中,李逸如卻直覺到其中重要的利用價值,至少現在韋朗達的這番特長就非常有利於幫助遠征軍瞭解阿育王朝的狀況,以及讓李逸如最想瞭解清楚的巴巴拉是否有可能成為於自己對壘的勁敵。
  面對著李逸如的詢問,已經進入狀態而且意識到自己這方面的表現非常有助於改善自己目前狀況的韋朗達,鎮靜了很多,故作從容的緩了一口氣,偷偷瞥了一眼高坐帥帳的李逸如,方才繼續說道: “巴巴拉曾經是太子的師傅,一直受到太子的信任和尊敬,一旦太子擔任統帥,巴巴拉必定成為幕後實際的決策者。而波拉斯則是巴巴拉的忘年之年,兩人的交情在印月已成一段佳話。當日巴巴拉擔任討逆總督與偉大的風侯作戰時,資歷深厚的波拉斯卻因為日河戰敗而屈居巴巴拉的副手之位,這樣的人事安排大違常理,實際上是金姬的特意安排,希望藉此機會令兩人失和。卻沒想到雙方不但沒有出現常見的糾葛,反而彼此合作默契,將帥和諧,由此可見如果波拉斯擔任統帥,巴巴拉雖然不能夠象輔助太子那樣通盤決策,但也一定能夠成為影響波拉斯王公的重要人物。”
  說到這裏,韋朗達眼看著李逸如的臉色陰沉下來,趕忙補充道: “但是下官以為無論太子還是波拉斯,都不可能全盤采納巴巴拉的意見。巴巴拉的意見直接牽扯到王朝的根基,太子畢竟還沒有繼承王位,顧忌太多,波拉斯王公在政治上則是出了名的無能,再加上兩人再怎麼位高權重,也終究是臣子,沒有阿育王的首肯是絕對不可能有這麼大動作的!”
  “你又如何保證阿育王最後不會采納巴巴拉的意見?”
  李逸如微微皺眉,冷冷的質問道。
  韋朗達自信的一笑,不慌不忙的回答道: “巴巴拉的建議,無論是藏富於民還是獎勵奴隸,都勢必觸犯到那些貴族大臣們的切身利益,而這些王公大臣聯合起來的勢力之大,即便是阿育王也不敢輕易得罪,否則恐怕還沒有來得及在軍事上有所好轉,就已經引發了整個王朝的分裂和崩潰。”
  韋朗達對自己的判斷很有信心,畢竟伴君如伴虎,在阿育王朝這麼多年起起伏伏,能夠讓韋朗達一直保持恩寵的也正是這種對於人事的敏感,如今更是自覺到這種精闢的認識將大大有助於提升自己此刻的安全系數。
  可惜,李逸如卻顯然並沒有如韋朗達所預料的那樣滿意,僅僅是客套的贊揚了兩句,然後便示意這位被俘的阿育王朝高官離去,讓這個一向擅長察言觀色的印月顯貴,此時也無法從面沉似水的少年臉上,揣摸出什麼來,唯有在忐忑重惴惴不安的退下。
  其實,倒不是李逸如對於韋朗達的表現有什麼不滿意,而是少年此刻的心神全部被韋朗達所透露的資訊給纏繞住了,滿腦子只有一個人的名字——巴巴拉。
  巴巴拉?
  在李逸如的印象中,的確是風雨軍在印月半島所遭遇的最為頑強的敵人。
  這位居薩羅城的城主,甚至尚在和風雨軍正面為敵之前,就已經讓風雨大為感慨,暗自慶幸幸虧阿育王派了笈多這樣的白癡臨時接替了巴巴拉的居薩羅城城主之位,方才讓已經被巴巴拉整頓經營多年的居薩羅城被翻越重山遠道而來的風雨軍輕易奪取,從而獲取了足夠的補給和兵員,對於後來的日河決戰以及東線戰局,乃至整個印月半島局勢的演變,都是一次非同小可的轉折。
  事實上,苦心經營居薩羅城的巴巴拉,雖然因為被阿育王調開而導致城池失守,但是也並沒有讓風雨好過。其後不久便是因為巴巴拉的精心部署,令眼看勝利在即大有就此征服整個印月的風雨軍遭受了建軍以來的第一次慘敗,居薩羅城失守,風雨狼狽逃離,迦葉王子陣亡,數以萬計的將士慘遭殺害。
  之後,巴巴拉更是被委任為討逆總督主持全局,同聖龍的一代名將風雨在月河兩岸激戰,雖然戰役最終還是以風雨獲勝告終,但是此時的風雨軍已經無法象數月之前那樣氣勢如虹的席捲整個印月半島了,和阿育王朝的戰局也就此進入僵持階段,以至於讓麥堅、大食等國乘機介入調和,分享了風雨軍的戰爭紅利。
  至於巴巴拉藏富於民和獎勵奴隸的策略,其實風雨軍早在當初西線出擊的時候就已經領略到了其中的威力。當初一直跟隨在風雨身邊的李逸如,非常清晰的記得攻陷居薩羅城之後,風雨軍面對著空空如也的糧倉時的那種窘境和惱怒。
  當初問題的解決是因為風雨在日河神奇般的重創波拉斯王公的大軍,取得了一次傳說中的大捷,獲得的不但是豐富的糧草輜重,更是對阿育王朝上下軍民心理上的重大打擊。那麼現在呢?一旦巴巴拉的策略真的被阿育王朝采納和執行的話,渡河遠征的大軍,將依靠什麼來化解這場危機?
