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史詩] 征戰天下 作者: 雨過天晴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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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風月 2011-9-28 22:27: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22 115155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29 23:13
第七章 “漢月”計劃

 “你要啟動‘漢月’計劃?”
  風雨不得不佩服李中慧的反應,因為僅僅是一瞬間,她便想到了曾經的一步閑棋——專門針對呼蘭人的“漢月”計劃,而這個計劃的確是風雨所能夠想到的緩解眼前危機的至關重要的關鍵,也是風雨目前最期望得到結果的一件事情。
  不過,李中慧還是猜錯了一點,因為—— “我不是要啟動,而是已經全力以赴的啟動了。如今,就看成效如何了!”
  風雨平靜的話語讓李中慧大吃了一驚。
  知曉“漢月”計劃全貌的,天底下恐怕只有三個人:風雨,魏廖和她,所以李中慧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也清楚這麼做的代價。
  所謂的“漢月”計劃,便是對呼蘭本土的滲透和擾亂。
  在千百年的鬥爭中,一向居住在富庶的平原,卻不斷遭受北方遊牧民族襲擾的聖龍人,在血與火的煎熬中得出了一個寶貴的經驗:以夷制夷!
  的確,在矛與盾的對抗中,無論盾如何堅固,鋒利的矛卻永遠都是占據上風的。習慣於農耕的聖龍人,雖然擁有堅固的城墻,擁有先進的兵器,擁有雄厚的物力,擁有智慧的將領,但是他們面對著來去如風、行蹤無定的草原騎兵,在軍事上卻往往處於下風,關鍵的一個原因就是進攻永遠勝於防守。
  然而聖龍人也有自己的應對方法,那就是分化離間草原的部落。
  在那個蒼天為幕,綠地為床的世界裏,只有強者才受到尊敬,本來就是充滿著殺戮和爭鬥,而精明的聖龍人運用他們積累了千年的謀略和令人眼饞的財富,居然將這條計謀屢試不爽,使得草原人千百年來爭鬥不休,在內耗中削弱了自己的力量,從而確保了聖龍帝國家園的安寧。
  當然,草原中也不是沒有高明的人物。幾百年前曾經差點席捲了整個世界的提丁,到呼蘭帝國差點吞滅了聖龍的上一任大可汗,都紛紛統一了征戰不休的草原部落,規定了嚴明的紀律,將草原人的好戰本性淋漓盡致的輸出到其他國家,帶來的必然結果就是草原帝國空前強盛,而鄰近的邦國則慘遭狼吻。
  可惜,英雄只能出現在特定的時期,在特定的環境中發揮他們璀璨的光芒。雖然呼蘭大可汗去世之後,大國師張仲堅牢牢地掌握了呼蘭的政權,使得呼蘭的國力更加蒸蒸日上,但是這瞞不過風雨,風雨很清楚今天的呼蘭帝國已經不同於以往了,張仲堅終究不是草原人,他代表不了草原帝國,這個致命的破綻決定了這個強大的軍事帝國已經命中註定了瓦解,只是在強權的統治和歷史的慣性中尚沒有完全表露出來罷了。
  所以,就在張仲堅將“以夷制夷”的計謀反過來用在自己同胞身上,派遣“西門”在聖龍的朝野掀起一陣陣風波的時候,風雨也同時派遣了自己的力量在草原不動聲色的活動開來——明的是利用投誠的耶律家族和歸順的拓拔家族的人脈,暗的則是血衣衛的秘密部控和滲透。
  李中慧很清楚其中的始末。雖然這樣的行動就規模而言,肯定沒有“西門”這般的大手筆,而且由於時間的限制其網絡的深度恐怕還比不上聖龍帝國四大家族經歷了數百年的努力,但是既然是出自當代最偉大的戰略家風雨之手,由後來令天下聞風喪膽的血衣衛首領魏廖執行,從中更有她李大小姐協助,整個行動的縝密和深遠,那絕對不是一般的部署可以相比。
  事實上,當風雨初步透露自己構思的時候,作為知情的李中慧和魏廖都驚呆了。因為這樣的部署,已經不再單純是情報的收集或者對敵國的破壞這麼簡單了,這完完全全是一場深謀遠慮得對一個國家的長期的圖謀,而那個時候的定涼侯風雨,才不過是剛剛收復了倫玉關來到聖京城的土包子,甚至還沒有被聖龍帝國的豪門所承認。
  在風雨的構局中,最終的目的便是徹底破壞草原部落在呼蘭帝國強權下的統一,其中的一部分加以收買成為沒有完全吃飽不得不為主人出力的走狗,而剩餘的部分則被削除了力量之後,成為不得不為生存而自相殘殺的狼群。
  一旦這樣的勾畫實現,那麼至少未來五十年內草原部落將無法對聖龍產生實質性的威脅,而聖龍則可以運用強大的兵力進行至少不敗的狩獵,作為保持軍隊戰鬥力和宣揚國威的實戰練兵只是,這樣的勾畫太宏偉了,不是短短幾年時間,也不是局限於一隅的風雨軍的財力物力能夠做到的。風雨的著眼點無疑是未來,看到的更是整個天下的發展。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李中慧堅定了和風雨的合作,因為她清楚自己所要聯盟的是一個已經準備好把整個天下當作沙場的人物,這樣的人物最值得投資。
  風雨部署這樣的行動,不管自己是否意識到,其目的實質上便是在為日後的雄圖霸業作準備。這就如同對弈中的閑子和冷子,雖然看來毫無用處,但一旦時機成熟,卻可以成為決定存亡興衰的關鍵。
  正因為李中慧瞭解,所以她不敢確信風雨現在真的會啟動這一步。她不知道風雨什麼時候決定並且真的啟動了這一步,更不清楚風雨究竟怎麼想的,但是不管怎麼說,在她看來這顆閑子現在啟動,太早太不成熟,收獲也太微薄了,就如同本來是準備長期投入以博取一幢樓的賭資,如今僅僅到了成本,甚至還可能有些虧本就匆匆的收回,太不劃算了。
  “危急關頭顧不了那麼多了,如果基業和小命都完蛋了,那麼宏偉的計劃還留給誰看?紙上談兵只能夠貽笑大方!”
  風雨苦笑著向妻子解釋道。
  這句話讓李中慧感到了震驚。在她的記憶中,無論是被軟禁在聖京,還是面對呼蘭帝國數十萬大軍的入侵,風雨也從來沒有對局勢作出如此悲觀的結論,以至於心中一直有著一種莫名的信心,認為風雨是不敗的,卻從來也沒有想像過丈夫也會有面對強敵猶豫彷徨和忐忑。
  看見妻子這樣驚駭的模樣,風雨也不禁暗暗嘆了一口氣。自從昌化城兵變以來,由於戰略部署的全盤打亂,讓他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壓力,然而作為三軍統帥卻又偏偏要扮作勝似閑庭散步的悠然,以免人心惶惶,的確不是一般的辛苦。
  不過,在妻子的面前,風雨倒並不想隱瞞。因為李中慧不僅僅是妻子的角色,她本身就是一個出色的政略家,有足夠的承受能力和判斷能力來和自己一起承擔這樣的壓力,而更重要的是現在她也是自己唯一能夠拋開一切顧慮進行徹談的對象。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李中慧也果然沒有辜負風雨的信任,很快恢復了鎮定,皺眉問道。
  “一切都得等待‘漢月’計劃實施的結果來決定!”
  風雨沉聲說道。眼下的風雨軍,由於一系列出人意料的變故,打亂了風雨的戰略全局的運籌,不得不陷入多線作戰的困境,無論從軍事角度,還是政治角度,都的確進入了一個非常艱難的時刻,而解決的關鍵則是看今後幾天外交和謀略周轉的成效了。
  這既考驗風雨軍謀略和外交的能力,同時也檢閱著風雨軍在這條隱蔽戰線上的備戰情況。命運的女神總是青睞于準備充裕的一方,然而,對於僅僅建軍兩年的風雨軍,深謀遠慮、未雨綢繆的高明戰略部署真的能夠抵消時間上積累的不足嗎?
  風雨的心中沒有半點底。
  ……
  風雨的特使終究晚到了一步,已經得知愛女身故噩耗的東北強藩勃然大怒,拒絕了一切的解釋和風雨軍願意作出的讓步,親自率領十萬大軍前來討伐,以至於小小的縣城之外已經聚集起了二十餘萬兵馬。
  然而令天下關心這場戰爭的人們大惑不解的事情是,燕南天擁有絕對優勢的軍隊,竟然徘徊在地圖上微不足道的昌化城畔整整五天——要命的五天。
  在這五天裏,防禦戰爭的大師,青龍軍的統領白起秘密來到了昌化前線。
  在這五天裏,風雨軍在這位防禦的名將督導下,進行了最大努力的陣地修整。
  在這五天裏,風雨的特使進行了頻繁而忙碌的穿梭外交,經過一系列臺底利益的討價還價,終於爭取到了各大諸侯藩鎮名義上的停戰呼籲,以及從被燕南天嚴密控制起來的廣陵帝那裏拿到了一份休戰詔書。
  在這五天裏,風雨作了最大限度的兵力調整——戰略目標極其明確的兵力調整。
  而最為重要的是,在這五天裏,風雨終於等來了遠方傳來的捷報——“漢月”計劃啟動成功,目標完成率八成以上。
  “漢月”計劃啟動的結果:呼蘭帝國共計三位小汗,四位酋長,八位貝勒,十三位將軍受到了神秘攻擊,死傷慘重,更要命的是這幾個對象都是維系呼蘭權力平衡的關鍵人物,他們的亡故或受傷,立刻帶來了權力的真空、野心家的窺視、人心的惶恐猜疑,以及利益的爭奪,使得朝野上下頓時陷入巨大的震蕩之中。
  當然,風雨軍的代價也是慘重的。兩年來滲透入呼蘭帝國的整個情報網基本被破壞,包括外圍在內的共計三百餘位血衣衛高手埋骨異域,相當於損失了血衣衛精華的四成,以至於短期內血衣衛基本上陷於癱瘓之中。
  太可惜了!
  當風雨接到這份報告的時候,不由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這的確是太可惜了!
  風雨很清楚,呼蘭帝國內部先天造成的權力結構的缺陷,決定了只要再給他五年時間,那麼一旦啟動“漢月”計劃,效果就絕對不是如此程度擾亂呼蘭帝國秩序和權力平衡那麼簡單了,更大的收獲將是至少五十年接觸北方遊牧民族的威脅,和風雨軍有望以最小的代價征服草原。
  只可惜時不我待,張仲堅對中原的滲透極大影響了天下的格局,面對生死存亡的危機,風雨軍只好先顧眼前了。
  “此次計劃最為重要的三處目標:呼蘭可汗之弟察爾泰,東院大統帥和左相國烏代蒙三處的行動,只有烏代蒙一處成功,其他兩處均告失敗,以至於計劃的效果大打折扣,屬下願意承擔指揮不利之責!”
  向風雨匯報“漢月”計劃執行成果的魏廖,面無表情的站著,述說完了計劃執行情況之後,便一本正經的向著正隱身在光線暗處的風雨請求處分。
  “好了,這次行動事起倉促,有如此效果已經相當好了!如果真要追究起來,風雨不能夠確保戰略構局的順利進行,當為首罪!”
  聽了魏廖的話之後,風雨有些不以為然的說道。雖然明知道如此鐵面絕情倒也是這個傢伙一貫的作風,而且能夠直接承袒自己的罪責,也的確沒有幾個人做得到,但是現在自己的心思全放在了戰局上,實在沒有什麼心情來聽這樣的廢話。
  不過,魏廖的話倒讓風雨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當下皺眉問道: “聽說此次刺殺烏代蒙的行動,那個叫夜霧的傢伙也參與其中,而且表現得很不錯,有沒有這回事情?”
  “的確,此人在行動已經被遏制、行動小組幾乎傷亡殆盡的情況下,依然擊殺了數十名呼蘭高手完成任務,真是一個人才!只可惜行動之後已經失蹤,恐怕兇多吉少了。”
  魏廖的臉上古井不波,但是熟悉他的人都清楚,要想被這個殺人不眨眼的血衣衛頭領稱贊,簡直就是天下的一大奇跡。
  “是嗎?”
  風雨愣了一愣。不用多作解釋,任誰都清楚在異邦敵國作了如此事情之後的失蹤,幾乎就可以當作死亡了,想到這裏風雨的心中不由隱隱的有些悵然。
  雖然兩人只是在崆峒山上偶然的相遇,形式上也只是一個剛剛遭逢大難和屈辱的年輕人,向已經是位高權重的對方請求得到一個改變命運的契機,但是風雨在當時就有著一個強烈的感覺——這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
  強烈的,但是沒有絲毫道理的感覺。
  事實證明瞭風雨的眼光,只可惜美玉看來卻終究沒有機會發揮自己耀眼光芒了。
  這,都是因為自己不得不提前倉促的啟動了“漢月”計劃。
  風雨深深的懊悔。
  作為跟隨風雨身邊多日的親信,魏廖很清楚自己效忠的統帥,有著非常嚴重的人才癖,尤其是對年輕人才的培養和網羅,從來都抱持著強烈的興趣,因此他很體諒風雨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的心情,只是也正因為這個原因,讓他突然非常猶豫是不是應該在此時要把前線的戰況作一個稟告——這裏涉及到又一個優秀的年輕人才。
  當然,如果有誰知道這個時候一向以直言不諱而著稱的血衣衛頭領竟然有如此想法,一定會摔倒在地,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夢中。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29 23:14
第八章 霸主美人

 在昌化城外的軍營裏,顏如玉幽幽的望著帳外的天空,這兩天一直陪伴左右的燕南天,終於離開她去會見自己麾下的部將了,而聖龍兩大軍事強藩的龍爭虎鬥,也將會隨即以最為壯烈的形式展開。
  人世間為什麼要有戰爭?
  美麗的女人突然產生了發自內心的疑問。
  這個問題讓她自己都覺得吃驚。
  一向游戲於風塵的女郎,早就將人世間的辛酸苦辣看得一清二楚,也早就把生命的得失視若無睹,如今卻會悲天憫人的祈禱和平的到來,反對戰爭的爆發,恐怕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諷刺。
  不過同樣不可思議的諷刺,還來自于燕南天——這個歷經了沙場、沉浮過宦海的東北強藩,居然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延遲了五天進攻——盡管這裏面還有很大因素是由於燕南天希望風雨軍和呼蘭人拼得更慘烈一點,好讓自己坐收漁人之利。但顏如玉很清楚,如果沒有自己在暗中的籌劃,燕家軍的進攻絕對不會遲至今天還沒有真正開始。
  她對得起風雨了,但是卻對不住燕南天。
  當然,按照這場遊戲的規則,她其實根本不需要對燕南天感到內疚。
  然而恐怕沒有人會相信,一個肩負間諜使命的風塵女子,和一個權重一方、精明幹練的藩鎮,會有真正的愛情!
  包括了當事人。
  這本來只是一場隱藏在黑幕中的權力遊戲的一部分,如同歷史上的無數先例一般,逢場作戲,然後勾心鬥角,最後作為偉大人物的鋪墊,默默無聞的被抹殺在了光明輝煌偉大的歷史進程之中。
  這裏,沒有道德,沒有良心,無須內疚,無須懺悔,有的只是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以及骯臟卑鄙無恥陰險。
  但顏如玉還是感到了內疚,更要命的是她突如其來的產生了一種希望脫離這種生活的強烈的渴望。
  她做到了,付出的代價是拖延了燕家軍進攻的時間,得到的回報是從此脫離血衣衛和李氏家族的控制,成為一個自由人——這個要求是被風雨所特批的,很顯然顯赫一時的風雨這一次真的遇到大麻煩了,以至於這樣違背秘密情報組織的條件也不得不批準了。
  一想到就要和那個曾經在鄂州相遇過的年輕人從此絕緣,顏如玉的心中感到了很大的失落。這是一個奇特的人,傳奇般的經歷,輝煌的功業,顯赫的地位,龐大的權勢,睿智的頭腦,理性的克制,都不得不讓已經閱歷無數的顏如玉,對於這個天下聞名的年輕人,產生了莫大的好奇和興趣。
  只可惜,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當接到自己必須接近燕南天的命令之後,顏如玉就清醒過來自己和風雨之間的遙遠距離,這是絕對無法的彌補的距離,更何況在這個距離之間,還有一個李中慧——沒有人比顏如玉更清楚這位李家大小姐的精明和手腕了——她雖然想出人頭地,但絕對沒有興趣作一個害怕被迫害而惶惶不可終日的深宮怨婦。
  “即生亮,何生喻”的情懷,不是只有男人才有的。自負風華絕代,智謀超群的顏如玉,也同樣不甘心自己總是被那個和她差不多年紀,曾經相伴長大的李大小姐壓制住,因此當意識到自己無法搶奪李大小姐的夫君時,顏如玉的心中充滿了巨大的挫敗感。
  只是,如今這樣的挫敗感,卻被更為巨大的喜悅所替代了。
  自己居然會如此心甘情願的高興從此和一個男人廝守在一起?
  這道疑問讓顏如玉自己都感到恐懼。
  但是這種喜悅卻是實實在在的。
  燕南天擁有著和風雨相當的聲名、地位、權勢、智慧、才華,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相處這些時日,顏如玉發覺自己深深的進入了這個權雄內心深處的世界——一個身居高位卻不勝其寒的孤獨可憐人。
  在顏如玉的眼中,燕南天不再是什麼東北的強藩,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權雄,而只是一個每天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連身邊親如子侄兄弟的人都不敢相信的可憐人。
  這讓顏如玉突然非常可憐燕南天。
  不錯,是可憐,連顏如玉自己也搞不清楚怎麼會有這樣奇怪的情緒,居然會讓自己一個風塵女子可憐起一個如日中天的諸侯。
  然而,情緒的產生是沒有理由,更無法阻擋的,而這種最初的可憐很快便演變成了一種母性的憐愛。
  所以,當接到風雨要求自己用盡方法拖延燕家軍進攻的命令時,顏如玉很猶豫,她不希望自己的行動傷害到了這個她準備用心來呵護,來關懷的男人。
  不過,她最終接受了命令,不是作為謙恭的部下,而是象一個驕傲的公主,從接受命令的那一刻,無論是風雨的影子還是蘊藏在心底二十年的yu望野心,都已經從她的腦海中徹底化為了烏有,取而代之的卻是準備用一生來補償燕南天的堅決。
  “可憐無定河邊骨,尤是深閨夢中人!”
  顏如玉驚訝的發現自己經歷了這麼多年來的顛簸流離、人世炎涼之後,居然也會象深閨的婦人那樣為了爆發的戰爭而牽腸掛肚。
  只可惜,遠處的號角已經響起,震天的擂鼓和健兒的喊殺,預示著一場艱苦的戰鬥不可避免的爆發。
  接下來的日子,真的是血雨腥風的歲月。小小的昌化城再次成為天下矚目的焦點,數十萬大軍在這裏演繹了一場生與死的悲壯。
  開始了令人咂舌的猛烈強攻。
  數百架投石機製造了蔚為壯觀的石頭雨,成千上萬的戰士,或者策馬奔馳,或者肩扛雲梯,或者推動沖車,悍不畏死的殺向城門,人聲鼎沸、戰馬嘶鳴,瞬間城池內外血流成河,屍骨遍野,仿佛人間的修羅場,令天地也為之黯淡。
  “與敵決戰的關鍵在於時間!”
  在軍事會議上風雨不容置疑的話語,決定了整個戰役的主戰場。
  這是一個無奈的決定。如果有得選擇,風雨無疑希望自己能夠在錦州與敵決戰,那裏無論是城防、地形、民心、儲備還是後方支援的條件,都遠比昌化這座地圖上很難發現的小城好得太多了。
  然而,和皇甫嵩這頭老狐貍的談判,卻讓風雨不得不接受了一個極其苛刻的條件——風雨軍必須在皇甫家族出兵之前保住昌化城,因為援軍出師的名義只是武裝調解,而如果戰場一旦擴大到錦州的話,援軍就必須重新考慮自己的立場。
  這是一個很沒有道理的要求,目的很明顯就是希望風雨軍和燕家軍彼此多拼掉一點。然而在這個以實力來講話的世界上,風雨知道自己無法拒絕。
  為了能夠守住這座城池,風雨別無選擇。碧蛇軍、黑狼軍的精銳主力後撤,準備在外圍進行策援與襲擾,以節省城內的儲備;而包括被調來的後備役,總計只有三萬人的風雨軍將士,則依據著這座無論如何都算不上軍事要塞的小城,抵抗著六七倍的敵人。
  風雨和他的近衛軍留了下來,表達了此城必守的決心。
  這,就是風雨的部署。
  理論上,這是一場必敗的戰鬥。
  但是沒有人質疑風雨的決定。
  無往不勝的輝煌,無與倫比的威望,使得風雨的決定沒有一個將領敢於抗議,唯一的不滿之聲——風雨親自殿后,也在風雨不怒而威的注視和李中慧身體力行第一個聽從命令離開之後被彈壓了下去。
  於是,年輕的定涼侯,和同樣年輕的戰士戰鬥在了一起,讓這座小小的縣城猶如一葉孤舟,顛簸在燕家鐵騎洶湧的怒濤之上,卻偏偏巋然不動,傲立於天地之間,無聲的嘲諷著暴跳如雷的掌握京畿的強藩,創造了一個戰爭的奇跡。
  我們是在和聞名天下的定涼侯一起作戰!
  這個想法洋溢在每一個守城的戰士心中。無論是久經征戰的老兵,還是初次上陣的菜鳥,都出於對統帥的信任和崇拜,奮勇的作戰著。
  無論是敵人超乎想像的強大,還是因為對手輪番攻城不得空閑的超強度連續作戰,都沒有絲毫摧毀戰士們的鬥志。
  定涼侯的傳奇在戰場上被老兵們樂此不疲的重復又重復,而定涼侯略帶憔悴的身影也在戰場上出現又出現。
  這就是那個兩百兵馬起家,擊退了呼蘭大軍,掃平了西北豪強,收復了高唐土司,征服了印月王公,剿滅了神州叛亂的偉大英雄!
  如今這樣的英雄和我們在一起!
