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活色生梟 作者:豆子惹的禍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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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12-21 11:46: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4 1198103
mk2257 發表於 2011-12-21 12:17
  第一卷 將進酒 第二十九章 知恥
  





  只有小妖怪,還在咯咯咯地笑著,一雙小胖手笨拙地比劃著,口中依依呀呀,似乎是覺得宋陽躲得挺精彩,讓他再耍一次。蠻女首領露出一絲苦笑,走上前,指向地上灑落的各色染料:「黃色,太陽,祝福你永享溫暖;綠色,草木,祝福你永遠健康;白色,雲雀,祝福你永遠快樂;藍色……」
  
  九種顏色,就是九道祝福,是山溪蠻最隆重的歡迎儀式,宋陽總算明白了:「一般人來了,你們還不稀得潑呢是吧?」
  
  「對!」蠻女回答得斬釘截鐵,一般人他們不潑。
  
  宋陽笑,不太當回事:「真心感謝好意,下次再來我保證不躲。」
  
  『咣當』一聲,一個老太婆扔掉了手中的空桶,望向宋陽的目光,充滿了敵意,嘶啞地開口,說的是漢話:「祝福因我們而起,但好運卻由山神而來。你躲了過去,謝絕所有的好運,身上就只剩下厄運。你帶著寒冷、疾病、痛苦、腐爛……回頭走開。」
  
  宋陽眉頭大皺,心裡又好氣又好笑。可是山溪蠻就是這樣的習俗,全無道理可講,諸般祝福都沒能碰到的人就像征厄運。
  
  這個時候蠻女首領用蠻話低聲叱喝,打斷了神神叨叨的老太婆,隨即蠻女臉上又恢復了笑容,對宋陽做了個『請進營地』的手勢。
  
  宋陽沒那麼不識趣,搖頭笑道:「我過來沒別的事情,就是來看看小女娃,兩年沒見有些想念,見她挺好就成了,不用進去了。」
  
  蠻女首領的性子比著所有人的族人都要更豪放:「漢人不信奉我的山神,我的山神也不會向你去強求什麼。」說完,又用蠻話大聲對同族說了幾句,想必也是大概的意思。隨即她乾脆走上前,一把拉起宋陽的腕子:「走,進去吃肉喝酒!」
  
  蠻女曾立功無數,在族內威信極高,她一開口,蠻子們大都重新換上笑顏,嘈雜難聽的喜慶調子又復響起,只不過比起最初的氣氛,總是顯得有些單薄了。
  
  宋陽自己也挺尷尬,訕訕跟在蠻女身旁,假借逗弄小妖怪來掩飾,小妖怪長得又黑又胖,小手腕對著宋陽不停地一翻、一翻,她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剛才飛得真好看,再飛一個、再飛一個唄。
  
  就在宋陽浸入營地不久,他嗅到了一股香氣,異香。
  
  比著鮮花或者香料更加濃郁,甚至可以用勾魂奪魄來形容,從鼻端沁入體內,讓人請不自己就像要深深呼吸,想把這股誘人的味道全都吸進身體……什麼味道,來得如此香甜?
  
  見宋陽神情詫異,蠻女面露笑容,暫時沒多說什麼,把宋陽一路引到自己的樹樓,隨即傳令下去,蠻子們搬酒烤肉,偌大一片營地,一下子熱鬧起來,有酒喝有肉吃,所有人都忘記了先前的尷尬事。宋陽也不去假惺惺的客套,這兩天急著趕路,風餐露宿,肚子始終就沒飽過。
  
  不過在這個時候,他倒有些懷念任小捕了,大吃大喝的時候少了那個傢伙,總覺得不太圓滿。
  
  到吃喝過半,蠻女首領又對手下吩咐了句什麼,片刻功夫,有蠻人捧著一個長條匣子、一個陶土罐子,笑呵呵地呈上前來,蠻女先拿過陶罐,遞給了宋陽。
  
  宋陽接過一看,滿滿一罐子黑綠色的藥膏,坐在身旁的蠻女伸手指從中抹了一點,而後放到口中,臉色陶然,神情享受,過了足足有半盞茶的功夫,她才回過神來,示意宋陽也嘗一嘗。
  
  對不知底細的東西,宋陽絕不入口,笑著搖頭拒絕了蠻女的好意。
  
  蠻女笑呵呵的,也不勉強,又伸手抹了一點點,喂到小妖怪的嘴裡,而後說道:「這個香膏是好東西,不吃的話,還能點成煙來吸,你一定要試一試。」說著,打開長條匣子,取出一根樣式古怪的長管,而接下來的一連串動作,十足讓宋陽大吃一驚!
  
  點燃小小火燈,抹了些香膏在火座上,湊近『長管』吸食青煙。蠻女首領的目光很快渙散了,而陪坐一旁的其他蠻人,也都顯出貪婪、渴望的神情,大聲招呼著同族、手下取來自己的『香膏』、『長管』,……樹樓之內,異香飄蕩。
  
  就連小妖怪也變得淚眼汪汪,開始一個接一個地打哈欠。
  
  宋陽真就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響!
  
  是啊,這個世界有稻穀、有小麥、有青松有白楊,當然也有罌粟。從罌粟到鴉片煙膏,不過是兩次簡單的烘焙提煉。宋陽終于明白了自己先前的疑惑,為什麼兩年前還精幹強壯的蠻人武士,會變得虛弱、疲憊……啪,一聲脆響,宋陽揮手打翻了煙膏、火燈。
  
  與高尚無關,與正義無關,與覺悟無關,僅只兩個字:知恥。
  
  遇上仇敵宋陽會不擇手段,但無論如何也不會誘使對方去中上鴉片的癮,這便是知恥。
  
  對鴉片,從小就種在骨髓深處的厭惡。莫說這群還算有些淵源的山溪蠻,即便是一個不認識的路人在擺弄煙槍,宋陽也會上前一腳踢翻。
  
  小妖怪哇哇大哭。
  
  與千多年後那些催魂殺人的厲害毒品不同,鴉片的力道要小得多,吸食的時候一般不會完全陷入迷幻,蠻女也還有一半的清醒,見宋陽突然翻臉,她的神情迷惑:「為什麼?」
  
  說著,無法自控地『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不止她,還有不少蠻人,一邊疑惑著,一邊笑著,彷彿宋陽很有趣,很有趣。
  
  宋陽的臉色不好看,但並不是生氣,他只是恨這種東西,伸手扶起軟倒在座位上的蠻女,指著散落在地的煙膏:「這個東西哪來的?」
  
  十八個月前,另一支來自更靠西南的『緬泰蠻』龐大商隊路過山溪蠻地盤,但他們運氣不好,遭遇到一個少有的、足有百多頭的『泰坦鳥』大群族襲擊,無一倖免。山溪蠻樂得撿了他們的貨物……煙膏、煙燈、煙槍。
  
  至于那些緬泰蠻要把『貨物』送到哪裡,賣給誰,山溪蠻不得而知。宋陽心中苦笑,販賣鴉片,不覺得太早了些麼?足足早了他媽的快一千年。
  
  算起來,山溪蠻吸食鴉片的時間,已經一年半了。偏偏那隻覆滅的商隊規模驚人,攜帶的煙膏足夠山溪蠻用上十幾年。
  
  宋陽對蠻女認真道:「這個東西不能再吃、更不能再抽,有毒,傷身。」
  
  可蠻女哪裡肯信,這種活神仙的感覺,又怎能隨意割捨,即便宋陽說出她的族人身體變差,已經受害,她仍是搖頭,一個勁地把煙槍往宋陽跟前遞:「你嘗嘗,你嘗一口,真的好東西。」
  
  宋陽的目光閃爍,盤算著自己找到煙膏存放處、放一把火燒掉的機會有多大,可最後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先不論成算,單說這個過程…『龍雀刀』也好、『龍雀轟』也罷,都是少有的霸道功法,一出手就會傷人,連他自己都難以控制,真要放火燒掉鴉片,非得大開殺戒不可。
  
  宋陽伸手抱過還在大哭的小妖怪,對蠻女道:「最少,答應我一件事,這種東西別讓娃娃們碰。」
  
  蠻女嬉笑著,顯然沒放在心上。
  
  宋陽暗嘆了一聲,從地上打碎的陶罐中收攏些煙膏,沒再逗留下去,就此告辭而去。
  
  蠻女還沒過足煙癮,但還是站起來,一直把他送出老巢……山溪蠻行事直接、做事簡單,但並不是傻子,蠻女看出了宋陽的不悅,心裡覺得,此人怕是再不會來探望他們了。
  
  可沒想到的,六個月後宋陽再次造訪,也和上次一樣並未多待,而是直接找到蠻女,從懷中取出一道藥方,仔細講解,直到對方完全記下後,他才點頭道:「煙毒可怕,而且難以戒斷,你現在不信我沒辦法,但以後你族人會日漸衰弱、會有人因此身死……等你真正知道你的『香膏』其實是妖怪魔鬼時,就用這道方子,它能幫你戒煙,替你救人。」
  
  說完,抱起一旁的小妖怪,用下頜蹭了蹭小妖怪的腦門,放下她轉身離開了。
  
  回去路上,疾奔之中,宋陽忽然抿起了嘴,幾道笑紋懶洋洋地飄散,最終綻放成一個十足笑容。
  
  宋陽勸、蠻人不聽。但他還是把自己應該做的事情認認真真做好,由此真正輕鬆。
mk2257 發表於 2011-12-21 12:18
  第一卷 將進酒 第三十章 加菜
  





  藥方不是宋陽寫的,他還沒這個本事,它出自尤太醫之手。上次回去時,他帶了些煙膏交給尤太醫,詳細說出這種東西的害處,請『舅舅』出手,配置一記戒煙良藥。
  
  尤太醫是個痴子,在聽說鴉片的可怕之處後,即便宋陽不求他,他也會開始鑽研,當即二話不說,抹了一點塞進嘴裡辨識,然後就開始全身哆嗦……六個月後,尤太醫成功配出一味藥方,對他而言這不算手段,真正妙的是,方子裡用到的所有藥材,都產自蠻族深山,將來山溪蠻不用出山就能配出成藥。
  
  一路輕鬆,並無任何意外,『泰坦鳥』也不是總能遇到的,等宋陽趕回小鎮,剛到掌燈時分,家家炊煙飄渺,出乎意料的,尤太醫今天也挽起衣袖,做了好幾道菜,有魚有肉,不過無一例外都是黑乎乎的,看上去還真不比鴉片煙膏更好看。
  
  宋陽進屋時,菜剛擺上桌。宋陽詫異:「今天怎麼了?有什麼開心事?」
  
  尤太醫還是老樣子,冷冰冰的回應了句:「沒有開心事,就不能多炒倆菜麼,坐下吃飯。」
  
  宋陽也不以為意,解下『龍雀』張羅碗筷,落座後逐樣嘗了嘗,點頭道:「賣相不怎麼樣,不過味道還不錯。」
  
  尤太醫忽然又開心了起來:「覺得好吃?那就多吃些?唔…要不要喝酒?」
  
  宋陽放下了筷子,皺眉:「不對,您老有事。」
  
  尤太醫沒去接他的話茬,只是說道:「我想喝酒,陪我喝兩盅,我去拿。」
  
  宋陽呵呵一笑:「那成,我去拿吧……」
  
  尤太醫一見他要起身,神情突兀變得焦急起來:「你別動、別動、坐著別動……咳!」
  
  阻止不及,宋陽已經站起身來,可宋陽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他才一起身,一股陰冷氣息陡然從胸腹間升騰開來,瞬間裡瀰漫到四肢百骸。
  
  這感覺與十七年前何其相似,百歲時他曾嘗過一次的奇藥『新涼』,假死。
  
  不是宋陽不夠謹慎,只是他從未想過,尤太醫會在飯菜中下藥,完全沒有理由的。而且這一次的藥性,比著百歲時要霸道的多了,只要他一起身,藥性立刻發作,宋陽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尤太醫滿臉懊惱,亂發脾氣:「都說我去拿,你非要起身,想和你喝兩盅有這麼難麼。就算不喝酒,我這一桌子菜,你吃完不行麼!這麼簡單的事都沒做成……」說話時咬牙切齒,好像全忘了是他給宋陽下的藥。
  
  所有的感覺都離開身體,就只剩下耳朵還能聽,宋陽無法稍動,可他真心想問一句:為什麼?
  
