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史詩] 征戰天下 作者: 雨過天晴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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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風月 2011-9-28 22:27: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22 115171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13:09
第十七集 同室操戈
第一章 遠征印月前的準備

 聖龍歷七五六年三月十一日,燕南天調遣燕耳、朱全率軍會合皇甫嵩、令狐潮、公孫無用、上官明鏡、秦鳳鳴等各路藩鎮,突襲龐勛主力,攻克壽春,破敵二十萬。
  但是由於各路兵馬互相牽制,終究沒有乘勝追擊,一舉擒獲龐勛。
  龐勛逃往下坯,同一教則流竄江南,不過聲勢已經大不如前,而且雙方的矛盾日漸激化。
  聖龍歷七五六年三月二十三日,凱旋的燕家軍在回京途中,藉口晉陽留守章翔未能積極奉旨討賊,因此北上討伐,大軍迅即圍困了晉陽。
  聖龍歷七五六年三月二十九日,接受章翔求援的公孫無用,發出了討燕檄文,聲稱燕南天乃篡國奸臣,天下人人得而誅之。
  令狐世家、卞州留守上官明鏡、揚州刺史秦鳳鳴、嶺南節度使杜紹權以及輔政王蕭劍秋紛紛響應,建立討燕同盟,推舉蕭劍秋為盟主,公孫無用為總帥,以公孫世家和上官明鏡為主的三十萬聯軍救援晉陽,雙方僵持於晉陽城外。
  聖龍大內戰正式爆發。
  其間,風雨軍和皇甫世家保持中立。
  由於當年風雨和燕南天的協議中,糧草支援只能用於平亂和剿滅安宇,所以在部下的壓力下,風雨軍中斷了對燕南天的糧草支援。
  聖龍歷七五六年四月十三日,由於皇甫世家和令狐世家貌合神離,致使南方討伐安宇的戰事嚴重失利,安宇乘勢再次奪取七個州縣,兵力所指千里赤地,萬裏無人煙,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
  然而皇甫嵩和令狐潮卻無心對付外寇,反而為了爭奪江南而大打出手,甚至還暗中勾結安宇作為奧援,以至於為天下人責罵,這也給了江南以“七海龍王”、“白衣俠女”、“淮揚小謝”為首的江湖草莽,勢力大力發展的空間。
  這些江湖勢力不同於龐勛反抗朝廷,而是打著“驅逐安宇,保衛家園”的旗幟,專門和安宇人為敵,甚得民心。
  聖龍歷七五六年五月,燕南天屢出奇兵,於晉陽郊外大敗“反燕同盟”,繼而攻陷晉陽,從此聖龍河以北盡在掌控之中,徹底打通了幽燕到聖京的交通線,一時間聲勢大漲,放眼神州無人能出其左。
  聖龍歷七五六年五月二十一日,得意忘形的燕南天,默許部下發動了兵變,威懾廣陵帝,最終廣陵帝無奈的下詔稱燕南天為亞父,朝中權力盡數移交,頓時天下輿論大嘩,以正統自詡的儒林士子們紛紛淚流滿面,指天大罵。
  但是燕南天羽翼豐滿,短短三個月十三戰十三捷,卞州被圍得水泄不通,公孫家族的領地也十去三、四,其他各路藩鎮在燕家軍的威脅之下,不由紛紛動搖,甚至暗中派人求和停戰,一時間燕家權勢無雙天下。
  可惜到了聖龍歷七五六年九月,形勢卻又出現了戲劇性變化。
  九月七日,弱冠之年的公孫飛揚率七千精銳,擊潰燕家軍十萬雄師,一舉化解了齊魯北部的威脅。
  其後更是長驅直入逼向燕家軍的老巢,竟然也是連戰連捷,乘虛殺入了燕家軍的根本重地幽州,連燕南天的正室夫人也差點被俘虜。
  此戰名動天下,打破了燕家軍不可戰勝的神話,公孫飛揚也就此成為聖龍的又一位名將。
  為此,燕南天匆忙調遣兵馬回師救援,因此緩解了原本已經被壓得喘不過起來的公孫世家和上官明鏡,同時也大大振奮了反燕陣營的士氣。
  雖然燕家軍的軍事實力依舊是天下莫擋,但是反燕的藩鎮們從此看到希望,雖然彼此之間的實力對比依舊懸殊,但是抵抗卻變得更為頑強了。
  面對著中原發生的一切,西北卻保持著絕對的平靜。
  最近三年內迅速崛起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顯然毫無興趣問鼎中原,他將幾乎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西北的內政,和對印月戰場的支援上來了。
  ※※※
  九月的高唐氣候宜人,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的心情也同樣舒暢,正端坐在寬闊的校場上,觀看著風雨軍的檢閱儀式。
  只見校場上人馬翻騰,各軍團均顯示出自己的特色:
  碧蛇軍機動靈活的派兵布陣,秋風軍技藝精湛的騎射馳騁,青龍軍滴水不漏的防守反擊,白虎軍進退自如的戰車長城,黑狼軍咄咄逼人的銅墻鐵壁。
  再加上高唐僧兵和三國盟軍的配合,在校場上格外氣勢逼人,刀山槍海、所向披靡,令人嘆為觀止。
  這次檢閱儀式,是風雨苦心安排的傑作,既是為了威懾剛剛被鎮壓下去的高唐貴族,也是為了他計畫中緊鑼密鼓進行的第二次遠征印月做準備,同時也不乏向天下各路藩鎮和鄰國示威的打算。
  因此,參加檢閱的軍隊除了剛剛重新組建的碧蛇軍團和近衛軍全部之外,秋風軍一個團、青龍軍四個團、白虎、黑狼各兩個團也都奉命前來參加,更有三萬高唐僧兵和尼、錫、丹三國的盟軍協同,並邀請了呼蘭、大陸諸公國、大食、善鄯等西域藩邦和聖龍帝國的各方藩鎮,甚至還處在曖mei的交戰狀態的麥堅也派人前來觀摩,可以說是當今聖龍帝國最為轟動的一件盛事。
  在目前天下戰亂不止、變亂層出的局面下,恐怕也只有風雨軍才有這樣的條件和實力進行這樣的排場。
  看著四周那些各方勢力派來的代表為之驚訝隨即沉思的神色,風雨忍不住得意起來。雖然如此作為有些張揚,但卻是風雨整個戰略部署中非常重要的一環,目的是為了給自己即將展開的第二次遠征印月,爭取最佳的外交環境。
  事實上,目前的環境也非常有利於風雨的第二次遠征。
  張仲堅和兀術臺的戰爭出人意料的僵持,直到前兩天方才在葉瑟河大決戰中取得了突破性進展,但是兀術臺畢竟在呼蘭帝國的西部經營多年,即便是大國師這樣的權雄,也不可能在倉促之間完全平定,因此甚至無心幹預高唐的叛亂,對於風雨軍這次遠征自然更是沒有什麼異議,說不定正巴不得風雨的注意力轉向和自己並沒有太大關聯的地方,以免自己的後院受到騷擾。
  中原的各路諸侯也同樣自顧不暇,和風雨軍接壤的只有皇甫嵩和燕南天,但是前者正全力爭奪江南,而且實力相對而言比較弱,應該不敢輕易招惹已經沒有後顧之憂的風雨軍;後者則因為公孫飛揚的勝利,而不再擁有壓倒性的優勢,正承受著東路各諸侯聯盟越來越強大的壓力。
  雙方的戰略性決戰一觸即發,可以說是到了能否坐穩江山的關鍵時刻,看來更是沒有餘暇來挑戰實力雄厚的涼州。
  另外,金岑對大食帝國的出使,則獲取了極大的成功,命運女神前所未有的青睞於風雨。
  由於三月分開始,兀術臺率領呼蘭主力東返和張仲堅的軍隊對峙了起來,因此大食的壓力大為減弱,對于阿育王朝的仇恨和對于印月半島土地的貪婪,讓大食帝國君臣很快達成了共識,宣佈只要風雨軍再次大舉遠征印月,則帝國的軍隊也將從西面配合發動鉗形攻擊,共同瓜分半島的土地和財富。
  在印月戰場上,雖然無敵的麥堅艦隊給風雨軍造成了極大的軍事和政治上的被動,但是在李逸如出神入化的指揮下,陸地卻始終是風雨軍的天下。
  屢戰屢勝的戰績使得風雨軍牢牢控制了遠離日、月河的領地,也確保了尼、錫、丹三國的忠誠,更有效的截斷了印月對于高唐叛亂者的支援,從而為風雨軍再次遠征爭取到了很好的條件。
  加強附屬和盟邦的忠誠,震懾領地內的動搖分子,威壓呼蘭、麥堅,讓他們慎重考慮和風雨軍全面開戰的代價,牽制國內各路諸侯,使他們不敢在風雨軍遠征期間,輕易發動軍事冒險襲擊風雨軍的後院--這,就是風雨此次閱兵的目的所在。
  而這一切,在這場聲勢浩大的檢閱中,顯然效果驚人。
  “啟稟風侯,高唐叛亂已經悉數平定,參與謀反的二十三名頭人、十一名土司、七名大喇嘛全部落網,另有兩名逃往呼蘭的紅衣喇嘛,經過耶律先生的交涉,已經被大國師張仲堅遣送回來!”
  就在風雨興致勃勃的向天下展現自己強大實力的時候,負責平定高唐叛亂的魏廖、桑菊和風天華,悄悄的來到風雨所在的看臺會報。
  在整個過程中,血衣衛的統領是代表風雨的最高指揮者,紅衣喇嘛負責政治方面的安撫,而青龍軍的都尉則負責軍事行動,三人非常默契的配合,正是這次平叛順利的一個重要原因。
  “好極了!”風雨大為高興。
  這次平叛並沒有太大的懸念,在風雨軍強大的兵力面前,這些自大而愚蠢的高唐貴族根本不是對手。
  而且由於正逢呼蘭大國師和呼蘭西院兵馬總管兀術臺大軍對峙,所以急需和風雨軍搞好關系的張仲堅,也非常配合的主動把那些逃往的叛亂分子送還過來,作為給風雨的順水人情,這在很大程度上,進一步瓦解了叛亂者的士氣。
  因此,風雨軍得以順利的進一步鞏固了對高唐的控制,並且徹底的把高唐轉變成為對印月遠征的後勤基地,實現自己遠征異國他鄉、宣揚神州雄威的夢想。
  想到這裏,風雨忍不住自己的興奮,回頭示意剛剛從大食出使回來、重新擔當起隨軍長使的金岑,讓他詢問一下火炮發射的準備情況。
  這是風雨軍這一次的殺手絕招,也是特意準備給麥堅和呼蘭人看的壓軸好戲。
  同時也是這半年多來南天門、雲濟等人引用了西大陸和麥堅一些先進的技術和聖龍古老的五行術之後,對火炮的一次全面和重大的改良,其成敗對於風雨軍的發展來說至關重要。
  “風侯,火炮全部準備就緒!”
  還沒等金岑出去,負責火炮調試的南天門和雲濟,就已經來到了風雨軍最高統帥的身邊,會報著這次火炮檢閱的準備工作。
  “開始!”
  聖龍帝國的西北定涼侯點了點頭,一字一字緩緩的說道。
  盡管這些年來不知道面臨了多少大風大浪,但是這一次,風雨卻還是禁不住的感受到了緊張。
  年輕的統帥深深明白,隨著這次部署好的三百門火炮齊發,風雨軍將向天下宣示其強大的實力,和爭奪印月半島的堅定決心。
  這既是一次飛揚的炫耀,也是一次精心的示威,更是一次破釜沉舟的進取。
  所有的後果都得等到火炮的發射情況而定,既有可能讓天下各方勢力在風雨軍如此驚人的火力面前退讓,也有可能讓天下各方勢力警覺乃至聯合。
  對於可能發生的一切,風雨都已經作了反覆思量與權衡,立下了毫不後悔承受的決心,而如今這短短的一瞬間,則成為了決定所有可能是否變為現實的關鍵時刻。
  “轟!”
  隨著風雨的一聲令下,南天門和雲濟立刻跑到了帥臺,在帥旗的揮舞之下,三百門火炮迅速的運達了指定的位置。
  片刻之後,在震耳欲聾的齊鳴中,校場上塵土飛揚、天地失色,煙霧彌漫在所有的空間,良久未能散去,前所未有的破壞,無聲的驗證著一個全新戰爭理念的萌芽。
  看臺上,親眼目睹著火炮成長的風雨等將領,很明顯的感受到改良後的火炮威力大增,不僅移動快速,而且射擊的準確度也大大的提高,更增添了火炮的威力。
  與此同時,所有前來觀摩的使者都驚呆了,膽小的甚至溜進了臺子底下,大多數人則臉色發白,神情沉重,紛紛被風雨軍的實力所震撼。
  其中,擁有著天下最為強大的魔法炮力量的麥堅使者,更是最深刻的感受到了風雨軍在火炮方面的強大和可怕。
  “雲濟兄這次可是幫了風雨的大忙了!”
  望著試驗場上利用五行術產生的動力而大大改良了的火炮機動力,風雨十分興奮,不由得熱情的執起了已經辭去麥堅特使職務、投奔到自己麾下的雲濟的手。
  如果說這半年來風雨軍最大的變化,則莫過於風雨的家事。
  因為對于中原戰略的根本性分歧,再加上有關雲明月的謠言,使得風雨和李中慧之間的關系驟然降冷。
  李中慧以小產體虛為名,躲入涼城郊外的山莊養病,而風雨則委任歐靜全權負責涼州的內政,直接導致了清流派和李氏家族之間矛盾的激化。
  另一方面,因為雲明月突然失蹤,使得風雪見到風雨如同見到了仇人一般,最終和風馨離開了涼州返回麥堅,風雲世家對風雨的這一次接觸基本上宣告失敗。
  但是令人吃驚的卻是,雲濟在和風雨密談之後留了下來,不僅辭去了麥堅的官職,還接受了風雨的委任,全權負責風雨軍五行術的研究,終於在半年之後配合南天門的設計,全面改善了火炮的移動力問題。
  “能夠為風侯效勞,是雲濟的榮幸!”
  依舊是一身白衫的雲濟不動聲色的回禮道。
  對於他來說,這半年來的下注,實在是生平最膽大妄為的決定了。
  為了和風雨合作,他幾乎是冒著得罪了麥堅、違抗了家族的風險,更重要的是,半年前雲明月的神秘失蹤到目前還音訊全無,也對這位投機家非常不利,但是雲濟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他相信自己的目光,也相信自己的判斷--桃園雖好終非久留之地,風雲世家的未來絕對不可能是異國他鄉的麥堅,而要想重返聖龍,則被風雲世家子弟所控制的風雨軍是最好的跳板。
  為了風雲世家的中興,雲濟決定了自己的冒險。
  如今,看著風雨軍如此強大的軍威和聲勢,雲濟深深的感受到自己當初的冒險並沒有錯誤。
  不過擅長掩飾自己心情的前麥堅特使,壓制住了自己心中同樣的激動,反而用平淡的聲音轉移了話題:“風侯,我軍已經在高唐籌集了五百門這樣的火炮,看來對付麥堅艦隊在水面上的威脅,如今已經是綽綽有餘了!”
  “不錯,真是太好了!看來我們李大將軍這一下恐怕連作夢都要笑了!”
  風雨大為欣慰,甚至開起了李逸如的玩笑來。
  半年前,由於印月戰事的緊急,風雨決定了第二次遠征。
  不過不同於第一次,風雨雖然源源不斷的支援著印月的戰局,但是第二次遠征的總指揮部卻設置在高唐。
  風雨這半年來頻頻往返於涼城和高唐,更多的是督促著印月戰場的後勤支援,至於前線的軍事指揮則完全放手交給李逸如。
  受傷的洛信和拓跋成則相繼被送回了涼城治療,也因此讓李逸如有了充分發揮的空間。
  在這場對作戰的支援中,風雨最為頭疼的就是如何把這些笨重的大炮大量的運送到印月戰場。
  正是由於火炮數量的不足,因此李逸如雖然在印月戰場的陸地上屢次大敗印月的軍隊,但是卻不得不在麥堅艦隊的威脅下,讓出了沿岸富饒的地區,如此被動的打法,讓風雨大為惱火。
  因此,在看到火炮有了如此改良之後,自然是喜不自勝,腦海中立刻湧現出了大規模集結反擊的作戰計畫,大有立刻橫刀立馬,掃蕩印月的打算。
  “風侯,這次火炮的改良,雲濟不過是些微之功,何足掛齒,倒是有一個人功不可沒!”
  看見風雨的心情如此好,雲濟不由湊了上來說道。
  “哦,是怎樣的人才?”
  經歷了軍師孔宓的英年早逝,讓風雨倍覺人才的寶貴,因此聽到雲濟的推薦,不由大感興趣。
  “卑職推薦的是孫鵬孫萬裏!此人著作了一本曠古奇書《幾何原理》,編定了火炮角度圖,對於提高我軍火炮射擊精度至關重要。”
  “不錯,這個人的確很有才華!”聽見雲濟的推薦,一旁的南天門也不禁由衷的點了點頭。
  “孫鵬?”
  風雨微微一愣,想到了歐靜曾經提及的這個名字。
  不過不是在火炮和數學上,而是因為在西北大力推廣種植玉米、馬鈴薯等從新大陸傳過來的新的旱地糧食作物,使西北今年糧食畝產提高一倍。
  原來種小米和高粱大約二百斤左右,改種玉米後可以達到三百斤至四百斤,馬鈴薯就更多了,解決了西北糧食問題。
  “孫鵬,字萬裏,京師人,家中次子,少年時留學麥堅,精通術數,博物學者,回國後,在欽馬監任禦曹別駕。因為在官場上不得志,為雲濟拉攏轉投涼州。為人低調,專心學問,不善為官交際,懼內!”
  這,便是血衣衛對此人的總結。
  “好,這樣的人才一定要好好重用!”
  風雨微微一笑說著,同時還和雲濟心照不宣的對視了一眼,這也算是給了雲濟一個面子。
  最近半年內李氏家族和歐靜為首的清流派勢如水火,不過在風雨的彈壓下總算沒有釀成什麼太大的麻煩。
  只是不知道當他們意識到以雲濟為首的第三方勢力已經秘密介入風雨軍的軍政體系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此時的風雨軍最高統帥,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在風雨軍的內政系統製造出清流派、李氏家族和雲濟為首的新風雲世家的三足鼎立。
  這個想法最初是風雨因為自己被涼州的內政糾紛,攪得無法脫身離開涼州親往印月戰場而在負氣中產生的。
  但是風雨很快便發現,固執迂腐的清流派根本無法和李氏家族抗衡之後,他最終下定決心要扶植雲濟來制衡李氏家族了。
  中慧啊,中慧!
  你還要賭氣到什麼時候!
  風雨的心中開始有些牽掛起妻子來。
  本來以李中慧的手段能力,雲濟一系是根本不可能在風雨軍中迅速發展的。
  只可惜同樣心高氣傲的年輕夫婦,明明都已經有了悔意,卻偏偏都不肯主動低下頭來降低姿態,以至於風雨固然被涼州的政務纏住而頭疼不已,李氏家族的勢力也因此忽略了一個強大的對手正在崛起。
  這真的是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李中慧的離開,讓風雨深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在風雨軍中,秋裏和洛信可以作為落魄時同甘共苦的摯友。
  白起、魏廖是忠心耿耿的部下。
  歐靜的自然和包容,彷佛姐姐或者母親一般讓人安心。
  蒙璿發自內心的愛慕和敬仰,讓人疼愛;但是沒有人能夠替代李中慧。
  那是一場比愛情還長久、比婚姻還牢固的權力同盟。
  只有李中慧,才能夠真正的認同風雨的作為,才能夠推心置腹的討論戰略大局的得失,才能夠配合默契的調度部署,才能夠理所當然的彼此支援。
  風雨忘不了,正是妻子當年果斷的提議家族和羽翼尚未豐滿的他聯盟,後來又機智的掩護他離開涼州,更在風雨軍外交環境最為困難的時候,獨自一人返回聖京為風雨軍爭取生存的空間。
  風雨更忘不了,這些年來妻子默默的守護著涼州--這個風雨軍的根本重地,平定了叛亂,疏理了內政,支持著自己的南征北戰、縱橫馳騁。
  李氏家族的新任家主,帶給風雨軍的絕對不僅僅是家族的財力物力,更重要的是作為一名深謀遠慮的戰略家,雙方能夠達成心靈的默契,精神上的支持,是信任,也是依賴,更是一種英雄所見略同的親切。
  這一切,都不是歐靜無聲的寧靜,和蒙璿絕對的信賴所能夠替代的,這是一種從現實出發,源於利益的強大支持和同盟,作為已經是命運共同體的雙方,作為在權謀上同樣出色的兩人,親密無間的合作與攜手,創建共同的霸業。
  即便,李中慧或許不理解風雨心中的夢,風雨也可能不認同李中慧關於家族利益的考慮。
  但是雙方在事實上卻是空曠的藍天下唯一比翼齊飛的夥伴,唯有對方才能夠幫助自己驅趕落寞和孤獨,才能夠真正的策援和幫助,而其他人無論是有著什麼樣的感情和願望,都遠遠的落後於振翅的雄鷹,即便心中有多麼的親近和仰賴,但在實際的行動中,卻只有默默的加油。
  風雨喜歡在歐靜面前感到安全的感覺,也喜歡在蒙璿面前似乎自己非常偉大的形象,但是面對現實的殘酷和無奈,他更願意和李中慧攜手,獲取支援和理解,共同驅散孤獨和壓力,解決困難和紛爭。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13:09
第二章 戰雲密佈

 風雨很滿意這次精心安排的閱兵,不但那些已經附屬在風雨軍麾下的盟邦表示了心悅臣服,聖龍帝國各方藩鎮的代表也在言行之間更加恭順了,甚至連呼蘭、麥堅兩大強國的使者,都紛紛斟字酌句的表達了與風雨軍和平共處的願望,其中呼蘭提出了雙方共同掌握西域,而麥堅的使者則表示願意考慮和風雨軍重新劃分印月半島。
  “十月之前征發六萬高唐僧兵、四萬風雨軍,同時抽調尼、錫、丹三國十三萬兵馬協同作戰,分四路出擊,徹底消滅阿育王朝!”