  這是一場值得驕傲的戰鬥,因為這是和英雄在一起生死與共的並肩作戰!
  我們是在不敗的統帥領導之下,我們的防線是被防守的名將所設定,我們的勝利是不可阻擋的!
  既然他一定會帶領我們走向勝利,既然這場戰役足以為自己贏得榮譽和一生誇耀的資本,那麼還有什麼好猶豫,還有什麼好害怕的呢?
  如此的想法,成為戰士們普遍的念頭,也因此極大的激勵著戰士們的勇氣,神奇般的揮發出超越極限的戰鬥力。
  不過,這樣的情況,卻讓燕家軍的指揮官頭疼異常。
  密集如雨的石塊,被防守一方早就準備好的絲網彈了下去;浩浩蕩蕩的沖車也因為用布製成的帷幔而無用武之地;挖掘的地道被縱橫的塹壕擋住,熊熊的烈火讓那些辛苦的挖坑人瞬間作了枉死的鬼魂;高大的雲梯被伸出城墻的竹竿鉤住而一籌莫展。
  “又失敗了嗎?”
  具體指揮戰鬥的燕耳望著潰退下來的士兵,心中不由一陣苦笑。這一次攻城的手法是築起了一條登城坡道,從遠處一直蔓延到昌化城,高度與城墻齊,以便於騎兵甲於聖龍的燕家鐵騎能夠借此橫沖直撞的策馬殺入城內。
  可惜這樣的計謀還是被風雨軍挫敗了。
  每天都有風雨軍乘著夜色向坡道扔了一些乾草和松樹枝,直到今天利用風向射出了火箭,頓時熊熊燃燒的火焰構築了一條舞動的火龍,讓這幾天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就要成功的坡道功虧一簣。
  “給我分批不間歇的輪流進攻!”
  突然,這個時候一道冷峻的聲音在燕耳的身側響起,讓年輕的將軍急忙恭敬的轉首,因為突如其來出現在戰場上的正是燕家軍的統帥——燕南天。
  燕南天的心情顯然也十分不好。
  盡管部下們個個噤若寒蟬,但是燕南天已經意識到了自己拖延的五天已經嚴重的耽誤了戰機。
  從政略的角度,呼蘭人的突然內亂讓雙方的聯盟前景至少短期內蒙上了一層陰影;天下各路諸侯的呼籲以及廣陵帝流傳出來的詔書,更讓原本站在義理下風的風雨,如今至少擁有了足夠的理由和自己開戰了。
  從軍事的角度看,原本自己一向看不起的昌化小城,在那個號稱天下第一防禦大師的白起指揮下,竟然要命的堅固,而且屢屢破壞自己的攻城方略,以至於讓那些跟隨自己多年、轉戰八方的幽燕子弟兵飲恨于這座原本在地圖上幾乎都找不到的無名之地,偏偏由於風雨的存在,讓他不得不停下了前進的步伐,必須認真對待這座小城,以免自己的大軍在進攻風雨軍根本要地時還有後顧之憂——在這個時代,恐怕沒有任何一個理智的將領會無視於風雨這樣的名將所產生的威脅。
  更讓燕南天感到傷心的是,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首席智囊張兆的話恐怕很有道理,顏如玉很有可能是某方勢力派來的奸細——這在勾心鬥角的權力場上,實在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但是如果有可能的話,燕南天卻願意用自己一切可以付出的代價來換取這個可能性的純粹就是子虛烏有。
  這樣瘋狂的想法讓這位經歷了無數風浪的權雄自己也感到吃驚。
  不同於風雨,被理智、傳統和妻子束縛住了手腳,燕南天的身邊從來都有著不少的女人來供他享樂,但是他絕對不是人們想像中的那種好色之徒,歌舞艷樂只不過是消除心中的鬱悶、隱藏真實自我的一種途徑罷了。這麼多年來的權力鬥爭讓他非常明白,面對權力和利益,真情永遠是無法承受的巨大代價。
  從一個大家族不被人看好的庶出少年,到刀口添血以贏得戰士們尊敬的將領,然後是一連串的陰謀詭計奪取了骨肉手足們的寶座,直到如今控制京畿、把握朝政,挾天子以令諸侯,開拓了燕家列代英烈都沒有完成的功業。
  一路走來,太多的鮮血,太多的陰謀,太多的背叛,太多的殺戮,讓燕南天厭倦了,也麻木了,更冷血了。
  他已經完全習慣把自己隱藏在冰冷的盔甲中,以威嚴和高傲的態度居高臨下的面對所有的人,同時也防備所有的人。
  原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永遠的過下去,這樣的人生會延續的最後的盡頭——成就霸業,或者日落西山。
  卻沒想到生活會因為一個女人改變,一個風塵女子改變。
  最初把顏如玉擁入懷抱的時候,感覺和擁抱其他女人沒有什麼兩樣,甚至還在暗暗冷笑那些因為自己流露出好色模樣而以為自己不過如此的傢伙。
  但,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切都改變了。
  那個女人深深的進入了自己的生活。她象女兒一樣的崇拜自己,象妻子一樣的滿足自己,又象母親一樣的安慰自己,在她的面前所有的武裝都為之解除,所有的重荷也暫時消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就違多年的安全感。
  這,十分可笑,一個習慣逢場作戲而又冷血無情的梟雄,居然會愛上一個同樣善於逢場作戲,同時又來歷不明的風塵女子,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然而,這卻是一個事實,因為他知道,他無可救藥的愛上了她,那激情就象青春萌動的少年那般的熾熱。
  所以,他並不會後悔自己為了她而延誤的戰機,甚至都不介意她的身份——如果她願意解釋的話,他決定原諒她。
  更何況,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做認輸的燕南天,根本不認為這延誤的五天,會拯救風雨的命運。
  昌化城的確比原先堅固了許多,風雨軍戰士的戰鬥力和高昂的士氣也的確讓人敬佩,城內的防守策略也真的非常高明,然而這絕對不可能阻擋他,燕南天通往天下權力巔峰的道路。
  因為,風雨在昌化城中。
  因為昌化城太小了。
  因為二十多萬精銳的燕家軍,無論如何也可以攻破只有三萬人防守的小縣城。
  燕南天並沒有把眼前戰事的不利放在了心上。作為一名久經沙場的宿將,他一眼就看出了昌化城的一個致命的破綻——兵力太少。
  人,終究是血肉之軀。
  不管戰士的訓練有多好,士氣有多高,人心有多麼忠誠,將領有多麼智慧,軍隊終究是人組成的,所以避免不了吃喝拉撒,更需要睡覺和休息。
  所以,燕南天決定了輪番進攻,不間歇的戰鬥,就算累也要把風雨軍累死。
  雖然古人有五倍圍之,十倍殲之的古訓;雖然攻城戰中一般防守的一方比較占據優勢,但是在實際的戰鬥中卻也未必完全如此。這是因為擁有了一定兵力優勢之後,攻擊的一方更加具備機動性,他可以集中力量在一點上突破,而防守的一方則必須進行面的防禦;而且防守的一方如果兵力處於絕對的劣勢,那麼一旦被突破了防線,剩下的就必然是一場力量懸殊的屠殺。
  正因為如此,深知這一點的燕南天,絲毫都不懷疑自己會贏得勝利。
  “南天,風雨乃是當世良將,如今部曲眾多,地域廣袤,卻自處於險地絕境,屬下恐怕其中有詐吧!”
  相對于燕南天的自信滿滿,反倒是他身邊的智囊張兆,有些憂心忡忡,不僅是眼前陷入僵局的戰事,更大的困惑是風雨真的會身先士卒的自處危地嗎?
  雖然風雨一向有戰鬥在第一線的習慣,雖然風雨軍的主力依舊被呼蘭大軍牽制無法脫身,雖然和燕南天探討之後認為即便那些一經退出昌化城的風雨軍有什麼動作,鑒於風雨軍目前的實力,也基本上不可能玩出什麼玩樣來改變戰局。
  但是,老謀深算的軍師,總覺得這裏面有問題——名揚天下的風雨,在自己還有廣闊的戰略迴旋空間的情況下,真會如此愚蠢的把自己陷入絕地嗎?
  “智庵,你太多慮了!”
  燕南天意氣風發的大笑著道: “有一件事情你恐怕還不知道吧!皇甫嵩答應了風雨聯手出擊!”
  “什麼!”
  張兆吃了一驚,南方已經聯起手來的皇甫嵩和蕭劍秋,一直是這次西征的燕家軍最大的隱患,一旦他們出兵則不但會切斷燕家軍和聖京的聯系,在政治上更是會產生非同小可的震動,因此是自己一直憂心忡忡,並且立主燕家軍避免和風雨軍決戰的主要原因。
  “智庵盡管放心!”
  燕南天不以為意的說道: “皇甫嵩雖然答應了出兵,卻以兵馬需要調集整頓為由,需要二十天之後方能出動,而且還有一個條件就是除非風雨能夠守住昌化城,否則條約自動作廢。
  所以,風雨別無選擇,他必須在二十天之內確保昌化不失,這也是他目前唯一轉敗為勝的機會了!”
  說到這裏,燕南天仰首大笑。雖然呼蘭的政局好像有些不穩定,但是陳兵在西北的數十萬大軍卻並沒有離開的跡象,這也導致了風雨多面受敵而無兵可調,唯一的希望也就只有皇甫家族和蕭建秋的軍隊參戰了。
  只可惜,皇甫嵩這個老狐貍,在這樣的關頭還念念不忘讓燕家軍和風雨軍兩敗俱傷,自己好坐收漁人之利,卻不知道軍事行動不同於政治,絕對不是什麼誰越能夠沉得住氣,就越有把握獲取最後的勝利。
  時間是戰爭最為重要的因素,機會稍縱即逝,象皇甫嵩這樣的拖延,最終結果就是讓燕家軍擁有足夠的時間來逐個擊破——說到底,皇甫嵩是一個非常老謀深算的政客,但他絕對只能是一個充其量二流的指揮官,所以他根本就沒有能力洞悉戰爭,自然就更沒有能力來把握戰爭了。
  燕南天毫不懷疑象昌化這樣的小城,能夠抵擋燕家軍多少時間,即便城內有風雨,即便現在城內守軍的士氣如此高昂。
  總之,勝利似乎就在眼前。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29 23:15
第九章 激戰昌化

 正當燕南天意氣風發的面對昌化城的風雨軍之際,風雨軍的西北前線則接到了風雨在前往昌化城路途中下達的軍令。
  “西北戰況瞬息萬變,由弟自行決斷。即日起,青龍、白虎、拓拔及后備役諸軍均歸弟統領,目標以殲滅來犯之敵,收復玉門關為要。著血衣衛將從旁策應,或有可乘之機,望弟善加利用!
  ——風雨令”
  在麓城的最高軍政長官府邸中,秋里將手中拿著的風雨下達的軍令,仔細看了兩遍之后,便靜靜的坐著,一動也不動,臉上沒有展露出半點的表情,仿佛石雕一般的沉寂,以至于四周的部屬都紛紛屏氣凝神,不敢發出一定點的聲響,唯恐得罪這位冷酷無情的風雨軍二號人物。
  相對于風雨小事放松的作風,秋里在同僚和部下的眼中,無疑是一個治軍嚴整,不容私情的將領,沒有人懷疑這位風雨軍中炙手可熱的人物即便自己犯了軍紀,也一定會嚴懲不貸,決不容情。
  從這個角度來說,秋里顯然比風雨更像一個軍人,或者說秋里本身就是一個天生的軍人,這也導致了秋風軍在風雨軍中的軍紀最為嚴苛,但是由于主帥的以身作則,以及指揮作戰的高超能力,因此這并不影響只崇拜強者的軍人對秋里的服從和尊敬。
  “各位,這是風侯的命令,大家有什么意見?”
  很久很久,秋里方才開口,把風雨的命令傳達給了大家。
  “請秋帥下令,拓拔愿做先鋒!”
  拓拔山崎首先開口,無論是從家族的利益——風雨答應了拓拔家族正是編為風雨軍和鎮守玉門關,還是從個人的情感——為自己陣亡的幼子報仇,這位家族的二號人物都有著絕對的理由選擇對呼蘭開戰。
  事實上,他也是當初堅決支持秋里不聽從風雨命令將秋風軍東調的將領,因為這不僅可以確保自己向呼蘭復仇,同時還可以乘機坐觀風雨和秋里之間產生裂痕,為日后可能在西北同已經和銀玲公主成親的秋里之間的權力爭斗埋下伏筆。
  只可惜,這樣的算盤完全落在了秋里的眼中,在心底里暗暗的冷笑之后,英俊而又冷漠的秋風軍統領并沒有表露出什么,而是將眼神轉向了另一位重要的將領——白虎軍的統領朱大壽。
  “既然風侯有令,白虎軍愿聽從秋帥的調遣!”
  朱大壽的話有些斟字酌句。作為很早就曾經是圣龍帝國獨當一面的統領,因循著軍隊注重資歷的傳統,他內心對秋里這個原本僅僅是百夫長卻格外狂傲的年輕人,并不是很服氣,但是作為一名傳統的軍人,他在行動上卻是不折不扣的執行著上司的命令。所以,當得知了秋里居然擅自把秋風軍留在西線的時候,他便做好了風雨一聲令下掃除秋里的準備,但是當風雨全權委任秋里統領全軍的命令下達之后,他則毫不猶豫的準備執行風雨這個新的指令。
  秋里很滿意朱大壽的反應,在這里的將領中,除了必須坐鎮涼城、兼顧風雨軍其他城池防務的白起之外,論到資歷就數朱大壽了,既然他和拓拔山崎沒有意見,那么西線軍團的總體指揮權就確定了下來。
  真累啊!
  秋里突然從心底里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疲倦。
  由于風雨巧妙實行的權力平衡,以至于風雨軍成了一種嚴密的堡壘,各級將領除了風雨之外,幾乎沒有人能夠指揮得動,即便是風雨的妻子李中慧和他秋里。
  他并不介意這樣的爭斗,已經習慣了在爭斗中求生存的他,面對著斗爭只有更加激發他的戰斗力。
  但是他介意風雨。
  曾幾何時,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肝膽相照的兄弟,變得如此隔閡;曾經大大咧咧、滿不在乎的少年,變得冷酷、多疑、謹慎、猜忌!
  這就是權力的代價嗎?
  風雨變了,那么自己呢?
  有朝一日,會不會手足相殘?
  秋里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他只是感到很累。
  但是,他必須保持戰斗的狀態,因為戰斗并沒有結束,而是剛剛開始。
  他很清楚在自己這次抗命的推動下,風雨遲早將重新回到了原本的戰略構局上來,西線將成為風雨軍興衰存亡的關鍵。
  而他自己,也需要一場大勝,來洗情一個多月前兵敗玉門關的恥辱和郁悶。
  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
  這個信念早在他當年投身圣龍軍團,在生死存亡中掙扎的時候,就已經根深蒂固的接受了,而如今則是再一次的履行。
  別無選擇,秋里明白自己的目的地是玉門關,也許到時候還要滲透入西域,但不管怎么說,都必須解決眼前的二十萬呼蘭大軍。
  “明日辰時,全軍出擊!”
  秋里的命令簡單而明確,夾帶著不容抗拒的凌厲。
  如果說西北的戰場正在劍拔弩張,隨時都將迎來一場血戰;東線的昌化則完全成為了人間的修羅場。
  飲血的夕陽,照射在充滿殺戮的戰場上,映射的是人間的血腥與殘酷。只見那軍營和城池之間的空曠處,禿鷲在半空盤旋,偶爾發出凄厲的叫聲;殘風在蕭瑟的吹拂,把旌旗撥得“嗖嗖”作響。
  隨著一聲冗長的號角聲,頓時間萬石齊發,弓箭飛舞。
  在城下數百架重型投石機的連續發射下,無數壇“火油彈”落在昌化城頭上,易碎的陶瓦制罐甕發出一片脆響,黑乎乎的“火油”濺出,在城墻上、城頭間漾溢洋淌,畫出一道道、一片片黑色的流痕。城墻頓時黑乎乎的濕成了一片!
  與此同時,數百只拉力八百多公斤、射程可超過千米的巨弩機上,涂上火粉的長達一米有余的巨箭已經點燃,在整齊劃一的號令聲中,有若蛟龍一般破空而出,呼嘯著撲上了城頭。熱情如火的箭頭親吻上黑色的油河,烈焰升騰,整個城墻瞬間出現了一道半人高的火墻,并且散發出刺鼻的味道。
  一些立于城頭上未能及時躲避的戰士,變成了一個瘋狂舞動的火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而其余的將士,面對如此熊熊烈火,也不得不捂住了口鼻,躲在了藏兵洞中,不敢出來。
  乘這個機會,在投石車和強弩的掩護下,扛著云梯、推著戰車的燕家軍再一次蜂擁而至,勢不可擋的沖向了昌化城。
  那些戰車上面有頂蓋,底部有車輪,兩側有板壁,外面再蒙上生牛皮等物遮蓋,能抵御矢石的擊砸和火箭的攻擊。而臨車上懸吊的箭屋,伸入空中可達10米以上,能居高臨下射擊守城方。
  那些沖車更是將一捆捆粗大的巨木捆綁在了一起,裝在車架上,專門撞擊城門,每一次都能發出震天動地的響聲,動搖的不僅是城門,更是防守者的士氣。
  而普通的士兵,也手擎著巨大的六邊形盾,整個盾面縱向內彎,就像一片葉子。作戰時不僅可以手持,還能將底部尖角插在地上,用棍支起。作戰時,伴隨著整齊而有力的步伐,緩緩的推動,有效的抵擋住了防守方弓箭和石塊的襲擊,仿佛黑壓壓的城堡一般向前挪移,雖然緩慢但是卻似乎不可阻擋。
  面對著這一切,已經在數天內經歷了無數次類似戰斗的風雨軍將士,并沒有太多的慌亂。他們隱身在箭垛下,或者藏兵洞里,平靜而又耐心的蜷伏著,乘機抓緊時間休息自己連續作戰而疲憊不堪的身體,只等候將領的一聲令下。
  “給我殺!”
  果然,正當燕家軍的健兒逼近城墻之際,只見城頭上的趙亮揮了一揮手中的戰刀,大喝一聲,下達了戰斗的指令。
  當年在倫玉關下還只是剛剛崛起的風雨軍中普通一兵的趙亮,如今已經成長為風雨軍中掌握著一師兵力,僅次于軍團統領的都尉。在跟隨風雨的兩年多時間里,他經歷了倫玉關大戰、涼夏大戰、西北剿匪、涼州決戰、印月遠征,以及剿滅龐勛的戰斗,更曾經在昌化城奮勇死戰,救助心中崇拜的統帥風雨脫離險地。
  可以說,連年的征戰,使得這個年輕人迅速的成長起來,習慣了這樣烽火連天的日子,麻木了沙場的廝殺,更嫻熟了軍隊的指揮,從一個熱血沖動、滿懷夢想和對英雄崇拜的年輕人,變成了一個久經沙場、成熟老練、鎮定自若的指揮官。
  身為都尉的他,此次是昌化城中除風雨之外地位最高的將領,由于定涼侯有傷在身,因此也就成為了這場攻防戰實際的指揮者。
  少了當年的些許沖動,多了今天的幾分穩重,已經多次殺退燕家軍進攻的趙亮,絲毫沒有被眼前敵人的氣勢給嚇倒。
  在冷靜的觀察了敵情之后,他非常謹慎的等待著最佳的出擊時機,直到敵人進入了有效的攻擊范圍之內,方才下達了攻擊的指示。
  頃刻間,在“嗖嗖嗖”的破空聲中,一排又一排的弓箭手輪番不斷的密集射擊,幾千把強弓不停地以窄角度向天仰射,使弓箭落到最遠的距離。
  從天而降的利箭,根本無從抵擋,毫不留情的落在了攻城部隊的頭頂上。在箭雨傾泄間,敵軍第一線最前端的兩個步兵陣很快就被打跨了,痛哭慘號的傷兵倒了一地。然而其余部隊仍堅定地高舉著釘滿了利箭的木盾,迅速靠近城墻。
  不過風雨軍早有準備。巨大的石塊從城墻上扔了下來,狠狠的砸在敵人的頭上;如蝗般的箭雨無情的為城下的進攻者來了一場難以推搪的洗禮;熾熱的火箭燃燒了城墻下的稻草,滾滾的濃煙掩護了城墻上的戰士不被城外的鐵騎和狙擊手射殺;而刺鼻的味道,則讓那些沖殺在前的燕家軍戰士紛紛掩住口鼻,暫時遲滯了進攻。
  緊接著,一輛輛披著鐵甲,簡直刀槍不入,有若移動堡壘的戰車,突然在距離城墻只有三、五米的地方停了下來,卻原來是風雨軍從早就準備好的城墻的縫隙中伸出了一根根粗大的竹竿,死死的頂住了這些戰車。
  接下來便是一場屠殺。
  被阻擋在城門下的攻城部隊,進退不得,正好成為了城樓上風雨軍絕好的靶子。改為俯射的弓箭手,幾乎就不需要任何的瞄準,輕輕的搭弓拉弦,每一支箭矢的釋放,便是一個生命的終結。
  碩大的巨石,滾燙的開水,熊熊的烈火,也不甘示弱的相繼爭功,在攻城部隊慘烈的哀叫中佐證了人類性命的脆弱。
  然而,敵軍的攻城次序安排得極好。第一波的沖擊剛被悉數擊潰后,第二線的強攻已恰好從后接應,頂替了他們的位置強攻向守軍。而正在此時,作為新力軍的第三線大量敵軍混合兵團亦已接近城堡,為強攻城墻部隊提供后備補給兵力,源源不斷的填補著空缺,運用人海的戰術不惜代價的沖殺著。
  終于,缺口被打開了。
  一個營的燕家軍在性命相搏中牢牢地占據了一個登城的地點。隨之而來的步兵士氣大振,因為盡管很丟臉,卻不得不承認這可是這么多天以來己方第一次取得這樣的成績,而以往即便有一些士兵登上了城墻,也不過是給城中的敵人增添了幾個斬殺的對象,缺口很快就被補充,對戰局根本就沒有什么太大的影響。
  而這一次不同,一個營相當于一千人的兵力,足以支撐相當長的時間,而這些時間足夠擁有兵力絕對優勢的燕家軍投入進來,令其強大的軍隊擁有了用武之地。相反,僅僅是依賴防御工事的防守方在士氣大受打擊和兵力遠處于劣勢的情況下,唯一的選擇就是繳械投降,除此無他。
  這意味著這些天來一直堅強防守的風雨軍也終于不堪重負了,這意味著原本固若金湯的防線終于出現了將之擴大足以崩潰的漏洞,這更意味著奪取城池的勝利和榮譽就晃動在了眼面前。
  因此,已經厭倦了這種戰斗的士兵們,如同潮水一般的涌來,鞏固并且擴大著這個缺口,試圖撕裂風雨軍的防線,終結這場流了太多鮮血、付出太大代價、令人恐怖的攻防戰,以確保自己小命的安全。
  一隊又一隊的敵兵登上了城墻,大量弓箭手隊形被打亂,外圍的隊伍更被逼壓著后退,風雨軍的形勢一片危急。
  “跟我沖!”