  憑著尤太醫的手段,有一萬種毒死宋陽的辦法,但這次只是假死藥物,他不是要害人……
  
  發了一通脾氣,尤太醫終于收聲了,拖著宋陽走入後院。
  
  他們的住處,是前後兩進的院落,前院裡養了數不清的無主貓狗,後院則是尤太醫專門開闢出的花圃,其間種了諸多草藥,給宋陽配置藥酒的主材,都由此而來。
  
  嚓、嚓…挖土聲,尤太醫揮動鐵鍬,毫不顧惜那些他一直視若珍寶的草藥,挖出了一隻深坑,而後他自己先跳進坑裡,然後奮力把宋陽拽了下去,這樣費力,但是能確保不會摔到宋陽。
  
  雖然憑著宋陽現在的身骨,七尺的高度、軟軟的泥土,根本就摔不壞。
  
  尤太醫並沒有急著爬上去,而是蹲在了宋陽身旁,似乎想說什麼,可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沉默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他才緩緩開口:「我的仇家找上門了,終于找來了,躲不開也不想再躲了…三件事,你用心記好。」
  
  「第一件事,前院正中、地下七丈,我埋了一口箱子,裡面的東西我用不上了,留給你了。」埋那口箱子的時候,宋陽還在襁褓中,尤太醫不知道宋陽早都看在眼中了:「另外,那輛馬車,我把它推到劉二傻那去了,回頭你找他要回來就成。」
  
  「第二件事,兩年前我聽說付家出事了,就此發動大燕的眼線,幫我去查幾件事情,沒想到查出了你小子的另外一個身份,嘿嘿,你居然是天煞妖星。」尤太醫一如既往地嘮叨著,把有關『妖星』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連同宋陽是丞相四子之事也一併告知。
  
  「直到那時我才明白,為啥你左胸上會留下謝胖子的針孔,為啥你『死』後丞相不肯聲張,為啥…咳,不說這些了。關鍵是你背著個妖星身份,以後就活不踏實,說不定什麼時候燕國皇帝發現真相,殺身大禍立刻降臨。偏偏又那麼巧,那次我一回家就看到你身受重傷,由此我才下定決心,要傳你武功……」
  
  「你曉得,我的武功已經被廢掉的。廢我武功的人是我師父,莫問我原因!」說著,尤太醫突然咆哮了一聲,但是嚷過之後才想起來宋陽現在根本沒法說話,他自己又訕訕地笑了幾聲,繼續道:「被逐出師門的時候,我曾經發誓,絕不收錄傳人、不外傳武功,不過後來我想了想,『發誓』不就是一句話麼,破誓也不見得有什麼大不了,可沒想到…這東西還挺靈,才兩年就出事了。」
  
  說到這裡,尤太醫忽然笑了起來:「也沒啥大不了!你明明被我的煉血術鍛造成一個學武奇才,偏偏又不能教你武功,那滋味…就好像看到一支千年人參卻不能拿來入藥,難受得很。」
  
  「現在很好,你學了武,我遭了報應,至少不吃虧!話再說回來,就算我不教你武功,也不能擔保仇人不找上來吧,那樣才真正賠了。」
  
  尤太醫渾濁的目光,始終注視的宋陽,一邊說,一邊笑,儘是歡愉、暢慰,可惜宋陽看不到他的模樣,從百歲時初見一直到再次『假死』前,尤太醫從未如此……踏實、安詳。
  
  「囉嗦半天,全都跑了題,我要告訴你的第二件事,就是你『天煞孤星』的身份,燕皇帝非殺你不可,你別做尋根的白日夢,儘量離燕國遠些,離燕皇帝遠些,自己小心。」
  
  「第三件事,不許報仇!等藥性過了,你就遠走高飛,娶幾個漂亮女人,生一群刁蠻娃娃,別想著、更不許替我報仇,我的仇人你對付不了,武功差得遠、手段差得遠、心思也差得遠……你看著挺聰明,其實傻得很,最簡單的,從小到大,我給你煉血不輟,其實是有我自己的圖謀的,你卻從來都沒懷疑過,嘿嘿,所以我說你傻,不冤枉吧。」
  
  在大人眼中,自家的娃娃永遠弱小、善良、不懂人心叵測、不懂風波險惡,尤太醫也不例外,他甚至從未想過,他說的這三件事裡,有兩件半宋陽早都清楚了。
  
  宋陽腦中轟鳴,尤太醫的每一字每一句,落在耳中後都不曾消散,而是橫衝、直闖著、反覆迴蕩著……真正愛呵,或許就是『不變』。當年你在我眼中的樣子,以後永遠如此。
  
  朝夕相處十五年,宋陽從沒發覺尤離老了;尤離也從未真正覺得……娃娃長大了。
  
  三件事說完,尤太醫沉默了片刻,又補充道:「對了,你的龍雀借我用用,我沒有趁手的傢伙。」跟著,他不再廢話,從懷中取出針囊,選出一根,對著自己緩而又緩地刺了三下。
  
  第一刺,督脈印堂;泥丸;
  
  第二次,雙乳之間,羶中;
  
  第三刺,臍下三寸,關元。
  
  關元封精、羶中聚氣、泥丸主神,三道大穴被銀針打通,性根與命蒂由針力相連,尤太醫被廢去數十年的雄厚修為,轉眼升騰而起,滾滾運轉不休。可惜,他只有這一次機會,不久之後,當被針力強行激起的神力退去,他的經絡也會徹底散碎,再也活不成了。
  
  無論待會那一戰是勝是敗,他都再見不到明天日出。
  
  三針之後,尤太醫也變了,仍舊兩隻黑眼袋、仍舊高瘦枯乾,但整個人的精神煥然一新,印堂發亮目光飽滿,不像個活人,而更像一尊…佛。長座龕中、受千年香火、被萬人跪拜、雖一動不動但早已蘊滿氣勢、讓人不敢直視的佛!
  
  宋陽看不見。
  
  感受著體內久違的力量,尤太醫表情古怪,想笑更想哭,可最終他還是笑了,伸手把垂散在宋陽臉上的一綹頭髮撥開,認真說了聲:「要聽話呵。」隨即,一步跨出『墓穴』。
  
  不是縱躍,不是攀爬,只一抬足,就跨出了七尺深坑,跟著大袖一抖,一道罡風席捲,堆在坑邊的泥土盡數被填了回去。尤太醫跨步走入廚房,未幾,火光熊熊,整座院落都燃燒起來,家裡飼養的貓狗小畜四散而逃。
  
  尤太醫伸手挽起宋陽的龍雀,陡然發出一聲獵獵長嘯,嘯聲鏗鏘,徹底撕碎靜夜,整座小鎮,每一戶人家,所有的屋簷、瓦片都被震得嗡嗡作響!
  
  長嘯落盡,換做朗聲吟唱。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唱詞。宋陽從上一世帶來、閒聊時唸給尤太醫聽過。尤太醫喜歡,所以記下了前半闕: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
  
  將進酒,杯莫停。
  
  『杯莫停』,最後三字化作長聲大笑,尤太醫的身形快若疾風,手腕長刀直直向鎮外衝去,賁烈且決絕,他的最後一戰……不見憤懣,只有快活!
  
  宋陽聽得到,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可身體卻無法稍動,哪怕勾勾手指也不能,想哭想喊想罵,但也只能靜靜的躺著,好像個死人。
  
  老糊塗、老混蛋……心中的怒罵,震得他的血脈都要爆開了,有敵人上門,跑啊…不想跑還是跑不掉?都沒關係,打就打,至少你還有個幫手,天干丁字、上品武士的幫手,還怕會拖累你麼?
  
  蠢到了家,從頭到尾不說仇人是誰,還特意囑咐不許報仇,換成你躺在這裡,我去送死,等你爬出墳坑,你是會去找幾個漂亮女人生一群忤逆兒子,還是替我報仇?
  
  換成你,你會怎樣?那我便怎樣。
  
  宋陽疼,心疼,疼到無以復加。除了陰冷他的身體髮膚都沒有一絲感覺,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淚如泉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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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進酒,
  
  杯莫停!!
mk2257 發表於 2011-12-21 12:19
  第一卷 將進酒 第三十一章 實話
  





  兩天後,隨著一聲沉悶嘶吼,泥土轟然炸碎,宋陽雙目赤紅,又一次重返人間。
  
  焦糊的味道,殘垣和灰燼,小小院落被付之一炬。正在殘骸中搜索的盤頭兒大吃一驚,一跤摔倒在地,再看清突然從地下衝出來的人是宋陽後,盤頭兒更加駭然:「陽伢子,怎麼回事?」
  
  宋陽反問:「他在哪裡?舅舅在哪?」
  
  盤頭兒剛一搖頭,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宋陽已經衝了出去。
  
  腳步聲轟鳴,沙石飛濺久久不散,匯聚成宋陽狂奔的軌跡,小鎮四周,宋陽全無方向,只有一步一步地找,雖然明知道是白日夢,可他還是盼著能在某處,突然看到一個瘦竹竿樣的老頭子,臭著臉吼他:「怎麼才來,老子差點被人打死……」
  
  這世上,唯一一個真正疼愛他的人。
  
  三天…五天…直到十天之後,宋陽才在距離燕子坪四十里外的一座小小山坳中,找到了些痕跡。沒有屍體,只有一蓬蓬灑落在地、早已乾涸的血跡。
  
  黑色血跡,在陽光下,閃出詭異顏色。還有山石上的刀痕,不難分辨,其中幾道尤其猙獰的痕跡,都是龍雀留下的。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宋陽用出所有的手段,揪著頭髮想盡辦法,可最終也沒法找出敵人離開的方向,能確定的只是這裡曾經是尤太醫的戰場,僅此而已。
  
