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詩經,陳風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關續清有些緊張了。
「皇上,本來國家大事臣妾不便過問,但此事涉及冒子,臣妾只好鬥膽問一句,皇上是不是打算對日本用兵了?」
「不錯,大兵正在朝鮮集結,不日即將向日本發兵。」
「冒子曾經說過,日本一旦國破,她絕不會苟活於世的。自從皇上去朝鮮之後,冒子就從沒出過聽月軒的大門,臣妾聽她宮裡的宮女說,冒子整日裡都對著您送給她的一首詩發愣,要不就是伏案書寫,本來好好一個女孩這樣下去也會出毛病的。臣妾……擔心她有朝一日……心路一窄……」靜芬已經看到皇上臉色大變,便不敢再說下去。
「靜芬,朕離京這些日子都有勞你了。」關續清握住了靜芬的手,動情的說道。
靜芬臉上一紅:「都老夫老妻了,還說這個幹嘛,你常說皇后要母儀天下,我沒那個本事,就只好幫著皇上把後宮料理好,也能讓皇上少*一份心。依我看,你先去看看冒子吧,這個節骨眼兒,她身邊不能沒個知心人。」
「好。」關續清看了看涼亭裡嬉鬧的妃子們,說道:「這邊你就幫朕照應著吧,朕這就去聽月軒看看。」
關續清沒有帶王商,一個人穿過花徑,越走越快,不一會兒便來到聽月軒,門前執事的太監一看皇上來了,正要跪拜山呼萬歲,關續清一擺手說了句:「免了,都到外面等著去。」大踏步走進宮門。
聽月軒依舊是一派素雅、乾淨,宮中忌諱白色,但冒子喜愛白色,聽月軒的紗幔什物便都是白色的,令人置身其中,整個身心便一下子靜了下來。關續清遣退了屋裡的宮女,緩步走到冒子的書房。書房裡依舊點著香薰,令人聞著感到一陣飄飄然,燈下一個白衣女子長裙拖地,散發如瀑,軟軟的垂在兩肩,手中執著一支羊毫筆正伏案疾書,對皇上的腳步聲渾然不覺。
關續清來到冒子身邊,低頭看了看書案,冒子寫的很快,但每個字寫出來都娟美秀麗,是端端正正的小楷,一整幅宣紙上都寫的是同一首詩,正是當初關續清抄給冒子的《詩經》中一首陳風,字裡行間都流溢著兩個年輕男女濃濃的真摯的愛意。
關續清看著看著不覺痴了,最後輕聲道:「朕回來了。」
冒子的筆忽然一顫,一滴墨水滴在了宣紙上,慢慢陰暈成一片黑暈,她緩緩放下手中的筆,抬起頭來凝望著關續清,那張原先完美無瑕的臉如今已經是憔悴不堪,關續清心中一陣酸楚,叫了一聲:「冒子,朕來看你了。」
冒子不敢看皇上的眼睛,趕忙把頭低下,但肩膀卻在簌簌抖動著,關緒清把手輕輕搭在冒子肩上,輕聲說道:「你一直惦記著朕嗎?」
冒子重重的點點頭。
「朕也惦記著你呢。」說罷,關緒清長長出了一口氣。
冒子忽然站起身來,滿眼都是淚光,一把抱住皇上,關緒清撫慰道:「朕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對日本朕不得不發兵,你明白嗎?多年來,日本國一直覬覦我中華,此次勾結朝鮮要謀奪我帝國的山河,我不制人將來必為人所制,朕希望你能懂得這個道理,日本是日本,冒子是冒子,無論到了什麼時候你都是朕的愛妃。」
「不,不,」冒子放開了皇上,後退了幾步,木然說道:「冒子永遠是您的女人,冒子也永遠只忠於您,但是我是一個日本人,我的親人和國家要是沒有了,我也不可能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這些日子,我想了很久,我從來沒有求過您,這一次我要請求您,放過日本,放過我的親人們,可以嗎?」冒子一邊流著淚一邊說道。
關緒清面色變得鐵青起來,忽然喝道:「不可能!放過誰都可以,唯獨不能放過日本,這一次朕不對日本發動戰爭,朕就不配做一國之君!」
冒子驚愕不已,從來沒見皇上對自己發過這麼大的脾氣,她此時看著自己最愛的人就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一般,鼓足力量最後說了一句:「如果是我的請求,您也不會答應嗎?」
關緒清把身子背轉過去,望著窗外的秋風,默然無語。
過了許久,冒子淡淡的說了一句:「你走吧。」
關緒清身子一震,回過頭來忽然抓住冒子的手臂說道:「你答應過朕的,你要和朕白頭偕老,對不對?朕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冒子慘然道:「冒子說的話做不得準的,將來即使冒子死了,我的心也會一直陪伴著陛下的。」
