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史詩] 征戰天下 作者: 雨過天晴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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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風月 2011-9-28 22:27: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22 115172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13:15
第九章 大戰之前

     和李逸如想像的不一樣,此時他所崇拜的風雨,並沒有全身心的投入到戰略運籌之中,而是在忙著指揮軍民搶運糧草。
  “風侯有令,凡我涼州子民皆可搬運黎倉糧草,所得歸己!”
  一道命令傳遍四方,立刻動員起了涼州上下的百姓。盡管戰爭是殘酷的,生命的危險隨時都有可能從天而降,但是習慣了亂世的人們多少對於死亡都有些麻木和小視,儲備足夠糧食以支持自己可能前往深山的避亂反而是戰亂中最引人關注的問題。所以,歐靜的策略在現實中非常可行。
  “鄉親們加把勁,這既是為了咱們自己,也是為了幫助咱們風侯,決不能讓那些強盜撿了便宜去!”
  在忙碌的人群中,一個少年風風火火的喊著,調動著人們的積極性。
  “這是那個王光宇吧!”
  悄悄前來視察的風雨,撩開停于遠處高丘上馬車的窗簾,望見少年,撓了撓頭記起了少年的名字——畢竟這個口若懸河的少年在那次前往玉門關的路途中,還是給了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很深的印象,而從這個少年聯想到了自己的愛將趙亮,以及業已離開的妹妹風馨,弟弟風雪,還有至今下落不明的雲明月,都讓風雨頗多感觸。
  “這個王光宇是軒轅軍校這一期的學員,很有一點口才,而且因為對於西大陸的事物非常熟悉,目前被軒轅軍校作為有特長生而聘作了臨時助教,教授有興趣的學員關於西大陸的語言和情況。”
  跟隨風雨視察的人員中,有最近接替陳善道負責軒轅軍校教務的司馬淵。原本讓陳善道負責軍校只是利用他在士林中的威望,只是這位清流派的老夫子越來越崇尚虛無,為了表現自己的不凡而不屑於現實的時務,因此最終託病不理政事,卻也因此讓近來被主持內政的歐靜越來越器重的司馬淵有了用武之地。
  和迂腐的士林大儒陳善道相比,司馬淵在教學方面非常注重相容並包,實行多樣化的教育,容納得下與他觀點相左的一些事物,還鼓勵教學相長。因此軒轅軍校雖然主要培育軍事將領,但是也允許學員擁有一定自由的時間來自主選擇學習他們所感興趣的知識,並從各個領域甚至是學員中間聘請了很多有特長人才作為臨時教員,舉辦短期的講座開拓師生們的視野,其中這個老朋友王姚的侄子王光宇,因為對於西大陸這些偏門的知識和個人飛揚的性格,讓司馬淵記憶很深。
  “這個少年倒是不錯啊!”
  風雨微微的笑了一下,他早就聽說了司馬淵近期在治學方面的成績,但這兩年忙於戰事一直抽不出太多時間去視察軒轅軍校,而司馬淵的這一套又和聖龍帝國的傳統大相徑庭,甚至某些方面還有些驚世駭俗,所以即便是算來開明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也對于司馬淵的成績總是多少有些半信半疑,直到今天看見象王光宇這樣跳格的人居然也能夠被司馬淵容納並且得以利用其才華,方才真有些佩服這個老頭了。
  正在風雨說話的時候,負責指揮黎倉阻擊的風天華匆匆趕來,向風雨行禮。
  “燕家軍距離黎倉還有多遠?”
  不等風天華開口,風雨便已經先行關切的詢問道。一般的平頭百姓考慮的當然僅僅是自己的個人生計,因此鋌而走險之下也只需要為自己的生命和家庭的後續負責,然而身為涼州的最高軍政長官,風雨卻不得不肩負著保衛子民安全的重任,這也是他十分關注阻滯進逼黎倉敵軍動向的一個十分重要的原因。
  “我軍已經在前方的壁壘中充實了兵力,再加上距離產生的時間,目前至少可以阻滯敵軍五個時辰!”
  沒想到應該留在涼城主持大局的風雨會親自前來,風天華多少有些措手不及。不過對於風雨的詢問,他倒是能夠比較自信的交出答卷。
  這主要得歸功于當初風雨采納了軍師孔宓的意見,為了抵禦呼蘭人的入侵,在遼闊的西北大地上構築了由城池、堡壘、營寨、塹壕共同組建的縱深防禦體系,這才使得增援的風雨軍能夠有險可恥,延長了燕家軍進逼的速度。
  風天華的估算讓風雨還算滿意,沒有親臨現場還真是無法想像這裏的工作效率,照這樣的速度,當燕家軍來到黎倉的時候,這裏的糧草恐怕已經十去八九了,風雨軍的損失勢必降低到最小的程度。不過出於謹慎,風雨還是皺了皺眉,沉吟了一會,命令道:“讓目前負責黎倉的官員來見我!”
  不多時,根據風雨的命令,只見兩匹黑色的快馬飛速的馳上山丘,在通過了血衣衛身份驗明之後來到了馬車旁,其中一個略略有些富態卻一身戎裝的青年沉穩的向風雨行了一個軍禮道:
  “軒轅軍校學生軍副指揮使雅龍參見風侯!”
  而與此同時,另一個氣宇軒昂身材修長卻一身儒服的青年抱拳朗聲道:“涼州臨時民政官何子丘參見風侯!”
  “雅龍?何子丘?”
  風雨微微一愕,老實說光看這兩個的外形似乎何子丘更像一個軍人,而雅龍更像一個商旅,可惜現實中的身份卻完全倒了過來。不過風雨也沒有太過於理會,本來就是人不可貌相,這兩個人的身份應該說明瞭兩人的能力:軒轅軍校學生軍是為了讓這些軒轅軍校的學員隨時都處於軍旅狀態而設立的,平時用於演習,危急時刻也可作為精銳部隊投入戰場,其中的領導職務都是學生自己選舉經軍校批準方才上任,因此能夠擔任聚集著風雨軍未來軍事精華的軒轅軍校學生軍副指揮使,那絕對是各科成績都極其出色、深得師長鐘愛和同窗擁戴的傑出人才。
  至於涼州臨時民政官,則是民眾公推的代言人,常常是每個季度選舉,多半由實力強大的商家和德高望重的士紳擔任,協助官府處理各項民生事宜,不僅需要很強的能力,而且還需要充沛的精力。風雨聽說過何子丘,一個遷居涼州的江南富商子弟,幾次成功的商業運作和對涼州百姓的慈善捐款,讓他很快在涼州聲名鵲起。
  只是眼下事情緊急,風雨也無暇和兩人多做寒暄,而是單刀直入的進入主題:“辛苦兩位了,現在這裏的情況如何?”
  “百姓十分自覺,學生將學生軍的四個中隊用於維護秩序,一個中隊作為預備,兩個中隊支援百姓和應付突發事件,一個中隊負責偵察。”
  雅龍首先侃侃而談。對於這個似乎混合了邊塞少數民族血液的年輕軍官所做出的部署,讓原本想挑剔的風雨也不由暗暗點頭,的確不愧為軍校的高材生,兵力的調配中規中矩,安排得非常周詳,有條不紊。
  這個時候,何子丘也緊接著談道:“在下組織了能言會道的人散在各處宣傳風侯此次的決定,調動百姓的積極性,同時也安撫百姓因此產生風雨軍可能不敵的驚慌情緒,同時在下和商會協調過,準備戰後建立公益基金募集捐款,按市價收購百姓手中的余糧,再返還風雨軍,也算涼州的商賈對風侯這些年來保全地方的一點感激吧!”
  “何先生客氣了,保全父老家園,保證風雨軍轄下百業子民的安居,乃是風雨軍的職責所在。至於戰後如何安排到時候再說吧,風雨首先代表涼州百姓和風雨軍多謝先生此次的鼎力相助!”
  風雨微微一笑的說道,何子丘負責的是民政,但是他不僅有效的組織起一盤散沙的民眾積極參與搶運糧食,而且還能夠思慮周全的想到疏導百姓心中對戰爭的恐慌,的確是一個人才。
  至於何子丘所說戰後購回糧草的事宜,風雨倒不是很以為意,首先這點損失風雨軍還是能夠承受得起的,其次傷害了商人的利益反而會間接損及風雨軍的稅收,這種涸澤而漁的做法風雨根本不以為然。只是料想此舉多半是何子丘為了討好自己做出的投資,從而為日後的發展鋪路,所以風雨也不想說破。
  總的來說,風雨很滿意這兩名負責黎倉運糧的官員所表現出來的能力和所實施的措施,因此也就不準備再在這裏多作耽擱:“命令百姓四個時辰之後撤退,不能夠搬走的糧草全部燒毀,你們既要保全百姓的安危,同時也不能讓敵人得到這裏的一粒糧食!一切拜託兩位了!”
  “遵令!”
  在雅龍、何子丘恭敬的聲音中,風雨揮手讓鐘進驅馳了馬車。
  對於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來說,今天註定是操心的一天。黎倉只是其中的一處,更為重要的是前線秋裏對燕南天的襲擾能否為涼城爭取到足夠的時間。此外,蒙璿的側翼迂回,所要解決的不僅是緩和黎倉的危機,同時還要為風雨軍在遼闊的平原作戰搶zhan有利的位置,因此也是風雨關注的焦點。
  就在風雨離開不久,大規模的黎倉阻擊戰在距離黎倉十裏的地方爆發了。
  “秦大哥,敵人快到了!”
  一匹快馬帶著一名年輕的軍人奔上了山丘,向面無表情的秦紀匯報道,燕家軍的到來顯然比預計得要快很多。
  秦紀是軒轅軍校學生軍的指揮使。
  因為承擔防禦主力的青龍軍一向以步兵為主,尤其是這次整編之後更是將主要的騎兵力量充實到了其他軍團,以增強野戰軍團的實力,從而十分缺乏偵察所需要的機動力量,而正好這次參與協同作戰的軒轅軍校學生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騎射都十分精湛,因此便被負責指揮的風天華調來作為前鋒,任務是試探敵人的動向,當然有機會的話也可以進行小規模的搔繞。
  剛才匯報軍情的青年,就是秦紀派出前哨。
  這個時候在聽到敵情之後,山丘上秦紀身邊那些早就摩拳擦掌的年輕學員們立刻炸開鍋了一般沸騰起來,嘰嘰喳喳的各抒己見:“秦大哥,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打他個直娘賊!”
  “這可不行,風都尉有命令,我們的主要任務是偵察,可不要擅自行動誤了大事!”
  “我看你是害怕吧!”
  “放屁,誰敢這麼說,給老子站出來!”
  和軒轅軍校前幾期出身於軍旅、經歷過戰爭的學員不同,新近入學的學員有很多都出身於從其他地方遷居來的家庭,年紀普遍幼小,而且也不是向前幾期的學長那樣主要是短期的進修,而是有系統的培養。因此這些年輕人雖然生於亂世,卻基本沒有親身經歷過戰爭,面對即將到來的戰鬥,既興奮又忐忑。
  “都給老子閉嘴!”
  被這些興奮過度的青年吵煩了,秦紀低聲的喝了一下,震住了那些學員。
  不同於這裏的大多數學員,秦紀的經歷曲折了許多。
  這個出生於西北一沒落的商業望族的青年,因為是小妾所出,不被家族喜歡,母子都在家族中都被其他人看不起,又不喜歡打理家族生意,逆反心理極強,對家族人有仇視心理,自幼喜歡習文練武,渴望戰爭中出人頭地。
  十八歲的時候,在一次家族的商業運輸中,因為呼蘭人的出現而和父親以及同伴一起被侵擄到呼蘭成為奴隸,一去就是五年,然後又作為隨軍的奴兵被驅逐著跟隨哥舒行文入侵聖龍,最後在風雨收復涼夏的時候投奔到了風雨麾下。
  在追隨風雨轉戰的過程中,秦紀建立了不小的戰功,但是也因為他對於戰俘過分冷酷無情的手段令上司極為不滿,以至於盡管資歷不淺,卻拖了很久方才被保送到號稱風雨軍晉升捷徑的軒轅軍校深造。
  因此,早就身經百戰的他知識非常冷靜的詢問了敵人的狀況之後,立刻下了決斷——派人向風天華匯報,同時自己則組織一次突襲。
  “這和風都尉的命令相違背啊!”
  對于秦紀的命令,人群中有人怯怯的發表了不同的意見,卻引起了很多的人共鳴。
  倒不是這些年輕人膽小,而是作為昌化城保衛戰的勝利者,風天華的大名早就傳遍全軍,和李逸如並稱軒轅軍校雙傑,李逸如遠在印月又是年紀幼小也就罷了,風天華則是很長時間都出入於軒轅軍校,認識很多軍校的學員,因此影響很大,自然而然的成為了這些年輕學員們心中羨慕的偶像。
  而且和風雨不同,這些年輕人們崇拜風雨,但是覺得這樣的名將實在是太過於遙遠了,無形中成為了神話的存在,但是風天華的成長卻是有目共睹的,歷程又和這些軍校的學子相似,因此更加給人親切感,並且成了奮鬥和競爭的目標。
  在這樣的情況下,學員們還是很尊重風天華的軍令的。
  “哼!”
  面對質疑,秦紀冷冷的掃視了一下發出聲音的人群,冰寒的目光令人心顫,然後僅僅是說了一句話,卻讓所有的學員都為之熱血沸騰,再也沒有人質疑戰鬥的選擇了——“不要讓雅龍那夥人看笑話!”
  由於錦州的意外失守,使得風雨軍防守的範圍大大擴大,再加上主力正在南線作戰,因此涼城附近的兵力捉襟見肘,軒轅軍校的學生們面對如此危局,紛紛請纓求戰。盡管負責校務的司馬淵認為這些學子都是精英人才,就這樣倉促投入到純粹性命絞殺的戰鬥中去絕對是風雨軍的一大損失,但是無奈前線實在吃緊,百般權衡之下只好分成兩批,一批由副指揮使雅龍指揮,負責保護百姓搶運糧食,而剩下的被稱作令人羨慕的傢伙,則在指揮使秦紀的帶領下擔負起前線的重任,目的是既解決兵力不足的問題,同時也在最大限度內保全這些優秀的人才——當然司馬淵在如此安排之後立刻鄭重許諾兩批兵馬將會輪番上陣,方才勉強安撫了那些傷心自己沒有機會上前線而欲圖鬧事的學生。
  於是,“不要讓雅龍那夥人看笑話”很快成為了有幸出征的軒轅軍校學生們自我激勵的口號。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當然心裏清楚,雖然能夠被安排首輪上陣,的確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但是如果表現得遜色的話,一定會被那些如今滿心怨恨留在後方的同窗們抓住小辮子,成為發泄他們心中怒火的最好靶子。
  視榮譽勝于生命的青年,自然不願意蒙受如此的屈辱,在戰場上用戰功堵住這些可能的蔑視並且以此向那些在後方正眼紅自己的同窗驕傲的炫耀和回擊,成為了他們必然的選擇——這也是司馬淵做出如此決策的時候始料未及的一個附帶效應。
  而此時秦紀則利用了青年們的心理,很快統一了隊伍的思想,然後,便是等待。
  時間並不長,燕家軍的先鋒很快就到達了。
  這些號稱聖龍第一軍團的軍隊,正排列著整整齊齊的隊伍,浩浩蕩蕩的挺進。一路上旌旗招展,鐵蹄震動,自然而然的顯露出肅殺的凜冽氣勢,讓有些未上過戰場的學員因為過分激動和緊張而開始顫抖。
  “跟我殺!”
  在看準了時機,目測了距離之後,率領兵馬埋伏在山丘上的秦紀冷靜的下達了戰鬥的指令,然後一馬當先的沖了下去。
  和擅長處理各種瑣碎細節,性子隨和,不急功盡利而又處事冷靜的雅龍不同,秦紀的作戰風格十分硬朗,學院的師長們公認前者可以成為一名非常優秀的軍事副手,而後者則無疑是一員縱橫馳騁的猛將。這種性格使得他爭取到了上前線的機會,也是這種性格讓他不甘心放棄任何一次沙場縱橫的機會,“殺啊!”
  在秦紀一馬當先沖下去之後,醒悟過來的軒轅軍校的年輕學員們,也立刻爆發出雷鳴般的喊聲,人人爭先恐後的追隨在秦紀的身邊,呼嘯著從山丘沖下來,憋足了的勁頓時發泄在了那些措手不及的敵人身上,刀光展現血肉橫飛,人間慘烈的廝殺就此拉開序幕。
  主要由軒轅軍校學生軍組成的風雨軍,猶如奔騰的鐵流從山坡上沖擊了下來,借助著速度的慣性無情的撕裂了敵人的陣形,戰士們揮舞的刀片在陽光下閃耀,揮發出刺眼的光芒,沉重的呼喝聲與戰鼓號角平添了三分殺伐。
  鮮血,很快就開始流暢到了大地,疾馳的勇士仿佛犀利的刀片,靈巧的切割著龐然的獵物,技巧的讓對手不停的流血和衰弱。
  秦紀馳騁在馬上,激情和冷靜同時並存。
  激情,是因為戰鬥。沸騰的熱血排斥了理智,慘烈的絞殺需要麻木的神經,一次次的揮刀,一次次的馳騁,沒有思維運轉的空間,更不能容忍對於生命的思考。
  冷靜,是因為指揮。作為一名指揮官,他的職責不僅是戰鬥,帶領麾下的戰士在完成人物的前提下爭取最大限度的存活,才是將領神聖的使命。
  這是兩個很難並存的素質,很少有人能夠同時擁有。
  但是秦紀擁有。
  擁有著這樣一種非常難得的軍事天賦。
  而且,在呼蘭的人生經歷,以及之後在風雨軍中的鍛煉,讓秦紀熟悉騎兵的戰術,又敢於打破用兵常規,在戰場上表現得非常靈活。
  因此,在秦紀的統率之下,雖然只有數百人的風雨軍,卻異常靈敏和兇猛的專挑對手薄弱環節下手,然後在燕家軍來得及採取應對之前又轉移到另一處,飄忽不定的打法,不僅造成了敵人大量的傷亡,還打擊了敵人的士氣。
  終於,在一陣短暫激戰過後,秦紀冷靜的率領騎兵趕在對手反擊之前揚長而去,留下的則是數百具屍體,和燕家軍將領心有不甘的暴跳如雷。
  “高明!”
  從中軍趕來的燕耳冷冷的注視了一下結束了的戰場,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這次突襲的確打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對方選擇的時機十分老練,正好是行軍中的燕家軍面對前方的山丘剛剛開始要提高警惕的時候,又恰恰是山丘上埋伏的風雨軍沖擊下來的最好距離,借助先聲奪人的優勢製造了一場混亂,然後又及時的撤退,讓戰鬥力決不遜色的燕家鐵騎英雄無用武之地,只能夠窩火的接受這樣的現實,足見其指揮的高明。
  燕耳倒不是很在意這場小規模的戰鬥,和數十萬大軍棋局式的決戰相比,這樣的戰鬥實在是小兒科,他心中驚訝的是風雨軍中居然有如此層出不窮的將才。秋裏、白起、洛信、蒙璿、尚興這些名將令人不得不防也就罷了,向風天華和眼前這個明顯只是小部隊指揮官的高明對手,也不時的在戰爭中湧現,卻實在讓人更為頭疼,而且也不得不咂舌和羨慕風雨軍所擁有的潛力。
  “好了,接下來該是我們幽燕健兒表現武勇的時候了!”
  想歸想,作為大軍的統帥,燕耳還是非常盡責的給自己的部隊打氣,短短的一句話頓時讓軍隊立刻驅散了首戰失利的陰影,反而勃發起旺盛的復仇鬥志,重新士氣昂然的向固定目標進發。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13:16
第十章 等候夜晚

   聖龍歷七五六年燕南天和風雨之間的戰爭,殘酷而且激烈的展開著。
  風雨很快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低估了燕家軍進占黎倉的決心。
  燕南天的確並不急於攻取涼城,燕家軍的主力也真的是在步步為營的將秋裏的軍隊一點一點的逼退,但是進攻黎倉的兵力卻遠遠比風雨想像得多。
  因為,燕南天缺糧。
  燕南天當然缺糧,否則不可能在東面還沒有徹底把對手解決掉的時候,就出兵和風雨這樣的強敵作戰。
  這本來是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風雨知道,但是沒有充分重視。
  正因為沒有充分重視,所以一向精明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在自以為對手已經深陷在內戰泥潭之後便立刻中斷了糧草的供應,結果讓自己的遠征功敗垂成;也正是因為沒有充分重視,這才讓皇甫世家和燕南天達成了聯盟,燕家軍勢如破竹的進攻甚至威脅到了風雨軍的生存。
  如今,同樣因為沒有充分重視,所以風雨以為進攻黎倉的燕家軍僅僅是一支偏鋒,並不能左右戰局,卻沒有想到這支軍隊竟然是燕家大將燕耳統率,而且人數居然有八萬之眾,更有一支五萬人的兵馬直接進逼涼城,整個行軍是如此的迅捷,大大出乎風雨原先的估計——燕南天太需要糧食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黎倉的阻擊戰很快陷入了非常艱苦的境地,而且坐鎮涼城的風雨更加擔心的是這支軍隊萬一回過頭來支援對距離很近但是守備已經被嚴重削弱的涼城進攻的友軍,事情就麻煩到家了。
  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風天華不得不動用自己手中可憐的四萬兵馬去抗擊兩倍於己的敵人,卻得不到強有力的支援。
  黎倉反而成為了風雨緩解涼城危機的一張大誘餌。
  “強弩準備!”
  “舉箭,遠射!”
  “弓箭手準備!”
  “拉弦,平射!”
  隨著指揮官一聲聲的命令,戰士們用弓箭英勇的迎擊著敵人。
  青龍軍是白起的部隊。
  這位擅長防守的名將,訓練出了一支非常擅長防守的勁旅。
  而如今統率這支勁旅的,則是去年剛剛因為昌化城守衛戰而名揚天下的風天華。
  在只有一些山丘基本平坦遼闊的地帶,面對的又是聖龍帝國最負盛名的燕家鐵騎,風天華知道自己並沒有什麼非常有利的地形可以利用,能夠依賴只有青龍軍,尤其是天下獨一無二的青龍軍弓箭隊。
  作為青龍軍的弓箭手,其水準絕對比一般軍隊的弓箭手高出不止一個檔次。
  青龍軍弓箭隊的弓弩,比一般的弓弩都要重上一倍;青龍軍弓箭隊使用的箭矢也是專門製成,更加犀利而且專門適合青龍軍的弓弩;青龍軍的弓箭手無論耐力、腕力、體力、敏捷都遠遠超過同僚;青龍軍弓箭手的箭術更是獨步天下,百步穿楊僅僅是弓箭手們基本的要求;青龍軍的弓箭手並不是單一的兵種,每一個弓箭手的身前都配有兩名盾牌手,用血肉之軀保護著這些弓箭手,身後則有一個遞箭手,專門負責為弓箭手遞箭,在弓箭手犧牲之後,更是成為替補的弓箭手。
  正因為如此,青龍軍弓箭隊人數一向很少,十多萬的青龍軍只有一萬人的弓箭手,而這一次風天華一下子就調集了三千人。
  三千弓箭手,就需要同樣人數的遞箭手,更需要六千盾牌手作為掩護。
  只見,每一個遞箭手都快捷麻利的根據命令遞上了弓箭手需要的箭矢,每一個盾牌手都堅定的站立在弓箭手的前方,用盾牌、乃至血肉之軀,無怨無悔的抵擋著燕家鐵騎的刀槍劍戟。
  退,射箭!
  再退,再射箭!
  弓箭手們沉著冷靜的排成層層疊疊的方陣,在盾牌手的掩護下一邊有條不紊的向後退卻,拉開和敵人的距離;一邊則長短距離的弓弩一刻不停的發射著,最大限度的消耗著敵人的兵力。
  屍體,在弓箭手方陣的面前堆積如山,短短半個時辰的激戰,就已經讓延伸了十裏的戰場布滿了雙方的屍骸,鮮血流暢了滿地。
  盾牌手忠實的履行著自己的職責,半個時辰就已經倒下了四千人,倖存的戰士沒有一個不是傷痕累累,然而同樣數量的戰士沒有半點猶豫的替補上前,以至於雖然燕家軍騎射聞名聖龍,卻在強大的沖擊力之下依然無法徹底擊潰弓箭手方陣,只能用生命來進行著慘烈的消耗。
  不少弓箭手的虎口都已經裂開了,流出鮮血,更有不少人毫無畏懼的躍上了射架——那是弓箭手隊所特有的工具,可以登高射遠,發揮弓箭最大的威力,當然也就不可避免的讓自己成為敵人的靶子,可以說是死亡的崗位。
  然而,沒有人後退,沒有人畏縮,甚至有人用箭將自己的雙腳釘在了射架,連環的發射帶走的是生命的訊息,換來的是空空如也的箭筒和如同刺胄的身軀。
  遞箭手也開始加入了戰鬥的行列,他們不但盡責的完成傳遞弓箭的任務,及時的替補陣亡的弓箭手,更在關鍵時刻無怨無悔的用自己的生命抵擋著沖破盾牌守防衛的敵軍騎兵的刀劍和弓弩,保衛弓箭手們的安危。
  “自由射擊!”
  戰鬥一個時辰之後,風天華不得不無奈的傳達了這樣的命令。
  這意味著弓箭手方陣已經精疲力竭,無法形成整體統一規劃的戰鬥。
  事實也的確如此。
  三千弓箭手連帶傷員也只剩下了一千人,兩萬名戰士更是血染沙場。
  盡管這些英勇的將士讓敵人付出了更為慘重的代價,然而敵我力量的嚴重懸殊,使得黑壓壓的敵軍始終不見衰竭,而風天華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預備隊了。
  “秦紀,你去支援黎倉!”
  風天華找來了秦紀。
  “是!”
  秦紀默默地看了看風天華,應道。
  他知道這個時候風天華將自己這支唯一的騎兵抽調出來,無疑是做好了犧牲這邊所有將士的準備,然而這也是戰爭的必需——這支軍隊在這裏如此艱苦的戰鬥,這麼多戰友付出了這麼慘烈的犧牲,為的就是不能夠讓黎倉落入敵人的手中。
  而現在,黎倉危險。
  燕耳不愧是燕家軍最優秀的將領,他在正面攻擊的時候,還派遣了一支突擊隊偷襲了黎倉。幸好負責守衛黎倉的風雨軍軍官雅龍是一個非常仔細謹慎的人,他部署了非常嚴密的偵察網,這才沒有被打個措手不及,但是包括一萬名百姓在內的風雨軍軍民,被團團包圍在了黎倉。
  燕家軍不願意強攻,因為害怕被包圍的人玉石俱焚將黎倉毀於一旦,這樣的話他們的戰略目標就付諸東流了。
  風雨軍一時間也下不了決斷,因為燒毀黎倉意味著的不僅是受困軍隊將陷入絕境,還意味著那一萬名父老鄉親面對敵人的刀槍。
  這不是雅龍能夠決斷的。
  即便是風天華,也很難決定。
  “組織百姓撤退,燒毀黎倉!”