  在小山坳中枯坐一天,宋陽長長吸了一口氣,伸手揉了揉臉,起身返回了小鎮。途中,悲慟與絕望漸漸褪去,哭著尋找兇手和笑著報仇,他選後者。
  
  出乎意料的,盤頭兒和幾個衙門裡的差役,正吆喝著、帶領著一群街坊搬運土石,看樣子,他們再幫宋陽重新蓋房子。
  
  見宋陽回來,盤頭兒迎上來:「尤仵作……」
  
  宋陽搖了搖頭:「沒找到。」說著,伸手向自家院子指了指。盤頭兒應道:「尤仵作走了,你還得接著住不是,大夥一塊動手,用不了幾天。」
  
  宋陽點了點頭:「有心了。我現在沒錢,算我欠…」不等他說完,盤頭兒就笑了起來,壓低聲音:「頭幾天,這一季修葺衙門的款子到了,你就不用操心了。」
  
  宋陽也露出了一個笑容:「那就再多蓋出來兩間,住著寬敞些。」
  
  鎮子上的泥瓦匠走上前,問宋陽:「伢子,新圍牆上還留不留狗洞?」
  
  宋陽點了點頭:「貓戀家、狗戀主,都會回來的,狗洞照舊吧,多謝。」尤太醫回不來了,但他收養的那些癩皮狗、斷尾巴貓都不曾走遠……
  
  這個時候,宋陽忽然抬頭望向前方,一個瘦小老者,雙手對揣袖中,正緩緩走來。
  
  顧昭君。
  
  自從上次見面後,他就再沒出現過。
  
  顧昭君走到近前,眼看著大火留下的殘骸,略顯意外:「怎麼會失火?」
  
  宋陽引著他走到安靜處:「尤太醫出事了,仇人上門,多半無幸。」
  
  顧昭君的神情更驚訝了,而後又正色搖頭:「這件事和我沒有一點關係,你別想到我身上。」
  
  「我懷疑過,不過…總之暫時排除你了。」兩年前,顧昭君派榮友全來殺尤、宋兩人,可榮友全的本領根本不是尤太醫的對手。
  
  足見顧昭君也不知道尤太醫的底細,如果他是那個『仇人』,也不會不清楚尤太醫的手段。
  
  而且,姓顧的知道『宋陽瞭解自己的身世』,就憑尤太醫那副生冷樣子,任誰也不會覺得尤太醫會真心疼愛宋陽,更不會覺得尤太醫死後,宋陽會咬碎牙齒來發誓要替他報仇。
  
  在顧昭君看來,尤太醫的死活宋陽都不會放在心上。這一來,『殺尤太醫、逼宋陽入世,與顧昭君合作,借力尋找兇手』這個動機就不存在了。
  
  宋陽語氣清淡:「我想替他報仇,尤太醫。」
  
  果然,顧昭君略顯意外,皺了皺眉:「替姓尤的報仇?當真沒想到。不過這件事怕是不容易。你以為,我找到你同時,會不調查尤太醫的背景麼?不過…」說著,他聳了聳肩膀:「我什麼都沒查到,尤太醫的背景比雪還乾淨,沒有一絲值得追查的地方。他本人都沒有可追查的地方,又如何去查他的仇人。」
  
  宋陽沒廢話,開門見山:「幫我找到仇人、幫我報仇,事後我幫你收攏付家勢力。說到做到。」
  
  顧昭君低頭琢磨,片刻後笑了起來:「雖然是無頭案,可真要去查,也總會有水落石出那一天,但是時間沒法控制…三年五載是它,十年八年也是它,你覺得,我等得起你十年麼?」
  
  尤太醫的事情來得太突兀,事前沒有任何徵兆,更沒有什麼脈絡可循,即便顧昭君手段了得,也沒法馬上查出什麼。
  
  「十年?我也等不起。」宋陽的臉上沒什麼表情,繼續道:「有兩條線索可供追查。」
  
  顧昭君饒有興趣:「哦?那就不一樣了,說來聽聽?」
  
  宋陽應道:「第一個,大燕國師。他和舅舅或許有什麼關聯……」尤太醫生前,能看透國師的奪取蠻族十二尊屍的企圖,還把凶僧手中的獨門機括改裝在馬車上,無論怎麼看,他都和國師存了些關係。
  
  可還不等宋陽把其中情形說清楚,顧昭君就揮手打斷了他:「燕國師是什麼人?追查他只會有一個下場:被他發覺、反追回來,引火燒身的事情我不會做,更不會幫你做,這條線索你不用想了,沒人會幫你查,你自己也查不動。」
  
  對此宋陽並不意外,只是笑了下:「你再聽另外一條線索。」說著,俯身撿起一根樹枝,從地上勾勾畫畫,在地上描出了一個圖案。
  
  顧昭君看了看:「刀?這麼大,那得多沉呵。」
  
  「不光大,顏色也特殊,金柄紅身,刀身上還有有細鱗,喚作『龍雀』。試試看,能不能找到這把刀的下落。」宋陽在地上畫出龍雀,這是他能想到的、追查兇手下落最直接的途徑。
  
  顧昭君不置可否,只是說:「我試試吧,你別抱太多希望,追查這把刀和追查尤太醫的無頭案也沒什麼區別,要是兇手十年後再把刀拿出來使用,你還是得等十年。」
  
  說完,他抬起頭,仔細看了看宋陽,繼續笑著:「你現在的樣子…還是好好休息吧!我下次再來找你,多休息。你會給尤太醫守靈吧?」
  
  待宋陽點頭後,顧昭君繼續道「那好,我六個月後再來找你,如果真有消息,也到時候再說。還有你自己小心些,說不定尤太醫的仇人還會回來呢。」
  
  宋陽冷曬,雖然他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但可以肯定的是,尤太醫已經徹底『了結』了此事,否則殺尤太醫的人,又怎會放過他不理。不過即便如此,宋陽還是問顧昭君:「你手下應該挺多的,為何不乾脆派些人來護著點我。」
  
  顧昭君搖頭,一本正經:「我不想你死,但你也別指望我因為你去惹麻煩…誰知道尤太醫的仇人是什麼樣的角色,我能做的,充其量也就是幫你查一查。這就不錯了,你知足吧。」
  
  宋陽沒什麼語氣,只是平平地應了句:「和你說話倒是挺省心的,總能聽到實話。」
  
  顧昭君笑呵呵的:「我這個人,輕易不說謊的。小時候我有個綽號,叫『九成九』,意思是我說的話,九成九都可信。」說完,轉過身,也不打招呼,和上次一樣輕飄飄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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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將進酒 第三十二章 一品
  





  不久之後廢墟原地建好新宅,和原來幾乎沒什麼區別,只是從屋頂、牆壁到灶台、家具,什麼都是新的。不知是鼻子靈敏,還是心情使然,宋陽總能聞到一股焦糊味道。
  
  一天夜裡,宋陽揮動鐵鍬,從前院中挖出了尤太醫埋藏下去的第三隻木箱,解開蓋子,迎面一道寶氣綻放,夜色被滌盪一空,小小的院落轉眼明亮。宋陽大吃一驚,忙不迭扣上了蓋子,幸好,子夜時分,家家戶戶都深陷夢鄉,沒人注意到。
  
  三尺高的珊瑚樹,殷紅如血;龍眼大的夜明珠,玄光流轉;七枚古玉璧,銘刻遠古文字,不知記載些什麼;幾近透明的小小香爐,質地比著冰種還要更透徹,像極了傳說中才有的『水種翡翠』,其間各色寶石點綴……尤太醫留下的,竟是慢慢地一大箱子奇珍異寶。
  
  隨便哪一件,都當得『價值連城』四字。
  
  直到此刻宋陽才知道,他們爺倆居然守著一座寶藏,過了快十八年的清苦日子。宋陽忽地笑了,看來舅舅還不太笨,沒把這些寶貝拿出去換錢……任意一件,只要出現在市面上,必會引來數不清的麻煩。
  
  宋陽把玩著幾塊璀璨寶石,毫無意義地琢磨著,舅舅哪來的這麼多寶貝…寶石在手裡不停磕碰,叮咚作響,好聽極了。
  
  最後宋陽箱子埋回原處,只選了一塊貓眼戴在身上,尤太醫什麼都留下,這塊寶石就當做一個念想。
  
  轉過天來,宋陽去找劉二傻,二傻不知從哪弄來幾條繩子,綁在自家的山羊身上,揮舞鞭子過車伕隱,正玩得不亦樂乎,連他的蜥蜴朋友都被丟在了一邊……宋陽把馬車拉回來後,二傻有空就來他家,爬上馬車去玩。
  
  宋陽不攔他,車廂裡的機關都在暗處,二傻找不到。不過這一來,二傻對他的好感與日俱增,嚷嚷著說要送給他一頭羊,可總也沒見他帶羊來過。
  
  南理習俗,長者猝,不遠行,要在家守靈六個月。宋陽依足晚輩的規矩,供設靈堂、牌位,每日早午晚清香三株。
  
  日子平淡簡單,宋陽藉著這段時間平復心思,認真練功。偶爾會有雲雀從京都飛來,任小捕從來沒有正經事,連她自己的現狀也不說,完全是扯閒話;宋陽沒把尤太醫的死訊告訴她,畢竟,尤太醫和任小捕沒什麼相干。
  
  六個月彈指而過,宋陽年滿十八。
  
  煉血之術功虧一簣,尤太醫半生圖謀,只差最後這區區六個月。
  
  守靈期滿,同時與顧昭君約定見面的日子也到了。
  
  當晚顧昭君如約而至,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氣,口中連聲客氣著『叨擾、叨擾』,進門入座,雙手一如既往,對揣在衣袖裡,這樣倒好,宋陽不用給他斟茶了。
  
  不過宋陽也由此好奇起來:「你的手從不當著外人面拿出來?吃飯怎麼辦?」
  
  顧昭君應道:「有人喂我,從小就這樣,幾十年了。」
  
  「有錢人。」宋陽評論了一句,就此轉入正題:「查到什麼沒有?」
  
  「你真想聽?或者說,你真要給尤太醫報仇?我倒勸你,再仔細想清楚……」
  
  宋陽沒太多耐心:「早就想好了,說吧。」
  
  「你說的那把龍雀刀現世了。」不知為何,顧昭君的語氣,少有的低沉,隨即看到宋陽雙眉軒起,他又搖頭道:「莫急,先聽我把話說完。三個月前,北疆犬戎可汗傳書燕景泰皇帝,大概的意思就是,犬戎要派十位武士入關,挑戰大燕十位頂尖高手,問景泰皇帝敢不敢應戰。」
  
  這些年犬戎和大燕的爭鬥日益激烈,前後打過幾場大仗,各有輸贏,燕軍雖然傷亡慘重,但犬戎鐵蹄也始終無法跨入關內半步。
  
  景泰皇帝對內手腕強硬對外也好勇鬥狠,自然應戰,不過他覺得只是兩國對打不熱鬧,乾脆傳書西北迴鶻、西域吐蕃和南理,邀約其他三國選拔武士,都來燕都比試。景泰皇帝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光打垮犬戎不算什麼,要在五國中奪魁才有些味道。
  
  事關國體,連南理在內幾個國家全都答應下來,約定明年端午,在燕國都城、當著滿城燕人的面前拚鬥奪魁,大會定名『一品』。
  
  聽上去好像兒戲,不過宋陽知道景泰做得出來,當年殺滅『天煞妖星』,無數嬰兒人頭落地,對這位皇帝來說也同樣是個兒戲。
  
  介紹過前因後果,顧昭君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終于說到了重點:「既然是比武拚鬥,總要有個獎品……你要我找的龍雀刀,就是獎品之一。」
  
  顧昭君本以為話一出口,宋陽要麼目瞪口呆、要麼咬牙發狠,可宋陽卻意外的平靜,只是輕輕皺了下眉:「龍雀在景泰皇帝手裡麼?」
  
  這麼輕描淡寫的反應,讓顧昭君有種重拳落空的彆扭感覺。
  
  宋陽沒注意顧昭君的神情,語氣平淡地繼續道:「兇手是皇帝?或者兇手把刀獻給了皇帝……還有,刀是我的,我得拿回來。」說著,他轉頭望向顧昭君:「拿刀也好、追查兇手也罷,我都得去參加這個『一品』。」
  
  顧昭君語氣無奈:「你想去就能去得?『一品』是國事、也是國賽,管你是江湖名宿還是武林翹楚,全都沒資格上台,要先被本國選中,列為參賽武士才有機會。」
  
  宋陽笑了起來,嘟囔了句:「跟奧運會似的,野生運動員不行。」
  
  顧昭君一頭霧水:「什麼跟什麼,說夢話呢?」
  
  宋陽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當真,繼續說正經事:「南理也還是要選拔武士的,一步一步來吧。」天干丁字,在年輕人裡已經算是出類拔萃了,宋陽覺得自己應該有希望,何況他還會施毒用藥的本領,無論如何他都要去那個『一品』之會。
  
