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天下衙門 作者:衣山盡 (連載中)

mk2257 2011-11-7 23:09:1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 19464
mk2257 發表於 2011-11-7 23:30
第二十章 不戰不逃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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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運輸營究竟是戰還是逃,不過是葉天禹和金、段之間的分歧,同他張大人卻沒有任何關係。

  實際上,張鶴根本就沒有任何主意。

  他本是兩榜進士出身,從六歲發蒙起,整日子曰詩雲聖人之言,一口氣讀到三十來歲。中進士之後,又在翰林院觀政,後又調任兵部主事。在時人看來,這樣的資歷足夠讓人羨慕嫉妒恨。只要他熬上幾十年,就算做到封疆大吏也不是沒有可能。

  朝中二品以上高官,誰不是沿著這條路走下來的。

  可是,正因為年輕時一心讀書科舉,做官之後又常年呆在中央機關,對於地方事務,鄉輿民情卻是一竅不通,更別說這種帶兵打仗這種事情。

  因此,一聽到韃靼軍主力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領兵的還是韃靼太師,沙場老將阿魯台時,張鶴第一反應是害怕。然後就是一陣茫然。至於接下來該怎麼決斷,他卻沒有了主張。

  張鶴是這支軍隊監軍,沒有他的點頭,不管是戰是走都沒有可能。

  可是,要做出這個決定怎麼這麼艱難啊!

  這個時候,他突然有些後悔來山西前線了。早如此,還不如繼續呆在京城裡熬資格。

  「究竟打不打呀?」葉天禹大聲對他怒吼,眼眶裡滿是綠油油的光芒:「張大人,敵人長途夜襲,不管是人是馬都已經疲勞。如此若給我一隊百人精騎,直接殺到阿魯台中軍,定可砍了他的腦袋。」

  張鶴訥訥道:「再議議,再議議。」

  「議,還議個屁啊!」葉天禹連聲怒喝,「打仗的事情我最清楚了,敵人放出這麼多探馬,我們的一舉一動都落到他們眼中,現在不打,難不成還等韃靼人養足了馬力來殺我們不成?」

  他捏著拳頭朝前走來,張鶴突然有些心虛,忍不住退了一步。

  看到張大人被葉天禹連聲怒喝,旁邊的金生大怒,指著葉天禹喝道:「葉將軍,你的品級雖然高過張大人,可張大人乃是運輸營的監軍,擁有最後決定權,請你自重!」

  葉天禹被金生頂撞,氣得暴跳如雷:「自重,自重個屁,戰事瞬息萬變,不管怎麼樣,都得早點決定。哪裡有這樣磨蹭的?」

  段生冷笑著插嘴:「張大人這不是在考慮做何決斷嗎?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不是拍一拍腦袋那麼簡單。」

  「那你這個書生說說該怎麼辦?」葉天禹繼續大叫。

  「書生又怎麼樣,書生就不能指揮打仗了?」段生不服氣,一翻白眼:「沙場廝殺固然是你們武人的事情,可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卻不能靠你們這些蠻夫。我軍只有一百多可用之兵,敵人有五千之眾,葉將軍你帶著這一百人進攻,那不是送死嗎?依我看來,我軍應該趁敵人還沒進攻這個機會拔營啟程朝懷來進發。」

  「哈哈,你原來是想逃跑啊!」葉天禹大聲冷笑:「懦弱,我葉天禹打了一輩子仗,還從來沒逃跑過!」

  段生被他嗆得滿面通紅,金生見同伴吃憋,反駁道:「葉將軍,你雖然是老將,卻不懂得大局。如今我軍的任務是護送傷病士卒回京,又不是作戰。若依你的意思冒進,把隊伍折騰光了,朝廷怪罪下來,你吃罪得起嗎?」

  段生見金生替自己出頭,來了精神:「葉將軍,究竟是戰是走,還得由張大人來決定。」

  葉天禹:「遇敵不戰,這也是重罪,將來朝廷若追究下來,誰負責?」

  段生冷笑:「陛下的旨意是讓張大人和葉將軍護送傷病和破損器械回京。」

  金生:「張大人,你來決斷吧。張大人……」

  沒有任何回答,眾人抬頭看去,張鶴單手扶在牛車上,竟然將眼睛閉上了。

  「張……大人,大人,你快做決斷啊!」

  「張大人!」

  無論眾人怎麼喊,張鶴還是閉目不語。

  他心中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團亂麻,正如三人所說的那樣。若戰,如果失利,畢竟是殺頭重罪;若走,遇敵不戰,將來若有人追查起來,也是一個大麻煩,自己這輩子的前程就毀了。

  這個決定為什麼就這麼難下呢?

  這一刻,張鶴連死的心都有。

  見張鶴不表態,三人又開始爭執起來。

  「葉將軍,咱們且不說戰還是走究竟哪個選擇會被朝廷追究了。就兵法上來說,你出擊就是取死之道。」

  葉天禹氣得大叫:「你們懂什麼兵法,以前帶過兵嗎?」

  「怎麼就不懂了,孫子曰:凡用兵之法,將受命於君,合軍聚眾,交和而捨,莫難於軍爭。軍爭之難者,以迂為直,以患為利。故迂其途而誘之以利,後人發,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計者也。不知道葉將軍讀過幾本兵法?」

  「你……你們……」

  「對,葉將軍只怕連孫子都沒讀過。孫子云: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修櫓賁溫,具器械,三月而後成;距堙,又三月而後已。將不勝其忿而蟻附之……」

  兩個儒生你一言我一語地在葉天禹面前背起書來。偏偏葉天禹老粗一個,字都認不了幾個,更別說讀兵法了,直急得直跳腳:「孫子,我還老子呢?你們兩個就欺負我沒讀過書吧,你們再能說,說得過我家周先生嗎?老子不管你們怎麼鬼扯,先聽聽周先生意見再說。」

  聽到這話,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周行德身上。

  周行德聽到眾人鬧成這樣,心中本自好笑。他來參加軍議時本就抱著一個看熱鬧的心思,腦子裡卻飛快轉動,想找機會溜號,自然是越不引人注意越好。

  聽到葉天禹將話題扯到自己身上,他心中意外的同時也大感鬱悶。

  可既然葉天禹問起,他也只能硬著頭皮苦笑:「葉將軍,張大人,不管是戰是走,現在恐怕都不是最好的選擇,都是死路。」

  段生冷笑:「怎麼就是死路一條,你懂什麼,這裡也是你說話的地方?」他和金生對周行德來參加軍議異常不滿,他們身為張鶴的幕僚,加上張大人又是個不管事的。軍中大小事務皆由他們說了算,什麼時候輪得到周行德來指手畫腳?

  葉天禹橫了段生一眼:「周先生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們兩個腐儒都給我住口。」

  「哦!」張鶴睜開了眼睛,看了周行德一眼:「周大人若真有良策,還請指教。」

  我他媽的沒什麼話可講,明明是你張鶴不肯承擔責任在那裡裝聾子。周行德恨不得給自己一記耳光,眼前的形勢明擺著是明軍全軍覆滅的結局,不管自己出什麼主意,都得把自己扯進去,哪裡還有機會逃跑?

  不管了,先對付過這一陣再說。

  周行德只得無奈地回答道:「如果進攻,以葉將軍的勇武,或許能殺了韃靼太師阿什麼台,扭轉這個局面。可是,葉將軍想過沒有,亂軍之中,也是夜裡,怎麼才能找到那個什麼太師,反將我軍可用之兵全部賠了進去。」

  葉天禹一呆,抓了抓腦袋:「我怎麼就沒想到這出?」

  張鶴點點頭:「說下去。」

  周行德:「走,只怕也不成,這裡地勢開闊。我軍攜帶了大量傷病員,根本走不快。敵人全是騎兵,若追上來,就是一場大屠殺。」

  張鶴一呆,失驚:「對對對,不能走。不戰不走,那麼只有守了,可是,該怎麼防守呢?」

  周行德對這個張大人大為鄙夷,你是監軍,我不過是一個客人,你問我做毛?

  葉天禹繼續狂抓腦袋:「我打了這麼多年仗,一向是我去找別人麻煩,什麼時候防守過。周先生,你可有辦法。」

  周行德一攤手:「不管是走是戰還是守,我們這支車隊拉成一字長蛇也不是辦法,總得要集中在一起,人多力量大呀!」他指了指前面的一個小山崗,說:「敵人深入我境,必然不能持久。我們何不在上面紮營,只要挺兩天,我明軍主力一到。韃靼人自然就退了。」

  張鶴眼睛一亮,以手拍著車轅:「對,我們守。馬上派快馬去萬全稟告萬歲爺,說我軍遭遇敵軍主力,請求援兵。」如此一來,如果明軍敗了,那是主力作戰不利,跟運輸營沒有任何關係。若是贏了,則是他張大人用計拖住韃靼主力的功勞。無論如何,對他張大人都是有百利而不一害。

  想到這裡,張鶴心中一動:這個周行德果然是個人物,這種推卸責任的點子都想得出來此人腦子倒也靈光,是個適合在官場打滾的。官場中人,自然是有好處想方設法都要上,遇到需要擔待的時候,能躲多遠就躲多遠。葉天禹倒請了個好幕僚,不像金、段二人,一無是處,廢物兩個。

  一想到這二人,張鶴心中就來氣。他雖然不會帶兵,不懂戰略,可在官場混了這麼多年,對人心的把握卻是異常敏銳。金、段二人之所以建議撤退,就算在撤退途中碰到敵襲。他們二人自可騎馬逃走,將來也不會被朝廷問罪。可憐我張鶴卻無處可逃,免不了要去詔獄裡走一遭。我的死活,這兩個廢物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當初劉年兄將他們推薦到我幕中時,本看到大家都是士林一脈,再說軍中日常事務也需人打理,張鶴對這兩個幕僚也算是盡心盡責。可惜遇到大事,這二人卻只顧自己逃命,可曾想過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似乎是為了證實自己個猜測,張鶴又道:「好,就防守吧。我們先到山岡上紮營,再派人去萬全求援。誰去?」

  周行德聞言大喜,媽的,這不就是個逃命的好機會嗎?

  他正要主動請纓,金、段二人卻先他一步喊道:「大人,讓我們去吧。此去萬全,山長水遠,危難重重。可為了我運輸營的生死存亡,我等只能鞠躬盡瘁,萬死不辭了!」

  「啊,這兩個狡猾的傢伙,竟然比我還快,有前途!」周行德瞠目結舌。
mk2257 發表於 2011-11-7 23:31
第二十一章 杖義死節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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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金、段二人如此熱切,張鶴一顆心徹底冷了。

  他和這兩個幕僚雖然談不上同林鳥,可大難一至,卻要各自飛?

  可笑這二人本是偽君子一對,想逃命自可明說,卻偏偏要做出一副義正詞嚴、慷慨激揚狀,說什麼鞠躬盡瘁,萬死不辭,當張鶴是傻子?