  面對外交上的順利進展,雄心勃勃的風雨軍最高統帥根本聽不進任何不同的意見,絲毫不顧將領和幕僚們的謹慎與猶疑,堅決的要再次親征印月半島,完成上一次遠征所未能完成的任務。
  另一方面,雖然風雨軍的官員和將領們,對于遠征印月有著很多看法,包括了印月半島的價值、風雨軍所承受的財政壓力、風雨軍所面臨的安全和有機會問鼎中原的誘惑,但是在看到風雨冷冷的拒絕了德高望重的宗喀大師替高唐民眾的請命之後,也就乖乖的三緘其口了。
  於是,按照幕僚們詳盡的計劃,成千上萬的士兵,龐大的炮群和戰馬,以及浩浩蕩蕩的補給物資,開始源源不斷的運往印月,所有明眼的人都看得出,一場風起雲湧的大戰即將拉開序幕。
  然而,歷史卻開了一個極其辛辣的玩笑—— 聖龍帝國,風雨一心效力的國家,竟在這個時候將風雨列為叛賊。
  或者,更為確切的說是皇甫嵩、燕南天再次聯盟出兵,不同的是這一次燕南天顯然吸取了上次的教訓,打出了廣陵帝的招牌,一道聖諭昭告天下風雨為逆臣賊子,號令群雄得而誅之。
  當這個消息傳到風雨耳中的時候,首先的反應就是不可思議!
  的確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燕南天正在為東方諸侯聯盟而煩惱,皇甫嵩連區區一個令狐家族也收拾不了,卻在這個時候前來挑戰實力強大、保持絕對中立的風雨軍,這是任何一個有常識的人都不會做出的選擇,如今卻被老謀深算的皇甫嵩和用兵如神的燕南天選擇了。
  不管內心多麼憤怒或者迷惑,一個必須面對的現實就是十萬皇甫世家的軍隊在梅文俊的率領下從夏州出發直逼涼城;與此同時十五萬燕家軍在燕耳的統率下從聖京出發,兵壓錦州,而這只是先行的部隊。
  形勢十分危急!
  燕南天和皇甫嵩發動進攻的時機顯然非常出色:此時風雨軍為了遠征印月,源源不斷的補給輜重塞滿了涼州——高唐——印月的道路;而涼州最精銳的部隊又恰恰都集中到了高唐舉行大閱兵,其中一萬碧蛇軍、三萬高唐僧兵和四萬尼、錫、丹三國盟軍已經踏上了征途,剩下的軍隊在高唐如此狹窄擁擠的道路樞紐之下,則很難於短時間及時返回投入到戰爭中來。
  同時,風雨軍東線軍團在失利之後尚未完全恢復,其中黑狼軍只有四萬人,碧蛇軍三萬;為了承擔城防而將後備役大舉擴充進來、已經擁有一百三十個營總計十三萬兵馬的青龍軍,雖然將其他軍團從城市防禦中解脫出來,但是另一方面卻大大削弱了青龍軍的戰鬥能力,這些需要長時間解決的問題在如今的這場戰鬥中無疑嚴重影響到了風雨軍的戰鬥。
  在這種情況下短短三天之內,壞消息一個接一個的傳到風雨的指揮部:東線,燕耳攻克昌平、昌化,進攻錦州,並且威脅到了倫玉關——延城——錦州的交通線,青龍軍損失九個營,並且延州、倫玉關和錦州總計六十個營六萬人的兵力被牢牢地牽制住,並且迫使黑狼軍也不得不留在了東線作為策援的機動。
  南線,梅文俊先是吃掉了幾支風雨軍的輜重部隊,然後又巧妙的奔襲包抄全殲了白虎軍一個團,緊接著大軍壓境威脅涼城。這幾招都非常毒辣,輜重部隊的損失打亂了風雨軍遠征印月的整個後勤補給計劃,也意味著風雨軍的境內不再安全;擁有神龍戰車、在野戰中向來戰功彪炳的白虎軍居然破天荒的被成建制消滅,也極大打擊了風雨軍的士氣;作為整個領地軍政號令中心和物資儲運站的涼城受到威脅,更是動搖了風雨軍的根本,可謂一舉扼住了風雨軍的七寸。
  (注:聖龍軍制,五人為一伍,設伍長;十人為一隊,設十夫長;百人為一衛,設百夫長;千人為一營,設千夫長;五營為一團,設校尉。如果是正規軍,則五團為一師,設都尉;兩師為一軍,設統領。如果是守衛地方的軍隊,一般而言,一個州放置三到五團,由刺史統領;重鎮可放置一到兩個師,由太守統領。)
  “皇甫世家宣佈皇甫嵩病重臥床不能視事,現在由皇甫華主持皇甫世家的大局,這次和燕南天的聯盟,就是這位大少爺大力推出的。十天前燕南天部大將朱全由壽春出發進逼揚州,情報判斷是燕家軍企圖通過打擊揚州刺史秦鳳鳴,包抄討燕同盟的後路,開辟進攻公孫無用的新戰場,卻沒想到是武力調和皇甫世家和令狐潮的矛盾,以至於皇甫世家得以騰出手來形成了這次和燕南天的聯盟。”
  由於沒能夠及時發現皇甫世家和燕南天聯盟的血衣衛統領魏廖,在事發之後啟動了整個情報系統的運作,終於在兩天之後發現了這次針對風雨軍聯盟的背後,存在著如此重大的事件。皇甫世家和燕家軍的整個行動顯然是經過了長時間的策劃和協商,但是作為風雨軍耳目的血衣衛居然在事前一無所知,這不由讓無比自負的血衣衛統領感到大失顏面,因此在向風雨匯報的時候,臉色非常難看。
  “目的?燕南天和皇甫華進攻我們的目的是什麼?”
  風雨的臉色也同樣非常難看,因為這次事故不僅全盤打亂了他遠征印月的戰略計劃,而且如今正好是秋收季節,一個處理不當,即便能夠擊退皇甫世家和燕家軍的聯盟,也會以慘勝告終,嚴重破壞涼州的經濟,這給風雨軍帶來的損害將遠遠比上一次東線作戰巨大,從根本上削弱風雨軍的實力。
  “據分析,此次皇甫世家和燕南天聯盟的目的恐怕是糧草。早在去年就有一些來歷不明的商人高價收購了聖龍帝國大批的糧草,其後神州戰亂,土地荒蕪,今年又恰逢空前規模的旱澇災害一起來,以至於目前交戰的各路諸侯紛紛緊缺糧食,許多地方的民眾出現了‘人相食’的現象,軍隊的糧餉也已經到了無法維系的地步。
  “占據了出海口的討燕同盟還可以通過海運高價回購糧草,基本上處於內陸的皇甫世家和燕南天,則沒有如此的便利,更因為上個月各自的重要糧倉出現可疑的失火而雪上加霜,因此糧食豐足的涼州就成了他們首要的選擇。”
  魏廖有些慚愧的說道。情報的運作除了收集還要整理,對於神州糧草的問題,血衣衛一直都擁有著最為詳盡的資料,但是由於風雨軍最高層一直認為神州內戰不止恰恰保障了涼州的安全,甚至很多人出於商業的利益而巴不得諸侯打個不休,再加上這段時間以來對呼蘭帝國的防範、對麥堅的刺探、對高唐的鎮壓、對印月的野心,牽制了血衣衛巨大部分的精力,以至於這些寶貴的資料被束之高閣,並沒有轉化為對時局的洞察,導致了今天危機的發生,這無疑是自己領導的情報戰的一場不可原諒的慘敗。
  “這些混蛋!”
  風雨冷冷的怒斥了一聲。
  風雨軍的領地由於沒有戰亂,並且在原有切實可行的內政措施的基礎上又采納了司馬淵的“青苗法”,在青苗期就和農家議定了價錢收購,即保障了農家收入又幫助了農人開墾,引來大批中原百姓開荒務農,再加上雲濟幫風雨引進了一些麥堅的技術,其中就包括了孫鵬推廣的玉米、馬鈴薯等從新大陸傳過來的新的旱地糧食作物,大幅提高了涼州的畝產,以至於讓原本一向土地貧瘠的涼州,今年相對戰亂不休的聖龍帝國其他各州縣,反而成為了糧產盛地。只可惜“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出色的內政發展在帶給了風雨軍強盛繁榮的同時,也招惹來了戰禍。
  當然這段時間內,一心忙於遠征印月的風雨,也犯下了一個戰略性的錯誤——為了聚集更充足的糧草遠征,同時也盲目樂觀的判斷燕南天被討燕同盟牽制而無暇西顧,所以藉口燕南天沒有履行平亂和討伐安宇的承諾,中止了對燕家軍的糧草支援,以至於如今燕南天為了糧草鋌而走險,而自己也因此不得不被動的放棄遠征大計。
  不過風雨即沒有責怪魏廖情報滯後,也沒有太過於懊悔自己的決策,更沒有無謂的憤怒那些貪婪的強盜——這根本無濟於事,也毫無必要。作為一名傑出的統帥,風雨軍的最高統帥在憤怒之後迅速冷靜下來,全部的精力都毫不回避的投入到現實之中來: “現在前線的部署如何?”
  “目前在東線總計九萬大軍,錦州有二十個營的青龍軍,倫玉關三十個營,延城十個營,再加上六個團的黑狼軍作為機動,已經初步穩定了局勢,但是燕耳的兵力部署十分到位,三處戰略要地的兵馬都無法有效的抽調。
  “至於南線,我軍在涼城附近總共有十個營的青龍軍和七個團的白虎軍。目前,白起將軍派遣了四個營的青龍軍和三個團的白虎軍被派往嵐堡,拖延梅文俊進攻的步伐,掩護輜重部隊返回涼城,形勢有些危急。”
  作為隨軍長史,金岑詳細的匯報了戰場的情況。
  “嵐堡?”
  風雨喃喃自語道。
  嵐堡這個名字對於風雨來說並不陌生,這是涼城防線的前哨,當年馬家兄弟就是通過這個嵐堡突襲涼城,差點毀了風雨軍的基業,萬萬沒有想到兩年以後這裏再次成為了關系風雨軍未來的關鍵所在。
  把不到四個團的兵力投入到嵐堡這樣的彈丸之地去抵擋聖龍帝國名將梅文俊的十萬大軍,絕對是毫無勝算的安排,從中也表明了涼城目前兵力的拮據。這也是毫無辦法的事情,畢竟涼城作為風雨軍的心臟所在,近兩年來除了馬家兄弟的叛亂之外還從來沒有受到過如此嚴重的戰爭威脅,因此也就不是風雨軍重兵囤積的地方。
  的確毒辣啊!
  風雨很快明白這次燕南天和皇甫世家的用意——掠奪糧食、破壞涼州經濟,如果得手則可以支撐他們的中原戰場,即便不得手如果能夠削弱和打擊風雨軍,那也算是大功告成,至少不必擔心坐山觀虎鬥的風雨軍在短期內從背後捅刀了。
  盡管意識到形勢緊急,但是經歷過無數戰爭的風雨,早就成長為成熟的統帥,並沒有太多的驚慌,而是立刻做出了沉著的應對: “命令:青龍軍、白虎軍、黑狼軍就地防禦,秋風軍速返涼城;倫玉關、延城、錦州、涼城就是前線,也是敵人到達的終點,絕不能再後退了;所有輜重糧草若不能保全則一律就地毀滅;停止遠征印月,各路兵馬揮師回擊;全軍上下無論尊卑,臨陣脫逃者斬!棄城失地者斬!”
  說著,風雨軍的最高統帥突然拔出了自己的寶劍,背著陽光劍眉微揚,全身上下籠罩在金色的光芒之中,朗朗的喝道: “就讓這些不速之客領教一下我們風雨軍健兒的英姿吧!”
  “遵令!”
  麾下的將領們頓時熱血沸騰,紛紛神情肅穆的向統帥拱身施禮,整個營帳的氣氛說不出的凝重。誰都清楚一場殘酷的戰爭即將到來,就如同當年的涼州大戰那樣,需要捍衛的是風雨軍的家園和父老,唯一不同的是威脅的方向卻來自自己的同胞。
  然而,當所有的將領離去之後,秋風的吹拂中,隨軍長史卻發現聖龍帝國年輕的西北定涼侯,便如同一座雕塑一般凝視著天下江山的沙盤,再也沒有剛才發號施令時的飛揚,臉上說不出的落寞和蕭然,瑟瑟作響的只有案前的一張白紙,上面龍飛鳳舞的寫著四個蒼勁有力、洋溢著憤懣的四個字: “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暫停對印月戰場的支援!”
  遠在印月戰場的李逸如很快得知了這個無奈的消息。
  這個消息對於年輕的名將來說,有好也有壞。一方面由於沒有足夠的大炮和軍隊,就無法徹底打破麥堅艦隊壟斷河面的局勢,從而也就無法根本上扭轉戰局,一舉解決印月半島的問題;但是另一方面風雨軍中止了對印月戰場的援助,意味著李逸如繼續擔任印月戰場最高指揮官,可以擁有最大限度的軍政自主權,在更大的空間發揮自己的才華。
  而且,在得到了國內一萬碧蛇軍、三萬高唐僧兵和四萬尼、錫、丹三國盟軍,以及陸續七十多門大炮的援助,尤其是見到南天門趕來印月戰場負責改良原有火炮之後,李逸如十分有自信的醞釀起一場犀利的反擊。
  唯一讓李逸如擔心的卻是國內。
  “姐姐終于動手了!”
  瘦弱的少年望著神州的方向,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雖然燕南天和皇甫世家的聯盟,從表面上看似乎完全是為了糧草,同時也是為了籍此機會遏制一下迅速崛起的風雨軍,但是實情呢?
  如果說天災和戰亂還是客觀的存在,那麼糧草的神秘收購、糧倉的突然失火,乃至於皇甫世家的家主被囚禁,這些都讓身為李氏家族重要一員的少年,隱隱約約的覺察到姐姐李中慧的影子。
  但願自己是過慮吧!
  少年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從小就佩服這個族姐,精明幹練絲毫不讓須眉,一直是他崇拜的對象,也是他學習的榜樣。
  但是盈易虧、滿則溢,帝王權術講究的是審時度勢、進退自如,如果這次幕後真的有族姐的身影,那麼除了要贊嘆李中慧的能幹之余,李逸如卻不能不為李氏家族和定涼侯之間的未來而擔憂。
  身居高位者,是絕不會允許有人來操縱自己的。尤其是風雨——這個讓李逸如生平之崇拜不亞于李中慧的名將,更是非常善於制衡和權謀,最終不可能不會察覺到是誰改變了他的戰略計劃,到時候必然而然的是內心深處的雷霆之怒。這種危機是潛在的,也是長遠的,更是極度危險的,將會給那些眼紅李氏家族的野心家們可乘之機。
  “將軍,全軍集結完畢!”
  正當李逸如沉思的時候,吉牙思等將領魚貫而入,臉上掩飾不住興奮,原因僅僅是在被動作戰了這麼久之後,終於等來了反攻的機會。
  由於這段時日麥堅艦隊控制了河面,不時的運送阿育王朝的軍隊上岸突襲,盡管在李逸如的指揮下沒有讓對方占到什麼便宜,卻也令風雨軍防不勝防,失去了戰場的主動權,處於被動的態勢,使得全軍上下早就憋足了一股勁,摩拳擦掌的巴望著大戰一場。
  “瘋了,真是瘋了!”
  唯一堅持反對意見的卻是充當客卿幕僚的伊弗。在他而言,在麥堅艦隊依舊控制河面的情況下貿然出擊,絕對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情,因此即便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時刻,這個高大的西大陸人仍然毫不掩飾自己反對的態度,但是在李逸如目光炯炯的逼視之下,也只能一個人躲在角落中搖著腦袋喃喃自語而已。
  毫不理會座下幕僚的愁眉苦臉,李逸如“刷”的一聲拔出了腰間的佩劍,神采飛揚的朗聲喝道: “開拔!”
  在眾將齊聲遵令之中,少年將領的目光投向了居薩羅城——這座留下了風雨軍輝煌,也留下了風雨軍創傷的地方。
  “逸如,前途珍重!”
  此次擔任第二次遠征軍先行指揮官而重返印月戰場的趙亮,牽著韁繩和李逸如並肩而行,一邊檢閱著即將出征的戰士們,一邊關心的對這個曾經是小兄弟,如今卻成長為一方統帥的少年說道。
  “後方全仰仗趙亮兄了!”
  李逸如微微一笑,答謝了趙亮的關心,在少年的心裏對趙亮不無感激。
  因為誰都知道,擔任近衛軍副統領的趙亮,絕對是風雨信任的心腹,此次指揮遠征軍先行部隊,也算是風雨對他的鍛煉和提拔;更要命的是原本準備親自指揮印月戰場的風雨在被燕南天、皇甫世家聯軍滯留於聖龍之後,由於疏忽而沒有及時明令讓誰擔任印月戰場的總指揮,所以如果趙亮野心大一點,來到印月戰場之後要求接受整個戰場指揮權的話,無論資歷、地位都絕對強於自己,甚至僅僅是在作戰會議上對這次反擊提出異議,印月戰場的作戰部署就很難順利展開了。
  可是,趙亮並沒有借這個機會奪權,也沒有暗中耍手段作為牽制,而是無條件無私的支持著李逸如的決定,這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大度。
  “放心吧!這裏就交給我了!”
  趙亮也是微微一笑,然後目送著年輕的同僚揚鞭策馬,統率著逶迤如巨蛇的隊伍慢慢的消失在夜幕之中,心中也充滿著戰意,這樣的會戰正是他期待的,只有波瀾壯闊的戰爭、硝煙彌漫的戰場方才能夠填平他心中因為風馨離去而造成的巨大心靈失落。
  這是一場宏偉的作戰!