「你不會死的,有朕在,絕不會讓你死的。」關緒清的情緒明顯激動起來,他說不清為什麼從靈魂深處喜歡這個日本女人,他也能切身感到冒子對自己的愛是刻骨銘心的,但是現在兩個人之間偏偏隔著一個日本,自己要是一個普通人的話,哪裡去管他什麼民族大義,什麼國家安危,只要能和心愛的女人在一起一切都可以放棄,但自己是皇帝,帝國六億雙眼睛在時刻看著自己,國家大事什麼時候都是國家大事,決不能與兒女私情混淆在一起。他狠了狠心,對冒子說:「朕是皇帝,朕要為帝國六億百姓謀福祉,日本是非打不可的,不管你說的真的也罷,假的也罷,朕不會讓你死的,絕不會!」說罷,關緒清轉身便走。
只聽背後冒子虛無縹緲的聲音吟道:「月出皎兮,佼人撩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憂受兮,勞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關緒清身子劇烈的一顫,他知道這是自己親手抄給冒子的那首陳風,那時冒子剛剛入宮,兩人如膠似漆,此時近在咫尺,卻彷彿隔了千山萬水般相似……
「這是一場賭博,獲勝的一方就會成為亞洲地區長久的主宰,失敗的一方很可能會亡國滅種。從戰爭開始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失敗的準備,但是即使我們輸了,也要輸得有尊嚴,你們現在讓我離開東京,那麼大日本帝國的臣民會怎麼想,我還配做大日本臣民的天皇嗎?」裕仁天皇臉色凝重,常備艦隊幾乎全軍覆沒的消息從西方傳來後,首相近衛文磨率領一眾重要官員集體覲見,集體向天皇謝罪,並跪請天皇暫離東京以防不測之危。
「此次,聽說中國要派出一百萬大軍攜帶者世界上最先進的武器,對已經失去海防能力的日本列島發動登陸作戰,事態異常危急,相比較之下,日本的兵力不算少,但是大多是緊急從民眾中招募來的平民,有很多地方的部隊連武器都沒有配齊,和中國軍隊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幫烏合之眾,大敵當前必須集中優勢兵力拱衛東京。若是敵軍進攻東京,天皇的安危將會決定國運之興衰,所以,為了天皇的安全,也為了給參戰的軍民卸下包袱,天皇暫離東京至伊勢神宮暫避,這是帝國全體軍民的懇請。」近衛文磨懇切的說道。
事實上,海軍戰敗的消息已經不可避免的擴散開去,日本政府機關上下都瀰散著一種惶恐的氣氛,雖然東京街頭的萬民簽血書誓死保衛天皇的活動如火如荼,但那些都是日本國民情緒中樂觀的一小面,更多的則是酗酒之後的放浪,如世界末日將至時那種失去希望,失去幻想後的無視一切,破壞一切的混亂。
當失利的消息從太平洋傳到東京時,所有的人似乎一下子麻木了,聽到消息後都是不由自主地一怔,然後才開始懷疑,反覆懷疑後終於認識到這一切都是真的,其後便是爛醉如泥,抑或是瘋狂的大笑或者大哭,再隨後,就失去控制了。
幸好他們還有天皇,這种放浪的瘋狂才有了一個彙集點——皇宮。在氣勢肅穆的皇宮前,所有人都收起了狂態,取而代之的是哀傷的大哭,此時的皇宮內,也瀰漫著一股悲觀的氣氛。只有裕仁天皇剛才那番擲地有聲的表述,才稍稍沖淡了這種壓抑的悲傷。
「陛下……」近衛文磨一臉誠懇,抬起頭望著天皇。
裕仁搖了搖手道:「諸位大臣要有勇氣,海軍敗了,我也很傷心,不過我不會失去希望!我們還有軍隊,還有數千萬的日本國民,我們還有希望,聽說賭徒們在輸完最後一塊錢之前,是永遠不會失去希望的。諸位大臣謹記,既然大日本選擇了賭,那麼,就請諸位繼續賭下去吧!」天皇說完,便微笑著站起身來,走下御座,一一同諸大臣握手,一個個的叫著他們的名字:「近衛君,努力。」
「東條君,不要放棄希望。」
……
裕仁天皇仍舊保持著令人沉醉的微笑,儘管他的身材看上去有些脆弱,但是他是天皇,只要出現在日本人面前,就會使他們產生一種膜拜的衝動,此刻,天皇重新執起了近衛文磨幾近乾癟的手,大聲說道:「我們出去看看日本國民對於這場戰爭有著怎樣的期待。」
東京的秋夜依舊悶熱,空氣中充滿著濕潤的氣息,黃昏的晚霞,將一片血紅色的絢麗留給了這個城市,這一刻,像櫻花的綻放,雖然短暫,但是擁有過一次這樣的美麗,似乎就足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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