  我張鶴能遂了他們心願嗎,也真敢小看我?

  張鶴心中冷笑,也不應允,只將目光落到周行德臉上。相比之下,此人雖然氣走劉年兄,為人狂傲。可陰差陽錯,也讓劉兄未能陷於此亂軍之中,就算是做人情,寧願便宜了此人。

  見張鶴看著自己,周行德心中一動,立即明白過來。他以為自己同張大人已經水火不容,萬萬沒想到自己這種天大的美事居然會落到自己頭上。

  他剛才被金、段二人搶了先,連掐死這一對渣渣的心都有。

  如今得了機會,如何肯放過,忙拱手沉聲道:「周行德願往,若不來討來救兵,當以死謝罪?」

  張鶴緩緩點頭:「周大人去萬全也成。」

  見張鶴突然讓周行德去萬全討救兵,金、段二人大急,彼此交換了一下眼色。

  金生就大聲對張鶴道:「張大人,周行德去萬全斷斷不可。」

  張鶴面色陰沉了下來,乾巴巴地說了一句:「周大人身高體健,此去萬全路途遙遠,一路又是快馬疾馳,你們兩人去,只怕要誤事。」

  周行德大喜,笑道:「張大人言之有理,周行德別的不成,就是身體壯,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粒米不進,也能上得快馬,挽得強弓。誰讓咱是恩蔭的官兒呢,祖上本就是武將,天生武人一個。我敢說,我去萬全未必就有多快,可左右要比金、段二位先生快上一天半天。」

  段生心中大急,忍不住上前一步大聲說:「張大人此言謬矣。」

  張鶴見他無禮,神色更不好看:「謬在何處?」

  段生見張大人如此表情,自然自己同他已經撕破了臉。可生死關頭,卻也顧不得這許多。

  他哈哈一笑,轉身對周行德道:「周大人,我且問你,萬全你去過嗎,我大明中軍行轅你又認識幾個人?萬全可是陛下的行在,沿途盤查極嚴。就算你順利去了哪裡,想見到陛下只怕沒那麼容易。想把緊急公文遞上次,該走哪個門子,找哪個大人,你知道嗎?」

  金生也來了精神,隨聲附和:「對對對,我二人和張大人在萬全衛的時候,什麼人不認識,你周大人去了,兩眼一抹黑,誤了我軍大事,吃罪得起嗎?」

  二人越說越得意,氣得周行德心頭滴血。別看我老周和金、段說得冠冕堂皇,其實大家心中都明白,韃靼軍勢大,運輸營這點人馬只怕撐不到天亮,去萬全討救兵不過是一個逃命的借口罷了。

  若不是當著張鶴和葉天禹的面子,非打死這兩個混蛋不可。

  「這話不對。」葉天禹聽了半天總算明白過來這三人為什麼都爭著要去萬全送信,心道:沙場之上刀箭無眼,周先生一介書生,若不是我硬留他在軍中,怎麼可能碰到這事。雖然說我輩戰死沙場,也算是得償所願。可周先生還在著有孕在身的妻子,真死在戰場上,連根血脈都沒留下,卻是我害了他。

  他別著拳頭走到金、段二人面前怒罵道:「你們這兩個鳥人討厭得緊,說這些做甚,周先生可是九品官,在官場做了這幾年官,一樣認得門路。再說,人家周大人妻子剛懷孕,你們總得給人家老周家留點血脈吧?」

  這回是徹底撕破了臉,金、段二人嚇得身體一顫,各自後退一步。

  周行德大喜,一拍腦袋,我怎麼忘記了這岔。

  他裝出一副悲傷的樣子:「想我周行德二十大幾的人,沒能在父母前面盡孝不說,連個孫子都沒給二老留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周行德倒不怕死,為國捐軀,死得其所。可憐家中二人卻要孤苦一生,連個養老送終的人都沒有。要不這樣,我也不去萬全了,讓我妻子一個人去。她武藝高強,騎術了得,應該能圓滿完成這個任務。」

  說到這裡,他竭力想擠出兩滴眼淚。可無論如何用力,眼淚就是出來不了。

  只能雙手捂臉,發出一陣陣情真意切的悲號。

  葉天禹見周行德不肯離去,心中大為佩服,連聲道:「不過,嫂子武藝那是相當了得,葉天禹非常佩服。對,就讓周夫人去萬全好了。」

  他一把抱住周行德:「先生,葉天禹願與你生死與共。」

  周行德沒想到這麼一個結果,心中大罵:葉粗坯,**想在這裡等死別拖上我。老子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為國流血這種事情我可沒興趣。姥姥,鬧了半天,誰也走不了,結果反便宜了那個女魔頭。

  可表面上他卻不得不做出一副慷慨壯,長嘯一聲:「豈曰無衣,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這下,張鶴徹底動容了,連叫了三聲好:「好一個孝子,好一個義士。不過,周夫人有孕在身,路上也需要人照顧。周大人,你想成仁取義,可本官卻不能遂了你的心願。來人,給周行德兩匹戰馬,讓他們夫妻去萬全討救兵。這是本監軍的意思,就這麼定了。「

  周行德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正要再惺惺作態半推半就。

  旁邊,金生漲紅著臉喊道:「好個奸詐的周行德,小人……啊!」

  周行德如何肯讓他說下去,這下再也忍不住,上前就抽了他一記耳光,喝道:「無恥,國家養士百年,我輩仗節死義就在今朝,爾身上還有半點讀書人的氣節嗎?」

  周行德力大,這一耳光下去,抽得金生原地轉了一圈,半邊臉也腫了。

  段生見事情黃了,號叫一聲,一把將周行德抱住,「周賊,我同你拼了!」

  張鶴氣得臉色鐵青:「衛士何在,把金、段這兩個小人給我拉走!」

  「需要什麼衛士,我一隻手就夠了!」周行德大爽,一用力。段生驚叫一聲,整個人騰雲駕霧般飛了出去,一頭撞在牛車上,把鼻子都磕破了。

  周行德:「張大人,葉將軍,周行德去也!」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間,腳下的地面輕輕的顫抖起來,就好像踩在海綿墊子上著不了力。

  這一剎那,剛才還喧嘩騷亂的運輸營安靜下來,一千多人同時抬頭看去。

  卻見,有大片火把從西、北、東三面同時湧來,竟是團團包圍之勢。

  只片刻,無邊馬蹄聲像潮水一樣襲來。

  「哈哈,哈哈,這下誰也走不了啦!」鼻子流血的的段生歇斯底里地大笑:「死了死了,大家在黃泉路上做個伴也不寂寞……」

  話還沒說完,他瘋狂的笑聲就被一千多明軍的大叫給淹沒了。

  「敵襲,敵襲!」
mk2257 發表於 2011-11-7 23:32
第二十二章 莫向人間去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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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這種場景壯觀得無法想像,周行德抬頭望去,腦袋裡嗡一聲,一股刻骨冰寒從脊柱下升起。四面八方,整個地平線已經徹底被搖晃的火把佔滿。

  在這種壯闊面前,個人的力量是如此的微弱。

  這壓倒性的力量讓他定定在站在那裡,幾乎失去了知覺。

  「亂世,亂世……不,不應該是這樣的。永樂二十年是大明朝最鼎盛的時期啊,我怎麼就穿越到前線來了?」

  「不行,不行,我要淡定,我不能就這麼死去。」

  ……

  「上崗,上崗!」葉天禹扯直了嗓子大吼:「把所有的車馬都帶上去,結陣!」

  叫喊中的明軍這才動了起來,一千多號人相互扶持,喊著號子,竭力將大車往山上推。

  馬匹和騾、牛驚慌慘叫,破損的器械散落一地。

  一隻一人懷抱粗細的鐵炮從車上滾落在地,直接將一個傷兵從山坡上打落下去,瞬間被人潮流吞沒。

  篝火點燃了曠野上的野蓬蒿,烈焰升騰而起,將黑夜照得透明,空氣也在這高溫中高速對流,夾帶著火星漫天飛舞。

  段生還在瘋狂大笑,聲如狼號:「完了,完了,周行德你這個狗種,爺爺今天算是被你害死了!」他通紅著眼睛從一個士兵手頭搶過一把雁翎刀,當頭就朝周行德頭上胡亂砍來。

  周行德被亂軍裹脅著,精神已經麻木,如何躲藏得過這一刀。

  「呼!」一柄長矛穿過人群投來,「噗嗤!」一聲扎進金生的胸膛,將他紮在地上。

  亂軍之中,死上一兩個人根本就算不了什麼,旁邊的士兵冷漠地看了一眼段生的屍體,繼續朝山崗上跑去。

  看到一個人活生生地死自己面前,周行德身體一顫,這才醒過神來。

  回頭一看,卻見三姐手中正提著一把長槍,使勁地抽打著身邊的士兵:「讓開,讓開!」

  「三姐,三姐!」這個時候,周行德突然有一絲安穩的感覺。若不是這女人,自己還真要死在發瘋的段生手裡了。

  「糟糕,被包圍了!」三姐衝到周行德身邊,扔掉手中長槍,一把拽著他就朝山崗子上跑:「如今想逃只怕已經不可能了,先躲在陣中,見機行事。」

  「剛才是你救了我?」好不容易擠上山崗,周行德只覺得滿嘴都是青銅的味道,又苦又澀。

  「這你禿驢身上有我需要的東西,自然不能讓你輕易死去。」三姐淡淡地說。

  周行德大口喘氣,低聲道:「謝謝了!」

  那頭,葉天禹放聲大吼:「那所有車馬都圍起來,固守待援助。各位兄弟,咱們出生入死這麼多年,什麼樣的危險沒碰到過,敵人也就人數上多些,不要怕。我葉天禹永遠與你們在一起,生死與共!」

  「生死於共!」一千多士兵轟然響應。

  聽到這片喉叫聲,周行德心中稍微安定一些,又喝了一口水。悄悄問三姐:「女俠,倒霉啊。本來我已經領了去萬全的命令,可還沒等我離開,韃靼人就來了。要不這樣,我去問張鶴和葉天禹要兩匹快馬,等兩邊打起來,咱們趁亂殺出去。以你的武藝,應該可以保護我吧!」

  說出這樣的話,周行德老臉微紅。一個大男人的,卻需要一個女人護衛,說出去還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啊。不過,誰叫她是個武林高手呢,能者多勞啊!