  和自己軍事上的指點者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風雨一樣,同樣慶幸著這一次和自己對抗的是笈多而不是巴巴拉的李逸如,在感佩命運的神奇和幽默之餘,卻不得不苦苦發愁自己是否也有風雨那樣的好運,或者是否也會和定涼侯那樣在勝利的巔峰同樣遭受這個印月名將的暗算而功虧一簣?
  “末將褚頻奉命前來!”
  正當李逸如苦苦思索的時候,卻見帥帳被人猛地掀開,同樣為少年的風雨軍校尉的褚頻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
  “我給你五千高原騎兵、一萬高唐僧兵、三千赤獅軍步兵組成一路偏師,無論如何也要在兩日之內奔襲居薩羅城,給你的唯一任務就是拿下巴巴拉,死活都可以,但絕對不能夠讓他逃跑!”
  李逸如的聲音非常低沉,但是卻堅決。
  “拿下巴巴拉?”
  褚頻意外的望了一眼李逸如,他萬萬沒有想到李逸如這次匆忙派人將自己召來,部署的居然是這樣的一個任務。
  在遠征軍大敗笈多之後,展現在遠征軍面前的遠景可以說是非常誘人的:原本遵循笈多命令氣勢洶洶逼近的另外兩支大軍似乎頓時喪失了決戰的勇氣,不約而同的止步,開始朝印月城方向聚攏,再加上原本就龜縮在印月城的阿育王禁軍,阿育王朝中央邦在日、月河以南的主力部隊,如今全部被遠征軍給遠遠的拋在了後面,前方富饒而美麗的大地已經沒有任何可以一提的大軍能夠阻撓遠征軍的行動了。
  這一切正是李逸如所希望的,也是遠征軍將士所期盼的。
  最大限度的掠奪,同時也是破壞阿育王朝的戰爭潛力,打擊王朝的作戰意志,迫使王朝虛弱化,以至不得不接受遠征軍的城下之盟,從而重新劃分印月半島的政治勢力,便是李逸如此次冒險渡河征戰的最大戰略目標,也正合了遠征軍將士們企求獲取財富和榮譽的心理,無疑是遠征軍的上上之策。
  縱然李逸如臨時改變了主意,在褚頻看來也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年輕的都尉被眼前的勝利所鼓舞,準備率領大軍乘勝追擊,借著如今士氣如虹的良機,一舉擊敗阿育王朝的另外兩支大軍,然後直接進攻印月城。
  對於這個可能,褚頻有些擔心,卻也不至於如此吃驚,事實上在這場大捷之後已經有不少將士抱著這樣的念頭了。
  然而現在,褚頻聽到的卻是李逸如命令自己率領一支一萬八千人的精銳掉頭直撲居薩羅,目標竟然僅僅是一個人——巴巴拉。
  之所以說這一萬八千人是精銳,那是因為由各方人馬組建的遠征軍,其戰鬥力依次為風雨軍騎兵、風雨軍步兵、尼國高原騎兵、高唐僧兵、其他三國聯軍、印月奴兵,李逸如這一次交給褚頻的沒有一個印月奴兵,並且包括了三千風雨軍將士,可見他對於這次軍事行動的重視程度,也可以說褚頻實際上接受了一個重任。
  然而褚頻卻並沒有半點的高興,因為這一次的任務還真不是一般的冒險,甚至可以說是一次極度瘋狂的冒險。
  姑且不說居薩羅城是阿育王朝首都印月城的東北屏障,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單單是從眼下遠征軍所處的位置前往居薩羅,等於是由那正向印月城聚攏的兩支印月大軍的夾縫中經過的事實來看,就足以讓任何一個理智的將領感到喘不過氣來。
  如何占領居薩羅城?萬一占領不了怎麼辦?占領了居薩羅城之後又如何?