  且不論報仇,單說『刀』。龍雀是尤太醫傳給他的,他又哪能不去爭。
  
  宋陽沒想到的,顧昭君仍是搖頭:「還是不行,據我所知,南理不從民間選人,皇帝早就傳旨,從魁堂選拔好手。」魁堂,南理皇朝轉為蒐羅國內高手而立,已有百多年的歷史。不止南理,其他幾座大國也都有類似的機構。
  
  宋陽皺眉:「那其他四國呢?」哪國從民間選拔,他就去哪國,代表誰去赴擂『一品』他不在乎,宋陽比所有人都明白,自己這一仗是為誰打的。
  
  「回鶻太遠,不知道。犬戎早已定好了人選;燕沒什麼動靜,多半和南理一樣,吐蕃最近倒是熱鬧的很,各部藩主都在選拔武士,不過他們可不會接納漢人高手。另外我勸你也先等一等……」說著,顧昭君算了下時辰,再度開口:「不用等太久,一兩個時辰的樣子,事情或許會有變化。」
  
  宋陽不解,但是也沒多問,端起杯喝了幾口水:「你渴的話自己想辦法,別指望我喂你喝水。」
  
  「我不渴,不勞操心。」宋陽有問,顧昭君必有答,一貫如此……
  
  還不到一個時辰,夜空中忽然傳來一串清脆啼鳴,顧昭君吹響呼哨回應,片刻之後,一頭火紅色的小鳥從門外疾飛而至。中土世界,鳥兒是傳訊的重要工具,且上品雲雀自孵化出殼後就會接受訓練、服食藥物,能夠克服夜盲。
  
  小鳥落在顧昭君的肩膀上,嘰嘰喳喳叫個不停。而顧昭君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濃。
  
  眼前的情形,分明是一隻小鳥在向顧昭君『呈報要事』,宋陽再怎麼淡然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從未想過,就算顧昭君能聽得懂鳥語,可就憑著鳥兒那顆小腦袋,它能說出一套一套的完整意思?
  
  紅色小鳥叫了半晌,看來說『說完』了事情,雙翅一振飛走了。宋陽眨巴眼睛,看看它離去的方向,又回頭望向顧昭君:「它、你…真能聽得懂?」
  
  顧昭君一愣,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聽得懂個屁!紅色雀子是好消息,黑色雀子是壞消息,不用通宵鳥語,能分得清顏色就成!」
  
  宋陽愕然:「那它叫個啥?」
  
  「大半夜飛這麼遠來給我送訊,還不許它叫幾聲了?」顧昭君回答得理所當然。
  
  跟著,他把笑容一斂,重複道:「紅色雀子,是個好消息。若我所料不差,過不了多久,南理朝廷就會發下榜文,從軍中和民間選拔武士。你安心等待吧。」
  
  宋陽不解:「為什麼?不是內定魁堂了麼。」
  
  「魁堂突遭無名大火,傷亡慘重。提得上名號的,全都被燒成了焦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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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將進酒 第三十三章 殺狗
  





  宋陽從來不曾輕視過顧昭君,時隔十五年還能查到尤太醫落腳隱居地方的人,手段豈會差得了。可即便宋陽以為自己足夠重視對方,實際上,他還是小看顧昭君了。
  
  雖然比不得大燕雲霄閣、犬戎天驕莊園,但南理魁堂成立百餘年,專門為皇家網羅國內武功高手,實力也絕不容小覷,能夠有資格進入其中的人,怎麼會被一把火燒死。
  
  不可能死在火場的高手,明明白白地被燒死了,他們的屍體都被烈火烤焦了。
  
  顧昭君的臉上,既無得意也沒有刻意的低調,只是繼續說:「幾個人合夥做生意,賺了些錢,就養了條狗來看家護院,偶爾也會讓它去咬那些對頭。開始一切都好,可是到了後來,這條狗被幾個夥伴中的一人拉攏了過去,漸漸忘記了其他人也是他的主人,不再向他們搖尾巴,不搖尾巴也就算了,它還時不時的沖另外幾人呲牙、狂吠……你說,其他人該怎麼辦?當然要把狗殺了。」
  
  宋陽起身,換了個座位。
  
  在正堂裡有一把搖椅,以前尤太醫總喜歡坐在上面琢磨醫方藥。六個月前那把搖椅被燒燬,新居建成後,宋陽按照同樣的款式置辦了一把,仍是擺放在相同的位置。
  
  宋陽坐上了搖椅,晃了幾下:「說句題外話,純粹是好奇…你為何不把事情說成『為了讓你有機會列選,我派人毀了魁堂』?這樣人情就大得很了。」
  
  魁堂失火,南理皇家能外派的高手傷亡慘重,想再赴擂『一品』,多半要張榜招賢、從民間選拔高手,宋陽也就有了機會。
  
  顧昭君聳起了肩膀:「我當然想賣你人情,但關鍵是…我要真那麼說,你信麼?」
  
  宋陽笑了,搖頭:「還真不信,這麼大的手筆,就為了賣我個人情,怎麼看也不像真的。」
  
  顧昭君也笑了起來:「我這個人自負,總覺得自己挺聰明,但是我也從來不敢小看別人。沒把握的謊話,還是少說為妙。何況不管我們為何毀去魁堂,你都從中得了便宜,這個人情你不受也受了。」
  
  宋陽點了點頭,沒說話。
  
  或許是紅色小鳥帶來的喜訊,顧昭君的興致很不錯,嘴巴不停:「現在是有了機會,卻不是說你一定就能脫穎而出、拿到代表南理的資格,這件事情總要靠你自己。另外…我也不是什麼事情都不做,反正第一份人情已經送到,倒不妨再加些份量,等南理頒下皇榜,開始選拔武士的時候,我也會派人參選,到時候和你一起去『一品』,好歹助你把龍雀奪回來。」
  
  宋陽意外:「你要派自己的武士,助我打『一品』?這可不像你的處事。」可以預見,明年端午時的『一品』之爭會何其激烈,名宿高手將傾全力代表本國出戰,誰也不會輕易退縮,每一場都是生死之戰,就算真正的大宗師上去,也未必能活著回來,顧昭君會派自己麾下高手去送死麼?
  
  顧昭君再度大笑起來:「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我派人不是爭冠奪魁的,只是護著點你別被打死,反正只要你不死,就一定能拿回龍雀……因為你的龍雀刀,是第五名的獎品。」
  
  『一品』是國賽,燕為泱泱大國,做事絕不小氣,只要來參賽就有獎品。龍雀不是凡品,但也僅僅是第五名的『安慰獎』。
  
  「操!」宋陽平靜不再,這個髒字,是他替尤太醫罵的。
  
  若尤太醫泉下有知,聽說自己小心珍藏的寶刀只是個『安慰獎』,必然大怒。其實不是龍雀不夠好,而是它特殊,與那把被尤太醫毀掉的甘霖一樣,想要發揮威力,非得修習專門的功法不可。這一來,龍雀就算落入大宗師的手中,功法不對路也沒有大用處,價值自然大打折扣。
  
  見宋陽發怒,顧昭君不再大笑,而是好奇了起來,上上下下打量著宋陽,饒有興趣的樣子。
  
  宋陽被他看得全身不自在:「怎了?」
  
  「當初我聽右荃給我回報陰家棧前失手的情形,就知道你是個聰明人。和你聊天的時候,也是這麼覺得的。」說著,顧昭君又開始搖頭:「可是給尤離報仇這件事,卻是傻瓜才會做的……你自己說,你到底是聰明是傻?」
  
  宋陽坐在搖椅上晃著、想著,最終搖了搖頭:「這事跟腦筋、心思沒關係,是性子。從性子上論的話…」宋陽古裡古怪地笑了起來,伸手一指自己的鼻尖:「我就是個煞筆青年。」
  
  顧昭君啼笑皆非,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過了半晌再度大笑出聲:「誰都是從煞筆青年過來的,我也一樣!先走了。」
  
  宋陽對他背影喊道:「還有件事請你幫忙,我沒趁手兵刃,下次來給我帶把刀,最好沉重一些的。」
  
  顧昭君頭也不回:「知道了,不過不會是什麼寶刀。」
  
  等顧昭君離去後,宋陽才想起來一件事,喃喃道:「友全?榮友全?她給你回報…那妞的沒死在山溪蠻手裡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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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嘩啦、嘩啦、嘩啦!
  
  南理國都鳳凰城,皇宮內院、御書房之中,怪響始終不停,三個太監走馬燈似的輪番上前,俯身高舉的瓷盤上,擺放著一簍一簍竹筷。皇帝爺大發雷霆,狂怒無以宣洩,正狠狠地把筷子往地上砸……
  
  南理皇帝今年剛滿二十五歲,登基七年,開元年號豐隆。
  
  南理是小國、窮國,歷代皇帝都以勤儉為訓,豐隆皇帝雖然年輕但是也懂得持家,發脾氣的時候捨不得砸瓷瓶毀家具,無意中發現一把筷子砸到地板上,響動驚人,既能出氣又大大省錢,而且筷子摔斷了可以當做引火木柴,沒摔斷的話還可以留著下次再摔或者用來吃飯。
  
  豐隆帝一怒就亂砸竹筷,在宮中既為笑談也是美談。
  
  可是這一次,無數筷子摔到地上,年輕皇帝胸中怒火仍無法稍減,魁堂,整整一百三十名武功高手,其中還有一位乙字宗師,六位丙字強者,居然、竟然被一把火給燒死了。
  
  在本國臣民眼中是無法言喻的慘案,在其他強國眼中則是驚人的笑柄,不止賠大了,還丟人到了家。
  
  筷子一把一把的往地上摔,幾位負責遞送的太監嚇得面如土色,沒人敢在這個時候出言相勸,可筷子就快被摔光了,除非聖上開恩,能讓他們把地上的撿起來再重新摔。
  
  幸好,在只剩最後三簍筷子的時候,豐隆帝停了手,坐回書案後呼呼地喘著粗氣。就算南理皇宮的規模不大,把幾乎所有的筷子都砸光,也絕對是個力氣活了。
  
  五位朝中重臣垂首肅立,默然不語。
  
  喘了一陣,豐隆帝開口:「案子查得如何了?」
  
  刑部尚書姓杜,本來就長了張苦瓜臉,現在更苦了:「已經查明,就是意外失火,別無其他原因。」
  
  豐隆皇帝氣得快要背過氣去了,傻子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可刑部也實在找不出絲毫線索。
  
  左丞相踏出半步,開口替刑部尚書解圍:「聖上息怒,魁堂遭遇橫禍,滿朝文武痛心疾首,追查真相固然重要,可當務之急,還有一件大事要盡快落實。」
  
  年輕皇帝本性不錯,但心思談不上多精明,何況早被氣糊塗了,全沒想到還有什麼『當務之急』,瞪眼問:「什麼事?」
  
  「明年端午,大燕擺擂一品……」
  
  不等左丞說完,豐隆帝就不耐煩地打斷:「魁堂沒人了,朕還有的是人!讓鎮西王從軍中抽調骨幹,他的軍隊常年和吐蕃蠻子鏖戰,久經歷練,有的是好手。實在不行就從朕身邊的侍衛中選人。」
  
  即便早猜到皇上會這麼說,左丞還是擺出了一副吃驚表情:「魁堂剛遭重創,敵國刺客、蠻荒反賊都會蠢蠢欲動,抽調御前高手萬萬使不得!至于軍中,我南理猛將如雲自不必說,可將軍戰陣,和私鬥比武大不相同。而且軍中猛將都有重責在身,一來抽調不易,二來萬一要是有些折損……臣直言,一位將軍,就算和他們十位江湖宗師同歸于盡,吃虧的也還是我們。」
  