  趙亮心中萬分焦急,親自率領著一隊士兵殺向了缺口。
  殺紅了眼的士兵在城墻上寸土必爭地互相劈砍著。無論是一貫站在士兵身后的督戰軍,直屬高級指揮官的親衛團,甚至是剛從火線退下來的輕傷員,只要能作戰的都被派上去支援前線。
  深知生死成敗在此一舉的雙方士兵,都竭盡了全力,揮發出全部的潛能。傷口的灼熱與劇痛反而鼓舞著他們發狂般戰斗著,一刀下去不是我死便是敵亡。鋒利的斧頭伴著風聲自大斧手手中劈落下來,血花加雜著肉塊飛濺在周圍人的身上、臉上;揮舞的大刀總是揮灑著鮮血;犀利的長矛挑起了一具又一具鮮活的生命;一張張瘋狂的臉上露出病態和絕望的獰笑!粗野殘忍的吼殺聲沖蕩著整個城樓。
  而城下也同樣進行著激烈的戰斗。
  為了支援突破到城樓上的兄弟,同時也因為看到了勝利的曙光,所以城外的友軍加大了攻城的力度,撞城槌則跟城墻較上了勁,強驢般用鐵頭沖頂著石壁,在紛飛的石屑中,讓城墻和自己的鐵頭都變成坑坑洼洼的丑模樣。
  城頭別處的守軍則紛紛用滾燙的沸油給它們加些潤滑劑,用燃燒的火把給它們披件紅裝,用竹竿、石塊和弓箭作為阻滯的利器。
  云梯被推到,又被豎起,再被推到,又再被固執地豎起……
  反反覆覆,來來回回,在零度和直角間擺動。
  高難度的雜技在城墻上下內外不停歇的進行著,火光、煙霧、塵土和石屑,在天地間混雜,喊聲、罵聲、殺聲、擂鼓聲,在戰場上交響;焦味、糊味、腥味、烤肉味,在血河中飄散。
  沒有詩人們的浪漫,沒有政客們的深謀,沒有將帥們的籌劃,有的只是戰士們痛苦的、憤怒的、劇烈的、麻木的、機械的戰斗。
  生與死是如此的貼近,成與敗是何等的親密,光榮與恥辱,勝利與敗退,在這個人間的修羅場上得到了最為嚴峻的考驗。
  時間在點滴的過去,天地為之滄然,夕陽也逐漸的試圖提前躲藏到青山的背后,避免這場慘劇影響了自己的晚餐。
  然而,戰斗卻仍在延續,生命依舊被剝奪……
  “不好,騎兵來了!”
  正在激戰的當口,沖殺上城樓的燕家軍忽然聽到恐怖的馬蹄聲,繼而便是一隊隊盔甲明亮的騎兵,赫然躍上了城樓。
  原來,風雨軍早就擴建了城樓的寬度,繼而從城樓往下鋪設了一條坡道。此時見城樓危急,原本在后方暫時小憩的預備隊,立刻躍上了戰馬,揮舞著戰刀,沿著坡道呼嘯而來,殺傷城樓支援自己的戰友。
  絕望和恐懼立刻在燕家軍的戰士心中蔓延,士氣頓時衰竭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對生命的渴望和對死亡的回避。
  這些原本因為英勇而率先登上城樓的士兵,如今卻同樣因為自己的英勇而身陷絕地。強大沖擊力、機動力和較強防御力的騎兵,根本不是裝備簡陋的登城步兵所能夠抵御的,于是剩下的便是一場不忍目睹的大屠殺。
  喊著,燒著、殺著、將人的軀體斬成碎塊,將目光觸及到的一切化為烏有……城墻上滿是橫七豎八的尸體。尸體發出令人作嘔的臭氣,同戰場的硝煙氣味混雜在一起。
  原本如同潮水般涌來的敵軍,如今也如同潮水般的退去,戰場出現了一片可怕的死寂,和剛才的熱鬧喧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過誰都清楚這只不過是這次戰斗的結尾,同時也正在醞釀著即將到來的下一場激戰的序幕。
  “啟稟將軍,所有的地道都挖好了!”
  正策馬站立于城外高處督促戰斗的燕耳,聽見了部下飛馬來報之后,頓時大笑了起來,渾然沒有將剛才的失利放在心上。
  這是燕家軍智囊張兆的杰作。
  由于久攻不克,張兆定計重新挖掘了二十一條地道。
  不過和上次試圖挖掘地道至城中不同,這一次的地道兵分四路,完全是圍繞在城墻四周而終止。各路都設置了一些用油浸過的木柱,然后準備放火燒城。
  因此,當燕耳聽到報告之后,回頭探詢的看了一眼正面無表情的燕南天一樣,獲取了后者點頭默許之后,便立刻下到了命令:“點火!”
  熊熊的烈火頓時在地道中燃燒了起來,沒過多久便燒斷了支撐的木柱,于是地道塌陷,引發了地基的動搖。
  “轟!”
  “殺啊!”
  隨著一聲巨響,以及隨之而來的塵土飛揚,燕耳面帶喜色的看見昌化城東面的城墻終于倒塌了,立刻下達了全力攻擊的命令。
  一隊隊策馬馳騁的騎兵,士氣高昂的沖向城池。這幾天的攻城戰中,這些傲然縱橫于天地南北的勇士,卻是英雄無用武之地,除了在城外發射一些弓箭支援步兵的攻城之外,只能用無所事事來形容。
  于是,渴望建功立業,卻又精力無處發泄的健兒們,異常興奮的接受了此次的任務,呼嘯著,揮舞著,馳騁著。戰刀因為陽光的反射而顯得格外耀眼,戰鼓也被震天動地的馬蹄聲而掩蓋。
  他們時而臥倒,時而仰躺,時而力起,又時而消失在馬鞍之下,還時不時的向前方虛幻的敵人發射出弓箭,過剩的精力讓他們在馬背上作著各種驚險的動作,即是炫耀自己的騎術,又是對敵人的一種恫嚇。
  圣龍最強的騎兵團!
  縱橫天下無敵手的強大軍隊!
  幽燕大地最優秀、最無畏的子弟兵!
  這些光榮的稱謂,激發著這些戰士的英勇和斗志。
  他們毫不懷疑自己是最強大的,他們也同樣毫不懷疑自己將取得勝利。
  為什么不呢?
  沒有了城墻的城池,猶如失去了武器的戰士,也或者如同一馬平川的平原,根本就是任由騎兵所宰割的對象。
  他們要為這些天死去的戰友報仇,他們要向天下人證明,他們更要在戰斗中獲取榮譽和財富,在搏殺中檢驗自己的價值。
  而這里,無疑是最理想的戰場。
  可惜,他們錯了。
  就在塵土飛揚過后,策馬于后方觀看戰局的燕家軍將領們紛紛色變,迫不及待的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只因為——一堵絲毫不低于原先城墻的土木柵欄,無畏的迎著夕陽的余輝,傲然的橫梗于英勇的騎士面前。
  在平原上所向披靡的騎兵,終究沒有飛翔的翅膀,面對著高大的障礙,除了撥馬掉頭卻別無選擇。
  隊形混亂了,勇士退卻了。滿懷的信心,一腔的熱血,最終卻一無所獲,敗興而過,實在是大大的挫傷了戰士們的斗志。
  然而,災難遠遠沒有過去。
  防守的一方顯然沒有放過這批敵人的打算。
  數千枝烏亮的箭簇,在瞬間劃破了天空的寧靜,一度黑壓壓的甚至蓋過了天地的光亮,然后在優美的弧線中落了下來,無需瞄準,無需選擇的摧毀著片刻前還生龍活虎的生命,絲毫都不留情面。
  與此同時,風雨軍在守城這么多天以來,第一次發起了主動出擊。集合了僅有的兵力,驅趕著被點燃而受驚的牛群,從隱蔽的出口殺出,在最為關鍵的時刻對正在調整的敵軍進行了最大的沖擊。
  由于沖鋒的慣性,后方前進的隊形和前方撤退的部隊在短時間內進行了最為激烈的碰撞,而無情的箭矢和風雨軍難得破天荒的銜尾追殺,更是加劇了事態的惡化。
  一個個英勇的騎士落于馬下,被奔騰的馬匹無情的踐踏;失去主人的戰馬驚叫悲鳴,更增添了隊伍的恐慌;最倒霉的是那些受傷的戰士,掛在了馬鞍上,側著身子,在顛簸中晃蕩,最終多半還是無法逃脫落于地上,在萬馬奔騰中尸骨無存的悲慘下場。
  別有用心的風雨軍,燃燒著烈火而受驚的牛群,進一步刺激了戰馬的驚慌,擾亂了燕家騎兵們的整頓,束縛了他們的戰斗。
  終于,號稱圣龍第一騎兵軍團的燕家鐵騎敗退了。
  在沒有發揮自己戰斗力,甚至根本沒有戰斗機會的情況下,被風雨軍好整以待的攻擊身不由己的敗退了。
  空曠的原野上,再一次留下了上千具的尸體,還有殘破的旌旗、丟棄的刀槍箭矢,以及受傷的戰馬和士兵。
  燕南天、張兆和燕耳相顧無言,突然發覺這場戰斗絕對比預料的更為艱難,更為慘烈,更為麻煩。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29 23:15
第十章 風雨去向

 “媽的,終於退了!”
  趙亮用手中因為殺人太多而有些鈍化的大刀,支撐著身體,大口喘著氣說道。
  “好了,今天燕家軍應該不會進攻了!”
  說話的是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濃眉大眼,孔武有力,顯得非常堅定而有主見。只是他的武器有些奇怪,是一把又寬又厚的大劍,這在風雨軍中很不常見,從身穿的軍服看,是校尉的官職,只比已經升為都尉的趙亮低了一級。
  (注:聖龍軍制,五人為一伍,設伍長;十人為一隊,設十夫長;百人為一衛,設百夫長;千人為一營,設千夫長;五營為一團,設校尉。如果是正規軍,則五團為一師,設都尉;兩師為一軍,設統領。如果是守衛地方的軍隊,一般而言,一個州放置三到五團,由刺史統領;重鎮可放置一到兩個師,由太守統領。)
  “兄弟,這次真是多虧你了!果然不愧為白起將軍的得意門生!”
  年輕人的話音剛落,便看見趙亮重重的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顯然極為信任這位戰友的判斷。
  事實上,也正如趙亮所說,如果不是這位跟隨防禦名將白起來到昌化秘密部署城防,然後自動請纓留下的青龍軍校尉風天華,也許這座彈丸之地的小城,早就在幾天前就被攻破了。
  說實話,在一開始趙亮並不是很喜歡這個年輕人。因為一看就知道,這個年輕人太過於貴族化了,一言一行雖然沒有什麼刻意,卻明顯可以看出受到過良好的家教,因此在非常平民化的風雨軍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過,實力是軍營最好的語言,勝利是最好的證明。
  趙亮很快發現這個年輕的校尉有著非凡的防守天賦,一次又一次或者未雨綢繆,或者當機立斷的措施,挫敗了燕家軍一次又一次的進攻,除了丟下屍體填塞城外的原野之外別無所獲,讓那些不可一世的幽燕鐵騎從此再也不敢驕狂了。
  因此,趙亮非常佩服這個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的傢伙,雖然名義上是戰場的最高指揮者,實際上卻把防守的重任一股腦不負責任的推給了對方,自己則更多的是起到了沖殺在前線鼓舞士氣的猛將的作用。
  “趙都尉,定涼侯的病情如何了?”
  相對於趙亮的豪爽,風天華的性格卻有些拘謹。不象最初跟隨風雨的那批將領一樣彼此的稱呼雖然客氣,但是卻透著親切,在風雨軍奪取了涼州之後方才加入的他對趙亮的稱呼,明顯是帶著下屬對上司的那種格式化。
  “放心吧,定涼侯大人可不是一般的人物,這場戰爭恐怕早就是成竹於胸了!”
  趙亮以為風天華擔心眼前的戰局,所以重重的拍了拍這位同袍的肩膀,當下充滿著崇拜的口吻滔滔不絕的講起自己跟隨風雨左右所經歷的軼事。
  雖然眼下昌化城面對著如此強敵的確讓人無法輕松,但是出於對風雨的敬佩和信任,讓年輕的都尉絲毫沒有感到太多的憂慮,相反卻是滿懷著樂觀,當然從某種程度上也不得不承認這傢伙的神經粗大。
  而另一方面,充當觀眾的校尉對于上司講述的關於風雨的故事,顯然也非常感興趣,聽得津津有味,並沒有去煞風景的指出眼前嚴峻的局勢。
  然而,這並不等於旁聽的一方打消了心中的疑慮,這個疑慮倒不是悲觀風雨軍的前景,畢竟風雨軍如此迅速的崛起,絕不可能就這麼容易被燕南天給消滅掉,讓風天華真正感到迷惑的是風雨本人。
  自從拒絕了眾多將士的請求和反對,宣佈自己要和昌化城共存亡之後,風雨在戰場上出現的次數並不多,既沒有身先士卒以振奮士氣,也沒有運籌帷幄來擊退敵方,唯一起到的作用恐怕就是穩定己方的軍心和堅定敵人進攻的決心。
  這就是名動天下的西北定涼侯嗎?
  年輕的校尉從心底裏予以了否定。
  正是因為風雨神奇的傳說和輝煌的戰績,方才讓他不遠千里、跋山涉水的來到聖龍的西北,投效到了風雨軍的戰旗之下,如果風雨的水準僅限於此的話,自己的決定未免也太可笑了,而那些被風雨擊敗的敵人也未免太愚蠢了。
  更讓風天華感到不安的是,風雨雖然口口聲聲宣稱要死守昌化,但是卻沒有為昌化留下一門事實已經驗證威力巨大的火炮,那些身經百戰的將領如蒙璿、耶律明雄、尚興也全部撤離,甚至留守的風雨軍中有五成以上都是毫無經驗的新兵,統軍的則是毫無派系淵源、資歷淺薄的都尉趙亮,而從昌化城撤出、原本說用來側翼襲擾的風雨軍真正的精銳部隊,這些天也沒看到有什麼突出的成果,至少半點都沒有減輕防守者的壓力。
  這樣的部署,真的是要和昌化城共存亡嗎?
  而且,昌化城從軍事角度看,根本沒有成為主戰場的能力。因為這裏只不過是一個小縣城,更是經歷了當初龐勛圍殲林仁山父子時的大摧殘,雖然蓋憎天駐紮之後進行了一定的修復,尚興、蒙璿以及白起,也先後對這裏的城防加以了改進,然而畢竟時間倉促,根本無法達到理想的狀態。
  又為什麼要對這裏死守不棄呢?
  相信以風雨的眼光應該不會看不出來,這樣的兵力部署,這樣的城池,如果沒有自己主動請纓留在了昌化協助防守,恐怕用不了三天就會城破人亡吧?
  原本就有著紮實的軍事指揮功底,這一年又被聖龍最著名的防禦大師白起賞識指點的年輕校尉,實在忍不住產生了巨大的疑問,除非……
  風天華突然想到了一個可以解釋的理由,頓時嚇了一跳,不由渾身一陣寒顫,冷汗瞬時間流遍了全身。
  “你怎了,風兄!”
  看見風天華臉色很差,趙亮關切的問道。
  “噢,沒什麼!”
  風天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抬眼望瞭望遠處逐漸黯淡下來的天空,又掃視了一下近處大戰過後正在包紮療傷的戰士,深知自己的設想無論對與錯,一旦說出來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到時候昌化城中的風雨軍將士人心惶惶,這一仗不打也敗了,因此是絕對都不能說出來的——為了這些幾天來同生共死的戰友。
  我一定要守住這座城池!
  年輕的校尉突然做出了一個非常堅決的決斷,這跟風雨和燕南天的爭霸無關,跟聖龍的興衰榮辱更無關,有關的僅僅是為了不讓那些曾經同袍同澤的戰友的生命。
  “君不見,漢冠軍,千里逐寇刻石還;
  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況乃國破河山陷,寇騎欺我百餘載!
  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
  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齊從軍,凈胡塵,誓掃蠻奴不顧身!
  忍情輕斷思家念,慷慨捧出報國心。
  昂然含笑赴沙場,大旗招展日無光,
  氣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長矢射天狼。
  ……”
  想到這裏,風天華忍不住仰天長嘯,唱起了這首歌來。嘹亮而雄厚的歌聲,迅速在戰場上傳播,先是小聲的跟唱,慢慢的凝聚起來,,從一個人的獨唱變成了萬眾的齊歌,由最初的沉悶和悲涼變成了同仇敵愾的雄壯。
  “好歌啊!”
  趙亮慷慨激昂的唱畢,忍不住擊掌叫好。這首戰歌激蕩而雄壯,引用了冠軍侯、班定遠這樣的英雄人物來自勵,鼓舞人們投身軍旅振興社稷,正符合當今天下大亂、國家潦倒,有志之士紛紛奔走力圖重振河山的時局,讓人情不自禁的生出無限的豪情,忍不住要馳騁在這沙場之上,殺敵報國,建功立業,從前幾天風天華第一次唱了之後,他便深深的喜歡上了這首歌。
  應該說,不僅是趙亮,所有風雨軍的將士都喜歡這首雄厚有力的歌,這樣的歌激蕩著愛國的情操,也迸發出男兒獻身報國的豪情,所以很快就在風雨軍中傳遍,這些時日以來,常常唱起這首歌,激勵著將士們的士氣。
  然而,奇怪的是這首歌似乎在聖龍從來都沒有聽到過,這讓趙亮實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只是曾經吃過了閉門羹,心尤未甘的都尉,只好把疑問壓在了心裏,卻發誓一定要揭破這個謎團不可。
  不同於滿腦子想著歌曲的趙亮,一曲高歌過後的風天華,漸漸的冷靜了下來,默默的注視著城外連綿的敵營,心頭一陣沉重。
  雖然剛才豪邁的發下了誓言,但是他清楚僅憑著城中這點兵力,是無論如何都敵擋不住燕家軍二十天的,唯一的希望就只有……
  風天華苦苦的笑了一笑,雖然尚未到最後的絕望,然而他清楚這一戰之後,三萬風雨軍將士,能夠倖存的恐怕也就沒有幾個了。
  定涼侯啊定涼侯,難道你就是這樣建立你的豐功偉績、千秋帝國的嗎?如此的代價,如此的犧牲,即便真的讓你如願以償的踏上帝王的寶座,你的良心可安!
  年輕的校尉在內心深處向著蒼穹吶喊,有些許迷茫,有些許惆悵,有些許自嘲,還有些許失望。
  ※※※
  對這場戰役產生迷惑的風天華,其實並不孤獨,因為很快燕家軍的高層將領們也同樣陷入了這個迷宮之中。
  “啟稟燕帥,耶律明雄率領三萬黑狼軍已經強渡聖龍河,突襲了臨汾;尚興部由南、蒙璿的碧蛇軍由東逼近,距離我軍大約三十裏地,目前阻擊戰十分激烈,請求支援;另有一部風雨軍奇兵,繞道夏州,自聖龍河北渡,恐怕是要襲擾我軍與聖京之間的聯系!
  昨日,皇甫嵩和蕭劍秋聯合聲明,要求罷戰,並且以戰亂動蕩聖駕不寧為名,在鄂州誓師北上,宣稱要進京護駕!”
  燕家軍的大寨中,一名副將向燕南天通報了風雨軍最近的動向。
  “智庵,你怎麼看?”
  燕南天皺了皺眉,沉思片刻,方才向自己的智囊詢問道。
  “很明顯,風雨軍這次為了救援昌化城,不惜一切代價了!”
  張兆拈了拈自己的胡須,先將肯定的結論說了出來。
  這一點的確很明顯。
  黑狼軍突襲臨汾,既可以南下攻擊昌化城外的燕家軍,也可以東進威脅聖京,屬于一支活棋;尚興和蒙璿則作為正棋,呈現鉗形攻擊,應該是乘圍攻昌化城的燕家軍師勞疲乏之際救援被圍困的友軍;而剩下的那一支騎兵,則是飛子,用來擾亂燕家軍的軍心,以及與後方的聯系,總體的佈局和當初風雨軍為了平定昌化兵變而對付燕家軍時基本雷同,除了規模更大一些之外,並沒有什麼新招。
  變化來自於風雨軍之外。皇甫嵩和蕭劍秋此時出兵,一定是得到了風雨不惜血本的讓步,以及希望乘此機會撈便宜,最好當然是能夠重新控制聖京城,挾天子以令諸侯,如果不行也要讓燕家軍此戰受挫,避免燕南天在中原一家獨大。
  不過,這些都並不是令人吃驚的地方,令人吃驚的是風雨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風雨究竟想幹什麼?”
  和麾下的智囊一樣的想法,燕南天也同樣對於風雨的目的感到大惑不解。
  憑藉自身多年豐富的沙場經驗,和政治權力鬥爭的經歷,燕南天對於皇甫嵩和風雨大成二十天后出兵的協議並不是沒有一點的懷疑,尤其是在對昌化城進攻後不久,這樣的疑慮更加深刻了。
  但是一則出於面子的考慮,二則也想將計就計乘機吃掉這支在他看來風雨送上門來的不值一提的部隊,以便向天下人炫耀自己的武力和打擊風雨軍的形象,所以他依舊選擇了強攻。
  接下來的事實卻讓他大為震驚。這支只有自己六分之一的軍隊,鎮守在這座根本名不見經傳的普通縣城,居然頂住了訓練有素的燕家軍那足以橫掃一切的猛烈攻擊,甚至還讓進攻一方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在這場戰鬥中風雨軍所展現的士氣、素質和高超的指揮藝術,都讓燕南天不得不動搖起自己的判斷來——風雨究竟在不在昌化城!