  在戰火中成長起來的褚頻,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維護爺爺的莽撞少年了,尤其是那一次居薩羅城失陷侯的逃往中所經歷的種種,令他學會了思考,學會了為自己部下生命安全負責的習慣,因此當李逸如向他部署這個任務之後,褚頻的第一反應就是立刻思索起執行這個任務所面臨的困難和問題。
  的確,一萬八千人軍隊深入敵後的戰鬥,無論成敗都勢必面臨著一個非常嚴峻的形勢,甚至有著全軍覆沒的危險,這讓少年憂心忡忡。如果換了此時在遠征軍中的任何一個其他將領做出這樣的要求,褚頻都會毫不猶豫的拒絕,甚至認為對方一定是昏頭了,但是由李逸如提出來卻大不相同了。
  對於風雨軍來說,印月戰場是一個完全獨立的戰場,在這個戰場之上,身為統帥的李逸如,便是絕對的主宰,可以說在最大限度內自由的發揮著自己的能力,一力承擔著失敗或者勝利的所有得失。而年輕的都尉,也確實用一系列輝煌的戰績讓那些刀口舔血的將領們認同臣服,甚至得到了一代名將風雨的賞識和肯定。
  褚頻親身經歷了李逸如所取得的這一系列輝煌的戰績。和李逸如年齡相當的少年,被自己同齡人的才幹所折服,面對自己欽佩的上司,褚頻唯有服從。
  “軍隊盡量隱蔽前行,但是速度才是關鍵,必須乘著印月人這場大敗後的混亂機會實行閃電奔襲。”
  李逸如在欣然看到褚頻接受任務之後,便一邊思索著,一邊謹慎的開始了對這場戰役最初自己的指點: “一旦攻入居薩羅城拿下巴巴拉之後,進退由你自己決定,最好是伺機渡河同趙亮將軍會師,也可以轉入旁遮普邦,爭取錫克教的支援,並不一定要返回和我會合!”
  “不返回?”
  褚頻吃了一驚,此次李逸如渡河遠征,孤軍深入阿育王朝的腹地,已經是一次非常非常的冒險,如今竟然還要將本來有限的軍隊分走三分之一強的精銳,實在是犯了兵家大忌,讓渡河的遠征軍形勢立即變得非常嚴峻,以李逸如的眼光不可能不看到其中的危險。面對著李逸如這樣的決定,少年非常困惑在年輕的都尉心中究竟有什麼樣的理由讓他在幾乎可以輕而易舉奪取戰略全勝的情況下,甘於承擔如此巨大的風險。
  “對!記住一點,你的唯一任務就是拿下巴巴拉,生死不計,其他都是次要!”
  李逸如卻顯然不準備和褚頻詳細討論自己決定的因由,而是再次重點強調了這一次軍事任務的目的。
  “是,末將一定誓死完成!”
  褚頻躬身行了一禮,盡管不理解李逸如的想法,但是個性沉穩的他還是非常堅定的向李逸如沉聲應道。
  “一切保重!”
  李逸如站了起來,走到褚頻身前,關切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兩人同追隨風雨突襲印月,又在居薩羅城大敗之後邂逅,共同並肩作戰,由於同樣年少,又同樣成為風雨軍在印月的重要將領,以至於風雨的這一支遠征軍一度被人笑談為“少年軍”,不過兩個少年卻也用自己的努力和才華,以及無可辯駁的勝利,證明瞭這樣的一支“少年軍”,實際上卻是一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在印月廣袤的大地上所向披靡的虎狼之師。因此褚頻成為了李逸如在印月這個人地兩疏的異邦他鄉少有的知己朋友。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李逸如方才決定將這個重要的任務交給了自己所信任的好友,但是他心中也明白此次千里奔襲前途困難重重,這一番別去生死難測,也不由得年輕的統帥多少有一些傷感。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20:51
第九章 決戰在即

 正當印月戰場上如火如荼的進行著的時候,千里之外的涼城則迎來了又一場艱苦卓絕的激戰。
  “嗚——嗚——嗚——”
  低沉的號角聲回蕩在冥冥的夜色中。
  涼城城外,咚咚咚的戰鼓聲由疏而密響成一片。
  火光,升騰而起。
  月夜,開始狂躁不安。
  龐大的燕家軍團經過一天多的連夜強行軍,終於擺脫了風雨軍本陣的尾隨,沖破了蒙璿的阻撓,來到了涼城城下。
  各式隊旗紛紛從曠地升起,無數個步兵方陣在弓箭射程以外的地方嚴陣以待,千萬名士兵堅定地駐立陣前,木然地望向涼城的方向。然而士兵們的面上卻是毫無表情,沒有喜怒,沒有恐懼,有的只是僵硬地等待著命運降臨。因為他們都知道,現在他們的生命並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在此時,除了相信宿命外,還有什麼可以相信的?