  用會打仗的勇將與和只懂得武功的江湖強者拚命,明擺著就是吃虧。豐隆皇帝想了想,揮手道:「那就張貼皇榜,從民間徵召習武強者為國出力。」
  
  左丞仍是搖頭:「這也不妥,民間武人行止粗陋,不懂禮數也難以約束,選他們赴擂,難顯我南理氣度,更可慮的,這些武人到了鄒城,當會朝見燕國天子,萬一他們舉止不當,得罪了景泰皇帝,落下口實惹來刀兵大禍……」
  
  嘩啦,豐隆帝又砸了一把筷子:「魁堂完了,其他人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說該怎麼辦?乾脆,你們五個,加上我,再加上……」說著,他伸手數了數御書房裡的太監:「再加上他們仨,還差一個,讓你兒子頂上,咱們十個去打擂吧!」
mk2257 發表於 2011-12-21 12:22
  第一卷 將進酒 第三十四章 奇士
  





  皇帝再度大怒,御書房裡連大臣帶太監,全都不迭勸慰著『聖上息怒』,這時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冷冰冰地響起:「陛下御駕親征四海臣服,定能奪魁『一品』,揚我南理國威,此事大有可為,吾皇明見萬里,老臣由衷欽佩。」
  
  說話的是右丞相。
  
  右丞相姓班,老得連鬍子都快掉光了,一塊一塊灰褐色的老年斑幾乎遮住了他的本來樣貌,自從進入御書房後,始終一言不發,直到此時突然開口。誰都聽得出,他說的不是好話。
  
  而豐隆帝卻沒再未戳指怒罵,只狠狠瞪了一眼右丞,就此收斂了怒火……右丞相資格太老,早在豐隆的爹出生前,他就在輔佐南理皇帝了,即便豐隆貴為天子,也不敢對他隨意發脾氣。
  
  豐隆深吸一口氣,重新端坐在龍書案前:「那現在該怎麼辦,從哪裡找人?」
  
  右丞站在原地,眼睛半閉全無反應,似乎沒聽到皇帝的問話。左丞則忽然跪在地上:「啟奏吾皇,臣有逆耳之言,如鯁在喉,乞陛下恕臣……」
  
  「恕你無罪,有話就說。」
  
  左丞伏地而言:「南理勵精圖治,但受地勢所限,國勢比起其他四國,終歸還是稍遜一籌。從百年前,北疆大燕、西域吐蕃就對我虎視眈眈,懷豺狼之心,只恨出兵無名。而犬戎、回鶻兩國,雖然與我相距萬里,但對南理社稷也舉足輕重,畢竟有兩國在遠北,可以大大牽制燕和吐蕃。」
  
  豐隆擺了擺手:「起身,繼續說。」
  
  左丞謝恩,站起身來:「燕、吐、犬、回,哪一個也不能得罪,鄒城的『一品』之會,就讓他們去打、去搶,我們只要不失了國統、不……」
  
  說著,左丞目光閃爍,顯然在措辭,豐隆說話倒不怎麼忌諱,大方道:「不輸得太丟人、太難看就好!」
  
  難聽話被皇帝說出來了,左丞鬆了口氣,繼續道:「參加這一品之會關鍵是,不失體統、不被人看扁,雖敗猶榮,雖然屈居末位但也彰顯出我南理的國體、國威。所以我們才要在魁堂中選人,魁堂中人不僅身手勇猛,更重要的,他們輔佐皇廷已久,懂得禮數和進退,再合適不過。」
  
  豐隆皇帝看了看筷子,又看了看死氣沉沉的右丞相,咬牙忍怒,對案前的左丞皺眉道:「說了半天,怎麼又繞回來了,難不成你的左丞府中還有一座魁堂?!」
  
  皇帝的話說得重,咕咚一聲左丞相又跪回到地上,先是連聲告罪,又大表忠心。豐隆滿臉不耐煩:「你家裡沒有魁堂,就別再跟我提魁堂的事情,起來接著說,這個『一品』人選該怎麼辦。」
  
  左丞這次沒起來,就在地上說話:「陛下曾著臣看過燕帝送來的國書,對方的意思雖然再明白不過,就是要武鬥比試,但他在國書上,只說『甄選奇士、共鑑一品』。」
  
  豐隆大概有些明白左丞的意思了,眨了眨眼睛:「大夥都明白這次是比武奪魁,但是在國書上並未直接說出來……甄選奇士、共鑑一品。」
  
  左丞用力點頭:「正是如此。依臣拙見,參赴『一品』的人選,還是從民間選拔,但並非武士,而是徵兆各類奇人異者,最終選定十位佼佼者。景泰國書上說的是『奇士』,那我們就派遣真正奇士,這也不算違背約定……」
  
  豐隆皇帝若有所思:「不和他們比武,朕派去的這十位奇士又有真本領,施展之下足以揚我國威,任誰也不敢小覷了南理。」
  
  左丞呼了聲『吾皇聖明』,又補充道:「既然選拔出的並非武人,自然也就沒有動輒拔刀的潑辣習氣,只要事先詳加指點,去鄒城覲見景泰皇帝時便不會出亂子。」
  
  豐隆皇帝終于笑了起來:「最好能找到些懂得『呼風喚雨』、『奇門遁甲』、『入夢密語』的真正能人,讓那四國都明白我南理人傑地靈,英才無數。此事吏部、戶部督辦,越快越好,讓各州府都動起來,徵召能人異士,為國效力!都下去吧。」
  
  五位重臣整肅衣衫,施禮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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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選拔武士,而是能人異士?」宋陽詫異,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什麼叫能人異士?」
  
  燕子坪偏僻,豐隆皇帝御筆親批示的選賢消息還沒傳到這裡。宋陽提前知曉的原因很簡單,今天一早,顧昭君又來登門拜訪,雖然已經知道不選武者,他還是如約給宋陽帶來一把刀,刀身不輕、刃口鋒銳、刀身的成色也不錯,但終歸還是凡品,和龍雀遠遠沒法比。
  
  顧昭君聳了聳肩膀:「只要出類拔萃就成,比如唱歌南理第一,又或者訓狗無人能及…沒有個具體標準,選起來看,誰都能去試一試。」說著,他笑眯眯地望向宋陽:「你有什麼特殊的本事麼?」
  
  宋陽心裡也在盤算,除了武功,自己還有什麼能夠拿得出手的本事……醫術?或者用毒?真正的醫、毒大家是尤太醫,宋陽學到的本事雖然不錯,但麻煩的,這兩行的門道演練機會少、辯理成分大,宋陽則是典型的『實戰派』,論到『辯』,隨便從藥鋪中找來個郎中,都能把他說下去。
  
  顧昭君挺遺憾:「現學點啥都來不及了。」
  
  宋陽煩他:「該吃早飯了,這裡沒人喂你,慢走不送。」
  
  顧昭君哈哈一笑,扔下了句『我還真想看看,你怎麼去大燕一品』轉身離開。
  
  宋陽關門閉戶,坐在書桌前咬著筆桿,時不時在紙上寫上幾句……不動武、不施毒、不治病,怎麼還能算…能人?
  
  十天之後,皇帝選賢的消息終于傳到了燕子坪,這次選賢規模空前,自然也會有選拔的章程和規矩。豐隆皇帝從鳳凰城中派遣九路欽差,分別進駐南理轄下九州州府,各自訂好日期,公開篩選能才。
  
  無需鄉、縣衙門舉薦,只要覺得有一技之長者皆可就近趕赴所屬州府,向欽差獻技,中選便有豐厚賞金,即便沒選中,除非無理取鬧者否則也會發放來回路費。九路欽差手上也沒有名額限制,覺得可用就能留下來,一併帶往鳳凰城,交由皇帝定奪,欽點十位『南理一品』。
  
  燕子坪所屬的青陽州,欽差已經入駐,定于三十天後的臘月初一,正式舉辦『選賢』之會。
  
  這些天裡宋陽時時刻刻皺著個眉頭冥思苦想,直到日期將近,這才略作收拾,準備出門。可沒想到,還沒等他離開,就有人找上門了——劉二傻。
  
  劉二傻不是空手來的,肩膀上趴了只蜥蜴,手中還牽了匹馬。
mk2257 發表於 2011-12-21 12:23
第三十五章 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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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子坪一共也沒有幾匹馬,宋陽一眼就認出來這是衙門裡養的『官馬』,笑道:「你偷的?小心盤頭兒抓你。」

  二傻一聽就嚇壞了,趕忙回頭張望,彷彿盤頭兒已經揮舞著鎖鏈追到身後。

  看二傻的樣子,宋陽更驚訝了:「真是你偷的?趕緊送回去。」一邊說,一邊忍不住想笑,就算衙門小、差役平時都不怎麼上心幹活,也不至於讓一個傻小子把馬給偷了吧。跟著,他又安慰道:「我和你一起去,放心,送回去了就不算偷,我和盤頭兒說。」

  二傻聽說他肯幫忙,立刻顯出開心模樣,一個勁地點頭:「那你記得給我求情……」說著牽轉馬頭向衙門走去,可沒走兩步,二傻就站住了腳步,他把實情想起來了:「不對,馬不是偷的,是我用羊跟盤頭兒換的。」

  要說燕子坪的衙門,就好像是周大老爺和盤頭兒倆人合夥開的似的,官馬換羊這種事還真不值得奇怪,宋陽只是納悶問二傻:「你換馬做什麼?」

  「去青陽城,向欽差獻技。南理一品,奇士劉二。」劉二傻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平靜語氣淡漠,當真一副『一品』模樣。

  說完,停頓了片刻,傻笑再度浮現,高人氣質轉眼灰飛煙滅:「聽說你也要去應選。你有車,我換了馬,咱倆趕車去。」

  宋陽好奇笑問:「奇人劉二,你的本領是什麼?」

  劉二傻一向老實,不料關鍵時刻還挺奸,只傻笑,不吱聲。

  宋陽又問:「那你用多少頭羊換了這匹馬?」

  傻笑變成了哭喪臉,劉二傻滿臉難過:「賠了,所有羊,一共四十六隻。」

  四十六隻肥羊換回一匹駑馬,就連二傻也知道賠了……這個時候盤頭兒的笑罵聲傳來:「陽伢子,你聽二傻胡謅!」

  說話聲中,盤頭兒帶著幾個差役,肩負粗繩、車馬具笑呵呵地走上前:「什麼羊換馬,盡胡說八道。馬是大老爺借給你倆的,他的羊暫時寄養在衙門裡,等他回來再還他。」

  劉二傻怫然不悅:「進京做官,哪能說回來就回來。」

  盤頭兒不和他矯情,只是笑道:「您老什麼時候回來,羊什麼時候還您,四十六頭,一隻也少不了。」

  一個衙役搭腔笑道:「劉二傻不在家,他的羊可活不了太久,就是咱們兄弟這些天要輪班當羊倌了。」

  盤頭兒把身上背負的諸般車具交給手下,幾個衙役忙活著,開始套車裝轅。盤頭兒懷中取出一隻信封遞過來:「官馬拉私車,遇到盤查麻煩不小,這是周太爺的證箋,證明你們不是偷馬賊,隨身放好千萬別弄丟了,回來的時候連馬帶箋要一併交還的。」

  說完又拉著宋陽走開了幾步,繼續道:「劉二聽說『選賢』,不知抽了哪門子風,非得要去不可,偏偏又不肯說他有本事……他能有個狗屁本事。本來我不敢讓他去,萬一衝撞了欽差,那是不得了的大禍。可再想想,他腦子不好,一輩子沒出過遠門,難得這次興致這麼高,好歹我也算看著他長大,真要黑臉黑眼的攔他心裡也不落忍。」