  「只怕不行。」三姐微微搖頭。

  「怎麼就不行了?」周行德有些惱火,怒道:「我倒忘記了,你是孕婦,肚子裡壞了我周行德的種,騎不了馬。」話一說出口,他才有些害怕。

  以三姐的性子,我周行德只怕要大吃苦頭。

  他身體一縮,忙跳到一邊。

  說來也奇怪,三姐卻不生氣,反目光呆滯地盯著前面不斷接近的火把的海洋出神。

  周行德心中奇怪,又靠了過去:「怎麼了?」

  三姐歎息一聲:「你我這次是真的要折在這裡了,或許在和尚你的眼中我唐三姐武藝出眾,尋常十來條壯漢近不了我的身,要想殺出重圍,不過是舉手之勞。」

  這還是三姐第一次用如此溫和的語氣同周行德說話。

  他一呆:「是啊,你武藝那麼高,活脫脫一個百人敵,要想殺出去,撒撒水。」

  三姐苦澀一笑:「戰場之上哪裡有你想得那麼簡單,江湖武藝講究的是技巧。可在這種千軍萬馬的沙場上,長槍如林,萬馬奔騰,哪裡還有空隙給你騰挪。而且,戰場上,人人皆被重甲,全是硬橋硬馬的功夫,一刀就是一刀,一槍就是一槍,一個照明就分出生死。擠在人海之中,一個高手還比不上三個訓練有素的普通士兵。想當初我神教在山東起事的時候,佛母已是當世有數的高手,可安丘血戰時。佛母居然死在明軍一個步兵小隊的手裡。若是在平時,區區一個小隊的步兵,佛母抬手就殺了。可惜,那些士兵身上全是雙層厚甲,到處都是人,擠得水洩不通……」說到這裡,她眼中隱約有淚光閃動。

  「以佛母的武藝,上了戰場依舊不免隕難,我唐三姐自問一身武藝雖然不差,可比起她老人家來,直如螢火與浩月。」

  周行德:「你們白蓮教究竟是怎麼回事,還有那個什麼佛母是不是叫唐賽兒,和你又是什麼關係?不是說唐賽兒逃了嗎,怎麼就陣亡了?」依三姐的說話,好像和史料中的記載不一樣啊。

  三姐:「對佛母就是唐賽兒,我是她老人家身邊的護法。佛母陣亡的消息對我神教打擊甚大,為了堅定我教教眾的決心,自然要對她老人家的死訊秘而不宣。」

  「哦,原來是這樣。如此說來,咱們是逃不掉了?」周行德心中一沉。

  三姐淡淡道:「逃不掉的,你怕嗎?」

  「廢話,誰不怕?」周行德:「對了,那封信究竟是怎麼回事,如此要緊?」

  「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唐三姐再不理周行德,跪在地上,雙手合十,低聲念道:「各修正道。永享清閒。升而再升。上而再上。永受天福。請免勞神。一切十方諸佛。從此清閒。皆得功德圓成。莫向人間費力。今日皆成正覺。上升諸天。受無量福。又見。世間一切龍神。列聖主宰明仙。各悟本性。護持吾教。化度眾生。享和平之福。圓成正覺。同證佛覺。不得懈怠……」

  這一段又長又臭的文字也不知道什麼東西,估計是他們白蓮教的經文吧。

  周行德聽得心中煩悶,看起來這個女邪教徒是死心了,再不會來同自己糾纏。

  她自己不想活,老子可不陪她瘋,還是先去問葉天禹要一匹快馬,找機會逃他娘的。

  可剛一舉步,心中突然想,現在我這麼一走,以後再見不到這個女魔頭了,心中怎麼有些難過呢?

  他搖了搖頭,竭力將這種負面情緒拋之腦後,再不回頭。

  畢竟是明軍隊精銳,運輸營即便只有一百戰兵,即便一半以上都是傷病員,還是很快將大車首尾相連在山岡上組成一座小小的城池。

  兩百多個弓手和長矛手站在大車後面,默默地看著前方。

  敵人開始進攻了,長長的火龍席地捲來,只一剎那,滿世界都是瘋狂的馬蹄聲,讓人心血沸騰。

  好不容易找到葉天禹,周行德張開嘴,剛要說話。

  突然,頭頂突然響起一片「絲絲!」的破空聲。

  這聲音是如此的尖銳,聽得人頭皮發麻。

  「韃靼人的騎射,小心啊!」葉天禹一聲大吼,伸手一推,就將周行德推到大車底下。

  「撲撲撲撲!」如暴雨般綿密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成千上萬支羽箭射中馬車,射中人體。

  「啊!」頭上傳來慘烈的叫聲。

  「啊!」身邊也是慘叫。

  金生也擠在車底下,一身瑟瑟亂顫。

  「真巧啊,金兄可是怕了?」周行德張嘴一笑,想要調侃他幾句,可一張開嘴,卻接到一滴紅色的鮮血。

  抬頭一看,頭頂的縫隙中有一股紅色的人血如泉水一樣流下,落了金生一頭一臉。

  「啊啊啊啊!」金生還在大聲慘叫,聲音裡滿是驚懼。
mk2257 發表於 2011-11-7 23:33
第二十三章 突然平地起風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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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否認,韃靼人的進攻來勢洶洶,尤其是一手騎射工夫更是了得,確實給運輸營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可這支運輸營中有不少身經百戰的老兵,在短暫的混亂之後,立即鎮靜下來。

  傷病員都奮力舉起盾牌在大車後面組成一到屏障,而主力戰兵則竭力將手中長矛架在車上,等待敵人騎兵的衝擊。

  更多的輔兵則拉開弓弦,斜指著前方半透明的夜空。

  「弓箭手,別盡挨打,咱們還擊!」葉天禹大聲怒吼。

  隨著他一聲令下,明軍也開始還擊了,「嗡!」一聲,躲在車底下的周行德抬頭看過去。卻見前方的天空上有一大片黑影密密麻麻地在璀璨的星光下蜂擁而去。小黑點在落到韃靼人奔騰的馬群之中的瞬間,化做一片寒光。

  血光四濺,人仰馬翻。

  中箭的人馬都發出尖銳的叫喊,泥石流一樣落地。

  然後被後繼的戰馬吞噬。

  骨折的聲音,垂死的呻吟響徹天地。

  周行德聽得心中發寒,冷兵器戰爭比起後世的戰爭的炮火齊鳴,雖然在壯麗上有所不如,可那種冷到骨子裡的殘酷卻更讓人驚心動魄。

  此時的韃靼騎兵早已不是成吉思汗時那支縱橫世界的鐵騎,而明軍正處於最鼎盛時代。

  小小的一支運輸營在一次對射中就讓韃靼人吃盡了苦頭,大概計算了一下,第一波射擊就有超過二十個韃靼騎兵永遠地倒在地上。

  死去的人屍,癱軟在地的戰馬在陣前形成了一道障礙,讓不斷向前衝擊的韃靼人前赴後繼地倒下。

  巨大的混亂在韃靼人之中瘟疫一樣擴散。

  偶爾有幾個韃靼騎兵衝到陣前,卻無一例外地撞在長矛森林上,慘叫著落地。

  「砰!」一個韃靼騎兵被刺落在地,正好掉在周行德身邊。

  從車底下看過去,一團黑紅色的人血粘稠而快速地擴散開了。好在周行德他們在坡上,敵人的血順坡下瀉。

  周行德長長地抽了一口冷氣,正要伸出腳將這具屍體踢開,身邊的金生卻發出尖銳的叫聲,刺得周行德耳朵一陣發疼,倒將他嚇了一跳。他忍不住一顫,腦袋就撞在車底下,疼得眼冒金星。

  周行德惡狠狠喝道:「安靜點!」

  他身材本就高大,金生身材修長,二人擠在車底頓時肌膚相親,彼此都感覺非常不自在。況且,地方就這麼大點,我多佔一寸地方就多一分安全。

  於是,二人也顧不得讀書人和朝廷官員的體統,都下意識地朝對方擠去。

  「周……周大人,能不能不要擠了!」金生力氣比不上周行得,只片刻就被擠得節節後退,半邊屁股都露在外面。

  一支羽箭射來,貼著他的屁股插在地上。金生驚叫一聲,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竟再次拱了進來。

  周行得大怒,一記耳光抽過去:「**還反了?」

  這一記耳光更重,直抽得金生的嘴唇都腫了一圈。

  金生伸手摀住自己嘴巴,看周行德的目光又羞又怒。

  「嗚!」長長的號角響起,韃靼人丟下幾十具屍體,突然扭轉馬頭,與明軍脫離接觸,倉皇退卻。

  敵人的第一波攻擊就這麼被明軍輕易粉碎了。

  即便知道這不過是開始,即便明軍再驍勇,韃靼人也可以憑借人海戰術消耗掉葉天禹手頭區區數千人馬,周行德還是同所有的運輸營士兵一道發出歡呼。

  喊了一聲,周行德才發現自己身上已經被頭頂上不斷了流下的熱血浸透了。

  再看看身邊的金生,一張臉白得像是死人。聽到歡呼聲,金生才口吃著問:「周……周大人,我們勝利、勝利了嗎?」

  周行德無聲地笑了笑,正要嚇唬嚇唬這個膽小鬼,突然之間,剛才落到他們腳邊的那個韃靼人卻猛地坐了起來,一雙綠油油的眼珠子惡狠狠地盯著車底下的周行德和金生。

  這是一雙垂死的眼睛,裡面竟看不出半點人類情感。

  周行德一呆,也不怎麼害怕,只好奇地同他對視。

  反倒是身邊的金生又是一聲慘叫:「不要,不要!」手下意識地向前一推,正好推在周行德腰上。

  周行德一時不防,整個人像滾地葫蘆一樣滾出車去,正好滾到那個韃靼人身前。

  「啊,周先生!」身後的明軍都發出一聲驚叫。

  聽到這片叫聲,周行德這才醒過神來,下意識地提起拳頭,一拳砸到那韃靼人腦門上。

  「波!」一聲,那個韃靼人面口袋一樣倒下,死得不能再死。

  「我殺人了,我殺人了!」周行德腦袋中一片混亂,整個人像是被夢魘一般坐在那汪血泊之中。

  「好個周先生,果勇士也!」

  「果勇士也!」

  這一幕正好落到所有明軍眼中,上千人同時發出一聲響亮的喝彩。

  眾人都暗道:這個周大人固然文彩風流,是個有大學問的人,卻不想上了戰場卻也是個虎賁之士,這才是真正的文武雙全,真真讓人又敬又服!

  聽到這片喝彩,周行德才意識到自己暴露在火力前面。眼前的山坡下,韃靼人已經整理好隊伍,一聲呼嘯,再次向上攻來。

  既然已經做了英雄,按照周行德的本意,本應該站身來團團作揖,喝一嗓子「為國為民,俠之大者,敢不奮勇殺敵」搏個滿堂彩才符合他特立獨行譁眾取寵的性子。可無論他如何用力,一身卻其軟如棉。

  不得以,只能手腳並用,以狼狽得不能再狼狽的肢勢,手腳並用爬回車底。

  如果明軍中有近視眼,此刻只怕滿地都是鏡片了。

  所有人都被周大人如此不顧體統的匍匐後退弄得張口結舌。

  剛回大車底下,敵人的弓箭再次襲來,射得明軍陣中有大團血花爆開。

  只顧著喝彩忘記防備,不少明軍被韃靼人射中,隊伍中響起一片悶哼。

  其他人慌忙躲到車後,這個時候,大張著嘴的明軍這才心中大悔:還是周先生腦子靈光,性格沉穩,不喜歡出風頭,否則剛才就被射成刺蝟了。周大人又是怎麼預測到敵人的進攻的,這種戰場嗅覺當真是讓人敬服啊!