  在他們的面前,正是戰友們的殊死奮戰。
  上萬枝弓弩向城上齊射,城頭上戰棚前遮擋流矢的垂鐘板上很快就密密麻麻地布滿了箭鏃。一塊小小的垂鐘板竟插有數百枝利箭。
  上萬塊壘石與火球從投石車上發出,帶著呼嘯的凜冽,落到了城樓,帶來的是破壞和毀滅,還有滾滾的濃煙與嗆鼻的氣味。
  為數三萬人的燕家軍第一波攻擊部隊,正潮水般象那巍峨高聳的城墻撲去,夜色中,戰馬在迎風長嘯,伴和著武器的鏗鳴,車聲轔轔。一個個方陣在隊長的喝令下整齊地緩緩前行,步兵們整齊劃一的豎起長刀銳矛,方陣的上方一片鋼鐵冰冷的閃光,他們背向著督戰軍手中利箭,一步步向前踏進。
  眼看城墻就在近前了,突然令旗展動,仿佛事先演練了一般,三萬將士不約而同的加速了步伐,從先前步步為營的逼近倏然變成了風馳電掣的沖刺,湧動的人潮在十裏方圓的開闊地面上成扇形攻擊陣行,震撼心肺的吶喊聲直沖雲霄。
  一隊隊幽燕的士兵背著蒙上鐵皮的木板,左手高擎著火把,右手持刀,吶喊著向城邊猛沖過去。喧囂聲響如同一股騰空而起的煙霧,籠罩在涼城上空,久久不散。
  鼓聲,震耳欲聾的鼓聲,燕家軍的勇士在戰鼓聲的激勵下,竭盡全力沿著雲梯飛快的向城頭爬去。
  巨木、擂石呼嘯著墜落,砸在地上、落到燕家軍士兵的身上,濺起暗紅的泥漿。滾燙的油料也不甘寂寞的傾倒下來,幽燕健兒在城下的慘叫聲從密不透風的鼓點中傳出,回響在寒夜之中。
  燕家軍士兵的屍體和著血漿與巨石、檑木凍在一起,有的被巨石壓住,只露出一隻僵硬的手;有的貼在城墻上,頭被砸沒了;有的肢體破碎;有的死不瞑目,張著大嘴,仿佛在發出最後的吶喊;有的倒掛在雲梯之上;有的倚著雲梯,好象隨時要乘墉而上。是寒冷凝固了生命,是寒冷喚來了死亡。
  天空中一隻只蒼鷹在盤旋,俯視著這一尊尊攻城者的雕像。
  望著這一幕幕的慘象,即便是素來以慷慨悲歌而聞名于世的燕趙男兒,此時也感到了心悸和膽怯,不由自主的停滯了前進的步伐,開始了向後的退卻。
  然而,後方永遠不是戰士的方向。
  遠處肅然排列的燕家軍本陣之中,奔湧出一隊揮舞著戰刀的騎兵,他們呼嘯而上,手中的鋼刃毫不留情的落在了逃兵們的頭上,揮灑著鮮血,帶走了生命。
  擂鼓的震動,督戰隊的威脅,和自覺到對榮譽的玷污,令燕家軍的戰士止住了退卻,掉轉了頭,又一次開始攻城。
  人潮再次不顧一切地湧向城墻。
  跟隨在第一波攻擊隊列倖存者後面的,是大約五萬人的生力軍。
  這一次,燕家軍的攻擊不再是全面的了,而是集中了主要兵力朝涼城的薄弱環節猛擊。並且這一次的攻城次序也安排得極好:五個步兵方陣組成了第一線的沖擊,另個五個步兵方陣在後面百步外組成第二陣的強攻,再往後便是第三線——由主力八個步兵方陣連成的突破。
  第一線隊形呈斜傘型,以避免士兵間距離過于密集,士兵多手持木盾以減少傷亡。第二線的是長刀輕甲步兵,主要作用是在第一線士兵沖擊過後逼近城墻力求打開局面,為主力強攻部隊。最後的主力則屬混合兵團,當中有長矛大隊,長槍大隊,劍手隊,大斧隊和弓箭隊,正是展開決戰的關鍵。
  對於涼城之上的風雨軍來說,這一夜猶如一場噩夢般的可怕。
  城下的敵人就仿佛是無窮無盡的惡魔,從黑暗的夜幕下冒出,數不勝數、殺不勝殺,縱有如蝗的箭雨也阻擋不了敵人前進的步伐,攻城的部隊一批又一批的倒下,卻又一批又一批的跟上。眼看著第一波的沖擊剛被悉數擊潰後,第二線的強攻就已恰好從後接應,頂替了他們的位置強攻向駐守城池的守軍。而正在此時,作為新力軍的第三線大量敵軍混合兵團亦已接近城墻,為強攻城墻部隊提供後備補給兵力。
  在這些敵人的後方,又有五萬大軍開始整裝待發,按照同樣的序列在前方展開激戰之後,緩緩的靠了上來,踏著戰友的屍體,堅定的邁向前方。
  戰士的刀鈍了、矛折了、弦斷了。主力遠去的涼城兵力極度匱乏,根本沒有足夠的兵力在戰鬥的間隙進行輪換休息,長時間的連續作戰,即便是鋼鐵的漢子此刻也感覺到了不能支撐的疲乏。
  終於,涼城的防禦出現了缺口。
  一隊又一隊的敵兵登上了城墻,大量弓箭手隊形被打亂,外圍的隊伍更被逼壓著後退。風雨軍不得不動用了所有能用的兵力,對敵軍面對面展開對攻以求奪回城頭。
  殺紅了眼的士兵在城墻上寸土必爭地互相劈砍著。無論是一貫站在士兵身後的督戰隊,直屬高級指揮官的親衛團,甚至是剛從火線退下來的輕傷員,只要能作戰的都被派上去支援前線。風雨軍盡力壓制著敵軍登城步兵,不讓他們有展開陣型的機會。但為此卻付出了在短時間內便損失了上千人的傷亡。
  傷口的灼熱與劇痛反而鼓舞著士兵們發狂般戰鬥著,一刀下去不是我死便是敵亡。鋒利的斧頭伴著風聲自大斧手手中劈落下來,血花加雜著肉塊飛濺在周圍人的身上、臉上。一張張瘋狂的臉上露出病態和絕望的獰笑!粗野殘忍的吼殺聲沖蕩著整個曠野。
  燒著、殺著、將人的軀體斬成碎塊,將目光觸及到的一切化為烏有……城墻上滿是橫七豎八的屍體。屍體發出令人作嘔的臭氣,同戰場的硝煙氣味混雜在一起。
  “請夫人回府,末將等一定誓死捍衛涼城!”
