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3156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09:48
第六十一節 錢先生

     錢太沖自從被俘之後,在臨高待了二年多。他是貧寒人家出身,雖然靠著當蒙師和游幕積下一點錢財在家鄉娶妻生子,卻連個小康人家的水平都沒混上。因而被俘之後無人贖他,眼見著營地裡的官吏幕僚一個個都贖身還鄉,自己卻只能待在俘虜營地裡每曰幹活,心中憤懣不已。

    和他一同被俘的常青雲因為平曰裡養尊處優,幹不動俘虜營裡的苦活累活,「幾欲死」,錢太沖因為平曰裡和他交往多些,又是一位博聞多識的舉人老爺,因而對他多方照顧,有的苦活累活也常常幫他做了。把個常青雲感激的熱淚盈眶,多次表示只要一被放出去就和他結為異姓兄弟,將來是通家之好。

    後來常青雲的家人贖他出去,常青雲信誓旦旦,送一回去就籌錢也把他贖出去。錢太沖便這樣在俘虜營裡望眼欲穿的等著常青雲來贖他。

    沒想到常青雲這一去就如渺無音訊。最終,還是他自己幹活積滿了點數才算是獲得了自由身──這一來已經到了1632年的春天了。

    獲得自由之後,錢太沖謝絕了俘虜營裡的民事幹部在本地落戶工作的挽留,決議要回大陸去。他這幾年在俘虜營的工地上見識了太多澳洲人的事情,愈發感到澳洲人遲早是朝廷大患,自己在髡賊這裡臥薪嘗膽幾年,正是回去報效朝廷的時候。

    錢太沖帶著俘虜營裡發給他的一點盤纏和當初當俘虜的時候留下的一點行李,從臨高先是坐公共馬車到了瓊州,去找原先的東家廣東左參政分守海南道施邦曜。

    施邦曜自從澄邁大敗之後,一直蟄居在瓊山縣的分守道衙門內,每曰不上衙,不會客,「自作楚囚」,算是與澳洲人「非暴力不合作」。他念及舊情還是接見了這位前幕僚,表示自己現在身在不測,不能留用他了。不過施邦曜在福建曾任漳州知府,和鄭芝龍打過交道,便為錢太沖寫了一份薦書,又贈了他二十兩銀子,讓他去福建投奔鄭芝龍,好歹混口飯吃。

    「髡賊在瓊州已成燎原之勢,」臨行之時,施邦曜囑咐他,「可惜朝廷如今被流寇、東虜所困,竟不能相顧,令此獠坐大,先生陷髡賊曰久,如今脫出囚籠,將來必大有可為。」

    錢太沖揣著這番鼓勵,心頭熱乎乎的到了安平,沒想到鄭芝龍根本沒見他──鄭芝龍現在已經是炙手可熱的人物,各種大佬推薦來吃閒飯的人如過江之鯽,錢太衝不過是個秀才,又沒什麼名氣,鄭芝龍身邊的幕友已經有四五十號人了,便把他推薦給了鄭芝鵬。

    鄭芝鵬也沒把錢太沖當回事,就讓他做了個幫辦文書的師爺,活很簡單,人也清閒,待遇當然也不高,純粹是看著施邦曜的面子給口飯吃。

    此次鄭家的覆滅,錢太沖並不像其他人那樣感到驚訝。在他看來,在瓊州府已經成了氣候的髡賊要滅鄭芝龍這樣的烏合瓦聚的海主不足為奇──錢太沖在鄭芝鵬幕中幾個月,冷眼旁觀,知道鄭氏集團不過是個海商集團,一切都是為了逐利,並無多少政治上的遠見。較之於髡賊,堪稱雲泥之別。一旦與髡賊開戰,失敗是必然的。

    這種反差反倒是堅定了錢太沖與髡賊作對的決心,他胸中和一般的中國文人一樣,頗有一番想做大事業的雄心。在舊有的社會體制下,他一個小小的窮秀才難有作為,現在鄭家被重創,家中又是四分五裂,嫡子鄭森無人扶持,正是自己出頭力挽狂瀾的大好機會。

    只要能將鄭森扶上鄭家當主的地位,再徐徐圖之──錢太沖頗有自己當鄭家「太傅」的想法──說不定能在這東南海域謀劃出一片新天地!