  當初,長期追隨在風雨身邊的趙亮,在初次聽到整個戰略部署之後,也不得不為李逸如表現出來的膽略和智慧而驚訝。
  由於意識到風雨軍在可以預見的未來,投入到印月戰場上的兵力已經達到了瓶頸,年輕的代理指揮官並沒有想一般人那樣僅僅滿足於維持現狀,而是決心用傾盡全力的進攻來打破僵局。
  因此,包括了兩萬五千尼國高原騎兵、一萬三千赤獅軍、兩萬高唐僧兵和三萬五千印月奴兵的龐大軍隊,將在李逸如的親自統率下,冒險渡河出擊居薩羅城,直逼阿育王朝的心臟所在,重新開辟風雨當年功敗垂成的東路戰場,意圖打亂敵人對整個戰場的部署,並且和西征的大食帝國的軍隊相呼應,爭取戰場的主動權。
  與此同時,在半年前風雨軍重整中剛剛被任命為近衛軍副統領的趙亮,則統率留守的全部兵力,對日河、月河沿線同時發動猛烈的進攻,牽制和吸引敵人兵力,繼而則堅守風雨軍的陣地,側援李逸如的進攻。
  雖然面對著麥堅艦隊完全掌握了河道的局勢,風雨軍的這次出擊簡直就是一場孤注一擲的賭博,承受著巨大的風險,不僅出擊的軍隊有可能會被及時察覺的麥堅艦隊半渡而擊,即便是僥幸渡河成功,也將不得不面臨後方因為兵力抽調而壓力大增,前線補給切斷而勢衰力竭的危險局面。
  但是,這次出擊方案卻在風雨軍的軍事會議上得到了壓倒性的支持。
  這個時候的風雨軍將士,無論是聖龍本土的李逸如、趙亮和褚頻,還是印月奴兵將領吉牙斯、哥裏和齊吉爾,仰或是作為盟邦、附屬的迦嵐王子等盟國和高唐僧兵的將領,個個都是年富力強、朝氣蓬勃。他們尚沒有成為專制君主座前的寵兒,也不是固守莊園和財產的大貴族,他們的熱血、他們的夢想、他們的銳氣,都決定了他們寧願用寶劍和鮮血從荊棘中開拓出一條大道,而不是托庇前人的余蔭安全悠閑的生活。
  所以,年輕的將領們統率著年輕的軍隊,並沒有為了權力和面子而進行可笑的傾軋,而是前所未有的團結和熱情,發誓要在屍山血海中展現自己的價值,尋求自己的夢想,用劍與火從敵人的手中奪取財富和榮譽。
  “前方有留給勇士的榮譽,背後則是為懦夫準備!”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遠征軍中流傳起這樣一句名言,成為了整支軍隊的座右銘。聖龍人、尼國人、錫國人、丹國人、高唐人、印月人、大食人、大陸公路諸公國人……,這些來自天涯海角的將士,盡管語言不通,盡管文化不同,盡管目的不一,但是卻在一位偉大統帥出色的感召下,聚集在了一起,如今又將在另一位高明的軍事天才的指揮下,或者為了大國夢想的重現,或者為了人生的自由,或者為了宗教的信仰,或者為了財富和土地,踏上了遍佈死亡的冒險征程。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13:09
第三章 南線戰況

 正當李逸如在印月戰場上準備反擊的時候,風雨聚集在高唐的遠征軍則已經開始投入到了國內的戰爭中來:兩萬尼國高原騎兵,外加一個團的秋風軍、兩個團白虎軍,以及三千近衛軍總計近四萬兵馬在風雨親自統率之下,馳援涼城。
  兩萬碧蛇軍、三萬高唐僧兵在碧蛇軍統領尚興的統率下南出青唐灣直指夏州,大有乘虛而入進逼巴蜀之勢。
  剩下參與檢閱的青龍、黑狼軍共六個團,以及錫、丹兩國的盟軍共計六萬兵馬在重傷初愈的赤獅軍統領洛信的指揮下,橫梗在了夏州與涼州之間,試圖切斷梅文俊和皇甫世家之間的聯系。
  三路兵馬有條不紊的展開,猶如三把利刃切割著南線皇甫世家的軍隊,聲勢驚人、規模宏大,挾颶風以雷霆,讓世人看來風雨軍不但是想要將來犯的敵人全數殲滅,更仿佛有心借此機會一舉吞滅了皇甫世家,以至於皇甫華一日之間竟然連傳十三道權杖急招各路兵馬回援,並且乞求燕南天救援,顯然方寸大亂。
  但是,戰略的部署者卻並沒有因此而高興。由於昌化兵變時受到了重傷,使得風雨無法持續騎馬,因此一路行軍的過程中風雨大部分時間都躺在了馬車上,這正好讓他可以靜下心來仔細考量戰略全局,然而也正是這種靜想,讓風雨越來越感覺到不安。
  自從遠征軍東返出了青唐灣之後,風雨便感覺到戰局的進展太過於順利了,所有的行動沒有半點阻礙和意外,就如同事先安排好的演練一般,太不真實了,這種不詳的感覺隨著西北定涼侯距離涼城越近,也就越強烈。
  身經百戰的名將非常清楚,戰場是一個永遠都有意外、永遠都無法全盤掌控的地方,有著太多太多不可捉摸的因素,因此無論是己方還是對手,都有著各種事先絕不可能預計的反應,或者理智或者愚蠢,很多都是事到臨頭的自然反應,重來一次都不可能完全相同,絕對無法事先揣摩。
  而這些不同的反應導致了多樣的組合,以至於任何事先的計劃都絕對不可能像教科書一般的絲毫不差的執行,每一個指揮官只能夠去選擇最大可能的一種,這也正是瞬息萬變的戰爭所特有的魅力。
  所以,風雨並不害怕計劃遭遇變化——任何一個高明的指揮官都對自己的計劃留有足夠的彈性以應付意外的發生,風雨擔憂的正是這種毫無意外毫無變故的現狀。
  梅文俊究竟在幹什麼?
  由於曾經和梅文俊多次並肩作戰,風雨絕對不認為這位聖龍第一勇將是一個平庸之輩,這種毫無作為的反應只能說明一個更大的作為已經或者即將展開。
  “大哥,嵐堡快到了!”
  車外,近衛軍統領蒙璿的匯報打斷了風雨的思緒。
  “什麼?還是沒有遭遇皇甫世家的主力嗎?”
  因為在車中而無法準確感知路程的風雨,驀然吃了一驚,已經到達了嵐堡——涼城防線的前哨,居然還沒有發現梅文俊的主力,這實在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只能說明梅文俊並沒有如自己所料的那般強行攻城,將兵力陷在涼城附近,而這也就意味著自己原本準備迅速殲滅南線敵軍的計劃宣告失敗。
  “沒有,嵐堡依舊在我軍手中!”
  果然,蒙璿說出的事實進一步確證了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的不詳預感。
  在蒙璿的回答聲中,越來越忐忑不安的風雨已經自行撩開了馬車的門簾,探出頭來朝涼城的方向望去。
  正在此時,只見位於涼城和大軍之間的要塞——嵐堡,突然躍出了一隊騎兵,朝風雨軍的陣營飛馳而來。
  “中慧!”
  讓風雨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嵐堡出來迎接自己的人員中赫然有妻子李中慧。
  “風侯!”
  多日不見的妻子,快步迎向了風雨。那發自內心、毫不掩飾的喜悅讓原本還有些芥蒂的定涼侯頓時將心中殘存的不快拋向了九霄雲外。
  “風侯……”
  近前的妻子顯然已經消瘦了許多,聲音也略帶著嘶啞,來到了風雨的面前,立刻就雙腿一軟,暈倒在了風雨的懷抱之中。
  “中慧!怎麼了?”
  風雨不由一驚,急忙緊緊的抱住了妻子的嬌軀,雙眼冷冷的注視著隨同李中慧前來的官員們。
  “夫人親自坐鎮嵐堡,人不解甲、衣不解帶,和戰士們一起防衛城池,已經連續堅持了十多天了!”
  跟隨在李中慧身邊的蘇倫在風雨的怒視下,急忙壯著膽子解釋道,短短的一句話說完,卻發現自己已經是汗流浹背了。
  風雨微微一愣,憐惜的望向懷中的妻子,那美麗的佳人果然比以往憔悴了許多,讓風雨不由得一痛,心中滿是被疼愛、內疚、愛惜的情緒所充塞。
  “進城!”
  小心的將妻子抱入馬車之後,風雨輕輕的下達了啟程的命令。
  自從年初和李中慧產生裂痕以來,風雨想過很多再次見面時的情景,可能是針鋒相對,也可能是委曲求全,但絕未料到會是今天的樣子。
  雖然沒有什麼言語的交流,雖然沒有開誠布公的暢談,但是妻子對自己流露出的思念,為自己默默守城的貢獻,見到自己時發乎自然的依賴,這一切的一切,都讓風雨完全驅散了曾經的懷疑、惱怒和隔閡。
  這一刻,無論是對李中慧試圖操縱風雨軍戰略發展的懷疑,還是對李大小姐政治手腕的猜忌,或者是對這場突如其來、破壞自己遠征大計的戰爭的迷惑,都已經完全被李氏家族無私奉獻的往事,李大小姐全力輔佐自己的記憶所取代。
  到此為止了!
  一瞬間,風雨作出了決定。
  這半年來的摩擦,除了雙方的一些意氣相爭和觀念的不同之外,風雨還有另外一個目的就是制約一下在風雨軍中過度強大的李氏家族——擅長平衡的西北定涼侯自然清楚避免臣下有機會謀反正是主君的職責。
  但是現在,一度的賭氣已經煙消雲散,政治上的考量也因為妻子如今的作為而變得模糊,而重要的是無論是否有陰謀,燕南天和皇甫世家的聯盟進攻,使得天下局勢完全不同於半年之前,風雨和李氏家族在利益上的共同點再次完全壓倒了雙方的矛盾,風雨需要李氏家族的全力支持。
  想到這裏,風雨緊緊的摟住了李中慧柔軟而溫暖的嬌軀,昔日情投意合、配合默契的溫馨往事如潮水般湧上心頭,柔情充塞了整個心扉。
  只是一貫精明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並沒有注意到,原本應該昏迷的李氏家族的掌權人,此時的嘴角邊卻悄悄的泛起了一絲似有若無的微笑。
  風雨更不知道,如此的轉變源于李氏家族兩代鐵腕女人前段時間開誠布公的對話。
  “剛或者可以所向披靡,但是柔卻可以將剛融化!”
  李氏家族的太上皇,在聽聞侄孫女竟然負氣離開涼城之後,立刻星夜趕來,留給了晚輩自己數十年人生歷練的總結。
  妥協嗎?
  李氏家族的千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彷徨。
  按照一貫的個性,沒有在風雨提出同燕南天、皇甫嵩和解的時候鬧個天翻地覆,已經是非常的克制了,如今居然還要向那個沒有良心的壞蛋妥協?
  李大小姐內心的倔強和高傲,讓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但是理智卻讓她感覺到危險——風雨可能離開自己的危險。
  昔日大有潛力的雛鷹如今已經羽翼豐滿,在驗證了自己眼光獨到的同時,也不得不承認萬裏晴空的高度必須全力才能夠趕超。
  危機感,不僅來自於害怕失去對投資目標的控制,更來自於害怕心中情感的失落。
  正如同風雨的感觸一般,高傲的李大小姐,同樣在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的身上感受到了無法替代的支持。
  在這位風雨軍的最高統帥面前,少了對忠心有餘、能力不足的手下頤氣指使的威嚴,不必對遲鈍的同伴苦口婆心的解釋,更多是不謀而合的痛快,心領神會的舒暢,絕對不能夠失去風雨!
  如此小兒女的情感,意外的發生在不甘自己是女兒身、自以為能夠摒棄情感的李大小姐身上,讓她有些吃驚自己的表現,怨恨自己的軟弱,割捨不斷的卻是牽掛。
  不過,所有的猶豫徘徊在匆匆返回涼城見到風雨的時候,煙消雲散了。
  出於女性的本能,李大小姐生平第一次真正感覺到了威脅。
  一直以來,風雨的身邊不乏美人,歐靜的溫柔,蒙璿的可愛,現在還有了一個來自麥堅、熱情奔放的雲大小姐,也許還有更多的美女正被那些阿諛奉承的部下伺機進獻。
  以前的李大小姐,雖然有所提防,但更多的只是出於不願意自己的投資目標被別人占去,影響到自己的收益,然而現在失去父親又小產後感到分外虛弱的她,卻有著一種刻骨的恐懼,一種害怕失去親人的恐懼。
  只有如今,依偎在夫君的懷抱,傾聽著強健有力的心跳,李中慧方才感覺到了安全,同時也慶幸著自己的決定。
  也許,體味一下做女人的感覺也很不錯!
  快樂充溢著李氏家族女強人的心中,同時一場全新的將丈夫鞏固在自己身邊的考量也開始在她心中活躍。
  “什麼,梅文俊跑了?”
  剛剛把嵐堡設為自己臨時指揮部的風雨,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就絕對的不舒服。
  梅文俊不愧是風雨崛起之前聖龍最負盛名的將領,他早在風雨軍完成整個部署之前,便率領著自己的軍隊迅速向夏州後撤。途中,更是用兩個團的兵力故布迷陣,唬住了洛信的大軍,讓這個急於洗刷印月戰場失利之恥的猛將違背了風雨的命令,擅自脫離原先設定的路線狂追猛打,不僅讓梅文俊從容脫險,而且還差點在夏州城外內外夾擊殲滅了尚興的部隊。幸虧碧蛇軍的統領久經沙場,事先部署了大批偵騎獲知了梅文俊的動向,又在見勢不妙的情況下及早撤退,方才避免了風雨軍的一次慘敗。
  其後雙方的作戰,就顯得有些小兒科了,如同獵人和獵物一般,風雨費盡心機撒下了誘餌想引誘皇甫世家的軍隊出動一舉解決後顧之憂,以便全力對付燕南天;而梅文俊則小心翼翼的吞下誘餌,卻又極力保全自身。
  因此,數十萬大軍虛於周旋,互有小小的勝敗,卻對於大局絲毫沒有任何的裨益,直到秋風軍投入到東線作戰,而燕南天也親自率領大軍東返,東線戰場已經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為止,風雨終究還是奈何不了對手。
  “高明!”
  盡管處於敵對的位置,風雨卻不得不佩服梅文俊的能力。
  梅文俊的指揮幹凈俐落,毫不拖泥帶水,有若行雲流水一般的從容。皇甫世家的軍隊在這位名將的統率下,先是乘風雨軍後方空虛之際來了一個出其不意,掠奪了大量的物資財富;然後又審時度勢、見好就收,在風雨軍完成戰略部署之前,從容不迫的跳出風雨精心編織的包圍圈。
  對此,風雨無奈的承認對手的確是老練嫻熟,如此一來不但確保了皇甫世家後方的安全,而且那基本沒有受到損失的十萬大軍更是如同一把懸著的鋼刀,牽制住了風雨大量的精力,不敢掉以輕心的抽調兵力投入到對付燕家軍的戰鬥中去,從而最為有力的策援了東線的盟友。
  “媽的,有種就和老子面對面的打個痛快!”
  對于梅文俊的行動,最為惱火的莫過於洛信。
  這位性烈如火的赤獅軍統領最近的歲月顯然黴星高照,在印月戰場上還沒怎麼打就被麥堅的一發魔法炮給打得躺了好幾個月,好不容易能夠上戰場了,卻又被梅文俊耍得團團轉,還差點連累了友軍,因此在破口大罵了一通敵人的狡猾之後,心裏卻也知道自己這下闖了大禍,只好忐忑不安的返回嵐堡,猶如溫順的小貓般蜷縮在風雨的帳下,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的聽候著風雨的發落,絲毫不見在沙場上驍勇和威猛的模樣。
  “洛信將軍只是一時不察,還望風侯原諒洛將軍這一次!”
  出人意料,率先求情的竟然是李中慧,在她的帶動下一大批風雨軍的將領也紛紛站出來為洛信說起好話,讓這員猛將有些意外又有些感激的望瞭望李氏家族的鐵腕女人,但隨即想起自己還是待罪之身,趕忙用最快的速度瞄了一眼高居帥帳的風雨——這可是他有生以來最敬畏的人物——重新低下了腦袋緊盯著地面,一動也不動。
  “真是一隻苯牛!”
  幸好,風雨念及曾經的患難交情,再加上也沒有什麼重大的損失,所以本就沒有打算如何懲處這個莽撞的傢伙,看見了這個大苯牛忐忑不安的可笑樣子也就消了氣,如今又有李中慧和將領們的求情,自然乘機下臺,僅僅是責罵了洛信兩句。
  事實上風雨也清楚,洛信所能夠勝任的是沖鋒陷陣、攻城掠地,要和梅文俊這樣的將領鬥智,也的確有些強人所難了,只是就這樣讓梅文俊撈了便宜之後大搖大擺的返回,還成為自己背後一股除不掉、趕不走又不能忽視的牽制力量,卻無論如何都讓西北定涼侯心有不甘。
  “其實梅文俊根本不足為道,只需略施小計就可以兵不血刃的順手除之!”
  正在這個時候,揣摩到風雨想法的李中慧卻胸有成竹的寬慰道。
  “夫人的意思……”
  風雨愣了一愣,兵不血刃的除去梅文俊,這可是放眼天下沒有一個將領敢作出的誇口,只是看見妻子的神色卻是如此自信,使得被挑起了好勝心的風雨在不服氣之餘不由也動起了腦筋,良久方才靈光一閃,明白了妻子言下之意。
  “蕭墻!”
  “離間!”
  “借刀殺人!”
  幾乎同時,在其他官員和將領還沒有來得及省悟的時候,風雨、李中慧、魏廖相繼說出了自己想到的答案。
  不同的是,血衣衛統領和李氏家族的鐵腕女人彼此互望了一眼,盡管彼此之間因為權力而一直有些隔閡,但並不影響相互的惺惺相惜;至於風雨卻皺起了眉頭,雖然他也擅長權謀,但是作為一名優秀的將領,他更希望能夠和勢均力敵的對手正大光明的決戰于沙場,實在不忍心看到這樣的對手被陰謀和詭計傷害。
  “風侯,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勝!”
  李中慧明白風雨的心情,當下進言道。
  “你們認為可行嗎?”
  風雨皺了皺眉,向魏廖和李中慧詢問道。
  “梅文俊是皇甫嵩的心腹愛將,身經百戰而常勝,在軍中素有威望,能力也在上上之選,以皇甫華的心胸氣量,絕對不可能容得下,因此兩人之間的矛盾必然存在!”
  李中慧自信的說道。
  “皇甫嵩的戰略是圖謀江南,為此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背盟倒戈,其中固然有削弱風雨軍實力的企圖,但最根本的原因還是為了占領連接南北東西要津的鄂州,確保出兵江南的道路暢通!這個戰略可以說是皇甫世家爭霸天下的上上之策,只可惜被皇甫華這個紈絝子弟給破壞了。”
  緊接著李中慧的話,魏廖也陳述了自己的意見: “梅文俊號稱聖龍第一勇將,以他的才具不可能看不出只有執行皇甫嵩東征江南的方案,才能讓皇甫世家劃江而治,立於不敗之地,因此也就不可能不反對皇甫華為了區區一些糧食而無謂招惹風雨軍,白白替燕南天充當炮灰的命令。以他的為人以及對皇甫世家的忠心,一定會犯顏直諫的,而氣量狹小的皇甫華,剛剛掌權不久,本來就十分忌憚梅文俊,如此一來恐怕更是要大為猜忌了!”
  “不錯!”
  李中慧微笑著繼續魏廖的話題: “梅文俊這次見好就收返回夏州,一方面固然表現出他對大局的睿智,同時也讓我們吃了一個暗虧,但是另一方面也表明了這位將軍在戰略上看得很清楚,明白現在絕對不是和我們風雨軍決戰的時候,這必然同皇甫華希望夥同燕南天瓜分涼州確立自己地位的意圖相違背,不可避免的會遭到那個紈絝子弟的猜忌!”
  “我們要做的就是在這堆火裏多添一些油,讓火燒得更旺一些。只需要幾個小小的留言,或者是幾封送錯的信,或者是幾個曖mei的動作,就足以讓皇甫華和梅文俊之間的裂痕越拉越大,縱然不會馬上讓他們火拼,也必然會擾亂了皇甫世家的軍事行動!”
  血衣衛統領兩眼發亮的說道,這方面的行動正是他的拿手好戲,更何況這位風雨軍情報系統的最高首腦,目前正巴望著有機會彌補自己沒有及時發現燕南天、皇甫華聯盟對付風雨軍的過失。
  自古名將多敗於宮廷!
  突然,一直靜靜聆聽著妻子和部屬對話的風雨,腦海中湧出了這麼一句名言,他很清楚在這麼一來二去的對話中,梅文俊這位讓自己很是佩服的優秀將領的命運,恐怕就此決定了;然而可能是同為名將的緣故,西北定涼侯的背脊不自禁的感到有些寒,面對殘酷無情的政治,天知道自己的下場又會怎樣?
  “風侯,此事請交給屬下去辦吧!”
  血衣衛統領對於這件事情顯然不是一般的積極。
  相對于魏廖的急功近利,熟悉風雨心情的李中慧說話則委婉了很多: “燕南天出兵涼州,可見其糧草已經短缺到了何等緊急的地步,如今目的未能達到,絕不可能善罷甘休,我軍及早回援方是上策,如此用計也是迫不得已,如果能夠借此機會讓梅文俊將軍棄暗投明,效力風侯麾下那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也只有如此了,盡可能爭取梅將軍投入我們的陣營!”