  然而就在如今,因為風雨軍的頑強抵抗和出色的防守策略,讓燕南天確信風雨很有可能在昌化城的時候,卻傳來了兩個截然相反的消息。
  一個消息就是現在所稟告的風雨軍和皇甫嵩、蕭劍秋等人的軍事行動,如此明顯的為昌化解圍,似乎驗證了風雨在昌化。
  另一個消息則是一個時辰之前,由燕家秘密部署的情報系統獲取的消息,風雨有可能秘密返回了涼城,而且這個消息十分模糊,血衣衛顯然作了多方面的掩飾,卻反而從一個側面增添了這個消息的可信性。
  雖然說情報乃是戰爭中最重要的因素,然而過多的情報,或者大量似真似假、截然相反的情報同時出現,卻是最考驗統帥智慧和能力的時候,也是最能決定爭鬥雙方勝敗命運的關鍵了。
  如今燕南天面對的也正是這樣的情況。
  風雨軍過於明顯的軍事行動反而讓人產生了疑問,而且隔了這麼久方才出兵進行救援,也實在令人費解;相對而言,風雨應該不在昌化城的消息似乎更為可靠,但是卻為何如今又如此急迫的要援救昌化城,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總之,所有的疑問歸結成一點:
  便是風雨究竟想幹什麼?
  即便說皇甫嵩和風雨原本就準備這個時候出兵,二十天之說純屬虛構,目的是為了乘虛攻打聖京的話,似乎昌化也並不是理想的所在,把燕家軍引到遠離聖京的錦州甚至涼城,恐怕效果會好了很多。
  如果目的是為了重創燕家軍的話,目前也看不出他們這麼做除了把燕家軍牽制在昌化幾天之外還有其他什麼意義!
  而換一個角度,如果說風雨根本就不在昌化,那麼昌化城的堅守只不過是轉移燕家軍的視線,拖延燕家軍的時間,那麼這個目的已經顯然達到的情況下,風雨如此急不可待的解救昌化城,又為了什麼?
  高度重視風雨的燕南天,此時所有的思考顯然都建立在一個基礎上,那就是身經百戰而又擅長權謀的風雨,一定有著一整套縝密的計劃,因此也就不知不覺中陷入了一個難解的瓶頸之中,疑神疑鬼起來。
  “依屬下之見,呼蘭內亂很難對風雨軍西北構成嚴重威脅,皇甫嵩和蕭劍秋此時的出兵,卻嚴重危及到聖京的安全以及我軍退路。雖然風雨和大人有殺女之仇,然而輕重緩急之下,還請大帥為了三軍將士和燕家百年基業而三思……”
  看見主公因為風雨軍的動向而困惑,身為燕家軍智囊的張兆在同樣得不出合理結論的情況下,面色沉重的提出了最謹慎也最沒有風險的建議。
  他從一開始就堅決反對和風雨軍匆忙開戰,所謂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在目前天下諸侯虎視眈眈,又因為燕南天疏忽而沒有化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得到朝廷大義支持和諸侯諒解的情況下草率出兵,將大量的兵力陷在了西北,面對同樣能征善戰的風雨軍,即便是贏了也是慘勝,實在不是什麼好的選擇。而如果緩個幾年,當燕家軍徹底控制了京畿,並且運用軍事、政治和經濟的實力,懾服了那些勢力遠遠不如燕家的地方諸侯之後再開戰,勝算就大大增強了。
  如今,風雨、皇甫嵩和蕭劍秋三家終于在燕家軍咄咄逼人的攻勢下聯合了,風雨更是狡猾的爭取到了原本妥善處理應該站在燕家軍一邊的天下輿論,頓時讓燕家軍處於非常不利的政治形勢之中。
  只是,燕南天會聽從自己的建議嗎?
  張兆並沒有把握。
  “你是要我退兵嗎?”
  燕南天在聽了張兆的話之後,突然雙眼瞇成了一條縫,暴射出攝人的精光,空氣間頓時籠罩在一股濃烈的殺氣之中,即便是長期跟隨在燕南天左右的張兆,也沒來由的心中顫了一下,深深的體會到什麼叫做伴君如伴虎。
  的確,雖然燕南天沒有稱帝,但是他統禦一方,號令數十萬大軍,操持著生殺予奪大權,無論權勢還是地位實際上和皇帝根本沒有什麼差別,若是要處斬一個人的話,並不比卡死一隻螞蟻難多少。
  但是,出於對燕南天個人的忠心,燕家軍的智囊終于還是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大著膽子說道:
  “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為今之計莫過於回師聖京,只要掌握著京畿,諒他們這些諸侯也不敢如何!到時候我們自然可以利用他們的利益沖突逐個擊破。但如果一旦聖上落在了皇甫嵩等人的手上,則我軍即便是擊敗了風雨軍,也不過是為他人作嫁衣。”
  “哈哈,不愧是智庵,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你能夠對我這樣直言不諱的建言了!”
  出乎意料,沉默了半響之後,燕南天突然朗聲笑了起來,絲毫沒有怪責的意思,反而親密的拍了拍部下的肩膀,讓張兆也有些誠惶誠恐起來。
  事實上,作為一名冷血的梟雄,女兒的死亡雖然讓他痛苦和憤怒,但是絕對沒有影響到自己對戰略的理智判斷。從一開始,燕南天就已經算計好了,如果能夠一舉消滅或者重創風雨軍固然好,但是如果這個希望不可能的話,他也時刻準備著見好就收。
  只是,如此虎頭蛇尾的收場,實在讓這位橫行一時的強藩心有不甘。
  張兆並沒有說出另一種情況。
  萬一風雨真的還在昌化城的話,自己只要攻破了這座城池,風雨軍就會土崩瓦解,燕家軍也就不必擔憂因為陷於西北而無暇中原;而皇甫嵩、蕭劍秋這些乘火打劫的傢伙即便是奪取了聖京,在聽到風雨軍瓦解之後,面對著被證明放眼聖龍無敵手的燕家鐵騎軍團的強大軍威,唯一的選擇恐怕也就只有負荊請罪讓出聖京了。
  只是,這種情況的可能性有多大,為了這個可能性而承受聖京城被奪,失去政治號召力的巨大風險,又值不值得?
  燕南天驀然發現,面對著巨大的誘惑,和同樣巨大的風險,究竟是賭一把,還是退一步,無論哪一種情況真的都是如此難以抉擇。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29 23:16
第十一章 重新部署

 如果風雨知道燕南天會因此而大傷腦筋的話,一定會很開心的,不過遺憾的是風雨在做這些讓燕南天大大的苦惱的決定之時,自己的日子其實也不好過,因為他正陷入了一個非常尷尬的境地——不是因為失敗而是因為勝利。
  “昌化城已經堅持了七天!”
  就在燕南天和自己的智囊為了風雨軍最新動態而大惑不解、難以決斷的前幾天,聽到魏廖的這番東線戰報之後,風雨也同樣頓時感到了自己正陷入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只因為——
  在昌化的僅僅是風雨的替身,而風雨本人則已經遠在錦州布下的天羅地網,只等著燕南天前來送死,如今卻因為昌化城的固守反而落空。
  這是一個周詳的計謀:從錦州到昌化,擺出決死奮戰的姿態,再從昌化秘密返回錦州,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讓燕南天誤判風雨在昌化城,用這座微不足道的小城拖延住燕家軍進攻的步伐,以便於有更加充裕的時間從涼城調來百餘門大炮,準備讓這些馳騁在燕趙廣闊土地上的健兒嘗一嘗這些火器的滋味。
  這個計劃是由蒙璿最早提出的,只是戰場選擇在昌化城。由於印月戰場上那段難忘的炮戰經歷,使得這個令呼蘭人尚且聞風喪膽的少女成為了風雨軍中最珍愛大炮、也最瞭解這種新兵器強大威力的將領,少女確信這種新兵器毫無疑問將成為一直以來獨步天下的騎兵們的剋星。
  當這項計劃提交到風雨面前之後,身經百戰的定涼侯立刻看到了這個計劃的威力所在,於是馬上修訂了這份計劃:戰場改在了更為堅固的錦州城,運用的大炮由昌化僅有的十余門變成了目前風雨軍能夠調集的所有一百三十六門,而作戰的目的也從擊退燕家軍的進攻轉變為重創燕家軍主力。
  這是一個大手筆,百炮齊鳴的場面將是戰爭史上的空前,一旦得以執行,勢必會成為經典。而為了這個效果,風雨甚至暫時壓制了急需要大炮來進行決戰的西線。
  但是這樣的大手筆需要時間——把那些運動緩慢的大炮調集、運送的時間。
  風雨需要一定的時間,同時又希望燕家軍被擊敗之後能夠快速的返回聖京,以免被其他有心人乘機撈便宜,因此昌化城便是最好的選擇。
  所以,風雨必須要讓燕南天相信自己還在昌化城,同時也需要讓昌化城中的風雨軍將士認為自己和他們同在,以便多堅持幾天來爭取時間——在風雨的估算中,像昌化這樣的小城最多只可能堅持三天。
  所以,這是一出即欺騙了敵人也欺騙了部下的精密騙局。
  欺騙自己的部下並不難,因為受傷,所以血衣衛早在一年前就精心物色部署的替身,只需要每天定時的出現在前線鼓舞一下士氣就可以了,具體的指揮由其他將領來負責。但是欺騙燕南天就不容易了,可以說是一次綜合部署配合的情報遊戲,即便幾十年之後也依然是血衣衛最為得意的佳作。
  燕南天被自己得意的情報系統給誤導了,當然最重要的是一直習慣於大刀長矛的東北強藩尚不瞭解大炮的威力,所以所有的判斷都局限於自身固有的觀念,產生了一個致命的思維定式:
  認為如果沒有皇甫軍團的出擊,風雨軍將無法渡過難關;而為了皇甫軍團的出擊,風雨不得不冒險死守昌化;由於昌化實在不是死守的好地方,再加上風雨對自己在軍隊影響力的極度自信,使得風雨決心親自留下來,鼓舞士氣並且確保散出去的部下能夠在外圍拼命作戰——這和風雨以往的作戰風格很相像,因此是完全有可能出現的。
  所以燕家軍必須進攻昌化,攻克昌化並且拿住風雨,就可以贏得整個戰爭,而不必再勞師動眾,在自己後方並不穩定的情況下,和紮根西北的風雨軍進行長時間的糾纏,影響到對全天下的制控。
  從這個意義上講,風雨成功了。
  當然,這個成功是付出巨大代價的——包括精銳近衛軍在內的三萬將士的性命和一旦暴露則風雨自身名望的嚴重受損。
  因此,這個秘密在風雨軍中只有三個人知曉:
  風雨,李中慧和尉廖。
  這幾天裏來,風雨就如同黑夜中的蝙蝠,蜷縮在暗處,冷冷的旁觀戰場的一切,並且巧妙的部署大軍準備最後的決戰。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只可惜東風不來,因為一個年輕人——
  風天華。
  風天華的存在,讓所有的人都大出意料。
  因為他,昌化城出乎身經百戰的名將們的預料,在七天而不是三天內牢牢的被控制在風雨軍的神州。
  因為他,燕南天如今每天都強壓著心頭的怒火,承受著巨大的傷亡。
  因為他,風雨精心部署的炮陣進退不得,即來不及調回去支援西線的決戰,也基本失去了憑此來重創燕家軍的可能。
  更因為他,連原本悠哉遊哉想看好戲的皇甫嵩、蕭劍秋也不免開始頭疼起來,是否真的要在二十天之後履行如今已經被風雨宣揚的天下皆知的出兵諾言。
  這,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風雨發覺自己對這個人的興趣越來越大了。
  ※※※
  風天華,二十六歲,身世不詳。
  聖龍歷二五四年初投靠風雨軍,歸屬白起的青龍軍,很快得到白起的賞識,被調至白起身邊擔任護衛,旋即升任十夫長、百夫長,隨同白起部署了西線對呼蘭帝國的防線,之後參加了涼州大決戰,在守城戰中表現突出,被提升為千夫長。涼州大決戰結束,被白起推薦入軒轅軍校短期班進修,聖龍歷七五五年十月畢業升任青龍軍校尉。
  此次跟隨白起秘密前來昌化部署防禦,並主動請纓留城,多次擊退燕家軍的進攻,展現了非同凡響的謀略,在留守昌化的戰士中威望極高。
  一直以來,風雨軍中的將領可以分為四類:
  第一類是原本就位高權重、或者擁有實力卻投靠了風雨的名將,如白起、耶律明雄以及後來的尚興。這批將領紛紛獨當一面,能力非凡,但是風雨在禮敬有加的同時,也在暗中提防著軍隊山頭主義的出現。
  第二類是跟隨風雨一起建軍並且擔任要職的將領,如秋裏、洛信等人,他們都是風雨最親密的朋友,也是風雨十分信任的臂助,往往負責一個戰線的指揮權,尤其是秋裏,甚至獲得了戰場統轄其他軍團的權力,在風雨軍中不能不算是異數。
  第三類是因為各種原因和風雨個人關系十分近的少年將領,比如歐仁、李逸如等人,他們依賴著風雨的重視和自身的才華,獲得了更多的機會,在風雨軍中迅速崛起,成為校尉、都尉一級的人物,佼佼者如蒙璿更是擔當了碧蛇軍統領的要職,隱隱然成為了風雨軍中第二代軍官群的領袖人物。
  第四類則是和風雨並不熟悉,資歷也不深,自己也沒有什麼背景,多半在風雨軍強大之後方才加入的年輕軍官。這些軍官的地位並不高,多半以士兵或者低級軍官的身份經歷過一兩場戰役,並且被送到軒轅軍校接受短期或者系統的進修,擔任著百夫長到校尉之間的軍職,遠沒有第三類將領那麼擁有如此好的條件,更幾乎沒有機會接近他們所崇拜的統帥風雨。
  然而這並不影響到他們對風雨的忠誠,而且由於他們人數眾多,遍佈全軍,和士兵們的關系也相處融洽,正是風雨掌控風雨軍最有力的工具,同時這些年輕軍官和第三類將領一樣,熱血沸騰,渴望建功立業,因此也成為了風雨軍朝氣蓬勃的源泉。
  可以看出,這個風天華算是風雨軍中第四類將領中的典型。
  風雨軍到了如今,畢竟已經規模非常巨大了,因此象風天華這樣沒有背景和門路,又一直置身于擔任防守任務的青龍軍中,自然沒有機會遇見風雨。不過,得益於風雨軍不論出身、唯才以任的制度,並沒有象聖龍一般的軍隊那樣被埋沒,很快就被青龍軍的統領白起所賞識,逐漸委以重用,又經過了軒轅軍校的培養,理所當然成為了風雨軍中重點提拔的優秀人才。
  只是,和所有的軍人一樣,唯有戰爭才能展現軍人自身的價值,否則就會隨著時光的流逝,嘆一聲“馮唐老矣”,賣賣故侯瓜,種種先生柳了,所以風天華在之前,一直沒有機會展露鋒芒讓風雨注意到他。
  從這個角度上說,風天華是幸運的。因為昌化城的防守戰,驗證了他的能力,經此一戰,他足以名揚天下。
  而對風雨卻是非常不幸的。
  因為他現在不得不重新考慮自己的戰略部署了。
  火炮雖然威力巨大,但是低下的機動性限制了火炮威力的發揮。在昌化城巋然不動的情況下,苦心部署的火炮群已經不可能再發揮什麼決定性的作用,反倒是如果自己不去救援,卻會落下一個對部下見死不救的罵名——如果先前犧牲三萬人還可以解釋為顧全大局,現在不去救援則真的是半點藉口也沒有了。
  只是,僅僅憑藉著眼下碧蛇軍、黑狼軍、錦州守軍、尚興部和新近調來的部分後備役,所有的兵馬加起來,即便不再防守城池,也不過是十五、六萬,無論是兵力的數量還是戰鬥的素質,都遠遠比不上燕南天的二十萬身經百戰的精銳大軍,更何況倫玉關和錦州這樣的戰略要地,又怎麼可能不防守?
  這一仗該如何打?
  風雨的心裏半點把握也沒有。
  看來這一年還真是倒楣的一年!
  風雨有些自嘲的想道。
  的確,首先是印月戰場上,因為李逸如在居薩羅城遲到的捷報,讓自己不得不和阿育王朝簽訂了一個遠遠有利於對方的停戰協議,使得風雨軍對印月半島的影響和在印月半島的格局大大折扣,埋下了令人擔憂的隱患。
  然後,由於昌化兵變,風雨軍不得不為了向天下人證明自己的威信和實力而出兵,導致了燕家軍的干涉,直接打亂了風雨苦心孤詣營造起來的戰略大局,更由於蒙璿的輕敵冒進和燕南天愛女燕芷若的意外身故,使得風雨軍陷入了腹背受敵的窘境。
  如今,辛辛苦苦部署好了強大的炮陣,原本希望藉此一戰重創燕南天的精銳,這樣既可以解決東線迫在眉睫的威脅,還可以打破中原的勢力平衡,讓那些神州的豪強們忙著重新分割政治勢力範圍而無暇西顧,更可以打出風雨軍的實力和威名來。卻沒有想到突如其來的冒出了一個將星,居然硬是憑著三萬人堅守著這座根本不可能長期防禦的小縣城,熬過了七天之久,把風雨原本的計劃完全打亂。
  不過至少風雨軍多了一個將才,至於燕南天的主力沒有被消滅,那就留給皇甫嵩這些傢伙去頭疼吧!
  無奈中,風雨只好進行著如此的自我安慰。
  ※※※
  “風侯,是不是該把西線的秋風軍和白虎軍調過來?”
  一旁,望著久久沒有說話的丈夫陰晴不定的神態,李中慧試探的問道。
  如今西線雲集了秋風軍、白虎軍和青龍軍最精銳的部隊,再加上拓拔家族和一些後備役的軍隊,總數達到了二十五萬之眾,而如果是要想確保西線不失的話,在如今呼蘭帝國人心惶惶、權力鬥爭嚴峻,以至於呼蘭大軍無心出擊的情況下,憑藉著這兩年苦心建造的防線,根本不需要這麼多軍隊,所以即便是把兩個主力軍團調回來,對西線也沒有太大的影響。
  “不行!”
  風雨的頭立刻搖了起來。經過長時間的猶豫和反復,風雨重新確定了自己原本的戰略構局:“先西後東,掃清後院,觀望中原,等待時機”,這個大戰略不能輕易變更和動搖,否則又會讓風雨軍陷入前段時間徒勞無功的狀態之中,這是非常危險的。
  在這個原則下,西線的秋裏肩負著必須盡快改善西線防線太長、只能被動防禦的戰略態勢,利用“漢月”計劃啟動成功、呼蘭帝國出現動蕩的有利機會,主動出擊擴大戰果,一舉扭轉現在的戰略格局。
  這是所有行動的重中之重,因為風雨很清楚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
  “漢月”計劃的提前啟動,雖然取得了一定的成功並且有效的減輕了呼蘭帝國對自己的壓力,但是正因為它的提前啟動,導致了整個計劃的威力僅僅發揮了三成不到,反而給了張仲堅掃除異己鞏固權力的好機會。
  風雨完全可以確信,憑藉著張仲堅的能力,恐怕不到半年時間,就可以把呼蘭重新正合起來,而經歷過殘酷流血後的呼蘭帝國,至少在短時間內更加凝聚了,因此也就更加強大更加可怕了。
  如果不能夠在這段時間內改善自己的戰略態勢的話,那麼無論自己在戰場上取得多大的勝利,結果必然是重新陷入眼下腹背受敵的窘境,而且到時候的危機只會比現在更嚴重百倍。
  鑒于無論呼蘭帝國還是燕家軍都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消滅,所以風雨唯一的機會便是在半年時間裏奪取玉門關,然後從倫玉關到玉門關,這兩尊門神將牢牢地防守住風雨軍北方的門戶,並且大大減少防守的部隊,從而可以騰出手來參與到中原逐鹿中來。
  所以,西線的軍隊只能夠加強,決不能減弱,哪怕東線戰敗,甚至進行涼城的保衛戰,都必須首先解決西線的問題,這事關風雨軍長遠的發展。
  關於這一點,風雨非常的明確,因此他立刻做出了決斷:
  “派人告訴皇甫嵩和蕭劍秋,他們所有的條件我都同意了,讓他們立刻出兵。讓耶律楚昭明確點醒他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風雨軍一旦戰敗,下一個輪到的恐怕就是他們了,這些話一定要說得重!”
  風雨說到這裏,幾乎有些咬牙切齒。從自己面臨兩線作戰之後,皇甫嵩這頭老狐貍就一直表面上假惺惺的支持風雨,暗地裏卻提出了眾多苛刻的條件,看來如今只好先全部答應下來了,盡管風雨知道這些條件一旦兌現,恐怕自己就是製造了一個將比燕南天還要強大的敵人,但是現在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那就讓你們去拼個你死我活吧!
  風雨的心中暗暗的冷笑。出於對皇甫嵩的警惕,風雨突然覺得這次讓燕南天的主力逃過自己的炮群轟擊,也未必不是一件壞事,讓西南和東北的這兩個世家,在這半年內來一場龍爭虎鬥也相當不錯。
  這樣想著的風雨,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定了定神之後,繼續下達了命令:
  “命令黑狼軍調集三萬兵馬渡河襲擾燕家軍北方,碧蛇軍、尚興部向東輪番出擊,爭取打通和昌化的聯系,同時各部立刻聚集上好的戰馬,組成一支騎兵隊,出擊燕家軍的後方,擾亂起補給。
  另外,把在錦州雲集的大炮調動八十門給西線,同時尉廖你負責向燕南天的密探不動聲色傳遞我不在昌化的消息,要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至於相信與否,就讓燕南天自己來判斷吧!”