  飛快爬回車底,手上腳下,頭上身上無一不髒,周行德即便臉皮再厚,也忍不住老臉微紅。

  心中懊惱,老子如今也算是奮勇了一回,本該好好擺個造型出出風頭才是,怎麼一到關鍵時刻就忘記了這茬?這種機會以後可碰不到了。

  回到車底,周行德一看到金生那張臉,就怒火萬丈,低聲喝罵:「狗日的,竟敢陰老子?今日非整死你這個垃圾!」

  金生卻指著前面驚叫:「來了來了,周大人,你妻子……」

  周行德朝前一看,卻是大吃一驚,暫時忘記收拾金生。

  原來,葉天禹布下的這個車陣並不是一個標準的圓陣,而是順著山坡的起伏蜿蜒盤旋,有的地方高,有的地方低。如此一來,就能形成交叉的夾角,自然也沒有射擊死角。

  而三姐所在的地方則在周行德的左首下方,從這裡看過去,那邊的情形一覽無餘。

  經過上一次的失敗之後,韃靼人學了乖。他們這次再沒有莽撞地前衝,而是順著車陣邊沿平平掠過。遇到隔得遠的明軍就用獵弓一通齊射,碰到諸如三姐那裡的突出部,則用長矛大棍凶狠地攻擊。

  這樣的戰術無疑是合理的,轉眼,明軍的車陣被衝擊得東倒西歪,眼見著就要支撐不住了。

  三姐那邊的形勢尤為惡劣,轉眼就被韃靼人的騎兵淹沒了。

  可那個死女娃子卻還跪在地上低聲禱告,好像身邊的血雨紛飛不過是一場夢幻泡影。她一襲白衣,跪坐在修羅殺場之中,竟如一尊白衣觀音,說不出的寶相莊嚴。

  說來也怪,那無邊的箭雨落下之後卻沒有一支射到她的身上。

  轉眼,三姐身邊都是密密麻麻的羽箭。

  周行德氣得鼻子都歪了,他和三姐雖然是仇人。可相處了這麼長時間,怎麼也算是個熟人,眼睜睜看她死在地人手裡,心中也是難受。再說,明軍和韃靼人之間的廝殺那是國戰。在共同的敵人面前,所有的內部矛盾自然要先放在一邊。

  這個笨女人,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禱告。

  這些邪教徒真是無藥可救。

  他奶奶的,你死不足惜。可這一千多人都知道你是我的老婆,這麼莫名其妙地被敵人殺了,老子的臉朝什麼地方擱。就算要死,你好歹也要死得壯烈些,如此我周行德也算是個烈屬啊!

  周行德氣得將腦袋探出車去大聲喝罵:「三姐,**腦殘了嗎!」
mk2257 發表於 2011-11-7 23:34
第二十四章 血衣觀音奔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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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聽到了周行德的叫喊,三姐突然睜開了眼睛。輕嘯一聲跳到車上,手中有亮光閃過,一片雪亮的大弧從她手中發出,三顆韃靼人的腦袋躍上半空。血紅大花綻放,戰馬馱著無頭屍體跑出去二十多步,失去生命的韃靼騎兵才轟然落地。

  「好厲害的女人!」周行德抽了一口冷氣,心中稍微有些安定。

  正如這個女殺手先前所說,戰場之上,個人勇武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可三姐此刻站在車上,而且戰場又如此混亂,已經沒有任何陣形可言。這個時候,她的武藝高強的優勢就能得到最大的發揮。

  牛車雖然小,三姐在上面騰挪迴旋,卻快得讓人眼花。

  那些雨點一樣襲來的羽箭也全部落空。

  轉眼,又有兩個韃靼騎兵死在她手中。

  三姐也是殺發了性,手下無情。不斷噴湧而來的人血濺了她一頭一臉,居無何,身上的白衣已經徹底被染紅。

  「蓬!」一個韃靼人被她一腳踢到半空,發出一聲鳴雷般的骨折聲,顯然是活不成了。

  這一腿之威真如天雷下擊。

  「快過來,快過來!」周行德忘記了害怕,不住地朝她招手。

  三姐置若罔聞。

  ……

  「好一個血衣觀音!」

  對面的韃靼人大軍中,一個頭戴金冠的老人被眼前這一幕吸引住了,忍不住小聲喝彩。

  此人正是韃靼人太師,軍隊實際上的首領阿魯台。

  如今的阿魯台已經五十出頭,若是中原人,正是一個人體力精力最旺盛,經驗最豐富的年紀。但草原的風霜已經染白了他的頭髮和鬍鬚,一張黝黑的臉上也滿是皺紋。

  他騎了一匹健馬和一群韃靼貴人站在中軍大旗下,皺著眉頭,目光深邃地看著山坡上血雨腥風的一幕。

  先前一陣不過是阿魯台的試探,第一陣已經充分暴露了明軍兵力不足,防禦薄弱的漏洞。

  韃靼人太師阿魯台再笨也不會採取同樣的戰術正面硬撼葉天禹。實際上,這已經是他第四次同明朝軍隊交手,其中有兩次是與明朝最善戰的永樂皇帝面對面較量。雖然前四次都敗得一塌糊塗,可吃了這麼多虧,從戰爭中學習戰爭,好歹也被養成了奸猾狡詐的性子。

  果然,一換戰術就收到奇效。

  明軍這個虧吃定了。

  以五千韃靼主力騎兵進攻一個傷兵滿營的後勤運輸營,這樣的戰鬥毫無懸念,或許只需少許工夫就能屠盡這隊明軍吧。

  不過,葉天禹軍的強悍還是讓他有些意外,方纔這一戰已使超過一百個韃靼勇士永遠閉上了眼睛。

  要想徹底解決這支明朝軍隊,韃靼勇士也將付出不小的代價。

  可如今我韃靼部的勇士在歷次血戰中消耗極大,每一個士兵都是部族最寶貴的財產啊!

  阿魯台心中突然有些抑鬱。

  明軍的厲害他這二十多年來見識過很多次。

  眼前這個女人,更是凶悍得讓人吃驚。

  這樣的敵人若是個男人,在草原上至少也是個百夫長級別的勇士。

  在阿魯台眼中,漢人女子都是弱不禁風的小腳廢物,哪裡有草原女人健康勇敢。

  漢家女人也是配脫光了衣服愉悅我草原戰士。

  可這個漢族女人卻讓阿魯台大為意外,心中也是一凜,若中原人都如此強悍,還有我韃靼人的活路嗎?

  「這女人不錯啊!」身邊,幾個韃靼武士都低聲喝彩。

  一個百夫長笑道:「太師,留那女人一條性命吧,我還缺一個妻子,求你把他許給我。這樣的女人生下的孩子絕對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此人是韃靼軍有名的勇士,與明朝開戰十多年,他手上至少收割過上百明軍勇士的頭顱。

  「哈哈,撥赤,你他娘還真是機靈,這個女人是我的。」另外一個軍官也大為動心。

  「我說,你們都別爭了,如此上好貨色,自然要先可著我們太師受用。」有人諂媚地討好阿魯台。

  阿魯台突然苦澀一笑:「我不能要這個女人。」

  撥刺精神一振,哈哈笑道:「太師不要就給我好了,難不成是太師年紀大,使喚不動自己身體了!」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到阿魯台身上。

  這樣的話對太師來說已是極大的冒犯,不過草原人說話隨便,況且,這裡都是阿魯台的族人,阿魯台也不以為意,笑笑:「不,阿魯台雖然年紀大了,可每夜依舊無女不歡。不過,眼前這個漢人女子如此勇猛,乃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勇士。這樣的人不能當做女人來對待,撥刺,你不這樣認為嗎?」

  活捉一個敵人比殺死一個敵人的難度要大許多,為這樣一個女子再付出十幾條性命,不值得。我阿魯台再不能做賠本買賣,尤其是為一個女人。

  撥刺一怔,半天才點點頭,大聲道:「太師說得對,對待勇士,最高的敬意就是將她的頭顱砍下,置之於荒野,讓猛禽啄食,讓蒼鷹帶著她的靈魂在蒼穹高處飛翔!」

  阿魯台大喝一聲:「說得好,撥刺,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拿我兵器來!」撥刺從衛兵手中接過一柄長長的大棍,咆哮一聲:「那麼,讓我去殺了這個勇士,以我的兵器向她致敬吧!」

  阿魯台也不說話,只猛地一點頭。

  撥刺就提著大棍捲起一道旋風衝了出去。

  阿魯台滿意地看了一撥刺的背影,一提馬韁,也緩緩地跟了上去。

  「太師,你是我韃靼之魂,前方戰局凶險莫測,還是不要靠近了。」有人喊到。

  阿魯台歎息一聲:「想不到一個小小的明軍運輸營就這麼難啃,此地深入明國國境,必須盡快殲滅這支敵軍。某身為大元太師,戰死沙場卻是最好的歸宿,怕又何來?必須盡快結束戰鬥。」

  他擔憂地看了看已經微曦的東方,心中突然有一絲不安。

  韃靼軍深入到保安州,一路急行兩百多里,居然沒有碰到一個敵人斥候。以朱棣的老奸巨滑,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嗎?