  風雨瞥了一眼李中慧,無奈的說道。盡管對一個立身嚴正的名將運用陰謀,非常不符合風雨的心願,但是他也很清楚燕南天若不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是絕不會輕易開啟和自己的戰端的,而既然戰爭已經打響,接下來勢必將會有一場生死存亡的龍爭虎鬥,自己沒有太多的時間和精力消耗在這裏。
  這一仗,倒也如你所願了,中慧!
  隱藏在心中沒有說出的,還有另外一句話。
  不過,無論是聖龍帝國的西北定涼侯,還是李氏家族的鐵腕家主,顯然都心照不宣的將這件事情擱置在了一邊,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危機讓他們修復了曾經的裂痕,再次攜手面對著整個天下河山。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13:10
第四章 別無選擇

  “唉!”
  秋風瑟瑟,梅文俊的心情也如同秋季一般的灰暗。
  “相公,天色已晚,還是早些休息吧!”
  梅可馨有些擔憂的望著自己的夫君。
  梅文俊和梅可馨的愛情在皇甫世家一向被視作傳奇的佳話:孤苦伶仃的幼女命運多蹇,先是因為一場盛行巴蜀的傳染病奪走了父母的生命,緊接著權力鬥爭的風波又波及了慈祥的養父,並且迫使年僅十三歲的義兄從此走上了殺伐的征途。
  然而也正是命運的磨難,讓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兩人心心相印、緣定三生。在漫長的歲月中,盡管同樣出色的兩人都不可避免的面對了強勁的追求者,盡管當初貧弱的彼此都曾經有過一勞永逸、騰達捷徑的誘惑,卻終究成為了堅貞愛情的佐證,最後則在皇甫世家的主人、欣賞梅文俊才華的皇甫嵩的大力支持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從此,無數個夜晚,美麗的妻子等候著遠征的夫君歸來,無數個夜晚,馳騁的男兒深情的為愛人潑墨作畫,恩愛的伉儷兩情相悅、心心相通,無論是和風細雨還是驚濤駭浪,都無法阻隔愛侶的情懷。
  然而,相知相伴了十數個春夏秋冬之後,梅可馨第一次發現當年面對家庭變故、情海生波、政治陰謀都能夠素來談笑從容、沒有在自己面前顯露絲毫的夫君,如今卻懷著前所未有、難以掩飾的憂思,這讓她緊張,讓她擔憂,讓她不安,更讓她痛恨自己沒有能力為夫君排憂解難。
  “你先去睡吧!”
  梅文俊有些愧疚的望了一眼妻子,讓原本應該無憂無慮、純潔無邪的佳人感受到俗世的危難,這實在是一大罪孽。
  然而,目前的局勢實在讓人無法安心。
  當獲知風雨以雷霆之勢由高唐返回之後,梅文俊就知道燕南天和皇甫世家愚蠢的招惹了一條沉睡的怒龍。如果說燕南天為了糧草維系戰爭而無奈選擇的話,則並非像燕南天那般對糧草需求急迫的皇甫華為了急於顯示自己的能力卻惹怒了自己根本無法招惹的敵人,未免顯得太過於可笑了。
  錯誤!
  天大的錯誤!
  梅文俊幾乎要忍不住仰天怒喝。
  坐擁巴蜀之險的皇甫世家,要想有一番大作為,只有兩個選擇——北上涼、夏,東取江南,前者據秦隴之險而窺天下,後者憑大江天塹以自立。
  然而相對于先後有呼蘭鐵騎和西北定涼侯坐鎮的西北,現在的江南令狐世家軟弱無力,安宇王國入侵神州,亂民邪教也爭相搗亂,正是謀而圖之的大好時機,為了這個目標皇甫嵩殫精竭慮,終於拿下了天下交通要津鄂州,眼看統一江南、占據半壁河山的大好局面就要形成,就被皇甫華的一念之差而破壞了。
  為此,到現在梅文俊還是不明白能力應該還在水準之上的皇甫華為什麼會聯合燕南天做出這樣貪小便宜而吃大虧的事情。
  義父啊義父,您就眼看著皇甫世家的大業日漸沉淪嗎?
  有些唏噓皇甫嵩在這樣關鍵時刻生病的梅文俊,感到了異常的鬱悶。
  他很清楚自己和皇甫世家有著永遠無法擺脫的糾葛。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當年,是皇甫嵩賞識自己、提拔自己,方才有了今天聖龍第一勇將的地位和聲名,梅文俊一向把這位皇甫世家的家主當作父親一樣的看待,早就下定了“士為知己者死”的決心,尤其是在如今皇甫嵩病重、皇甫華又全盤打亂原先戰略計劃的危急時刻,更是無論如何都要撐起皇甫世家興衰的重任。也正因為如此,這才讓這位受到為人處世一向受到全軍愛戴的名將,此時沒有了往日的從容不迫,自覺責任重大。
  “將軍,大公子進城了!”
  突然,匆匆進入的親兵打斷了梅文俊的沉思。
  “什麼!”
  皇甫世家的第一名將不由大吃了一驚,雖然這兩天皇甫華連續催迫自己出兵,並且也流露出將率領大軍趕來的意思,卻也萬萬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不管怎麼說,皇甫華如今畢竟是皇甫世家的掌權者,所以梅文俊只好趕緊整束了行裝,前去迎接。
  只見皇甫華一身戎裝,策馬而來,跟隨在他身後的則是黑壓壓、一望無際有若長蛇的大軍正從城門魚貫而入。
  “末將梅文俊參見大公子!”
  雖然對皇甫華絲毫不通知自己就率領大軍秘密前來感到有些驚詫,但梅文俊還是非常禮數周到的行了禮。
  “哼,梅將軍,你可真不愧為聖龍第一勇將啊,擁兵十萬卻見了風雨望風而逃,只敢躲在夏州的城池裏茍延殘喘!”
  可惜,皇甫華絲毫沒有因為梅文俊的委曲求全而滿意,見了面之後便立刻聲嘶力竭的對梅文俊指責起來,而且也全然忘了自己在風雨從高唐出兵威逼巴蜀的時候是如何的驚惶失措。
  “大公子,風雨軍實力雄厚,風雨更是一代名將,此時此刻我軍實在不宜力拼啊!”
  梅文俊皺了皺眉,耐心的解釋道。
  這幾天由於風雨故意示弱,以至於皇甫華催促夏州出兵配合燕家軍的進攻,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但是梅文俊卻始終認為風雨軍實力雄厚,其主力又動向不明,皇甫世家的軍隊實在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充當燕家軍的炮灰,因此與皇甫華本來就不是非常和諧的關系如今更是多了一層裂痕。
  “風雨軍實力雄厚?燕南天已經到了錦州前線,用不了三天錦州必然易手!再這樣坐壁觀望,難道要等燕家軍將西北洗劫一空嗎?”
  皇甫華信手揮舞著馬鞭,氣急敗壞的說道。要不是顧忌到梅文俊在軍中的地位聲望,以皇甫世家大公子一貫驕橫的脾氣,恐怕早就恨不得將鞭子抽了上去。
  “錦州易手?”
  梅文俊的臉上頓時顯出了驚異莫名的神色。錦州是風雨軍東線的戰略重地,連接著延城、倫玉關和涼城,一旦失守則風雨軍的腹地頓時洞開,甚至有全線崩潰的危險,絕對是風雨軍拼死也要守住的咽喉所在,真不知道皇甫華憑什麼如此肯定的說錦州會在三天之內易手,只是看他的神色又絕對不是信口開河。
  “哼!梅將軍看來是很不希望錦州失守吧!”
  皇甫華察覺到自己失言,臉上有些尷尬,卻在此時只見皇甫華身後一個白麵微胖的中年人冷哼了一聲,陰陰的斥責著梅文俊,同時也不找痕跡的轉移了話題,掩飾了皇甫華剛才那番失言。
  “皇甫風,你這是什麼意思!”
  察覺到對方竟然暗含指責自己和風雨軍暗通的梅文俊不由氣得臉色發青,狠狠的望著說話的中年人。
  皇甫風是皇甫嵩之弟,因為庶出所以沒有權力繼承家族的大統,但一向被皇甫嵩重用,屬於皇甫世家的實權派人物,在家族中的地位不低,去年燕南天掌控了聖京之後更是作為皇甫世家的代表入閣,擔任門下省侍中,此人力主親近燕字世家,極力反對皇甫嵩東進江南的計劃,這一次皇甫世家和燕字世家對付風雨的聯盟,就是出自他的手筆。
  正因為如此,皇甫風對於支持皇甫嵩東進的梅文俊非常憎恨,聽到梅文俊的怒喝,不由陰陰的一笑,慢悠悠的說道: “什麼意思?在下還沒有問過梅大將軍兩天前和西北定涼侯在陣前究竟談了些什麼呢,如今將軍居然質問起我來了!”
  “你!”
  梅文俊虎目瞬間暴射出逼人的精光,嚇得皇甫風和皇甫華都不由自主的勒馬倒退了數步之後,方才省起自己的立場。
  “梅文俊,我也很好奇你和風雨究竟有什麼好談的!”
  鎮定下來的皇甫華,立時緊盯著梅文俊,冷冷的質問道。
  “沒什麼好說的!文俊對皇甫世家的忠誠,天地可鑒!”
  梅文俊吸了一口氣,平靜的望著皇甫風朗聲說道。如果說只是皇甫風質問自己,他倒也並不以為意,然而來自如今皇甫世家實際領導者皇甫華的詰問,卻讓他感覺到事態的嚴重,同時也不由對家族的懷疑和不信任分外傷心。
  事實上也確實沒有什麼好說的,因為當日風雨約了他陣前相會,只是隨便訴說了一下彼此的近況,根本沒有什麼實質上的交談,然而如今卻又有誰會相信?
  這是風雨的陰謀嗎?
  除了家族的懷疑讓梅文俊傷心之外,感覺到可能是風雨的離間之計,也讓梅文俊有些落寞。
  從聖京的第一次相逢,兩位聖龍帝國數一數二的軍事將領就相互產生了英雄相重的情感,正如同風雨欽佩梅文俊的做事為人一般,梅文俊也同樣非常欣賞這個比自己更為年輕的將領那種進取開拓、掃除陳腐的精神。
  潔身自好的軍人天生就和陰謀詭計絕緣,和宮廷鬥爭更是死敵,這種正統軍人固有的品質讓梅文俊對於風雨竟然也施展這樣的計策,而不是在沙場上正大光明的較量,感到深深的失望。
  也許從一開始,聖龍帝國的西北定涼侯,終究和自己就是不一樣的人吧!
  當梅文俊被皇甫華下令解除兵權軟禁起來的時候,心中有些遺憾當年那個讓自己其實從心底裏喜懷的年輕人,最後還是走上了不歸的權力之路,這樣的道路充滿著陰暗和冷酷,和信奉道德、忠義的軍人準則相距太遠了。
  “文俊將軍,想不到你我在這樣的情況下相會!”
  讓梅文俊沒有想到的是,代替自己執掌夏州的皇甫建柯,居然會在皇甫華親自率領大軍離開夏州直逼涼城的第三天淩晨,輕車間騎偷偷摸摸的前來拜訪自己。
  “皇甫將軍,你也同意大公子進攻涼州?”
  沒有多少客套,梅文俊皺著眉不悅的說道。
  如果說皇甫風是皇甫世家力主親近燕字世家謀取西北的北伐派,那麼一直負責和風雨軍聯絡的皇甫建柯無疑應該和自己一樣,是擁護皇甫嵩圖謀江南的東進派,因此梅文俊非常不滿熟悉風雨軍實力狀況的皇甫建柯居然改變了立場,沒有盡責的向皇甫華提出建言,讓其清楚和風雨軍交戰的巨大風險。
  “文俊將軍,今時今日大公子一意孤行,又豈是你我能夠掌控的?”
  皇甫建柯苦笑著說道。
  “難道將軍真的要眼看皇甫世家的百年基業毀於一旦?”
  梅文俊有些激動地說道。風雨決不是好對付的,風雨軍更是當今天下實力最為強勁的勁旅雄師,皇甫華貿然發動戰爭,尤其是現在不顧一切的出戰,後果實在是不堪設想,一旦戰敗則皇甫世家勢必一蹶不振。由於受了皇甫嵩的大恩,梅文俊絕對不忍坐視皇甫世家就這樣沉淪下去,將皇甫嵩的心血付諸東流。
  “哈哈,百年基業?”
  皇甫建柯的話語中多少有些滄桑。身為皇甫家族的一員,他自然也不願意看到家族的衰亡,只是一想到眼下家族的形勢,這位在皇甫世家一向以八面玲瓏、長袖善舞而著稱的人物,苦笑著說道: “文俊將軍真以為皇甫世家當前的危險僅僅是大公子一意孤行的對涼州開戰嗎?”
  “此話怎講?”
  聽出皇甫建柯話中有話之後,梅文俊略略皺了皺眉頭,有些不解的問道,心中卻突然產生了一股重重的不詳。
  “文俊將軍以為家主為何這麼巧在這個時候臥病?大公子為何又如此熱衷於攻伐西北,甚至不顧原本全盤計劃好的江南大業?家主病後皇甫世家為何這麼快就和自龐勛作亂平定侯一向有所嫌隙的燕字世家恢復親密關系?坐觀風雨軍和燕家軍虎鬥而收漁人之利本應該是顯而易見的選擇,可是大公子又為何如此急著出兵?”
  皇甫建柯激動而快捷的一連串疑問,讓梅文俊感到了頭暈目眩。
  莫非……
  梅文俊突然心中一顫,他想到了最近在皇甫世家傳播日盛的一個謠言——皇甫華勾結燕南天軟禁皇甫嵩奪權!
  一開始,梅文俊對於這樣的傳言根本就是付諸一笑,因為這太過於兒戲了。作為皇甫嵩的嫡子,皇甫華註定了就是要繼承家族的大權 ,又怎麼可能會聯合外人來對付自己的親生父親呢?
  但是皇甫華掌權伊始就迫不及待的任用親信,全盤放棄了皇甫嵩的戰略大計,不顧一切的和燕南天聯合對付風雨軍,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暗暗的驗證著傳說的正確。
  對於政治權謀一向持著敬而遠之態度的皇甫世家第一名將,此時只覺得全身發冷。
  禍起蕭墻!
  這是梅文俊此時唯一的念頭。
  自古以來,無論是豪門世家還是赫赫帝國,最為無奈也最為痛心的莫過於因為內部的爭權奪利而自相殘殺、自毀長城、自廢武功,卻沒想到如今這樣的危機竟然已經出現在了自己效忠的家族,而且還是在這樣強敵環伺的關頭,這讓梅文俊感到了無比的憂心。
  攻打涼州無疑是觸犯逆鱗,同燕南天合作則更是與虎謀皮,無論哪一種都不是皇甫華的才能器具所勝任的,如果再加上內部權力的慘烈鬥爭,那麼傳乘百年的皇甫世家還真是距離土崩瓦解不遠了。
  “文俊將軍,大公子如此罔顧倫常,天人公憤,人人得而誅之!”
  就在梅文俊思緒萬千的時候,皇甫建柯低沉著嗓音說道。
  “皇甫將軍有何見教?”
  梅文軍混亂的思緒讓他無法集中精神,因此順著皇甫建柯的話語隨口問道。
  “無論大公子是否得勝,終究會返回夏州,皇甫建柯決心發動靖難,剪除大公子身邊的奸佞,恭迎家主重掌大權,還望文俊將軍鼎力相助!”
  皇甫建柯毫不猶豫的回答道。不過他自己心裏清楚,此話一出成敗也就在梅文俊的轉念之間了,只有在軍中有崇高聲望的梅文俊相助,才能夠震住軍中上下將士,保全計劃的成功,因此梅文俊的支持對他來說十分重要——這也正是皇甫建柯冒著天大的風險使出全身解數擺脫了皇甫華暗中可能設置的眼線,偷偷前來拜訪梅文俊的原因。
  可惜梅文俊並沒有如他所預料的那般毫不猶豫的答應,而是皺起了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這讓皇甫建柯有些局促,卻也無可奈何只能靜候著梅文俊的回音。
  一時間,建議者和被建議者都保持了沉默,整個空間一片靜謐。
  面對這樣的情景,皇甫建柯有些忐忑,突然發現自己原先似乎有些過於樂觀了。原本以為這位聖龍第一勇將畢竟深受皇甫嵩的大恩,應該沒道理會置之不理;但是現在仔細想來,以梅文俊一向遠離政治權術的個性,卻似乎會非常反感這樣的陰謀。左思右想,皇甫建柯只覺得梅文俊答應和不答應都在情理之中,然而結果可就大大的不一樣,因此仿佛身在地獄煎熬一般,分外難耐。
  至於梅文俊也同樣拿不定主意。
  發動靖難?
  這還不是一樣的自相殘殺、親痛仇快?
  梅文俊苦笑著,望著皇甫建柯興致勃勃於這場權力鬥爭的樣子,心中不由得一陣莫名的厭煩。
  他清楚無論傳言是否正確,自己這一輩子都無法擺脫和皇甫世家的糾葛。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如果傳言是實,則自己即便粉身碎骨也要將皇甫嵩救出來;如果傳言是虛,則無論艱難險阻,自己也要輔佐皇甫華力挽狂瀾。
  但是不管皇甫建柯心中所想是對於皇甫嵩的效忠還是個人權欲的膨脹,也不管梅文俊是否答應,梅文俊都清楚自己的選擇中有一點是和皇甫建柯完全不同的,因為他瞭解皇甫嵩,他更明白如果皇甫嵩可以選擇的話是寧可讓忤逆的兒子執掌大權,也要保住皇甫世家的基業。
  所以,對于梅文俊而言,將皇甫世家從眼下的戰爭泥潭中解救出來,方才是當務之急,這也正是梅文俊和皇甫建柯之間差異的所在。
  化解雙方僵局的是親兵匆匆而來的軍情稟告,只是這樣的軍情卻是無論梅文俊還是皇甫建柯都不願意見到的。
  “報,大公子遇襲,被困於惡魔嶺!”
  盡管皇甫華解除了梅文俊的兵權,但是梅文俊在軍中無與倫比的威望,讓皇甫世家的將士都不由自主的仍然將其視作無所不能的統帥,因此當獲知皇甫華統率主力遭遇伏擊之後,執事的官員下意識中還是將戰報抄送給了梅文俊——認為當前家族只有梅文俊才能力挽狂瀾,恐怕已經是皇甫世家上上下下的基本共識了。
  不過,被高度期望的一方卻沒有期望者所期望的那般胸有成竹,事實上無論是皇甫建柯還是梅文俊,都被眼前的戰報給驚呆了。
  皇甫建柯一向代表皇甫世家周旋於天下各大勢力之間,梅文俊則身為皇甫世家的統軍大將,更是身經百戰,他們都不是沒有經歷過風浪、見識過場面人物。
  但也正因為他們經歷過如此多的風浪,見識過各種各樣的場面,所以他們方才會對這個訊息做出自己準確的判斷而如此憂心忡忡。
  皇甫世家危哉!
  這是梅文俊和皇甫建柯的共識。
  這一次皇甫華親率十五萬大軍前來,會合了梅文俊麾下的十萬大軍,總計二十五萬大軍,可以說是整個皇甫世家最為精銳的部隊了,同樣也就意味著這是皇甫世家賴以在這個亂世中生存的老本。
  所以,皇甫華遇襲,直接導致了皇甫世家百年基業積累下的精華面臨著土崩瓦解的危難,而一旦這些精銳部隊消失,那麼在這個以實力說話的亂世,皇甫世家的命運甚至還不如那些為生計而奔波的平民百姓,權力鬥爭中結下的仇家、見風使舵的小人、試圖撈取便宜的投機者,都會紛紛落井下石,家族的未來可見一斑。
  這一切都源於皇甫華的遇襲,而且是這麼快的遇襲。
  雖然梅文俊和皇甫建柯都已經預料到皇甫華背離了皇甫嵩的戰略,和燕南天同謀招惹風雨,必定會面臨十分危險的局面,但是他們也沒有想到這個危險的局面會來臨的這麼快,這麼的措手不及。
  二十五萬大軍,在離開城池的短短三天時間裏,居然遭遇襲擊而被困,這一切都說明瞭風雨早就為皇甫華下好了套,而從風雨一貫的能力為人和作風來看,絲毫看不出這位大名鼎鼎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會錯過這樣的良機對敵人網開一面而不是乘勝淋漓盡致的擴大戰果。
  “皇甫將軍,時局緊迫,請授命文俊出征戴罪立功!”