  說完之後,風雨有些疲憊的坐在椅子上。某種程度來講,風雨已經預料到燕南天會因此而頭疼不已,事實上也正是上述的命令,讓燕南天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根本性的懷疑,並且開始猶豫是不是應該撤圍防守聖京。
  不過始作蛹者的定涼侯,目前卻沒有空來想像一下自己這個對手苦惱的樣子。
  因為,這些命令將由妻子傳達到每一個將領的手中,戰爭如何打,打成什麼樣,從很大程度上取決於那些軍團的將領們的指揮才能,以及戰場上不確定的進展狀況和燕南天的反應,因此自己至少現在對東線暫時沒有什麼好做的了,未來如何就全看西線了。
  西線?
  秋裏,你會不會讓我失望?
  風雨用手指輕輕的彈著桌面,沉思起來。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29 23:16
第十二章 臨終告別

   麓城附近終于開始下起了大雪。
  城外扎營的翰魯暗自慶幸自己早有準備。
  對于和風雨軍交戰的謹慎,再加上風聞到國內的巨變,這位呼蘭大軍的統帥,已經無意于戰斗了,只是虛擺著架勢等候帝國傳達撤軍的命令。
  所以他并沒有料到風雨軍會出擊,雖然他對于營地的部署是相當規范的,但是主帥的看法顯然影響到了士兵們的心理,因此龐大的呼蘭大軍對風雨軍的主動求戰,半點心理準備也沒有。
  然而戰爭就是戰爭,勝利的女神永遠青睞于有準備的一方,絕對不會因為另一方的沒有準備或者準備不足而推遲戰爭。
  風雨軍就是在這樣的大雪天氣出擊了。
  黑衣黑袍,銀槍亮甲。
  首先出擊的是秋里統率的秋風軍。
  在根本沒有來得及反應的情況下,伴隨著奪人心魄的馬蹄聲,大群的騎士宛如從天而降,出現在了呼蘭人面前。
  秋里一馬當先,沖殺入了營寨,所到之處,呼蘭騎兵被其斬首無數。只見那一柄透著寒光的利劍成了敵人騎兵的催命劍,許多人甚至被連人帶劍砍為兩截。在與之交手的敵騎中被斬首的更是不計其數,更有些被削去半個腦袋,而缺胳膊斷腿的更是比比皆是。一身黑色的盔甲早已沾滿了敵人的鮮血,甚至還有黃色粘稠的腦漿……
  他的左邊是義子秋十三郎,右邊是銀玲公主,三人互相配合,形成了一個三角的錐形,帶動著整支騎兵隊,絲毫不顧側翼和后方受到的威脅,奮勇的向前,無情的撕裂了呼蘭軍的防線。
  雪依舊在下著,而在這片大地上,鮮血也依舊在不停的飛灑,白色被紅色所渲染,紅色被白色所村托。
  原先籠罩在呼蘭士兵心頭的絕望開始轉變為對死亡的恐懼。
  一萬名黑甲黑騎的騎兵簡直是來自地獄的魔鬼,所到之處,呼蘭血流成河。而讓更多人感到恐怖的是,從出現直到現在,這一萬名黑色戰神竟然沒有發出一絲吶喊聲,即便是死,也是悄無聲息的倒下,連原本應該有的痛苦呻吟都聽不見。他們的使命仿佛就是殺戮,無盡的殺戮。
  經過秋風軍一次又一次的沖擊,呼蘭軍的整個隊型已經破碎不堪,將士們已經拋下手中的武器,開始四散而逃,希望能夠躲過死神的召喚。
  “集結,反攻!”
  驚慌過后,翰魯果斷的下達了軍令。
  兩軍相逢勇者勝!
  別無選擇,面對風雨軍如此的襲擊,唯一的辦法就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用更加猛烈的攻擊來遏制敵人的攻勢。雖然這會造成軍隊的大量流血,卻是最能夠減少傷亡、控制損失的好辦法。
  而呼蘭嚴明的軍紀和優秀的素質,在這個危急的時刻也驕傲的展露無遺,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只見,刀光劍閃,兩股巨大的洪流激烈的撞擊在一起,在短兵相接的一剎那,許多戰士就永遠的倒在了一起,血在不停的流淌,地面上雙方撲倒的尸首也在不斷的增多,許多雙方的將士的拼殺往往都成了同歸于盡。
  雙方的人馬手舞刀盾、長戢,拼命搏戰著的敵人,寒光血影,相映相照,人肉飛拋,追逐砍殺,周遭,也已仰仆滿了各形各狀,死相慘怖的尸體,有的身子扭折,有的五官歪曲,有的面目一片血肉模糊,有的殘肢斷體,頭落腸溢,簡直凄厲可怕到了極點,而死的固然已經沉寂,活著的,卻仍在那里制造沉寂……
  遠處戰鼓又響,冗長的號角聲攝人魂魄,更為戰場平添了一份慘烈。
  “白虎軍出動了!”
  戰場上的呼蘭人感到了一絲的慌亂。
  呼蘭人沒有少在神龍戰車面前吃過虧,對于神龍戰車的恐懼,絲毫不遜色于面對殺向三軍如入無人之地的蒙璇。
  不過,驍勇的呼蘭人并沒有象一般的軍隊那般潰敗,反而在統帥鎮靜的指揮下,采取了他們所擅長的游騎戰術。
  這才是呼蘭大軍真正戰無不勝的奧秘。
  沒有農耕民族精銳的兵器,沒有中原人豐富的韜略,更沒有那堅厚的城墻,呼嘯來去的草原人,在狩獵中向自然學習,拜野獸為師,學會的便是那種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逃的戰術。
  這種被正統兵家視為無賴的戰術,卻有效而干凈利落的擊敗了這些自命不凡的正統兵家,用戰爭的成果驕傲的宣示自己的強大。
  從這一層次來說,風雨軍是幸運的。在風雨這個偉大戰略設計者的努力下,歷次和呼蘭人的決戰,都是在讓呼蘭不得不放棄這種傳統長處的情況下進行的——
  倫玉關大戰中呼蘭人為了打開通道而不得不攻城;錦州戰役中更是在呼蘭人陷入巷戰之際從側翼發動了聲勢浩大的沖鋒;而在涼夏決戰、涼州決戰中,則呼蘭人也不得不在風雨軍選擇的戰場上實行大兵團的戰斗,完完全全的扼殺了呼蘭人傳統的戰術優點,迫不得已的運用圣龍人所擅長的戰術來進行決戰。
  這是風雨軍屢次擊退呼蘭人的關鍵。
  不過這一次顯然行不通。
  在用兵謀略上并不出色的翰魯,卻是一個地道的草原戰術的專家。他在發覺自己面對著擁有優勢兵力的風雨軍的奇襲之后,立刻選擇了靈活機動的草原傳統戰術應敵。
  漸漸的,游斗中的騎兵逐漸脫離了戰場,甚至還時不時的回馬一槍殲滅風雨軍沖得太快的小部隊,而且是一擊之后迅速撤退,絕沒有半點拖泥帶水,讓風雨軍雖然占據了戰場的主動權,兵力上也擁有絕對的優勢,卻不得不承受雖然微不足道,但是累積起來依然不容忽視的流血。
  “停止追擊!”
  意識到這一點的秋里,做了明智的判斷。
  不過,他并沒有以這場戰斗為然,因為,他的眼光始終都盯著遠方上看不見的玉門關——那讓他飲恨的地方,一個大膽的計劃涌上了心頭。
  ※※※
  當戰士們在東面的昌化和西北的麓城奮勇死戰的時候,風雨軍的根本之地——涼城,卻呈現出一片截然不同的平靜與寧和。
  傍晚時分,幾個風雨軍的戰士正守衛著城門;忙碌了一天的農民販完了最后一點蔬菜,開始挑起擔子出城;辛勞了整日的市民,則行色匆匆的返回自己的家里,準備品嘗妻子的手藝,檢查兒女的功課;由于城市的繁榮,商業有了不同往昔的繁榮,許多鋪子都紛紛開始為夜晚的生意而忙碌。
  一切如同往日一般,在歐靜和白起對內政和軍事的出色管理之下,這里絲毫沒有緊張的氣氛,更沒有戰火硝煙的氣息。
  正在這個時候,一輛馬車從東面疾馳而來。
  在城門口,駕車的魁梧漢子僅僅是將手中的一塊金色令牌揚了一揚,原本還想上前盤問的軍官立刻止住了腳步,迅速放行。
  “這是什么人啊,這么張揚!”
  不滿的聲音發自一名新兵。由于歐靜在主持,所以此時涼城的政治還是相當開明的,人們可以隨意的批評自己不滿的事情,只要自己的行為不要觸犯涼城的法律和危及他人的利益,軍隊的平民化氣氛又很濃,所以那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士兵甚至中低級軍官,往往毫不留情的抨擊那些達官貴人和特權人物,把自己站立在這些上流人物的對立面,并且固執的認為同樣出身平民的風雨應該和自己是同一陣線的,似乎這樣更能夠顯示自己的英勇和對定涼侯風雨的忠誠。
  年輕人的熱血和幻想,讓他們時刻都期盼著自己能夠有機會為所崇拜的風侯效力,揭露那些深藏不露的壞蛋們的陰謀,從而力挽狂瀾,得到英雄的賞識(壞蛋當然指那些有錢有勢者,這是底層對于高層根深蒂固的痛恨和仇視)——盡管這樣的機會在風雨軍的統轄之下并不多,不過這并沒有妨礙到年輕人的做夢。
  事實上,由于風雨如此年輕并且平民的出身,卻獲取了如此輝煌的勝利和榮譽,自然而然的讓那些一心想出人頭地的年輕人找到了自己仿效的目標,暗暗估量自己縱然做不到這么了不起,但在機緣巧合之下,跟隨風雨冒險、挑戰舊有的傳統和秩序,并且依賴自己的勇敢、智慧當然還有運氣獲取一定的榮譽和財富,應該還是可以的——這就是風雨軍擁有平民化傾向和對上層建筑強烈破壞欲的由來。
  可惜,今天這個新兵很倒霉,并沒有受到以往傳統的保護,因為一個重重的巴掌拍在了新兵的腦門上,然后便是一個非常粗暴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混帳,這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你小子亂說什么!”
  新兵沒有辦法反抗,因為敲打他的是頂頭上司——一個將近四十多歲的百夫長。
  風雨軍中有著非常森嚴的等級,下級有權提出乃至保留自己的意見,但是卻必須絕對尊敬和服從上級的指令。因此雖然軍規中并沒有允許上級可以對下級動手,但是作為天下所有軍隊的傳統,信奉力量的集團總是存在著那么一定程度的暴力——只要這種暴力不要太過分,那么長官們將永遠眼開眼閉。
  于是,新兵被百夫長賞了這么一下,只能算作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兵對于一個菜鳥的友好的訓導,即便在心里痛罵的天翻地覆,但是表面上還得裝出一副孫子的模樣,更何況新兵也非常好奇那輛馬車的主人究竟何方神圣,以至于讓一向不講情面的百夫長如此前踞后恭——在風雨軍的轄區內,一個經歷過血戰的老兵是根本不會賣那些商人和貴族面子的——除非對象擁有更加輝煌和令人尊敬的戰爭經歷和功勛。
  這種現像是風雨軍獨有的。在風雨的統治下,對于軍功的推崇,已經到了一種無以復加的地步,以至于整個地區幾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壯年男子,甚至還有相當一部分女孩,都至少加入到后備役來,而如果進入主力軍團,那更是一般人家子弟的莫大光榮。
  這種現象的正面作用是風雨軍擁有了植根于百姓的、幾乎無法枯竭的兵源,同時也刺激了將士們殺敵建功的積極性,提升了軍隊的戰斗力。
  但是負面作用也同樣顯著,那就是整個地區簡直成了一座大軍營,凡是沒有參加過軍隊訓練的男子,無不被視為廢物,簡單以至于到了粗暴程度的軍人干預,讓那些主持地方事務的官員,無論是李氏家族,還是清流派,都破天荒的聯合起來有志一同的加以反對,從某些方面將影響了行政工作的正常運行。
  當然,這些東西對于一個新兵來說,十分的深奧,甚至可以說他這一輩子都很有可能沒機會去思索這樣的問題,對于現在的他來說,最大的興趣莫過于了解剛才經過的那輛馬車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幸好,那個百夫長今天顯然心情十分好,他主動的向新兵解釋——在以往如果這個老兵油子不解釋的話,新兵菜鳥恐怕是一輩子都不可能知道這件事情的:
  馬車的主人是定涼侯夫人。
  新兵為之驚訝。
  雖然沒有見過定涼侯夫人,但是這個女人的事情卻早就在風雨軍統治的大地上廣泛流傳開來了。
  第一次被風雨軍的將士們叫她為夫人,還是在馬家兄弟突襲涼城的時候。由于風雨率領主力前往五原同呼蘭大國師張仲堅會盟,而唯一留守的高級將領白起又有事到前線視察,結果在防守將領軍事經驗不足的境況下,被馬家兄弟攻入了城中。
  在這個眼看風雨軍好不容易獲得的根本之地就要毀于一旦的危急時刻,便是這個女人振臂一呼,刺激了那些萌生退意的戰士和將領,會同城中的百姓一起打巷戰堅守住了這座城池,直到風雨軍的回援。
  而那個時候,她還沒有和風雨成親。
  這樣的呼聲,來自于民眾和戰士們對這個女人頑強和堅定的尊敬和佩服,是完全的自發,而非妻以夫榮的恩賜。
  事實上,她也無愧于風雨軍戰士和百姓的尊敬。
  無論是在這之前,還是在這之后,李中慧的存在對于風雨軍,以及對于風雨來說,都是太重要了。
  她曾經幫助風雨軍解決了商業和情報網絡的難題;她曾經掩護了風雨從朝廷政敵的眼皮底下逃脫;她曾經孤身一人前往充滿著敵對情緒的圣京城為風雨開脫,使得風雨軍贏得了發展的大好時機;她也曾在風雨遠征的日子里,一人操持政務,穩定并繁榮了涼州的經濟發展和社會秩序。
  也許在那些擁兵自重的統領,自命清高的儒生,希望大撈油水而又和李氏家族無關的商人們,以及希望大權獨攬的血衣衛統領的眼中,這是一個鐵血、無情、可怕乃至有機會就應該務必除去的女人;但是對于普通的士兵和百姓來說,李中慧傳奇的經歷,以及高效率治政帶來的幸福生活,讓他們對于她充滿了敬意。
  所以,當新兵知道自己剛才錯過了親眼目睹那個在這片土地上僅次于定涼侯的傳奇人物的時候,他的懊悔如此之大,以至于在重重的打了自己耳光之后,甚至差點產生了冒著被軍法處置也要卡死那個混蛋上司的沖動,結果當然是再一次被上司狠狠的在腦后擊了一巴掌,從而不得不乖乖的重新返回到乏味的、枯燥的、無聊的、平凡的現實生活中來。
  ※※※
  如果,新兵知道這輛馬車上還有一個更傳奇的人物——戰士們心中輝煌的偶像,不敗的名將,圣龍定涼侯風雨的話,恐怕他的懊悔將更加嚴重。
  風雨是和李中慧一起來的,由于戰斗正在進行中,所以風雨不敢公開表露自己的身份,以免被人攻擊為可以犧牲忠誠的戰士。
  事實上,對于那些堅守在昌化城中的士兵,在風雨的原本設想中應該會全軍覆沒,從而保全了自己的這個秘密,不過現在他也不擔心,因為在解了昌化城之圍后,軍隊會重新調配,軍官們會得到巨大的獎賞和提拔,士兵們則被分開調離,而假的風雨也將被干干凈凈的安排好。
  如此一來,即便有謠言,也不再有任何的證據,即便有懷疑,也無法再作出什么有力的指證。
  這樣的安排,從道德的角度來看當然十分骯臟,但是從政治和軍事的角度來看,卻又非常符合游戲規律,因為這是用最少的犧牲換取最大勝利的最好的選擇。
  風雨并不后悔,也并不感到自己有什么錯誤,因為這是身居高位者所必需的,他必須為更多的部下和臣民考慮,必須想盡腦子用最小的付出換來最大的獲取。在他作為統帥的時候,任何的犧牲都不過是數字,如果要為那些數字背后實實在在的人物悲傷的話,至少得等到自己作為一個正常人的時候才行。
  不過作為正常人的話,風雨卻很悲傷。
  既是為了那些在戰斗中英勇獻身的戰士,也是為了曾經被自己倚為臂助,然而后來又被自己變相流放到印月半島,遠離了風雨軍決策核心層的軍師孔宓。
  孔宓的病情很重。
  這個當年因為一句圣龍乃百戰之地而被風雨親自出馬請下山來的書生,在幫助風雨勾畫了全局戰略,剿滅了盜匪,頂住了呼蘭進攻,聯盟了皇甫世家,收復了高唐之后,卻因為和李氏家族的過從甚秘而引起了風雨的不快,最終在遠征印月半島的時候,被風雨不動聲色的留在了異國他鄉。
  按照風雨的本意,這只是一種無聲的警告。
  風雨并沒有忽視孔宓的能力,更沒有想過長期的塵封,他還是準備重用他的,在幫助赤獅軍的獨眼統領洛信結束印月戰斗之后。
  只可惜天不從人愿。
  風雨萬萬沒有想到,在印月戰場上的匆匆別離之后,竟然會演變成現在的模樣:
  灰白的嘴唇,黯淡的臉龐,枯瘦的雙手,無神的目光……
  所有的一切都昭示著眼前的病人時日無多了。
  總之,年輕而才華橫溢的軍師,因為水土不服、感染風寒而一病不起,主從之間差一點就因此而人天永隔了。
  不過,孔宓看見風雨到來之后,立刻顯露出高興的神態,臉色也略略紅潤了起來。
  雙方的會談是在極其機密的情況下進行的,沒有人知道是什么內容。當風雨離開的時候,本來可以名垂千古的一代智囊,已經距離奈何橋不遠了,而傳奇人物定涼侯風雨則顯得悲傷中帶著堅定。
  沒有人知道這場會面具體的內容,更不清楚其深遠的影響,當事的三人——風雨、孔宓、李中慧,孔宓很快就離開了人世,而剩下的兩個人對于會面也都是三緘其口。唯一的線索只有風雨和李中慧神色黯淡的走出來時,被貼身侍衛“銀槍”趙平聽到并傳下來的風雨對妻子所說的一句話,也正是這句話讓人們了解到有這樣一場會面,并且引發了人們對這場神秘會面的無限好奇——
  “從這一刻起,風雨軍將走向再造圣龍的振興之路!”
  振興之路!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00:30
第十五集 玉門喋血
第一章 遠方來的客人

 在世界的東方,有一個古老的帝國——聖龍。
  這是一個神秘的國度,曾經威嚴的號稱為天下的中央,曾經強大的令四方朝拜,曾經輝煌的塑造璀璨的文明,曾經驕傲的宣佈“犯我聖龍者雖遠必誅”,即便是如今呈現了衰弱,也依然是天下各國心中忐忑唯恐巨龍再次騰飛的根源。
  這片偉大的土地,向北延伸至叢林和戈壁,向西面對群山與雪原,向南和向東則是汪洋大海,地大而物博,富庶而文明,總稱神州。
  神州被聖龍河與聖龍江所灌溉和哺育,在聖龍江的背面,神州的東部,那一片遼闊而坦蕩的平原,被稱作了齊魯大地。
  在齊魯大地向大洋凸起的北端,有一座丹霞山,山上經歷了數百年的擴建重修,幾組不同的樓閣、寺廟、殿堂、亭坊組成了一個巍峨的建築群體,那就是神州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蓬萊閣。
  整個建築群層層疊疊,錯落有致,渾然一體。翠柏掩映,丹岸托襯,碧波萬頃,煙水浩淼,有淩空欲飛之勢,更有詩畫之意,優美的景色同“秦皇訪仙求藥”的歷史故事、“八仙過海”的神話傳說,使蓬萊閣更抹上一層神秘色彩,古來即有“仙境”之稱。
  和這個疑似仙家寶地的千古佳境隔海相望的,是一座由南、北長山島,廟島,大、小黑山島,砣礬島以及魚鱗島、擋浪島等三十二個島嶼組成的群島——長島。
  這裏是聖龍海防的第一線。
  十年前由於安宇人海上侵擾的頻繁,激怒了一個公孫世家的庶出子弟——水師名將公孫光。這個原本一心讀書準備考取功名的年輕人,在目睹了安宇賊子殘暴的行徑之後,憤而將手中的書扔入了火爐,疏盡家財組織招募壯丁,從此踏上了征討安宇賊寇、保家衛國的英雄之路。
  在數次大捷之後,引起了聖龍皇帝蕭紀的重視,被賜封為東海伯,統帥水師鎮守在此,作為聖龍中部海防的最高指揮官。
  這位天下聞名的英雄便曾經在南長山島東南部的烽山建烽火臺,以防安宇海賊的侵犯,並且發生過幾場激戰,烽山也因而得名。但是隨著一代名將公孫光的去世,以及公孫家族採取了奇怪的低姿態,所以這裏的烽火臺已經逐漸的荒廢,失去了往日的軍事意義,只留下一隊戍卒濫竽充數的鎮守在這裏充當門面。
  在聖龍歷七五五年的最後一個月的頭上,三、兩個因為冬季而無法打魚的當地人,還有那些守備烽火臺的士兵,正無聊的圍在一起閑聊。
  雖然在這兩年裏,聖龍帝國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情:有先皇因為呼蘭人的入侵,禦駕親征失敗而駕崩;有定涼侯風雨的崛起;有兩位皇子的爭奪皇位,有龐勛亂黨的造反,有強藩諸侯的割據,還有安宇對江南的入侵和騷擾……
  然而,這些家國大事和他們無關,更和這個遠離中原的島嶼無關。
  席捲天下的戰亂距離他們非常遙遠,而橫行大洋的安宇海賊也不知是因為三十年前名將公孫光的威名,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多年來都只是侵擾南方,絲毫都未踏足公孫世家的勢力範圍。
  對於他們來說,這裏的確是平靜的沒有半點波瀾,仿佛時間凝固了一般,周而復始的運轉著,看不到任何的變化。
  這裏簡直可以說是被世界遺忘的桃源。
  因此當一名士卒驚訝的大叫看到有一艘大船靠近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紛紛嘲諷這傢伙一定是在做夢。
  但是,這名士兵並沒有看錯。
  確實有一艘大船緩緩駛來,船上掛著的是一面繡著雄鷹和星星的旗幟,船形構造也和東方的船隻完全不同,顯然不是安宇人的,但也同樣應該不是聖龍人的。幸好,船上的旗語打著友好的信息。
  隨著船隻的靠岸,出現在人們眼簾的是六、七名金發碧眼、身後各自背著一柄非常巨大寶劍的武士,擁簇著兩名和聖龍人一般黑發黑眼黃皮膚的少年,其中一個皮膚白皙,顯然是出身高貴,受到了非常好的調養;而另一個則呈現古銅色的肌膚,嘴唇厚實,身形粗曠而威猛,顯然是經常在海上航行的人。
  這些突如其來的客人讓當地居民感到十分好奇,聚集在一定的距離外有些畏懼又十分感興趣的望著;而士兵們則依然保持著一定的警戒,只是隨著船上一個翩翩若仙、令人驚艷的難於呼吸的美麗少女款款出現,這樣的警戒心立刻下降到了極點。
  ※※※
  “我來了,神州!”