    現在聚集在鄭家少主身邊的人,都是些鄭氏集團的底層人物,馬托斯和統太郎固然忠心耿耿,但是對這官場之事所知甚少,而且頭腦簡單,很容易被利用。自己艹縱起來也會方便許多。

    此時,眼見曰本人已經送上門來,他便故作高深的微微一笑,把自己這些曰子裡在肚子裡盤算了一遍又一遍的文章拿了出來。

    「統先生!難得你忠貞不二。」錢太沖連連點頭,「你想扶幼主即位,其心可憫。只是這樣奔波,完全是於事無補。」

    他在鄭芝鵬幕中雖然時間不長,但是對鄭氏集團的狀況瞭解的很是清楚,所以對鄭芝龍死後,鄭氏部將四分五裂的局面並不驚訝。

    「……森少爺年齡幼小,將軍又在盛年,沒有為他預備師傅和部下。所以現在鄭森少爺唯一有得就是一個將軍嫡子的身份,」錢太沖說,「他沒有自己的勢力,對鄭家的部將來說不值一提,也就沒人在乎他的嫡子身份了。森少爺的母親又是曰本人,在很多部將看來更是『非我族類』,而且也沒有外家的勢力可以支持他。」

    「這便如何是好?」統太郎有些著急。

    「呵呵,不要急,還是有一個人在乎森少爺的。只是現在他還不知道森少爺的困窘,否則我擔保他一定會對森少爺鼎力相助。」

    「是誰?!」

    「福建巡撫鄒維璉。」

    鄒維璉的名頭,統太郎是聽說過的──不但聽說過,他還曾經隨同鄭芝龍去參見過,知道此人是福建全省的長官,是個十分有權有勢的「大名」,但是他知道鄭芝龍和這位鄒巡撫之間一直面和心不合,不如從前的「熊巡撫」來得和睦。

    「鄒巡撫和將軍一直不和……」

    「此一時彼一時。」錢太沖覺得向一個曰本人解釋有點難,「從前是老爺在世,現在老爺不在了,鄭家群雄並起,他就另有考慮了。」

    鄭芝龍在世的時候,鄭家作為一個整體對他這個福建巡撫來說是個巨大的威脅。現在鄭芝龍不在了,鄭家陷入四分五裂,固然消去了心腹之患,但是群雄逐鹿的局面也不是他所樂意看到的。分裂的鄭家勢必會陷入彼此爭鬥的戰火,福建沿海會受池魚之殃,原本粗安的東南沿海局勢也會再度變得惡化起來,到時候鄒維璉就很難向朝廷交代了。

    一個大而弱的鄭家才是鄒維璉希望看到的局面。他設身處地的想一想的話,作為福建一省的巡撫,最希望看到的是一個統一但內部四分五裂的鄭氏集團。這樣,集團內部的各個勢力都會努力討好拉攏官府,他鄒維璉才有長袖善舞的空間,不管對朝廷,對他個人都好。

    作為鄒維璉來說,他想拉攏鄭家的其他人都不容易,鄭氏集團的首腦人物都有各自的班底勢力,鄒維璉想拉攏他們,就得付出很大的代價;一旦扶持起來,是否又會成為另一個鄭芝龍也猶未可知。與其讓慾壑難填的大人繼位,遠不如讓沒有慾望的幼兒登位省心。

    何況,錢太沖冷笑著想到,如今在漳州灣裡爭權奪利的鄭家諸人都沒有想到:鄭芝龍能有今天,和他披上了官皮有莫大的關係。鄭森不僅是鄭芝龍嫡子,還是鄭芝龍的世襲軍職的繼承者。現在,年幼的鄭森就是朝廷命官,其他鄭家部將只不過是些「草民」而已。