  梅文俊沉聲說道。
  皇甫建柯聽了梅文俊的話之後,有些失望但更多是的松了一口氣。失望的是梅文俊終究沒有同意自己的建議,但是他也很清楚以梅文俊在軍中的聲望,完全可以不理他這個剛剛接掌夏州的代理統帥自行率兵出擊,甚至更可以立刻發動兵變乘亂掌控皇甫世家,這樣的話局面將完全失去了控制。
  然而,梅文俊沒有。
  梅文俊一如往日的為人,絲毫沒有借機發難,也沒有無視皇甫建柯這個目前皇甫世家在這裏名義上的最高統帥,非常誠懇的請求皇甫建柯同意出兵,尤其是加上一句戴罪立功,可謂是委曲求全已極,即盡到了本分,也給了皇甫建柯面子和臺階,更為日後皇甫建柯萬一面對皇甫華詰問時有了推託的藉口,可以說面面俱到,讓皇甫建柯感佩不已,自問易地而處是絕對無法做到的。
  為此,皇甫建柯也唯有拍了拍梅文俊的肩膀,異常沉重的說道: “一切拜託文俊將軍了!”
  梅文俊苦笑了一聲,明白自己是選擇了一條布滿荊棘的道路,在當前先機盡失的情況下和風雨這樣的名將交手,唯一能夠形容的詞語恐怕也就只有“前途未蔔”了。只是,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13:11
第五章 兵敗如山(上)

 敗了!
  徹底敗了!
  遠在惡魔嶺的皇甫華面如土色。
  惡魔嶺是夏州通往涼城的一處山地,整個地形和它的名字風馬牛不相及,絕對談不上什麼險要,更沒有任何的軍事價值,只不過是西北尋常無奇的眾多山丘之一而已。
  這樣的地形,原本讓皇甫華非常的高興,因為這意味著此地絕不可能成為風雨軍阻擋他皇甫世家大公子建功立業的障礙,但是如今卻讓皇甫華感到沮喪,因為眼下意味著自己將很難依賴地形阻擋風雨軍的進攻,拖延時間保全性命。
  夜幕中,四處星散的篝火仿佛連通了天際,瑟瑟的風聲夾雜著各種稀奇古怪的聲音,木料在火堆裏劈哩啪啦的作響,偶爾還有戰馬的嘶鳴、金屬的撞擊、低沉的喊殺和戰鼓的傳音,深邃的黑暗仿佛惡魔在獰笑,肆無忌彈的吞噬著天地。
  這樣的場景讓皇甫華感到分外的恐懼,他的腦海中至今沒有擺脫一天前發生的那一幕幕的血腥。
  身為皇甫世家下一任家主的第一順位繼承人,皇甫華自幼就被按照統帥的要求來培養,這麼多年來跟隨在父親身邊處理過無數軍政大事,也經歷過戰火硝煙,應該不是一個沒有能力沒有見識的人,然而昨天的戰鬥卻讓他幾乎崩潰。
  那簡直就是一場屠殺。
  入夜之後,隨著震耳欲聾的巨響,火光點綴了黑夜,土石四處飛濺,不明的襲擊驚醒了大軍的睡夢,從天而降的攻擊擊潰了大軍的行營。
  這,就是傳說中風雨軍王牌法寶——火炮。
  一直以來,大量的情報都提醒著皇甫世家的高層要當心風雨軍的大炮,那些曾經目睹過大炮威力的人甚至斷言這樣的武器可能會絕對戰場的命運,但是皇甫華並沒有太過于放在心上。
  皇甫世家的大公子,自然有著水準以上的能力,一針見血的看到這種武器致命的弱點——糟糕的機動能力,導致了充其量只能在防守城池方面起到有限的作用,卻無助於大軍的野戰——即便後來聽聞了風雨運用五行術對大炮作了改進,也依然沒有改變皇甫華對於大炮的觀點——尤其是在如今風雨軍的大量火炮正囤積于高唐的情況下。
  所以,皇甫華不認為在數十萬大軍的進發中,會遭遇這些大炮的阻截。
  然而,事實卻給這位自命不凡的大公子打了一個響響亮亮的大耳光。
  天知道這些該死的大炮如何瞞過皇甫世家的偵騎,又是如何一路崎嶇的從高唐這麼快就運送到了前線,皇甫華和他的部下如今能夠知道和看到的是,大面積的殺傷很快蔓延之了整個營盤,造成的不僅是巨大的傷亡,更是士氣人心的崩潰。
  覆蓋性的轟炸持續了很久,結果到處都是翻起的焦土,還有觸目驚心的屍骨、殘缺不全的軀體和呻吟的傷員、垂死的戰馬,倖存者驚魂未定、神智不清,兀自被如此猛烈而殘酷的打擊給震得雲裏霧中。
  然而,對於皇甫世家的大軍來說,災難遠未結束。
  擂鼓和號角四面八方的傳出,破空的箭弩如同飛蝗一般的湧來,地動山搖的鐵蹄和如怒濤般起伏的旌旗,無一例外指向了大軍的營寨。
  濃煙滾滾,烈火熏天。
  廝殺的聲響很快遍佈了所有的角落,金屬的撞擊聲和戰鬥的沉呵,更是平添了殺伐的激烈,皇甫世家的大軍就在這樣混亂不堪的狀態中被切成了無數的小塊。
  這是一場匪夷所思的襲擊戰。
  皇甫華只覺得自己敗得好冤。
  這裏的地形絕對不適合大軍的突襲,皇甫世家行軍的分佈和營寨的安紮也都是中規中矩,沒有分毫的差錯,在正常的情況下如此龐大的軍隊,又是如此沉穩的統率,是絕對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被敵人這麼輕松的突破。
  可惜,皇甫華碰到了風雨——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對手。
  更倒楣的是風雨擁有著在雲濟幫助下借助五行術大大改進了機動力的火炮。
  風雨的作戰非常簡單,非常非常簡單。
  風雨並沒有精心的選擇什麼合適的地點,甚至沒有太費心機去進行戰術安排。他只是很簡單的把大軍乘著夜色急行軍趕到了皇甫華駐紮的營地,然後進行大炮排山倒海般的覆蓋性攻擊,接著是漫天飛舞的弓箭,最後是風卷殘雲的騎兵突擊和步兵的跟進。
  對於風雨如此簡單明瞭的進攻,皇甫華事前沒有一點準備,事發之後更是在風雨軍氣勢如虹的攻勢下措手不及,被打得暈頭轉向,來不及拿不出半點的應對措施,因此空有優勢的大軍橫梗綿延百里,然而此時卻一觸即潰,太多的人數反而加劇了混亂的局面。
  此時此刻,皇甫華的心情說不出的糟糕。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在他看來,二十五萬皇甫世家大軍的進攻,不過是一場華麗的行軍和檢閱。這幾天風雨的故意示弱和對錦州即將被燕南天攻克的確信,讓皇甫世家的大公子堅信面對燕家軍壓力的風雨將不得不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東線,而自己的龐大軍隊則確保了風雨最多則不過是徒勞的派遣一些小部隊騷擾而已。
  因此,前景應該是非常光明的。風雨軍將在東線主力喪失殆盡,燕南天的部隊應該也會損失不小,只有他皇甫華毫發無損的進入涼州,分享這場戰爭的巨大紅利,並且借助這一戰而名揚天下,讓家族內那些不服氣和懷疑自己的人乖乖的閉上嘴巴。
  他,皇甫華,應該而且必然是皇甫世家最傑出的家主。
  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風雨會在這樣的時刻發動這樣的進攻。
  二十五萬大軍在平日裏看來的確非常壯觀,也很大的滿足了皇甫華的虛榮心,但是現在則讓皇甫華頭疼不已。
  方圓數十裏盤踞的大軍,如今已經完全失去了接受統一指揮的能力,只有憑借基層將領的個人素質而各自為戰。這是一個非常可怕的狀況,如同一頭龐然的大象被瘋狂狼群圍攻、肢解,最後必將屍骨無存。
  因為大炮的巨大殺傷力和更為致命的對將士作戰意志的摧毀,以及之後連續不絕的弓箭、騎步兵的猛烈進攻和切割包圍,使得作為整體的大軍作戰力早就在風雨軍發動進攻不久便喪失殆盡了。
  這樣的結果導致了一場巨大的災難。
  戰鬥很快變成了屠殺,有條不紊的風雨軍開始利用對戰局整體的掌控能力,發揮局部戰場的優勢作用,逐個包圍擊破,從容不迫的蠶食著皇甫世家的大軍,而作為被攻擊的一方則基本上沒有任何有效的反擊。
  皇甫華在後續戰鬥的絕大部分時間裏,已經喪失了作為一名統帥應有的能力。一直錦衣玉食的大公子,尚沒有父親皇甫嵩那麼豐富的人生經歷,因此面對巨大的出乎自己意料的打擊,如同絕大多數一路坦途的世家子弟一樣,頭腦一片茫然,臉色蒼白雙眼落淚,整個人成了一具行屍走肉的僵屍,不要說什麼指揮大軍,甚至連基本的反應都已經全部退化了,只是在忠心耿耿的衛士的保護下,方才避免了被俘或者被殺的命運。
  主帥如此,大軍的命運也就可想而知了。
  讓皇甫世家感到傷心,讓風雨感到麻煩的是,這一次皇甫世家的軍隊實在太多了,並且都是皇甫嵩苦心孤誼經營了數十年的精銳,絕大部分都是寧可戰死也絕不投降,而風雨為了應付東線日漸緊迫的戰局,能夠調動的部隊也確實不多,因此即便在如此壓倒性的優勢之下,戰鬥依舊持續了將近一天。
  於是,數以萬計的皇甫世家被屠殺;於是,戰鬥從黑夜進入白晝,又從白晝進入了黑夜;於是,當皇甫華終於清醒過來的時候,戰鬥還沒有結束。
  不過,這對於皇甫華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幸運的事情。
  因為,曾經浩浩蕩蕩的二十五萬大軍,如今已經慘不忍睹了。
  龐大的軍團在數十裏的方圓之內被切割成無數的小塊,相當部分的士兵開始了逃往和投降,訓練有素而忠心耿耿的戰士如今卻因為他們頑強英勇的抵抗而遭到了滅頂之災,長時間的連續戰鬥使得軍心和作戰意志終於在無法挽回的劣勢中逐漸崩潰,一天之前還是炫武揚威的皇甫世家大公子駭然發現自己身邊如今只有不到三百餘人的衛隊了,能夠棲身的地方也僅僅是地形略為高凸的惡魔嶺的一處山丘。
  皇甫風不知道去向,梅文俊被自己關在了夏州,其餘的將領不是在戰鬥中被殺、被俘,就是兀自在遠處不知道何方苦苦掙紮。
  由於皇甫世家軍團的龐大,戰場地形的復雜,以及戰鬥正處於犬牙交錯之中,風雨軍目前顯然暫時還沒有關注到這個角落,這才使得皇甫華得以有了喘息的機會。然而即便是一個毫無經驗的戰場菜鳥也明白,整個戰局已經無法挽回,二十五萬大軍早就灰飛煙滅,現在如果不投降的話甚至是期望能夠活下命來也是非常困難的事情,而躲在角落中的選擇只能是等待著最後的滅亡。
  “大公子,末將願拼死護送大公子突圍!”
  皇甫華身邊的衛隊長是一個年過五旬的老兵,他曾經追隨過三任皇甫世家的家主,親身經歷了皇甫世家的歷次艱難,也親眼目睹了皇甫世家曾經的輝煌,身經百戰而忠心耿耿,在老軍人的眼中,流露著堅定和信心。
  老軍人的人生閱歷告訴了他,作為一個傳承數百年的豪門,皇甫世家並非沒有經歷過失敗,也同樣面臨過毀滅性的危機,然而人,只要有人在,就有復興的希望,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皇甫世家正是在歷代家主百折不撓的奮鬥中壯大的。因此,即便是此時面對如此恐怖的災難,老軍人卻依然沒有任何的動搖,毫不猶豫的決心保全主公的安全。
  可惜讓老軍人失望的是,皇甫華在短暫的清醒之後,重新陷入了更為不可救藥的崩潰之中。順風順水的豪門子弟,習慣了平坦順暢,習慣了眾星捧月,習慣了妄自尊大,因此在面臨與計劃和夢想大相徑庭的現實打擊之下,失去了所有的鬥志,徹底垮了。
  “突圍!”
  老軍人難過得嘆了一口氣,卻還是下達了作戰的命令。他知道自己,還有身邊的那些戰士都是皇甫世家的死士,深受著家族的大恩,此時此刻正是報答家族、履行自己職責、展現自己尊嚴和榮譽的時刻。
  無論如何,皇甫世家的大公子,決不能夠被敵人俘虜,這是家族的榮譽和驕傲所不能夠允許的。
  在一瞬間,老軍人憂傷的望了一眼已經和僵屍沒有太大區別的皇甫華,做出了自己的決定——拼了自己的老命也要讓皇甫華突圍出去。
  幸好,這個時候戰場上出現了騷動,一個希望出現在了老軍人的面前,或者說出現在了所有已經絕望的皇甫世家的戰士的面前—— 梅文俊來了!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13:12
第五章 兵敗如山(下)

 梅文俊的出現立刻傳播到了戰場的每一個角落,給苦戰中的皇甫世家的戰士帶來了亢奮,而這種名將效應所引發的亢奮,讓很多原本已經精疲力竭的戰士重新煥發了鬥志,甚至在局部還一度發動了反擊。
  聖龍帝國第一勇將在軍中的威望和曾經的戰績,使得那些已經處於絕境中但是卻又心有不甘的士兵們自然而然將梅文俊視作了生存乃至勝利的希望,只要是梅文俊所到之處,皇甫世家的士兵們都自動的聚集起來,跟隨在梅文俊的身邊。
  而被寄予了厚望的一方,則穿戴著一身早已經被鮮血染紅的銀甲,策馬疾馳,手中名聞天下的殘天劍成為了催命的魔符,所到之處無不披糜。
  跟隨在他身後的是一支精銳的騎兵,還有戰場上曾經潰散如今卻在統帥個人神奇魅力之下重新聚集起來的士兵,他們如影隨形的跟在梅文俊的身後,擴大著依賴梅文俊的武力而產生的戰果。
  這些士兵勇敢而堅定,他們對于梅文俊的信任和忠誠,絲毫不遜於風雨軍的將士對於風雨的那般,即便是遭遇了如此的慘敗,即便是明知道如今敵我力量有著如此的懸殊,卻依舊無怨無悔,依舊左右追隨。
  終于,梅文俊找到了自己的目標——已經崩潰了的皇甫華。
  可惜,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梅文俊發現一個同樣被鮮血染紅了銀甲銀盔臉上還戴著面具的將領統率著一支同樣精銳的騎兵正在朝這裏趕來,手中的銀槍也同樣是見神殺神、遇魔殺魔,所到之處都引發了風雨軍將士的歡呼;而與此同時,風雨軍的部署也開始有所調整,利用對整體戰局的主控權,重新壓制了局部的被動,修補了因為梅文俊出現而在戰場上產生的漏洞,並且加速了對皇甫世家大軍的鎮壓。
  看來也只能夠到此為止了吧!
  梅文俊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為了挽救皇甫世家的敗亡,他從夏州連夜出發,持續趕了一天一夜的道路,原本還希望這支傾注了皇甫世家歷代家主心血而建成的大軍能夠多支撐一些時間,只要沒有全線崩潰,那麼他梅文俊多少還有自信能夠以最小的代價率領大軍突圍,保全住這些皇甫世家的精華。
  然而距離戰場越近,梅文俊的心情也就越沉重。
  越來越多的遊兵散勇在見到梅文俊之後,大多數都重新投入到了這位名將的麾下,這一方面表現出這支軍隊經過皇甫嵩和梅文俊苦心經營,確實是一支精銳之師,同時也證明瞭梅文俊自己對于這支軍隊所擁有的崇高威望,但是這根本無法讓梅文俊高興起來,因為梅文俊清楚意識到事情無法回避的另一方面——這樣的精銳之師如今正處於崩潰之中,戰局的形勢對於皇甫世家而言極其不利。
  如果說來到戰場之前,梅文俊還多少有些僥幸,認為這支被自己親自操練過的龐大軍團,即便是戰敗了,無論如何還應該保存著一定的作為整體的戰鬥力,然而到了戰場之後,梅文俊的心情只能夠用絕望來形容。
  客觀的說,戰士們的素質絕對不差,因此即便是處於各自為戰的困境卻依然有相當部分的將士在艱苦的作戰著,不是為了勝利,而是為了榮譽和尊嚴。
  梅文俊為此而自豪,因為任何一個擁有這樣軍隊的統帥都可以自豪的宣佈這樣的戰士即便是和燕家軍、風雨軍相比,也絲毫不遜色。
  但是梅文俊也正是因為此而痛心,因為這樣出色的戰士如今卻由於統帥的指揮失誤,無法發揮出大軍整體的戰鬥力,只能在徒勞無功的戰鬥中被消耗。
  “文俊將軍,你留在這裏堅守,我……我去籌集……援兵!”
  突然,可能是感覺到活命有了希望,皇甫華再次清醒了過來。只是,依然如此強硬狂妄的話語,引來的只是周圍將士們的側目,讓終於意識到自己處境的皇甫華越說越小聲,最後竟然話語一轉,一改剛才的飛揚,帶著哭腔的哽咽道: “救……救救我!”
  “掩護大公子突圍!”
  沒有再去理會如今只會消磨士氣的皇甫華,梅文俊下達了命令,這是目前他唯一能夠做到的。盡管皇甫華是這次戰敗的罪魁禍首,盡管對於皇甫華還有著這樣那樣的事關權力鬥爭的傳說,盡管知道皇甫華和自己之間的矛盾,但無論是從皇甫世家大公子的身份來看,還是從皇甫華是皇甫嵩兒子的角度說,梅文俊明白自己都有責任和義務救出皇甫華。
  跟隨在梅文俊身後的是那些追隨梅文俊從夏州經過了連續一天多跋涉的八百親兵,組成的是一個半弧形的堰月陣。
  從烽火臺的訊息中接獲皇甫華兵敗之後,梅文俊為了爭取時間展開了高強度的急行軍,其他皇甫建柯撥出的兵馬都早就掉在了後面,只有這些伴隨著梅文俊經歷過幾乎所有戰役的親兵,緊緊的跟隨在心中敬愛的統帥身後,在幾乎每個人都犧牲掉兩匹備用的戰馬之後,及時趕到了戰場。
  面對著即將到來的激戰,梅文俊回首環顧了一下,這些精銳而忠心的戰士,盡管因為連續的趕路和作戰而極度疲憊,但是他們的臉上卻都煥發著鬥志和堅定,迎接著統帥的目光也是熾熱和信任。梅文俊心中一痛,知道自己的這個決定,將導致這些熱血的男兒因此而喋血沙場,恐怕很難再有人能夠活著返回夏州,但是他沒有多說什麼。
  有所為有所不為!
  每一個七尺男兒的心中都毫無例外的湧動著熱血,生命固然寶貴,但是榮譽和尊嚴更加無價,履行自己的責任、體現自己的價值,這才是男兒們不枉人生一遭的真正選擇!
  梅文俊要這樣做,是因為他對皇甫嵩和皇甫世家的責任和義務。
  這些親兵要這樣做,同樣也是因為他們對于梅文俊的責任和義務。
  這些出身於社會底層的士卒,沒有象富家子弟那般受到禮樂薰陶,也沒有讀書人那般被儒家影響,缺少這種主流社會的文化教育,並因此被那些士大夫們認為粗魯無文而鄙視,他們不懂得什麼大道理,也無法溫文爾雅的談詩論畫、指點古今,面對那些士大夫和讀書人,甚至還有一些發自根骨的自卑。
  然而,正是這些販夫走卒,他們卻是從骨子裏接受了傳承神州千百年的俠客文化,他們質樸而敦厚,他們認定的只是一些最基本、最簡單的死道理——報恩、義氣、不做膽小鬼、不做懦夫。
  雖然這樣的死道理,很有可能讓他們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讓他們往往被有心人利用,為了一點小恩小惠而賣命,被視作了愚昧和無知;但是不可否認當面臨危難的時候,當那些陽春白雪不屑下里巴人的精英人傑為了自己的利益和生命而卑躬屈膝、奴顏媚骨、數典忘祖的時候,正是這些人在無怨無悔的付出生命來捍衛尊嚴和榮譽。
  梅文俊來自於這一群人,他自己是如此,他也知道這些人同樣也會如此。因此,眼睛有些濕潤的名將,並沒有做什麼激蕩人心的演說,也沒有什麼廢話和作秀,他只是非常簡單地說了兩個字: “殺敵!”