  這一戰拖得太長了。

  我韃靼精銳消耗得太多了,這樣的戰鬥不能多打。

  他心中的擔憂,其他韃靼人自然不會知道。可主將親自上陣,依舊讓韃靼軍士氣大振。

  號角不斷,一聲更比一聲響亮。

  如果能夠從高空俯視,就可以看到明軍只能在山岡上縮成一個小小的圓陣竭力抵擋,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擊之力。被敵人徹底消滅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一千多號明軍已經不分輔兵和主力戰兵,即便是病得走不動的傷病員也都提著一根長矛,不要命地朝衝來的韃靼人刺去。

  人人都在拚命,即便是戰死,也要咬敵人一口。

  此刻的戰鬥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韃靼人在人數上佔有絕對優勢。繼承自蒙古人的戰法在這十多年的戰爭中已經磨練得純熟,一隊又一隊輕騎兵圍著明軍的車陣不斷繞圈,手中的獵弓將雨點一樣的箭石朝葉天禹軍頭上射來。

  而韃靼人重甲士則提著長長的重兵器不管三七二十一朝車陣上砸去。

  轉眼,幾輛大車就被他們手中的巨錘轟得挎塌在地。

  大團火光次第升起,滿世界都地垂死士兵的慘叫。
mk2257 發表於 2011-11-7 23:35
第二十五章 愛情騙子我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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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撥刺本以為自己一出馬,要想殺掉那個漢人女子應該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可事實同他預料的大不一樣,眼前這個女子刁滑得緊,出手狠辣不說,身形也快得出奇。

  好幾次他明明看到自己的大棍已經砸到她的身上,可關鍵時刻,敵人腳下卻不可思議地一滑,堪堪避過這必中的一招。

  小小的一輛牛車在她腳下直如平原大壩,迴旋騰挪顛倒乾坤。不但無從把握,自己的兩個親衛也被她割撥喉嚨,躺在地上不住抽搐。

  這樣的戰鬥撥刺還從來沒遇到過,心中不覺煩躁。

  一不小心,腰上就中了兩劍。

  好在他身上披著厚實鐵甲,而那女子手中的軟劍只適合切割,僅僅在他身上留下兩到淺淺的痕跡,根本不足以破開他身上的鐵葉子。

  不過,這麼打下去也不是辦法。

  撥刺雖然莽撞,可打了這麼多年仗,戰鬥經驗極其豐富,微一尋思就想出對策。

  他固然拿三姐異常頭疼,其實三姐也不好受。

  三姐怎麼說也是個女人,力氣上本就比不上撥刺。

  若是在平日,就算是十個撥刺也殺了。可惜這個蠻子渾身鎧甲,就連身上唯一的要害面門也被鐵面具遮著,只露出一雙紅色的瞳孔。自己手中的軟劍並不適合破甲,如果換上一把大斧,或許還有可能。

  而且,這傢伙力氣大得驚人。每當自己的軟劍同他手中那把粗如兒臂,通體包裹鐵皮的棗木大棍接觸時,就有一股潮水般的巨力湧來。

  幾次下來,三姐覺得自己半邊身體都被敵人震木了。

  她心中早就要了必死的信念,也不畏懼,只在牛車上來回躲閃,尋找著必殺良機。

  可惜敵人不是笨蛋,也不會再給她機會了。

  當三姐剛閃過撥刺的一記直刺時,撥刺突然大吼一聲,手中大棍也不追擊,卻猛地往三姐腳下的牛車轟去。

  「碰!」一聲,半空中炸出一擊悶雷。

  那輛牛車咯吱一聲,總算扛著沒有散架,卻失去了平衡,車頭向前一栽,順著山坡飛快地朝韃靼人大陣中衝去。

  三姐一個顛簸,幾乎被顛下車來。不得以,只能扔掉手中軟劍,一矮身,死死地抓著車轅。

  因為用力太大,撥刺胯下戰馬一聲悲鳴倒在地上,也讓他錯過這個斬殺敵人的大好良機。

  他一個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大聲嘶吼:「好一個勇士,這一仗真他娘過癮!」

  三姐趴在車上衝進敵人陣中,她藝高人膽大,卻不畏懼。正要從車上躍下,搶一匹快馬退回本陣。以她的武藝,應該不難。

  可讓人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大車在撞倒兩個騎兵之後突然一斜,「轟隆!」一聲傾覆了,狠狠地朝三姐頭上倒扣下來。

  三姐大驚,猛地躍起。

  可惜終究還是慢了一步,竟被整輛大車扣在裡面,只露了半邊身體在外面。

  「哇!」她吐了一口鮮血,只覺得身上軟軟地提不起半點力氣。

  「終歸是要死了,不過,死在戰場上也好,也免得江湖流浪,無處容身的好!」一念至此,三姐萬念俱灰。

  「死了!」看到三姐竟然落到敵人手中,周行德忍不住大叫一聲,心中竟痛不可忍。

  往日間,他在三姐手頭吃足了苦頭,按說大家都仇恨滿胸。

  這個女魔頭的死自然天大的好消息。

  可是,我為什麼開心不起來呢!

  周行德痛苦地將眼睛閉上,不忍見即將發生的血淋淋的一幕。

  他卻沒發現身邊的金生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凶光,在周行德剛把眼睛閉上的瞬間,金生突然一腳踹來。

  「啊,金雜碎,我靠你祖宗十八代!」周行德沒想到身邊這個混蛋竟然對自己下黑腳,其心何其歹毒。

  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只能用倒霉透頂來形容。

  慘叫一聲,周行德忙伸手往地下撐去,無奈地上早被人血沁透了,又濕有滑,無從著力,整個人順著山坡往下滾去。

  這一滾滾了好長一段路,直滾得他天旋地轉,眼冒金星。直到腦袋裝到一具軟軟的身體,這才停了下來。

  顧不得身上疼得厲害,周行德猛地從地上坐起來,抬頭一看,四面八方都是韃靼騎兵。

  「糟糕,落進敵人包圍裡,這次死定了!」一看到這種情形,周行德嚇得面如土色,腦袋裡嗡一聲,差點暈厥過去。

  蒼天啊,我不過是一個小白領,來明朝打醬油的,你不能這麼玩我呀!

  一聲微弱的呻吟從腳下傳來,讓他從懵懂狀態中情形過來。

  低頭一看,卻是渾身熱血的三姐。

  此刻的三姐一張臉已經徹底被鮮紅人血糊住,頭髮也被鮮血粘成一團。

  她張大著嘴朝著天空大口喘息,眼神有些渙散。

  一看到三姐,周行德看到了生還的希望。

  這女魔頭武功高得出奇,有她在,定能殺出生天。

  事不宜遲,周行德忙頓下身去,奮力去掀扣在她身上的牛車。

  「你……你怎麼來了?」一陣低如蚊嚶的聲音。

  周行德沒時間同她多解釋,這個女殺手性格古怪,就算自己將她從大車下拉出來。這女魔頭未必會幫自己殺出重圍,眼前的形勢如此惡劣,多帶一個人就多一分累贅。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不成,為了我周行德這條小命,說不得要犧牲一下色相了。

  周行德立即下了決心,突然深情款款地看著三姐,眼中煙波流動。

  他一把握住三姐的右手,裝出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樣,柔聲道:「三姐你我不得以冒充夫妻,其實……其實我心中卻是歡喜得緊。周行德被你挾持,這幾天自然是又畏又懼。

  其實,以我的急智,要想擺脫你,卻容易得很。可是,每每想到如果逃走,這輩子就再看不到你了,心中卻空落落無處擱置。罷了,就讓我死在你手上好了,也算是一樁美事。

  剛才見你落到敵人手中,雖然理智告訴我不能管,也管不了。

  事到臨頭,卻也顧不得那許。我也不知道怎麼的,就衝了過來,只覺得應該救你出去,卻不想自己本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這樣也好,咱們雖然沒有夫妻之實,可卻能在黃泉路上相親相愛……

  話說到一半,周行德老臉通紅,被自己噁心得毛骨悚然。

  他媽的,為了活命,老子的色相犧牲慘了!

  三姐眼中突然有晶瑩的光芒泛起,她伸出左手輕輕地摸了一下周行德的臉,摸了他一臉血泥,喃喃道:「原來你有這個心思,我卻不知道,卻不知道……我三姐真是笨得可以……」

  大滴眼淚從她臉上滾落下來:「和尚,是我害了你啊,早知道你如此在意我,唐三姐當初就不該如此相逼。什麼神教大業,什麼復仇大計,對我來說又有什麼意義,總抵不過你的真情實意。」

  周行德見三姐被自己哄住,心中大喜:大好,美男計OK!

  他忙道:「三姐,我幫你把車掀開,咱們夫妻二人同心協力殺出重圍。」

  「沒用的。」三姐虛弱地擺了擺頭。

  「怎麼……」

  三姐深情地看著周行德,柔聲道:「沒用了,和尚,我受了很重內傷,就算你掀開大車,我也沒力氣廝殺。別費勁了,咱們安靜地坐在這裡說一會兒話吧!」

  周行德心中大罵:「說你媽比,你想死,我還沒活夠呢!」

  他四下一看,準備找個機會溜掉。

  可這一看,心中卻是大苦,四周都是重甲武士,刀光劍影,插翅難飛啊!

  「這回死定了!」周行德一把甩開三姐的手,站起來準備舉雙手投降。

  可這種當叛徒的事情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剛舉起一半,心中突然有一絲羞愧,就用左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記耳光,只高擎著右手。

  我周行德雖然是小白領小市民一個,什麼志存高遠自然談不上,連個大丈夫都不是。可臨陣投敵,去做漢奸卻是萬萬不可。

  他迎著韃靼人的大軍高聲大喊:「我是大明京營禁軍運輸營隨軍參贊周行德,乃監軍張鶴張大人葉天禹葉將軍派來的使者。兩國交兵不斬來使。阿魯台,可敢見我否!」

  不行了,不行了,只得忽悠,看能不能忽悠住這群蠻子,活一刻算一刻吧。

  如果不採用非常手段,立即就會被砍成肉醬。

  撥刺換了馬沖了回來,他提起大棍就要朝周行德頭上砸去:「這個漢子是我的!」

  「住手!」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大陣中傳來:「讓所有的兒郎都撤下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11-7 23:36
第二十六章 從容就義是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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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先生單騎沖敵陣了!」有人大叫。

  看到周行德從山坡上滾落下去,所有的明軍都張大了嘴巴。

  葉天禹大驚,一聲虎吼:「來人來,隨我殺出去救周先生回來!」

  「是!」就有十來個士兵就隨著主將跳出車陣。

  「你們想幹什麼?」張鶴一把拖出葉天禹,大聲叫道:「葉天禹,你是主將,不要擅離職守。」

  「他媽的,周先生都要以身殉國了,難道不救?」葉天禹竭力掙扎著,他剛才已經在陣中來回衝殺了十餘次,渾身都是鮮血,鎧甲也被砍得稀爛。

  以他的力氣,要想甩開張鶴這個文人也是一件容的事情。

  可剛一用力,卻見身上軟得不行,竟擺脫不了。

  原來,他剛才因為廝殺太甚,已經脫力。

  葉天禹連聲怒罵:「張鶴,周先生是我的老師,若見死不救,我還是人嗎?你這鳥人我最清楚不過,一直對周先生有成見,你肯定是想害死他!」

  張鶴憤怒地將一口唾沫吐到他的臉上,嘶聲喝道:「葉天禹,都什麼時候了,還說什麼個人恩怨?今晚咱們都要一死以報君恩,現在死和下一刻死左右都逃不過一個死字。可就算要死,也得多消滅一個韃靼蠻子。多殺死一個韃靼人,我大明就多一分勝算。如今最好的辦法是以大車為依托,不斷殺傷敵人的有生力量。現在貿然出擊,只能被敵人全殲,死得毫無意義。你身為一軍之主將,怎麼連這個道理也想不透?」