  這句話,在風天華的口中轉了無數圈,盡管這是最為明智的選擇,但是他卻無法下達,所以他能做的只有把秦紀派過去,加強那裏的防守,希望因為對手的投鼠忌器,讓黎倉能夠挨到風雨援軍的到來——這是目前風天華最大的希望。
  同樣慘烈的戰鬥發生在了涼城。
  呼嘯而來的燕家軍,在大將朱全的率領下,不畏生死的猛攻著。
  這是一個從造反的龐勛陣營投降過來的將領,和投靠了風雨的尚興、蓋憎天以及另一員大將孟楷齊名,為人城府深厚,善於籠絡人心,治軍則恩威並施,讓麾下的將士能夠誓死效忠,奮勇無畏。
  這一次他率領五萬兵馬突襲涼城,從整個戰略大局來看,只不過是燕南天的一招奇子,用意恐怕是能撈到便宜固然好,不能夠撈到便宜牽制住風雨軍策援其他戰線,這應該才是燕南天最大的期望。
  然而,朱全似乎並沒有領會到主帥意圖一般,卻是在拼了命的死攻,如此違背常理的戰法,讓即便是風雨這樣的名將一時間也有些措手不及。
  風雨並沒有太在意涼城可能的危險。
  在數十萬大軍的作戰中,風雨始終看重的是如何有效的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所以他的主力都被調派到了戰場之上,現在的涼城處于一個危險的空虛之中,偌大的城池只有五個營的青龍軍。
  如果換了一般的將領,攝於風雨的威名,即便是要攻城也一定會小心翼翼,保留著足夠的預備隊,以防止想來用兵神出鬼沒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會有什麼突如其來的反擊,讓自己不但立不了功,甚至丟了命。
  可惜風雨偏偏遇到了朱全。
  朱全根本沒有這樣的顧忌。
  他是在用盡全力的攻城,很認真也很投入,甚至都沒有準備退路。
  碰到這樣的怪物,風雨只好自認倒楣。
  涼城也隨即處于非常危險的境地。
  “封死所有的城門!”
  風雨向負責涼城防守的蘇倫命令道。
  幸好,作為一名出色的名將,風雨在這些年經營涼州的時候,卻為可能到來的各種危險預先做好了各種各樣的準備,其中包括了涼城的防備。
  數百噸重的大閘石,在風雨的命令聲中落了下來,封死了城門。
  然而,建築宏偉的城池,因為過於巍峨的規模,導致了漫長的城墻到處都成為了敵人進攻的目標,以至於原本劣勢的兵力依舊捉襟見肘,即便有了百姓們自發的幫助,也是岌岌可危。
  戰火在城池內外蔓延,喊殺聲響徹了雲霄。
  風雨非常奇怪朱全怎麼可能長途運來了如此多的攻城器械,但是激烈的戰鬥讓他無法多想,因為雨點般的投石和弓弩,還有能夠燃燒和散發刺鼻氣味的瓶子,持續不斷地攻入城池,給守城的戰士帶來了極大的傷亡,同時也引發了城內的火災。
  當然,風雨軍也不甘示弱,盡管大部分因為需要遠征印月而被抽調去高唐,但是僅有的幾門火炮依然噴出憤怒的火焰,讓那些習慣於弓箭刀槍的敵人損失慘重;強勁的床弩和投石車,同樣不甘示弱的還擊著城外,巨大的石塊和士兵們勇敢的戰鬥,讓攻城的一方終究還是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硝煙遮蔽了天空,擂鼓震響著大地,日月因為人間的慘烈而無光,血腥的戰鬥卻毫無終結的跡象。
  風雨面無表情的觀望著城池的爭奪,思緒卻飄散到了整個戰局。
  眼下的戰爭可謂是犬牙交錯:燕南天率領的主力,正在不慌不忙的行軍,盡管還沒有投入到真正的決戰中,但是卻因此保持著強大的威懾;燕耳的大軍目前正在黎倉和風天華激戰,朱全則全力進攻涼城,表面上看來似乎占盡了優勢,但是糧草的短缺和後勤補給線的脆弱,都有可能成為戰局戲劇性轉變的隱患。
  而另一方面,風雨軍的部署則顯得有些倉促和淩亂,在秋裏、風天華和涼城的作戰,都處於極度的劣勢之中,隨時都有可能支撐不住而全盤皆輸;尚興的部隊正在監視皇甫世家可能的舉動,延城、玉門關和倫玉關的兵力雖然不少,但是肩負著守衛重責,部隊也不是擅長野戰的軍團,因此暫時沒有太大的幫助。眼下只有奉命側翼出擊的蒙璿和率領大軍急速趕來的洛信,才是決定一切的關鍵,未來大決戰將如何展開和如何結束,很大程度上取決于這兩支軍的表現。
  更麻煩的是風雨不知道燕南天究竟想幹什麼?
  燕耳出兵黎倉,雖然很奇怪,首先是完好無損的占領黎倉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即便占領了也勢必面對風雨軍的反撲,白白浪費兵力,然而燕南天為什麼還要調集這麼強大的兵力不顧一切的進攻?
  朱全的瘋狂攻城究竟是燕南天的意思,還是他個人貪功心切的結果,這裏面是否有深一步的陰謀?
  燕南天的主力動向太過於緩慢了,秋裏的襲擾雖然非常出色,但是兵力單薄的踏步可能造成這麼顯著的效果,這個聖龍帝國東北的強藩,肚子裏打著什麼算盤?
  可惜,所有的迷惑都無法解答。
  所以,風雨別無選擇,只有等候,等候燕南天的行動顯露出他的意圖,等候蒙璿和洛信沒有讓他失望。
  為此,風雨仰望天際,默默祈禱夜晚的到來。
  只有到了夜晚,蒙璿的騎兵突襲才能發揮最大的效果;只有到了夜晚,洛信的大軍才能夠來得及趕到,投入戰場讓風雨擁有足夠的資本繼續這場以江山社稷和霸業雄圖作為賭注的遊戲。
  因此,風雨軍必須堅持到夜晚,時間決定著戰爭的結果。
  然而,風雨並不知道,其實他的對手燕南天也同樣在等候著夜晚。
  和風雨不同,燕南天如今可以說非常舒適,非常非常舒適。
  遠離血肉橫飛的戰場,燕南天在自己的主帥營寨內躺在虎皮大椅上閉目養神,周圍點著昂貴的安神香,顏如玉為他輕輕撫琴。
  “你的心神有些不寧,是擔心戰果嗎?”
  突然,閉著雙眼的燕家軍最高統帥,在身體紋絲不動的情況下開口了,向身邊的美人詢問道。
  “錚——”
  琴弦斷了,顏如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的站了起來,走到燕南天的身邊,幽幽的望著他,說了一句:“你懷疑我?”
  “我懷疑你就不會帶著你,我懷疑你就不會讓你還在我的身邊,我懷疑你……”
  毫無預兆,燕南天“虎”的騰起,在一連串的反擊聲中,抱起了佳人,雙雙重重的倒在了虎皮大椅上,漸漸的說話的聲音小了,取而代之的是喃昵的呻吟和四肢的纏繞。
  ……
  激烈的雲雨之後,燕南天恢復了冷靜,一手摟著玉體橫呈、令人浮想聯翩的美人,一邊順手拿起了身邊案幾上的美酒飲了一口,惡狠狠的喘了一口氣,說道:“你到現在還不認為我能夠戰勝那個人?”
  顏如玉望著燕家軍最高統帥臉上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是賭氣的神色,突然有了一個很奇怪的念頭——要是讓那些在沙場上為之拼死效忠的將士知道,他們的統帥正因為一個女人而吃醋和賭氣,會有什麼樣的想法?
  但是顏如玉知道,自己有的只有感動。
  感動一個男人對自己的如此在乎。
  “傻瓜,你不知道我的心嗎?”
  柔聲的話,化解了狂風和暴雨,燕南天平靜了下來:“那麼你也放心吧,這一次我一定贏!”
  “好,我相信你!”
  顏如玉一邊順著燕南天的口氣說道,一邊溫柔的動了動柔滑誘人的嬌軀,將自己更深的埋在了燕南天的懷中。
  這一瞬間,她什麼都不願意去想了。
  她現在只是一個女人,一個想要依偎在愛人懷中得到依靠的女人。
  天下的戰略政治跟她有什麼關系?
  風雨軍和燕家軍的戰場角逐更是男人們的游戲。
  她選擇了相信燕南天,企盼燕南天獲取勝利。
  燕南天滿意的緊緊摟住懷裏的女人,眼光卻飄向了帳外的天際。
  從當初到現在,所有的人都為他決定進攻風雨而震驚。
  兩線作戰、四面受敵、觸犯逆鱗……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預示著這是一個愚蠢、短見、自取滅亡的決策,以至於即便忠心耿耿的謀士張兆和得力能幹的侄兒燕耳,也痛哭流涕、夜跪房外祈求改變決定。
  對此,燕南天很高興,因為這正好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來考驗部下們的能力和忠誠,但是這並不影響他的決定。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為一個機會,一個誘惑。
  一個能夠消滅風雨的機會,一個能夠從此掌控天下的誘惑。
  所以,他要賭。
  如今,羅盤已經轉動,籌碼已經落下,決定勝負的就是誰最後一個離開賭桌。
  為了這一天,他精心部署,耐心等待。
  終於等到了風雨得意忘形的試圖遠征印月,終於等到了皇甫華為了權力出賣親生父親,也終于等到了南線皇甫世家的軍隊拖住了風雨,同時風雨也為燕家軍提前消滅了皇甫世家——這個在逐鹿中原中實力排名前三家族的主力精銳。
  如果說燕南天還有什麼遺憾的話,那就是他很可惜自己不能夠再多等一會,等到風雨傻傻的跑到印月去的時候再動手。
  不過燕南天倒是沒有怎麼抱怨。
  畢竟人生一世不如意十之八九,這是現在他能夠等到的最好的機會,這樣的機會足以讓他擊敗風雨,而如果再等下去,時間、形勢、條件都會變化,可能會更好,但也可能會更糟,所以他不想再等了。
  對於風雨如此執著的遠征印月,他覺得有些愚蠢,也很難理解,卻非常佩服風雨的膽大妄為,當然也正是因為風雨太過於執著這樣的遠征,方才給了他這樣的良機。
  當然,他也不是完全放心,畢竟風雨在這兩年給了神州太多的傳奇,這個飛速崛起的年輕人,擁有著非凡的軍事和政治的天賦,如今已經被自己觸怒了逆鱗,全力以赴的掉轉了方向面對著聖龍的內戰。一旦被他擺脫了眼前的困境,面對著完全調動起來的風雨軍,燕家軍的處境將會如何不言而喻。
  但是現在最關鍵的是,他到底能夠在危急關頭發揮怎樣的能量來力挽狂瀾——這是燕南天非常有興趣同時也多少有些忐忑的問題。
  當然,這些都是等待著發生的事情,而所有的一切,都在今夜決定。
  夜色一旦降下,就是聖龍帝國兩個最強大藩鎮生死存亡的角逐,勝的一方將幾乎毫無疑問可以獲取整個天下,而敗的一方只有身敗名裂、家破人亡。
  一切,都在黑夜中決定。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13:17
第十八集 涼城夜戰

第一章 突然的行刺

   “少年十五二十時,步行奪得胡馬騎。射殺山中白額虎,肯數鄴下黃須兒!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漢兵奮迅如霹靂,虜騎崩騰畏蒺藜。衛青不敗由天幸,李廣無功緣數奇。
  “自從棄置便衰朽,世事蹉跎成白首。昔時飛箭無全目,今日垂楊生左肘。路旁時賣故侯瓜,門前學種先生柳。蒼茫古木連窮巷,寥落寒山對虛牖。誓令疏勒出飛泉,不似潁川空使酒。
  “賀蘭山下陣如雲,羽檄交馳日夕聞。節使三河募年少,詔書五道出將軍。試拂鐵衣如雪色,聊持寶劍動星文。願得燕弓射大將,恥令越甲鳴吾君。莫嫌舊日雲中守,猶堪一戰取功勛!”
  聖龍帝國的鎮北大將軍卓不凡,絲毫沒有在意城池內外風雨和燕南天這兩位當代強藩展開的戰爭,而是獨自一人留在了微弱燭光下的屋內,隨意的倚著窗欄,靜靜沐浴在皎潔的月色下,有些感慨的低聲沉吟著這首聖太宗時期的名詩。
  他的心中正為自己也如同詩中所描述的“自從棄置便衰朽,世事蹉跎成白首”那般出境而唏噓不已,同時又暗自期望著能夠“猶堪一戰取功勛”,這種心情因為戰場的臨近、戰事的迫切而更加加劇了。
  身為前任天下兵馬大元帥高戰的女婿、中央派的領袖人物,卓不凡一生中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可謂是春風得意,曾經少年揚名,曾經官場顯赫,統率過虎狼勁旅,征戰過天下河川。
  其中的聖京保衛戰便是他最引以為豪的軍事傑作,率領著孤軍困旅在先帝駕崩、大軍覆沒的困境中,力抗當日氣勢如虹勢不可擋的草原鐵騎,力挽狂瀾於即倒,守住了社稷廟堂,一時之間聲威功績無人能及。
  只可惜,僅僅年餘,同樣是聖京,卻在出人意料之中被一群揭竿而起、衣衫襤褸的草寇給攻佔了。其後的日子更是如同惡夢一般。
  岳父陣亡于前,連襟陷敵於後,昔日朝中棟梁支柱相繼崩潰,聖龍帝國的根基因此搖搖欲墜。
  那代表帝國正統的貴胄王孫也相繼落難--廣陵帝成為了事實上的傀儡,議政王成了為虎作倀的工具,本來被正統派最看好的輔政王蕭建秋更是兵敗出走,以至於自己的獨生女兒如今也被迫相隔千里。
  相反倒是燕南天這樣的地方強藩和風雨這樣的暴發戶獨領風騷,甚至連自己也因為傷病的緣故被風雨乘機扣押在了涼城,成為了風雨手中的一張政治牌。
  如此的窘境,讓這位曾經權重一方的老將不得不感慨時事的弄人,更為今天自身的處境而無奈和不甘。
  “卓老爺,有一位官爺找您!”
  正當卓不凡思緒萬千的時候,一個中年的漢子小心翼翼的來到門前稟告道,正是風雨派來伺候卓不凡的僕人。
  “噢,快請!”
  身經百戰的老將軍定了定神,立刻讓中年漢子將找自己的人請進來,同時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暗自揣度著,眼下權重一方的那位西北定涼侯,這麼晚又恰在同燕南天激戰的當口派人前來找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
  “卑職奉風侯之命,前來問候老將軍!”
  很快,就看見一名滿臉胡須的中年軍官在中年漢子的引導下,來到門外彬彬有禮的躬身對卓不凡說道。
  “哦,多謝風侯關心!”
  卓不凡捋了捋胡須,不動聲色的回答道。
  他一眼瞥見來人的衣衫正是目前風雨軍控制下、西北人人見之自危的血衣衛的服飾,便知道風雨派人前來絕對不會如此簡單,只是在對方沒有表明的時候,老人也樂得暫且裝作糊塗。
  果然那名軍官似乎也早就料到了卓不凡會有這樣的反應,因此在卓不凡隨意的敷衍之後也毫不在意,彷佛若無其事的又叮囑了一句:“由於近日戰事緊急,風侯讓卑職這幾日負責老將軍的安全,同時也希望老將軍最好不要出門,以防不測!”
  風雨啊風雨,堂堂西北定涼侯,居然連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也要如此顧忌嗎?
  老將軍心中暗暗喝了一聲。
  雖然風雨這麼做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這麼變相的軟禁,卻還是讓曾經統率過千軍萬馬的老將軍忍不住心頭的怒氣。
  “老朽近來身體不適,倒也正好準備多躺一躺!”
  受人掣肘的老人語氣淡然中卻又透著隱隱的怒意,揮手之間打了一個哈欠,似乎示意了中年僕人準備送客。
  就在老人準備返身裏屋,僕人準備送客之際,中年軍官卻又再次開口:“卓老將軍,風侯還讓卑職私下轉告您一件關於令媛的事情,由於事關機密,還請老將軍借一步說話。”
  “靜雯?”
  卓不凡心頭一震。
  自從聖京失守之後,卓不凡在部曲的掩護之下先是退到了錦州--那裏是連襟林仁山的勢力范圍,太守又恰好是老部下陳良,所以身受重傷的老將軍就一直留下了,而卓大小姐則被父親囑托了重振中央派的重任,和輔政王蕭劍秋定了親,並一直在鄂州作為卓不凡等中央派和蕭劍秋之間的聯系紐帶。
  接下來聖龍帝國的政局出現了一連串巨大震蕩;
  林仁山父子在討伐龐勛的作戰中大敗,反而被前來支援的風雨接收了他們的勢力和地盤。
  大權在握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看到了卓不凡的政治價值,立刻打著“為卓老將軍治病”的名義,將卓不凡連請帶押的送到了涼城。即便是收復聖京、聖龍帝國各方勢力鬥爭表面平緩的時期,卓不凡父女也在風雨和蕭劍秋各自的政治考量之下,只能夠保持通訊,始終沒有相見的機會,到了蕭劍秋被皇甫嵩偷襲遠走齊魯之後,父女兩人更是相隔天涯,音訊全無。
  每每想到正是由於自己親手逼女兒成為了政治鬥爭的棋子,方才導致如今天倫難敘,更令女兒以花樣青春的年紀卻不得不亡命天涯,生死難料,德高望重的老將軍就感到了一陣的內疚和心痛。
  因此,當卓不凡此時聽到女兒居然有消息的時候,頓時激動莫名,多年來統掌大軍所養成的鎮定和從容在此時此刻,也被父女親情的天性給拋到九霄雲外了。
  “快……快說!”
  激動的心情,帶來了顫抖的聲音,老將軍快步走到了軍官的面前,帶著希冀,又懷著忐忑的說道。
  “由於三日前廣陵帝駕崩,公孫無用大人、秦鳳鳴大人等各路諸侯決心擁立輔政王為帝,因此卓大小姐……”
  軍官剛剛在老人的面前低著頭輕聲的說了這麼半句話,突然直起了身子,雙手迅疾的拍向了老人的身體。
  手法是那樣的沉穩熟練,勁道是那麼的迅捷有力,短短一瞬間,卓不凡周身上下十八處穴道便被對方拍遍了,顯示出對手不僅武功高絕,而且心智深沉,早在動手之前便將一切因素都考慮了進去。
  房內的形勢頓時發生了劇烈的轉變。
  有心算無心。
  對方顯然是早有預謀,在卓不凡毫無防備又因為乍聽到皇上駕崩和女兒可能的音訊而心神動蕩的時刻出手,即便是一生歷盡風浪、百戰餘生的老將軍也不能夠倖免。
  於是,老人被點中了穴道,僵立於當場。
  旁邊的那個中年僕人則臉色蒼白不知所措--他和他的妻子原本是中原逃難的百姓,受了不少顛簸之苦,差點成為戰亂中千百萬計的死難者,直到來了涼州之後方才得益於風雨的內政而安定下來,如今被風雨派來專門伺候卓不凡的,為人十分憨厚老實,對風雨軍更是感恩戴德,因此對於風雨交代的照顧老人的任務,當真是當作一件天大的事情來看待,這段時日以來,非常負責勤懇。
  而由於卓大小姐的關系,再加上對老人一生顯赫功績地位的尊敬,這段時間以來風雨對卓不凡非常恭順,各種衣食住行的照料也很上檔次,以至於中年漢子因為看到心中敬仰的定涼侯對老人如此尊重,因此在日常的生活中畢恭畢敬,簡直將老人當作了天下第一等重要的人物來對待。
  然而如今,中年人卻發現自己所崇拜感恩的風侯,竟然派人對付自己所服侍的卓不凡,頓時腦子一片混亂,彷佛生平的信念在這一瞬間全然顛覆了一般。
  至於襲擊者,則彷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依舊恭敬而又平淡的說道:
  “對不起了,卓老將軍。請您暫時委屈一下,只要您合作,在下保證絕對不會傷害到您一根汗毛!”
  “你究竟是什麼人?”
  卓不凡到底是沙場的宿將,經歷此等變故卻神色依舊,心智也保持著非常的清明,僅僅一轉念便猜到了對方應該不是風雨所派,否則在如今定涼侯控制著整個涼城的局面下,要對付他這麼一個無權無勢的老頭,根本用不著這麼麻煩。
  不過在這樣的發現之後,老人心中卻更是暗暗震驚,因為很顯然,對方竟然如此肆無忌憚的行動,只能夠證明一件事情--燕南天恐怕已經對涼城有了非常充分的滲透,這不僅讓他回想起聖京的兩次易手以及前不久錦州的失陷,恰恰正是內部的裏應外合,這種手段與其說是燕南天的殺手絕招,倒不如說是那個傳說中的“西門”的絕活。
  照以往的歷史來看,如果自己猜測不錯的話,此時的涼城,恐怕正處于非常的危險之中。
  只是鑒於眼前的處境,老人也沒有什麼餘閑去關心這些事情了,多年來的軍旅生涯讓老人遇事不驚,在發現由於對方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沒有點了自己啞穴之後,並沒有表露出任何的心理變化,僅僅是鎮定從容的說道:“卓不凡如今已經是風燭殘年的衰朽之輩,如此興師動眾,貴上未免太過誇張了吧?”
  “在下是燕帥所派,目的便是為了將您從風雨的魔掌之下解救出來。只是事急從權,得罪之處還請老將軍多多見諒,待到了安全地帶,在下定當向老將軍負荊請罪!”
  襲擊者一邊微笑著彬彬有禮的說道,一邊則毫不客氣的擊了兩掌,示意聞聲從外面進入的兩名穿著風雨軍軍服的士兵將卓不凡抬走。
  “哼!”
  老人冷哼了一聲。
  盡管出身於將門世家、又立志效忠聖龍正統的卓不凡,對于燕南天和風雨都不是很喜歡,前者以臣子的身分控制京畿,逼迫聖上,挾天子以令諸侯,實在是大逆不道;後者也是據府稱王、獨霸一方,同樣沒有把聖龍帝國的綱常和皇家的威嚴放在眼中,這在老將軍看來和燕南天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但是風雨多少在名義和口頭上還是尊奉著聖龍帝國皇室的,而燕南天則絕對是已經到了不臣之心天下皆知的地步,相對而言,老人當然更痛恨燕南天多一點。
  何況卓靜雯目前和蕭劍秋在公孫無用那裏,恰恰是燕南天的死敵,另一方面卓不凡身為擁護皇室正統的中央派元老,在政治上也同樣和明目張膽篡權欺君的燕南天勢不兩立,即便是三歲的小孩也明白,燕南天絕對不可能有什麼好心對待卓不凡。
  退一步講,如果真讓卓家父女相會,那才真的是天大的糟糕事,唯一的可能恐怕便成了牢中的最後訣別。
  因此卓不凡半點都不相信襲擊者所謂“解救”云云,僅僅是因為如今身不由己,也就不再有什麼多餘的反抗,只能臉色木然的讓對方隨意擺布,倒是沒有忘了叮囑一句:“此事與我的僕人無關,不要傷害到他!”
  “老將軍放心!”
  襲擊者嘿嘿的一笑,不置可否的說道:“恐怕要勞煩這位大哥先歇息一陣!”
  說著,那襲擊者便朝角落中的中年僕人走去。
  “不,不要!”
  多年的風浪起伏,早就讓老人看清了人世間的奸惡,就在那中年僕人聽了襲擊者的話心情一松,以為自己躲過大劫的時候,老人卻心裏突然一緊,看出了對方眼神中一閃而過的殺氣,知道這個謹慎照料自己多時的僕人恐怕是在劫難逃了,不由心膽俱裂,大聲叫了起來。
  然而,襲擊者根本沒有理會老人的怒吼,幾步便走到了中年僕人的身前,眼看悲劇便要不可避免的發生,老人哀嘆了一聲,卻發覺眼前一暗,也不知道是燭光被風吹滅了,還是自己心情過度激動,導致了不適而產生幻覺。
  緊隨而來,卻是一聲真真切切的慘叫。
  當老人恢復視覺之後,卻發現屋內的局勢再次生變。
  房屋果然已經一片漆黑,蠟燭不知道何時被熄滅了,幸而皎潔的月光透射在屋內,讓老將軍還是能夠瞭解當前的局面--
  那兩個原本要帶走自己的士兵已經倒在了地上,隱約看見嘴角邊溢出了一灘血跡;中年僕人似乎受了重傷,蜷縮在墻角邊;但是襲擊者的處境卻也並不好,他瘋狂的催動著掌勁,風卷殘雲一般的掌力幾乎給房屋帶來了一場巨大的浩劫,而如此拼命的對象卻僅僅是一根竹棒。
  一根碧綠剔透的竹棒。
  那竹棒化作一圍碧影,發出攝魂追命的詭異嘯聲,如影隨形,將襲擊者全部籠罩其中,其後續之勢更是猶如長江大河,綿綿不絕。
  卓不凡突然笑了起來。
  “好一招痛打落水狗,不愧是天下聞名的打狗棒法!”
  就在卓不凡的笑聲中,那襲擊者已經被竹棒擊中倒地,與此同時伴著一陣爽朗的笑聲,一名二十多歲、蓬鬆著亂發、衣服上打著數個補丁的年輕人在令人眼花的瞬間,突然出現在房屋之中,向卓不凡躬身行禮道:“多謝老將軍贊譽!晚輩丐幫仇緒,晚到片刻,讓老將軍受驚了,還請恕罪!”
  “仇幫主客氣了,老朽何德何能,竟敢有勞幫主親自前來,實在慚愧!”
  卓不凡大笑著說道,這才發覺那仇緒竟然就在剛才的談話之間,已經不動聲色的為自己淩空解穴了,這既顯示了仇緒武功的不凡,同時也是不落痕跡的幫了卓不凡又不讓老人丟了面子。
  果然不愧是當今武林年輕一代高手之最!
  老人暗暗贊賞了一句,細看那仇緒雖然年紀輕輕,但是武功顯然已經出神入化,如果自己眼光沒有出錯的話,應該超過了前任的幫主,這也就罷了,更為重要的是那種舉重若輕的氣勢,不居功不自傲的態度,還有面面俱到細致周微的考慮,都無不表明眼前的年輕人確實具備著將帥風範。
  聽到卓不凡的話,仇緒急忙正容道:“老將軍怎能如此說!當年呼蘭入侵,若不是老將軍一身正氣、忠肝義膽的鎮守聖京,則草原鐵騎恐怕早就肆虐中原了,如此勞苦功高,乃為天下人敬仰,仇緒不才能夠為老將軍效勞,實在是三生有幸!”
  “哈哈,仇幫主真是過譽了!”
  卓不凡微微一笑,正待謙遜兩句,卻突然聽見仇緒的聲音聚成一線傳入耳中,分明是要有極高內家修為方才能夠施展的“傳音入密”:“老將軍請稍安勿躁,袁仙子已經到了涼城,待此間戰事平定,一定會設法說服風雨禮送老將軍離開西北!”
  卓不凡頓時愣住。
  想不到天池劍宗也插手了!
  這是卓不凡的第一個念頭,但是隨即卻湧上來無數疑問:
  天池劍宗和風雨聯手了嗎?