  “殺敵!”
  八百個聲音,有志一同的低聲應和,八百具血肉之軀,共同組成了一道血肉長城,雖然聲音不大,雖然人數不多,但卻是八百個置生死於度外的勇士,用生命發出的誓言,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氣勢,足以驚天動地、鬼哭神泣。
  蒙璿,蒙大小姐,還沒有沖到近前,僅僅是聽到這些勇士們的聲音,就知道自己今天碰上勁敵了—— 一支已經無視於自己生死的軍隊,是絕對可怕的。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13:13
第六章 戰場餘波(上)

   槍和劍在黑暗中激濺著火花。
  橫空出世的新銳和百年傳承的世家守護者,交鋒了。
  銀槍,曾經快意江湖武林,也曾經橫掃千軍萬馬,槍下有捍不畏死的盜匪,有異域蠻邦的敵人,還有入侵神州的強盜,因為女主人的武勇而耀眼名揚。
  寶劍,同樣是曾經出入於草莽,也曾經遠征過異鄉,聖龍帝國三大名劍的榮耀意味著飲血萬千,百戰輝煌。
  “好一個‘銀槍鐵面玉羅剎’!”
  初次試探性的交鋒過後,聖龍帝國的第一勇將略略喘了一口氣,望了一眼風雨麾下那個曾經殺得呼蘭人望風而逃的愛將。
  曾經的相逢是在討伐龐勛的時候,當時的雙方正是並肩作戰的盟友,那個可愛活潑的小妹妹,展現的也只是她的軍事天賦。只可惜如今滄海桑田,再次相遇同樣是血肉橫飛的戰場,然而雙方卻已經由戰友變成了敵人,戴著面具的對手全身煥發著殺氣,和女孩早就相差萬千遙遠。
  不過梅文俊很快發現了曾經認識的蒙璿,因為當兩人從近距離的交鋒中叉開之後,這位讓他感覺到強大的對手突然開口了: “這就是名揚天下的‘殘天劍’嗎?”
  好奇的望瞭望梅文俊手中居然讓自己的銀槍出現缺口的寶劍,蒙璿有些不甘心的問道,語氣中自然而然的帶著一絲任性的嬌嗔,還有對自己兵器受到損害的懊惱,仿佛是面對著一個比試的同門兄長,渾然不像是正在生死相搏的絞殺,也只有在這一刻,讓人感覺到小女孩終究還是小女孩。
  “不錯,這就是‘殘天劍’,你要小心啊!”
  梅文俊微笑著回答,話語中帶著兄長的寬厚和慈愛,仿佛就是面對一個撒嬌的小妹妹,也同樣半點都不像是在沙場的決鬥。
  “殘天劍!”
  蒙璿點了點頭,喃喃自語了一聲。
  早在當年和哥哥出沒于草芒江湖的時候,她就聽說過這把寶劍的名頭,畢竟能夠相繼讓七位掌門、六十多個一流高手還有三位國王飲恨劍下,那絕對是非同凡響,至於梅文俊十三歲仗劍怒斬殺父仇人的頭顱、十七歲率八百死士大敗十萬令狐水師、十年來鎮守漢中令呼蘭大軍不敢南下巴蜀一步的英雄事跡,更是當代廣為傳頌的故事。
  不過,蒙璿心中卻並沒有很把這柄名動天下的“殘天劍”當作一回事情,一方面是直率無畏的天性使然,另一方面自幼受到武學薰陶的蒙璿很清楚,一把劍再怎麼犀利,也終究不過是一把兵器而已,決定勝負成敗的只有人心。
  所以,蒙璿在“哦”了一聲之後,發動了攻擊。
  這一下卻苦了梅文俊。
  真正的高手在對陣中都十分自重自己的身份,一般情況下斷然不會有這樣毫無預兆就動手的事情,否則必然會人蔑視嘲笑;更何況在先入為主的情況下,梅文俊直到現在還是沒有把那個天真可愛的小妹妹和眼下這個橫掃千軍的催命閻王等同起來,潛意識中也根本沒有料到對方會說攻擊就攻擊。
  可惜梅文俊偏偏遇到的是蒙璿。
  她並沒有存心偷襲,剛才問“殘天劍”是因為好奇,如今發動攻擊則是因為雙方本來就是在打鬥中的對立者,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而然。
  一時間,梅文俊只見對面的騎士疾馳而來,銀槍疾舞,挽出九道槍花,力猛速捷,憑空幻出了百道殘象,全身煥發出凜冽的殺氣,整個空間更是為之凝固。
  “奪命追魂九連環!”
  梅文俊心中暗叫了一聲不妙。
  “奪命追魂九連環”乃是當年一代名將秦鳴元帥的成名絕技,並以此力抗曾經殺戮天下的草原梟雄提丁可汗,即便是在當世讓這個小姑娘施展出來,也是威力無窮,無論是赫赫有名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還是縱橫無敵的狂戰軍,在沙場之上面對這套武功,唯一的選擇就是退避三舍。
  梅文俊也毫不例外。
  撥馬,側身,閃躲,避開了蒙璿咄咄逼人的鋒芒,殘天劍在梅文俊內力的催運之下,發閃出藍色的光芒,原本看上去滿是銹斑的劍身頓時暴長了兩尺,四溢出傲視天下的劍氣,以絕不妥協的霸氣迎向了蒙璿手中的銀槍。
  “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
  在連續九聲震耳欲聾的撞擊中,梅文俊和蒙璿再次錯開,分別回到了彼此的陣營前方。蒙璿右手勒住韁繩,左手持著銀槍搖指梅文俊,目光順著槍桿看到了那九個因為和寶劍撞擊而留下的小缺口,心中說不出的沮喪,同時也暗暗震驚於殘天劍果然不愧為天下名劍,居然能夠將自己用純銀混合玄鐵打造的兵器給損壞了,若是尋常的兵刃,那還不是毫無還手之力?只是,這樣的交鋒再多來幾次的話,雖然自己到未必會敗給對面這個傢伙,但這桿銀槍恐怕是絕對吃不消了。
  少女在心中驚訝的同時,殊不知對面的梅文俊又何嘗不是暗暗叫苦。
  在梅文俊的生平中只敗過兩次。
  一次是十八歲時和天下奇俠白飛雲的偶遇,年少氣盛的少年忍不住想要挑戰這個天下武林的神話,結果是因為技巧和內力的不足落敗,卻也從中受益匪淺,不僅是武學,更多是為人,終于由此成長為一代名將。
  第二次交鋒是在剿滅龐勛是和蓋憎天的對戰。不過這和武功無關,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上,一方是利用沖鋒的慣性以及力量的強大,而另一方措手不及,再加上之前就已經久戰力疲,所以落敗,但是那個打鐵匠的力氣卻給梅文俊留下了深刻的影響,也因此對於後來蓋憎天死於小人之手感到分外的惋惜。
  而如今,梅文俊卻有著一種非常強烈的感覺——自己會第三次落敗。
  那“奪命追魂九連環”的槍法,絕對是天下間一等一用於沙場的武學,就技法而言無疑是絕頂;而蒙璿用槍的力度即便不如蓋憎天,也絕對非同尋常,九槍下來已經震得梅文俊手臂發酸持劍不住了,梅文俊心中清楚力量的衰竭很難在短時間彌補,只要再來一次這樣的交鋒,自己必定是落敗無疑。
  也許真是要在這裏結束了吧!
  望著虎視眈眈的蒙璿,還有四周越聚越多的風雨軍,梅文俊苦笑。
  身為一名武人,自然有著馬革裹屍的覺悟,而報效義父的知遇之恩,更是死得其所,無愧於天地,如此的死法倒也對得起自己來這人世間一遭。
  如果說唯一牽掛不下的,恐怕就是只有妻子可馨了。
  雖然已經結婚數載,但是一直忙於為皇甫世家南征北戰的梅文俊,卻很少有時間和妻子享受風花雪月的浪漫,以至於至今尚沒有血脈相傳。
  對不起了,可馨!
  梅文俊低聲喃喃。
  人生就是如此,總是感覺自己有很多時間,總是習慣性的把許多事情拖延到以後再去做,總是認為日後自己會更加空閑,能夠用更多的時間來彌補曾經的遺漏,能夠更加從容的來實現自己的承諾,然而就是在這樣“總是”的以為中,生命匆匆的流逝,唯有事到臨頭,方才發覺不知不覺之間已經耗費了光陰年華,心中的許多想法再也不可能實現了。
  如今梅文俊的感覺便是這樣。
  素有聖龍帝國第一勇將之譽的梅文俊,突然發現自己這一輩子居然沒有陪妻子游過一次山水,逛過一次燈會,在戎馬倥傯中永遠都有用不完的理由,永遠都有作不完的事情,留給妻子的卻是空房獨守,是擔驚受怕。
  只可惜,時光不再,這樣的歉疚這樣的遺憾恐怕再也無法彌補,從來對部下仁、對朋友義、對主君忠、對民眾信,光明磊落、坦坦蕩蕩一生的皇甫世家第一名將,在此時此刻絕對沒有半點後悔和膽怯,心中依舊是如此平靜,唯有想到妻子卻有著說不出的遺憾。
  而這個時候,蒙璿的進攻發動了。
  少女的想法很簡單,盡管有些心疼自己的武器,但是既然眼前這個男人是她所敬愛的風雨哥哥的敵人,那麼無論如何也要除去。
  所以,槍現九朵銀花,身分百道殘像,少女策馬疾行,再次沖殺了上來。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見—— “小璿住手!”
  聲音不大,有些懶散,但是卻有著說不出的從容和自信。
  蒙璿住手了。
  天地間只有一個人,可以用這樣的一道聲音讓蒙璿乖乖的聽話,那就是風雨。
  風雨出現了。
  一輛馬車不知何時停在了交戰雙方的附近,赫赫有名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就這樣很從容的從馬車上走了出來。
  一襲白衫,神色有些疲憊,可能是因為去年的創傷尚未完全癒合,臉上還帶著一絲病態的紅暈,身體也顯得比以往更加瘦弱一些,但是整個人立在那裏卻有著一種天然的威嚴,一種傲視天下我自橫行的飄逸和自信。
  “文俊將軍,大局已定,何不審時度勢?”
  風雨的聲音並不響,而且非常溫和,半點都沒有勝利者的驕縱,仿佛老朋友一般微笑著注視梅文俊——這個曾經並肩作戰的朋友。
  “恭喜風侯了!”
  梅文俊在蒙璿收住了攻勢之後方才有閑餘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戰況,卻見風雨軍已經基本掃清了戰場,皇甫世家的軍隊在主帥皇甫華逃逸、自身又連續苦戰一天一夜之後,終于支撐不住而全線崩潰了。整個戰場如今全部被風雨軍所控制,一隊又一隊衣衫襤褸的皇甫世家的軍人交出了武器成為了俘虜,他們中有部分人臉上憤憤不平,然而更多的則是漠然甚至如釋重負。
  皇甫世家徹底敗了!
  梅文俊知道這場戰爭結束了——至少是對風雨軍而言。
  已經失去爭霸能力的家族,在未來的日子中唯一能做的就是使盡渾身解數來爭取相對較好的生存條件,以便延續家族的生存——然而這一點只能夠取決於包括風雨軍在內的周圍強藩的態度,以及實力徹底削弱的家族是否能夠有效彈壓住內部的分裂以及原先臣服盟友、附屬的乘火打劫。
  只不過,這一切應該和自己無關了吧!
  年輕的將軍有著這樣的覺悟。
  “風侯好意心領,可惜文俊深受家族大恩,絕無背叛之理,唯有頭顱相謝,只是這些將士無辜,但求風侯能夠開恩!”
  梅文俊的話異常平靜。
  “願與將軍共生死!”
  未等風雨開口,只聽見身後的八百壯士異口同聲的說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也顯然毫不猶豫的摒棄了可能的生路。
  “好一個梅文俊!好一群壯士!”
  看到梅文俊堅定的眼神,看到八百壯士無畏的戰意,風雨苦笑。
  只有這樣的名將,才能夠擁有這樣一群無論刀山火海也誓死相隨的戰士。
  這樣的戰士,風雨他也有,所以他清楚要讓自己的部下做到這一點是如何的困難。這不僅是需要身為主君能夠打勝仗,更需要一種與生俱來的人格魅力和日常言行中表現出的自律和道德。
  “放行!”
  風雨讓開了道路。
  這樣的名將,這樣的壯士,是無法收買的,而與之作戰,勢必會平添己方無數的傷亡——風雨不願意自己麾下這些同樣忠勇的戰士面臨如此的危險。
  “多謝!”
  沒有想到風雨竟然會如此做,梅文俊在經過風雨身前的時候停了下來低聲說道,言詞中透著懇切。
  “文俊將軍,此去若巴蜀不能相容,風雨這裏隨時掃帚以迎!”
  當梅文俊的背影即將逝去的時候,風雨突然縱聲高呼道。
  梅文俊沒有停留,也沒有回應,只是率領著他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堅定而從容的離開戰場,朝著夏州的方向走去。
  “風侯,放虎歸山只怕後患無窮啊!”
  身旁的金岑不理解風雨為何會放梅文俊離開。
  “如此名將,怎能死於風雨之手!”
  風雨淡淡的嘆了一口氣,目光始終都緊盯著梅文俊遠去的方向。
  也許,讓梅文俊留在這個戰場上,才是給他最好的歸宿吧!
  突然,風雨湧出了這樣的念頭,清楚自己將做什麼,梅文俊又將會面臨什麼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了憂傷,還有無奈。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13:13
第六章 戰場餘波(下)

 相對于被梅文俊掩護著撤退的皇甫華,和被風雨放行的梅文俊,皇甫世家的另一位重要人物皇甫風的運氣顯然差了很多,因為此時他正被洛信洛大將軍幫在了馬後跌跌撞撞的踉蹌而行,絲毫沒有半點聖龍帝國門下省侍中的風采,有的只是那說不出的狼狽。
  和皇甫大公子不同,在風雨軍開始進攻的伊始,皇甫風就立刻明白處境不妙,因此迅速集合了周圍的兵馬試圖挽回局面。
  只是洛信的沖鋒摧毀了他的努力。
  洛信這一年來的運氣也實在很不好,又是兵敗又是受傷,好不容易回到聖龍養好傷可以打仗了,卻立刻因為貪功妄進而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差點導致風雨軍的慘敗,為此被風雨好一頓痛罵。
  對風雨一向服服帖帖的赤獅軍統領,自然不敢對風雨有什麼怨言,只好將滿骨子的勁憋足了,準備在這場戰役中好好表現,順便也出出心中窩著的鳥氣。
  因此,洛信主動請纓擔任了先鋒大將。
  因此,皇甫風遇著了洛信。
  和統率大軍兼顧戰略大局不同,仗著一股子蠻勁的沖鋒陷陣倒是非常適合洛信的性格,更何況整個戰略大局已經在風雨統籌部署之下早就成了不敗必勝之局。
  所以,洛信的沖鋒非常順利。
  勇猛無畏的赤獅軍統領,身先士卒的沖殺上前,面對的卻是在火炮的轟擊中驚魂未定、損失慘重的對手,自然是所向披靡、無往而不利。
  風馳電掣的騎兵很快沖散了皇甫世家的大軍,而步兵的跟進鞏固了騎兵沖鋒的戰果,風雨軍很快實現了戰術分割,並且占據了對整個戰場的掌控權。
  而就在這段時間裏,原本還希望能夠挽回局面的皇甫風明白了皇甫世家已經在劫難逃,因此很快和皇甫華一樣放棄了指揮大軍的努力,只是畢竟經歷過很多陣仗的門下省侍中,倒沒有像皇甫華那樣精神崩潰,他非常務實的率領著一隊親兵且戰且退,耐心的尋找逃命的機會。
  只可惜他的運氣實在太糟了,或者說洛信的運氣開始轉好。
  兩者運氣此消彼長的結果是殺得興起洛信幸運的遇見了鬼鬼祟祟希望逃離戰場的皇甫風,而費盡周折好不容易避開了風雨軍主力圍攻眼看就要脫離戰場的皇甫風,卻異常倒楣的撞上了在戰場上殺過了頭,因此正不得不勒馬轉向準備重新殺入戰場核心的洛信。
  相遇的結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洛信俘虜了這個皇甫世家的核心人物。
  盡管對於整個戰局來說,捕獲皇甫風僅僅是一個非常意外的小插曲,但是擺到了風雨面前,卻成為了一件必須謹慎考慮的政治事件。
  “一刀砍了!”
  說這樣話的當然是洛信,幸好沒有人會對赤獅軍統領關於軍事以外的話進行認真的考慮,因此這個建議自動無效。
  “門下省侍中位列三省六部重臣,與尚書令同,乃天子欽定的朝廷要員,必須妥善安置,不可輕慢!”
  忠於朝廷正統的清流派無疑有這樣的想法。
  “一個無關緊要的傢伙罷了!”
  蒙璿則有些不以為然,卻也代表了絕大部分將領們的意見。這些沙場上絞殺的勇士,顯然更為感興趣的是如何縱橫馳騁、克敵制勝,對於權力場上的勾心鬥角則即不懂也沒有什麼興趣。
  不同于這些文官武將們多少事不關己的意見,血衣衛統領魏廖卻積極得很多,沒有及時獲知燕南天和皇甫華秘密聯盟和突然攻擊,是這位風雨軍情報系統最高首領最大的恥辱,所以他非常有興趣查清幕後究竟發生了什麼。
  “皇甫風死了!”
  然而,血衣衛統領的運氣顯然也差了很多,由於當時全軍忙著收拾戰場無暇過問而被風雨下令暫時軟禁軍中的皇甫風,居然在短短的一個時辰之後死了。
  “真的是自殺嗎?”
  魏廖冰冷的眼神望著驗屍的仵作,讓被詢問者全身顫抖,冷汗淋漓。
  在西北人們早就達成了一個共識:相對寬松的輿論環境讓大家可以不害怕最高統帥風雨,可以隨便議論風雨軍中的任何一名將領和官員,唯獨不能夠招惹那些神出鬼沒的血衣衛,至於那個血衣衛統領自然更是惡魔中的惡魔。
  這個效果是風雨和魏廖共同的傑作。
  一個政權需要有一個溫文爾雅的明星來招攬人心,然而也同樣需要一個鐵面無情的魔王來震懾子民。恩,可以讓人舍身亡死的效忠、真心誠意的擁戴;威,則警戒著人們心中的貪欲,震懾著潛在的罪惡。
  魏廖就是這樣一個魔王——至少在風雨軍上上下下將士和百姓的心中。
  皇甫風的死因很簡單,戰場的臨時營地目的只是暫時性的收容一些戰俘,因此非常簡陋,僅僅是就地搭起的帳篷,免不了地上有一些棱角犀利的石塊,以至於這位至今擁有著聖龍帝國門下省侍中並世襲王侯地位的皇甫世家的要員,就是這樣腦袋撞在了其中一塊大石頭上死了。
  由於皇甫風的地位特殊,所以在安置他的時候特意給了他一座單獨的營帳,而不是和其他戰俘混雜在了一起,因為如今反而很難說得清楚到底是這位皇甫大人突然想不開自己撞到了這塊石頭上,還是有人潛入進來加以逼死。
  “這段時間有誰進來過?”
  魏廖背負著雙手,掃視著那十幾名負責看守的士兵。
  沒有人回答。
  “啊!”
  揮手之間,一名士兵毫無預兆的被一劍穿心。
  動手的是夜霧。
  在玉門關養好上之後,這個前崆峒派的弟子被調到了魏廖的身邊。
  也許是經歷過了生死的煎熬,又或者是參加了殘酷的殺手集訓,夜霧的出手非常冷酷和穩健,全然不在意這麼揮手之間結束的是一條生命。
  “這段時間有誰進來過?”
  血腥過後,血衣衛統領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繼續重復剛才的問題。
  沒有人回答。
  同樣的情況發生了,又一名士兵遭遇了同樣的下場。
  倖存 者開始戰栗,甚至有人哭泣。
  “魏統領,風侯召見!”
  對于倖存的士兵們來說,這個時候進來的金岑,簡直就是救命的父母,連帶著自然也要對風雨感激涕零。
  冷冷的凝視著金岑很久,魏廖方才淡淡的說了一聲“遵命”。
  “就這麼結束了嗎?”
  當良久之後終于等到魏廖從風雨臥榻的馬車上出來——這裏也是風雨在戰場上的臨時指揮部,夜霧有些懷疑又有些不甘的問了這麼一句話。
  “你會問這句話,只能證明你還不夠成熟!”