  葉天禹也不起抹臉上的唾沫,怒嘯一聲:「老子這個勞什子主將也不做了,你是監軍,你來帶兵,我自去救周先生。」

  「不許去!」張鶴氣得眼淚都迸出來了:「老葉,葉將軍,咱們以前雖然有諸多齷齪,可經此一戰,卻是生死交情了。周行德是你的先生,我自然尊敬。可是,現在過去已經晚了。而且你看,周先生也有必死的覺悟。如今的他正與妻子話別,然後從容就義,你我……就不要去打攪他了。」

  他長嘶一聲:「周行德大人真乃慷慨壯士也!」

  葉天禹聞言轉頭看去,正好看到周行德握住三姐的的說話,分明就是交代後事。

  他突然仰天一聲悲號:「周先生,一路走好!」

  虎目有熱淚滾滾落下。

  正傷感中,有衛兵突然叫道:「葉將軍,張大人,韃靼人退了。」

  葉天禹和張鶴一呆,放眼望去,卻見剛才還惡狠狠撲來的韃靼軍開始慢滿回縮,最後退到山坡下,重新整理隊型。

  一面掛著五色旄尾的中軍大旗緩緩前來。

  有眼尖的士兵喊:「是韃靼太師阿魯台!」

  一剎那,剛才還沸反盈天的戰場突然安靜下來,只餘風掠過曠野,帶動旗幟呼啦鳴響。

  滿世界都是沖天血氣。

  ……

  周行德還是高高舉起右手,大喝:「阿魯台,可敢與我說話乎?」

  韃靼人的大陣緩緩分開,一面大旗和十幾個鐵甲騎兵簇擁著一個頭戴閃亮金冠的老人走來。

  就在這時,天突然亮開,一輪紅日從東方地平線上升起,日光照在那頂金冠上,刺得人眼睛生疼。

  那老人摘下頭盔,露出一頭白髮。

  閃亮的金光消失,周行德這才恢復視力。

  老人身材不高,有些瘦小。

  他朝周行德點了點頭:「我是阿魯台,大元太師,來者何人?」

  「太師,太師!」所有韃靼人同時揮舞手中兵器大叫,面上都是崇拜和激昂。

  上萬匹戰馬長聲嘶鳴,馬蹄踩在地上,激起高高的煙塵。

  這是韃靼人最後的精銳,這一刻竟顯威勢。

  聽到來人自報家門,周行德心中一震,他耳朵裡全是敵人的呼嘯,已經被震得忘記了害怕。

  好大場面啊!

  大丈夫當如是才算是不白活一世,只有這樣的人生才夠滋味。

  以前,他只想平平安安過一輩子,見識到阿魯台的威風之後,心中突然有了無限的嚮往。

  他放下右手,緊緊地握著拳頭。

  按說,就算周行德是葉天禹和張鶴派來的使者,阿魯台只需派人把他帶到自己面前問話就是,根本就沒必要親自過來。

  沒人知道他為什麼親臨一線。

  周行德也想不了那麼多,如今,他只需扣死自己的使者身份,就能活命。古代戰爭之中有一個法則:不斬來使。

  既然要冒充使者,就得有個使者的樣子。

  周行德朗聲道:「我乃運輸營參贊周行德,奉命前來傳話。爾等犯我大明天威,已是不赦大罪。如今又偷襲我運輸營,難道不怕我大明軍威嗎?還不速速離開,或許還能逃得一條性命,保全你韃靼一族。否則,我主力一到,韃靼合族上下,寸草不留!」

  ……

  他這一聲喊,聲音極大,遠遠傳開,迴盪在曠野之上。

  明軍車陣之中,葉天宇聞言一怔,忍不住問身邊的張鶴:「張大人,我們什麼時候派周先生去做使者了?」

  張鶴卻是一臉鄭重,低喝:「好個周大人,此舉大挫敵人銳氣,大漲我軍士氣,果然好計。」

  他跳上大車,大吼:「我主力一到,韃靼合族上下,寸草不留!」

  一千多明軍士兵同時大叫:「寸草不留!」

  一時間,明軍士氣大振。

  ……

  阿魯台臉色難看起來。

  撥刺大罵:「太師,讓我殺了這個大言的小子。」

  阿魯台擺擺頭:「血染甲衣,你夫妻二人都是少見的勇士,不錯,不錯!」

  周行德剛才已經被撥刺嚇得渾身是汗,雙腿不為人知地微微發顫。

  他不敢再耽擱,拱了拱手:「好了,話已經帶到了,告辭。」說完,就走到三姐身邊,奮力起去掀那輛大車。

  可那車是如此沉重,無論如何使力都掀之不起。

  如果可以,周行德倒想不管這個女魔頭獨自一個人回陣,可現在的情形,如果對她的生死不聞不問,卻不大妥當。

  三姐心中感動,還在不住流淚,聲音哽咽:「和尚,不要管我,你自己回去吧!」

  周行德搖頭不語,只咬牙用力。心中卻是大罵:廢話,老子當然不想管你這個拖油瓶了。可如果就這麼獨自一人回陣,我的名聲可就壞掉了,以後還怎麼見人,非被人在背後打黑槍不可。

  韃靼軍也沒有人上前動手,都楞楞地盯著他看。

  阿魯台突然歎息一聲:「你夫妻二人也是勇士,我也不殺你們。周大人,你的職責已經完成,就不要在到明軍那裡等死了,留在我身邊吧,我這裡也需要人才。碰到你這樣的人物,自然不肯再放回去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11-7 23:37
第二十七章 若個書生萬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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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降還是不投降,這是一個問題。

  周行德心中微動,投降有投降的好處,首先可以暫時保住性命,徐為之圖,大不了以後找機會逃回來中原就是了。

  可是,要想逃回來只怕沒那麼容易。

  據周行德所知道的,阿魯台所率的韃靼族以前也曾經有過短暫的輝煌,所轄之地從東向西囊括嫩江至科爾沁之間的廣大地域。

  可惜在明成祖連續不斷的打擊下,實力衰弱得厲害。在未來的十年之中,韃靼人會被即將崛起的瓦剌人徹底取代,被驅除出蒙古草原,向西遷徙。

  宣德九年的時候,阿魯台被瓦剌擊敗,身死族滅。

  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韃靼人就要變成喪家之犬在草原上四處逃竄。

  老子跟了他會有好日子過?

  最終的結果是隨他一同完蛋。

  再說,幫著韃靼人打漢人當帶路黨那是後世JY干的,我可是一個正宗的五毛,做出這種數典忘祖的髒事,就算是死了,也愧對先人。

  這事做不得。

  可是,如果不投降,立即就要死了。

  周行德心中亂成一團。

  ……

  阿魯台笑瞇瞇地看著周行德。

  身為北元太師,一輩子不知經歷過多少風刀雪箭風雲詭譎,周行德面上的表情如何瞞得過他。

  看得出來,這個使者雖然悍勇,可一站到自己面前眼珠子卻滴溜溜轉動,顯是一個有心計的聰明人。

  這人只要一聰明就知道畏懼,只要心中懼怕,未必不能招攬到我韃靼軍帳下。

  這些年,韃靼人屢屢敗與明軍之手,可說是被打得七零八落。除了明軍實在強大之外,同他們缺少內應也有極大關係。

  以前入寇明朝邊境,阿魯台總是帶著兵馬瞎打一氣,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沒有撈到任何實惠。很多時候,他本來想攻下一個寨堡奪些錢糧,可一打才發現碰到一座戒備森嚴的軍事堡壘,吃大虧不說,還一無所獲。

  至於明朝邊軍如何部署,戰事一啟,軍隊如何調動,如何配合,更是一無所知。

  漢人的兵法上說過: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如今,他阿魯台是知己不知彼,長此以往,這仗也不用打了。

  以前,他也不是沒想過抓幾個俘虜,收買一些漢人。

  可問題是,韃靼人在戰場上鮮有斬獲,偶爾抓到幾個俘虜,都是最最低級的小卒,至於軍官,那是想都別想。

  而明朝正處於國力最鼎盛時期,百姓、士紳以身為大明子民為榮,怎麼可能將韃靼胡虜放在眼裡,接受他阿魯台的收買?

  老實說周行德還是他這些年抓到的最大的官,且是明軍參贊。這麼一個深知明朝內情的人物,自然要好好籠絡,留在身邊聽用才是。

  如果連葉天禹軍的使者都招降了,對山岡上那隊明軍的打擊肯定是致命的。

  一想到一旦周行德跪地投降,山上敵人一團混亂的情形,阿魯台嘴角微微上翹:一舉兩得,果然好計。

  戰場安靜得很,看到周行德還皺著眉頭思索,阿魯台知道不能再耽擱下去。

  他立即運動丹田之氣,用盡全身力氣對身邊眾韃靼騎士大喊:「眾人聽著,從現在開始,周行德周大人就是我大元朝的萬夫長,我阿魯台最可信賴的臂膀,爾等以後當侍他如我。如有得罪,定斬不饒!」

  「是!」眾韃靼騎兵同時大喊。

  ……

  聽到阿魯台這聲喊,山岡上的明軍「嗡!」一聲亂了起來。

  剛才他們之所以奮力作戰,憑的就是胸中那一口氣。全然沒想到,其實運輸營可用之兵不過數百,其他千餘人不是輔兵就是傷病。

  經過剛才這一場血戰,至少有數百人徹底閉上了眼睛。

  其他士兵都是人人疲乏欲死。

  如今,見周先生投降韃靼人,那一口氣頓時瀉了。

  不少人都丟掉了手中兵器,坐在血流成河的泥地上大口喘息,再提不起半點戰鬥慾望。

  所有人都是一臉灰白,精神頹廢到極點。

  如果韃靼人再組織一次進攻,明軍只怕再無法抵抗。

  有人發出低低的哭聲:「娘,兒子就要以身殉國,再不能替你養老送終了。」

  「大哥,今日我兄弟二人就要走在一起了。」

  「老何,會寫字不,麻煩在我衣服上寫下我的名字,將來也好收屍。」

  ……

  山岡上,葉天禹狠狠地握著拳頭,直握得指節發白,嘶聲低吼:「可惡,可惡,韃靼人好惡毒的詭計,周先生不會投降的!」

  「怎麼不可能,我看這個周行德也就是一個貪生怕死之徒。」韃靼人退兵之後,金生不知什麼時候從車底下鑽了出來,站到葉天禹和張鶴身邊。

  「你這鳥人胡說什麼?」葉天禹怒視金生。

  金生嚇得退了一步,大聲冷笑:「本來就是,他若不怕死,先前怎麼死活要同我和段兄爭著去萬全送信,還不是想藉機逃跑?張大人,依小生看來,我軍士氣已喪,大人你還是騎上快馬帶一支精銳殺出重圍吧,遲了就來不及了?」

  張鶴猛地轉身狠狠盯著金生:「住口,你這個小人自己貪生怕死,卻以為天下人都如你一樣齷齪不堪?本官身為監軍,怎能丟掉軍隊獨自偷生?周先生志高行潔,怎麼可能投降蠻夷?」

  說到這裡,他怒氣勃發,大喝:「還不快點退下!」

  「……」金生一臉惱恨地縮回車下。

  ……

  投降還是不投降,這不是一個問題。

  聽阿魯達說了半天,周行德心中卻是一動,暗自冷笑:所謂言多必失,死老頭你說了這麼多有個屁用。老子對你的過去將來可清楚得很,自然不會隨你一起完蛋。對了,如今的韃靼已經衰弱成這種模樣了,他們這次貿然深入長城內側,難道就不怕嗎?