  --自從風雨入主西北之後,力壓昆侖、培植血衣衛、整治西北武林,以數十萬雄師勁旅為後盾,一點都不給天池劍宗面子,只是由於雙方目前都尊奉著聖龍正統,所以還保持著表面上的和睦。
  但是要說一心維系聖龍正統的天池劍宗,和僅僅是打著尊奉正統的招牌、實際上為所欲為的風雨會共同面對危局並肩作戰,卻也實在有些令人無法接受。
  難道是天池劍宗目前最大的敵人“西門”,已經參與其中?
  可是燕南天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和“西門”聯手?
  盡管早就有傳言燕南天和呼蘭的勢力有牽連,但是即便是肆無忌憚的燕南天面對著勾結異族的罪名,恐怕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吧?
  自己早就無權無勢,為何在如今風雨軍和燕家軍決戰的關鍵時刻,竟然被天池劍宗、燕南天,或者還包括了風雨、“西門”等多方勢力關注?
  天池劍宗和“西門”在涼城如此鬥法,同眼前風雨和燕南天之間的戰局又有什麼樣的關系?
  這些利益鬥爭上的遊戲實在是太詭異了,即便是在宦海沉浮了數十年的老人,此時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老了,竟然無法理解和承受如此的局面。
  不過還沒有等老人想通,卻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一個宏亮乾脆的聲音在院門外響起:“卑職桓炎奉風侯之命,求見卓老將軍!”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13:18
第二章 混亂的戰局

 “老將軍不要驚慌,此人確實是風雨派來的,在下不便現身,就此別過,這裏的事情可以全部推託給血衣衛,萬萬不要暴露仇緒的行蹤!”
  正當卓不凡略略猶疑,不知道這次來人是真是假的時候,便聽見仇緒以傳引入密的方式講話語送到了卓不凡的耳中,然而待卓不凡回頭看時這位年輕的丐幫幫主則早已經不知所蹤了。
  “桓大人請進!”
  卓不凡定了定神,將來人請入。
  近來的是一名非常年輕的軍官,而且從所穿的服飾來看乃是出自風雨的近衛軍,而不是那帶著神秘威嚴的血衣衛。
  在給謹慎起見的卓不凡驗明瞭自己的身份權杖之後,那年輕的軍觀望著地面上打鬥的狼籍,不無驚異的問道: “卓老將軍,莫非有人騷擾!”
  “沒事,不過是一些鼠輩罷了,幸好風侯早有安排,還請大人代老朽向定涼侯致謝!”
  卓不凡省起仇緒的吩咐,因此顯得若無其事的輕描淡寫道。
  “血衣衛……”
  果然,年輕的軍官聽了之後立刻略略皺眉的輕呼了一聲,想當然的將事情和令風雨軍上下聞之色變的血衣衛聯系在一起了。
  和任何時代的正統軍人對待秘密的情報機構的態度一樣,這位名叫桓炎軍官顯然對於一直在幕後神神秘秘的血衣衛並沒有什麼好感,但同時也不願意摻和進取,因此有了如此先入為主的印象之後,便不再追問發生了什麼事情,而是立刻轉移了話題,恭敬的說道: “卓老將軍,風侯派卑職來請您前往黎縣暫避敵鋒!”
  那軍官說話的語氣非常平和,言行舉止也很恭敬,但是眼神中卻分明流露出不容更改的堅定。
  “黎縣?”
  卓不凡的臉上一閃而過的是迷惑。
  黎縣是涼城西面的一座小城市,此時風雨竟然要讓他離開涼城前往黎縣,似乎說明瞭這位赫赫有名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已經沒有信心守住涼城了,莫非如今的涼城已經危在旦夕?
  畢竟是身經百戰的老將,僅僅從軍官口中的一言半語,卓不凡立刻聯想到了目前正在如火如荼展開的燕南天和風雨之間的戰爭。
  燕南天的大軍風卷殘雲一般的壓過來,尤其是錦州的丟失頓時讓風雨軍陷入了嚴峻的局面之中。
  在卓不凡看來,風雨至少犯了三個大錯誤,首先是一意孤行的試圖征服印月,導致了風雨軍內部的嚴重對立,不但無形中削弱了風雨軍的力量,同時也給了對手可乘之機;其次,戰略上掉以輕心,認為燕南天陷在了東線自己就高枕無憂,忙於南征印月而忽視了東面的危險;此外,雖然抓住機會突擊了皇甫世家的大軍避免兩線作戰的部署本身並沒有錯,但是過分相信錦州的防守力量,沒有有效的部署縱深防線和備用應急方案,導致了重蹈當初東線慘敗的覆轍,非常不可原諒。
  這一系列的失誤,引發了今天的危機,風雨不得不吞下自己固執和疏忽帶來的惡果,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麵對燕南天傾其全力的猛攻。
  然而,無論如何風雨似乎都應該會死守涼城啊!
  作為風雨軍的政治經濟中心,涼城是風雨的根本重地,囤積了風雨軍的大量糧草物資,一旦失陷勢必會對風雨軍造成極其沉重的打擊;換而言之,即便單純從軍事角度來看,一旦放棄涼城風雨軍等於放棄了西北最堅固的防守陣地,這對於目前正在爭取時間聚攏兵力的風雨來說,絕對是不智的。
  風雨怎麼可能守不住涼城呢?風雨軍的主力尤存,涼城似乎還不至於這麼快就到了出現如此危機以至於需要轉移的地步;而以風雨的能力也應該不會看不到在同燕南天的作戰中,憑借涼城這樣的堅固城池進行防禦反擊的大決戰,絕對是目前最為有利的選擇。
  卓不凡無法理解風雨的意圖。他盡管倒不是很在意風雨和燕南天的勝負,但是卻從心底裏不願意看見涼城會遭受戰火的摧殘。
  一年來的生活讓老人見識到涼城是一座祥和安寧的城市。這裏秩序井然、百姓生活安定寬裕,鄰裏之間也是和睦友好,尊老愛幼、互相幫助的行為在涼城蔚然成風,這是卓大將軍數十年的生涯中所沒有見過的。他在佩服風雨及其部下治理有方的同時,也深深的喜愛上了這座只有在傳說中太宗皇帝的盛世中方才會出現的城市,因此當他一想到這樣的一座城市,有可能會在戰亂中受到損害,平日裏相識的那些質樸善良、曾經對素不相識的自己尊重友好的百姓可能會在戰火中喪生,心裏就不由得一陣緊張和痛惜。
  然而,老人明白自己無法改變這一切,因此沒有多說什麼,而是非常合作的跟隨在那個軍官的身後,走出了大門,卻看見門外早就停好了一輛馬車,平靜的淹沒在夜色之中,馬車旁邊則是一隊全副武裝約有百餘人的兵卒,可見風雨對卓不凡還是很重視的,當然這些護衛即可以說是保護卓不凡的安全,同時也可以算作對卓不凡的監視。
  這就是寄人籬下的悲哀吧!
  苦笑著的老將軍,心中不無嘲諷,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擁有著讓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也不得不重視的聲名地位,還是應該悲哀堂堂一代名將如今卻落得受人制肘的地步,在這樣矛盾的心態下,老人忍不住苦笑著喃喃: “大戰在即,老朽不過是一個垂死之人,風侯未免太過鄭重了!”
  這句話,即是無奈,又略帶著自嘲,更多的則是對燕南天、風雨、天池劍宗和“西門”這些錯綜復雜的突然之間如此重視自己的迷惑。
  “老大人德高望重,天下誰人不敬?更何況如今輔政王即將登基,老大人更是地位尊崇,也難怪風侯會如此慎重!”
  年輕的軍官則沒有多想,順口為自己的主君解釋道。
  “什麼!輔政王登基?”
  卓不凡心中巨震,剛才那個襲擊者雖然也說了相關的話,但一則是當時話為說完就發動了襲擊,二來既然對方是敵人,所說的話當然得打個折扣,再加上後來仇緒、桓炎相繼登場,所以卓不凡並沒有把這些話放在心上,直到此時在軍官無意中說了出來,方才令老人敏銳的感覺到天下即將有一場更為血腥的混亂。
  “老大人不知道嗎?”
  年輕的軍官原以為既然血衣衛都已經插手,老人應該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卻沒想到會有如此的反應,所以愣了一愣,不過繼而可能是認為這件事情並非機密,很快就會天下皆知,因此略略猶豫之後便依舊和盤托出: “五日前聖上駕崩,燕賊留守在聖京的亂黨張兆在燕賊的授意之下準備立議政王為傀儡,繼續擾亂朝綱。為了與此對抗,公孫無用大人聯合東南各路節度使將擁立輔政王殿下登基。今天消息傳來之後,風侯已經向天下發布檄文呼應,共討篡權奪位的燕氏奸賊!”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卓不凡反復喃喃了幾遍,終於明白了自己為什麼突然之間成為各大勢力爭相關注的目標——盡管蕭劍秋曾經打算和皇甫嵩聯手,但是畢竟先和卓靜雯定親,更何況皇甫世家倒戈反目以至於原本可能的聯姻也早就煙消雲散了,於是自己這個已經落勢的老頭頓時成為了未來的國丈,再加上潛在的號召力和影響力,自然而然的成為了一張很有價值的政治牌,由不得風雨、燕南天不對此打主意。
  只是,明白了自身地位更加重要和矚目之後,老人沒有半點的高興,反而為聖龍帝國的未來,以及已經置身於權力鬥爭漩渦中心的女兒更加擔憂起來。
  ……
  馬車很快上路,在夜幕中伴隨著“吱呀”的聲音碾過道路,通往西面的城區。撩開了馬車上的窗簾,心思重重的卓不凡抬眼望瞭望天色,然後就是一言不發的看著沿途夜幕下的涼城,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老將軍,黎縣離這兒很近,用不了三個時辰就可以到了!”
  可能是因為卓不凡的合作,也可能是因為有機會和自己所尊敬的老將接觸,奉命邀請老將軍的年輕軍官如今的心情很不錯,此時看見卓不凡的舉動以為老人擔心車馬顛簸或者感到路上無聊,因此主動攀談起來。畢竟卓不凡將軍的地位和聲名在聖龍帝國還是非常響亮的,即便是定涼侯這樣的大人物也不敢怠慢,所以軍官原本也很擔心卓不凡可能會出現什麼抗議和不合作的行為,讓自己不好處理,而如今眼見這位可敬的老將軍一點架子都沒有,心裏自然非常暢快。
  “前線的戰鬥怎麼樣了?”
  卓不凡笑一笑,仿佛很無意的問起。事實上這也是當前所有人見面最關注的事情,那隱隱約約傳來的廝殺聲,牽動著每一個軍民的心。
  “放心吧,風侯一定能夠贏的!”
  軍官不假思索的說道,仿佛這是天經地義的一般,年輕的臉龐充滿著自信和驕傲,沒有摻合半點的虛假和官面文章,完完全全是發自內心的認定。
  軍官的態度倒是讓身經百戰的老將愣了一愣,繼而有些感佩。讓部下們無論何時何地都永遠毫不遲疑的相信自己的統帥能夠帶領自己贏得勝利,這是每一個將領所夢寐以求的事情,擁有著這樣的軍隊,則是每一個將領們所引以為豪的驕傲。
  風雨無疑擁有著這樣的軍隊,這也正是他在短短數年稱雄天下的資本。
  老人的臉上現出了些許贊賞,些許羨慕,繼而代之的是落寞。曾幾何時,他也擁有過這樣的軍隊,他也曾經統率過這樣的軍隊馳騁沙場,只是如今卻轉眼成空,那足以傲視天下的雄師勁旅化作了雲煙散去,昔日的輝煌飛揚也變作了今天的老朽閑置,即便是那偶爾還湧起的豪情壯志,也在無聊空閑的虛度中逐漸淡去。
  這樣想著的老人失去了旁敲側擊中探問前方戰事的興趣,在那一瞬間他驀然發現,風雨也好,燕南天也罷,無論誰勝誰負都已經是和他非常遙遠、毫無關系的事情了,屬於他的時代,屬於他的輝煌,早就成為了歷史過去。
  老人縮回了車廂,閉上眼睛不再說話,馬車陷入了一片沉寂,唯有士兵們的腳步聲,車輪滾動聲,還有遠處的戰鼓喧囂聲,伴隨著老人的旅程,直到接近西門的時候,馬車方才嘎然停下,也打破了這片沉寂。
  “風侯下令封城,涼城所有軍民均不得出去!”
  一名守城的校尉通報了情況,立刻引發了周圍的喧嘩。
  卓不凡好奇的再次拉開窗簾,只見城門附近已經聚集了很多人,有一些是軍人,還有一些是官員,應該是奉令倒是富商和百姓可能因為前段時日已經被歐靜下令準許離開,所以倒沒有看見幾個。
  難道風雨要放棄涼城?
  卓不凡心裏“咯噔”了一下,以風雨軍的嚴厲軍紀,這些軍人和官員應該都是得到了命令方才敢如此,尤其是當他看到了這些官員中赫然有自己曾經認識的目前風雨軍內政系的紅人司馬淵,就更加進一步的驗證了自己的看法——風雨即便不是主動放棄涼城,也一定是意識到涼城岌岌可危,因此作了預備措施。
  只是,風雨軍怎麼可能如此不濟?
  盡管意識到自己已經遠離這場喧鬧的舞臺,但是多年的戎馬生涯,讓卓不凡終究不願意放棄觀摩這場由燕南天和風雨上眼的聖龍帝國規模最龐大的藩鎮之戰的機會。只可惜眼下手中的資料實在太少了,讓他終究無法猜測到燕南天究竟用了什麼方法居然讓風雨不得不考慮放棄涼城,而看來似乎做好迫不得已之際放棄涼城的風雨,又將會採取怎樣的措施來彌補損失和力挽狂瀾?
  就在卓不凡暗自思索的時候,只見來接卓不凡的那名年輕軍官已經快步走上前去,推開前面堵塞的人群,向校尉亮出了一枚權杖,有些焦急的說道: “下官是奉了風侯的命令出城!”
  此話一出,立刻引來了在場很多人的同聲共氣,顯然這些人員大多都是奉了命令出城的,此刻見到有人抬出風雨的名頭,故而紛紛響應。
  “風侯已經傳下令來,所有出城的前令全部取消,所有人等均不得擅自出城,違者以叛逆罪殺無赦!”
  那名校尉卻表現得無動於衷,面無表情的冷冷說道,同時守城的士兵已經亮起了兵器,威懾那些圍在城門口軍民離去。
  “你……”
  那名年輕的軍官看來是一個非常盡責的人,對於自己沒有完成任務而感到萬分焦急,要不是周圍那明晃晃的刀槍在無聲的提醒,卓不凡還真是有些擔心這個年輕人會在沖動之下作出什麼來。
  幸好,那年輕的軍官還算是理智,雖然有些不滿,但還是退了下來,只是因為考慮到自己的任務,滯留在城門口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桓炎!”
  就在這個時候,卻見一名纏著繃帶、一身血跡的軍官拍了一下那名年輕軍官的肩膀,招呼了他的名字。
  “小六?你不是在鎮守黎倉嗎?怎麼會在這裏?雅龍和秦大哥他們呢?”
  名叫桓炎的年輕軍官顯然和被換作小六的軍官非常熟悉,因此不由高興的叫了起來,同時發出了一連串的詢問。
  那被喚作小六的軍官微微一笑,卻突然身體一軟,差點暈倒在了地上。
  “小六!”
  桓炎急忙扶起自己的戰友,與此同時卻聽見馬車上的卓不凡說道: “你這位朋友似乎受了不輕的傷,不如先上馬車再說吧!”
  年輕的軍官猶豫了一下,卻見身邊扶著的小六掙紮了一下,似乎很不願意的樣子,急忙對著自己的朋友說道: “這位是當年鎮守聖京力抗呼蘭大軍的卓老將軍!”
  “啊,末將參見卓老將軍!”
  看得出受傷的軍官對卓不凡非常尊敬,因此在聽說眼前老人的身份之後,立刻不顧傷重體虛便要行禮。
  卓不凡急忙下了馬車制止了他,同時將他扶到了車內,這一次受傷的軍官倒是沒有反抗,僅僅是對卓不凡這樣的前輩居然來摻扶自己而感到有些不安。
  “你怎麼會在這裏?”
  剛剛上了馬車,年輕的軍官便急不可待的詢問起剛剛相遇的友人,只是話一出口卻聽見老人在一旁輕輕的咳嗽了一下,方才醒悟自己似乎太過於焦急了,便轉而有些赫然的解釋道: “小六和卑職都是軒轅軍校的學生,目前軒轅軍校的學生軍主力都被派往黎倉,學生軍副指揮使更是卑職的表弟,如今那一線的戰事非常激烈,桓炎憂心同窗親人的安危,因此有些失態,還望老將軍見諒!”
  “無妨,老夫也是沙場上下來的人,自然理解大人的想法!只是這位小兄弟似乎非常疲累,還是先喝一口水,吃點東西吧!”
  卓不凡微微的一笑,從行囊中將水袋以及一些幹糧遞了過去。
  其實如同所有癡迷於戰爭的軍人一樣,卓不凡如今也異常期盼瞭解到最新的前線戰事,好明白燕南天和風雨這兩位帝國強藩此次所對弈的宏偉戰局,究竟已經演變到了怎樣的程度;只是身經百戰的他一眼就看出來那個被換作小六的年輕人,應該是連續作戰脫力加上饑渴方才暈倒,如果不馬上喝一些水、吃一點東西的話,隨時都有可能暈倒,因此卓不凡及時阻止了桓炎的問話。
  “多謝老將軍!”
  幸好,那個被換作小六的軍官咕嘟咕嘟的喝了幾大口水,又嚼了一塊幹糧之後,先感激的謝過了卓不凡,繼而對著桓炎哽咽的說道: “今天黎倉的那一戰太慘了!事先根本沒想到燕南天的軍隊會來這麼快、這麼多。十多萬敵人烏壓壓的湧了過來,風天華都尉統率的四萬青龍軍弟兄,才打了一個多時辰,就只剩下七千多人了,沒一個不是帶著傷的。
  “我們負責守衛糧倉的學生軍也沒有想到敵人來得這麼快,措手不及的展開激戰,也折損了七成的兵力,不得不掩護著百姓退到了糧倉裏去,激戰中雅龍大哥丟了一條胳膊,幸好秦紀大哥率著騎兵及時趕回來,方才救下了雅龍大哥。
  “後來蒙璿統領的大軍提前從側翼掩殺過來,暫時擊退了燕家軍,燒毀了糧倉沒有讓燕南天得逞。受傷的兄弟和百姓在蒙統領的掩護下退到了黎縣,總算為咱們軒轅軍校保留了那點血脈,只是風天華都尉全身上下受了七十餘處傷,雖然被部下拼死搶回來了,但昏迷不醒生死未蔔,再加上這一次傷亡實在太慘重了,所以弟兄們的士氣都有些低。”
  “那雅龍和秦紀大哥呢?”
  桓炎一把抓住小六的胳膊,焦急的問道。
  因為被桓炎抓住有些疼,小六急忙安慰道: “眼下重傷的弟兄包括雅龍大哥都留在了黎縣,其餘的人馬都編到了蒙璿統領的麾下,由秦紀大哥的統領。至少我走的時候他們都很好,沒有什麼危險,只是雅龍大哥丟了一條胳膊,有些消沉。”
  說到這裏,他嘆了一口氣,這才繼續說道: “我是奉了蒙璿統領的命令,隨秦紀冒死殺回來向風侯報信的,秦紀大哥正在風侯那裏。剛才我在風侯的指揮部聽一個畢業的學長說燕南天甩開了秋帥的東線兵團,全軍壓到了涼城,將這裏團團包圍住了。桓炎,卓老將軍,恐怕你們已經沒辦法出城了!”
  “他們沒事那就好,那就好……,哎呀,糟了!”
  剛剛聽到雅龍和秦紀沒有什麼事情之後,桓炎松了一口氣,繼而卻想到自己的任務沒有完成,頓時又焦急了起來,撓了撓自己的腦袋。
  “甩開了秋裏的東線兵團?”
  一邊的卓不凡倒是無所謂出不出城,既然已經被變相的軟禁,對他來說到哪里都無所謂,事實上戰場的烽火對老軍人的吸引力恐怕更大一些,倒是剛才小六所說的戰局的演變,才更讓老人感到興趣。
  “具體卑職也並不清楚,只聽說燕南天似乎用草人和火堆偽裝成大軍依舊駐紮,然後用捆綁的羊腿擊鼓,騙過了秋帥,連夜急行軍趕來的!”
  小六聽到卓不凡的垂旬,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可能是受到風雨那種開疆拓土、抗擊異族的狂熱薰陶,風雨軍上上下下將士均以擊敗異族人為榮,對於內戰的勝負反而並不感興趣,因此他們對燕南天、皇甫嵩這種內戰的藩鎮根本就沒有半點的尊敬,但是對於能夠力抗呼蘭大軍、守住了聖京城的卓不凡卻非常的敬仰,絲毫不因老人後來的戰敗以及如今手無兵權而有半點的輕視。
  “哦,多謝相告!”
  聽到小六的回答,卓不凡略略感到失望,他清楚以燕南天和秋裏這樣高明的統帥,他們的欺騙和被欺騙,一定是非常精彩的鬥智鬥勇,其間更是步步艱險、招招奇詭,絕不會像小六說得那麼簡單,只可惜以眼前這幾個年輕軍官的地位,不可能瞭解得太詳細,但是眼見小六對自己如此畢恭畢敬,不忍對方感到慌亂和不安,因此還是非常和藹的向年輕軍官道了一聲謝。
  “應該的,應該的!”
  樸實的年輕人見卓不凡這樣的大人物對自己如此客氣,不由有些手足無措,只會說一連串的“應該的”。
  卓不凡微微一笑,卻沒有再言語,而是自顧自的陷入對當前局勢的沉思中。
  風雨和燕南天都無疑是高明的將領,他們的對抗當然就是一場精彩的對弈,一生都戎馬倥傯的卓不凡,又豈能放過這樣的良機,此時的老人儼然重新回到了血肉橫飛的戰場,根據自己零星獲得的資料,開始勾勒起眼下的戰局來:目前為止,風雨的處境很不妙,燕南天在局部戰場上獲取了相當大的勝利,包括占領了重要的黎倉、甩開秋裏的阻截兵團、開始迂回包抄風雨軍的根本重地涼城。沒有完美的實現燕南天補充糧草支撐整個戰爭的戰略目標,但總的來說還是一舉擊在了風雨的軟肋上,甚至可以說在某種程度上將風雨變作了甕中之鱉。
  反觀風雨軍則乏善可陳,黎倉失守,精銳部隊損失慘重,涼城被徹底包圍,從風雨還一度動搖了堅守涼城的決心看,似乎即便在被圍之前,涼城就已經處境不妙,如今自然更是雪上加霜。
  當然,形勢對於風雨軍也尚未絕望。至少蒙璿的軍隊正逗留在涼城的外圍,南下殲滅皇甫世家的風雨軍主力應該還沒有投入到戰場,北面包括秋風軍、黑狼軍和白虎軍在內的東線集團也實力尤存,而且面對的又是一個缺少糧草補給困難的敵人,因此這場戰爭的決戰尚未到來,風雨雖然可以說是被困絕境,但也完全可以用自己作誘餌,打一場漂亮的反包圍,總之風雨還沒有將自己獲勝的籌碼完全耗盡。
  事實上,卓不凡發覺目前還有一些問題沒有搞清楚,那就是燕南天的主力究竟有多少兵力,目前正在幹什麼?風雨軍回援的大軍又如何部署?是否能夠及時粉碎燕南天的包圍,以及對付燕南天的後續招數?
  ——這些都將成為影響戰爭的關鍵。
  至於戰爭的最後結果,恐怕還是需要根據風雨和燕南天在接下來的調兵遣將上的本領了,只是相對於風雨來說將更加容不得有半點錯誤,否則就很難有翻身機會了。
  如此想著的卓不凡,開始揣摩起燕南天和風雨後續的部署,以及整個戰局的走勢,一時間入了神。
  而與此同時,桓炎則正在為自己的任務而煩惱,小六則因為勞累過度,在說完了之後竟然很快的進入夢鄉,打起了鼾來。
  於是,馬車就這樣停在了西城的城門口,靜靜的隱身於夜幕之中。
  只可惜這樣的平靜很快被一隊急促的馬蹄聲給打破。只見一隊騎兵飛速擁了過來,為首的那略帶發福的文士赫然是風雨身邊的隨軍長史金岑。只見金岑剛剛疾馳到西城門口,便急忙的勒住馬匹,大聲的宣佈了風雨的命令: “風侯有令,出城令全部取消,所有軍民即刻返回,各司其責!”
  由於金岑的特殊身份,再加上周圍聚攏來的軍隊表現出此事不容上涼的神情,讓所有抗議的人開始平息了下來,雖然心又不甘,卻也無可奈何的散去。
  “請問卓老將軍在哪里?”
  正當年輕的軍官帶著無奈的神情悻悻然的準備返回的時候,卻聽見金岑對著人群大聲的喊道。
  “卓老將軍在此!”
  年輕的軍官正有些頭疼如何眼看無法完成的任務,聽見金岑的喊話非常高興,急忙大聲回應道。
  “卓老將軍,如今城內有些動蕩,風侯請您老人家前往一敘!”
  金岑帶著恭敬的神色來到了馬車前,向卓不凡微微彎身行禮。
  “但憑大人吩咐!”
  卓不凡不動神色的說道。盡管風雨禮遇有加,但卓不凡清楚說到底自己不過是風雨手中的一枚用來拉攏正統派的棋子而已,尤其是目前傳言原本中央派一系的陳良背叛之後,自己的處境自然更為微妙了。
  盡管卓不凡並不相信陳良會投靠燕南天。他瞭解自己的這個前任侍衛長,雖然能力有限,但是為人還是非常忠義的,而且正統思想很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對燕南天這個當代最大的亂臣有什麼好感。
  只不過形勢比人強,很清楚自己處境的卓不凡,根本無力為自己的老部下辯護,也無力影響當前發生的一切,唯有三緘其口,作為一個旁觀者默默的注視著這場聖龍帝國權力糾紛的演變——這一點他倒是很有興趣,所以能夠見到風雨親眼目睹這位年輕的名將如何部署這場戰爭,對於老將軍來說還真是有些求之不得。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13:18
第三章 談笑論戰

   風雨距離西城門並不是很遠,正是涼城的制高點“聚賢樓”上。所以卓不凡很快就見到了這位赫赫有名、權重一方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
  不過,卓不凡被他所見到的情景給嚇了一跳。
  此時的“聚賢樓”顯然被風雨軍徵用,因此樓層上下內外到處都是風雨軍的將士和血衣衛的高手,方圓之地戒備森嚴,人員進進出出忙碌異常,偷眼望去似乎所有的人神情都非常緊張,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
  等上到樓頂見著風雨,更是令人目瞪口呆。這位聖龍帝國西北的最高軍政長官,此時身上竟然染著大塊的血跡,臉色有些蒼白,周圍著名的血衣衛大高手“斷刀”鐘進、“銀槍”趙平、“快劍”東方玉和“無戟”方白塵也都非常糟糕,其中鐘進和東方玉的身上都負著重傷,趙平的臉上更是開了一道很深的口子,相對而言方白塵稍微好一些,衣服破裂了多處,地上也是一片狼籍沒有來得及打掃,還有好幾具屍體正被一些士兵所搬走,分明是經歷過了一場激烈的打鬥。
  “風侯,這是……”
  卓不凡有些迷惑的問道,心中暗暗猜疑莫非剛才遭遇了刺客,否則以風雨在涼城的地位身份,應該不至於如此狼狽。
  “沒事!不過是一些宵小輩的搗亂而已。”
  風雨打了一個哈哈,顯然不願意提及發生的事情,立時轉移了話題: “如今涼城遭遇大敵,本想讓老將軍離城避禍的,卻沒想到戰場瞬息萬變,如今為了老將軍的安全起見,只好麻煩卓老暫時住到定涼侯府幾日了!正好近日大戰連連,風雨也想請老前輩多多指教!”