  宋陽明白盤頭兒的意思:「我照看他,就當帶他出門玩一趟,不會惹事。」

  盤頭兒點了點頭:「你多上點心,就是因為有你照看,我才放心讓他去。」說著,伸手一拍宋陽肩膀,轉身回去幫忙套車了。

  再看二傻正爬上爬下,滿臉興奮,可把他忙壞了。

  不久後車子套好,劉二攥著放羊的鞭子一屁股坐到車伕位置。宋陽也不管他,和盤頭兒等人說笑告別,可沒想到,就這麼一會的功夫,劉二居然熟練上手,輕輕鬆鬆地趕著馬車在附近兜了幾個圈子。

  盤頭驚訝而笑:「這伢子,對畜生門道怕是還真有點天分,也不對,要不也不會前後弄丟兩頭牛。」

  宋陽正想搭話,忽然一陣清脆啼鳴傳來,一隻白色雀子疾飛而至,在天空盤旋兩周,落到宋陽身前,這是任小捕和他的『專用信道』。宋陽伸手解下短函,讀過之後眉毛一挑,隨即笑了起來……

  此時劉二傻已經把車趕回到門口,對著院裡吆喝:「宋陽,安心上路吧!」

  盤頭怒斥:「胡說八道,亂放狗屁。」

  宋陽哈哈一笑,也不當回事,迅速給任小捕回了短箋,綁在鳥兒腿上讓它帶走,跟著對送行鄉親拱手告別,翻身跳上馬車,和劉二傻並肩而坐:「咱走。」

  劉二傻揮舞鞭子,用從說書先生那裡學來的強調,拉著長音大喊:「起…駕…回…」宋陽趕緊伸手摀住他嘴巴,把最後一個字擋住了……

  青陽州府青陽城,距離燕子坪三天車程,前兩天的行程一路平安,劉二傻手上揮鞭趕車,嘴巴喋喋不休,但既不惹事也不亂跑,聽話得很。

  那只他從小養到大的蜥蜴,始終趴在他肩膀上,眼睛半閉不吃不喝,要不是偶爾探出舌頭,都分不清它是死是活。到了第三天黃昏時分,二傻忽然從懷裡摸出了錢袋,對宋陽道:「咱今晚上住店吧,我請客。」說著晃了晃錢袋,嘩嘩作響,看來他還真有些銅板。宋陽空有偌大一箱奇珍異寶,但身上沒啥錢,前面兩天都睡在了車裡,沒捨得到客棧投宿。

  劉二傻有自己的心思,繼續道:「明天臘月初一,選賢第一天咱們剛好進城,今天晚上洗洗衣服、再洗個澡。」

  宋陽本來也有這個打算,總不能蓬頭垢面地去『選賢』,這下他和傻子想到一塊去了,點頭道:「把你的錢袋收好,住店的錢我有。」

  劉二傻大樂,喜滋滋地收好錢袋:「那好,你請我住店,回去我送你一頭羊。」

  宋陽咳了一聲,笑了起來。

  再向前走上一陣,路邊見到客棧,劉二傻歡呼一聲趕車上前,不等停好就跳下車,跑進客棧大喊:「夥計,住店!」夥計迎上來,滿面歉意:「對不…」不等對方說完,二傻就伸手向門外正收攏韁繩的宋陽一指:「我不管事,有話和他說。」

  夥計也看出來他的腦筋似乎不靈,笑呵呵地說了聲『好』,快步走向門外的宋陽:「對不住的很,小店今天被客人包了下來。」

  他們走的是官道,此時已經臨近州府,客棧數量不會太少,宋陽問道:「這附近哪裡還有客棧。」

  夥計態度不錯,耐心給他指路。兩個人在外面說話的時候,二傻就站在客棧大堂裡,看著一桌桌客人說笑、吃喝。二傻天性老實,不會主動惹事,人家吃得高興,他也看著開心。

  相鄰不遠的一張桌邊,一個綢衫年輕見他肩膀趴著一隻醜陋蜥蜴、滿臉傻笑的樣子,不禁笑問:「你幹啥?」

  二傻從來都是有問必答:「住店,宋陽請客,今晚上洗衣服洗澡,明天進城參選。」

  綢衫青年詫異,顯然沒想到傻子居然也會去湊這個熱鬧,這一座店子裡都是他們的人,聞言全都笑了起來。二傻跟著一起笑,突然福臨心智,反問對方:「你們也是去選賢的?」

  綢衫青年點頭。

  劉二傻挺高興:「祝你們全都中選,以後咱們同朝為官。」

  綢衫青年失聲而笑:「同朝為官?你倒信心十足,說來聽聽,你的本事是什麼?」

  劉二傻的本事連宋陽都不告訴,當然不肯對陌生人說,搖了搖頭不吭聲。

  綢衫青年也不生氣,伸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說說你的本事,我請你喝酒吃肉。」

  二傻吞了口口水,居然忍住了,繼續搖頭,但嘴巴不停:「你的本事是啥?」

  綢衫青年哈哈一笑,坐在原處不動:「想看我的本事,簡單!」說著肩膀輕輕一震,一道劍光乍起、即滅,擦著二傻臉頰閃過。

  此人出劍又急又快,同行人齊聲喝彩,綢衫青年得意莞爾,不想再和傻子廢話:「店我包了,你換別家吧。」劉二傻沒受傷,但也沒看清對方如何出手的,不過眼力再差勁也能看到對方拔了刀子,再不敢和他們說話,轉頭跑出了客棧。

  此時宋陽已經大概問明白路徑,正想招呼傻同鄉啟程,就看劉二傻臉色蒼白地從客棧裡逃出來了,顯然被嚇得不輕。

  宋陽皺眉:「怎麼了?」

  劉二傻沒聲張,一個勁的搖頭:「沒事沒事,咱們快走。」或許是怕兩個青年路人吃虧,或許是怕他們在店裡鬧事,宋陽身邊的店小二也趕忙附和著:「沒事就好,兩位盡早啟程,能趕在天黑前住進客棧。」

  宋陽沒理會他,只是望著二傻問道:「你的蜥蜴怎麼了?」

  劉二傻愣了愣,嘀咕著『劉三沒事兒啊』,伸手向著肩膀上的蜥蜴摸去。蜥蜴是他從小養的,名字也是順著自己往下排的,叫劉三。

  可一摸之下,二傻猛地怪叫了一聲。綢衫青年那一劍沒傷到劉二傻,卻削掉了蜥蜴的腦袋。

  捧著無頭『劉三』,二傻雙手顫抖、嘴巴顫抖、整個人也在顫抖,未幾哇的一聲大哭出來,全忘了對方的刀子,轉身就往客棧裡沖,哭喊著:「賠來,陪我!」

  店夥計反應很快,攔腰就抱住了二傻,他和傻子講不清道理,一邊用力攔住劉二,一邊對宋陽說:「客官,裡面的人惹不起,不過就是一頭蜥蜴,息事寧人……」

  宋陽卻沒理他的話茬,只是問道:「他們有錢?」

  「有錢有勢還有刀子。」

  宋陽又問:「裡面所有人都是一夥的?」

  「都是一起的,不下三十個,人人習武……」

  夥計言之鑿鑿,只盼宋陽能知難而退,全沒想到自己的話還沒說完,遽然一陣隆隆腳步聲響起,身前那個衣衫樸素、長相清秀的青年,竟踩出了比著大象還要更沉重的腳步,轟轟烈烈一頭衝進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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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雀沖,侵略如火!因為想要推薦票,所以宋陽急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12-21 12:24
第三十六章百萬

龍雀衝,侵略如火。   

不過是樸素青年,但客棧的所有人都同時升起一種古怪感覺……衝來的,是一座燃燒著熊熊烈焰的巨獸。

宋陽二話不說,進門就打!   

龍雀轟,重若山崩。   

距離門口最近的一桌人,連起身都來不及就遭受重擊摔飛開去,其餘人齊聲發喊,抽刀拔劍一擁而上,客棧中轉眼亂成一團。   

外面的店伙計嚇得臉色蒼白,劉二傻手捧'劉三兒'哇哇大哭……可很快,暴亂的響動就消失了,客棧內重新安靜下來,店伙計大著膽子返回去查看。   

劉二傻發了性子,既要去'救'宋陽也要替劉三報仇,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嗷嗷怪叫著衝了進來,才剛一進門肩膀就被一隻手穩穩按住:“劉二,你看看,剛才誰向你動手。”     

客棧之內,桌椅碎裂,碗盤菜餚潑灑滿地,十多個壯漢倒在地上呻吟掙扎,宋陽全無損傷,就站在劉二傻身旁。   

對方人數雖多,但沒有像樣的高手,誰都擋不住宋陽一擊,短短片刻,大半人都被放倒。最先出劍的那個綢衫青年在七八個伴當的護衛下,退縮在屋角處,如臨大敵。   

劉二傻還沒來得及開口,在綢衫青年的臉上忽然現出冷笑,與此同時一個面目陰冷的中年手挽長槍,從客棧二樓突襲而至,長槍直指宋陽胸膛!    槍勢凶狠,遠勝一樓那些武人,即便宋陽也不敢硬擋,怪叫一聲拉起二傻向外就跑。   

一追一逃,都快如疾風,長槍鋒銳始終不離宋陽身後三尺。   

宋陽頭也不回,一直逃到馬車旁,抓著劉二傻一起翻身跳進車廂,下一個瞬間裡,一抹燦燦刀光映襯夕陽,從車廂中倒捲而出直劈強敵!   

龍雀不再,顧昭君送來的刀宋陽並未隨身攜帶,只是將之放在車廂中,他跑回來就是為了拿刀。   

持槍中年應變奇快,槍勢陡轉由刺變封,隨即金鐵交擊的巨響炸起!刀是凡品,無法承受宋陽的霸道勁力,驚鳴一聲四散崩碎;長槍也同時崩斷,斷成了三四截。   

中年人長槍折斷,向後退了一步,站在原地皺眉不語。   

宋陽也不理他,看了看手中的殘刀,嘀咕了句'姓顧的果然小氣',隨手將其扔掉,回頭招呼劉二傻下車,繼續問他:“剛才傷蜥蜴的是誰?”     

剛巧不巧,這時候綢衫青年帶人追了出來,劉二傻伸手向他一指。   

綢衫青年本以為能看到同行高手狙殺一瘋一傻兩個小子,沒想到自家高手呆呆站在原地,不知發什麼呆,當即低吼:“劉老師動手無妨,狠狠……”     

不料話還沒說完,'劉老師'突然噴出一口鮮血,兩眼一翻直挺挺暈倒。   

'劉老師'的本領不差,但是比起空手的宋陽也還是差了一等,充其量天干戊字。不過宋陽赤手空拳想要擒下他,總得打上片刻才行,那宋陽怕其他人會趁機傷了二傻,由此當時並未戀戰,撤回到馬車取刀。   

宋陽所有的本領都是為了'刀',有刀在手時實力突進。一擊之下'劉老師'當即吃了大虧,雖然擋下刀鋒加身的厄運,但抗不過'龍雀轉'的凶狠力道,受到重創。    可惜不是龍雀,否則對方連人帶槍都會被從中劈斷。不過這樣也好,宋陽只是打架,沒想著殺人。   

綢衫青年神情大駭,就在'逃'字剛剛浮現腦海、還沒來得及轉身時,宋陽又用幾乎踩翻大地的身法衝入近前,左手握拳正中面門,不等他身子仰倒宋陽右手又抓住了他的衣襟,把他拽到二傻跟前。   

一進、一拳、一抓、一退都在彈指間完成,連綢衫青年帶手下伴當全都來不及反應。    與對付長槍時不同,這次宋陽沒有全力出拳,否則綢衫青年的臉都會被打爛,現在也不過是鼻樑折斷、鼻血長流外加兩顆門牙。   

伴當色厲內荏,手中刀劍遙指宋陽:“小子,你惹禍了。”     

宋陽沒理會伴當,只是伸手拍了拍綢衫青年的肩膀:“小子,你也惹禍了。”     

伴當不敢上前,但又不能不說話,沉聲道:“你可知……”話正說到一般,綢衫青年就開聲怒斥:“蠢材,閉嘴!”     