  血衣衛統領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但是這句話卻足以讓年輕人羞慚得滿臉通紅。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13:14
第七章 涼城的危局

 若干年後有很多人指責風雨有時候太過於心軟,尤其是這一次皇甫風可疑的死亡居然沒有追查到底,分明是一種姑息養奸的做法,但是一直跟隨在風雨身邊的金岑卻明白,此時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根本就沒有閑裕來慶祝自己剛剛獲得的勝利,當然也更沒有時間、精力和興趣在當時那個極其微妙的關頭來處理這麼一個有可能引發無法控制的後果的皇甫風死亡案件。
  一切源於錦州的失守。
  南線大捷之後的風雨軍遠沒有到高枕無憂的地步,事實上還面臨著比戰前更為嚴峻乃至於存亡一線的局面。
  “白起將軍前日遇刺重傷,無法指揮作戰;接替指揮的耶律統領則一時輕敵,被燕家軍誘出城池遭遇伏擊而損失慘重。燕家軍旋即乘勝追擊,陳良叛變開城,以至於錦州防線全面崩潰,於昨日夜晚失守。我軍損失三萬餘人!”
  當金岑匯報東線戰況的時候,風雨剛剛坐到自己專屬的馬車上準備離開這個已經取得了輝煌的戰場前往涼城,所以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即便是大名鼎鼎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也唯有目瞪口呆的愣了半響,簡直就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直以來,錦州都是至關緊要的軍事重鎮,經歷了呼蘭人的南侵、龐勛的造反和燕南天的威逼,都始終未曾陷落。此次風雨之所以統率主力先行解決皇甫世家,除了因為想充分利用皇甫世家內部鬥爭和皇甫華貪功冒進製造取勝良機之外,一個重要的原因則是考慮到有錦州作為風雨軍防線的前沿,無論如何也能夠把燕家軍多拖住幾天,卻萬萬沒有想到僅僅這麼幾天居然就這麼輕易的失守了。
  這不僅讓風雨一時間無法接受,更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到了整個風雨軍的士氣。
  看來以後還是少自己咒自己得好!
  風雨有些無奈的苦笑。
  說起來也是很有諷刺意味,風雨為了誘使皇甫世家的大軍出動,故意顯示錦州城有不支的跡象,甚至還裝模作樣準備退往涼城進行決戰,卻沒料到皇甫華倒真是上鉤了,然而這一切居然也真的全部應驗了。
  只是,這次錦州失守,對手先後用了刺殺、伏擊、收買,可以說無所不用其極,怎麼看都是有了周密的部署謀定而後動,難道燕南天之所以敢冒著兩線作戰的風險對自己出兵,就是有這樣的憑持?這樣的憑持是到此為止,還是更有厲害的後招?
  風雨突然想到了當初龐勛和燕南天先後攻破聖京的典故來了,心中突然平添了一絲不詳的感覺。
  “為今之計只有讓秋裏將軍率軍策援拖住敵軍了,還請風侯速返涼城穩定大局!”
  在所有人中最保持鎮靜的還是李中慧,雖然她並不懂得軍事,但是卻非常清楚在這個非常時期,必須要讓風雨發揮他名將的魅力來穩定軍心、掌控大局。
  果然,風雨在李中慧的提醒之下,頓時身軀一震,明白現在自己的一言一行對于全軍的影響異常重大,因此立刻收斂了心情,冷靜的下令道: “傳令尚興將軍率碧蛇軍留守嵐堡監視夏州,其餘兵馬隨我返回涼城!”
  說著,在風雨揮手之下,負責駕車的鐘進立刻揚起了馬鞭,車輛絕塵而去,牽動著整個大軍加速向涼城行去。
  “秋統領與敵接戰,未果,退三十裏!”
  “燕家軍渡過渭水!”
  “先鋒燕耳距離涼城不足百里!”
  雖然戰場距離涼城不過一天的功夫,然而一路上,一道又一道的戰報如同雪片般的送來,沒有一道是讓人放心的,而最讓風雨感到惱火的則是來到涼城城門,卻發現大批百姓驚惶失措的收拾家當準備向西逃難。
  “誰讓這些百姓離城的?”
  原本心情就不好的風雨,看見了這樣的情形更是怒不可歇。
  “百姓無辜,歐靜見戰事緊迫,故而擅自讓百姓離去,以免遭受池魚之殃!”
  歐靜將責任全部攬到自己身上的回答讓那些戰戰兢兢的涼城官員頓時松了一口氣,同時也讓風雨一時間發作不得。
  “婦人之仁!”
  風雨惱怒的在心中嘀咕了一聲。盡管歐靜在風雨軍中地位特殊,但是百姓離城的舉動對於軍心士氣實在是很大的挫傷,影響也非常惡劣,讓風雨一時間也有些為難如何處理歐靜的這個擅作主張。
  “哼,百姓可以避難,但是官員將士平日坐食俸祿,如今危難之際絕對不能畏縮退讓,必須嚴令杜絕,必要時候可以殺一儆百!”
  正在此時,卻聽李中慧冷冷的說道,將原本已經緊張的氣氛頓時變得更加凝重起來,話鋒所指自然是歐靜無疑。
  “妹妹放心,涼城上下官員全部在此,誓與涼城共存亡!”
  歐靜緩緩的說道,雖然她語音柔和,但是雙目緊緊盯著李中慧,言語裏也針鋒相對,不見半步退讓,和往日柔和忍讓的風格大相徑庭,卻也正因為如此,更顯得其態度的堅決和強硬。
  “好了,有什麼事情回府中再說吧。你們都上車!”
  風雨微微皺眉,傻瓜也看得出來在自己前往高唐籌劃遠征的期間,這兩個女人一定出現了正面的交鋒,因此關系極度緊張,雖然風雨非常好奇李中慧究竟作了什麼事情以至於讓一向好脾氣的歐靜反應如此強烈,不過他的理智還是忠實的告訴自己聰明的辦法自然是暫時丟開這件事情,至少也不能夠在這樣微妙的時刻,在如此大庭廣眾之下暴露風雨軍內部的矛盾。
  歐靜和李中慧也省悟到了這一點,雖然不是非常情願,終究還是聽話得上了風雨的馬車,這讓風雨突然覺得自己乘坐馬車除了能夠省力之外倒還是有很多用處的。
  不過風雨很快就否定了這個念頭。
  盡管一般的理解而言,和一個絕色美女共坐一車就已經是一件求之不得的美事了,和兩個同樣天香國色的美女同處自然是更加妙不可言。可惜親身經歷的事實為風雨痛苦的否定了這種簡單的疊加——尤其是如今夾處在兩個明顯有敵意的美女之間。
  風雨越來越好奇李中慧究竟作了什麼惹鬧了歐靜,以至於現在令他覺得渾身不自在,一個是恩愛結發的妻子,一個是讓他尊敬並且還或多或少帶著一些曖mei情愫的佳人,如今兩個美麗的女人卻一左一右坐在了他的身邊,卻彼此之間流露著深深的戒心。
  面對這樣的情形,讓一向在戰場和政壇無往不利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此時也如同不知所措的孩子一般的坐立不安。
  幸好這樣沉悶的氣氛很快被金岑打破了。
  “燕家軍逼近黎倉!”
  一道戰報讓車內的三人同時震驚的“啊”了一聲。
  黎倉是風雨軍囤積糧草的一個重地,風雨軍至少有三成的糧草積放在此。原本它位於涼城的西南,是非常安全的後方重地,只是錦州攻破之後,風雨軍的防線頓時出現了極大的漏洞,加上風雨又調集了主力進攻皇甫華,東線兵力局促,一時間竟然被燕家軍繞到了後面來。偏偏如今風雨軍正在從南線趕來的路上,部隊尚未到位,而且還疲憊不堪,倉促之間能夠抽調的兵力不過是滄海一粟、杯水車薪,根本就於事無補。
  “必須命人立刻燒毀糧倉!”
  李中慧皺眉說道,雖然黎倉的糧草富庶,燒掉實在可惜,對於風雨軍也是一個沉重的打擊,然而再怎麼說也總比伺狼以血、落在燕家軍手中來得好。
  風雨有些心痛的點了點頭,卻心有不甘的回頭向這段時日一直負責內政的歐靜問道: “黎倉現在還有多少儲備!”
  “除了已經運走支援風侯遠征印月的部分,剩餘部分以及因為皇甫世家出兵而中途折返的糧草,應有百分之六十的倉庫全滿。歐靜建議可以先讓附近軍民盡可能自行取走,實在不行再燒毀也不遲!”
  歐靜回答道。
  “妙計!”
  風雨贊許的點了點頭。打了這麼多年仗,風雨深深知道糧草的寶貴,李中慧燒毀糧倉的建議雖然幹凈俐落,也反映出妻子的果決,然而終究是一大筆財富的白白損失,考慮到風雨軍日後的發展,這樣的處理絕對是不得已而為之;如果能夠如歐靜所言讓軍民自行取走,雖然對風雨軍來說依舊是一大損失,但畢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再怎麼說都好一些。
  即便是李中慧,雖然有些反對,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建議相對來說比自己的更加劃算,加上這段時日她放手了風雨軍的內政,一時之間也無法想出更好的方法來。
  反而是原本在馬車旁邊策馬而行的蒙璿,乘著風雨等人的討論不知何時也遛了進來,突然插嘴發言,從軍事的角度反駁道: “可是,我軍暫時已經無力阻擋了!”
  “應該還是有辦法可以舒緩一下的!”
  風雨有些貪婪的嗅了嗅車內女人們的芬香,幸好馬車寬敞,三個傾國傾城的美女湊在了一起倒也不見得擁擠,反而是平添幾分綺麗的氛圍,只可惜如今軍情緊急,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為了自己的基業和小命著想,全然沒有半點風花雪月的念頭。
  只見風雨軍的最高統帥認真的思付了半響,說道: “立刻組織城內和附近軍民搶搬糧草,同時讓蘇倫調集五個營的青龍軍協助防守黎倉,盡可能的爭取時間。小璿,你立刻統率近衛軍和所有目前可以調集的騎兵,從側翼發起反擊,切斷這支燕家軍的後路,我倒要看看燕南天還敢不敢不顧一切的進攻黎倉!”
  “可是如此一來,涼城豈不是完全空虛了?”
  蒙璿有些猶豫的問道。
  “沒關系!”
  風雨胸有成竹的說道: “雖然錦州攻破,令我軍首尾失顧,但是我軍在北面的延城、倫玉關都駐紮著重兵,隨時都可能出擊切斷燕南天的補給線,再加上秋風軍和黑狼軍餘部的節節抵抗,相信燕南天還不敢也不能抽調出足夠的兵力進行長驅直入的突擊,更何況有我風雨在,涼城還不至於這麼不堪一擊!”
  風雨說這話的時候自信滿滿,不僅是不懂軍事的李中慧和歐靜松了一口氣,即便是蒙璿雖然覺得不妥,一時間卻也情不自禁的得到了莫大的信心,無法出言反駁,只好撓了撓頭,有些不甘的離開馬車,自行召集騎兵去了。
  “管他什麼神仙菩薩,萬萬保佑能夠讓風雨渡過這一個難關!”
  可惜這世界上沒有測心術,以至於三個能力各擅千秋的大美人,全然沒有想到如今大言不慚的某人實際上卻心虛得很。
  風雨很清楚,如果燕南天真的有足夠膽略派一支精銳部隊不顧一切的挺進,那麼自己恐怕還真是只能夠丟下涼城逃跑了。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風雨總是有著一個很強烈的感覺,燕南天不會這麼做。
  之所以不會這麼做,固然有他自己剛才為了安慰三個美女而對當前軍事形勢的分析,更重要的是風雨敏銳的感覺到燕南天此次出兵涼州,除了因為急需糧草和害怕風雨軍坐大之外,恐怕還有他自信能夠勝券在握的王牌在內,否則以燕南天的能力和謀略,絕對不可能如此目光短淺,兩線全面開展。
  陳良的叛變和錦州的失守,無疑在一定程度上證實了風雨的猜測,而且風雨預感到這將僅僅是開始而絕非結束。
  精銳之師長驅直入是一招妙棋也是一招險棋,如果沒有其他更妥善的好方法的話,對於像風雨和燕南天這樣的名將來說,自然會放手一搏;但是兵行險招向來是用兵家慎之又慎的選擇,如果有更好更穩妥的選擇的話,以燕南天的能力無疑是會毫不猶豫放棄的。
  所以,風雨認為燕南天應該不會出兵直接進攻涼城,而是會用軍事上的穩紮穩打配合暗地裏的奇謀來進行。
  於是,在無法掌握對方還有什麼厲害王牌的情況下,風雨索性也打破常規,不按常理出牌,希望的就是打亂對方的部署。
  當然,風雨知道這僅僅是自己的一個感覺,沒有任何的道理進行支持,萬一感覺失誤,萬一燕南天並沒有什麼更厲害的王牌並且敢兵行險招的話,那麼就是滿盤皆輸,不但涼城會失守,甚至自己也有可能會被抓住成為階下之囚。
  然而,如果不敢冒險就不是風雨了。
  風雨軍今天的成就,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風雨這位傑出的統帥在運用敏銳的眼光判斷、縝密的思維籌劃的基礎上冒險的結果。
  事實上,風雨對自己冒險的部署並不是非常擔憂,因為這種在縝密思維之後的行動,與其說是冒險倒不如說是一種膽略,讓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真正感到不安的,還是燕南天敢如此不顧一切向自己開戰所倚仗的究竟是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風雨的腦海中總是想起去年夜霧向自己轉達的天池劍宗帶劍傳人袁紫煙的話—— “小心朋友的背叛!”
  這句語焉不詳的話,一開始並沒有引起風雨足夠的注意,既然想不通就不去想,這從來都是以懶散而自豪的青年一貫的作風,只是陳良背叛、錦州失守的噩耗讓風雨不得不將自己的注意力轉移過來。
  袁紫煙袁大仙子的話應該不會空穴來風。
  陳良雖然跟隨自己創立了風雨軍,但終究不過是適逢其會,他原本是大將軍卓不凡的侍衛,後來是錦州太守林仁山的女婿,再後來則是接任了錦州太守,充其量不過是和風雨軍有很大的淵源,應該絕對算不上是自己的朋友吧!
  那麼應該小心的朋友究竟是誰?
  朋友究竟是一種泛稱,還是一個特指?
  風雨有些不敢往下想,過去落魄固然很少有人願意和自己結交,如今發跡由於高處不勝寒,心中也多是充滿了猜疑,巴結的人有,崇拜的人有,唯獨能稱得上朋友的實在少之又少。風雨實在不敢想像究竟是哪個令自己的深深信任的人會來背叛自己。
  “風侯,侯府到了!”
  就在風雨思緒萬千的時候,馬車進入了西北最高軍政長官的府邸——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府。
  “帶我去見白將軍!”
  風雨下了馬車,第一句話就是如此。和聖龍帝國的傳統不同,風雨修建的定涼侯府絕非為了自己一個人居住,而是可以說整個風雨軍高層文官武將們居住群的總稱,在風雨看來這樣既可以拉攏和高層官員們的感情,又方便公務的辦理。
  正是在這樣的制度之下,作為風雨軍中僅次於風雨、秋裏的三號人物白起,在被護送回涼城之後,自然而然的被安置在了定涼侯府中養傷;而風雨一回到此處,也理所當然要去看望一下自己麾下的重臣。
  “白將軍現在的傷勢已經好轉,只是正在昏迷之中!”
  來到白起休養的房間,負責診治的醫生趕忙匯報道。
  “嗯!”
  風雨望著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白起,神智早就發散了開來,也沒有怎麼理會醫生的話語,而是再次不由自主的將這次錦州失守和聖京的變故聯系起來。
  這兩年聖京兩次易手都和暗殺、收買有關,這一次錦州失守也同樣是因為陳良的反叛和白起的遇刺,這讓風雨越想越覺得不安,仿佛心中總是有著一層排解不開的陰影。
  “讓玄狐堂出動!”
  走出白起的房間,風雨輕輕的說了一句,只有身邊的魏廖聽見,這位一向泰山崩於頂而色不變的血衣衛統領,此時卻身軀一震,略帶著焦急的說道: “還請風侯三思!”
  “玄狐堂”是在風雨發現“西門”的存在之後而秘密建立的,招集了很多武林江湖的高手,專門作為風雨軍高級將領和官員的護衛。只是由於當時風雨正在印月戰場上作戰,而後方主持風雨軍軍政的則是李大小姐,所以這個秘密系統雖然名義上是在血衣衛的體制之下,實際上則一直被李氏家族所控制,由於一旦運作的話,“玄狐堂”在履行護衛職責的同時,實際上也就成了專門監督高級將領和官員的一個十分有效的機構,而控制“玄狐堂”的李氏家族的勢力將會進一步擴大,因此血衣衛統領魏廖一直是動用“玄狐堂”堅決反對者。
  風雨略略皺了皺眉頭。
  內部權力之間的制衡原本就是他風雨的傑作,而且也行之有效的限制了麾下那些將領和官員們的特權,避免了有人權力過大而產生不該產生的yu望和行動——這也正是身為主君應該履行的一個重要職責。但是在目前大軍壓境、兵臨城下的時候,還眼見自己的這些倚為肱股的重臣依舊勾心鬥角,卻讓風雨這個始作俑者多少也有些頭疼。
  此外,雖然風雨對運作“玄狐堂”可能導致李氏家族的力量更為強大也有些擔憂,但是他更不願意見到自己的將領們還沒有打仗,就統統被對手給廢掉了。
  “事急且從權吧!”
  風雨軍最高統帥這樣回復自己的親信。如此作為也是去年對呼蘭倉促實行“漢月”行動的後遺癥,事實上由於血衣衛在“漢月”行動中損失慘重,實力大打折扣,目前已經無法承擔抵禦“西門”或者類似的秘密組織的重任了。
  暗殺,從來難等大雅之堂,更無法改變整個戰略大局,扭轉時代潮流的大勢所趨,然而同時也無法否認十步殺一人的布衣之怒,對於局部的影響卻終究是十分巨大的。
  真是因果循環,一報還一報!
  “漢月”計劃的制定和決策者,面對如今己方也同樣遭遇的類似的暗殺行動,心中唯有苦笑。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13:15
第八章 印月戰場

 正當風雨軍面對燕家軍的進攻處境維艱的時候,如火如荼的印月戰場此刻也進入了非常關鍵的時刻。
  “揮劍斬敵酋,沙場搏功名!如此快哉,方才不負人生一世!”
  風雨軍中最年輕的都尉李逸如在橫渡月河的時候,擊劍而歌,豪氣沖天,一時間傳為軍中佳話,令遠征軍士氣大振。
  李逸如是幸運的,盡管他的整個計劃非常冒險——一旦渡河的企圖被對手發現,掌握著水面完全控制權的麥堅艦隊勢必會給遠征軍以毀滅性的打擊,然而聖龍歷七五六年十月這段時間裏,這位少年將領卻成功的運用聲東擊西的謀略,調度了麥堅艦隊主力的吸引力,自己的突擊主力更是以罕見的幸運躲過了艦隊的巡邏,順利通過日河、月河,再次踏入阿育王朝的中央邦——雖然其間有好幾次,行軍的部隊差點和阿育王朝以及麥堅的軍隊擦肩而過,形勢非常危險。
  為此,後來發覺李逸如已經避開自己艦隊封鎖的麥堅人帶著或多或少酸味和無奈的給了李逸如一個雅號“幸運的李”。
  “幸運的李”也的確非常幸運。不僅順順利利的渡河,更因為阿育王朝軍事將領的人事變更所造成的一系列軍事部署的變更,讓李逸如自己都意想不到居然會有這麼好的運氣等待著他。
  事實上,就在最近的兩個月內,曾經讓風雨感到麻煩並最終迫使風雨的第一次遠征功敗垂成的阿育王朝軍統帥巴巴拉正好返回居薩羅城養病,老將軍波拉斯王公則因為直言不諱得罪了阿育王寵妃金姬而被削去了兵權賦閑在家,反倒是當年自以為是以至於丟失了居薩羅城的芨多因為討好了金姬,再加上當初阿育王反攻居薩羅城時射殺尼國迦葉王子的功勛,終于如願以償的成為了阿育王朝的統帥。
  這個任命很快就被證明對于阿育王朝來說絕對是一個災難。
  沒有人能夠否認被稱作為阿育王朝第一美男子的芨多在交際方面的長袖善舞,而芨多的個人武功和學識也算在水準之上,這樣一個出身於皇家的尊貴王爺,如果出沒於社交場合,那一定是一個非常優秀並且矚目的明星,然而殘酷無情的戰場卻顯然會最大限度的懲罰作秀和狂妄的一方。
  由於過分迷信麥堅艦隊對日河、月河的封鎖,以及為了實行東線大反攻以收復失地來彰顯自己的功勞,芨多掌握軍權之後便迫不及待的廢除了前任統帥巴巴拉郡王的部署,將主力全部拉到了東線,一心準備進攻,造成了中央邦的極度空虛,廣袤的大地除了印月城留守的禁軍之外,幾乎沒有一支象樣的軍隊了。
  於是,當李逸如率領遠征軍踏上了月河對岸的土地時,他驚訝的發現對手顯然沒有吸取教訓,所有的土地幾乎都處於不設防的狀態,剛剛豐收上來堆積如山的糧草更是任憑掠奪,情形比第一次遠征更為有利。
  “向南進攻,拿下印月城,用阿育王的王冠向偉大的風侯進獻勝利的佳釀!”