  當先下船的風雪,面對著腳下的土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風雲世家,這個曾經是東方古老的聖龍帝國最顯赫的世家,卻因為政治的陰謀而被迫流亡到位於汪洋大海之外的新大陸的麥堅共和國,多少年來返回故土可以說是家族長老們一直念念不忘的夙願。
  作為風雲世家的嫡子,風雪從小就被灌輸了神州的概念,也因此對這片陌生卻又熟悉的土地,充滿著好奇。
  這一次,他作為風雲世家的秘密特使,被安排來神州,目的便是和據說是當年流落在了聖龍帝國,如今卻迅速崛起、權重一方的風雲世家的子弟——風雨——也就是他的同父異母的大哥,進行會談,希望藉此機會讓風雲世家葉落歸根,恢復昔日的輝煌。
  風雨?
  每當風雪想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都有著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是一個傳奇,更是一個神話。
  從一無所有、默默無聞的布衣,在短短兩年的時間裏叱吒風雲,大戰北方強大的呼蘭帝國,收復聖龍西北的故土,討伐西南古老的印月,鎮壓神州龐勛的造反,用兵數十萬,領地千萬裏,敵人因為他而膽寒,百姓面對他而歡呼,戰士崇拜他而狂熱,豪門畏懼他而仇恨。
  這就是風雨。
  從血緣上來說,他應該是自己未見過面的哥哥;從現實來看,他的傳奇崛起更為家族帶來了完全不同的轉折,乃至有可能間接影響到了自己的命運。
  同時,也就是因為風雨這個名字,讓家族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意見對立,究竟是返回聖龍還是繼續和麥堅合作,已經成為了風雲世家的最高長老會議上爭論的焦點。
  而風雲世家未來的走向,如今則取決於自己這次會談的結果。
  作為家族的子弟,風雪感到了責任的重大——盡管由於從一出生就生長在麥堅,他的心中很難理解老人們為什麼會對聖龍這個讓家族流盡了鮮血的國度如此眷戀,但是從理智上他還是傾向於和風雨聯合——畢竟是一脈相承的親人;而作為個人,風雪則對和這個久聞其名、未見其人的哥哥,充滿著好奇、期盼、忐忑,或者還夾雜著一些一個心高氣傲、才華橫溢的年輕人對於另一個同樣優秀的年輕人的不服。
  不管怎麼說,面對著風雨這個名字,風雪總覺得自己的內心有著非常復雜的感情,其強烈程度遠遠超過風雲世家的其他人。
  一方面,他非常自豪家族出現了如此傑出的人物,並且為家族有望重振當年雄風而感到高興。
  另一方面,從小到大,一直被作為風家未來繼承人培養的風雪,當然擁有著超乎常人的自信乃至自負,從來都認為自己肯定是當代風雲世家最傑出的子弟,天生就肩負著領導風雲世家再現昔日輝煌的重任。只可惜這樣的信念,卻因為一個風雨的出現,而越來越受到了動搖與挑戰,甚至自己家中的地位也受到了威脅,這讓他非常的不甘。
  ※※※
  “好美麗啊,風雪!”
  打斷風雪思緒的是那個美麗的少女。少女從船上跳了下來之後,立刻被眼前的景象給迷住了。只見她完全放鬆的舒展雙臂,迎風而立,雙眼緊緊的閉攏,悄悄的深呼吸,顯得那麼安詳恬靜,不但是少女身邊的同伴臉上露出長者般疼愛的神色,連站在遠處的圍觀者也情不自禁的摒住了呼吸,深深的為少女的美麗和神態而吸引。
  “好了風馨,誰讓你下來的?”
  被少女打招呼的風雪,憐愛的望了一下自己的妹妹,便立刻白擺出兄長的威嚴,用一種嚴厲的語氣進行了呵斥。
  “哼,要你管!”
  從小在崇尚個人自由的麥堅共和國長大的少女,顯然並沒有繼承聖龍遵從父兄的傳統,而是非常囂張的哼了一聲,鼻子微微的翕了一下,小嘴也略略向上翹起,那嬌嗔的神情說不出的可愛。
  兄長的權威被大大挑釁的風雪,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這個妹妹從小就膽大妄為,和年歲相仿雲明月一起成為了風雲世家人人頭疼、卻又人人憐愛的兩個小煞星,到處惹是生非,偏偏長得如此清純可愛,每當東窗事發便咬著嘴唇噙著眼淚,可憐巴巴的樣子,讓人又愛又恨,責罰不起來,於是更讓這兩個小魔女變本加厲、無法無天的惡性循環下去。
  這一次更是過分,居然偷偷的躲到船上來,跟隨自己離開了麥堅,讓在四周一望無際的大海上吃驚的看到妹妹的自己不得不接受如此即成的事實。
  果然,在風雪終究無法顯露出兄長的威嚴之後,少女更加肆無忌彈的笑了起來,蹦蹦跳跳的跑到剛才和風雪一起下來的那個古銅色肌膚的威猛少年身邊,指著他手上的權杖好奇的問道:
  “笑天哥哥,這是什麼?”
  雲笑天在被問到的時候,正從懷中掏出一面權杖,出示給了反應過來準備上前質詢的士兵,那些士兵見到這枚權杖之後,立刻表露出一付畢恭畢敬的神色,非常恭謹的退了下去,並且自覺的喝令當地的居民不要前來打擾。
  少年迅速的將權杖放回懷中之後,發覺少女正好奇的注視著自己,不由臉上立刻通紅了起來,連忙抿了抿自己厚實的嘴唇,有些緊張的問答道:
  “風小姐,這是當年公孫光將軍留下的令符。雖然公孫將軍當年被奸人所排斥,在鬱悶中病故,但是他的舊部依舊活躍在大海之上,繼承了將軍的遺志保衛著神州的海疆,因此受到了沿海軍民的尊敬。只要出示了這枚權杖,聖龍從南到北千里海岸,無論是士兵還是民眾,都會恭恭敬敬的加以遵守。”
  “噢,那這位將軍還真是一個英雄啊!”
  少女純真的支起了下巴,充滿著崇敬的說道。與生俱來的對英雄崇拜的浪漫情調,讓少女不由得進入了自己幻想的世界之中。
  “哼,如此英雄卻不得聖龍重用,可見這個國家真是垂垂老矣了!公孫光為這樣一個老朽的朝廷賣命,也只能算是愚忠!”
  不同于少女的觀點,受到家中長老影響而對聖龍帝國有著根深蒂固的怨恨的風雪,忍不住出聲諷刺道。
  “那只是聖龍皇帝昏庸!但是公孫光將軍為的是天下百姓,是江山社稷,頂立於天地之間,坦坦蕩蕩,可昭日月,這也正是天下百姓對將軍如此景仰的原因。
  我輩男兒自當以將軍為榜樣,報效的神州大地,扶助的是百姓黎民,這便是千秋忠義,萬古豪情!”
  由於一向景仰的英雄受到了嘲諷,雲笑天居然一反平時的沉默寡言,言談之間慷慨而激昂,完全如同換了一個人似的。
  和風雪不同,作為風雲世家庶出的旁支,他在年幼的時候便被委託公孫光將軍的舊部、行俠于聖龍海疆的綠林好漢七海龍王收養,作為風雲世家在聖龍的一枚棋子放置了起來,直到這次為了讓從未踏足神州的風雪順利進入聖龍,方才被啟動。
  由於自幼受到七海龍王民族情結的影響,雖然一樣痛恨聖龍朝廷,但是雲笑天遠比風雪更為熱愛神州,言語之間大有為了神州慷慨赴義,視死如歸的氣概,頓時引來了周圍人群的一片叫好聲。
  這些遠離聖龍政治風暴的百姓,雖然沒有什麼見識,甚至有些粗魯無文,但是卻非常崇拜抗擊安宇侵擾、保衛家園的公孫光將軍,對於家園故國更是有著一種自然而然的熱愛,因此在聽了雲笑天這番慷慨淋漓的話語之後,便立刻表明了自己支持的立場,卻讓風雪感到了孤立,臉色青一塊、紅一塊的,更為難看。
  一時間,來自麥堅開明文化陶冶的少年和受到東方綠林江湖傳統薰陶的好漢,面對面的對峙著,氣氛十分緊張,大有一觸即發的危險。
  “喂,這裏好美麗啊,能不能幫我介紹一下!”
  非常諷刺,原本在風雪看來非常擔心會惹麻煩的少女,卻出人意料的在這件事情上充當了和事佬。她婉轉輕悠的話語立刻緩解了緊張的情緒,風雪固然是暗自警覺,壓制了心中的惱怒;對峙的另一方更是再次莫名的臉紅,急忙收斂心神,考慮起如何向美麗的少女介紹起這片讓他熱愛和自豪的土地。
  “這裏雖然只是神州的一個島嶼,但是風光宜人,景色優美,絕對不下於對面天下聞名的蓬萊閣!”
  羞澀的少年穩了穩自己怦怦亂跳的心,憑藉著自己對這裏熟悉的瞭解,指著四周向少女詳細的介紹道:
  “你看,那邊的大黑山島拔海而起,山壁如削,陡立險竣。聚仙洞就在島東側懸崖之下,九個“仙洞”中最大的一個是傳說中八仙聚會、飲酒的地方,洞內千巖況秀,洞頂滴水叮咚,洞底水色深藍,劃小舟入內如入仙境。
  還有旁邊的萬鳥島,顧名思義擁有這千百種的鳥類,由於島上鳥類繁多,因而外來的人乾脆直呼萬鳥島。叫得多了反而漸漸淡忘了原來的名字。
  再過去,北長山島最北端,有一海灣,就是古今聞名的月牙灣。它宛如一鉤新月,倚山抱水而臥,前方一泓海水碧藍如緞,左右兩座山巒,蒼翠秀麗。
  這裏最吸引人的是撒滿海灘的球石。它大小不一,小如珠璣,大如圓月,色澤斑斕,白的如美玉,紅的似瑪瑙,有斑點的象琥珀……。夏日,這裏是一個理想的游泳場;冬日,這裏則是個觀潮的好地方。
  我們今天的目的地則是被稱作沙門島的廟島。那裏周圍海闊水深,是天然的錨泊浪港。島上有數百年前建造的海神廟——“天后宮”。海神娘娘銅像金光燦燦,栩栩如生。該島在古代是囚禁犯人的地方,“八仙過海”動人的神話故事就發生在這裏。
  “天后宮”的附近,更有一處奇景——“海上湖泊”廟島塘,它是由十幾個似悲翠、瑪瑙、琥珀的島礁相互聯結、環抱而,湖面水準如鏡。”
  “哦,這裏真的好美啊!”
  少女一邊看著四周的風光,一邊聽著少年的介紹,不由得心曠神怡,大叫了起來,卻突然停頓下來,收斂了笑容,露出了迷惑的神情,轉首向身邊的兩人問道:
  “我們不是要去神州嗎?為什麼不直接登陸,卻要先來這個小島?”
  你才察覺嗎?還真不是一般的遲鈍啊!
  風雪不由得在心裏苦笑了一下,不過他可不敢說出來,也只有身邊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傻瓜才會被少女美麗可愛的外表欺騙,對妹妹瞭解透徹的兄長,半點都沒有試圖觸怒逆鱗招致河東獅吼的打算,而是一本正經的說道:
  “因為我們要先去‘天后宮’見一個人!”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00:31
第二章 夾縫中的風云世家

 “云濟大哥!明月姐姐!”
  風馨絕對沒有想到會在長島的“天后宮”看見云濟兄妹。
  不過很顯然,身為麥堅特使,早就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的云濟,看見了這個和自己的妹妹一樣頑皮的風馨突然出現在本來絕對不應該出現的地方,也同樣大吃一驚,狠狠的朝自覺心虛的風雪瞪去。
  而同樣嬌艷美麗的云明月,則如同彩蝶一般撲上前去,兩個久違了的女孩立刻在怪異的大叫聲中興奮的擁抱在一起,互相牽著手嘰嘰喳喳的聊了起來,絲毫不顧周圍的場合,更談不上什么淑女的風度了。
  “云笑天參見大公子!”
  相對而言,擔任向導的云笑天則表現得非常一板一眼。雖然都是云家的子弟,不過身為正室嫡子的云濟和庶出的云笑天在風云世家的地位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
  至于原本作為領頭的風雪,卻只知道呆呆的看著云濟身邊正和自己妹妹聊得起勁的云明月,一時間似乎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風雪,風雪!”
  在云濟大聲的叫喚之下,風雪方才回過神來,看見云濟略皺著眉頭,而云笑天也是一臉古怪、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不由臉色一紅,急忙干咳了一聲:
  “對不起,我們談正事吧!”
  云濟無奈的搖了搖頭。說起來還是自己妹妹云明月惹得禍。麥堅的風氣相當開放,生性活潑又美麗動人的云明月自然不乏追求者,其中也包括了她的表兄風雪。
  只是云濟也清楚,云明月不過是少女好玩的心性,始終沒有將那些追求者放在心上,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故而惹了不少是非,這才把這個寶貝妹妹帶來了圣龍。沒想到逍遙山莊的事情余波未平,今天卻看見風雪對明月顯然也是一派癡情的模樣,還真不是一般的麻煩,以至于連一向從容不迫的云濟也感到了頭疼。
  “好了,我離開麥堅已經很久了,現在國內的局勢如何?”
  知道這類事情只能夠順其自然的云濟,很快順應了風雪的請求,轉入了正題。
  “現在國內的鷹派非常囂張,對于麥堅艦隊在印月半島的失敗和退讓十分不滿意,麥卡西甚至提出了出兵全面占領印月半島的議案。雖然這個議案在國會并沒有通過,但是主戰派的勢力非常高漲,由于我們風云世家主和,又是來自圣龍,以及和風雨的關系,所以處境非常微妙。
  眼下,家族內部也產生了非常巨大的分裂。老人們大多數主張返回圣龍,但是中層的家族成員因為大多已經在麥堅置下了產業并且成立了家庭,所以反對聲不小。年輕一代則因此分成兩派,主張返回圣龍和留在麥堅的都大有人在。”
  風雪嘆了一口氣,他這次前來圣龍,如同是在走鋼絲,家族給予了他考察和自主處理的特權,因此實際上等于承擔起了主導家族未來走向的重任,這讓他有點沉重得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風雪,我們恐怕已經很難選擇繼續留在麥堅了!”
  風雪話語剛落,云濟便異常嚴肅的說道。
  他很清楚風雪此次前來,是因為家族對于自己三番四次都沒有成功勸說風雨和麥堅合作的不滿,但是作為家族的一員,他覺得有責任向風雪說清楚事實的真相:
  “根據我和風雨接觸的經驗,他為了維護自己圣龍英雄的形象,是絕對不可能和代表麥堅的風云世家合作的,所以除非風云世家斷絕和麥堅的關系,否則你們雙方很難達成一致的意見。可是,由于上個月麥卡西的兒子被殺的事件我們有關,所以我們的選擇已經非常狹小了!”
  “什么!”
  在聽了云濟關于逍遙山莊的陳述之后,風雪大吃一驚,麥卡西是麥堅著名的鷹派首領,在麥堅舉足輕重,如果和這樣的家族鬧翻,除非風云世家展現自身刻意隱藏的實力,否則日子將會非常難過,而這種展現不但會阻礙風云世家復仇的計劃,而且還會讓其他勢力感到威脅以至于更加孤立。
  這的確是一件麻煩的事情。
  雖然風雪贊同和風雨合作,但這僅僅是出于血緣和增強家族實力的考慮,從小出身于麥堅的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家族恐怕終究要離開那片自己生長了二十多年的土地時,心中充滿了失落和空蕩,過了好一會方才回過神來,有些躊躇的問道:
  “現在……現在圣龍的情況如何了?”
  “局面非常混亂!”
  云濟嘆了一口氣,搖頭說道:
  “龐勛和同一教聯手,在江南聲勢越來越大;上個月燕南天又和呼蘭帝國聯手進攻風雨軍,錯失了兩級;其他諸侯則開始連橫合縱,各有算盤。總之,現在的圣龍,真的是一片混亂,根本說不清誰會是真正的贏家!”
  “燕南天和呼蘭帝國聯手對付風雨軍?”
  由于從麥堅遠航而來,所以不知道此事的風雪不由驚呼了一聲。雖然他遠離圣龍,甚至可以說遠離東、西大陸,但是自幼受到的良好而專門的教育讓他很清楚呼蘭帝國的分量,也清楚燕家鐵騎則是圣龍目前僅剩的、依然能夠保持當年全盛時期戰斗力的軍隊了,這兩家的聯合對于風雨軍來說,絕對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風云世家目前試圖轉變立場和策略,完全是因為風雨的崛起,而如果風雨軍抵擋不住這場實力懸殊的攻擊,那么所有的事情……
  想到這里,風雪不由一顫。
  “放心吧!”
  云濟拍了拍表弟的肩膀,寬慰的說道:
  “風雨的確厲害,他啟用了早就安排好的計劃,擾亂了呼蘭帝國的內部,讓呼蘭大軍的主力目前無暇南下,又同皇甫世家以及蕭劍秋聯手,牽制住了燕南天,因此形勢已經好了很多,掌握了戰場的主動權。如今反而是他到底下一步想怎么做,成為了如今各方勢力關注的焦點!”
  “這怎么可能?皇甫嵩和蕭劍秋難道看不出這是在與虎謀皮嗎?稍稍動一下腦子就應該知道他們最好的選擇莫過于坐山觀虎斗!”
  聽到風雨居然和皇甫嵩、蕭劍秋聯合,風雪不由得大吃一驚,實在想不通以皇甫嵩和蕭劍秋的頭腦,怎么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雖然風雪身居遠隔重洋的麥堅,但是由于風云世家和圣龍帝國特殊的淵源,使得這位家族重點培養的年輕人,自小就非常了解圣龍帝國的勢力分布狀況,對于圣龍帝國幾位舉足輕重的大人物更是了如指掌。
  因此,他實在想不通,皇甫嵩素來有“狐貍”之稱,蕭劍秋也有“賢王”之譽,這樣的人物怎么會如此鼠目寸光?
  “這也沒什么好奇怪的,畢竟身處亂世,要想稱雄爭霸,智慧謀略固然重要,但冒險也同樣必不可少,瞻前顧后、太多計較反而會束手束腳,一事無成!”
  在圣龍呆了很久的云濟,顯然比目前還只是對權謀紙上談兵的風雪更為實際,因此反倒非常理解皇甫嵩和蕭劍秋如此選擇的苦衷。
  所謂富貴險中求,身處圣龍這樣一個強者為尊的亂世,實力決定了一切,但是實力的擁有決不是上天恩賜,也很難依賴家族傳襲——事實上古往今來的每一次亂世都恰恰是對眾多舊家族的摧毀,因此無論是布衣出身的風雨、龐勛,還是原本就世族貴胄的燕南天、蕭劍秋、皇甫嵩,只要他們有著爭雄稱霸的野心,就不得不在這場大賭局中豁出性命的賭一把,承受大風險,獲取大收益。
  這就如同圣龍帝國建立之前的戰國紛爭,盡管割據的其他各國同樣人才濟濟,也清楚如果不能夠聯合起來的話就會被強國各個擊破,但是出于野心和yu望,或者說為了強大而不受制于人,他們唯一的選擇卻依舊是乘火打劫,在以大吃小的吞并中發展壯大,這也就給了強國可乘之機,最終便是連橫戰勝了合縱。
  在這種情況下,蕭劍秋和皇甫嵩的選擇不能說沒有道理,他們有著不得不冒險的理由和必然。
  當然,如此深奧復雜的考慮,絕對不是初出茅廬的風雪所能理解的,但如果他不能夠參透這個道理,就無法在圣龍帝國風云機會中立足,更談不上完成家族的任務,因此盡管有些責怪家族怎么會把如此重任交給尚不成熟的風雪,事到如今,云濟也只好耐心的向這個表弟解釋道:
  “皇甫嵩和蕭劍秋這么做,也是有著他們通盤的考慮。要知道,在這樣的一個亂世,到處都是虎視眈眈的敵人,要想關起門來謀求發展,無異于天方夜譚。毫無疑問,對于一心想掌控圣京以便利用正統身份號令天下的蕭劍秋和老謀深算、更為顧慮同樣豪門出身的燕南天的皇甫嵩來說,坐壁上觀僅僅是自保無恙,卻絕對無法滿足他們的野心。
  畢竟,風雨和燕南天都絕對不是泛泛之輩,在這兩個人的運籌帷幄之下,即便是兩敗俱傷也未必會有什么現成的便宜可以讓別人舒舒服服的去撿,搞不好還會投雞不成蝕把米,更何況還有可能在一方大獲全勝之后轉移目標到他們這些旁觀者的身上,那可就是真正的唇亡齒寒了。
  相對而言,幫助暫時處于劣勢中的風雨,雖然有一定的風險,但是卻正好可以乘這個機會逼迫風雨做出最大限度的讓步。盡管目前還不知道風雨究竟私底下答應了什么樣的條件,以至于讓他們如此積極的參與,然而只要能夠有足夠的手段確保風雨兌現諾言,那么一旦獲勝他們就是最大的受益者了;退一萬步講,即便是不能夠獲勝,只要保持燕南天和風雨之間的力量平衡,他們也就照樣有機會渾水摸魚,實在比消極的坐壁上觀高明的不知多少倍!”