  “風侯客氣了!老夫已經老朽花甲,天下征戰興衰都是風侯這樣的少年英雄的事情了,原本出不了什麼力,只是能夠得以親眼目睹定涼侯的排兵布陣,也算是一件幸事!”
  卓不凡見風雨不願多說,也就立刻順著風雨的口氣應了下來。
  “老將軍太謙虛了!”
  風雨微微一笑,隨手請卓不凡入座,面對的正是城市的北面。
  那“聚賢樓”地處城市的中心,又居高臨下,恰好可以一覽整個城池佈局,因此登臨聚賢樓,也就對當前的戰事一目了然。
  只見城池之外到處都是紅紅的火炬在閃爍,密密麻麻綿延千里的長龍緩緩卻又不可阻擋的挪動著,由遠及近的湧過來,先頭的部隊已經逐漸將黑暗中的城市團團的包圍住了,後續的部隊似乎無窮無盡般的依舊沒有到頭。這和涼城一片漆黑,不聞半點嘈雜,完全浸沒在黑暗之中的情景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照。
  卓不凡也是久經沙場的宿將,一眼便看出來此次進犯的燕家軍恐怕已經不下四十萬,應該是不顧一切的傾盡全力進攻風雨,也難怪風雨軍連番失利,陷入了這般窘境。只是燕南天如此違背兵法常規,完全棄置了自己的後方不顧,在缺少糧草的情況下孤注一擲,實在是冒了天大的風險,似乎不像是這位老朋友一貫的作風,莫非其中還有什麼隱情?或者,幽燕的強者手中還有什麼致命的王牌,以至於自信足以一舉擊敗稱雄於西北的名將?
  然而不管怎麼說,這麼龐大的軍隊,這麼逼人的氣勢,在戰爭中的確非常有效,雖然尚未開戰,卻也已經先聲奪人的留下了足夠的威勢,讓人心虛膽寒,分明是招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妙棋,用意自然是要削弱風雨軍將士的士氣鬥志,縱然不能不戰而潰,至少也能夠引起城內軍民的恐慌。
  想到這裏,卓不凡不由有些為風雨擔心。
  “風侯,情報已經匯總了。燕南天的主力乘夜甩掉了秋帥的大軍奔襲涼城,目前已經將涼城團團圍困,我軍已經基本和外界切斷聯系。根據一個時辰前燕家軍尚未完全圍城時獲取的消息,如今只有蒙璿統領在西面黎縣的三萬多兵馬來得及增援,尚興將軍雖然接到風侯的調令急行趕來,恐怕也要兩天時光;朱大壽將軍的白虎軍則相距涼城有一天的距離;秋帥的秋風軍在更北面,不過由於以騎兵為主,大約要一天半;黑狼軍目前在延城方向,恐怕需要四到五天方能趕到。”
  正在卓不凡擔憂的時候,一旁的金岑匆匆走到風雨的面前匯報整個戰局的情況,顯然燕南天成功甩掉秋裏的東線集團奔襲涼城,是風雨軍將領們完全沒有料想到的事情,因此讓包括風雨在內的軍人們都有些措手不及,這才有了許多命令紊亂的事情發生。
  不過風雨終究是久經沙場的名將,在明瞭了軍情之後,並沒有太多的慌亂,反而顯得非常冷靜,迅速的下達命令道: “動用信鴿傳遞,命令秋裏和朱大壽首先實現會師,然後再圖增援涼城,黑狼軍則負責襲擾錦州對燕南天的補給,秋風軍、白虎軍、黑狼軍以及延城、倫玉關、玉門關各路兵馬繼續由秋裏統帥;蒙璿負責襲擾牽制西、南兩個方向的燕家軍,在同尚興會師之前切勿貿然和燕家軍主力糾纏,涼城以南各城兵力均由蒙璿統率;兩路兵團在涼城無法暢通指揮的情況下可以各自為戰,如果要有所協調則以秋裏為主!”
  命令是非常果斷和乾脆,顯然風雨並沒有因為自己被敵人優勢兵力的包圍暫時陷入孤立無援而驚惶失措,反而是根據實際情況果決的將兵權分給了城外的大將,讓他們一方面集中兵力,一方面則根據戰場的實際情況自行決策,鎮定而自信的名將風范在此展露無遺,即便是卓不凡這樣經驗豐富的老將也不由暗暗點頭,挑不出半點的紕漏來。
  “燕南天太看得起風某了,想不到我涼州居然讓人如此眼紅!”
  在發布了一連串命令之後,風雨依舊顯得意氣風發,突然朝卓不凡微微一笑,信手指著城外大軍而言,神色倒是非常輕松,半點都沒有被眼前的局面給嚇倒。
  “想必風侯已經成竹在胸了?”
  卓不凡試探的問道。面對強敵喜怒不幸於色,本是一員名將所必需的素質,所以風雨能夠毫不慌亂,並為出乎卓不凡的意料,但如果說風雨現在便已經定下了什麼退敵妙計,卻讓卓不凡一百個不相信,畢竟從風雨讓自己出城的安排來看,燕南天的進軍顯然已經大大打亂了這位西北定涼侯的部署。
  這是卻見風雨斜睨了卓不凡一眼,仿佛看穿了老人的心事,卻也沒有太多的解釋,只是傲然的一笑: “原本我還想和燕南天慢慢的玩玩,卻沒想到燕家鐵騎行進如此迅速,看來只好在這十日之內一決雌雄了!”
  “十日?”
  卓不凡愣了一愣。風雨這番話倒是大出他的意料,在他原本的推斷中,風雨軍目前似乎更應該選擇防守拖延時日,這樣才能夠有效的將涼州的戰爭機器完全運轉起來,借助地理之便調動所有兵馬在涼城與敵決戰,同時也是為了等待東方的討燕同盟乘虛進攻亂了燕南天的後院,而要達到這個目的就需要至少一個月的時間,燕南天恐怕正是預料到了這個可能出現的情況,方才馬不停蹄的進攻黎倉,以便爭取到足夠的糧草來支援這場可能會出現的曠日持久的攻城戰。
  很明顯,應該是遠道而來的燕南天更希望速戰速決。
  然而,卓不凡沒有想到風雨在現今這樣的被動之中,居然還如此信心十足的準備在十日之內的解決戰爭。
  似乎明瞭到老人的意見,風雨微微一笑,好像自言自語一般的說道: “燕南天敢傾巢出動攻我涼州,除了內有呼應、外有策援之外,恐怕早就想好了如何應對公孫世家在後方的搗亂,所以我軍打消耗戰未必奏效,反而平白的將涼城之外的廣袤土地和子民財富盡數交給了敵人蹂躪,縱然日後能夠獲勝,也是一場慘勝,正中有心人下懷。只可惜,我風雨就偏偏不能夠讓他們如意。”
  “風侯高明!”
  卓不凡暗中嘆了一口氣,突然發覺時代已經離他遠去。無論是風雨還是燕南天,他們的運籌佈局都是這般大膽狠辣,又是想人所未能想,遠遠超過了自己所理解的常規,天知道是自己老了,還是現在這一代的權雄們瘋了。
  “燕南天篡權奪位,ling辱聖上,欺壓百官,罪大惡極,實在是天下人人人得而誅之的逆臣賊子。風雨此次用兵,實屬萬不得已,固然是為了保衛家園,更是為了興我皇室,護我朝綱,此心天地可鑒,還望老將軍到時祝我一臂之力!”
  而這個時候,只見風雨笑著朗聲而道,意氣飛揚仿佛早就勝券在握,這番慷慨激昂的話立時引得身邊的將領官員們也個個眉飛色舞,士氣大振。
  “老朽風燭殘年,恐怕已經是有心無力的……,不過既然風侯有如此雄心,老朽也只好勉力而為,追隨風侯左右!”
  卓不凡淡淡的說道,心中卻是雪亮,聲名顯赫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今天這番作秀,顯然已經不單單是考慮要在軍事上打敗燕南天,更深層次的用意是準備借助自己的地位、號召力,打起“請君側,除奸佞”的旗號,這既是為了將風雨軍處於大義的旗幟之下,抗衡燕南天奉旨討伐的政治攻勢,爭取政治上的主動,也是為接下來反擊燕南天甚至窺視中原做好輿論準備。難怪在戰事如此緊張的地步,這位西北的最高軍政長官依然念念不忘的把自己給請了過來,分明是在暗暗樹立政治上的形象。
  只是如此一來,顯而易見年輕的名將恐怕已經從遠征印月的癡迷中清醒,轉而務實的看待國內的諸侯爭霸問題,甚至做好了逐鹿中原的盤算——燕南天這一次真的是將惡魔給引誘了出來。
  國家從此多憂了!
  一想到一個燕南天尚未除去,卻又多了一個風雨,再推及到皇甫嵩、令狐潮、公孫無用,連帶著秦鳳鳴等小藩鎮,眼紅那張龍椅的何其多哉!卓不凡不由暗暗為搖搖欲墜的聖龍帝國而擔憂——意氣飛揚的風雨顯然並不清楚,其實他自己在老人的眼裏和燕南天一般無二,都是擾亂朝綱的禍害而已。
  可惜,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卓不凡明白自己如今成了風雨手中的一張牌,一舉一動都在這位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的掌控之下,對於聖龍的未來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能力進行幹預,而目前更是實在沒必要和風雨硬碰硬的對抗,因此也就順水推舟的敷衍起來。
  唯有一個疑問卻在老將軍的心中越來越擴大——風雨憑什麼如此自信,認為自己能夠而且顯然是百分百的獲勝。
  風雨沒有想到自己寥寥幾句話,居然讓卓不凡推斷出這麼多東西,或者也可能是他明知道卓不凡能夠推算出來,但是卻絲毫沒有在意。的確,在這個實力決定一切的亂世,卓不凡,這個雖然有著巨大聲望但是無兵無卒的老人,又如何能夠改變時代的步伐,充其量也不過是他西北定涼侯宏偉戰略的一枚棋子罷了。
  因此,年輕的名將並沒有理會老人的沉思,自顧自的說道: “如今聖上不幸駕崩,輔政王殿下即將在齊魯登基,號召天下有識之士共除燕賊,令媛從旁出力不小。若是此次我軍能夠殲滅燕南天這個老賊,恐怕用不了多日老將軍父女就可以重逢了,到時候一定是傳播天下的一段佳話!”
  放屁,還不是你這個小兔崽子阻了我們父女相會嗎?
  聽到這裏,稟性剛烈的老將軍突然有些怒氣。
  當日平定了龐勛叛亂之後,蕭劍秋曾經幾次三番要接卓不凡返回鄂州,但都被風雨所以“卓老將軍重傷未愈”為藉口給阻止了;而風雨試探著要把卓大小姐接來看望父親的企圖也被蕭劍秋暗中阻撓了,顯然這兩個傢伙都把卓不凡當作了政治上的籌碼來看待。只是如此一來,竟然讓卓不凡和女兒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一想起其中的緣由,卓不凡便忍不住有些怒氣,更何況他還聽說後來風雨竟然用卓靜雯作了一個不花本錢的現成人情,招降了大將尚興,最是豈有此理。
  幸好,多年的官場生涯,讓卓不凡這樣正統的老將軍也明白意氣之爭解決不了問題,當下只好乾笑著應酬道: “嘿嘿,那可就全仗風侯成全了!”
  “哈哈,老將軍客氣了,靜雯和風雨乃是患難之交,當日風雨起兵,便有靜雯的幫助,說起來你我兩家的淵源可不淺!”
  無辜的風雨,完全沒有料到自己的話引起老將軍不快回憶,僅僅是繼續順著自己的思路說道。此時大戰將至,對風雨來說所有的部署都已經安排下去了,接下來的戰鬥主要就是仰賴部下們的能力和敵人的應對了,身為統帥的自己反而沒有什麼事情,為了排解無聊也為了顯示自己的成竹在胸以安定部下的情緒,他倒是很樂意和卓不凡閑聊的。
  不過,當說到卓靜雯的時候,想起當年一起起兵創業,後來又是在卓靜雯的幫助下自己方才逃離了聖京,那一幕幕的往事勾起了風雨的懷念,因此言語間也多了幾分真摯和感情,說得非常誠懇。
  卓不凡愣了一愣,他不明白這個擅長玩弄權謀早就不復當年聖京初會時尚存青澀的定涼侯風雨為什麼突然來了感慨,不過也體會到了風雨此時的真情,因此不再用敷衍的語調說話,而是略帶著關心的提醒道: “如今燕家軍數十萬兵馬傾巢而出,風侯以孤師弱旅親自堅守涼城,恐怕太過於犯險了,還望多多慎重!”
  “多謝老將軍關心!”
  風雨見到卓不凡真誠的提醒,當下也收起了剛才的狂放和應酬,神色轉而為之一肅,認真的回答道: “洛信已率主力返回涼城,目前城池至少可以堅守一月有餘,縱然此次風雨的計劃失敗,燕南天恐怕也很難在涼州討得什麼便宜,到時候風雨一定要將這新仇舊恨和那燕家老賊一併算一算!”
  雖然風雨的話究竟是真是假,打了多少水分,讓人不得而知,但是至少這一刻看來,風雨是如此的自信和從容,這種天賦的統帥素質,雖然不能夠撒豆成冰,憑空變出百萬大軍來,然而對穩定軍心卻有莫大的作用。而在這樣的統帥指揮之下,無論戰局的結果是勝是敗,至少這支軍隊一定能夠在戰場上發揮水準以上的能力,無愧於戰士的榮譽。
  這將是一場精彩的戰鬥。
  因此,卓不凡淡淡一笑,不再多說了。
  他忽然想到風雨所說的新仇舊恨,應該指的是昌化兵變之後風燕兩家的征戰以及今日燕南天的進攻,在這兩場戰爭中風雨失去了尚未出生就夭折的孩子,燕南天也在陰差陽錯之下沒了自己的掌上明珠,可以說這兩位當代聖龍帝國最強大的藩鎮都為戰爭和權力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這也正是當權者的無奈。在顯赫與威嚴的同時,註定了人們要為擁有的權力付出難以言喻的代價。
  燕南天如此,風雨如此,自己也何嘗不是如此。僅僅是因為前任天下兵馬大元帥高戰的女婿,再加上那麼一點薄命和聲望,到頭來卻不得不孤零零的被困於西北,連自己唯一的親人女兒卓靜雯也無從相見,只有夢中牽繞。
  想到這裏,有點心灰意懶的卓不凡也無心再為風雨眼下的處境擔憂,更沒有什麼精神和這位當代權雄周旋了,一言不發的呆呆望著樓外涼城的夜景,思緒卻早就飄飛到千里之外的女兒那裏。
  “風侯,敵人進攻了!”
  卓不凡的發呆被一名風雨軍軍官匆匆而來的稟告給打斷了。
  抬眼望去,只見燕家軍此時已經從城池的四面八方同時發起了猛攻。
  投石車密集的發射,天下瞬間被飛舞的石塊、燃燒瓶和火矢給遮掩,即便是皎潔的月光也在這樣恢弘的壯觀下黯然失色,漫天的繁星更是毫無光澤。
  城內開始著火了,濃煙在夜幕中燃起,飄散,人聲的鼎沸在城的外和內同時響起。留在城內的百姓開始慌亂的撲火,鎮守在城墻的士兵拿起了武器戰鬥,城外的進攻者也發著低沉的怒吼,在震耳欲聾、攝人心肺的擂鼓聲中,冒著城墻上箭雨石陣掩殺過來。
  無論是風雨還是他身邊的將領,包括了卓不凡,都默默的目睹著這一切,神色間卻沒有太大的變化。在戰火硝煙中成長起來的將領們,早就習慣或者麻木了戰爭的死亡,豐富的經驗告訴他們這不過敵人進攻的開始,自然沒有必要太過於驚惶失措、自亂陣腳,因此他們僅僅是靜靜的等候著戰局的變化、決戰的來臨。
  不停的有軍官奔走過來,向風雨匯報最新的戰況。不過讓卓不凡奇怪的是,風雨似乎並沒有太過於插手這些具體的戰術安排,大多數時候僅僅是瀏覽著這些戰報,並沒有做出具體的指示,真正負責指揮運作的則是風雨周圍的那些年輕的軍官,包括了剛才把自己請來的那個名叫桓炎的年輕人。
  這種統帥部的運作讓卓不凡感到有些奇怪。因為在他一生的戎馬生涯中,或者說是聖龍帝國軍團的指揮運作中,雖然也有部下負責具體的臨戰,但是身為統帥一言九鼎、地位崇高,在大戰之際或者身先士卒,或者親歷親為,萬萬沒有像如此這般不聞不問,將大軍的調度完全交給手下那些幕僚的道理。
  更何況眼見這些年輕的軍官,個個都不過是二十上下,即便是經歷過戰爭也不見得有多少經驗,而如今的大戰關系到風雨和燕南天這聖龍帝國最大的兩家諸侯的生死存亡,甚至可以說關系到未來聖龍帝國的興衰走向,如此重要關鍵,縱然是要鍛煉這些年輕人,也萬萬沒有在此時此刻進行的道理。
  簡直是莫名其妙!
  卓不凡看不慣的搖了搖頭。盡管他對于燕南天和風雨的勝負即沒有太多的興趣也實在沒有什麼能力去影響,但是作為一名熱愛軍隊的老軍人,他的確無法忍受這樣違背軍事常理的事情出現。
  “老將軍不用奇怪!”
  可能是察覺到卓不凡的訝異,剛剛瀏覽了一份戰報的風雨輕松的笑道: “這些都是軒轅軍校畢業的學生,他們學的就是如何輔助統帥。大軍運作動輒數十萬,不僅要排兵布陣,更要運籌糧餉後勤,實在是千頭萬緒,如果單靠統帥一人,恐怕能力有限不免會出現紕漏,所以風雨特地成立了長史部,負責協助統籌安排,一些戰術上的事情均由這些年輕人來負責,同時也制定一些戰略戰術的計劃,這樣統軍大將也就可以騰出更多的時間來靠量整個戰局乃至戰略的得失了。”
  “……風侯高明!”
  卓不凡呆了一呆,雖然對於風雨這樣的軍事改革,一時間似乎還是無法適應,但確實覺得有一定道理。
  他也是統軍大將出身,自然明白身為一方統帥身上肩負的責任。
  在傳統的聖龍軍團中,下屬的部將多半是下級部隊的指揮官,沖鋒陷陣還可以,若是要和他們討論戰略部署或者讓他們協助自己統籌全局,就實在難為他們了;至於身邊的幕僚則多半作為文書或者官場上的參謀,揣度朝廷的意思及其應對,因此自己在統率大軍的過程中的確非常勞累,也難免會犯下許多疏漏的地方,而戰爭的勝負成敗又恰恰是取決于雙方統帥犯下的錯誤誰更多更大。
  由此可見,如果風雨的這番革新能夠成功的話,勢必會帶來整個軍隊的一場巨大革命,也有利於大軍更加完美妥善的運作。
  不過,還未容得老將軍仔細思量風雨的這番革新,卻聽見巨響從四面八方湧來,廝殺聲也突然提高了數倍。
  在混亂的遭雜中,卓不凡駭然發現北門竟已經洞開,在燕家軍歡呼聲和風雨軍的驚喊中,大隊的騎兵勢如破竹一般的席捲而來,那排山倒海的沖鋒在震耳欲聾的馬蹄聲的伴奏下展開,令天地也為之顫栗。
  “糟了!”
  卓不凡驚呼。多年的軍旅生涯,讓他明白這樣的情況只能夠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風雨軍內部一定出現叛亂,或者敵人潛入城中內外呼應,方才會讓如此堅固的城池就這麼輕而易舉的出現這樣巨大的漏洞。而城門的洞開,勢必造成整個涼城防線產生致命的漏洞,導致士氣的迪米、人心的慌亂乃至防線的最終崩潰。
  事實也確實如此。
  北門的失守令大批的燕家軍如同潮水一般的湧入,並很快波及了東門。而南門和西門雖然還在風雨軍的控制之下,但是敵人的攻擊力度卻顯而易見的加大了。
  敵我兵力的懸殊,造成了無論哪一個方向的敵人都能夠發動最為淩厲和強大的攻擊力度,相反風雨軍則疲於奔命,東湊西補的挽回頹勢,但是北門和東門失守的巨大危機終究很快顯露了出來,並且持續其嚴重的惡果。
  “難道大勢已去?”
  卓不凡有些不可置信的注視著戰場,從傳統和經驗來看,這樣的局面對于防守方來說似乎已經糟得不能夠再糟了,只是赫赫有名的西北定涼侯和他那支能征善戰的風雨軍,就僅此而已嗎?
  “敵軍來勢兇猛,洛將軍已經告急,屬下請風侯暫時退避!”
  正當老人暗自猶疑的時候,卻見一名渾身上下都是血跡的年輕軍官迅速的跑到風雨的身邊,急切的建議道。而此時的戰局也確實如那名軍官所言,城外的敵軍受到戰局順利的鼓舞而士氣大振,繼續加強了攻城的力度,西門和南門正處于白熱化的爭奪之中;突入城內的敵軍則沿著各條街道如螞蟻一般的向“聚賢樓”湧來,分明已經察覺到這裏是風雨軍的指揮中心,準備著來一個擒賊先擒王。
  於是,進攻一方逼近的弓箭還有前移的投石車的射程距離“聚賢樓”越來越盡,甚至有一些飛石砸到了樓前,發出令人驚恐的巨響,留下一個個深凹的泥痕,局面的確非常危險,即便是那些風雨軍中最優秀的軍官們,此時也顯出了擔憂的神色。
  “看來燕家軍想要奪取‘聚賢樓’上的帥旗!”
  一直默不作聲的金岑也有些憂心忡忡的說道。卓不凡一愣之後也立刻醒悟,風雨之所以在此坐鎮,除了是因為此樓居高臨下能夠總攬全局,以及讓全城官兵看見自己的所在安定人心之外,更重要的是在此樓的帥旗恰恰是指揮全軍調動的信號,而一旦帥旗被奪,則整個大軍將陷入群龍無首的混亂之中。
  “這裏就是本侯今晚宿夜的地方,也是風雨軍最後的陣地!”
  相對於屬下們的動搖,風雨卻絲毫不為所動的淡淡說道,仿佛就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絲毫都沒有在意越逼越近的敵人。
  “遵命!”
  年輕的軍官眼見風雨的態度如此堅定,便咬了咬牙,沒有多說廢話,一轉身旋風般的離去,看來是準備親自投入到血腥的戰場去了。
  “好樣的!”
  卓不凡暗暗點頭,在面對如此危局,主帥巋然不動,將士奮不顧身,充分說明瞭風雨確實將這支軍隊統率得非常出色,不愧是當代有名的將領。
  只是,任何一場戰爭的勝負,雙方將士素質的對抗僅僅是戰術上影響因素,真正決勝的還是戰略的運籌,如此局勢之下風雨軍是否已經有了完全準備呢?
  想到這裏,老將軍試探著偷偷瞥了身邊的風雨一眼,卻發現這個當前如日中天的年輕人此時臉色也並不好看,而且微微的皺著眉,緊緊的攏著嘴,仿佛對眼下的戰局非常不滿意,但是神情卻依舊如此鎮定,讓人無法揣測起內心的想法,更不知道如此的從容究竟是名將素質的使然還是心中早有勝算。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13:19
第四章 涼城夜戰

 “風侯,事情已經辦妥,幸不辱命!”
  正在卓不凡揣測整個戰局的時候,卻聽見一聲銀玲般悅耳的女音從後面響起,回頭一看正有六、七人步入了屋中,其中為首的紫衫美女飄然若仙不帶半點人間煙火的氣味,赫然正是那位天池劍宗的帶劍傳人袁紫煙,跟隨在她身後的一身道袍清瘦修長的老人是武當長老無真道長,陰沉著臉不動聲色的是血衣衛統領尉廖,再後面一個衣服上打著補丁的年輕人則是剛才見過的丐幫幫主仇緒,後者向卓不凡眨了眨眼睛,卻沒有說什麼。
  “袁仙子辛苦了,此次仙子率領武林同道大力來援,風雨實在感激不盡!不知道江湖上的朋友損傷如何?”
  風雨微笑著起身,非常真誠的向袁紫煙致謝,顯然雙方已經達成了合作的協議,一同對付燕南天,只是卓不凡還有些迷惑風雨究竟作了什麼安排。
  “多謝風侯關心,在尉統領的協助之下,此次任務非常順利,所有試圖刺殺風雨軍將領官員們的刺客全部落網,情報也完全按照風侯的意圖傳給了燕南天!只是沒想到燕南天居然調動了這麼多兵馬,風侯請君入甕的計劃是否……”
  袁紫煙優雅的一笑,一邊回答著風雨的問題,一邊順著風雨的引導入座,還不忘向卓不凡微微的點了點頭致意,不過卓不凡看得出來,即便是赫赫有名的天池劍宗的傳人,也對眼下涼城的局勢似乎非常擔憂。
  “放心吧,接下來就交給風雨好了!”
  風雨朗聲一笑,倒是非常自信,並且微微的用眼神向身邊的金岑做了一個示意,後者立刻躬身行了一個禮,繼而離去。
  沒過多久,便聽見更為巨大的聲響震耳欲聾的傳來,緊接著全城在瞬間燈火通明有若白晝,隨後令人感覺的便是仿佛地震了一般,整個城池都搖晃了起來,所在的“聚賢樓”更是好像要倒塌了一樣。
  “火炮!”
  居高臨下的卓不凡輕輕的低聲驚呼。
  只見樓下的城池到處都爆發著呼嘯的炮火,北門和東門相繼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火光沖天映紅了整個城池,狹小的街巷成為了血腥的戰場,到處充塞著喊殺聲、擂鼓聲,還有猛烈的炮聲。
  沖入城內的燕家軍頓時陷入了進退維穀的窘境,狹窄的道路遲滯了前進的速度,嚴陣以待的風雨軍戰士在各個交通要道布成了縝密的陣形輔以密集的弓箭阻擋著敵人的先鋒,而猛烈的炮火則無情的落在了擁擠在後面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製造了驚人而恐怖的傷亡,呈現出一面倒的大屠殺,讓鮮血染遍了大地。
  大批的屍體如同割草一般的倒下,曾經馳騁在燕趙、縱橫于中原的燕家鐵騎遭遇了意料不到的攻擊,絕大多數戰士甚至還沒有機會揮舞兵器施展他們在生與死的煎熬中苦練出來的絕技,就已經無奈的埋骨異鄉。
  而另一方面,風雨軍的大炮顯然進行了精心的部署,無論是位置還是角度都恰到好處,不僅封鎖了正面敵軍的進攻,造成了對方先鋒部隊的重大傷亡,還從側面轟擊著欲圖強行通過的軍隊,擾亂了燕家軍的調動和部署,並進一步在心理上摧毀著敵人的鬥志。
  “高明!”