  在涼城的主樓之上,白起、雲濟和蘇倫等將領有些焦急的趕了進來,懇請觀戰的李中慧暫時離開,聽著越來越近的喊殺聲,即便是身經百戰的風雨軍將領們,此刻也微微的冒出了冷汗,畢竟若是這位堂堂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夫人、風雨軍的主母有什麼閃失的話,無論多麼輝煌的勝利也將黯然失色。
  “今夜,妾身將在此樓與全體將士共進退,諸位將軍不必理會妾身,請按照預先的計劃執行吧!”
  李中慧的神色非常鎮定,不但沒有聽從將領們的懇勸,而且還堅定的走到了城樓上懸著的巨大戰鼓前,一把奪過了軍校手中的鼓槌,奮力擂了起來,一陣緊似一陣,一刻也不停歇,在寒風中,美麗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
  “夫人保重!”
  蘇倫咬了一咬牙,激動地說道。這一幕他非常熟悉,當初馬家兄弟叛亂突襲涼城的時候,李中慧也正是在這樣危難的時刻,鎮定自若的戰鬥在最激烈的前線,激發著全體的軍民奮勇死戰,終於保住了風雨的基業。
  同樣的高潔,同樣的從容,同樣的美麗,同樣的無畏。在已經從校尉變成了都尉的軍官眼中,就如同當年那樣,李中慧依舊是自己誓死捍衛的女神。
  因此,年輕的軍官沒有多說什麼,僅僅是敬佩的望了一眼,便率先轉身離去,此時此刻,唯有投身於血肉橫飛的沙場,方能舒緩軍人心中的那一份激情。
  其他的將領也深受感動,紛紛鄭重其事的行了軍禮,如同蘇倫那樣,昂然邁向了戰場,即便是一直保持冷靜的雲濟,此刻也詫異的望了李中慧一眼,眼神中有的是贊賞,是驚異,還有敬意。
  ……
  悠揚的笛聲傳出氈房,嗚咽在荒涼的涼城野外,如雲的旌幡迎著浩蕩的朔風獵獵飄揚。巍峨的涼城,粗糙的城墻上到處塗染著殷紅的血跡,那是燕家軍將士層層澆灌的鮮血。遠方,是岑岑的夜,蒼茫地看不到頭。
  燕耳把酒一杯杯地往肚裏送,殘燭在氣流中倔強地搖曳著。一個時辰前陣上所披的衣甲,此時淩亂地橫陳在羊毛毯上。
  戰局十分得不順利,這是讓燕耳無法理解卻又不得不承認的現實。
  明明風雨軍的主力不在城中,明明自己擁有著絕對的優勢兵力,明明自己的軍隊已經數次攀上了城墻打開了缺口,然而涼城的守軍卻仿佛猶如神助一般,硬是咬著牙堅持了下來,讓涼城這座西北的重鎮,始終巋立於當前,成為了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燕家軍將領們共同的恥辱。
  恥辱啊!
  三十多萬能征善戰的大軍,連續一夜的攻城,付出了兩萬多人的代價,卻始終無法動搖這座涼城半分。
  想到這裏,燕耳就不由惱羞成怒的想要殺人。
  難道風雨軍防守的城池,就真的無法陷落嗎?