  說到這里,云濟也頗有感慨,相信風雨也正是因為了解到這一點,方才從容不迫的達成了和皇甫世家以及輔政王之間的聯盟,從而擺脫了迫在眉睫的危局吧?
  回首這幾個月,這場從蓋憎天舊部發動兵變引發的戰爭,由於呼蘭帝國的介入,而從燕字世家和風雨軍的內戰演變為一場更為錯綜復雜的糾紛,幾乎匯聚了當代圣龍帝國所有最強大的、也最有希望問鼎江山的勢力。
  在戰爭的初期,風雨軍無疑是出于絕對的劣勢,無論是從政治上道義,還是從軍事上實力,都遠遠不如對手,卻沒有想到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里,竟然能夠扭轉乾坤。
  如今,由于風雨軍在昌化城下抵擋住燕家軍二十萬大軍,并且聯盟了皇甫世家和蕭劍秋、混亂了呼蘭帝國,逐漸從最初的被動轉為主動。充分表現出風雨強而有力的軍事、政治和外交手腕。
  以至于目前風雨軍的主力西線正在進逼玉門關,東線和皇甫世家、蕭劍秋的聯軍則兵壓圣京,在圣京周圍與燕南天的大軍對峙,從表面上似乎形勢一片大好,由此可見風雨已經絕對不再是單純的一員軍事上的名將了。
  當然,這也僅僅是表面的現象,風雨軍要取得實質上的勝利,依然有待時日。
  云濟望了一眼風雪,既然對方是家族前來和風雨談判的代表,他覺得還是有必要讓這個表弟清楚風雨軍目前的真實情況,所以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
  “在你去涼州見風雨的時候要注意一點,風雨眼下似乎一片順利的背后,其實還沒有從根本上解決東西兩線作戰的戰略劣勢,一旦等到呼蘭帝國緩出手來的時候,一個多月前風雨軍岌岌可危的處境隨時都可能重現,而現在并肩作戰的盟友也隨時都有可能成為從背后插刀的敵人。
  因此,神州西部的交鋒究竟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任何其他勢力的介入都有可能打亂現在的天平,風雨現在最需要有盟友的加入。而這個,恐怕也正是風云世家能夠和風雨談判,并且爭取更好的條件的重要籌碼。所以你來得很是時候,本來我都已經準備親自去一趟涼州了。
  只是,要想讓這次會談有所收獲,就必須下定決心,究竟是讓風云世家全面和麥卡西抗衡,在可能失去重返圣龍的機會的情況下,維系在麥堅的基業;還是果斷的離開麥堅,重新為了變成神州的一個強大家族而奮斗。兩者必居其一,無論是風雨,或者麥堅,以及我們自身的實力,恐怕都不能夠允許兩者兼得!”
  “風雨?”
  風雪喃喃的自語了一聲。
  真想不到在北方最強大的帝國和圣龍最精銳的軍隊的聯手之下,依然能夠從容不迫的撐過來,這讓風雪對于自己這位從來沒有謀面過的哥哥更增添一份敬意和好奇,同時也發自內心深處的涌起一股爭雄斗勝、一較高下的強烈yu望。
  ※※※
  “云濟大哥,你為什么要和我們約在這里見面?”
  正當風雪胡思亂想的時候,風馨卻從與云明月久別重逢的闊談中清醒過來,轉首向云濟嬌嗔的說道。
  “因為明天對面的蓬萊閣,將會有一場非常熱鬧的好戲!”
  一反剛才談話時的嚴肅,云濟收斂了心情,笑嘻嘻的說道。他和風雪在這一點上倒是有著非常的一致——眼前這兩個美麗可愛的少女絕對不好惹。
  “什么好戲啊?”
  富有好奇心的少女立刻緊盯著云濟的臉龐。
  “明天公孫無用要為他的孫女比武招親,這可是如今神州最轟動的事情了,各方的精英人物都會聞風而來!”
  不等云濟回答,一旁的云明月搶向說了出來。
  “哼,明天我倒要看看那個公孫家的女孩到底怎么漂亮!”
  幾乎同時,兩個少女不約而同的說出了相同的語言,在無憂無慮的她們眼里,顯然無論是家族還是軍國大事,都遠遠比不上容貌高下優劣的比較更為重要。
  面面相覷的三個男人只好強忍住笑意,對于少女的本能反應唯有視而不見,在云濟的安排下商討起接下來的事宜。
  作為風云世家杰出的子弟,無論是云濟,還是風雪,以及云笑天,都清楚這次公孫無用的比武招親可不是什么圖個熱鬧、找個女婿那么簡單,作為四大家族中最為低調,但是卻實力雄厚的公孫家族,其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無不關系到整個天下的格局。
  事實上,自從龐勛叛亂被鎮壓之后,隨著輔政王被削弱權力、議政王開始登上歷史舞臺,圣龍帝國的權力格局就處在重新清理的狀態之中。
  這樣的趨勢,更由于如今西北戰場的風云變幻而更為微妙了。
  應該說,當前的圣龍,在權力的重整之中出現了兩條戰線。一方面是西部你死我活、直截了當的戰爭,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另一方面則是諸侯們連橫合縱、權術陰謀的外交,不動聲色之間戰勝于朝廷。
  其中聯姻便成為了其中的一個重要表現形式,尤其因為西部愈演愈烈結果卻又撲朔迷離的戰爭而更顯得微妙和關鍵了。
  相對于烽火連天、血肉橫飛的神州西部,在神州東部的聯姻結盟運動似乎非常的溫文爾雅,只是在這彬彬有禮、談笑風生的背后,卻同樣是以力量為盾牌的刀光劍影、爾虞我詐、危機四伏。
  這是一場看不見鮮血的戰斗。
  老奸巨猾的政客們,權重一方的諸侯,在這里笑容可掬,卻又皮里陽秋。所謂的聯姻,不過是一場利益的交換,權力的同盟。
  由于燕南天的千金燕芷若突然亡故,更讓這次公孫家族的聯姻變得微妙和重要,一時之間公孫無用的孫女成為了天下最為嬌貴、最為搶手的新娘。
  毫無疑問,圣龍歷七五五年十二月六日,將是一次天下英雄的大聚會,也是一次權力游戲的大展演。
  盡管很多勢力都面臨著嚴峻的危機甚至是激烈的交戰,但是幾乎神州所有重要的藩鎮:燕字世家、皇甫世家、令狐世家、卞州留守上官明鏡、晉陽留守章翔、揚州刺史秦鳳鳴依然紛紛派出了自家的子弟前來求親,跟隨而來的當然是各自麾下最為精銳的死士。
  與此同時,輔政王蕭劍秋、議政王蕭成秋、定涼侯風雨,乃至遠在嶺南的嶺南節度使杜紹權等人雖然沒有前來求親,卻也派遣了親信參加觀禮。再加上天下江湖草莽之間能人異士、自負文韜武略的少年豪杰,真可以說是匯聚了整個圣龍帝國年輕一代的精英。
  的確是一場不可不看的好戲。
  風雪點了點頭,心里充滿了期盼。
  云笑天則有些遺憾。因為在把風雪送到云濟這里之后,他便要啟程返回江南,投入抗擊安宇的戰斗,不能夠借此機會見識一下天下英雄,而且還要和那個疑為天上仙子的風馨分離,這一切都讓他有些落寞。只是一想到神州河山正在遭到安宇海寇的蹂躪、江南百姓因為令狐家族的龜縮而呼救無門,卻又讓這個自小受到江湖俠義影響的少年,立刻在心中充滿了斗志。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00:31
第三章 難以結束的戰爭

 曾經讓天下四方朝賀的聖京城,在短短的兩年內,經歷了太多的戰亂,數次易手,屢屢遭受強敵壓境、兵臨城下的危機,因此而顯得格外蕭條、門庭冷落,這在聖龍帝國全盛時期,真的是無法想像的事情。
  在聖龍歷七五五年的最後一個月,居住在聖京的百姓只要不是白癡或者與世隔絕,就都清楚這座城池眼下真正的主人絕對不那個在巍峨莊嚴、深徑通幽的皇宮裏的九五至尊,而是城東擺著兩頭碩大無比的石獅、四周戒備森嚴的大將軍府中那位新近被賜封的聖龍帝國天下兵馬大元帥兼幽燕節度使的平安王燕南天。
  天下兵馬大元帥和幽燕節度使是官爵,以前也有不少人做過,但是平安王的封號卻是絕無僅有的,是燕南天為了凸現自己的地位、展示自己的實力、試探天下諸侯的反應而威逼廣陵帝冊封的。
  很顯然,燕南天採取了一個意味深長的政治行動,獲得的是聖龍帝國從來沒有的殊榮,目的是震懾天下的諸侯,顯示自己的力量。
  早在當年聖太祖開國之後與眾將立下了“白馬之盟”後,聖龍帝國就從來沒有異性封王的先例,而如今曾經可以令天下失色的聖龍天子卻不得不違背了祖訓,屈從於一個藩鎮的壓力,這也確實從一個側面說明瞭聖龍帝國不可避免的衰朽和沒落。
  不過身為平安王的燕南天,此時絕對談不上太平。
  在他的眼前是一個標有山川河流的作戰沙盤。
  聖京位於沙盤的中央。
  在聖京北方、西方、南方甚至西方,都出現了代表著敵對的軍團,還有一些中立的勢力居於重要的戰略位置,虎視眈眈顯然不懷好意。
  這就是燕家軍的現狀。
  昌化城的圍攻,可以說是在燕南天和風雨這兩位對陣主帥同樣的瞠目結舌之中落下了帷幕,成千上萬英勇戰士的鮮血最大的作用便是為歷史的幽默和戰爭的難測作了一個血淋淋、活生生的注腳。
  唯一不同的是燕南天輸掉了面子,卻因此躲過了風雨為他精心準備的炮陣轟鳴;而風雨雖然贏得了聲譽、再次塑造了神話,卻不得不重新部署自己的戰略構局,同時還得面對“存心犧牲將士”的謠言。
  眼下,風雨、皇甫嵩、蕭劍秋的三家聯軍已經向聖京咄咄逼人的挺進了。
  在北面,認定燕南天是昌化兵變的主使人,一心要報殺子之仇的耶律明雄,已經率兵渡過了聖龍河。
  在西面,解救了昌化之圍後,蒙璿、尚興統率著七萬大軍以方陣的形式,步步為營的逼來,與從夏州出發自子午穀穿插而來的十萬皇甫世家的大軍會合,已經到達了聖京西郊的護衛堡壘陽城。
  此外,蕭劍秋和皇甫嵩的二十萬聯軍從鄂州出發,兵分兩路:一路由皇甫嵩率領沿陸路猛攻清泥、嶢關這兩道聖京南面的門戶;另一路則是蕭劍秋從水路繞至聖京的東側,已經和駐守驪山的守軍展開了激戰。
  更為頭疼的是,作用齊魯大地的公孫世家和卞州留守上官明鏡、晉陽留守章翔聯成一氣,在嚴守中立的名分下占據了從燕家軍大本營幽燕到聖京之間的兩翼,隨時都有可能會反戈一擊,不僅嚴重威脅著燕家軍從幽燕來援路線的安全,更讓燕家軍的精銳兵馬不得不在這個關鍵的時刻抽調出來,進行監視和防備。
  一道嚴密的包圍圈就此形成,燕南天突然滿心苦澀的發現自己居然處在了幾個月前被自己擊敗的龐勛相似的位置上了。更諷刺的是,就在十多天以前,風雨還是被呼蘭帝國和自己的燕家鐵騎壓得喘不過氣來,如今卻主客易勢,輪到自己品嘗處處受敵、四面楚歌的味道了。
  這樣轉變,和軍事並沒有太大的關系,純粹是政治、外交和權謀的運作,雖然處在敵對的位置上,燕南天也不得不佩服風雨的厲害,同時也更加警覺到這個西面的敵人絕不僅僅是一員能征善戰的名將,看來對於權力的運用也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面對這樣的情況,燕南天終於發現自己這段時日由於聖京的輕易得手和成功的排斥了蕭劍秋,而變得太過於自負和輕敵了。
  相對於輕率的和風雨軍作戰等錯誤相比,更為嚴重的錯誤便是小看了聖龍帝國千年傳承的根基。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統治了神州這麼多年的聖龍帝國,早就將神聖化自己統治的綱常倫理深入人心了,自有一大批自詡為忠孝節烈的白癡,依然不計後果、前僕後繼的擁護著聖龍帝國的正統。
  正由於忽視了這一點,所以沒有充分運用廣陵帝的號召力討伐風雨,失去了政治的主動性;而強逼廣陵帝冊封自己為平安王,現在看來也的確操之過急了。逼迫廣陵帝冊封自己為王雖然可以在向天下人顯示自己的實力和改造帝國的決心,從而贏得對帝國已經失望的人們的支持,但同時也加深了那些依然擁護著帝國正統、勢力顯然極為龐大的那部分群體的仇恨。
  “挾天子以令諸侯”,絕對是一柄鋒利的雙刃劍。既可以借此機會奪取中央的大權,但也因此引來了其他諸侯的警惕、仇恨、戒心與蠢動。
  而現在的燕家軍無疑沒有很好的利用這柄雙刃劍。對於廣陵帝這張政治牌的草率處理,和沒有充足估算到那些傳統力量的強大,導致了燕家軍在政治上處於一個極其被動的局面,並由此影響到了軍事。
  “智庵,派人分別去同皇甫嵩,蕭劍秋,風雨議和!”
  咬著牙齒,良久之後燕南天嘆了一口氣,言語之間顯得軟弱起來,看來這頭從來都是橫行無忌的猛虎如今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必須向現實低頭,終于接受了智囊張兆的建議。
  “屬下這就去辦!”
  身邊的張兆聽了這句話之後,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他最為擔心的就是燕南天不顧一切的和風雨為首的聯軍硬拼,這樣最好的結果也只能是兩敗俱傷,白白的讓別人坐收漁人之利,而燕南天如今明智的決定退讓,總算讓他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
  只是,欣喜之餘的張兆並沒有發覺,說完了這句話之後得燕南天面色陰沈,目光始終盯著沙盤,或者說沙盤的其中一個焦點,一個大膽的軍事計劃在這位縱橫聖龍東北半壁的軍人心中迅速萌芽——
  即便要妥協,也應該在讓對手充分領教了自己的實力之後!
  燕南天冷冷的一笑,在內心高傲的發誓。
  雖然是多年的心腹張兆,此時也沒有意識到作為幽燕子弟的三軍統帥,燕南天的尊嚴決不允許他在屈辱的情況下低頭,只有用戰場上的勝利來體面的結束這場不合時宜的戰爭,才是他唯一的選擇。
  於是,當口若懸河的特使行色匆匆的離開聖京分別前往皇甫嵩、蕭劍秋和風雨這三個當代強藩的營地時,燕家軍的反擊也已經在默默的準備著。
  ※※※
  “還真是失敗啊!”
  同樣滿懷挫折感的卻是和燕南天以整個聖龍江山為棋局的對手風雨。原本想要誘敵深入一舉重創燕家軍的風雨,卻因為部下出色的守城而不得不改變了自己的計劃,看著眼前似乎一片大好,其實隱憂叢叢的局面,聖龍帝國的定涼侯殿下同樣為自己所犯的錯誤而懊悔,同時更為未來的發展而沉思。
  “死守昌華城的將士這次損傷十分慘重,我援軍到達之際只剩下了四千餘人。不過屬下已經和高鳳陽大人一起部署妥當,軍中的謠言也得到了控制。”
  就在風雨沉思的時候,魏廖匆匆的跑了進來稟告道。
  “這件事情一定要好好處理,好好撫恤陣亡的戰士,倖存的則予以英雄的待遇,同時我會親自接見趙亮、風天華,尤其是風天華,血衣衛必須在他不察覺的情況下加以秘密監控和調查,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我準備好好的重用。”
  風雨有些苦澀,同時也帶著一些愧疚的說道。
  這次還真是有點虧了。
  從底層攀越上來、一向習慣了用數字來看待戰果的風雨直到現在方才發現,雖然在軍事和政治的鬥爭史上,有時候的確需要非常堅忍的犧牲,身為統帥確實是時刻都必須在局部的犧牲和全局的勝利之間進行殘酷的權衡,但是畢竟放棄忠實的部下這樣的行為違背了倫理與道德,即便找出無數堂而皇之的理由,卻終究無法取得自己良心的平安。
  而且如今,“犧牲部下來換取勝利”這樣的謠言可大可小,雖然戰爭和權謀的鬥爭是必須有所犧牲的,無數成功而又傳奇的戰例都是在做出慘烈的局部犧牲後方才取得的,婦人之仁只會招來更為慘重的損失乃至失敗,但是如果主帥被認為是刻薄寡恩的話,會嚴重影響全軍的士氣和戰鬥力,因此的確需要謹慎處理。
  教訓是慘痛的!
  很久以後年輕的統帥方才意識到,其實他正是通過了這個事件,終於從戰場上單純的功利角度擺脫了出來,逐漸開始從人性的立場來看待天下的爭霸,真正的成為一個成熟的戰略家和政治家。
  不過風雨對於這件事情在全軍造成的負面影響終究並不是十分擔心,畢竟自己在軍中的地位十分牢固,而且自己秘密離開昌化的事情也只有李中慧、魏廖兩個人清楚,即便是守衛昌化的戰士也最多有些懷疑而已,絕對不可能留下什麼證據的,而軍隊只需要獲取不斷的勝利,就可以緩解他們的不滿。
  現在讓風雨更為擔心的是戰局——
  盡管和皇甫嵩、蕭劍秋的聯軍已經對聖京形成了包圍之勢,公孫世家等藩鎮的反應也明顯是看好戲的態度,但是聯軍的總兵力只有四十多萬且四處分散,並不占據絕對的優勢,而且三家各懷心機,其他藩鎮的立場更是搖擺不定,力量的對比隨時都會變化。
  相對而言,燕南天則處於內心作戰:大將朱全率領七萬大軍憑藉著工事死死守住了清泥、嶢關一線;五萬韓陵守軍隨時都有可能東進與聖京的兵馬夾擊聯軍東線的軍隊;聖京則擁兵二十萬,完全可以應付西線、北線的聯軍。
  從軍事上看,燕家軍所處的地理位置顯然得以在兵力的投放和運動上速度更快、時間更短,兵力的調度也統一集中。
  從政略上看,雖然因為齊魯的公孫世家、卞州的上官明鏡和晉陽的章翔態度曖mei,導致了燕家軍從幽燕的大本營到聖京之間的聯系受到了威脅,但是遠遠沒有像風雨軍要同時應付幾個戰場而把兵力分散的那麼開;而且燕南天一人決斷著全軍上下,並且手中還握著皇帝這張王牌,也遠遠比各懷鬼胎的聯軍強多了。
  真是一個愚蠢而又教條的分進合擊——對於皇甫嵩如此自作聰明的部署,風雨早就一肚子怒氣了,天知道這個老狐貍腦子出了什麼錯,不但斷然拒絕了自己的建議,而且連他最為信任的義子梅文俊的意見也聽不進去,如果說是為了確保自己第一個進入聖京,這恐怕不是一向注重實力的皇甫嵩的風格吧?
  想到這裏,風雨的心中不由一動,蕭劍秋一心想借此機會掌握聖京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畢竟擁有著先帝血脈的輔政王,只有在聖龍帝國千年傳承的的心臟發號施令,才更具備正統的意義,也才能夠令天下人爭相擁戴,這也正是蕭劍秋屢次不惜血本要奪取聖京的意義所在。
  為了更為深遠的戰略和政治上的價值,立志要中興聖龍的蕭劍秋的確別無選擇,在風雨留下輔佐其主掌朝政的誓言書之後,雙方的結盟也就成了勢在必然的事情了;而換一個角度看如果不能夠實現這樣的抱負,局限于鄂州一隅,恐怕才是對這位當今聖龍皇室難得一見的奇才最大的諷刺吧?
  但是皇甫嵩呢?
  這頭老狐貍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更不會為朋友兩肋插刀——他不背後捅刀就已經是萬幸了。
  在這次出兵聯盟的事情上,皇甫嵩卻一反常態的好說話,雖然也提出了很多條件,但總覺得都是一些細枝末節,根本無關於戰略大局,或者是非常遙遠暫時無法實行的,如此痛快真是匪夷所思,讓風雨不由得產生了不祥的預感。
  只是如今自己畢竟是有求於人的一方,為了三家聯盟以緩解危機,不得不做出了包括交出這次聯軍指揮權在內的重大讓步,對於皇甫嵩也自然不能夠有什麼過多的要求,所以在被推舉為盟主的皇甫嵩如此堅持下,實在不好進行幹預和反對,真是可恨!
  總之不管怎麼說,現在絕對不是一舉解決燕家軍的好時候!
  風雨很快就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在如此的形勢之下,聯軍不但沒有什麼太大的勝算,而且相反還很有可能會被燕南天反戈一擊,一敗塗地。
  面對這樣的情形,風雨就更為惋惜自己沒有伏擊到燕家軍了。
  早知道還不如放棄死守昌華,採用逐次抵抗、逐次退卻的戰術,應該同樣可以達到拖延時間完成後方部署的效果。
  回想起先前的部署,風雨感到有些後悔。
  當初蒙璿和尚興為了阻止自己死守昌華,曾經不約而同的提出了這樣一個替代方案,事實上風雨自己也不是沒有想到過,但是在對這兩個方案進行了非常慎重的比較之後,風雨還是選擇了前者。
  在風雨而言,之所以最後否決了這樣的方案,主要是因為昌華到錦州之間都是一望無際的平川,不適合部隊處於劣勢之下的野戰;而如果要放棄錦州把戰場進一步西移,則不得不顧慮到政治方面的影響和其他藩鎮的反應,以免平添變數。
  沒想到的是,自以為採取了保險的方案,卻出現了令人不可思議的變數——三萬人裝備參差的軍隊在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小縣城,竟然頂住了二十萬精銳雄師的猛攻,這不能不算是聖龍帝國軍事上的一次奇跡。
  幸好通過這次戰役讓風雨軍突現出一員優秀的將領,並且打出了風雨軍的軍威,也沒有太吃虧!