  意識到自己的冒險獲取了遠比預料更為碩大的成果之後,李逸如強忍住激動,向部下下達了進軍的宣言。
  李逸如的話在全軍如同旋風一般的注入了強心劑,引起的是建功立業的渴望和追求榮譽的瘋狂。
  十月的土地到處都是豐收的果實,沒有足夠軍力捍衛的城市和鄉村成了遠征軍狩獵的天堂,來自聖龍、高唐、尼、丹、錫乃至更西面各國的男人們,在軍功、榮譽、財富和女人的刺激下,揮發出旺盛的精力,短短兩天工夫就將中央邦北部的土地席捲了一遍。
  不同於風雨的第一次遠征,由於此次出擊的初衷是為了打破軍事僵局和盡可能的削弱阿育王朝的實力,所以一路上浩浩蕩蕩的軍隊如同蝗蟲一般清掃著沿路,採取的是最大限度的破壞。
  “不是要南下攻取印月城嗎?”
  擔任先鋒的褚頻是少數沒有被瘋狂掠奪和破壞迷失了理智的將領,他很快發現大軍前進的方向並沒有如李逸如所宣稱的那樣為了攻佔阿育王朝心臟印月城,甚至連阿育王朝在中央邦最重要的戰略要地居薩洛城也不聞不問。
  “雖然阿育王朝的軍隊不堪一擊,但是阿育王畢竟是差點統一了印月半島的人物,他麾下的禁軍更是阿育王朝最精銳的部隊,更何況作為阿育王朝的政權中心,印月城堅固難攻,我可不想白白的消耗這些英勇的將士。”
  盡管這段時日李逸如的權威日重,但褚頻畢竟是同齡的好友,又是如今遠在異域不多的能夠與之交談的對象,所以少年都尉還是有些得意的將自己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可是敵人隨時都有可能調整過來!”
  老成持重的少年向自己的同齡人提出了自己的擔憂。
  “我就是要讓對手出動,在野外和我決一勝負!”
  李逸如指著營帳內的沙盤傲然說道: “你看,根據當初風侯和麥堅人的協議,阿育王朝南部的三個邦已經被併入了南印月王朝聯盟的版圖中,失去了哥魯邦的西面面臨著大食帝國的威脅和錫克教的獨立,而日河、月河沿岸又一直處在戰亂之中,因此真正能夠支撐阿育王朝繼續作戰的物質力量目前主要集中在了中央邦。摧毀中央邦的財富,就可以徹底摧毀阿育王朝的作戰意志,從而可以迫使阿育王朝在談判桌上進行最大限度的讓步,令我軍獲取最大的利益。所以,我軍的目標不是居薩洛,也不是印月城,而是中央邦所有富庶的土地。”
  “你瘋了!”
  褚頻被李逸如瘋狂的設想驚呆了。因為軍功剛剛被提升為校尉的年輕人,雖然在戰場上驍勇善戰,但絕對還沒有具備和他同齡的少年都尉那種將軍事結合到政治戰略大局中去的高瞻遠矚,因此他無法理解好友的宏圖偉略。
  “這違背了風侯和大食帝國聯手合作的意圖,而且還會讓我軍在沒有後方沒有補給的敵占區疲憊作戰,別忘了幾乎這塊土地上的每一個人都是我們的敵人!”
  少年校尉只能如此反駁著自己同齡的上司。
  “此一時彼一時!”
  李逸如不以為然的說道: “風侯的計劃更加巨集偉壯闊,目的是為了徹底解決印月半島的問題,然而由於燕南天和皇甫世家的聯盟,讓我們失去了這樣的機會,我們現在要做的僅僅是打垮阿育王朝,讓掌握了大陸的阿育王朝向我們屈服,從而讓掌握了河流海洋的麥堅艦隊無用武之地,最終重新對印月半島進行勢力劃分。
  再看看擺在我們面前的現實,出於利益的考慮,大食帝國的軍隊絕不可能貿然出動和我們合作,他們在等待著我們的勝利或者失敗,從而決定他們的動向,這就是政治,所以在我們能夠讓那些大食人感覺到出兵會帶來好處之前,根本無所謂和大食帝國的合作。
  補給也沒什麼問題,別忘了現在是豐收的歲月,每一塊土地都有著豐富的糧食,每一座城市都是我們的補給站,在中央邦遼闊而富饒的土地上,我們根本不必要擔心沒有糧草作為補充,戰爭本身支撐著戰爭!
  至於當地的居民就更無所謂了。每一塊被征服的土地,都有著順從的人、反抗的人和沉默的人,我們要做的只是用最嚴厲的雷霆鎮壓反抗的人,用溫和的懷柔安撫順從的人,而這兩種手段和兩種手段的結果將會成功的讓占據人群絕大多數的沉默的人選擇繼續沉默或者變成順從。”
  少年的話語中已經超越了一名軍事將領思考的範疇,舉手投足之間都是對於整個戰略大局的勾畫。
  “阿育王的禁軍怎麼辦?東線阿育王朝的主力回援怎麼辦?阿育王朝遼闊的土地上那些密集的人群一旦被動員起來,我們又怎麼辦?”
  褚頻冷靜的反問道。
  “我正等著脫離了麥堅艦隊保護的阿育王朝的主力和我們進行野外決戰!至於阿育王的禁軍根本沒有放在我的心上,阿育王已經老了,而且被溫柔鄉耗盡了銳氣,一個遲暮的英雄無論曾經有過多麼輝煌,如今也無足輕重了,所以只要我們不進攻印月城,同時又對印月城時刻保持壓力,阿育王的禁軍就只不過是保衛那昏庸的君王和怯懦的貴族的護院家丁而已。印月人和聖龍人不同,他們原本是分裂的小國,本就沒有國家社稷的觀念,又篤信逆來順受的佛教,還有奴隸和種姓制度產生的巨大矛盾,所以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這麼快就大規模的發動起來抵抗,不會嚴重影響到我們現階段的戰略目標!”
  李逸如胸有成竹的說道。
  “將領們反對怎麼辦?風侯會同意你的想法嗎?”
  處于朋友的立場,始終感到憂心忡忡的褚頻,還是盡可能的提出計劃實施的困難之處。
  “軍令如山,無論誰敢以身試法,我都不會輕饒!”
  少年都尉臉上現出了一股凜冽肅殺之氣,讓褚頻情不自禁的心中一寒,突然發現曾經的好友如今和自己恐怕已經在無形中拉開了不小的距離。
  幸好,李逸如的殺氣只是轉瞬即逝,重新恢復了原本熟悉的神情,神神秘秘的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遞給了褚頻: “其實,渡過日、月河出擊中央邦,重創阿育王朝迫使阿育王妥協的戰略大局,正是風侯的構思!”
  說著,剛才還自信狂傲的少年流露出了恭敬和崇拜的神色。
  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風雨雖然沒有親自參與第二次遠征印月,但是在李逸如心中卻始終都感受到風雨對整個戰略大局的影響和指導。
  的確,在當代的聖龍,也許還存在和風雨的軍事天賦不相上下的人才,但是能夠對軍事、政治、外交、經濟、文化全盤綜合考量,並且結合變化的實際情況隨時都能做出最切實可行的戰略部署的,恐怕非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莫屬。
  ——這也是李逸如最仰慕風雨的地方。
  李逸如萬萬沒有想到,正當他所崇拜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在涼州果斷采納歐靜的方案讓百姓自行搬運糧草以免落入敵人之手的時候,遠在印月半島的對手之中竟然也有人不謀而合的想到運用這種方法來對付遠征軍以戰養戰進攻阿育王朝腹地的戰略。
  “對不起,巴巴拉郡王!偉大的阿育王不能夠同意您的建議,糧草和財富都屬于忠實于阿育王的臣民們,王朝的軍隊有責任和義務來保衛他們的財富,而不是讓那些賤民自行取走,這會損害那些高貴、忠誠的子民們的利益,讓他們傷心和失望。”
  可惜,和風雨斷然采納不同,阿育王的特使韋朗達來到居薩羅城傳遞的是截然不同的決斷。
  “損害?讓他們傷心和失望?難道被聖龍那些強盜掠奪走,他們就不會受到損害,就不會感到傷心和失望嗎?”
  巴巴拉有些激動的說道。雖然鑒于目前阿育王朝的地方是由那些貴族和王公大臣的領地所組成,這些腦滿腸肥的傢伙在意料之中是會毫不猶豫的捍衛自身利益,堅決反對自己提出的讓民眾自行分配財物的建議,可是真的面對如此事實,這位被譽為阿育王朝後期擎天支柱的郡王最終還是忍不住為那些大人們的鼠目寸光而憤怒。
  “巴巴拉郡王,所以國家的安危和臣民們的利益,就要靠您來維護了!偉大的阿育王已經命令芨多王爺迅速回援,同時任命您負責招募北方的戰士,波拉斯王公負責招募南方的戰士,建立新的軍團共同抵禦這些強盜們的入侵!還望巴巴拉郡王以國家為重,萬萬不要推託!”
  韋朗達彬彬有禮的說道。作為一名使者,他確實擁有水準以上的能力,常年的宦海生涯鍛煉了他官僚所特有的漠然和遲鈍,這種面對實際問題毫無裨益的冷靜和從容,倒是頗能夠讓毫不知情的人們感到寬慰和安寧。
  不過這對于巴巴拉絲毫無效。
  “我要親自去見阿育王!”
  巴巴拉強忍著情緒的躁動,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對不起,偉大的阿育王正在養病,不見外客!而且偉大的阿育王有令,形勢緊迫,希望郡王就地組建軍團,莫要耽擱!”
  韋朗達的禮節無可挑剔,然而語氣卻不容商量。
  養病?是躲在溫柔鄉裏不出來吧!
  巴巴拉有些激憤的想道。阿育王沉湎于金姬的美色之中不能自拔,甚至無心處理朝政的傳言早就是公開的秘密了。金姬,這個當年被阿育王的手下敗將——一個亡國之君為了保全性命而進獻的禮物,原本僅僅是渲染阿育王赫赫戰功的一個紀念品,如今卻成了左右整個王朝命運的強者,恐怕是那些戰功彪炳的功臣元勛們始料不及的吧!
  讓忠心耿耿的前居薩羅城主最為痛心的莫過于曾經英明神武的阿育王,如今卻倒在了石榴裙下,溫柔塚成了英雄墓,曾經令天下震驚的王朝也因此搖搖欲墜。
  “聖龍人的遠征軍放過居薩羅城不打,目標非常簡單,那就是乘目前我軍部署空虛的實際,力圖最大限度的破壞中央邦的生產力,令王朝後繼無力,難以維系作戰,從而被迫屈服。因此唯一的應對之策,不是匆匆忙忙的在居薩羅這樣的前線招兵買馬——這樣做時間太倉促並且反而會因為居薩羅兵馬過多以至於招惹來原本不準備在這裏浪費時間精力的敵人,而是應該利用戰爭在我方進行的有利條件實行焦土政策,讓這些異域的遠征軍食無糧、馬無草,士氣崩潰,最後再從廣闊縱深的後方召集兵馬進行決戰。
  當然,這樣的戰略勢必會造成相當巨大的損失,為了彌補損失、保全國力,則藏富於民乃是上上之策。分散財物於民眾,既可以減少王朝的損失,施恩於民眾,又可以令賊軍陷於絕地,如若賊軍強行於民間收刮財物,更可以激起民眾反抗,令其猶如坐於薪火之上,四面受敵舉步維艱!”
  巴巴拉在心中默默的念叨著自己希望呈獻給阿育王的建言,這是他在聽說風雨軍成功避開麥堅艦隊渡過月河之後花費了一天一夜方才整理出來的應對之策,可惜如今卻因為一句“偉大的阿育王正在養病,不見外客”而全部作廢,這讓老成謀國的重臣心中猶如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滋味。
  “郡王不必太過於擔憂,芨多王爺的大軍在麥堅盟邦的幫助下,用不了兩天就可以渡過河來,到時候那些強盜將死無葬身之地!”
  可能是見到巴巴拉神色不好,韋朗達好心的寬慰道。
  靠芨多這個白癡嗎?
  巴巴拉心中冷笑。如果這個花花公子也靠得住的話,那麼當初居薩羅城也就不會這麼輕易丟失了,而如今又正是這個自作聰明的笨蛋廢棄了自己原先的部署,這才讓聖龍的遠征軍如此毫發無損的渡過河來,威脅到阿育王朝富庶然而空虛的腹地。
  王朝危險了!
  在眾人皆醉中的獨醒者,的確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然而正因為獨醒,因此卻又不能不發出發聵的警言——即便這樣的警言受到白眼和非議。
  “郡王,如果沒有什麼事情的,卑職這就回朝復命了!”
  看見巴巴拉神色不善,再加上目前的形勢居薩羅城防衛空虛,自然遠遠不如擁有十萬禁軍的印月城來得安全,所以韋朗達打定主意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免得到時候被風雨軍甕中捉鱉,那可就倒大黴了。
  韋朗達早就沒有了當初潛入高唐力圖建功立業的勃勃雄心了,一想到一年多以前在高唐被血衣衛俘虜的情形,他就不由背心冒汗,幸好當時風雨說要割下自己的耳朵主要是做戲給尼、丹、錫三國客人看,最終還是在自己秘密出賣了印月的情報之後毫發無損的釋放回了阿育王朝,但是那過程還真是驚心動魄、九死一生,想起來就膽戰心驚。而眼下就更加危險了,由於自己一返回阿育王朝就違背了當初做出的為風雨軍提供情報服務的承諾,因此要是再次被抓住的話,天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命運等候著自己。
  “韋朗達大人,下官有封書信想請大人轉交給阿育王!”
  嘆了一口氣,雖然知道多半沒有什麼作用,巴巴拉還是忍不住把自己早已準備好的戰略建議交給了韋朗達,希望多少能夠引起阿育王的重視。
  “哈哈,請郡王放心,卑職一定親自呈遞給偉大的阿育王!”
  韋朗達非常恭敬的接過了巴巴拉遞交的書信,小心的納入懷中,暗地裏卻不以為然,壓根就沒想過要履行這個諾言,反而有些好笑巴巴拉居然如此不明白形勢。
  去年從高唐被狼狽驅逐之後,韋朗達返回印月差點被暴烈的阿育王斬殺,幸好花費重金投靠到金姬的門下方才重新被啟用,因此這個波折之後讓這位原本還算有為的官員終於明白了當前朝中的現實,自然斷斷不會在這個時候幫助巴巴拉,卻得罪了力主避戰並且極其討厭波拉斯、巴巴拉等朝中元老的金姬。
  “一切拜託大人了。大人曾經親身前往聖龍,知曉聖龍人的虛實,自然明白眼下局勢的嚴重,還望大人能夠以王朝興衰為重,說服阿育王陛下!”
  巴巴拉全然不知道韋朗達心中的算盤。對於這個比他年輕六七歲的官員,他雖然覺得有些虛偽和浮誇,但還是很欣賞對方的才華和能力,因此在當前自己無法親自前往印月城的情況下,也就只有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了韋朗達身上了。
  因此,一邊說著,一向以正值清廉聞名的前任居薩羅城主也從懷中拿出了一包沉甸甸的錦囊,悄悄的遞給了韋朗達。
  “一定一定!”
  望見巴巴拉一心為國的認真,以及對於自己的期望,韋朗達突然感覺一陣慚愧和心虛,在隨口敷衍中接過了禮物,心裏卻更加強烈的希望立刻逃離這個讓自己感覺分外壓抑的地方。當下藉口公務在身,心中有愧的使者有些狼狽和倉皇的離開了。
  “父親,這個韋朗達靠得住嗎?”
  在螢幕後面目睹了這一切的女兒塔絲郡主,在阿育王的使者離去之後,從幕後走了出來,有些不屑的望著使者遠去的背影。
  “聖龍曾經有一句名言:盡人事,聽天命!”
  權重一方的郡王有些疲憊的說道。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堂妹,這句話就是她交給他的。那是一個非常狂熱仰慕聖龍文化的才女,幾年前甚至不遠千里前往聖龍求學,聽說還愛上了一個聖龍的年輕軍官,可惜後來在路途中遭遇了盜匪而紅顏薄命。
  巴巴拉受到這個堂妹的影響,也對聖龍的文化有著一定的瞭解。
  在他看來那是一個富庶、溫和、禮儀的國度,承受著神明得天獨厚的眷顧,這讓巴巴拉既羨慕又嫉妒,但是巴巴拉以為正是這種太過於豐厚的眷顧,養成了那個高山對面的民族自大、自私和怯懦,曾經的尚武精神在富裕的生活和奴化的統治下衰退,更由於目前統治層的衰朽帶來了分裂和衰弱。
  尤其重要的是,縱觀歷史,所有侵犯聖龍的國家如果勝利了就可以獲取豐厚的戰爭紅利,即便失敗了只要名義上的俯首稱臣也可以讓那些自大的聖龍人心滿意足,甚至會賞賜豐厚的財富,其中的典型就是呼蘭帝國的崛起。
  這一切讓巴巴拉這些從未離開過印月半島的官員們感到興奮,認為在半島的戰爭中所向披靡的阿育王能夠也應該可以象呼蘭帝國那樣,進入山那面的土地,享受那裏令人羨慕的富裕。
  可惜風雨的出現完全改變了巴巴拉的觀念。
  這個年輕人橫空出世,毫無畏懼的挑戰著聖龍人的慣性,煥發了整個民族原本以為被喪失殆盡的尚武,用戰爭及其巨大紅利刺激了這個沉睡的民族,爆發出了令人眩目的威力,讓巴巴拉終於明白當年聖龍人的另一句一度被人棄置的名言: “犯我聖龍天威者,雖遠必誅!”
  望著父親沉思的樣子,女兒塔絲郡主也開始想起了自己的心思——因為聖龍遠征軍逼近的消息。
  那……那個人現在在哪里?會不會來這裏?
  當初那一路上,這個該死的聖龍人雖然很粗魯,但是很善良。
  他阻止了其他聖龍人想侵犯我的企圖,就像一個正義的騎士一樣。
  在生病發燒的時候,他用真氣幫我抵禦寒冷,那神情真的很溫柔。
  他聽從了我的哀求,沒有傷害那些無辜的村民,他的心並不壞。
  還有,他被囚禁的時候居然能夠如此從容的笑對生死,是不是姑姑所說的聖龍人那種“威武不屈”的品質?
  我利用了他的善良,讓他和他的部下中了埋伏,還殺了他的朋友,他現在會不會還在痛恨我?
  ……
  “塔絲,塔絲!怎麼了?”
  突然,從沉思中回到現實的巴巴拉,發現女兒神色有些不一樣,急忙拍了拍她的肩膀,關切的詢問道。
  “啊,沒……沒什麼!”
  塔絲從回憶中清醒,臉蛋微微發紅,急忙有些做賊心虛般的支吾著應付了一下父親,匆匆離去。
  啊,我這是怎麼了?
  塔絲有些吃驚自己的表現。因為巴巴拉膝下無子,一直把她當作男孩來培養,所以從小養成了塔絲郡主巾幗不讓須眉的果敢,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去如此強烈的想念這樣男人,而且居然還是自己家族和國家的敵人。
  不對,我應該恨他!
  他現在應該就在那支強盜隊伍中吧?
  他和他的同夥現在一定是在燒毀我們的房屋,掠奪我們的財產,肆虐我們的家園。
  我們只可能在沙場上重逢,到時候我唯一要做的就是用寶劍和鮮血來捍衛這塊土地,讓這幫強盜付出他們應該付出的代價!
  這幫強盜!
  塔絲郡主惡狠狠的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望著遠處深邃蒼茫的天空,突然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惆悵和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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