  燕耳不由想起了軍中的竊竊私語。
  戰爭期間,承受著生與死煎熬的戰士,往往喜歡在背地裏說一些悄悄話,肆無忌彈的嘲諷將領和其他的一切,用以舒解他們對於死亡的恐懼。如同所有久經沙場的宿將一樣,燕耳當然很清楚這一點,因此也總是睜一眼閉一隻眼的放任,但是唯有這一次關於風雨軍守城能力的傳言卻讓他感到格外的不舒服。
  說起來,燕家軍在攻打風雨軍的城池方面,也確實乏善可陳。除了依靠突襲和內應奪取的錦州之外,其他幾次都幾乎是丟進臉面,無論是二十萬大軍保衛區區縣城七天七夜毫無進展,白白造就了風雨軍又一位名將的昌化之戰,還是四十萬大軍夜襲卻大敗而去的涼城大戰,似乎只要一遇到了城池,燕家軍就遭遇了黴運一般,這在極其講究吉兇的軍隊之中,的確不是什麼好事情。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燕耳忍不住在心裏辯解:當初進攻昌化雖然遇到了預料之外的阻撓,但是真正的強攻也就是開始的兩天,再後來昌化就成為了風雨和燕南天之間戰略遊戲上的一個籌碼罷了;至於前兩天的涼城夜襲,雖然燕家軍遭遇了慘敗,但主要是因為被風雨搶先一步清理了燕家軍的內應,又遭遇了風雨精心部署的陷阱,最重要的是燕南天下不了決心,倉促的後撤所致。
  正當燕耳沉思之際,只聽見一道沉穩的聲音從帳外傳來, “小耳,你認為接下來該怎樣?”
  緊接著,帥帳被掀開,伴隨著一股涼風進來的,是四名燕家高級衛士正抬著一張軟榻魚貫而入,軟榻上躺著的正是前一天在戰鬥中不幸墜馬受傷的燕南天,跟隨在燕南天身後的則是包括朱全在內燕家重要將領。
  燕耳心中一顫,他知道這一場戰事不利,自然會引發燕家軍內部對他的不滿,再加上這一次從某種程度上他便是乘著燕南天攻城失利的機會方才以少壯銳取的姿態接過大軍指揮權的,為此已經狠狠的得罪了那些主張謹慎的將領們,所以如果無法獲取大捷的話,縱然燕南天不追究自己的乘機奪權,自己在燕家的聲望也會一落千丈,從此被打入另冊,再也沒有機會問鼎燕家家主的寶座。
  為此,燕耳不得不硬著頭皮,堅持道: “涼城守備空虛,正是決戰的大好機會!侄兒以為兩軍相遇勇者勝,如今就應當乘勢猛攻,絕對不能夠猶豫不決,錯失良機!”
  “涼城守備空虛?”
  燕南天身後的一員將領突然冷笑著說道: “這麼空虛的守備,卻讓我軍在一夜之間損失了兩萬人,不知道燕耳將軍是如何打的這一場仗?”
  燕耳心中暗自惱怒的抬頭望去,卻見此人乃是燕家軍中的元老人物,此次極力主張退兵,可能是因為和極力主張的燕耳一派在言語上產生了碰撞,因此借機落井下石。不過這個傢伙也不是個會說話的人,雖然這番話對燕耳是極盡了諷刺之意,卻又何嘗不是在無意中連帶著把同樣在涼城損失慘重的燕南天也帶了進來,以至於軟榻上的燕南天聽了臉色也為之一沉,只是沒有發話。
  “咳咳咳,我軍將士其實已經非常盡力了,只是涼城乃風雨的根本之地,又有白起這樣的名將精心部署,的確不是急切間可以輕易圖謀的!”
  正在此時,只見朱全突然咳嗽了一下,不動聲色的接過話來,首先肯定了燕家軍對涼城攻打的成績,繼而立刻話鋒一轉,說到了當前的戰局: “目前蒙璿不時騷擾我軍後陣,此外風雨軍還加強了白沙河渡口的防守力量,顯然風雨依舊是試圖要全殲我軍,主公不可不防啊!”
  “叔父!”
  燕耳大為焦急,因為朱全顯然比剛才那個傢伙會說話多了,輕描淡寫的這麼一句話,就讓燕南天即便原本支持自己繼續進攻的主張,如今也不得不為燕家軍的生存安全考慮了,而一旦燕南天決心撤退的話,也就意味著他燕耳前途的徹底破滅,所以在這樣的緊急關頭,容不得他不全力以赴: “叔父,如今風雨軍兵力空虛是不爭的事實,更何況如今攻城那麼久,涼城始終沒有動用火炮,更加說明瞭風雨原本準備將火炮用於野戰,如今應該盡數在白沙河渡口才是,這實在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現在我軍占據絕對兵力優勢,且又在風雨軍沒有火炮助威的情況下都無法拿下涼城的話,那麼假以時日,我軍還有何資本同風雨逐鹿中原?”
  此言一出,朱全微微皺了皺眉,暗叫一聲不好。
  果然,原本躺在軟榻上緊閉雙目似睡非睡的燕字世家的家主,突然睜開了眼睛,暴射出逼人的光芒,直視著自己的侄兒。已經退無可退的燕耳咬了咬牙,挺直了腰桿,同樣毫不相讓的回望著自己的叔父。
  “哼!”