  卓不凡不由暗暗贊嘆。他客居涼州的這段時日,已經目睹了風雨軍大炮的威力,出於一名軍人對戰爭的敏感,他預感到了這種新式的兵器有可能會給戰爭帶來一場巨大的革命,但是即便是身經百戰的老將,也僅僅是預測到了火炮將在空曠的地帶給予敵人強大騎兵以毀滅性的重創,卻萬萬沒有想過居然可以運用在城市內進行巷戰。
  風雨卻想到並且運用了。
  戰爭進行到了現在,老人已經基本猜測到了風雨的部署——將計就計的利用燕南天在涼城的人馬引誘燕家軍侵入涼城,然後用火力強大的火炮封鎖了狹窄的街道,讓擠作一堆無法快意馳騁的燕家鐵騎在進退維穀之中蒙受慘重的損失。
  這樣的戰術比將大炮推到城門之上射擊更加有效百倍,後者雖然同樣也能夠射殺大量的敵軍,但是只能夠擊退卻很難重創,而風雨的戰術部署則不僅有效的解決了火炮移動力、防禦力差的缺陷,同時也限制了騎兵高速機動力的長處,因此收獲也就自然更大。
  “恭喜風侯首戰告捷!”
  就在老人心中比較著戰術優劣的時候,袁紫煙嘆了一口氣,幽幽的向風雨恭喜道,然而臉上卻顯出了不忍的神色。
  “全線出擊!”
  風雨平靜的下令道。這位名震天下的傳奇英雄,如今不知道是和袁大仙子一樣被眼前血腥的場面所震驚,還是早就了然了燕家軍的下場,因此並沒有太多勝利的喜悅,無論神情還是語氣都是非常平淡,保持著絕對的冷靜。
  隨著風雨的一聲令下,很快就響起了縈繞全城的號角,淒厲而悠長,有若惡魔的催命。在號角聲中,無數黑夜的角落中湧出了難以計數的風雨軍將士,仿佛從天而降,又仿佛破土而出,吶喊著、歡呼著,殺向了敵陣,在密集的弓箭、淩厲的炮火掩護下,用手中的刀槍發泄著心中的怒火。
  城內的局勢逐漸傾向於風雨軍,突入城中的燕家軍在遭受炮火巨大的殺傷之後,又面對著退路被熊熊烈火阻隔的絕境,顯然是風雨決心要將這些精銳兵馬悉數全殲了。
  白熱化的短兵相接達到了最高潮,但是結局卻已經註定。盡管發覺斷了退路而破釜沉舟的燕家軍不退反進的發動了更為猛烈而兇狠的進攻,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不過是絕望中的最後瘋狂罷了。
  有條不紊展開戰鬥的風雨軍,正在進行著有計劃的屠戮,陷入絕境的燕家軍則在一鼓作氣、二鼓而竭、三鼓而衰的情況下,逐漸喪失了鬥志,被風雨軍逐塊逐塊的吞沒,而城外的援軍卻在堅厚的城墻和熊熊的烈火面前止步不前,眼睜睜的看著聽著城內的戰友因為勇敢而突入,又因為英勇而死亡。
  毫無疑問,燕南天和風雨這兩位聖龍帝國最強大的諸侯之間的首輪面對面的交鋒,將以風雨占據上風而拉下帷幕。
  然而一旁的卓不凡卻暗自搖頭,盡管對風雨不拘一格的用兵能力極為佩服,但是老將軍還是看到了如此用兵的弊端,心中卻大大不以為然: “如此用兵雖然厲害,卻終究太過於兇險,一旦不能有效阻擋敵軍則有全城覆沒的危險,何況巷戰用炮,置黎民百姓的身家性命于危地,非仁者所為,未免失之于功利,實在不是正途!”
  老人是如此評價風雨用兵的。用兵奇險狠辣正是風雨用兵的風格,無論是當年奇襲倫玉關,還是後來的錦州解圍、涼州決戰,還有大軍翻躍群山突襲印月,以及最近成為風雨最得意的傑作的三千騎兵突襲玉門關,往往都存在著很大的冒險成分。盡管自古以來往往正是這種有計算的冒險,方才令名將創造出了一個又一個的戰爭奇跡,不過這種將軍隊陷入巨大的風險,並且有時候還要不擇手段違背軍人騎士風度的戰略戰術運用,卻是卓不凡這樣秉承著“方正克奇詭”傳統的將領所不屑,因此對於軍隊和戰爭有著一種職業狂熱的老將軍終於還是忍不住當著勝利者的面說出了心裏的話。
  “水無常形,兵無常勢,用兵之道本來就是奇正結合。風雨也知道此次用兵非常之險,可惜形勢逼人卻也不得不出此下策。不過老將軍的教誨風雨一定會銘刻在心,保持戰略的絕對優勢方才能夠確保大軍的絕對勝算,行巧用奇縱然得逞於一時,卻也終究不免作繭自縛,不到萬不得已的確不能夠輕易運用!”
  不知道是大獲全勝心情甚佳的緣故,還是這些年身居高位獨掌大權讓風雨更進一步的加深了自己的涵養,總之,權重天下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面對著勝利之後的不協音,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還阻止了身邊那些聽見老人居然敢批評自己主帥而怒形於色的部下,用非常誠懇的語氣接受了老人的批評,說到後來甚至可以說是借此機會教導起身邊的那些年輕部下來了。
  “風侯海量!”
  其實,卓不凡在說出這番話之後,自己也已經非常後悔,尤其是看到袁紫煙焦急而略帶著責備的眼神,更是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實在沒有必要在如今寄人籬下的情況下得罪這位當權者。卻沒有想到風雨居然能夠如此虛懷若穀,卻讓他大大的一怔,轉而則佩服並且有些悚然。
  要知道少年人本就是血氣方剛,喜歡意氣用事,而風雨如今更是通過自己的奮鬥從默默無聞的書生成為了傳奇的朝廷重鎮,可以說名利雙收、手握大權,尤其是在如今面對危局而力挽狂瀾,終于大獲全勝、欣喜若狂的時候,一般而言是斷斷不能夠接受別人批評的。但是眼前的這位西北定涼侯,居然能夠如此坦然的接受,若不是心胸極為寬廣,就是心機城府鍛煉得非常深厚了。
  心有山川之險,胸有城府之嚴!
  不知怎麼的,望著風雨面對巨大勝利和自己的指責卻始終都保持著絕對平靜的臉龐,卓不凡突然想到了這麼一句話。
  “在被突破的城門附近就地築起高臺,部署炮兵陣地,防備敵軍突入。其餘兵馬立即增援南門和西門。”
  作為被暗暗評價的一方,風雨並不清楚卓不凡的想法,他對老將軍那句誠惶誠恐的“風侯海量”僅僅是還以微微的一笑,繼而再次全身心的投入到戰場上去了。
  這一方面是因為本身同樣是身經百戰的宿將,風雨很清楚用兵以正、保持戰略上的絕對優勢方才為真正的勝利之道,用兵奇詭可以作為輔助也可以作為萬不得已的殺手鐧,卻絕對不能夠象那些外行人那樣急功近利的時時為之,因此對老人的教訓深以為然;令一方面則是戰爭尚未結束,在戰略部署上已經輸給對手一籌的西北定涼侯深深明白,自己在戰術上絕對不能夠再有什麼疏忽了,唯有如此才能夠積累戰術上的勝利最終轉化為戰略上優勢,擊敗燕南天。
  有著如此認識的風雨,緊緊的盯著戰場,飛快的計算著各種可能,調兵遣將,決心借此勝利而進一步的擴大戰果。
  大批的風雨軍在“聚賢樓”上帥旗的指引下,迅速的奔向指定的位置,支援著依然在激戰的戰友。“聚賢樓”內的軍官們也紛紛忙碌著,彼此傳遞著戰報,不斷地在代表著整個戰場的沙盤上或者添加著、或者刪減著或者移動著標記兵力單位的旗幟,將最新掌握的兵力分佈呈現在沙盤之上。
  不甘心失敗的燕家軍此時從進一步加強了攻勢,他們一方面繼續猛攻南城和西城,另一方面則頑強的撲滅了北門和東門的大火,試圖乘著這兩處城門破壞的機會再次突入城中,奪取戰爭的勝利。
  “轟——”
  可惜,巨大的爆炸聲粉碎了他們的企圖,搶先一步部署好陣地的風雨軍,用強大的炮火招待了猛攻的敵人,因為地形而無法馳騁的騎兵再次重蹈覆轍,擁擠的人群恰好給予大炮這種新銳的兵器一個施展其強大殺傷力最佳舞臺。
  同時,一部分風雨軍手持著一種長長的圓筒,掩殺到一定距離之後布陣,噴射出熾熱的火焰,也在敵人的陣營中造成了巨大的混亂。撕心裂肺的慘叫即便是在喧囂的戰場也傳得如此清晰,渾身烈火的戰士在夜幕下絕望而瘋狂的掙紮,有些人在滿地的打滾,有些人則甚至仿佛失去了理智,不顧一切的要抓住同伴的身軀,好像是因為恐懼的乞求實際不可能存在的幫助,又好像是人類劣根性的使然以至於決不甘心獨自承受如此的命運。
  從未見過的武器,令人悚然的慘象,頓時讓恐懼和驚慌如同瘟疫一般的傳遍了全軍,即便是那些馳騁縱橫、百戰餘生的幽燕健兒,此時也不由魂飛魄散,膽戰心驚,再也無法聚斂起戰鬥的勇氣。
  人類的勇氣敗給了對於未知的恐懼,失去鬥志的軍隊猶如鳥獸一般散去,往日肅然的軍紀如今完全被保全性命的迫切所取代,爭先恐後的逃竄阻塞了交通,也沖散了後方,進攻西門和北門的燕家軍陷入了幾乎完全崩潰的窘境。
  而這樣的形勢給了風雨軍天賜的良機,猛烈的炮火和其他的遠程兵器,無情將死亡的請柬撒入擁擠且一心逃命的人群,養精蓄銳的大軍開始出動銜尾追擊。被追擊的一方則狼狽不堪,到處都是屍體,到處都是殘骸,地上那些不幸受傷的戰友們的呻吟和求助,還有四處戰馬的嘶鳴更平添了內心的絕望和恐懼,於是兵器丟棄在一地,盔甲也散落於四處,代表榮譽的戰旗更是無暇顧及,逃命成為了唯一的意念,引帶著敵人開始沖擊起己方的本陣,眼看不可收拾的敗局即將在原本出於相當優勢的一方出現。
  “嗚——嗚——嗚——”
  面對如此的絕境,城外的燕家軍終於吹響了撤退的號角,悠長的號聲在空曠的夜空下顯得格外淒厲,更加平添了戰敗的淒涼與蕭瑟。
  但是和如潮水一般退去的友軍截然不同,一支重甲連環的騎兵迎著風雨軍的追兵而來。他們緩慢但是堅定的前移,冰冷的刀槍絕情的掃除著阻擋的一切——無論是風雨軍的戰士還是己方的戰友。
  猶如城堡一般移動的騎兵,很快從敗退的士卒中殺開了一條血路——那些逃命的士兵在意識到生命的威脅之後,不由自主的讓開了騎兵們前進的空間——終於面對面的迎接著氣勢如虹的勝利之師。
  沒有廢話,沒有吶喊,因為獲勝而士氣高昂的勁旅遭遇了置生死於度外、勇往直前的死士,金屬的撞擊聲和弓箭的破孔呼嘯在城外的原野上響起,死亡的伴奏在月夜的冰冷中開始。
  措手不及的風雨軍前鋒蒙受了巨大的損失,但是繼而則有更多的兵馬湧向前方,仿佛巨浪一般力圖吞沒這支不識時務的孤旅。
  然而如同一葉孤舟,又仿佛中流的砥石,這支重甲的騎兵人數雖然不多,鬥志卻異常頑強,而且精良的裝備和強大的戰鬥力,以至於他們不僅沒有被巨浪所吞沒,反而讓原本獲勝的風雨軍不得不付出預料之外的代價。
  追擊的道路被阻截,突進的良機也在時光的流逝中化為了烏有,在遠處的燕家軍獲得了喘息的機會,開始重新整頓和收容敗退的士兵,而進攻南門和西門的燕家軍則開始慢慢的挪移過來。
  “回城!”
  風雨暗自嘆息了一下,果斷的決定見好就收的同時,也不得不佩服燕家軍強大的戰鬥力和優秀的素質,居然能夠在此困境之中還力戰不退,挽救了全軍崩潰的命運,同時自然也讓風雨軍因此失去了一戰功成的好機會——風雨明白這也意味著自己和燕南天之間的戰鬥將不得不在更多的流血和死亡中繼續下去。
  於是,撤退的號角從城內傳出,同樣訓練有素的大軍開始有條不紊的後撤,猛烈的炮火為大軍做掩護,更有嚴陣以待的殿后部隊在廝殺中逐漸脫離,避免先行的戰友受到敵人的反沖鋒。
  不過,城外的對手似乎也已經精疲力竭,根本就提不起掩殺的興趣,所以這樣縝密的安排並沒有太多的用武之地,雙方交戰的隊伍不約而同的在針鋒相對的接觸中逐漸的脫離,在零星戰鬥的脫離中逐漸的遠去。大約兩柱香之後,燕南天的重甲騎兵撤回了後退七、八裏重新駐紮的大營,而風雨軍的追兵也安全的返回城內,已經遭到破壞的城門很快被堆砌的石塊和沙袋所取代。
  城外的原野恢復了平靜,敵對的陣營相距十多裏,除了滿地的屍體殘骸和刀槍碎旗之外,到處都是死氣沉沉,唯有幾只禿鷲在半空盤旋,偶爾發出淒厲的叫聲,試探著下去覓食是否安全。
  城內也開始了整理和打掃。在火焰的劈啪聲中,慘不忍睹的屍體被一具具的抬走,地上的武器和弓箭也被收拾了起來,維持秩序的官兵開始幫助居民滅火,自發的百姓則幫助軍隊照料傷員。
  一切都是那麼的沉寂。
  失利的一方正在重新的休整,慘敗和損傷讓他們無精打采、意氣消沉,陷入了一片死寂;而勝利的一方也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再加上滿目瘡痍的家園需要修復,親人和財物的損失也讓人們有些悲痛。
  這樣的氣氛同樣彌漫於“聚賢樓”上風雨軍的指揮部。
  “這莫非就是利用五行術製造的火焰器?”
  一旁觀戰的袁紫煙略略皺著眉,神色凝重的詢問道。事實上,不僅是袁紫煙,無論是武當的無真道長,丐幫的仇緒,還是卓不凡,甚至包括了風雨四周觀戰的軍官,乃至風雨本人,都對於如此意想不到的戰果感到了震驚,完全忘記了歡呼勝利的喜悅,相反卻是沉思和默然。
  人類的戰爭恐怕將要改變一種方式!
  目睹了這些兵器的巨大威力和強大殺傷力之後,每一個對軍事有一定瞭解的人得出了共同的結論。雖然這樣的改變在可以預見的將來還不至於有太大的變化,但是風雨軍所展現的大炮和火焰器的威力,卻已經在相當大程度上超越了作為冷兵器的弓箭刀槍的功效,一旦這樣的兵器進一步得到改良,那麼昔日引以為豪的武功,將在這些遠程的強大殺傷性兵器中顯得如此脆弱,而這種強大的武器也可以說是一把雙刃劍,在帶來勝利的同時其實也隱伏了未來巨大傷亡的危機。
  這對于習慣於傳統的人們來說,多少有些無法接受,而那恐怖的場面,更讓人們感到心有餘悸。
  “難怪當年掌握著五行術的天機旅能夠縱橫天下,建立起輝煌的功勛!老朽以前一直以為這不過是傳說而已,今日見到了風侯的神兵利器,方才知道事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可笑我等坐享祖上遺澤,卻不思進取、墨守成規,白白的丟失了如此精深的技藝,在坐井觀天之中妄自尊大,竟讓呼蘭這樣的野蠻賊寇和安宇這樣的化外之民侵我疆域,掠我百姓,棄我社稷,慚愧慚愧!”
  卓不凡喃喃自語道,想起了昔日聖龍帝國賢君明主們統率著嫻熟東方武學的聖龍軍團和掌握五行術的天機旅橫掃天下,令四方各國朝拜,是何等的快意和輝煌,如今卻不僅五行術瀕於流失,即便是傳統的東方武學也日漸凋零,反倒讓仗著戰馬馳騁的呼蘭和引進了部分麥堅魔法技藝的安宇如此欺淩,實在是令人不勝唏噓。
  “老將軍說得好!昔日我聖龍全民尚武,與子同袍,與子同澤,征服了這大好河山,四方蠻夷,這才有了那赫赫國威!可惜如今文人當政,一味的用道德仁義、腐朽文章來束縛人心,抵制革新仇視變化,反而將軍民的銳意進取精神,和使用的技藝丟失的幹幹凈凈,以至於如今的沒落。
  “我輩中人面對今日之聖龍,唯有奮起直追,再塑昔日之精神,重振當年之國威,令聖龍的威名傳揚于天下,莫讓古人專美于前,方才上不愧祖先,下可對子孫!”
  風雨緊接著卓不凡的話,意氣飛揚的說道。盡管他說這番話最大的目的是轉移了袁紫煙等人對於風雨軍這些新兵器的關注,但也的確是自己心中的肺腑之言和一直以來為之奮鬥的理想,也正是如此執著的心願,才讓風雨絲毫都無心於國內的爭霸,一心想要征服印月為聖龍開疆拓土,以此來振奮神州民眾的尚武精神,因此如今說來慷慨激昂,情緒激蕩,大大打動了包括卓不凡和那些武林江湖人的心,也活躍了剛才有些消沉的氣氛。
  在場的這些人,無論是軍官還是仇緒這樣的江湖豪俠,以及象卓不凡這樣的朝中元老,盡管政見、立場各不相同,但是內心深處那份對於聖龍的深情卻是一樣的,因此一時之間群情激蕩,熱血沸騰,紛紛大聲叫好。
  這樣的結果讓風雨有些意外,卻也因此對聖龍的未來感到了信心,當然此時他更高興的是借此避開了關於“火焰器”的討論。
  原來,自從雲濟率領著一批年輕的風雲世家子弟加入之後,又得益於逍遙遺墨的幫助,風雨軍關於五行術的開發得到了突飛猛進的發展,只是這些畢竟不是一日可就的事情,諸如“火焰器”、“烈水槍”等新式的兵器目前還只是試驗階段。就以“火焰器”為例,雖然威力驚人,但是發射器卻極容易損壞,用久了的話十有八九會發生爆炸,對使用者而言極不安全。所以風雨其實並不準備暴露出來,在上個月的演習中就沒有使用,對外也一直嚴格保密,僅僅是傳出了這些兵器的名稱而已,讓那些諸侯費勁猜測卻一無所獲。
  沒想到此次面對燕南天的突襲,風雨軍一時之間處於岌岌可危的困境,不得不把這些武器提前拿到了戰場上,然而無論是從安全的角度,還是從保密的角度都是非常不利的,很有可能會因此引發各路諸侯乃至其他國家爭相開發的局面,也不利於風雨軍日後運用這些兵器產生更大戰果,這是風雨極其不想見到的,即便是因此獲取了巨大勝利,心中還是有些耿耿於懷。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13:19
第五章 功過賞罰

 “老將軍近來可安好?”
  當第二天被就地安排在“聚賢樓”休息的卓不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快要響午時分了,卻沒想到一起床就碰見了代表著江湖白道的袁紫煙。
  “呵呵,看來老朽真是老了,居然一睡就這麼多時候,還要勞累仙子前來問候,真是罪過罪過!”
  卓不凡微微捋了捋自己的胡須,自我解嘲的說道。
  “老大人千萬不要如此說,紫煙份屬晚輩,前來看望您乃是應該的!”
  袁紫煙急忙躬身行了一個禮。
  卓不凡急忙還禮連稱“不敢”,繼而一邊和袁紫煙走向“聚賢樓”的頂層,一邊道出了心中一直牽掛已久的問題: “袁仙子主持武林大局,自然消息靈通,不知道能否見告一下小女的近況!”
  說著,這位經歷了無數生死險境的老人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的望著身邊美麗的女子。雖然昨晚從襲擊者、風雨的屬下、丐幫幫主仇緒乃至風雨本人那裏多少聽到了相關的消息,但畢竟都和政治大局,以及輔政王蕭劍秋關聯在一起,並沒有卓靜雯詳細的近況,這讓父女情深的卓不凡終究不放心,因此見到袁紫煙之後便忍不住詢問,卻又偏生害怕聽到不好的消息,緊張之下額頭竟然也滲出了的汗。
  “老大人不用擔心,卓小姐目前非常好,正在公孫無用大人的府中。如今輔政王即將在下月正式登基,都時候卓大小姐便將母儀天下了!”
  袁紫煙嫣然一笑,一邊安慰卓不凡道,一邊迅速的掃視了四周,運用“傳音入密”的方法,將聲音聚成一線傳入卓不凡的耳中: “風雨雖然響應了公孫大人的號召,但是此人野心極大,此次合作更多的是因為迫于燕南天的進攻而為,很難說一旦風雨軍大獲全勝之後,會不會成為第二個燕南天,為了以防萬一,紫煙決定這兩日便安排老大人秘密離開,請老大人做好準備,同時千萬不要被血衣衛瞧出破綻來。”
  這就是權力鬥爭嗎?朋友未必是朋友,敵人也未必是敵人,永恆的只有利益,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改變,聖龍到了今時今日地步,不正是這種內耗所致嗎?
  已經厭倦了如此勾心鬥角的卓不凡冷眼瞥了一下四周有意無意圍繞左右的幾個看來似乎是血衣衛的人員,又聽見了袁紫煙的話,不由覺得有些索然。只是他也無法拒絕,畢竟多年來忠君報國的思想讓他內心還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報效聖龍的正統,而和女兒團圓也同樣是卓不凡心中的夙願。
  一時之間卓不凡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緊隨著袁紫煙而行,不過兩人卻似乎無話可說,直到樓頂再也沒有多說一句。
  此時的“聚賢樓”樓頂,已經沒有了昨天的忙碌,三三兩兩的軍官正在收拾和整理一些東西,偌大的空間顯得有些空蕩。
  等站在樓內的包廂舉目遠眺的時候,卻讓袁紫煙和卓不凡都嚇了一大跳。只見昨夜燕家軍的陣營如今已經成了一片空地,整支大軍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唯有那部分殿后的部隊還在目力所及的遠方隱約可見的慢慢挪動;而風雨軍則同樣陸續從四個城門出城,沿著指定的方向行軍,不見邊際的大軍以河流山丘為間隔,分成了數條長龍,蜿蜒曲折,在後面平行的緊緊尾隨,卻也並沒有太過於焦急的樣子,也絲毫沒有立馬拉開追擊戰的打算,平和的仿佛在禮送客人一般。
  這也算是難得一見的戰爭奇觀了,至少卓不凡征戰了數十年,還是第一次目睹了如此奇特的現象,不由感到大惑不解。
  “燕南天昨日攻城失利之後,連夜撤退,目前我軍正準備搶占戰略要津進行阻截!”
  一道聲音傳來,仿佛在為卓不凡解釋。
  卓不凡連忙轉首回望,卻發現正是昨天將自己請來的年輕軍官桓炎,而在桓炎的身邊則是一個同樣年輕卻有些微微發福的軍官,只是他的右手袖子卻是空空的。
  “燕南天撤退了?”
  卓不凡帶著驚疑的問道。
  “的確出人意料,不過也是理所當然。燕家軍雖然搶占了黎倉,但是根本沒有獲得足夠的糧草支持戰鬥,昨天攻城的失利更是決定了燕家軍此次入侵已經無望成功,再戰也沒有什麼意義了;而另一方面廣陵帝突然駕崩,讓燕南天在政治上空前被動,再也不能夠挾天子以令諸侯,再加上公孫無用大人的軍隊在東線又乘虛而入連連得手,不但逼近了聖京,甚至威脅到燕家軍和幽燕老巢的聯系,迫使他必須立刻返回聖京主持大局。所以燕南天一定是認為與其繼續這場註定失敗的戰爭,倒不如乘現在還有一點實力保護自己撤回老家,免得到時候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桓炎的話語中透著輕松,顯然對前景非常的樂觀。
  “未必!”
  卓不凡搖了搖頭,輕輕的說道。
  燕南天此次出兵涼州,可以說是志在必得,絕不能夠敗。因為一旦不能夠成功消滅風雨的話,那麼這位東北的強藩勢必面臨西面風雨軍東面公孫無用的聯軍腹背夾擊的窘境,而原本就不牢靠的盟友皇甫世家又被風雨打得元氣大傷、自顧不暇,因此燕家軍等於是和整個天下為敵,到時候別說繼續保持如今號令天下的權勢,就連能否順利返回自己藩地都成為了一個疑問,天下霸業轉頭成空,留下的只是不自量力、愚蠢好戰的千古笑柄。
  在這樣的情況下,燕南天的撤退,簡直就是差不多宣判了他自己政治上的死刑,即便保全了主力返回中原,威信全失的他也將失去了對天下的號召力,而面對困境破釜沉舟,似乎才是卓不凡瞭解中的那位燕字世家家主的性格。所以,燕南天似乎不會這麼輕而易舉的撤退認輸。
  正當卓不凡思考之間,卻聽見桓炎身邊的那名殘廢的年輕軍官插嘴淡淡的說道:
  “燕南天是希望和我們在野外決戰!”
  “有道理!”
  卓不凡一愣之後,擊掌大叫了起來。
  憑借多年作戰的經驗和對燕南天這個官場同僚的瞭解,卓不凡絕不認為燕南天會這麼善罷甘休,只是一時之間也想不出究竟來,直到這名軍官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頓時讓老人茅塞頓開—— 燕南天希望在野戰中挽回敗局!