  事到如今,風雨也只好如此安慰自己了。
  “風侯,根據情報燕南天正在秘密調動軍隊,有跡象表明這次派來特使和我們談判,唯一的目的便是拖延時間和進行離間,這位燕大帥恐怕眼下更期望自己在軍事上取得勝利,而不是談判上進行妥協!”
  就在風雨和魏廖談話的時候,李中慧臉色有些沉重的走了進來,給風雨帶來的顯然不是什麼好消息。
  “緩兵之計,外加離間?”
  風雨略帶諷刺的猜度著對手的用意,愣了一會方才皺了皺眉,面對著妻子似乎自言自語的說道:
  “你看燕南天是因為女兒的死或者和呼蘭人的聯盟,方才決心和我們勢不兩立;還是僅僅因為他的自尊不允許自己在劣勢的情況下言和?”
  不管怎麼說,風雨始終都不相信燕南天會因為意氣或者和呼蘭人那種根本不牢靠的政治協議而拒絕與自己和解。作為一個優秀的統帥,燕南天完全應該具備冷靜和理智的克制,從戰略的高度來做出取捨。
  “我想兩者兼而有之,但主要是因為燕南天希望用一場大捷來增強自己談判的地位,以強者的姿態來結束這場戰爭!”
  顯然,妻子的判斷和風雨一致。
  “那麼,這場戰爭還真是有點難以收場了!”
  風雨苦笑著說道。
  盡管戰爭是也只能是政治的延續,但是千百年來的歷史上,又有多少的戰爭是在理智下進行,在理智下結束的?在白骨遍野、血流成河的背後,更多的卻僅僅是因為高居上位者某種或者簡單或者可笑或者沖動或者不合常理的心血來潮,以及莫名其妙的理由,發動了起來,無論是否達到了這些高高在上者的目的,結果必然是家家哀歌,戶戶白幡。
  現在燕南天和風雨的爭鬥也同樣如此。
  為了長遠的政治影響和戰略主動權以及對天下的號召力,聖龍帝國的兩大強藩,都絕對不允許自己在劣勢的情況下結束戰鬥,於是周而復始的戰爭勢必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反復上演,為了一場雙方都想結束的戰爭而繼續戰鬥,除非一方打敗了另一方,或者兩敗俱傷誰都沒有力氣繼續下去為止。
  這對於交戰的雙方不利,對于天下黎民不利,對於聖龍的萬裏江山更為不利!
  “別想這麼多了!”
  妻子輕輕的握住了丈夫的手,她非常理解丈夫的心情。
  事實上,作為高麗王國流亡的王族,李中慧更是有切膚之痛,因為就在曾經的過去,僅僅是由於聖龍帝國皇帝的好大喜功和當時高麗國君的死要面子,於是一場聲勢浩大的遠征,摧毀了城市和村莊,奪取了兩國無數的性命,同時也讓自己的家族失去了家園和故國,流亡到了異國他鄉。
  “不錯,談判桌上得不到的東西,看來就只有在戰場上一決高下了!”
  風雨聳了聳了劍眉,雙眼暴然射出一道寒光。
  能戰方能和,能攻方能守,這是千古不破的真理!
  只是,這樣一來和燕南天的戰鬥在自己從西線真正抽出手之前,恐怕將會非常困難的延續下去了,而西線,則依舊成為決定著風雨軍未來的關鍵!
  不知道從何時起,聖龍帝國開始採取了“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自以為內聖則必外王。但是這一套思路對於風雨來說卻根本就不屑一顧。
  “聖龍的內耗太多了,唯有揚威於域外方才是真英雄大豪傑!”
  正是在這樣的理想主義的情感激勵之下,才讓風雨發動了對印月的遠征,更堅決的抵制著呼蘭帝國的入侵。
  也正是出於這樣一種建立於現實之上的理想主義,讓風雨其實並不是非常願意捲入神州的內耗之中。
  這種和風雨一貫務實、通融的行事作風相悖的情感,幾乎成為了一種道德上的潔癖,一方面讓風雨在神州各大豪雄中擁有了獨一無二的光彩,吸引了大批神州的熱血男兒前來投效;但另一方面卻也令風雨在面對天下戰略格局的時候,產生了致命的束縛,終於導致了在不得不面對和本國豪強生死較量的時候所面臨的被動局面。
  看來必須盡快解決西線了!
  幸好,作為三軍統帥和一方霸主,風雨內心的務實和通達,終究戰勝了理想主義的情緒,在意識到東線所暗藏的巨大危險之後,不得不克制了自己對外用兵、開疆拓土的強烈願望,決心暫時結束西線的戰鬥。
  因此,隨著這樣的思緒,風雨的目光自然而然瞟到了地圖上的西北——玉門關。
  那裏的戰鬥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風雨軍原本用來對付燕家軍的火炮也已經開始日夜不停的向前線輸送過去,面對著天下第一名關,秋裏能否洗雪上次的失敗?受到“漢月”計劃影響的呼蘭帝國大國師張仲堅現在雖然一定是焦頭爛額,但是他真的會如此合作的讓風雨軍舒舒服服的擁有這一段時間嗎?
  風雨的心中總覺得有些忐忑,自從結束遠征印月的戰役返回聖龍之後,他發覺自己如今與其說是面對著軍事上的征伐,倒不如說是更多的面對著外交和政治的遊戲,用戰爭的流血與犧牲換來的成果,在這些黑暗的幕後交易面前,實在是微不足道。
  “我要親自去一趟西線!”
  想到這裏,風雨做出了決定。他的話中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讓擔憂他的傷勢而有心勸阻的李中慧和魏廖在互視了一眼之後,紛紛選擇了緘默。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00:32
第四章 三千騎兵的神秘行動

 圣龍歷二五五年的冬季,神州西北偏離官道的山野中,疾馳著一支三千人的騎兵,為首的是一名二十多歲、一頭散發、臉色沉寂的年輕人,年輕人的左首是一個背插著大刀的十五、六歲的少年,右首緊隨的則是一名英姿颯爽、銀裝素裹的少婦。
  這三個人一馬當先,率領著全副武裝的騎士們向西挺進,盡管一路上顛簸坎坷,但是這些馬背上的健兒仿佛絲毫都沒有受到影響,顯示出高超的技藝。
  而在這些威武的騎兵中間,夾雜著的是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馬車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只是垂下了重重的簾布,讓人根本無法看清里面的狀況,唯一讓人好奇的是駕車的竟然是一個失去了右手的大漢,不過馬車在大漢的手中竟然是出奇的平穩和快速,絲毫沒有拖住騎兵們行進的后腿。
  “義父,我們真的就這樣前往玉門關嗎?”
  秋十三郎對于眼下的軍事行動充滿了不解。堂堂西線的總指揮官,放下了數十萬部下和與之對決的同樣數量的敵人不管,竟然輕車簡騎的率領三千名騎兵,繞過敵軍的防線深入對手的腹地,進逼的目的地居然是固若金湯、曾經讓十萬風雨軍將士面對內城而遺憾撤退的戰略要地——玉門關,這實在有違用兵的常理。
  “少廢話,服從命令!”
  作為秋風軍的統領,秋里也同樣感到不滿。
  這次西線的戰役,出乎意料的艱難,原因在于翰魯采用了草原民族傳統的戰術,將帝國軍隊擅長騎射、擅長野戰和游擊作戰、高機動性、單位戰斗力高超等戰術優點發揮的淋漓盡致,自己雖然在局部出其不意的小勝了兩仗,但是無關大局,于是西線形成了一種僵持的局面。
  于是,勢均力敵的雙方在廣闊的平原上展開了拉鋸戰。盡管武器裝備上處于劣勢的呼蘭鐵騎在擅長大規模兵團作戰和陣地戰的風雨軍面前沒有任何的便宜可占,但是機動性能差的后者也同樣無可奈何于飄忽不定、打了就跑的對手。
  就這樣,在緩慢的消耗中雙方的進展都非常微弱,為了防止呼蘭騎兵突襲的風雨軍,不得不穩扎穩打,步步為營,這么多天也僅僅是進逼到酒泉和總寨一帶,連玉門關的影子都還沒有看見。
  這樣的情形當然讓立志要雪洗前恥的秋風軍統領非常不甘心,不過他并沒有太過于著急,因為一個有條不紊的計劃早就在心中醞釀成熟,并且在按部就班的展開,絕妙的陷阱即將設置完畢,他深信用不了一個月,就一定可以將這支呼蘭大軍消滅在玉門關之外,然后士氣高昂的勝利之師將再度兵臨城下,奪取原本早就應該奪取的戰利品。
  可惜風雨并沒有給他機會,而是親自來到了前線,并且下達了這道奇怪的命令——選拔三千優秀的騎兵秘密奔赴玉門關城下。
  更令人奇怪的是,不僅風雨決定親自率領這支騎兵前去玉門關,而且還命令秋里也必須跟隨而來。
  也幸好呼蘭人經過了抗擊秋里的那一場大戰,對于玉門關的防備力量自信異常,再加上風雨軍的主力緊緊相逼,因此并沒有在自己的后方到玉門關之間的廣闊距離部署足夠的偵騎,在風雨帶來的血衣衛高手的協助下,一路上輕而易舉的解決了這些耳目,神不知鬼不覺的向呼蘭人的后方玉門關挺進。
  只是,一向自恃甚高的風雨軍公認的副統帥,此時也不得不無奈的承認自己實在猜不透風雨葫蘆里面究竟埋了什么藥?難道是想依靠這三千根本不適應攻城的騎兵,來撬開讓草原和圣龍無數男兒喋血飲恨的名關嗎?
  秋里有些好奇,有些期待,更多的則是不服氣。
  不過,在遭遇屬下和義子的詰問時,以冷酷嚴厲著稱的秋風軍統領,依然非常盡責的站在了風雨的一邊,冷冷的呵斥了將士們因為疑問而產生的動搖。
  “圣龍帝國的西北定涼侯,真的如同傳說中的那么用兵如神嗎?”
  盡管被義父所斥責,少年的心中卻始終保持著獨立的思想。他偷偷的回頭望了一眼奔馳中的馬車,對于這次方才第一回見面的風雨軍統帥,少年并沒有象軍中其他將士那么的盲目崇拜。
  “義父應該是顧念朋友的情誼方才讓這個人占據了高位吧?”
  因為有救命之恩,更因為在戰場上秋里所表現的果斷和干練,讓少年很自然的將之視作了自己崇拜的偶像,有這樣的想法也毫不奇怪。
  而那個帶著病態,有些疲倦但是卻非常從容自若的年輕人,則讓少年首先在腦海中涌現的是“到了他的年齡我是否也能有這樣巨大的成就?”、“他真的比義父還厲害嗎?”之類的念頭,也正由于這種下意識的比較,使得少年在感覺親切和敬仰之余,更多的卻是好奇和疑問。
  畢竟,僅僅憑藉著根本不擅長攻城的三千騎兵,突襲名聞天下的玉門關,實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不是鼎鼎大名的風雨提出來,任何人都恐怕會視之為癡人夢囈而嗤之以鼻吧?
  然而,即便是戰無不勝的定涼侯,難道就可以撒豆成兵,呼風喚雨,完成天方夜譚一般的神話嗎?
  正在胡思亂想的少年,突然發現馬速減緩了下來,幸好被旁邊的秋里拉住,少年方才沒有沖過了頭。
  滿臉通紅的少年,正準備向身邊的義父道歉,卻恰好看見秋里正用一種深邃的目光注視著前方,少年順著秋里的目光看去,卻見此行的目的地玉門關已經近在咫尺了——
  ※※※
  此時的玉門關正靜靜的矗立在寒冬微弱的陽光之下。這座曾經是神州抵御胡虜叩關的前線重地,如今卻成為了呼蘭帝國用以牽制風雨軍、窺視神州大地的橋頭堡,子孫的不肖,令千百年來浴血沙場、埋骨邊塞的先烈也為之蒙羞,更成為了萬千神州熱血男兒心中的一根梗刺。
  呼蘭的士兵正在例行公事的守備著城池,前方正在劇烈的激戰,數十萬大軍在從麓城到玉門關的廣闊大地上展開了血雨腥風的絞殺;后方則突然爆發了更為慘烈的權力斗爭,無數顯赫一時的王公貴族因為斗爭的失敗而人頭落地,辛苦經營的家財轉瞬間化為了烏有,昔日高高在上的妻子兒女如今淪為了任人宰割的奴隸,這種遠比外部戰爭更為殘酷的自相殘殺讓所有的呼蘭將領人人自危。
  不過,這些紛爭和殺戮,暫時還沒有波及到玉門關,至少和守備在玉門關的呼蘭士兵并沒有太大的關系。
  所以,這些草原的健兒此時并沒有太大的警惕性,根本察覺不到戰火硝煙的味道。
  而且由于按照草原紛爭的規矩,落敗一方的部族只是那些族長、貴族遭殃,族中底層的戰士和他們的家小只是被劃歸到戰勝部落之中,基本上一視同仁,照樣可以憑藉勇敢和戰功來獲取榮譽和財富,以至于這種原本是為了避免草原部落在戰爭中滅絕和喪失生存力的傳統,如今對于穩定軍心卻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只是,這對于哈爾里克汗來說,感受卻大大的不同了。
  作為呼蘭大可汗的妻弟,大草原土生土長的貴族,他理所當然的成為了呼蘭帝國保守派的一員,和大權在握的大國師張仲堅之間的矛盾非常深。
  在風雨啟動“漢月”計劃之前,雙方雖然隔閡非常大,彼此也頗有一些暗地里的動作,但是在表面上卻相安無事,更多的時候張仲堅都采取了容忍和退讓的姿態,這也助長了這些草原大老爺們目空一切、驕橫跋扈的心態。
  然而隨著“漢月”計劃啟動之后,局面立刻產生了巨大的轉折。一直韜光養晦的大國師在起初的忍讓之后,巧妙的將沖突的責任推到了保守派的一方,隨之而來的則是大刀棒喝,以及殘酷無情的鎮壓。
  在這種情況下,哈爾里克汗很快就體會到了張仲堅的可怕,很多同盟的或者交好的朋友,紛紛在這場爭斗中落敗,得到的便是一個慘不忍睹的下場。不僅身家性命難保,而且妻兒老小都永無翻身之地。昔日高傲狂妄的草原貴族,如今甚至連一條喪家之犬都不如,即便僥幸保住了性命的,也是惶惶不可終日。
  事態的發展讓這位一向認為自己高人一等的哈爾里克汗心驚膽戰,唯恐這樣的厄運落到自己的頭上,對于曾經得罪過張仲堅的往事,更是悔不當初。
  于是,他再也無心對鄯善王等西域小國多做糾纏,乘著翰魯奉令出兵麓城討伐風雨軍的機會,率領著自己的親信兵馬入住了玉門關這座名義上屬于自己管轄的城池,美其名曰是保衛名關,掩護呼蘭大軍的后防線,實際上卻是期望借著這座天下聞名的雄關來保護自己,壓制住心中的忐忑和慌亂。
  這的確是一個好選擇。玉門關遠離呼蘭斗爭慘烈的政治中心,前方又有翰魯的數十萬大軍在和風雨軍激戰不下,再加上堅城厚壁,有效阻擋了戰火的侵蝕,恰巧是一個躲避紛爭、安身保命的好所在。
  但是事與愿違,就在他自以為高枕無憂的時候,卻見一名卑微的奴兵飛快的跑了進來,驚惶失措的稟告道:
  “汗爺,不好了!”
  “混帳,什么事情如此慌張!”
  哈爾里克汗習慣性的向這名士兵抽了一鞭子。
  在呼蘭的軍隊中,戰士也是分等級的。已故的呼蘭大可汗雄才大略,野心勃勃,為了適應戰爭的需要和草原的團結,他在掌握了大權之后便召集了各部落首領,制定了后來大名鼎鼎的“和林血盟”:
  在“和林血盟”中,草原的健兒自然是英勇的猛士,憑藉著他們的勇猛和無畏受到人們的尊敬,即便是手握大權的族長和貴族,在他們面前也不敢太過于放肆,否則就會受到這些戰士為了榮譽而發出的挑戰,如果不敢應承的話,無論多么尊貴的人物,都會受到人們的恥笑而在極端重視榮譽的大草原抬不起頭來。
  相對于草原的健兒,那些屈服于帝國武力的盟邦的戰士,地位當然低了一些。他們往往是帝國征戰的先鋒,擔負著有重大傷亡的任務。
  不過即便和這些盟邦的戰士比較,仆兵的地位依舊更為低下。這些從敵對國俘虜來的壯丁,在浩蕩的大軍中主要是負責那些將領和貴族的起居、勤務,成為逆來順受的對象,主人對其有著絕對生殺予奪的主宰權,偶爾更會被當作替死鬼,驅趕到陣前消耗敵人的體力和時間。
  雖然不同地位的戰士,都可以憑藉著戰功提升他們的地位,甚至也不乏有仆兵出身的勇士因為忠誠和無畏而得到晉升,成為戰功彪榜的名將,但是這畢竟是從尸山血海中走出來的少數中的少數,更多的仆兵則僅僅是備受ling辱的發泄對象和戰場上的消耗品,能夠保全性命已經是萬幸了。
  在這種傳統的影響之下,傲慢狂妄的哈爾里克汗自然不會把這些奴兵當作人來看待,動輒打罵侮辱乃是司空見慣的尋常事,尤其是現在這種局面微妙的情況下,心情不好的草原貴族只要一看不順眼,就會皮鞭相向,短短幾天工夫就已經活活打死了十幾名他名下的奴兵了。
  對于前車之鑒記憶猶新的那名仆兵,此時立刻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冷戰,急忙在粗魯暴烈的草原大老爺再次揮舞皮鞭之前,搶先出聲稟告道:
  “是……是……風雨軍兵臨城下了!”
  “什么!”
  哈爾里克汗聞聲差點跌倒在了地上。
  即便是尚武的呼蘭帝國,在建立了如此龐大的基業之后,也不可避免的被裙帶關系和奢靡生活所侵蝕,并不是人人都憑藉戰功方才占據高位的。
  哈爾里克汗便是最典型的一個例子。
  作為草原實力雄厚的名門望族,再加上姐姐被挑選入宮成為了現任呼蘭大可汗的妻子,這位草原的貴族可以說一帆風順,輕而易舉的獲得了封地和相當于中原王侯爵位的“汗”的稱號。
  但是,就其能力和經歷而言,卻是十足的紈褲膏梁,既沒有血戰沙場的武威,也沒有運籌帷幄的謀略,平日里狐假虎威、欺凌弱小尚且可以,但是真的面對戰陣殺伐,卻根本不知所措。
  尤其是面對著連續擊敗了呼蘭大軍的風雨軍,更是讓他感到了渾身瑟瑟發抖,大有世界末日、死期將至的覺悟。
  “來……來了多少兵馬?”
  幸好這兩年為了在同僚以及討厭的大國師張仲堅面前證明自己的能力,哈爾里克汗頻頻對西域小國用兵,雖然是穩操勝卷、實力一邊倒的戰斗,但畢竟刀光劍影之下還是鍛煉了這家伙的膽量,再加上突然醒悟到自己眼下正位于鐵壁銅墻的玉門關之內,至少暫時武性命之憂,因此良久之后終于鎮定了下來,問出了還算有水準的問題。
  “探馬回報敵軍前鋒共有大約三千騎兵!”
  奴兵急忙迅速的稟告道。
  “混賬東西!”
  哈爾里克汗頓時大罵了起來,區區三千騎兵對于防衛森嚴的玉門關根本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威脅,因此這個消息頓時讓草原的貴族老爺大大的安心了,隨之而來的卻是察覺到自己因為這個白癡沒有一次性及時稟告完軍情而白白的手足無措、大丟面子,不由怒火中燒,再次揮舞起鞭子,狠狠的打去。
  “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之后,奴兵不由疼得滿地打滾。這種用油浸泡過的鞭子,被抽到身上非常疼痛,讓人難以忍受,乃是呼蘭貴族們懲戒奴隸的常用器械。
  “叫你還敢不敢大驚小怪!”
  余怒未息的哈爾里克汗狠狠的抽動著鞭子,死命的鞭撻著可憐的奴兵。
  “汗爺饒命,饒命!那三千前鋒是被西北定涼侯風雨親自統率,而且后方塵土飛揚,無法探明究竟有多少后續部隊!”
  倒霉的奴兵一邊在地上打滾躲避鞭子,一邊感受到生命的威脅因此趕忙用最快的速度稟告完了整個軍情。
  “風雨……風雨親自統率?后……后續部隊?”
  哈爾里克汗聽到了這個糟糕的消息之后,由于有剛才的經驗,此刻他倒是并沒有立刻蔫了過去,反而是一把抓住了奴兵的領子,惡狠狠的質問道:
  “這怎么可能?消息可靠嗎?”
  “遠處看到的似乎……似乎是傳說中的定涼侯風雨,只是守城的將士都沒有參加過和風雨交戰的那幾場大戰,所以無法確認。不過秋風軍統領秋里肯定來了,他在風雨的身邊,有參加過玉門關防守戰的弟兄辨認了出來!”
  “秋……秋里!”
  感覺大事不妙的哈爾里克汗立刻全身發軟,差點跌倒在地,也因此放過了那個可憐的奴兵,讓這個家伙逃過一劫。
  雖然沒有什么才能,但是哈爾里克汗憑藉自己僅有的那么一點智慧,也認識到姑且不論風雨是否真的來了,單單是主持風雨軍西線大局的秋里,就絕不可能只帶領這么一點兵馬前來攻打玉門關。
  玉門關雖然堅固,自己目前麾下的軍隊也不在少數,但是面對著能征善戰的風雨軍,還有威名遠播風雨、秋里兩員名將,哈爾里克汗半點斗志都沒有。
  難道翰魯的大軍完蛋了嗎?接下來該怎么辦?
  哈爾里克汗唯一想到的就是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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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6 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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