宋陽笑:“果然還是你聰明些。先說好,打架砸壞的東西算你的,要賠錢給店家。”     

綢衫青年痛快點頭:“照三倍賠。”店小二心驚膽顫,早都躲到一旁去了,連道謝都不敢。   

宋陽放開對方,反正也不怕他能逃,轉頭望向劉二傻道:“到你了,他殺了劉三,想讓他賠什麼儘管開口。”     

二傻一輩子老實,當時就恨不得打架拼命,現在宋陽幫他鬧了一場,他倒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可一想自己寶貝蜥蜴慘死,心肝肺都抽到一起的疼,嘴巴顫抖半晌:“賠…賠、賠禮道歉! ”     

綢衫青年立刻長身施禮:“在下一時魯莽,誤傷兄台尊寵,還請兄台海量相容,萬乞見諒。”     

二傻又不知道說什麼了,淚眼汪汪轉頭望向了宋陽。後者開口:“這位公子不止賠禮,還願意賠錢。”說完,宋陽又怕二傻老實,就要幾個銅板了事,又提醒道:“公子有的是錢,你儘管開口便是。 ”     

綢衫青年點頭附和:“兄台儘管開口,讓小弟略表心意,雖不足補償尊寵萬一,但求稍減心中愧疚。”     

劉二傻抹眼淚,抽嗒著,哽咽著:“一百萬兩銀子。”     

哧的一聲,宋陽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綢衫青年的臉都青了。一百萬兩,按照盤頭兒他們的一年十兩的'工食銀'來算,能僱十萬個捕快。   

二傻把自己知道的最大的數報出來了,宋陽樂不可支,可這個數太不像話,根本沒法談,最後還是宋陽打圓場,一口價五百兩銀子,這也是獅子大開口,這筆錢已經夠二傻安安穩穩過完後半輩子了。   

綢衫青年咬牙答應,當即就有伴當上前,把一個小箱子遞過來,五兩一隻的金元寶,整十隻。   

二傻要到了甜頭,悲憤稍減,又眼巴巴地望向客棧旁拴著的一匹匹駿馬,試探著問宋陽:“能要馬不?”     

“能!”宋陽回答的斬釘截鐵。   

或許是怕劉二再要'一百萬匹'馬,這次綢衫青年搶先開口:“五匹馬送你,待會你隨便挑。”     

二傻終於顯出了開心模樣,樂了。宋陽也替他開心,從旁邊笑道:“你再想想,看還要他再賠些啥。”     

二傻目光轉動,剛剛向上翹起的嘴角漸漸撇下,片刻後又哞哞地哭了起來:“我還想讓他們賠我劉三兒……”
mk2257 發表於 2011-12-21 12:25
第三十七章官馬

打了一架,幫二傻出氣,一頭小小蜥蜴,賠回來五十兩金子和五匹駿馬,事情到此為止。宋陽陪著劉二傻一起,從客棧中尋回'劉三'的頭,和身體拼在一起埋了。而後把五匹好馬牽在車轅上,這才重新上路。   

這次由宋陽趕車,二傻捧著一小箱金子悶悶不樂,宋陽知道他們'兄弟情深',免不了還要安慰幾句,但說來說去也不外'等回去再養一頭就是了,我幫你捉'。    可二傻卻一個勁地搖頭:“來不及了。”  
   
宋陽納悶:“什麼來不及了?”     

劉二傻這才說出了實話:“我的本事就是訓劉三。它死了,我就當不了官了。”     
宋陽愕然,想笑又覺得不合適,忍住了。劉二傻沉沉嘆氣,片刻後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打開了小箱子:“這錢咱倆平分,你幫我打架了。”     

宋陽笑而搖頭……差不多就在他們兩人落腳下一間客棧的時候,槍折吐血的'劉老師'也被同伴抬到房間裡,餵下了傷藥,綢衫青年坐在他病榻前,臉色陰沉目光閃爍。   

不長的功夫,一聲呻吟響起,'劉老師'醒了過來,他是被硬力擊中,傷得雖然不輕,但經脈無損只要安心調養就好。   

綢衫青年立刻起身,神情裡既有關切也有慚愧:“學生無能,連累劉老師負傷,罪不容赦。”     劉老師勉強搖頭:“公子言重了。”綢衫青年家中勢力不小,否則也請不到天干戊字的好手來做親隨。   

這位'劉老師'平時也指點過公子武功,但並未拜師,所以綢衫青年對他以'老師、學生'相稱,他則還是稱呼公子。   

“可恨的是不知哪裡來的野小子,蠻力驚人,打傷家丁也就算了,竟還傷了您,不讓他死在青陽城,學生無顏見您。”提起宋陽,綢衫青年目光陰狠,嘴上說要替劉老師報仇,心裡更恨的則是自己的兩顆門牙。   

劉老師不置可否,只是皺眉道:“那小子的一刀之力,只怕天干丙字的力道了,這點年紀就有這樣的修為……說不通!”     

綢衫青年不屑:“再怎麼強,也不過是一個人,打得過三十個,還能打敗三百個麼。”     

劉老師也想給自己報仇,不過還是謹慎道:“可慮的不是這個小子,而是他的師門…別說咱們南理,就是燕國那些名門大宗,門下能有一兩個這樣的鬼才弟子也算是不得了了。”     

“等到青陽城,宰他的又不是咱們,是城中守備、軍中健卒,他師門再凶也兇不過朝廷,還敢造反麼?我這就給二叔傳訊,請他幫忙。”     

劉老師當然知道東家的背景,但他自己不直說,而是引著綢衫青年說出這句話,當即也跟著點頭而笑。   

綢衫青年又把話鋒一轉:“不過,青陽城裡現在有欽差大人,二叔估計也不敢隨便動兵抓人,最好能有個像樣的由頭,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要是驚動了欽差,問下來總得有話可說。”     

劉老師終於明白了,東家這是要自己這個老江湖來幫忙出主意,當即開口:“公子沒留意麼,那兩個小子拉車用的是官馬。”老江湖目光銳利,與宋陽交 ​​手前後不過眨眼功夫,但是已經看清楚馬屁股上的官家印記。   

綢衫青年目光一亮,呵呵地笑了起來:“城中差官發現兩人的馬匹有異,上前查看,不料兩個小子動手傷人,這才引來大隊官兵圍剿。”     

劉老師接著說了下去:“兩個鄉下小子被誅滅當場,事後搜身,如果找不到官馬證箋那就不用說了,必是惡賊無疑;即便找到了證箋,也是兩人'拒絕盤查、動手在先',反正都是死有餘辜。”     

綢衫青年的笑容更加歡愉了,他賠給二傻的是五匹好馬,誰也不會用它們來拉車,是以他不擔心宋陽會換馬……     

筆走龍蛇,綢衫青年迅速寫好一封信,喚進一個做事妥帖的伴當,吩咐道:“連夜進城,務必把信送到長史大人手中!”他家二叔在青陽城任'長史'之職,是太守大人的幕僚之首,這個官職雖然不是實銜,但權力著實不小,必要時甚至可以親自領兵。   

......     

第二天一早,宋陽洗漱完畢,帶著二傻來從二樓客房到客棧廳堂吃早飯,才剛一下樓,宋陽就搖頭而笑,伸手捻了捻自己的眉心——顧昭君又來了,這次他身旁多出個漂亮侍女,正一勺一勺為他喝粥。   

顧昭君挺客氣:“一起來吃,我把你倆那份也點出來了。”     

宋陽坐到桌前:“很閒麼,最近你的功夫沒少花在我身上。”     

顧昭君搖頭: “碰巧,我也要走這條路,又在無意裡聽說你昨天打架了,有些好奇就過來聊聊。”   

“好奇什麼?”     

“一個打三十個,還一刀砸垮了個戊字高手,比我想得可兇猛多了……你的武功,天干丁字總有了吧?”顧昭君眼線廣布,昨天宋陽打架的情形他都已經詳細了解了。    宋陽不置可否,拿起一根油條,同時示意二傻快吃,不用管別人。   

沒得到回應,顧昭君也不以為意,只是笑道:“一怒拔刀,少年英雄,果然不脫傻…那個青年的本色。”說著,轉頭看了身邊的漂亮侍女一眼,繼續對宋陽道:“我這人有個毛病,當著女人的面罵不出髒話來。”   

侍女莞爾,眸子清純,唇角卻蕩起了一絲妖嬈。   

宋陽沒理他的話茬,徑自說自己的事情:“對了,提到刀,上一把斷了,還有沒新的?”     

“早準備好了。”顧昭君回答。身旁侍女不用吩咐起身向外走去,片刻後轉回,手中捧回一柄烏鞘長刀,並未直接遞給宋陽,而是抽刀給他觀瞧。   

“咦,還不錯哦。”說完,宋陽自己呵呵呵地笑了起來……笑,與刀無關,是因為他在學周杰倫。可惜身邊沒人明白的。   

刀光陰冷鋒銳流光,刀身隱隱透出一汪幽藍,顯然在鍛造時加入了特殊金屬,讓刀子更加結實、鋒利,美中不足的是刀子正中有一條紅色血痕,這把刀曾經折斷,又被重新煉合。   

雖仍遠遜龍雀,但比起上一把刀好上太多了。    侍女收刀,隨手將其依在桌旁,又捻起湯匙開始餵顧昭君喝粥。   

顧昭君微笑:“我這個人從不小氣,但也絕不會浪費。在我眼裡,你什麼樣的人,就要配什麼樣的刀,你的武功在我意料之外,給你換一把好刀是應該的。不過……光身手好,你還是拿不到它。”   

說完,他也不解釋什麼,回頭望向客棧院子裡的馬厩:“你今天要趕著車進城麼?”     

宋陽顯出一份無奈:“一點小事卻兜了這大一個圈子,累不累。”     

顧昭君則怡然搖頭:“不累,我喜歡這樣。”     

宋陽笑了下...皮笑肉不笑,轉開了話題:“昨天那個綢衫青年,應該有些勢力,身邊帶了快三十個伴當,還請到一個天干戊壓陣。更要緊的,他的伴當裡有幾個人,用的是橫刀。”   

橫刀是公門專用制式的佩刀,與民間、江湖常見佩刀樣式略有區別。   

話題突兀,侍女把清澈目光望向宋陽,神情不解,顧昭君卻顯得饒有興趣,點頭道:“你繼續。”     

“他有公門背景,挨了打後如果還不甘心的話……昨天睡覺前我想過,他要報復,多半會在我拉車的那匹馬上花心思。”宋陽把自己的想法大概說了說,隨即又聳了聳肩膀:“不過我還不算換馬,更不想步行。老馬舊車原樣不動,就這樣進城。”     

顧昭君挑了挑眉毛,追問:“這麼說,就算他在城裡動用官兵對付你,你也有辦法應付?”     