  的確,雖然缺少糧草又有後顧之憂的燕家軍在昨天的作戰中失利,確實如桓炎所說已經沒有什麼把握和士氣進攻涼城了,但是其主力並沒有受到損傷,兵力上依舊占據著一定的優勢,而且在以往和風雨軍的作戰中如果排除那些火炮和火焰器的因素,事實上燕家軍也毫不遜色,這讓燕南天對於能夠在很大程度上削弱火炮威力的野戰很有信心。
  所以,燕南天的撤退實際上是一種以退為進。如果風雨軍追擊則正中燕南天的下懷,盡管有風險,但是如果能夠一舉重創風雨軍,也算達到了此次西征的大體目標;如果風雨軍不追擊,那麼燕家軍正好將計就計安全體面的返回中原,然後以錦州為依託充作聖京的屏障,即保全了西征的面子,又暫時穩定了西線,從而可以抽調大批的兵力對付東面的公孫無用,算是退而求其次。
  果然,風雨選擇了追擊,這應該是任何一個有進取心的統帥所必然的選擇。
  即是為了風雨軍的威信,也是出於整個聖龍戰略大局的考慮——風雨軍必須至少收復錦州,如果能夠擊敗燕家軍的主力那更是不可抵擋的誘惑,因為這樣才能夠保證自己東面的安全,同時也才能夠宣稱自己的勝利,增強風雨軍的威信和對天下的號召力、威懾力,才能夠在燕南天西線失利、廣陵帝駕崩等最近一系列聖龍重大變故中立於可進可退的有利位置,進則席捲天下、退則據府稱王。
  更何況,攻城失利、後院起火、士氣消沉、補給不足的燕家軍如今深入在風雨軍的地盤上,正是一舉殲滅的大好時機,一旦成功則一勞永逸的解決了東線問題,甚至可以聖龍最強大的藩鎮身份號令天下,這樣的誘惑,是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
  所以,風雨最終還是不得不跟隨著燕南天的戰略走。
  有了這樣的思路,整個戰局的發展,燕南天的想法,風雨的對應也就一目了然了。
  想到這裏,卓不凡不由有些吃驚的望了那位軍官一眼,因為這種如此復雜的涉及到軍事和戰略的問題,絕不是一般人能夠明瞭的,此人居然一針見血的看出關鍵所在,那決非泛泛之輩。
  不過一眼望去,卻讓卓不凡有些失望同時也有些驚異,因為這位軍官似乎是剛剛受了創傷,所以臉色非常蒼白,但是比臉色蒼白身體虛弱更為糟糕的是,對方的眼神中帶著一種無以言狀的悲哀和頹廢,這與風雨軍將士所普遍表現出來的朝氣蓬勃恰恰相反。
  “這位是軒轅軍校學生軍副指揮使雅龍!”
  看到卓不凡眼光所指,桓炎急忙為卓不凡和袁紫炎介紹起自己的同伴。
  “原來閣下就是雅龍,老朽聽聞了學生軍以寡敵眾堅守黎倉力抗燕南天八萬大軍的故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卓不凡連忙說道。這番話非常真誠,因為敬重勇士的老將軍確實很欣賞那些在黎倉一役力戰不屈的勇士,盡管由於風雨對敵我力量的判斷失誤使得這場戰役讓風雨軍損失慘重,但是僅僅只有敵人一半的風雨軍居然能夠給予敵人巨大的重創,而且還死戰不退,沒有一個逃兵,確實讓卓不凡佩服。
  “老將軍過獎了。力抗敵軍的主要是風天華都尉率領的青龍軍,那些弓箭手才是真正的勇士,卑職不過適逢其會罷了,敗軍之將何以言勇?”
  受重傷的雅龍臉色有些蒼白,但是更為蒼白的恐怕還是他內心的鬥志,因此連帶著說話都有些消沉。
  身邊的桓炎略略皺眉,正待勸解,卻聽見卓不凡已經肅然的說道: “此言差矣!能夠面臨險地而從容應對者,便是勇士。黎倉一役雖然慘敗,但是風雨軍戰士無一人投降,無一人後退,最終燒毀糧倉令燕家軍不得一粒倉粟,如此能征善戰的英名將令天下為之矚目,從此之後天下將無人敢否認風雨軍乃是真正的雄師勁旅!
  “至於閣下,正值青春年華,就應該意氣飛揚,應該為自己和戰友如此的戰績而驕傲,更應該從此發奮圖強有所作為,方才不負那些戰死沙場的英魂!”
  老人激動的對著年輕人說道。他很清楚此刻雅龍心中的情緒,出戰失利又丟了一條胳膊,相信任何一個軍人都會為之頹喪的,老人自己就親眼目睹過不少戰友和部下因此而一蹶不振,因此既然遇到了,愛惜人才的老將軍就決心用自己的言辭來打動這個年輕人,以免對方也從此走上消沉的道路。
  於是,年老的將軍和年輕的軍官四目相望,老人的眼神中有激勵也有期望,年輕人的眼中則從開始的吃驚到若有所思,繼而是逐漸爆發出熱烈的光芒。
  不過,還沒有等到雅龍說話,卻聽見一聲大喝: “說得好!”
  眾人吃了一驚,抬頭望去卻見風雨正率領著一群文武官員前來,在他的身邊一左一右的正是李中慧和歐靜。
  “風侯!”
  所有的人急忙行禮,無論是出於尊敬還是禮貌,誰都無法否認經過昨夜的戰役,尤其是今日燕南天自動撤離之後,風雨已經隱隱然躍升為聖龍帝國最有實力的諸侯了,強大的實力讓所有喜歡和不喜歡風雨的人,都不由的產生了一種敬畏——面對權力的敬畏。
  “多謝老將軍幫風雨為雅龍當頭棒喝!”
  身為全天下人矚目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卻似乎沒有覺悟到自己的身價地位,一如既往的微笑著,親切而平和,快步走到了卓不凡面前,向老人深深的躬身行了一個禮,方才轉身對雅龍大聲說道: “大丈夫活著,要的是頂天立地、無愧良心、無愧社稷、無愧後人,丟一條胳膊算什麼?看看鐘進,他可和你一樣,不過誰敢說本侯的貼身衛士不是英雄豪傑?我知道你雅龍,是軒轅軍校最優秀的學生,有沒有興趣來幫我策劃制定作戰方略?”
  “太好了,雅龍還不謝過風侯大恩,以後我們可以共事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桓炎,他立刻明白風雨是有意將雅龍招攬到負責全軍統籌運作的長史部,這樣既可以讓雅龍繼續留在了軍隊,又能夠發揮雅龍的能力,而且長史部是風雨軍精英軍官匯聚的地方,升遷極快,說明瞭風雨有意提拔這個軒轅軍校的優秀學生,可以說一舉數得,實在是將原本的一件無奈的遺憾轉變成了天大的好事。
  “多謝風侯抬愛,只是雅龍無能丟失了黎倉,能夠得以生還不受責罰已經是僥天之幸,實在不敢以敗軍之將的身份,蒙受風侯如此器重,愧對死難的將士。”
  不料,雅龍卻仿佛吃錯了藥一般,不但沒有感激涕零的道謝,反而跪了下來語帶哽咽的重新抖出昨日黎倉失敗的事情來,雖然大家都知道雅龍應該不是有意,但是黎倉之戰畢竟是風雨的一次大敗仗,風雨軍死傷慘重,在如今這樣的時間這樣的氣氛中當著風雨的面提起,未免太過於不識抬舉了,因此不僅桓炎急得臉色發白,徒勞的向同伴使著眼色,連卓不凡和袁紫煙原本並不是很相干的旁觀者也略略皺起了眉頭。
  然而,雅龍卻絲毫不為所動,此時的他雖然跪在地上,思緒卻已經完全返回到了當日慘烈的戰鬥之中去了。
  太慘烈了!
  一心要奪取黎倉補充糧草的燕家軍不顧一切的蜂擁而來,呼嘯的鐵騎,帶著強大的慣性和沖擊力,突入了風雨軍的陣營,所到之處掀起的唯有死亡,鮮血在四處的飛濺,軀體被拋到了半空,擂鼓震得人心顫動,混雜著軍隊和百姓的風雨軍軍民,在突襲者的屠刀下成批的倒下。
  負責軍事的雅龍迅速集中了所有的兵力沖向了前方,試圖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抵擋住來犯的兇徒,保衛父老鄉親的安全,而與此同時負責民政的何子丘也組織了青壯年義無反顧的投入到戰爭中來。
  只可惜敵我的巨大懸殊,讓這場戰鬥變成了一面倒的屠殺,年輕的學生軍將士——風雨軍未來的精英們,雖然個個英勇頑強,但是往往剛剛刺殺了一個敵人,就被四五把鋼刀和長矛同時捅入了身體。這些尚未完全長大的年輕人,就這樣含著微笑倒在了戰場之上。
  然而即便是如此的絕境,依然有無數的軍民奮不顧身前僕後繼的湧上來,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抵擋著敵人的鐵騎鋼刀。
  整個戰鬥,和夢想遠離,與榮譽無關,所有的一切都成為了血肉的搏殺,所有的一切都演變為生存的掙紮。
  雅龍無法忘記,片刻之前還是歡聲笑語的同學,就這樣終結了自己的人生,雅龍也無法忘記,正是那些熱血的同伴將失去了一條胳膊的自己搶回了糧倉,為此卻付出了三名戰友的性命。
  最後,為了不讓糧倉被敵人奪去,成為那些破壞自己家園的強盜們的幫兇,剩餘的數千軍民不得不點燃了糧倉,準備殉葬。
  “君不見,漢冠軍,千里逐寇刻石還;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況乃國破河山陷,寇騎欺我百餘載!
  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齊從軍,凈胡塵,誓掃蠻奴不顧身!
  忍情輕斷思家念,慷慨捧出報國心。
  昂然含笑赴沙場,大旗招展日無光,氣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長矢射天狼。
  ……”
  這首自昌化城守衛戰以來,經名將風天華流傳而被風雨軍全體軍民所接受默認的戰歌,如今在同一時間,被數千置生死於度外的人齊唱,是何等的悲壯,又是何等的激蕩,少了往昔那份激揚,卻多了幾分決然與慷慨。
  這一刻,沒有一個人退縮,沒有一個人怯懦,無論是手持長戈的戰士,還是手無寸鐵的百姓,在這一刻都是如此的平靜,甚至飽含著微笑。
  ……
  雅龍無法忘記這一切,無法將這些認識和不認識的軍民們臨終前的音容笑貌從腦海中驅逐。無論是昏迷還是醒來,年輕的軍官都感覺到自己的眼前晃動著這些英勇的男女老少們的身影。
  他甚至有些痛恨自己的得救——蒙璿的救援太晚了,僅僅拯救出數百人。數以千計的軍人和百姓就這樣葬身在火海之中。
  他們死了,而我卻活著。
  這樣的愧疚感,讓頭一次上戰場,頭一次遭遇如此慘烈戰爭的年輕人,滿腦子都充斥著這樣的念頭,再加上丟失了右臂再也無法馳騁沙場殺敵報國的打擊,使得戰後餘生的雅龍並沒有為自己的生還而喜悅,反而是格外消沉和低落。
  “一派胡言!”
  風雨的大喝震醒了可怕回憶中的年輕人,只見那聖龍帝國赫赫有名的西北定涼侯,微微瞇起了眼睛,暴射出堅定而又攝人的光芒,大聲說道:
  “那場敗仗是本侯無能,連累了這麼多將士,用得著你來被這個黑鍋嗎?金岑,幫我草擬一道公告,我風雨要向全體軍民請罪,是我頑固不化,輕敵怠慢,方才令風雨軍、令涼州遭受如此慘重損失,唯有效法古人以發代首,並自罰俸祿,向天下人謝罪!”
  “萬萬不可!”
  包括雅龍在內的所有人都大驚失色的勸阻。身為三軍統帥的風雨居然下達如此的命令,讓所有的人都感到了震驚,尤其是那些崇拜風雨的將領們急得青筋都暴了出來,而作為罪魁禍首的雅龍更是急忙抱住了風雨的雙腿,懇切的說道: “風侯乃全軍軍心所系,怎可如此受過?黎倉一戰,全是雅龍無能,未能及時察覺敵軍來犯,方才由此敗績,願意一人承擔!”
  “哈哈,大丈夫功即是功,過便是過,何必諱言!風雨一心遠征印月,不能夠警覺燕賊野心,此罪一;貿然判斷錦州不會失守,此罪二;不能夠料敵先機,錯判敵情,此罪三!這些罪過可不是你雅龍能夠承擔得起的,你還是老老實實給我去當兵吧!”
  風雨說著一把將雅龍扶起,阻止了年輕軍官的話,繼續說道: “傳我號令,凡參與黎倉一戰的官兵一律授勛,所在部隊全數整編為‘英雄旅’,為全軍模範。以此為例,日後所有英勇作戰建立殊功的部隊,一律授以‘英雄’旌旗,各軍可有三團名額,寧缺勿濫,英勇殊功者授、臨陣怯懦者除,為風雨軍最為驕傲也最為精銳的部隊,是集體的最高榮譽!
  “此外,所有陣亡的將士按照規矩厚葬,發足撫恤金,並且優待其家屬;受傷致殘的戰士則一定妥善安頓,決不允許戰場上的英雄衣食無著、落魄街頭的現象發生,否則當地官員一律重罰!”
  “好!大丈夫坦坦蕩蕩,無論功過成敗何事不可對人言,這才不愧是定涼侯的風範!此次風侯親為表率,必將令天下人信服我風雨軍乃是威武之師、紀律之師,有功則賞有過則罰,無論貴賤無論親疏,一視同仁,為天下英才一展韜略的最好所在!”
  突然,李中慧擊掌高呼,一雙美目閃出了奪目的光芒,和風雨的視線在一剎那碰撞在一起,卻同時浮現出心領神會的微笑。
  “風侯高明!”
  略略怔神之後,包括卓不凡在內,所有的人都躬身激動的應道。這絕不是單純的敬畏於風雨的權勢,而實在是被風雨的舉措所感動。
  罪己下詔雖然實際上對自身並沒有什麼損害,但是作為如今如日中天、權傾天下的藩鎮,在剛剛挫敗了自己最強大的對手意氣飛揚的時刻,卻能夠坦然當眾道出自己的錯誤,這樣的勇氣恐怕古往今來也沒有幾個上位者能夠做到,而結果卻能夠讓上下將士都更加明確自己的責任,嚴肅軍紀,戰戰兢兢不敢玩忽職守。
  至於妥善安置死亡和傷殘的戰士,對作戰英勇的部隊授予特殊的榮譽,更是反映出風雨善於治軍和善於令將士效命的能力來。這樣一來,不但在物質上解除了將士們的後顧之憂,讓他們更加賣命的作戰,而且還在精神上用實際無需任何代價的贊揚來極大激勵戰士們的鬥志,讓他們提高了對榮譽的重視,心甘情願的為榮譽而戰。
  同樣也統軍作戰多年卓不凡,對此感觸自然更為深刻,也因此更為佩服風雨如今的所作所為。
  此人若正則為聖龍中興之能臣,若惡則為篡權之梟雄!
  卓不凡望著一旁的袁紫煙,發現對方的眼神中有著同樣的感觸。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13:19
第六章 渡口之戰

 “終於趕到了!”
  望著戰士們疲憊不堪的身影,朱大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這段時間以來,白虎軍仗打得還真是窩囊。先是借助神龍戰車的威力一直所向無敵的白虎軍居然在南線被梅文俊全殲了整整一個團,可謂是出師不利、士氣大損;繼而由於北線吃緊而匆匆趕赴錦州,錯過了追隨風雨取得南線大捷的良機;更窩心的是還沒有來得及趕到錦州,卻迎頭碰到了己方城池失守後的敗兵,以及其後挾裹而來的敵方漫天鐵騎,在敵我懸殊的情況下,一仗未打就不得不後退暫避三舍;然後好不容易和秋風軍取得了聯系,相約一南一北阻截燕南天的主力,卻又被這個東北的強藩耍了一通,龐大的軍團就在白虎軍的眼皮底下通過包圍了涼城,堪稱奇恥大辱。
  這一連串的失利,是白虎軍自建軍以來從未有過的挫敗,也是他朱大壽打了半輩子仗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事情,讓整個白虎軍從上到下都憋足了一股勁。也正因為如此,當得到涼城方面飛鴿傳書,獲悉燕南天攻城失敗連夜撤退之後,原本正奉命北上試圖和秋風軍會師的白虎軍,硬是一口氣趕了五十余裏的路,及時趕到了風雨指定的地點——白沙河渡口,準備堵截燕南天的北返。
  這是一條寬敞的河流,河水嘩嘩的流暢,四周非常安靜,有一些水鳥在半空中自由的飛翔,魚兒也不時的躍過水面,好奇而又不無警惕的窺視著這些陌生的不速之客。
  舉目四望,西北的大地,以山丘和層層的高原為主,同時也縈繞著河流滋潤著廣袤的土壤,使得這片八百秦川一度為聖龍民族發詳的源頭,即便是經歷了千年沿革的滄桑和百年異族入侵的戰亂,瘡痍的天地依然是如此的壯觀。
  白虎軍現在駐足的地方乃是名叫白沙河的河流之畔。從東西走向的聖龍河到南北走向的渭河,然後一直延伸到了包括白沙河等一系列旁支的水脈,將涼州分割成了兩半。
  從這裏渡河向南便是一望無垠的平地,前兩天燕南天的大軍正是浩浩蕩蕩的渡過這裏馳騁大約二十裏,兵鋒直指風雨軍的心臟所在涼城;而如今卻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的完全顛倒了過來,東返的燕家軍唯有通過這裏方能一馬平川的返回位於東北方向的錦州,否則便只好沿著被風雨放開了河床而高漲的河流繼續向北大約百里,方才有相鄰的兩個渡口渡河,然後才能向東折向錦州。
  因此白沙河渡口一時之間成為了至關緊要的戰略要地。
  如果燕南天能夠強渡白沙河渡口,那麼通往錦州的道路基本上再無任何的阻礙,錦州的援軍和補給也將順利的抵達,他進可以任意的選擇戰場返身和風雨軍決戰,退則安然無恙的返回中原,鎮壓正統派的反抗,卻保燕家在神州的權勢。
  另一方面,風雨軍則必須守住白沙河渡口,如果能夠在這裏拖住敵人的話,那麼從涼城趕來的風雨軍主力將會同白虎軍南北夾擊,一舉擊敗士氣低沉、補給不足的燕家軍;即便不能夠將敵人拖在這裏,那麼也可以逼迫燕南天繼續向北,不得不在北面的渡口繼續渡河和阻截的戰鬥。
  朱大壽望著這個渡口,不由想到了風雨連續發來的七封飛鴿傳書和六道加急密令,唯一的要求便是讓白虎軍無論如何也要搶先占領這裏並且阻截燕南天的渡河,可見對這個渡口的重視程度。
  為了完成這個任務,白虎軍可以說是竭盡了全力,不眠不休的連續急行軍,不顧神龍戰車的損耗,終於以超乎平常的水準趕到了戰場,緊接著立刻投入到防禦陣地的鞏固中去,全軍上下都洋溢著極大的。這是一個值得驕傲的奇跡,遠遠超過了兵法中所認可的急行軍速度,以至於不少戰士在得到休息的命令之後,毫不顧及腳下的地方是否幹凈,一頭倒了下來呼呼大睡,這些經驗豐富、久經戰陣的老兵油子很清楚,在戰前盡最大可能的爭取那每一分寶貴的休養時光,便是為自己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多爭取了一分活命的機會。
  至此,白虎軍可以說至少完成了一半的任務,只是誰都明白由於一個團在南線被殲、兩個團目前還在涼州的白虎軍,僅僅依靠七個團三萬五千人的兵力,卻要阻截近乎十倍的敵人,將註定承受著艱巨和犧牲的戰鬥。
  不過,面對即將到來的激戰,白虎軍的統領並沒有因為面臨的困難而動搖,相反卻顯得有些激動和飛揚: “大丈夫一戰成名的機會到了!”
  這個已經四十不惑的中年人,一生馳騁沙場,一度因為戰功而累積至坐鎮一方的統領,卻又因為不諳為官之道被貶為兵部員外郎、待授軍職的閑官。宦海的浮沉浪費了他大量的寶貴的光陰,不得不在令人厭惡的宴會和文案中虛度時光,直到風雨不拘一格的賞識提拔,方才有了用武之地,從救援錦州,到涼、夏會戰,然後是涼州決戰、西線破敵,朱大壽自陳良手中接過白虎軍的統率權之後,幾乎參與了風雨軍在聖龍帝國的所有大小戰役,可以說是戰功彪炳、威鎮敵膽,尤其是那別出心裁的神龍戰車,更是天下揚名。
  唯一讓朱大壽遺憾的是,在風雨軍的一系列作戰中,自己一直沒有機會能夠獨自統軍作戰,以至於在人們的認知中充其量不過是一員能征善戰的良將而已,這是外表沉默低調然而內心卻桀驁不馴的他所不能夠服氣的。
  所以,他非常渴望借這個機會而施展自己的才華,讓天下人都知道他朱大壽指揮的神龍戰車將抵擋住數十萬大軍的進攻。
  對此,朱大壽有著異常強烈的信心。
  “統領,敵人過來了!”
  正在朱大壽對於即將到來的戰鬥躊躇滿志的時候,一匹快馬從前方疾馳而來,同時也拉開了戰鬥的序幕。
  “全軍列陣相迎!”
  白虎軍統領大喝了一聲,在號角聲中原本東倒西歪的戰士立刻如同猛虎一般精神抖擻起來,在最短的時間內擺開了陣形。那一輛輛的神龍戰車立刻拼湊成了滴水不漏、曾經經歷過千軍萬馬沖擊而不倒的防線,那一列列的戰士如同繃緊的弓弦一般站立在神龍戰車的兩旁,有條不紊的堅守著自己的崗位,軍團整齊而威武,平靜但是又充滿著鬥志的等待著戰鬥的到來。
  朱大壽很滿意軍隊此刻的反應,這就是他統率的軍隊所應有的風格和戰鬥力。自從錦州解圍戰之後,他就被神龍戰車這種風雨軍獨有的兵種所吸引,全身心的融入軍隊,和士兵們吃住在一起,和神龍戰車捆綁在一起,用完全不同於其他軍隊的方式鍛煉出了一支全天下獨一無二的軍團,並在血與火的實戰中摸索出了適合神龍戰車特點的各種戰法,在歷次戰役中都大顯神威。
  正是這支雄師勁旅,讓朱大壽面對即將壓過來的敵方大軍沒有感到任何的膽怯。輝煌的歷史表明在廣袤的野戰中,千百輛神龍戰車掩護下的白虎軍團便如同一座移動的堡壘,進攻則所向披靡,防禦則堅如磐石,即便是縱橫無敵的呼蘭鐵騎,也不得不在神龍戰車的面前黯然神傷。
  “防線——榮譽——不敗!”
  延續了歷次戰鬥的傳統,在看到前方一馬平川的空地上出現敵人之後,白虎軍上下將士同時齊聲高呼著軍團的口號,眾志成城、聲勢奪人,三萬五千將士和他們的統領一般,充滿著必勝的信念,絲毫沒有半點畏懼和膽怯,仿佛眼下占據優勢兵力的赫然是己方。
  事實上,在朱大壽的影響之下,白虎軍全軍上下都將“白虎軍便是野外永不陷落的堅城”作為堅定不移的信念,從沒都不懷疑這個世界上會有什麼軍隊能夠在正面交鋒中突破白虎軍的防線。
  也正是由於如此,無論戰鬥意志還是信心都顯然過分充足的朱大壽,並沒有按照風雨的命令,執行“隱藏實力、誘敵過河、拖延時間”的戰術,而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擺出了堂堂之陣,向對面十倍於己對手發出了戰士的挑戰。
  “這就是擁有神龍戰車的白虎軍團嗎?”
  被大軍簇擁著的燕南天有些發呆的望著前方的戰場。
  面對著寬敞的河流,燕家軍賴以縱橫天下的騎兵暫時沒有了用武之地,不得不依靠步兵頂著對方密集的箭雨,搭建著簡陋的浮橋和水樁,以便後續大部隊的通行。
  而在河的另一邊嚴陣以待的白虎軍,則以神龍戰車為依託,抵禦著燕家軍投石車和弓箭的襲擊,同時用漫天如蝗般的弓箭和冰冷的長矛,迎接著進攻的敵人。
  名揚天下的神龍戰車結構其實並不復雜,僅僅是用兩根木桿連接雙輪,推木桿則車輪就向前轉動。兩桿之間用數條橫木連接,橫木上安裝可以運載巨弩的支架,支架上還備有可裝箭頭和石塊的皮網兜。另外還繪 制了神獸模形,罩在戰車上,當向敵人射箭時,箭頭正好從神獸的口中射出,還可以從神獸模形的眼睛處觀望敵情。戰車的下部裝上盔甲般的圍裙,以保衛士兵的腿和腳。戰車的前部裝有兩排槍刀,每排槍刀各四支,上面是長槍,下面是短兵器。長兵器,是打敵人的;短兵器,是用來刺殺馬匹的。戰車的兩邊都裝有鐵索鉤,在駐營的時候,戰車的鐵索鉤連起來,就成了營地。
  然而也正是這種看似簡單的戰車,卻在往昔的征戰中建功居偉,無數次關鍵的時刻左右著戰場的局勢,決定了戰爭的結果,成為風雨軍威震天下的利器。
  如今,那成百上千輛整齊排列的神龍戰車在血肉橫飛的戰場上巋然不動,粗壯的鐵鏈將戰車緊緊的相連,成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長城。車首猙獰的神獸張牙舞爪的瞪視著,格外森嚴恐怖。神獸口中巨弩不時噴射出死亡的邀請,力道十分強勁,一箭射出往往會釘死幾名士兵,不僅殺傷力驚人,而且極大的挫傷了進攻者的士氣。戰車四周的刀槍更是在陽光的反射下,泛出陰森的光芒,仿佛是地獄的照明。
  渡河的作戰是慘烈而且血腥的,在尚未沖到敵人的面前給予對方有效殺傷之前,便已經有數以千計的幽燕健兒永遠的倒在了冰冷的河泊之中,成為了異鄉的孤魂野鬼,帶著家中親人的思念離開了這個殺戮的人間。
  “叔父,讓孩兒上吧!”
  目睹著如此慘重的損失,一旁的燕耳有些坐不住了,上前主動請命。
  在他看來,如今在沙場上廝殺的大多都是一些歸順的雜牌軍和燕家軍的外圍部隊,所以導致了過多的損傷,而且也延誤了寶貴的時間,為了保證渡河的順利,實在有必要動用燕家最精銳的嫡系,搶占灘頭。
  “你認為值得讓燕家最優秀的子弟在這裏毫無意義的送死嗎?”
  出乎意料,身為燕家軍的最高統帥,卻沒有半點焦急,騎在馬上瞇起了眼睛,慢悠悠的說道。
  “……,叔父的意思是……”
  呆了半響,大惑不解的燕耳試探的詢問道。
  “你有把握在有限的時間裏面,擊退曾經連呼蘭的狂騎軍也無可奈何、而如今更是占據著地形優勢的白虎軍嗎?你有什麼辦法解決那些讓我們無數優秀的男兒飲恨在涼城之下的大炮嗎?如果不能夠的話,精銳盡出的燕家軍,如何對付背後掩殺過來的風雨軍?”
  燕南天一口氣發出了一連串的反問。
  “燕帥果然高明!”
  還沒等燕耳來得及回話,燕南天身邊的大將朱全便迫不及待的奉承道: “我軍原本就在風雨軍之前,而風雨軍的火炮威力固然驚人但是行動力卻未免不足,所以如果強行在此渡河,看似平穩,然而實際上卻承受風雨軍兩面夾擊和火炮及時趕到的巨大風險,即便是僥幸成功,也有可能令風雨小兒膽怯不敢再追,則白白失去與敵野外決戰的良機。相反,燕帥絕對先行北上再尋機渡河,屆時則必然能夠搶在風雨軍之前順利渡河,如此一來表面上似乎因為路途遙遠而平添了不少變數,卻正好可以引誘風雨軍來追,並且長途跋涉恰能拉開風雨軍主力與火炮的距離,令其火炮無法投入戰場,不得不以己之短戰我軍之所長,如此決策大氣磅礴,非燕帥這般大勇氣大智慧者萬萬不敢為也!”