  良久,燕南天收回了目光,閉起了眼睛,靠在軟榻上仿佛睡著了一般,什麼話也沒有說,讓周圍的將領一動也不敢動的站著,揣摩不透自己統帥內心的真正想法。
  事實上,燕南天心中也是左右搖擺不定,原本有心撤兵的想法,卻又被燕耳的最後一句話給動搖了。
  的確,如果說上一次奔襲涼城是敗在了風雨軍的火炮之下,還有藉口可言的話,那麼這一次在風雨軍似乎沒有在涼城配備或者應該是配備了很少火炮的情況下,再草草退兵的話,對於大軍的士氣以及將領們的信心無疑是一場非常嚴重的打擊,將直接影響到同風雨未來的爭霸戰爭。
  而且,攻陷涼城、戰勝風雨,對于燕南天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誘惑。
  盡管風雨在涼州的領地大部分都在聖龍河以北,但是包括涼城在內的那麼一小部分聖龍河以南的區域,卻實際上是風雨軍最富饒的地方,涼城作為風雨發號施令的大本營,更是儲存著整個風雨軍的大部分家底。
  所以,只要攻克了涼城,那麼風雨軍勢必元氣大傷,而燕家軍則會如虎添翼,雙方的形勢頓時為之顛倒,繼而影響到了整個聖龍的大局。
  眼下的局勢似乎也非常有利於燕家軍。
  從第一次出其不意的千里奔襲,到後來引兵撤退,然後又是一個漂亮的“回馬槍”,雖然中間的歷程中和風雨軍的交手各有勝負,雙方也各自有各自致命的隱患,風雨軍的一系列以全殲或者至少重創燕家軍的戰略部署,也確實對燕家軍構成了非常嚴重的威脅,但是不能不承認涼城在風雨的軍事冒險之下,實力抽調一空,已經成為了一個非常誘人令人無法棄舍的餡餅了。
  但是,令人無法忽視的另外一方面則是,因為燕耳的故布迷陣而暫時被擺脫了的風雨軍本陣,如今一定正在趕來的路途之中,為了急於攻陷涼城而被燕耳不得不忽略了的白沙河渡口,如今也一定得到了加強,如果燕家軍繼續滯留在涼城之下而無法及時攻陷的話,那麼就不得不面對同風雨軍在涼城外的決戰了。
  盡管燕南天期盼著和風雨軍的野戰,但也並不希望在這樣一個糟糕的情況下被對手腹背夾擊——這在軍事上是非常不利的。
  因此,如今的問題就在於,這樣一個香噴噴的餡餅,究竟會不會讓燕家軍安全無恙的吞下去,還是成為致命的誘餌?
  燕南天沉思著。
  就在此時,卻見一名顏如玉匆匆的走了進來,附在燕南天的耳邊,輕聲的說了兩句。燕南天頓時兩眼一亮,大笑了起來,環視眾將的時候,一掃剛才的猶豫困頓,大有勝卷在手的飛揚。
  就在燕家軍的將領們在重大傷亡之下不得不暫停進攻進行調整和反思的時候,在涼城的城樓之上,卻見兩名絕世傾國的美女,傲立於寒風之中,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番說不出的風範。
  “妹妹,為何激戰至此,我軍還不動用火炮?”
  發問的是歐靜。在風雨軍中已經普遍傳為“玉女菩薩”的無憂穀主,望著城墻內外貶低的屍首黯然神傷,同時也非常不理解李中慧和白起為何遲遲不肯動用涼城的火炮禦敵,平白的增添了將士們的傷亡。
  “姐姐,不是妹妹心狠!”
  在巨大的壓力之下終於也顯出些微疲倦的李中慧苦笑著,無奈的解釋道: “此次涼城戰役的意義便在於我軍必須將燕南天死死的拖在這裏,以便於風侯調撥兵馬加以全殲,否則也就不必打這一場仗了。”
  “可這和不調動火炮有什麼關系?”
  自從李中慧回來就有意推掉了大部分權責、安心修養的歐靜,並不瞭解風雨軍此次的戰略意圖,因此依舊大惑不解的問道。
  “如果風雨軍太早將城內的火炮動用的話,就有可能驚走燕南天,而此時風侯的部署尚未完成,這樣一來雖然可以減少涼城將士的傷亡和壓力,但是就全局而言,卻大有可能功虧一簣,放跑了燕南天,那就得不償失了!所以,目前風雨軍唯有仰仗白起將軍的才華,用常規的武器力抗燕家軍,誘使其捨不得放棄涼城而滯留,從而為風侯贏得寶貴的時間。中慧妹妹,不知道紫煙這番見解可對?”