  現在投降,將來必死無疑,還得背上漢奸的惡名;不投降,現在未必就死,還博得一個義士美名,這個險值得一冒。

  恩,必須嘴硬到底。老子就不相信阿魯台會冒天下之大不韙殺使者?

  想到這裡,周行德突然仰天轟然大笑,這一陣笑聲可謂穿雲裂石:「可笑可笑,阿魯台你讓我做萬夫長,你韃靼有這麼多兵嗎?只怕這五千騎兵是你韃靼一族碩果僅存的最後一支部隊吧。你又從哪裡去弄一萬人給我帶?這種名不符實的光桿司令咱可不想做!」

  阿魯台身體一顫,臉上的笑容消失,滿是皺紋的臉頓時失去了血色。
mk2257 發表於 2011-11-7 23:38
第二十八章 千軍萬馬退潮去(求推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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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聲喊周行德用盡了全身力氣。

  「只怕這五千騎兵是你韃靼一族碩果僅存的最後一支部隊吧!」

  「這種名不符實的光桿司令咱可不想做!」

  聲音遠遠擴散開去,在整個曠野上迴盪。

  張鶴眼睛裡沁滿了淚水,身體忍不住劇烈顫抖,嘶聲叫道:「好個周行德,好個無雙國士!」

  葉天禹猛地跳上大車,對手下士兵大喊:「大家都聽到周先生所說的吧,這是韃靼人最後的軍隊。哈哈,韃靼人所有的軍隊加一起竟然啃不動我們這支全是傷病的運輸營。你們都是我大明朝的勇士,弟兄們,咱們加一把子勁,讓前線的主力們知道我們不是笨蛋!他媽的,還想招降我們周先生,韃靼喪家犬一樣的軍隊也配說這種話?」

  眾明軍同時哈哈大笑:「韃靼人最後的主力就這個熊樣,廢物,完全是廢物!」

  阿魯台還是一臉蒼白,他身邊的撥刺已經按耐不住:「太師,殺了這個狗東西!」

  「殺了,殺了!」五千韃靼騎兵都是群情激奮。

  周行德已經把話說死,這下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大笑。

  他站在兩軍陣前,背負雙手,一臉閒適,心中得意:咱今天的亮相真是酷斃了!

  阿魯台一舉手,五千韃靼同時安靜下來。

  他面臉都是疲憊,歎息一聲:「周大人,我韃靼軍的內情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周行德:「天下人都知道你韃靼的形勢已經惡劣到無以復加的地方,南有我大明雄軍,東有朵顏三衛鐵騎,將來你們韃靼逃無可逃。天下之大,竟無處容身了。」

  這一句誅心之言如一記大錘擊中阿魯台心中,他失驚叫道:「朵顏三衛也來了?」

  周行德心中安罵,廢話,這些都是記載在歷史書上的,我這個先知比任何人都清楚:「正在路上,不日可到。阿魯台,我勸你還是快點退兵回草原吧,遲了,就走不了啦。」

  此言一出,韃靼軍人人臉上變色。他們雖然懼怕明軍,可因為都是騎兵,打不過還可以逃。可朵顏三位也全是騎兵,如果等他們開進戰場,想逃也沒地方逃。

  一陣騷動在韃靼人大軍中擴散,這下,韃靼人反軍心不穩士氣沮喪。

  阿魯台知道任由周行德說下去,這支隊伍就沒辦法打仗了。

  淡淡一笑:「周大人,與其擔心我韃靼,還不如多操心一下你們運輸營一千多將士的生死。我韃靼軍雖然不是你們大明朝的敵手,可消滅你們這一千多人,卻是舉手之勞。」

  「真的嗎?」周行德這人有個習慣,越是在緊要關頭,思路越敏捷。說了半天話,以前從歷史書上得到的那些信息逐漸連成一串,清晰起來。

  「的確,你要滅掉我們這支運輸營不是什麼難事。可你想過沒有,我運輸營一千多人馬可不是泥塑木雕,你想殺光我們,也得付出極重的代價。到時候,只怕還得付出幾百條性命。如今,你們韃靼能戰之士還余多少,死一個少一個,又從什麼地方去補充?」

  「與其同我等在這裡徒爭意氣,還不如快點回草原去吧?你這次深入我國境兩三百里,不過是想搶些人口財物。草原才是你們的根本,為了些許黃白之物,你想讓朵顏三衛挖了你的根本嗎?」

  「住口,住口!」撥刺大聲怒吼。

  阿魯台突然笑了,他放下右手,一臉玩味地看著周行德:「朵顏三衛從東北過來尚需要時日,時間足夠我殺光你們這支運輸營。」

  周行德冷哼:「每戰都有其戰役目的,我不明白太師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兵法有云:將不可以怒興師。太師乃是智謀出眾之人,這種戰鬥不但要消耗你韃靼軍大量有生力量,也沒有任何意義,我不認為你會這麼做。」

  「未必。」阿魯台悠悠道:「正如你剛才所說的,我軍屢屢敗與明軍之手,這次深入明國內地,若一無所獲,我軍士氣將蕩然無存,以後還有什麼精氣神與你等沙場對決?你是聰明人,同你說話,也不用掩飾什麼。某當取而等一千多顆頭顱震懾天下,激勵我韃靼民心志氣。沒錯,這是我韃靼僅存的軍力,死一個少一個。可若連士氣都喪失了,還如何在草原立足。我們這一輩人打光了,最多十來年,新一代韃靼戰士又成長起來。可若連勇氣也丟了,卻不是一代兩代人所能重新建立起來的。這樣說,你可滿意了?」

  「對,殺光他們!」撥刺大叫。

  周行德心中叫苦,他沒想到自己先前一番話反激起了阿魯台的凶性,一心要同運輸營死磕到底。

  可是,他還留有後手。

  周行德繼續喝道:「太師我且問你,若你把這五千人都丟在這裡呢?韃靼人還有將來嗎?」

  「都丟在這裡,就憑你們這一千多殘兵?」撥刺大笑。

  阿魯台卻一擺手示意撥刺別說話,反問道:「那好,你說說怎麼才能把我們全軍都留下?」

  他這個疑問正中周行德下懷,他大聲道:「太師若要全殲我軍自然容易,可是,你們肯定要付出不小代價。最要命的是,你們浪費時間了,只需拖住你們一天,你就別想回草原了。」

  「如今的形勢太師只怕還不知道,我大明朝皇帝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等著你上套呢?現在,我大明天子自坐鎮萬全。左掖:英國公張輔率部出府以東的雞鳴山;右哨:陽武侯薛祿到達雕鶚堡;朱榮率五千騎趨興和。從龍門、雲州、獨石、偏嶺、西涼亭、閔安、威虜鎮、行州、威遠川,至開平、應昌,都有我大軍駐防。阿魯台,你還不走,要在這裡等死嗎?」

  這一切可都是記載在史籍上的,只不過時間要往後推遲一個月。

  這個十面埋伏之策出自明成祖之手,本打算一舉滅掉韃靼人這個大患。

  只可惜,在真實的歷史上阿魯達發覺不對,提前識破了朱棣的計策,不敢於明軍交戰,領輕騎連夜急遁,逃之夭夭。

  周行德所做的只不過是把這段歷史提前,反正這一仗後來也沒打成。

  明軍大多是步兵,大同至北京一線,全是荒僻曠野,要想捕捉一人雙馬的韃靼主力根本沒有可能。要對付草原騎兵,唯一的辦法只能是以騎破騎。

  明成祖的想法雖好,可實際上卻毫無用處。其實,到戰役結束,朱棣才意識到發大軍圍殲韃靼根本沒有可能。

  至於永樂二十二年的最後一次親征,不過是他最後的堅持而已,內心之中未免還抱著一絲幻想。

  周行德所說的一切,字字句句都如利刃割在阿魯台心上。

  他這次深入明過內地順利得出奇,竟然沒有遇到一點抵抗。

  這可不是永樂皇帝的風格啊!

  他這一路走得疑心重重,內心死活不塌實,總覺得前面有個惡毒的陷阱在等著自己,想把這五前韃靼騎兵囫圇吞下,連骨頭帶渣半星半點也不剩。

  如今聽了周行德一席話,心中的不安總算變成了現實。

  明強元弱,明朝皇帝只要願意,隨時都能組織一支十萬人的大軍,這十多年來的戰爭,明軍是越打越多,越打越強。而韃靼人則死一個少一個,根本沒有與敵對決於沙場的心氣。這樣的戰爭打下去,終有一天會將韃靼人血流乾。

  難道,我大元的榮光再也無法恢復。我韃靼真要亡國滅種了嗎?

  這個周行德也不知道什麼個什麼官,竟對韃靼和明軍的虛實知道得一清二楚。

  如果真如他所說那樣,我軍已經處於包圍之中,卻不能再為這區區一千明軍耽擱。

  此去草原尚有兩百來里,以明軍的速度,一日之間就能趕到。

  而消滅這支明軍運輸營,以我軍現在的士氣,半天能拿下嗎?

  阿魯台嘴唇微微顫,想說些什麼鼓舞士氣,偏偏無從說起。

  良久,他才長歎一聲:「大明朝有周大人這樣的人物真讓人羨慕,撥刺,走吧!」

  撥刺驚叫:「太師……」

  傳來了撤退的號角。

  撥刺提起大棍:「殺了這個傢伙!」

  阿魯台回頭:「不必,他是使者,殺使會有報應的。再說,我五千人馬若能活著回草原,全拜周大人所賜。」

  他朝周行德拱了拱手,再不回顧,策馬向北疾奔。

  五千多韃靼人也已喪膽,亂糟糟跟了上去。

  如退潮的浪花一樣,須臾就散了個精光。

  周行德等到韃靼人走完,這才一屁股坐到地上,再沒有半絲力氣:活過來了,終於活過來了!