  “馬屁精!”
  燕耳在心底裏不屑的罵了一聲,作為一個正統的軍人,他對朱全這樣的賣主投降之輩,打心底裏瞧不起,不過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反復無常的傢伙在軍事方面確實有一定的水準,至少這一番話不管對錯,聽起來卻是頭頭是道,一時間還真的很難加以反駁。
  “此言差矣!”
  正在燕耳思付反擊之際,卻見燕南天身邊一個又高又瘦書生模樣的年輕人直言不諱的搖頭反駁道: “北上渡河雖然可以拉開了風雨軍主力和火炮的距離,迫使風雨軍無法在作戰中投入火炮,然而長途跋涉卻也正好給了四散的風雨軍集中兵力的機會;且西北、延城一帶仍有秋風、黑狼兩支主力部署,北面渡口是否易取僅在猜測之間,一旦仍被風雨軍搶占,局勢必然更加艱險,屆時勝負之數就很難預料了,倒不如現今拼力渡河,則可進可退,戰場的主動盡掌我手!”
  燕耳聽了暗自點頭。此人名叫江葦,師從燕家軍的智囊張兆,被張兆推薦成為了燕南天身邊的書記官,平日裏看來似乎左右逢源、沒有定見,素有“江邊蘆葦”的雅號,以至於燕耳還曾經在心中暗怪軍師怎麼推薦了這麼一個一味迎合的官僚,卻沒想到今天的話卻頗有定見,正說到了燕耳的心坎之中。
  不過,朱全眼見一個小小的書記官居然反駁自己,卻大為惱怒,冷冷的斥責道: “哼,荒謬,真是一派書生之見!軍國大事,可不是紙上舞文弄墨,哪有你這種人插嘴的份?”
  “我看江先生言之有理!”
  卻沒想到,朱全話音未落,燕耳便毫不留情的接過話來: “叔父,您常教導孩兒,用兵之道在於收發隨心,如今強渡雖然會損傷眾多,承受一定的風險,然而一旦成功則戰局盡在叔父的掌握之中;即便風雨軍趕來,其尚未集結的兵力遠非我軍對手,火炮縱然威猛,倉促之間難以成陣,哪經得起我幽燕健兒的馳騁縱橫,只要我軍上下一心,必能一舉擊破,再回師攻陷涼城,則西北定矣!若北上則平添變數,風雨軍固然無法投入火炮,卻勢必會集結重兵,扼守險要,勝負便在五五之間了!”
  “哈哈,燕將軍當日攻打西門,恐怕是沒有見識到火炮的威力,那可不是匹夫之勇能夠力敵的!”
  本來,燕耳在軍中身份高貴,朱全是不敢反駁的。但他終究是統軍的一方將領,被燕耳這般說來面子上實在過不去,加上燕耳對戰勝火炮如此輕描淡寫,更激怒了在昨夜攻城中擔任前鋒、承受了重大損傷的他,在偷眼旁觀燕南天似乎也對燕耳的話不以為然之後,便忍不住出言嘲諷道。
  “你說什麼!”
  果然,重視榮譽的燕耳聽出了朱全話中之刺,分明是說自己在攻城之日躲在安全的地方如今卻站著說話不腰疼,這對于崇尚奮勇搏擊的軍人來說不吝是一種極大的侮辱,因此聽了之後頓時勃然大怒,大有立馬決鬥的架勢。
  “兩位將軍都言之有理,還是請燕帥來定奪吧!”
  幸好此時,一道銀鈴般悅耳的女音傳來,如同冷水一般潑滅了燃燒的烈火,正是顏如玉眼見情勢不對,來了一個插科打諢。
  燕耳省及如今正在戰場之上,這般意氣用事只會自亂陣腳,不由一陣臉紅;恰好朱全也暗自懊悔,畢竟燕耳是燕家軍最有希望的繼承人,和他鬧僵的話實在得不償失,因此急忙放出軟話道歉起來,讓燕耳借此下臺。
  不過這麼一來,兩人一方面對于及時解圍讓自己沒有闖下大禍的顏如玉都心存感激,同時也將眼光投向了一直沒有說話的燕南天。
  “調一個軍的兵力佯攻,大軍繼續北上!”
  和朱全預料的一樣,燕南天終究還是決定了放棄對這裏的強攻。
  “叔父……”
  燕耳不由一陣焦急,正待據理力爭,卻發現顏如玉和原先同樣力主強渡的江葦同時使了眼色給他,不由一愣,繼而方才醒悟到原來燕南天早就有了定算,一則顯然是昨夜被風雨軍的火炮所驚,不願再和這樣恐怖的武器硬拼;二則對己方的野戰卻深具信心,再加上燕家軍兵力上占據絕對優勢,補給上卻日漸窘迫,所以全軍上下普遍的意識恐怕還正巴不得風雨軍追來,只要沒有火炮,兵力越集中越好,正好可以一舉擊破,反倒是擔憂風雨見好就收,不願與燕家軍再野外決戰。
  在這樣的盤算之下,燕南天自然不願意白白消耗兵力去強渡白沙河渡口,這樣雖然穩健,卻有可能打亂整個戰略上的佈局,而繼續北上雖然危險,但是卻能夠引誘風雨軍跟進,迅速解決西北,從而集中全力對付公孫無用的聯盟,在戰略上十分有利。
  只是,如此以整個大軍,乃至燕字世家的百年基業作為誘餌,進行這一番豪賭,究竟是對是錯?
  明白了燕南天的用心之後,燕耳對於戰局的發展卻依舊有些忐忑,畢竟這一次投下的籌碼實在太大了,倒不是害怕風雨不會上鉤,而是擔心風雨吞下了誘餌卻擺脫了魚鉤,那麼燕字世家的這一次西征,必將成為歷史上的一大笑柄,為勝利者平添豐功偉績,為後世文人多了幾分話資,卻不是他燕耳所願意見到的。
  只可惜,軍令如山,在燕南天的一聲令下,容不得燕耳多想,數十萬大軍便已經擺著整齊而威嚴的方陣,對對岸的白虎軍視若無睹,在友軍的廝殺聲中緩緩北去,留下的僅僅是漫天的塵煙,和一個已經開始尚未結束的賭局。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13:20
第七章 調兵遣將

 “到聖京去喝酒!”
  由於燕南天沒有在白沙河渡口堅決作戰,遲到的風雨軍追兵和兵力處於劣勢的白虎軍也無力擴大戰果,因此兩軍繼續了趕路的競賽,而為了避免在如此枯燥乏味並且艱苦的行軍中消耗戰士們的士氣,無論風雨軍還是燕家軍的將領們都不約而同的想出各種方法和口號來激勵軍隊。
  其中,一向被認為有勇無謀的洛信,所提出的口號非常簡單,但是卻也非常實用,居然成為了最被風雨軍將士們接受的口號。
  對于大多數出身於鄉野沒有見過什麼大世面的士兵來說,聖京——聖龍帝國的心臟所在,確實是一個遍地黃金到處貴人遙不可及的所在,從內心深處有那麼一點的敬畏,同時又有那麼一點的渴望,因此在聽到將領們提出帶領他們進入那個傳說中的花花世界之後,頓時渾身上下都湧出了力量,恨不能轉眼就到天子的腳下,就算是僅僅看一看摸一摸也不枉人生一遭。
  在這樣的激勵之下,風雨軍的速度極快,始終緊緊的銜尾追擊著先走一步的燕家軍,於是軍事上一場奇怪的較量開始了,雙方的將士展開了一場你追我趕的競走,企圖強迫對方進入己方預定的戰場展開決戰,但是整個過程卻又是如此的平和,敵對的雙方仿佛立下了默契,各自力圖避免著大規模沖突的爆發—— 對於風雨而言急切需要爭取時間聚攏四散的部隊。
  對於擁有兵力絕對優勢,不在乎甚至還期望風雨軍增兵以便一舉擊破的燕南天而言,則是為了調整大軍的心態、恢復將士們的士氣以及更重要的是獲取補給,同時也是為了拉開風雨軍主力和火炮的距離,以便在接下來的野戰中避開這種恐怖的武器。
  於是,戰場的景象非常奇怪。
  燕南天的軍隊沿著河水向北,前方有兩個東西兩個渡口,只要能夠搶在風雨軍之前選擇任何一個渡口渡河,就能夠向東折返和錦州的援軍會師,軍隊的補給和士氣都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調整。
  風雨軍的本陣則在河的另一岸尾隨,目的是搶占渡口截斷其歸路,同時又預防燕家軍殺個回馬槍。其先鋒在洛信的率領下,已經隔著河追上了燕家軍的殿后部隊,形成了雙方並肩行走的局面;而本陣則在燕家軍的南面,落在後面的是原本在黎縣休整的蒙璿的部隊,他們正在全力追趕風雨的本陣;然後再是護送著火炮的預備隊,最後則是被風雨根據目前變化的局勢匆匆從南線調來的尚興;此外原本在北面被打散的包括秋風軍、白虎軍和黑狼軍在內的東線集團則迅速南下和風雨軍本陣匯合,準備戰略決戰。
  “我軍必須在這裏阻截敵軍!”
  風雨毫不猶豫的在作戰沙盤上選好了自己滿意的戰場——東渡口。
  那是距離當年和哥舒行文進行涼、夏決戰不遠的地方,也是燕家軍渡河返回錦州的能夠選擇兩個渡口之一,鑒於西渡口距離錦州較遠,而且河流湍急、橋梁也更為破舊,因此相對渡河條件更好距離也更為近的東渡口被風雨認為是燕南天最可能渡河東返的地點。
  同時,在此作戰正好可以避免讓戰敗後退的燕家軍獲得補給和喘息,而經過這段距離的行軍又恰恰爭取到了將四散的風雨軍聚攏的時間;同時這裏有很多山丘起伏,又伴隨著河流橫布,比較有利於步兵方陣的作戰和小規模騎兵的運動,因此也就讓目前騎兵力量暫時處於下風的風雨軍略略彌補了自身的劣勢。
  當然,能否如願以償的在這裏作戰,還取決於風雨軍各支部隊能否忠實的貫徹風雨的命令,準時到達指定的戰場。
  在這場同燕南天的決戰中,有著太多的出人意料,應該說起始階段風雨的表現不是很好,不但在戰略上處於劣勢,在戰術上也忽略了敵軍對黎倉搶占的決心和沒有預料到燕家軍竟然會迂回到風雨軍的背後進行全城包圍,給風雨軍帶來了極其的被動,以至於很多命令下達的非常混亂,不得不根據實際情況進行匆忙的修改和調整,甚至連是否堅守涼城這樣重大的戰略決策都不能拿定主意,一度作出了撤退的準備,幸好在少壯派將領的堅持和燕家軍出人意料的圍城之後,方才最終下定了決心。
  不過命運女神在真正決定命運的涼城攻防中,卻最終青睞於風雨。首先是袁紫煙的趕到粉碎了燕南天內外呼應的陰謀,並且讓風雨得以制訂實施“請君入甕”的謀略,而風雨軍的火炮、火焰器等新式兵器的運用更是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效果;至於之前廣陵帝無巧不巧的駕崩則無形中帶給了燕南天巨大的政治壓力,對於在攻城不利之後燕南天作出撤退的決定有著非常關鍵的影響。
  在這樣的情況下,涼城攻防戰的結局,不僅出乎燕南天自己的預料,同時也出乎風雨的預料。四十萬燕家軍與其說是被風雨擊敗,倒不如說是因為士氣的消沉、補給的不足和戰略上的壓力而逃避。震驚於風雨軍強大火力的燕南天,終於選擇了風險極大的撤退,來換取抵消風雨軍火炮威力的野戰可能,這一選擇在戰略上不能不說是高明,但代價卻是雙方士氣的進一步消長。
  風雨獲取了勝利,但不是軍事上的,而是常年以來在政治上謀定後動和對先進技術、軍事革新的積極推動的結果。大膽的軍事革新和深謀遠慮的政治韜略,讓西北的潛龍終於在關鍵時刻擊退了東北的雄鷹,將局勢扳向了有利於自己的一面。
  但是,戰爭遠遠沒有結束。
  風雨選擇了迎接燕南天的挑戰,有利之處是乘勝追擊,己方的士氣高於對方;弊端則是機動力差的火炮將很有可能無法及時投入到戰場之上,前期倉促的迎戰也讓風雨軍的部隊不得不在行動中調整聚集;而且盡管雙方的統帥都達成了進行野外決戰的共識,但是決定作戰的戰場的權力則取決於各自將士的素質以及那捉摸不定的運氣。
  因此,這依然是一場無法預料的戰爭。
  “調一個營增強側翼的偵察!”
  “命令秋裏部,原先和白虎軍會合的前令作廢,迅速向南靠攏,搶占西渡口待命,監視燕家軍的動向,同時做好隨時馳援東渡口戰鬥的準備,我希望看到西北的健兒在馬上擊敗幽燕的勁旅!”
  “告訴蒙璿最遲今天晚上一定要和我會合!”
  “讓洛信給我老實一點,搶占東渡口的任務讓秦紀的騎兵去完成,他的任務是帶領整支部隊趕到戰場,而不僅僅是擔任一個騎兵指揮官!”
  “尚興的部隊必須急行軍趕來,不要去管皇甫家族,這個家族已經沒有資格再玩了!這裏才是決定生死存亡的決戰,必須投入風雨軍每一支可以投入的力量,我不希望他的部隊在這樣的大戰中缺席!轉告他,他的及時到達,將是風雨軍勝利的關鍵!”
  “白起醒了?他要求參戰?那好,讓他督促那些大炮快點運過來,我希望在最後的關鍵時刻,能夠在戰場上聽到大炮的轟鳴!”
  “祖大壽的白虎軍必須跟上步伐,不要去管神龍戰車損耗有多少。金岑,你在命令中要讓他明確一點,這是一場決定風雨軍生死的決戰!告訴他,打完這一場仗,他損失多少我就給他補充多少!”
  “跟耶律楚振說,我正在考慮撤銷黑狼軍的番號。如果他還想雪洗戰敗的恥辱,無愧于父兄的英名,那麼就帶領他的軍隊給我盡快趕到東渡口和我匯合,任務是死死的阻截錦州方向的燕家軍,同時擋住燕南天的東返,這是他唯一將功贖罪的機會!”
  ……
  在行進的馬車上,風雨片刻不停的下達著一連串的命令。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刻,作為風雨貼身的幕僚,金岑清楚的感受到風雨作為一名名將的復活,這種旺盛的精力、敏銳的目光、清晰的頭腦,遠遠不是涼城攻防之前風雨的狀態所能夠比擬的。
  風雨條理清楚的發布著各種命令,甚至將指令下達到了團、營,洞若神明的斥責著那些玩忽職守的軍官、陽奉陰違的部隊,同時又毫不吝惜的表揚著那些忠誠果敢的部下,那些忠實執行命令的軍隊。
  對於手下的大將,風雨也是根據他們各自性格的特點和各自部隊的實際情況,或者簡略或者詳細,或者表揚或者訓斥或者激將,調動著他們的積極性。
  可以說,擺脫了一意孤行的戰略抉擇和風雨軍內部權力糾葛之後,風雨重新恢復了當年開創事業時的果決和睿智,仿佛以往的智慧在迷路了一段時間之後重新找到了歸途,在風雨有條不紊的指揮之下,風雨軍盡管面臨重重困難,但是卻在行軍之中作了非常有效的調整,這種難度很大的戰術運籌,在很大程度上縮小了風雨軍的劣勢。
  行動中的指揮部,就在風雨的帶動下,高速而有效的運轉,調整著數十萬大軍的運作,決定著大軍乃至整個聖龍帝國的命運。
  在風雨的意圖中,原本和燕南天主力作戰但是被打散的東線集團分成三部分:秋裏的秋風軍將占領西渡口,一方面是作為戰爭的總預備隊,一方面則是預防燕南天從這個渡口渡河——盡管風雨認為這樣的可能性不大;白虎軍則和以匆忙調回的遠征軍主力為骨幹的風雨軍本陣匯合,跟隨風雨趕赴東渡口;黑狼軍和從延城抽調的部分青龍軍直接奔赴東渡口,和洛信率領的先鋒陣營匯合,先行一步截住燕南天的大軍,同時阻截錦州的敵人;至於蒙璿、尚興以及白起將軍督率的火炮,則必須在行軍的途中逐漸拉近距離,最終在決戰的時刻得以將兵力集中起來——這也是決戰勝負的關鍵。
  整個作戰運行是非常的復雜,但是風雨卻顯然信心十足,盡管緊張而忙碌,卻精力充沛、意志堅定。
  “別忘了向全軍將士通告,我們這是在痛打落水狗,不過也要小心狗急跳墻,反咬打狗人一口!”
  入夜時分,在對各路將領下達了明確命令之後,風雨方才松了一口氣,緩解了自己緊張的神經,繼而也有心情和金岑開起玩笑來。
  “風侯教訓的是!”
  金岑舒展了一下這一整天在馬車上不停書寫而酸痛的胳膊,微笑著應了一聲,見此時風雨心情不錯,方才說道: “風侯,黎倉一戰之後的那些戰士包括學生軍能夠作戰的不過兩千人,根據您的命令以團的規模全數合編命名為我軍有史以來的第一個‘英雄旅’,原本是準備讓他們留在後方整編的,但是代理指揮官秦紀卻帶著這些士兵請願求戰,並且希望能夠投入到最激烈的戰場。目前涼城方面意見不一,有的認為應該準許這支軍隊請求作戰的要求,也有人認為他們編制不足,而且剛剛下了戰場,不應該匆忙上陣,夫人派人來請風侯您定奪!”
  “哼!”
  風雨一聽之下便略略皺眉,非常反感在這個急迫的時刻後方居然會連這樣的小事也來麻煩自己,但是轉念之間,卻發現其中所蘊藏的政治意義。
  “讓……讓他們參戰吧,同意他們的請求!”
  考慮良久,風雨終於猶豫著決定了。
  雖然這僅僅是小事,無關於眼前的戰鬥,但“英雄旅”畢竟是風雨軍樹立的第一支擁有集體榮譽的部隊,關系到宣傳和士氣,所以風雨意識到了李中慧猶豫的原因了——如果讓這支“英雄旅”在這樣的激戰中滯留後方,卻也不免會給別人留下攻擊的口實,讓這支部隊存在的意義大打折扣;但是如果這支尚未休整好的“英雄旅”倉促上陣而覆沒的話,不僅對風雨軍來說絕對是一件大損失,而且讓這些忠誠的在激戰中僥幸生還的老戰士就這樣面臨血火的考驗,也實在於心不忍。
  “風侯……”
  長期追隨風雨左右受到薰陶的金岑也正是由於同樣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一直等到風雨處理軍事問題高一段落之後將這件事情做了稟告,這樣既沒有打擾到風雨對作戰的安排,同時也讓風雨能夠認真仔細的思考一下這件關系到風雨軍內部戰鬥力提升和宣傳的事情。只是,年輕的隨軍長史在聽到風雨的決定之後,盡管心裏已經有所準備,卻終究還是忍不住出聲,下意識的希望能夠阻止。
  “不用說了!”
  風雨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英雄旅”存在的意義就是作為一種英勇作戰的榮譽激勵將士們在沙場上的效命,所以沒有任何理由讓在這樣危急的關頭讓這支勁旅留在後方,盡管這意味著那些百戰餘生、傷痕累累的老兵和那些風華正茂朝氣蓬勃的軒轅軍校的學員,有可能在疲憊和倉促的作戰中損失慘重,卻也是一件無可奈何的必然。
  事實上,面對著燕南天的數十萬大軍,這場即將到來的聖龍帝國兩大最強軍事集團的決戰,早就已經註定了要血流成河、天地失色。
  風雨幽幽的望著馬車外戰士們連夜不休不眠行進中的火炬,心中突然湧起了一股濃濃的哀傷——當兩三天之後決戰結束,這麼多的火炬還能夠有多少點燃?
  ……
  “袁紫煙安排了卓不凡秘密離開涼城!”
  半夜中在馬車上草草小酣的風雨,突然被血衣衛統領尉廖叫醒,得知的卻是天池劍宗安排卓不凡秘密離開涼城的消息。
  “不用追了!”
  定了定神之後,年輕的定涼侯冷冷的說道。這樣的結果並沒有出乎風雨的意料,和袁紫煙的合作本來就是一場短暫的政治聯手,雙方的分分合合也份屬正常,只是天池劍宗動作如此之快,卻是風雨所沒有想到的,這從一個側面也反應出昨日涼城攻防戰風雨軍所取得的戰果,令聖龍帝國的正統派們開始加深了對風雨軍的戒心。
  恐怕已經有人把我比作第二個燕南天了吧?
  風雨略帶著苦笑的想道。
  “是否要向袁紫煙交涉?”
  尉廖略帶著遲疑的問道。對于風雨讓卓不凡安然離去,血衣衛的統領多少有些不滿,希望借此機會壓一壓天池劍宗在西北的活動。
  “算了,就當給袁大仙子一個人情吧,畢竟卓老將軍是卓大小姐的父親,如今又快要成為當今國丈了,遲早還是要讓他回去的!”
  風雨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皺眉說道。眼下對於風雨軍來說,最關鍵的是和燕南天的決戰,的確抽不出什麼空閑來對付袁紫煙,不能不承認對方選擇了一個很好的機會。不過天池劍宗如此迫不及待的行動,卻也在風雨的心中敲響了警鐘,由此可見那些正統派其實對自己防範甚嚴,此次出手相助除了因為自己一直在表面上擁護聖龍正統之外,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不希望燕南天輕易獲勝,而如今一發現風雨軍甚至有可能擊敗燕南天之後,便開始暗自另有打算了。
  想到這裏,風雨補充了一句: “這兩天袁紫煙做了些什麼?”
  “袁大仙子拜會過陳善道等人,今日白起將軍蘇醒之後,也曾經和袁紫煙有過半個時辰的單獨會談,不過都沒有實質性的內容,只是今日傍晚和歐靜穀主的會談非常機密,至今無法獲知其中的內容。”
  尉廖面無表情的匯報道。
  “哼!”
  風雨想不到雙方目前還在同盟之中袁紫煙就已經暗自拆起自己的墻腳來了,不由有些暗自惱火,下意識的拍了拍身邊的木板,這才定了定神說道: “繼續密切監視,不過沒有我的命令,不得有任何行動!”
  “遵令!”
  尉廖躬身行了一禮,繼續說道: “夫人剛才來信,認為目前已經清除了燕南天對我軍進行暗殺策反的可能,建議撤回‘玄狐堂’。”
  “哦?”
  風雨愣了一愣,作為招攬武林高手專門針對“西門”暗殺的“玄狐堂”,名義上屬於血衣衛,實際上卻在李氏家族的控制之下,在此次涼城攻防戰中配合血衣衛、天池劍宗,表現得非常出色,但同時也因此變作了監控各路將領的一把利劍。這樣的結果是風雨所不願意見到的,卻也迫於形勢而無奈的選擇,卻萬萬沒有想到一直嗜好權力的妻子這次會主動提出撤回,實在讓風雨有些意外。
  “同意!”
  風雨有些疲憊的閉上了眼睛,輕輕的說道。
  “是!”
  尉廖面無表情的躬身行了一個禮,沒有多說一個字,便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馬車繼續在夜色下隨著大軍行進,一切都似乎非常的平靜,但是在西北最高軍政長官的心中,卻有如波濤一般的起伏。
  對于李中慧這個妻子,風雨有喜歡,也有戒備。李氏家族在風雨軍的崛起中功不可沒,同時也做出了非常大的犧牲,而精明幹練的李大小姐,更是風雨軍和李氏家族聯手的第一功臣,也是這些年風雨擴展勢力的左膀右臂。
  但是當初和燕南天的停戰,以及風雨對遠征印月的狂熱,在這對權力同盟者之間埋下了隱隱的裂痕,這種裂痕在燕南天和皇甫世家聯盟攻擊風雨軍的時候,達到了高潮卻又因此而得到彌補。
  在面對強敵的時候,風雨和妻子的矛盾迅速被共同的利益所取代,彼此都做出了讓步,最後取得了妥協。
  只是,讓風雨感到難以把握的,是妻子這一次究竟是暫時的以退為進,還是面對現實的關系而做出的調整。
  風雨希望是後者。
  這不僅僅是因為李氏家族對於風雨軍的重要,更因為年輕統帥內心的需要。
  高樓之上的眺望者永遠是孤獨的,李大小姐從某種程度上便是治療這種孤獨的最佳夥伴,巨大的共同利益和旗鼓相當的智慧以及最重要的是對於權謀運用的共識和默契,讓風雨需要李中慧,需要這個美麗、精明、幹練但同時也有些強橫的女人的支持。
  所以,風雨歡迎李中慧做出這樣的讓步,當然如果妻子僅僅是作出以退為進的政治試探的話,那麼風雨認為自己也有必要採取一定強硬的姿態,讓後者明白自己的態度和底限,這才是避免更大沖突產生的最佳方法。
  “風侯,秋統領來信,反對率軍南下會合,而是建議出兵迂回燕南天的側翼!”
  正在風雨思緒聯翩的時候,卻見金岑匆匆的從後面趕來,一邊策馬追隨著風雨的馬車,一邊將軍情急切的匯報。
  “什麼!”
  風雨大叫著跳了起來。
  該死的秋裏!
  年輕的名將非常惱火。秋裏率領的秋風軍自從燕家軍突破了錦州之後,便一直和白虎軍一南一北負責著阻滯燕家軍主力的任務,然而燕南天乘夜用虛設陣營、羊腿擊鼓的方法悄悄的擺脫了秋風軍的糾纏,連夜奔襲涼城,導致秋風軍目前處于燕家軍的西北面,而風雨統率的本陣則在燕家軍的東面略略偏後,在山丘和河流的間隔下並行。
  所以,秋風軍便同樣處於風雨軍本陣更往西方向的北面,而且被燕家軍的主力所隔開,唯一可能匯合的方法便是快馬加鞭趕在燕家軍之前搶先來到預定的戰場。
  按照風雨的設定,無論所處位置還是機動力都占據優勢的秋風軍,一方面是作為自己預測可能失誤的一種補充,完善整個攔截的部署,避免燕南天乘機逃脫;同時也是作為整個戰役的總預備隊,起到機動的作用。
  如今,秋裏的建議卻全盤打亂了風雨的計劃。
  雖然這樣一來,以騎兵為主秋風軍不會再有同燕家軍主力展開艱苦防守的可能,從而最大限度上避免了可以預見的巨大傷亡,而且從側翼迂回也有利於發揮騎兵的高機動性,就秋風軍本身的角度看並沒有什麼錯誤,但是放到全局而言,則使得風雨對燕南天的攔截出現巨大的漏洞,同時也讓風雨在最後決戰時無法直接指揮一支足夠強大的騎兵機動部隊作為最後決定勝負的籌碼。
  這樣的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風雨在憤怒中下達了最為嚴厲的軍令: “轉告秋裏,秋風軍南下占領西渡口,事關全局,不容更改,必須於十月十七日夜晚最遲不得超過十月十八日的清晨趕赴指定位置,阻截燕家軍東返,違背軍令者殺無赦!”