  未等李中慧回答,便聞到一股香風飄來,繼而是一道紫色的身影轉眼出現在了兩位佳人的身邊,卻是同樣的美麗,同樣的高貴,不是別人,正是江湖中敬若天人的天池劍宗的袁紫煙。
  歐靜無語,略帶著悲傷的望了一眼屍橫遍野的戰場,只見到處都是鮮血,到處都是屍骨,遍地的刀槍箭矢,遍地的殘破旌旗,在夜色下借著月光和火炬隱約可見,令人慘不忍睹,一片蕭然,不由一陣厭煩,幽幽的吟道: “山河表裏潼關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此話一出,袁紫煙和李中慧的臉上也都露出了深思的神色,不再言語。
  這三個女孩,可以說是當今聖龍最為傑出的女性,不僅美麗高貴,而且飽覽群書、胸懷安邦定國之能,自然非常清楚在這江山霸業的征伐中,一代又一代的英雄崛起,一代又一代的豪門隕落,然而無論是英雄的飛揚還是末路,最終真正承受著戰爭之苦的卻還是那天底下數以萬計的百姓黎民,而那帝王將相,無一不是踩著萬重屍骨走上了淩煙閣、百將臺,乃至金鑾寶座,因此被歐靜這麼一說,不由得聯想起了歷史長河中這一幕又一幕的興衰離合,雖然各自的心思略有不同,卻是一樣的都呆了。
  於是,一時之間,三個風華絕代的女孩,站立在寒風中的城樓上,面對著對峙雙方的萬馬千軍,構成了一幅人間絕無僅有的圖畫。
  歐靜首先回過神來,她沒有多說什麼就離去了,一如既往的前往傷兵之中慰問撫恤,這也為她贏得了那些沙場倖存者們的衷心感激。
  袁紫煙和李中慧則彼此對望著。這兩個當前聖龍帝國最有權勢的女人,在面對這面的時候,自然而然的有著一種碰撞的對立。
  “姐姐值此危難之際,仍舊留在涼城之內,相助鏟除‘西門’的餘孽,中慧謹代表風侯對您感激不盡!”
  李中慧突然一笑,娓娓而言道。
  “妹妹不必客氣!”
  袁紫煙也同樣嫣然一笑,淡淡的說道: “雖然紫煙對于風侯有些事情不敢認同,但是燕南天勾結呼蘭帝國,這是天池劍宗絕對不能坐視不理的。不過說起來,其實紫煙也不過是錦上添花,妹妹的玄武堂精英薈萃、高手如雲,實在是令紫煙佩服!”
  “姐姐過獎了,米粒之光怎敢與日月爭輝!”
  李中慧不動聲色的回應了袁紫煙的贊譽。
  袁紫煙提到的玄武堂讓李中慧突然想到了和風雨的這一次沖突。
  表面上,這是一心想要為死去的孩子報仇而力主討伐燕南天、皇甫嵩的李中慧,和審時度勢、為了完成自己遠征印月的計劃而試圖暫時與燕南天、皇甫嵩和解的風雨,為了風雨軍首先討伐的對象之間的矛盾。
  然而實質上卻是風雨逼開內戰、開拓疆土的理想主義同李中慧以及風雨軍中大部分將領希望問鼎中原的功利主義之間的鬥爭。
  其中更是牽扯到了李氏家族在風雨軍中權力分割和權力平衡的問題,以及讓李中慧心煩意亂的自己定位的問題。
  所謂關心則亂,尤其是最後一個,更是讓一向精明幹練的李中慧在李氏家族的領袖和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赴任的角色之間的扮演顯得有些大失水準了。
  從一開始,李中慧主張和風雨合作乃至聯姻,無疑是一種出於權力和利益的考慮,但是人非草木,在長時間與風雨同舟共濟之下,李中慧又情不自禁的被風雨這個能夠彼此李傑、欣賞的男人所吸引,心甘情願的希望輔助風雨的事業。
  於是,一方面是毫不避諱甚至明目張膽的用盡各種手段,讓風雨放棄全力遠征印月的打算,走上李中慧自認為應該進行的開拓霸業的正道上來;另一方面又培植了家族的勢力,包括這個玄武堂,從而為家族的利益服務。
  這就形成了一種危險的矛盾。
  犯顏直諫所能引起風雨的好感與信任,卻因為建立朋黨的私心而大打折扣;而建立朋黨的盤算卻又因為犯顏直諫而暴露。
  李中慧自己也清楚這樣的矛盾蘊藏著巨大的危險,甚至可能會引發一場血腥的宮廷鬥爭,然而身在其中的她卻又實在無力自拔。
  因此,被袁紫煙一句“玄武堂”而引發心事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夫人,此刻再也無心和袁紫煙暗中比個高下,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而此時,遠處燕家軍陣營的號角再次吹響,大隊的兵馬開始調動,塵土飛揚、火炬簇動,眼看著一場大戰又將來臨。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無關風月

LV:6 爵士

追蹤
  • 20

    主題

  • 3380

    回文

  • 1

    粉絲

200 字節以內
不支持自定義 Discuz! 代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