宋陽嘴裡有食物,沒說什麼點了點頭。   

顧昭君並不追究細節,只是歡暢笑道:“成了,你想到他可能會在你的馬上花心思,就配得上這把刀。”     

侍女乖巧,聞言立刻把長刀遞到宋陽手中,同時還送了他一個甜甜笑容。   

“那你昨天打架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乾脆把那小子直接殺了,不就什麼後患都沒有了。”     

這次宋陽沉吟了下才開口:“如果用你的話說,應該是'什麼事情都會有個價錢',他殺了劉三固然可恨,但我把他們打翻,又訛了五百兩銀子和五匹馬…這件事就是這個價錢了。能明白?畢竟,我確定不來他會不會報復。”   

“還有一問,你不確定他會不會報復,為何不干脆棄馬步行,這一來什麼事都沒有了,省得麻煩。”     

“穩贏的事情,我從來不怕麻煩。”宋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顧昭君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專心喝粥,但是片刻後他又納悶望向劉二傻,笑問:“你怎麼不吃東西,光看著我倆?”     

從落座到現在,二傻一直直勾勾的看著侍女和顧昭君兩人,一口早飯也沒吃。   

二傻目光淒然:“我以前也像她這樣餵劉三。”     

觸景生情。   

顧昭君咳了一聲:“那我走,不擾你的好胃口。”跟著又望向宋陽:“上好寶刀,我還有幾把,盼著有一天能把最得意的那一柄送你。”     

和以前一樣,顧昭君起身走了幾步,又站住了,回頭問宋陽:“你覺得她好看麼?喜歡麼?”意指身旁侍女。   

宋陽只是應了前半句:“好看得緊。”     

顧昭君挺開心的樣子:“你要能入選鳳凰城,我就把她送你。”     

說完也不管宋陽答不答應,樂呵呵地走了,侍女跟在主人身後,走出門口時不忘對宋陽回眸一笑,眼波如水。   

宋陽沒多理會,只催促二傻快吃東西,等兩人吃飽喝足才知道,顧昭君的確是點出了三人的早飯,但他沒結賬……宋陽眉啼笑皆非,事情雖小但以顧昭君的仔細,絕不會是忘記了,老頭子就是來蹭飯的。   

把帳目一併結算清楚,把五匹駿馬寄存客棧,依舊老馬舊車,宋陽與二傻一起駕車上路
mk2257 發表於 2011-12-21 12:26
第三十八章 玄機


青陽城未到,但城頭聳立的兩杆大旗早早映入眼簾,一面是南理王旗自不必說,另一面則代表著城中欽差的尊貴身份,公主專配的青鳳旗,上面紋繡兩字:玄機。

漸行漸近,路上的行人也就越多,二傻放慢了車速,低聲對宋陽道:“你小心看好咱的金子。”說著滿臉警惕目光來回巡梭,他現在有錢了,看誰都像賊。   

宋陽笑:“箱子在你屁股底下坐著呢,誰能偷得走。”這個時候身後馬蹄聲急促,昨天和他們打過一架的綢衫青年,帶著幾個未受傷的伴當從背後趕上來。擦肩而過之際,綢衫青年對宋陽、二傻拱手抱拳,笑道:“祝兩位好運,入選京師。”     

對就快死掉的人,他 ​​從不吝惜笑容。   

宋陽同樣報以微笑,一套吉祥話送了過去。又向前走了一陣,城門遙遙可見,宋陽也開始和二傻一樣,運足目力來回巡視周遭人群,不過不是防賊,他在找人,片刻後他神情一喜,跳上車棚遠遠對著站在城門外的一個精壯漢子揮手大喊:“秦大哥,這裡!”     

適逢臘月初一,'選賢'第一天,四方百姓蜂擁而至,參選的不少、更多的是來看熱鬧的。此刻人潮洶湧、密密麻麻擁在城門,唯獨那個'秦大哥'身邊冷冷清清,人人都繞著他走……因為他的長相實在太過駭人,臉皮殷紅如血,五官扭曲在一起,不想活人更像惡鬼。   

也是因為這副恐怖樣貌,所以宋陽以前雖只見過一次,但一下子就認出了他——秦錐,紅波府家將,一年前曾去過燕子坪,替任小捕給宋陽傳了個口訊、留下了傳書靈雀。   

秦錐布衣,未著紅甲,聽到宋陽呼喊露出了個猙獰笑容,一邊揮手致意一邊迎了上來。這個時候在在他身後人影一閃,一個臉膛黑到幾乎都看不清五官的少女,從秦錐身後繞了出來,手裡還拿著半個牛肉燒餅,滿眼喜悅地快步跑過來:“宋陽,還認得我不!”     

任小捕換上了女裝,但那臉孔絲毫未變,做小捕快時一摸一樣的易容。   

三年未見,陰家棧前幹乾瘦瘦的小女孩已經出落成婀娜少女,走路時衣裙迎風身姿搖擺,曼妙畢現。    宋陽當然認得她,只是沒想到她會親自來城門外等自己,開心同時問了句:“你怎麼親自來了?今天'選賢'第一天,欽差不用在場主持麼?”     

選拔民間奇士,這是天大的熱鬧,任小捕又哪能錯過,她爹是皇帝的叔叔,她是皇帝的堂妹,在得到消息當晚就入宮去找豐隆帝,討了一路'欽差'的差事。南理一共九州,任小捕特意挑了青陽州,而後傳書燕子坪。   

在信上任小捕只是將此事告知宋陽,既沒請他來參選,更沒要他來探望自己,不過這小子還算識趣,回信來說他這就趕過來……任小捕算準了日子,連早飯都沒吃,一早就到城門口來等人了。   

她身份特殊,雖然青陽認得她的人幾乎沒有,但萬一被認出來,非得惹出大亂子不可,所以只改了女裝,臉上仍舊易容成當年的小捕快。   

聽到宋陽發問,任小捕豪氣揮手:“欽差是我,我說什麼時候開始選就什麼時候選。”     

醜漢秦錐插口笑道:“我家小姐今天早傳諭州官說身染微恙,把大選退後了一天,青陽太守緊張得不行,親自帶了本地名醫趕赴驛館,卻不知小姐早從後門溜了。”     

任小捕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嘿嘿笑道:“現在這個身份不管做什麼都會麻煩別人,心裡怪過意不去,還是以前當捕快舒服,幹啥都沒人管。”     

宋陽伸手指向城頭的'玄機'青鳳旗:“那面旗子是你的?原來不是機敏郡主麼?升官了?”     

“三年沒見,怎麼還這麼笨,這不叫升官,叫進爵。”一年前皇帝傳旨,冊封任小捕為公主,封號'玄機' 。這是好事,任小捕卻顯出了些不開心,搖搖頭岔開話題,問宋陽:“你是來看熱鬧的,還是來參選的?”     

“參選。”宋陽回答。   

任小捕'哈'地笑出了聲:“那你可別指望我能幫你,本欽差為官清廉,絕不徇私枉法,你有真本事我自然帶你進京,你要是濫竽充數來的,我連回家的路費都不發給你。”     

欽差大人言辭正義,全忘了自己為了來接宋陽,讓全城無數百姓都晾了一天。   

“我可不敢指望你徇私舞弊。”宋陽笑著跳下馬車,拉著任小捕往走開幾步:“倒是我這個傻兄弟…你還記得不,劉二傻。”     

宋陽先把劉二傻的情形仔細對任小捕說了一遍,而後道:“他發了憨性子,沒有了蜥蜴也非要參選不可,一定要把自己的本事說給欽差聽,說大人自會公斷…到時候你好好嘉獎他一番,別傷了他。”     任小捕立刻答應下來:“到時候我誇獎一番,再給他頒一個好聽稱號,讓他高高興興回家就是了。還有,殺劉三的那個人長什麼樣?你仔細說給我聽,他這輩子也別想過選了!”   

正咬牙發狠之際,任小捕忽的又想起另外一件事,目光很快變作好奇,望著宋陽問道:“你怎麼也會來參選?你這個人…可不像會為國出力的樣子。”   

事關尤太醫,宋陽心裡微微一沉,搖了搖頭不想解釋。   

任小捕沒看出宋陽的鬱鬱,還道他故意賣關子,既不滿又不屑地撇嘴:“不說?很了不起麼?也未必有多難猜,你等著!”說著,就好像三年前斷案陰家棧時那樣,毫不顧忌身段,深蹲在地雙手抱頭,滿臉痛苦皺眉苦思,片刻後跳起來,一字一頓地說道:“結義兄弟!你是為了結義兄弟才來參選的。”     宋陽被她說懵了,啼笑皆非:“什麼跟什麼。”     

任小捕揚起下頜,哼了一聲:“你不承認也沒用,反正你就是為了結義兄弟來參選的。”     

宋陽不和她在這種沒頭沒尾的事情上糾纏,伸手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箋,遞給任小捕:“我這裡還有件事要拜託你,你先看一看。”     

任小捕接信一看,滿臉納悶:“官馬證箋?什麼意思?”   

宋陽語氣輕鬆:“待會說不定會有一樁'圍剿盜馬惡匪'的冤案,還要請欽差大人伸冤做主。”隨即把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青陽城的欽差就是任小捕,這是宋陽早就得知的消息,所以對綢衫青年'可能的報復'毫不忌諱,只不過宋陽沒想到任小捕會親自來接他,這倒更加省心了。   

任小捕聽得直皺眉:“他敢這麼做,當真沒王法了麼?”     

宋陽搖了搖頭:“只是'有備無患'吧,也許人家無意再惹事,那就最好了。”     

此時一旁的醜漢秦錐突然冷笑了一聲:“狗崽子一定會動手,就在你入城的時候!”今早秦錐在城門口等人時,就察覺城門兵馬調動有異,有大群快刀手隱匿暗藏。秦錐本來是出生入死的百戰勇將,這些小把戲自然瞞不過他,不過事不關己他也懶得去過問,只要保護好小姐就成了,現在聽說了事情經過,當即明白那些人都是衝著宋陽來的。   

惱怒、驚訝、還有……無以復加的興奮,任小捕眼睛亮的嚇人:“走,咱們進城,看他們……”     

事情要靠任小捕幫忙,但宋陽無意讓她涉險,不等她說完就搖頭道:“不用你和我一起進城,對方要動手,就請秦大哥亮出身份鎮住他們便好。”     任小捕瞪大眼睛:“就鎮住?哪怎麼行?”     

不用宋陽回答,秦錐就接口道:“普通官兵、差役都是奉命行事,不必為難他們,只要順著調令順藤追上去,總能找到主使之人,小姐放心,一定能辦成鐵案。”     

宋陽拱手而笑:“拜託拜託,一是要請秦大哥幫忙喝止那些殺我的官兵;二是勞煩欽差大人費心辦下這樁案子。”     

玄機公主正色擺手:“國器私用不算,而且還是傷天害理之事,這件案子我親自辦,涉案的一個也別想逃……我想和你一起進城。”     

宋陽斷然拒絕,秦錐隱蔽地打了幾個手勢,護送公主的當然不止一個,周圍還有不少紅波家將便衣潛行,看到手勢當即靠攏過來,護著任小捕先行進城,秦錐自己留下與宋陽同路。   

任小捕雖然有些小小的任性,但從來不會為難手下,也不再強求,轉身先走了,不過她走得很慢……故人相見滿心歡喜,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還沒能讓宋陽看見自己的漂亮臉蛋,那就先讓他看看公主的玲瓏身姿吧。   

可惜她這番小心思又落空了,宋陽沒看他,正耐心勸說劉二傻先躲進車廂。   

二傻喜歡坐在外面看風景,不肯進車廂,直到宋陽告訴他有人會來搶金子,他才如臨大敵,抱著小箱子躲進車廂去了。不久之後,玄機公主背影不見,宋陽和秦錐並肩坐在馬車上,吆喝兩聲車子移動,向著城門緩緩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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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臨時有點事,不等六點提前發上來了,兄弟姐妹元旦快樂喲^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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