  說到這裏,風雨略略停頓了一下,意猶未盡的補充道: “將這道軍令傳抄到秋風軍各團,令各團將領嚴格遵循此令行事!”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30 13:20
第八章 作戰會議

 正當燕家軍和風雨軍的本陣在廣闊的原野上賽跑的時候,在兩支大軍的北面,錦州的西面正有一支精銳的騎兵迎面而來。
  “風侯來了命令,我軍必須遵命行事!”
  疾馳而來的探騎,驚醒了隨著戰馬顛簸而在行進中小寐的秋裏,同時也傳達了風雨的命令。
  秋裏微微張開了雙眼,略略看了一下命令,臉色頓變。
  “見鬼,這不是要我們送死去嗎?”
  還沒等秋裏開口,在一邊的精壯少年便已經憤憤的叫了起來——五萬以騎兵為主的軍隊硬是要去阻截數十萬大軍的歸途,絕對是有去無回的送命。
  “秋裏,風侯已經將命令傳達到了各團將佐,拓拔副統領以此為藉口率領後隊兵馬掉頭,遵循風侯之命行事了,其他沒有走的各團目前也非常不穩。”
  一陣香風飄來,在叮鈴的悅耳聲響中,銀盔銀甲的少婦也趕了過來,疾馳到秋裏的跟前,略帶著焦慮的說道。
  “義父,風侯分明是對您不信任!”
  少年聽了之後更為激動,在西北深秋的寒風中,吐出了一連串熱氣。
  “遵令行事!”
  秋裏冷冷的瞪了秋十三郎一眼,率先撥轉了馬頭。
  “可是義父,在風侯命令我們南下之前,我軍就已經進行了迂回,如今燕家軍就在眼前了,就這麼返回豈不是前功盡棄?更何況如此匆匆而行,來回奔波,姑且不論能否及時完成風侯的任務,就算勉強趕到指定戰場,也已經是人困馬乏,疲憊不堪,勢必會讓無數將士喋血沙場!”
  秋十三郎有些激動的攔住了秋裏的馬首,不死心的勸阻道: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風侯相距太遠,根本不知道這裏的實際情況,義父為一軍統帥,理當做出最符合全軍利益的決策!”
  “閉嘴!軍令如山,再有妄議者斬!”
  秋裏的眼神中冷冷的射出了死亡的光芒,即便是秋十三郎這樣的意氣少年,也不由發自內心的一寒。
  “秋……秋帥……”
  雖然有些不甘,秋十三郎卻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了。
  “秋帥,雖然軍令如山,但是戰場瞬息萬變,十三郎的話也並非沒有道理!”
  正在此時,一直在秋裏身邊一言不發的費全卻突然開口了: “風侯和燕南天之戰,勝負難料,但是若遵循風侯之命,則秋風軍勢必損傷慘重。更何況風侯不瞭解我軍情形,已對秋帥產生懷疑,即便遵命行事,恐怕也難改風侯對秋帥的誤會。倒不如繼續前策,以秋帥之威信,定能號召各團將士聽令,以勝利之果回報風侯,相信屆時風侯也就不會再有責怪了!”
  “是啊,秋裏!大軍作戰貴在神速統一,猶猶豫豫、反反復復實在不是什麼好兆頭!”
  一邊的銀玲公主也開口幫腔道。
  秋裏微微皺眉,臉上的寒霜更加厚了一層,他抬眼望瞭望天上密佈的陰雲,眼看即將到來的暴雨預兆,令天地格外陰沉,秋風軍統帥的心中也是因為躊躇而非常煩躁。
  風雨固然惱火秋裏的獨斷專行,秋裏心中卻也有自己的委屈。
  早在一開始接到風雨命令秋風軍南下會合的命令之前,由於戰場的阻隔以及戰況的瞬息萬變,不知道燕南天已經撤退的秋裏,遵循著風雨以前和白虎軍會師的命令南下,因此軍隊的實際位置其實早就和風雨以為中的大大不同了。
  等秋裏好不容易從風雨的信使那裏知道戰況發展之後,作為一個有主見的將領,他根據自己軍隊的實際情況,堅持了自己的判斷和決定,在寫信陳述自己的實際情況並且勸說風雨改變前令的同時,做出了繼續原先行軍方向、充分發揮騎兵機動力的迂回奔襲的決定,從而避免軍隊在盲目執行相反的命令時引發的疲憊與士氣低沉。
  秋裏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錯誤,直到風雨的第二道命令到達,方才發現自己和風雨的本陣之間已經產生了非常大的誤解和矛盾。
  但是這個時候,秋風軍已經嚴格執行了秋裏的命令,軍隊的位置已經由原先在燕家軍的西北面逐漸轉移到燕家軍的西面,也就是說已經南下的過頭了,甚至已經快到燕南天側翼騎兵的索敵範圍了,正是即將發動側翼奔襲的時候。所以如果就這樣貿然返回,不但讓大軍徒勞無功士氣消沉,而且也不利於對風雨軍令的執行,尤其是眼看天色正預兆著即將大雨傾盆,更進一步妨礙到了秋風軍此時趕赴風雨指定地點的難度,對於軍隊作戰的危害是非常大的。
  然而,越過自己直接將軍令下達給了各團部將的舉動,顯示了風雨非常的憤怒,並且導致包括副統領拓拔山崎在內的部分軍隊已經開始拋棄了原先的計劃而執行其風雨的命令,在這種情況下秋裏清楚如果自己再固執己見的話,只能夠造成軍隊的更大混亂。
  面對如此局面,即便是一向果斷的秋裏,此時也是左右為難,即有些惱火風雨對自己的不信任,又猶豫著接下來的選擇。也就在這個時候,卻見一匹戰馬飛快的馳來,馬上的信使一見到秋裏便滾落下馬,氣喘吁吁的說道: “秋帥,風侯的親筆信!”
  說完,這信使便往後一仰暈過去了,那匹戰馬也差不多同時摔倒下來,顯然是經過了長途急行。這情形讓費全等人驚疑不定的互望了一眼,然後由秋十三郎快步下馬從信使的懷中掏出了那封信,遞給了秋裏。
  在費全、銀玲公主和秋十三郎的注視之下,秋裏不動聲色的接過了風雨的親筆信,展開一看卻不由一怔: “弟深知兄之考慮,自有道理,騎兵正面阻截勢必損傷慘重。只是迂回側擊雖有益騎兵機動,然僅能損及燕軍皮毛,坐失良機;阻截燕賊則是全局考慮,若乘其新敗缺糧士氣低落之際一舉殲之,則放眼中原,天下抵定,聖龍中興有望,可謂畢其功於一役。否則任其返回,必定死灰復燃,神州烽火再起,生靈塗炭,天下凋零。為此,風雨不惜以涼州一隅,萬千軍民之犧牲,換我神州之安寧。同理亦然,弟需以秋風軍一軍之犧牲,換我風雨軍全軍之勝利!
  “何況,西渡口只是防患於未然,燕南天未必會行,秋風軍占據西渡口,既可以虎威之師威懾敵軍,更可及時千里馳援,助弟一臂之力。事關重大,望兄以天下大局為念,顧及兄弟之情,莫負弟之所期!”
  和前一道命令冰冷無情不同,這一道命令詳述了道理,而且抬出了兄弟之情,可謂聲情並茂,讓秋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不用再說了,傳令全軍遵風侯之命行事!”
  秋裏的命令非常簡潔,同時也顯得不容違背,讓身邊的親信紛紛嘆了一口氣,知道無力改變,只好無奈的遵從。
  但就在秋十三郎紛紛的準備策馬前行之際,卻見秋裏揮手讓他近前。
  “義父!”
  少年以為秋裏改變了主意,有些興奮的叫道。
  “我給你三千精銳,敢不敢到燕家軍那裏去走一遭!”
  秋風軍的統帥緩緩的策馬而行,雙目緊盯著前方,異常平淡的說道。
  “義父的意思……”
  秋十三郎愣了一愣,以三千騎兵去突襲四十萬燕家軍,實在是匪夷所思的事情,讓大膽不落人後的秋十三郎也多少有些膽怯。
  “燕南天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我軍的行蹤,所以你到時候就乘大雨傾盆的時機發動奔襲,擾亂燕南天行軍的速度,然後增添飯灶、虛設旌旗北返,並不時遣小股兵力騷擾,務必讓燕南天以為這是我軍主力。”
  “遵令!”
  少年猶豫了一下,這是一個比較麻煩的任務,以三千精銳冒雨突襲數十萬大軍已經是一件極為大膽的事情,而要用三千騎兵偽裝成五萬大軍誘騙敵人,更是需要極高的智謀,實在是一件很大的挑戰。不過意氣飛揚的少年並沒有秋裏失望,也僅僅是在那麼猶豫一下之後,立刻躬身遵令,隨即策馬而去。
  不多時,三千精銳的騎兵很快脫離大隊,飛一般的向東馳去,留下的是飛揚的塵土,帶走的是戰鬥激情。
  秋裏目送著三千兒郎的遠行,心中輕輕的一嘆。
  和風雨的觀點不同,秋裏在同燕南天對陣之中,發現這位東北的強藩絕對是一個精於算計擅長征伐的沙場宿將,以他的能力應該會清楚東渡口將是風雨所預料並且所期望的決戰之地,因此秋裏非常懷疑對方是不是會按照風雨的設想進軍,反而認為西渡口更有可能是燕家軍選擇的地點。而如果秋裏的猜測變成了現實,則秋風軍將承受莫大的壓力,在缺少主力支援的情況下孤軍作戰,在決戰之後天知道還有多少優秀的將士能夠倖存。
  但是作為一名將領,他不得不接受軍令,所以派遣秋十三郎的奇襲便是迫不得已的決定,唯有如此方能夠為已經偏離了風雨所知處境的秋風軍爭取到完成任務的足夠時間,也才能夠讓秋風軍有更多的閑餘爭取戰場上的地形,從而在自己能夠掌控的最大限度上減輕秋風軍的損失。
  行進的隊伍是靜穆的,深秋的西北卷著黃沙,狂風的呼嘯中和著馬蹄的腳步聲,傳入心懷憂慮的將軍耳中,卻仿佛成了一曲破陣子的協奏:風煙浩蕩,折八百里胡纓,漫捲大旗蔽斜陽。
  斜陽欲殘秋氣沉,龍驤虎賁默無聲,戰鼓忽騰。
  長戈劃過平沙裂,飛虹未飲尚霜明,將軍破陣行!
  ……
  “全軍加速進軍!”
  驀然,秋裏提聲喝道,任自發出了一股胸中的濁氣。而在這一聲大喝之後,年輕的秋風軍統領發現自己終於拋開了內心的塊壘,瞬間湧出的是無限的豪情和強烈的戰意,對於即將到來的大戰,竟有些躍躍欲試的沖動。
  “前進!”
  應和著秋裏的命令,各團營的將佐紛紛督促著自己的部隊,加快了行軍的步伐,伴隨著越來越陰沉的天氣,頂著開始淅淅瀝瀝下起來的小雨,奔赴沙場。
  聖龍歷七五六年十月十五日的夜晚,烏雲漫布在黑壓壓的天空,氣壓也驟然降低,到處都給人一陣難以呼吸的壓抑。
  不時的,一道霹靂劃過天宇,仿佛巨龍在蒼穹憤怒的揮舞爪牙,光芒在瞬間照耀了大地,隨即又重新歸於沉寂。
  “轟隆隆……”
  終于,雷聲沉悶的傳來,繼而是大雨傾盆,如同黃豆般的雨滴滴落在地面,讓原本崎嶇的道路更加泥濘。
  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給雙方的行軍都造成了極大的困擾,不得不暫時中止了行進,雙方疲憊不堪的士兵迅速就地搭起了帳篷,乘機避一避雨,歇一歇已經發酸的腿腳,然後爭分奪秒的進入夢鄉,珍惜每一刻養精蓄銳的機會,因為這些在沙場的生死間經歷了無數次滾爬的老兵都知道,今天所節省的那一部分體力,恐怕就是不久之後能夠在激戰中保命的關鍵。
  不過,作為風雨軍的最高統帥,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卻沒有這份福氣,利用這場空隙他迅速在臨時的營地召開了軍事會議。
  “我軍目前與燕家軍隔河而望,洛信將軍的先鋒部隊已經趕上了燕南天的殿后部隊,只是由於河水阻隔和風侯的嚴令,所以方才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戰鬥。但是我軍本陣距離燕家軍本陣依舊相差十裏,蒙璿統領的騎兵至少還要過十個時辰方才能夠和我軍會合,尚興將軍的部隊已經追上了預備隊,但距離我軍本陣還有十三、四裏,至於白起將軍統帥的預備隊和火炮,恐怕更是至少需要四到五天時間才能夠趕到渡口。”
  金岑侃侃而談道。這個經過陳善道介紹而成為風雨親信的隨軍長史,並沒有一般讀書人的迂腐,不僅擅長察言觀色,和各種樣人打交道,而且還博聞強記,對於每天如雪片傳遞過來的各種軍政資訊都能夠記憶的絲毫不差,因此雖然他並不通曉軍事,卻絲毫不影響其成為風雨最欣賞的得力助手之一。
  “秋裏那邊如何了?”
  風雨緊緊的皺著眉,他的心情很不好,這場西北難得一見的秋季大雨,對風雨軍來說更為不利。因為泥濘的道路嚴重阻滯了大炮的運行,如果真要四到五天的時間才能趕到指定戰場的話,戰爭也早就打完了,不僅無法在戰場上發揮效用,而且還會造成雙方將士士氣上的消長;此外秋裏先前的擅自行動,也讓年輕的名將非常擔憂秋風軍是否能夠百分百的執行自己的命令。
  “秋帥的大軍已經嚴格按照您的命令行事,秋帥表示有把握在十月十八日清晨之前搶先趕到渡口。”
  察覺自己的統帥心緒不寧,金岑急忙將這個算是好消息的情報作了匯報。
  略略點了點頭,風雨似乎並沒有因此而舒展,依舊心事重重的敲打著身邊馬車的木板,眼睛死死的盯著作戰沙盤,過了良久方才自言自語的道: “如果我軍渡河攻其後路會如何?”
  風雨話音未落,卻聽見一名年輕的軍官介面回答道: “尚興將軍目前距離涼城的渡口只有三裏地,蒙璿將軍的部隊雖然遠一些,但是麾下多為騎兵,如果此時返回的話,完全可以趕在開戰之前和尚興將軍匯合,估計如果要在十月十七日晚到十月十八日清晨之間追上燕家軍呼應我軍本陣在渡口的阻截,應該有相當充足的時間。”
  風雨微微一愣,抬頭卻看見說話的正是在黎倉戰役中斷了一條胳膊的雅龍。這個似乎混雜著北方遊牧民族血液的西北男兒,看上去胖乎乎的好像有點養尊處優,實際上卻有著蟑螂一般頑強的生命力,盡管剛剛斷了一條手臂,但是在卓不凡和風雨的激勵之下,精神振奮之後便立刻要求加入戰鬥的序列,作為風雨軍最高統帥部的軍事幕僚,表現出非常旺盛的精力。
  “說下去!”
  風雨繞有興趣的向年輕的軍官示意。因為掉頭南下從涼城附近的渡口過河追擊燕南天,也是風雨剛剛因為發愁大軍行路艱難無法追上燕南天而靈機一動的結果,事先從來沒有和部下商量過,原本並不指望有人能夠立刻給他計算出軍隊運作具體的時間和兵力的數據,卻沒想到雅龍居然不假思索的回答出來,這要麼是對方精於計算,要麼就是他早就已經想到了這樣一套作戰方案的可能,無論哪一方面,都足以表明這個年輕軍官確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因此讓風雨忍不住再多看一看他的表現。
  在心中敬仰的統帥面前,年輕的軍官臉上紅了一紅,急忙壓制住了心中的忐忑和羞澀,穩住了情緒繼續說道: “末將以為這兩部兵馬,再加上沿途可以加入一些征調的守備部隊,兵力方面可以調集六到七萬人馬,如果出其不意的發動攻擊,應該能夠達到奇襲的效果。”
  “你們的看法呢?”
  風雨掃視了一下周圍的軍官,不動聲色的問道。
  這次參加軍事會議的,大多都是新建立的長史部的成員,這些從軒轅軍校畢業出來的年輕人或者下層部隊選拔來的中層軍官,或者擁有豐富的實戰經驗,或者擁有完善的理論知識,可以說是風雨軍中的精華。唯一遺憾的是由於地位身份的限制,沒有太多的機會能夠從戰略大局上看待整個戰爭,因此風雨在這次戰爭中便一直創造著各種機會,希望這些優秀的軍人能夠從中得到鍛煉。
  “屬下反對!”
  在一陣沉默之後,桓炎出聲說道。他看了看自己的表弟,和以前並沒有參加過戰爭而是接受了軒轅軍校滿期培養的雅龍不同,他是作為風雨軍基層軍官的身份被選拔到軒轅軍校參加短期班的,接著畢業之後就調入了新成立的長史部,因此具備著理論和實戰雙重的經驗,對於問題有著自己獨立的看法,並沒有因為雅龍和自己親戚關系以及這是出自風雨的想法而三緘其口,反而是果斷的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屬下以為這其中還有兩個難點,一是時間上必須配合正好,否則就有可能成為孤軍作戰;其次要預防燕南天突然掉頭南下,則我軍在兵力不足又無大炮策援的情況下倉促應戰,勝算十分小,而且會將涼城置於極其危險的地步。”
  此言一出,不少軍官紛紛點頭,竊竊私語中經歷過實戰的軍官多半站在了桓炎的一邊,暗自認為風雨的計謀太過於兇險,也太過於復雜,很難如願以償的執行;但也有部分學院派的軍官站在了雅龍一邊,他們的熱情被這個大膽宏偉的計劃大大的激發了,而對風雨的瘋狂崇拜更令他們對於計劃的可行性深信不疑,於是紛紛獻計獻策的完善這樣別出心裁的設想。
  這些年輕的少壯派將領,個個都是風華正茂、熱血沸騰的年紀,因此遠沒有那些官僚們的世故和圓滑,對於自己職責範圍內的事務,完全就事論事,根本沒有顧及到權力和利益等復雜的人事關系——而這也正是風雨極力希望在這樣一個部門所培養的。因此在討論展開之後,引發爭論的肇事者卻反而三緘其口,作壁上觀,興趣盎然的靜靜等候著爭論的最後結果。
  “這兩點都並不重要!”
  面對桓炎的指責,雅龍不以為然的反駁道: “首先,在目前大雨傾瀉之下,燕家軍和我軍同樣陷入了行走不便的困境,而蒙璿、尚興等將軍均是身經百戰的名將,所以只要計劃制訂得好,以各位將軍的能力和經驗進行配合應該不成問題。
  “其次,我軍渡河部隊僅僅是尾隨其後,與敵人的距離並不需要太過於接近,而我軍本陣則繼續緊咬著敵軍前進,足以迷惑敵人,掩蓋我軍的真實意圖,更何況如今這場大雨恰好限制了敵軍偵騎的索敵範圍,掩護了我軍的行動,可謂天助我也!
  “再次,我軍雖然督率主力追擊燕南天,但是涼城依然留守六個營的青龍軍,並且配備了足夠的火炮,絕不是燕南天輕易可以攻陷的;而我軍主力比燕南天更接近涼城,隨時都可以返回,到時候燕家軍便會陷入腹背受敵、補給不繼的窘境,我相信燕南天絕對不會也不敢行此下策。”
  “不管怎麼說,還是太過於兇險了。這樣龐大的計劃需要全軍進行非常密切的配合,一旦其中有一個環節出現差錯,則全軍都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更何況我軍兵力本來就不占據優勢,如此分散兵力,實在是犯了兵家大忌。”
  擁有豐富實戰經驗的桓炎,非常明白在實際的作戰中局勢往往瞬息萬變,即便是再優秀的將領也不可能把所有的變數都預計到,因此作戰計劃必須越簡單越好,越是龐雜的計劃就越有可能無法獲得預定的效果,反而會束縛將領們的手腳,壞了大事。
  因此,桓炎堅決反對這個極其依賴將領們配合的計劃。
  不過雅龍也不甘示弱,有條有理的反駁道:
  “這不能說是分散兵力,而應該是精兵突擊!數十萬大軍的作戰不同於一般數千、數萬人的戰鬥,在有限的空間之內幾乎不可能所有的人都真正投入戰鬥,所以一支精銳的勁旅在合適的地點合適的時間投入戰場所產生的作用甚至遠大於千軍萬馬擁作一團。
  “事實上如果不能夠合理調整大軍運作的話,人數的眾多反而有可能會妨礙到部隊及時投入關鍵的地區,以至於貽誤時機;還有可能會因為部分軍隊的士氣低沉、人心渙散導致整支大軍的崩潰。
  “在歷次作戰中,我風雨軍之所以能夠以少勝多、以弱克強,關鍵便在於風侯調度得當,將士奮力用命,一舉擊破敵人之薄弱環節,致使敵軍縱然人多勢眾,卻人心渙散、部隊自相阻塞,最後一潰千里。”
  雅龍的理念顯然和傳統的作戰理念有所不同,作為軒轅軍校——聖龍第一所正規系統的軍事院校的優秀畢業生,雖然僅僅參加過一次戰鬥,戰場的經驗遠遠遜色於那些從戰火硝煙中走來的前輩,但是卻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而且他原先所指揮的軒轅軍校學生軍,就是一支精銳部隊,走的是精兵路線,強調精銳部隊在戰場上發揮突擊的作用,以點擊面,通過給敵人軟肋的雷霆重擊來取得勝利結束戰鬥。
  不過,對於雅龍的觀念,卻讓那些信仰“決戰中集中優勢兵力”傳統的軍人們產生了很大的反感和抵制,幸好這支軍隊的統帥恰好是以藐視傳統、不按常理出牌而聞名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而在座的這些軍人也個個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他們並沒有被傳統的理念和規則所束縛,也沒有什麼權威和前輩讓他們感到畏懼,相反因為對於榮譽和戰功的渴望,讓他們更熱衷於探索各種取得勝利的方法,對於前輩和權威更有著強烈的挑戰意識,因此雅龍的話並沒有被人斥責為不切實際的胡言亂語,卻反而引發了對於精兵作戰的更為熱烈的討論。
  這樣的氣氛,是傳統軍隊所罕見的,暫時擺脫了上下等級秩序的年輕人,可能經驗不足,可能能力有限,但是他們的熱情而認真,卻讓整個會議洋溢著生機與活力,甚至連一直旁觀不語的風雨,也有些情不自禁放棄自己超然地位加入其中的沖動。
  幸好這個時候,身旁的金岑悄悄的開口轉移了風雨的注意: “風侯,如果按照這樣的計劃作戰,蒙小姐的尾隨突襲豈不是和秋帥的迂回側翼相似而您卻嚴令秋帥執行搶占西渡口的命令,等於是強行將建立功勛的好機會留給了蒙小姐,會不會讓秋風軍的將士……”
  盡管是長史部的主官,但是金岑並沒有參與這些同齡人關於作戰計劃的討論,作為半路出家的書生,年輕的隨軍長史很清楚自己的職責是整理各類軍政資訊承達給風雨,並且在必要的時候做出必要的提醒和規勸,而不是軍事上的指手畫腳——軍事方面風雨軍人才濟濟,定涼侯本人就是其中的專家,自然不需要他來多嘴。
  因此,金岑一直和那些年輕而意氣飛揚的軍官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尊重這些軍官們的專業意見,同時又維護了自己作為長史部最高長官的超然地位,將自己定位在風雨親信幕僚的位置上。
  正是出於這樣的考慮,金岑並沒有去多想軍事方面的問題,而是從人事和政治的角度出發,向風雨做出了顧及秋裏想法的提醒。
  “不,這不一樣!”
  風雨很高興金岑的提醒,他喜歡自己的手下有一定的獨立思維,不過他並不認同金岑的想法,當下耐心的解釋道: “搶占西渡口,是為了完善對燕南天的攔截,同時也是為了能夠及時策援風雨軍的正面作戰,這樣的任務目前只有秋風軍能夠完成。而且在接下來的決戰中我更需要把秋風軍作為一支機動的預備隊來直接指揮,而不是讓他們去自我發揮。這事關整個戰略大局的考慮,不容得半點討價還價!”
  說到這裏,風雨的語調略略有些提高,平添了幾許威嚴,顯然是對於秋風軍的部署早就已經有了定案,不容許更改。
  金岑領會到了風雨的態度,因此不再多說了,而是和風雨一樣,將注意力轉移到那群年輕軍官們愈來愈激烈的爭論中去。
  而就在此時,卻見魏廖濕漉漉的闖了進來,渾身上下包括眉毛鬍子都滴滿了水珠,仿佛落湯雞一般。面對魏廖如此狼狽的樣子,要不是顧慮到血衣衛的恐怖和魏廖這個秘密組織頭目一貫的冷酷無情,恐怕會讓在場的人立刻引發哄堂大笑。而如今,雖然沒有如此戲劇性的暴笑發生,卻也轉移了眾人的主意,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暗自揣測著這位權力傾天的血衣衛統領這樣匆忙趕來,究竟帶來了怎樣的消息,是好仰或壞?
  魏廖卻絲毫沒有顧及軍官們的心情,也根本不理會眾人的目光,旁若無人的走到了風雨的身邊,面無表情的抵上了一份看上戰報。
  風雨略略皺著眉的接過,匆匆的瞟了一眼那封已經有些被雨水打濕的戰報,從戰報的封面落款看來,似乎是來自涼城,而且是李中慧親自批示,所以才會交到魏廖的手中,而不是長史部——李中慧負責坐鎮後方,不但要處理日常的軍政,還涉及到了一些關系到風雨軍利益的陰暗面的事情,因此風雨規定了凡是出自李中慧親自批示的東西,由血衣衛直接遞承,跳過主要負責日常軍政的長史部。
  不過,這些資訊無助於減少風雨內心的忐忑,反而更加好奇這裏面究竟是什麼樣的消息,居然會來自應該如今平安無事的涼城,還重大的居然要妻子親自批示。
  幸好,傳來的消息不是噩耗,而是捷報: “印月大捷,於十月六日重創阿育王朝渡河主力!”
  “將此捷報傳送全軍!”
  風雨大聲的宣佈了這份從印月飛鴿傳來的喜訊,同時命令通報全軍。印月來的捷報,無疑是一個非常吉利的先兆,引起了營帳帳內軍官們震天動地的歡呼,這樣的喜悅也同時傳染到了全軍。
  受到印月戰場友軍輝煌戰績的鼓舞,大雨中行進的風雨軍仿佛注入了興奮劑,士氣徒然高漲,即便是保守慎重的軍官,也在這樣的氛圍中活躍起來,積極的請求作戰。
  “命令尚興、蒙璿回師自白沙河渡口渡河,由蒙璿指揮機動行事,配合主力突襲燕南天後路,其餘各軍遵從前命,進發東渡口!”
  在歡呼聲中,風雨下定了決心,一系列的命令從簡陋的營帳內發出,冒著滂沱的大雨送達到了各軍,一場大戰即將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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