  ……

  「大人,大人!」無數明軍湧了上來,滿眼都是崇拜。

  「好樣的,周先生談笑用兵,三言兩語喝退敵虜,簡直就是諸葛再世!」

  「我等能得一條性命,全賴周先生啊!」

  「周大人,你沒事吧?」

  ……

  「軍功,天大的軍功!」張鶴站在戰場上瘋狂大笑。

  葉天禹也隨他衝過來,一把抱住周行德:「先生,你沒事吧?」

  周行德也笑得像個瘋子:「活過來了……金雜種呢,綁他過來,老子要開他的印,揍他丫挺……娘子,娘子,救我娘子。她肚子還揣著我的娃呢!哈哈哈哈!」

  葉天禹:「那個姓金的瘟生臨陣脫逃已經被我殺了,先生放心,嫂夫人沒事。」

  「那就好,我先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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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
mk2257 發表於 2011-11-7 23:39
第二十九章 尾聲(求推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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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全,永樂皇帝行在。

  「蓬蓬蓬!」三朵煙火在空中爆開。

  夕陽西下,那輪落日紅得像火。

  一絲夜風從北面的高原上吹來,通過悠長的峽谷,穿越峻峭的巍嶺,終於彙集成浩瀚的澎湃。

  宿鳥驚飛,馬蹄聲如雷鳴,紅旗半捲出轅門。

  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兵巡邏歸來,身上閃亮的鎧甲映照晚霞,騰騰殺氣和著大股蒸騰而上的熱氣,與黃塵一道在高天雲外恣肆飛揚。

  山川壯闊,如此天下,盡握於天威大明之手。

  這一刻本該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大明文淵閣學士,執掌內閣機要,永樂皇帝最可信任的文膽金幼孜望著這闊大原野,須膽皆張,正要將闌干拍遍,身後不遠處的一片杏林中卻傳來一陣女子的呼喝聲。

  金幼孜皺起了眉頭,杏林那邊可是天子下榻之所,本為肅穆莊嚴所在,可這個永樂天子卻是一個繼往開來氣吞萬里的雄主。自他靖天奉難,登基稱帝以來,拓疆土、開運河、遷都城、下西洋,樁樁件件,無不行他人所不敢為。

  在這樣一個君主身上,就算發生再奇怪的事情也不會讓人詫異。

  不過,為人君者當有天子的威嚴,作為內閣學士,金有孜覺得自己有責任提醒皇帝。

  他大步朝杏林中走去。

  這是北地一年中最好的時日。進得林中,卻見滿樹都是纍纍碩果,鼻端全是杏子那特有的甜香。

  因為有這片杏林,在草木稀疏的萬全,是一片難得的蔭涼。因此,皇帝成日都呆在林子裡處置政務軍事,今日也不例外。

  天已漸漸黑了,皇帝還沒有回宮,這讓金有孜大為奇怪。

  走進杏林,抬頭一看,眼前一幕卻讓金閣老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

  卻見永樂皇帝朱棣正半躺在蘆席上,一隻手枕著靠枕,一隻手端著金盃發出一陣豪邁的大笑。

  他身上那件紅色常服已拉到腰下,露出滿是傷痕黝黑發亮的胸膛。

  那胸膛健壯得像一塊岩石。

  同為六十多歲的耄耋老人,金幼孜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乾癟的胸口,心中沒由來的歎息一聲,不住搖頭: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不過,相比起皇帝的衣冠不整,前面的情形更是荒誕得讓金幼孜心中升起騰騰怒火。

  卻見幾個胖大婦人皆只穿露肩短衫和一條犢鼻短褲,赤膊在蘆席上摔角。

  這些都是明軍前一陣從戰場上俘獲來的蠻族女子,有高鼻深目的波斯人,有長著餅子般扁平大臉的通古斯人,其中甚至還有黑如炭亮如漆的崑崙奴。

  林林總總,真真集天下妖怪之大全。

  不過,所有女子都是**,身高體壯,厚實得讓人如同置身於狂暴的野牛群中。

  女人們正大聲呼喝著在席上碰撞扭打,滿耳都是人體相互撞擊的蓬蓬聲,聽得人驚心動魄。

  「荒**爛,醜陋惡劣!」金幼孜痛苦地閉上眼睛。

  「陛下,金閣老來了。」一個清亮的聲音傳來。

  金幼孜睜看眼睛看過去,卻見皇帝身邊站著一個四十來歲,風度翩翩的中年人。

  此人眉目清朗,三縷長鬚,大熱天的,卻還穿著厚實的官服,潔淨的額頭上看不到半點汗珠,正是與自己內閣同事楊榮。

  一看到楊榮,金幼孜心中大為鄙夷,暗罵了一聲:佞臣。

  此人身為閣臣,陛下行如此荒誕不經之事,他不但不苦口勸戒,反氣定神閒地站在一邊侍奉,還有半點讀書人的氣節嗎?

  聽到楊榮說話,永樂皇帝恩一聲點了點頭,卻不理睬,反對場中眾夷族女子喊道:「爾等當竭力搏殺,朕會將你們之中的勝出者賞給軍中大將為妾,讓你們替我大明勳貴生育強壯子女。我大明男兒自然要騎最烈的馬,那種弱不禁風對花流淚對月傷心的小腳女子如何能養出敢戰勇士?」

  「呀---哈!」眾女鬥得更猛,能夠從一個俘虜和營妓搖身一變做公侯侍妾,自然是天大機遇。

  突然間,一個女子因為用力過猛,抓裂了對手的嘴角。一時間,慘叫聲尖銳響起,滿席都是淋漓鮮血。

  金幼孜終於忍無可忍了,他提氣大叫:「陛下身為天子,如何行得此等荒唐之事?」

  「哈哈!」永樂皇帝將杯中酒倒進喉嚨,醉眼斜視金幼孜:「閣老來得正好,這裡的女子都不錯,你也選一個,朕賞你啦!」

  「啊!」看著那群異族婦女面口袋一樣飽滿的胸脯和身上溪流一樣的騷汗,金幼孜腦袋裡「嗡!」一聲就炸開了。

  他身體一個搖晃,忙伸手扶住一顆杏樹,悲憤地大叫:「陛下的所行所言傳出去又讓天下人如何評述,只不知道陛下今日的《起居注》又該怎麼寫?」

  所謂《起居注》就是記載皇帝一言一行的擋案文書,大到皇帝每日所處置的國家大事,小的晚上臨幸了哪個妃子,事無鉅細,都要一一登記在冊。

  看到金幼孜悲憤的表情,永樂皇帝撲哧一笑,手一揮,讓一眾異族女子退下。笑瞇瞇地問身邊的楊榮:「楊榮,你是起居官,你說說,今天朕的起居注該怎麼寫?」

  楊榮還是一臉的平靜,一拱手:「帝飲宴於杏林,此處風景獨好。」

  「哈哈!」皇帝笑得前伏後仰:「此處風景獨好,不錯,不錯,就這麼寫。」

  「陛下。」金幼孜氣得跳了起來,怒道:「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怎麼就不可以了,朕是皇帝。」朱棣呼一聲站起來,扔掉手中金盃,赤裸著上身,如同一隻獵豹盯著金幼孜:「朕自行得快意之事。」

  「陛下啊!」金幼孜軟軟地坐在席上,老淚縱橫。

  「閣老你這什麼怎麼了,你看你看,才說兩句話就哭起來了。」皇帝笑了笑,整理好身上衣服,朝金幼孜作了揖:「是朕的錯,向你賠禮了。你這人也真是,開不起玩笑,無趣得緊。」

  金閣老慌忙直起身,就要跪下。

  皇帝一把將他扶起:「不用了,朕自成年以來就沙場征戰,不喜繁文縟節。你又是朕最最親近之人,私底下就不用行大禮了。」

  見皇帝說起出這番體己話,金幼孜激動得渾身亂顫,放聲大哭起來。

  「好了好了,閣老也不要哭了,說正事要緊。」

  金幼孜這才擦乾眼淚,一臉的驚喜:「陛下下決心了?」

  「嗯。」朱棣拉起衣服,示意身邊的楊榮也坐下,道:「自金閣老你提出要八方張網十面埋伏之後,朕下來想了想,確有幾分道理。阿魯台行蹤飄忽,來去無影,偏偏又是被我大明朝嚇破了膽子。朕要想揪住他的尾巴,卻是千難萬難,何不用閣老之計,放開正面,誘其深入,然後一舉全殲,除此大害!」

  說到這裡,他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

  金幼孜見皇帝採納自己的建議,心中歡喜:「陛下假手朵顏三衛要除了韃靼,此法雖善,可未免又讓他們坐大的可能。別前門驅虎,後面進狼,那就得不償失了。」

  「的確是這個道理,求人不如求己。我看朵顏三衛也不安分得很,敲掉阿魯台,也可以震懾一下那群混蛋。」朱棣笑了笑,突然又歎息一聲:「此計雖好,但有一樁卻要做到十分。」

  楊榮插嘴:「陛下可是擔心韃靼人行蹤詭秘,無法把握?」

  金幼孜暗自點頭,這個楊榮雖然是個奸佞小人,腦子卻也靈光。自己所獻的這個八方張網十面埋伏之計的關鍵是要有準確的情報,只有精確地捕捉到敵人的行蹤,才談得上調動兵馬設下包圍。

  明軍都是步兵,調動不易,行軍速度也慢,若驚動了阿魯台回身逃竄,也沒辦法追擊。

  果然,皇帝聞言連連點頭,道:「朕也在擔心這事,最近特意開放各衛所邊防。可惜如此一來,那阿魯台卻不見了。朕也頭疼的很,只不知道韃靼人如今在什麼地方?」

  金、楊二人也覺得煩惱,頭低頭沉思。

  良久,皇帝才笑道:「不用擔心,朕已讓張輔派出斥候,須臾就有消息回報。」

  話還沒說完,永樂皇帝隨身太監王雲就急沖沖跑進林子:「陛下,二位閣老,張國公來了。」

  「這人就是腿快,說曹操曹操就到。」皇帝:「傳他過來。」

  一個滿頭白髮,一臉倦容的老將走來:「陛下,韃靼人退兵了。」

  「什麼?」金、楊二人都驚叫出聲。

  皇帝也大為詫異:「怎麼回事。」

  ……

  聽張輔說完,皇帝低頭不語。

  金幼孜氣得大叫起來:「什麼大捷,我看根本就是那葉天禹為了保全自身,故意洩露我軍佈置,驚走阿魯台。此人壞我大事,當斬!」

  張輔擺擺頭:「閣老這個計策只陛下和我們三人知道,估計是那阿魯台也感覺到不對,順勢退兵……這個葉天禹還真能打啊!」他是大明軍方第一人,葉天禹也算出自他的門下。部下有如此優異表現,他這個大帥也面上有光。

  「這麼說來,朕這次是白跑一趟了。」朱棣面上還是帶著笑容,可眼神中卻若有若無地閃過一絲遺憾。

  這個神色瞞得過別人,瞞不了楊榮。

  楊榮立即拱手賀道:「恭喜陛下又取得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捷,請陛下詔令天下,獎勵有功將士,鼓舞人心士氣。」

  「你……」金幼孜怒視楊榮:奸臣,奸臣啊!

  張輔也拜在地上:「為陛下賀。」

  朱棣用玩味的目光看著三人,看得眾人都是全身不自在。

  良久,皇帝才點點頭:「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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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

  (本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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