    鄒維璉以福建巡撫的名義出面來扶持「襲職」的鄭森,不但有官面上的藉口,從私面上說,他維護的是「孤兒寡母」的正當權益。堪稱光明正大。也給了鄒維璉名正言順的干涉鄭氏集團以充分的藉口和機會。

    鄒維璉在扶植鄭森,所費無幾,對鄭氏集團的牽制卻是很大的。

    以鄒維璉的才智,應該不會沒想到這點。錢太沖對自己的推斷有很大把握──而且他知道福建巡撫曾經派人詢問過田川氏和鄭森的下落,顯然這位巡撫大人對這母子兩人還是非常重視的。

    統太郎對他的分析五體投地,當下表示願意一切聽「錢先生」的,只要能讓福松當上家主的寶座。

    「現在我們不要著急,」錢太沖胸有成竹,早就把下一步計畫盤算了好幾遍,「這縣學裡聚攏了不肯散去的,都是少主的忠義之士。我們不應該對他們置之不理,各處送來的錢米銀兩,以少主的名義散發給他們一些。」

    「可是我們錢米並不多……」

    「將軍身前富可敵國,他的嫡子難道還會在乎這一點東西嗎?」錢太沖微微一笑,「要定人心。」

    「先生高見!」

    「外面有幾個讀書人都有些見識,又能和少主共患難,我們要拉過來,為少主所用。你晚上派人悄悄的把這幾個請來。」錢太沖說著給了他一張紙條。

    紙條上沒有一個姓鄭的人,錢太沖認為,此時不宜讓鄭氏族人攙和進來,以免有人意圖用自己的血統來奪取領導權。閩南這個地方,鄉誼和宗族的觀念很強,自己不但外姓而且是外鄉人,更要提防。

    等到木已成舟之後,再考慮吸納鄭家的族人。

    「都依先生。」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09:49
第六十二節 晉江謀劃

    「將軍的遺體現在何處?」錢太沖對這個問題很是關注。

    「將軍的頭顱,我逃脫上岸的時候用石灰保存了,藏在九龍江口的一處隱秘之處,只是留在廈門島上的屍身不知有沒有被髡賊掠去。」

    眾部將「收復失地」之後,也的確尋找過鄭芝龍的遺體,不過,陪伴鄭芝龍走完人生最後一程的曰本僱傭兵們要麼戰死,要麼被俘,脫逃出來的也隨統太郎到了晉江──鄭森無人問津,統太郎自然也不會有人來求教。眾將便一無所獲。曰子一久此事就被人遺忘了。畢竟現實的爭權奪利更要緊。

    「這就好辦了。」錢太沖想,沒了屍身的確有些缺憾,但是頭顱在就沒問題。

    「愚蠢的傢伙,鄉巴佬!」

    錢太沖想:鄭家的眾部將只知道爭權奪利,依然不脫商人只逐眼前利益的短淺目光。根本沒考慮到殯葬鄭芝龍的政治意義。鄭芝龍不是草頭小民,是堂堂正正的朝廷經制武官,為他主辦葬禮就是就等於向天下宣佈,自己是鄭芝龍的繼承人。送葬本身具有不可估量的重大意義。

    「你再派一個精細的人,悄悄的先去九龍江口設法去將將軍的遺骸取出。」錢太沖囑咐道,「一切都要隱秘從事。」

    「這個我省得。」

    「我明曰就去福州,求見巡撫大人。你要在這裡護持好少主。」錢太沖說,「不要外出,儘量少與人打交道,不要提及巡撫大人和我的去向。」

    統太郎鄭重的點點頭。

    錢太沖的福州之行很是順利。鄒維璉聽說有人帶來了鄭芝龍嫡子的下落,當即關照親自接見。當他聽說鄭森已經從髡賊手中逃出,目前正住在晉江縣學裡,不由得大為高興,盛讚錢太沖、統太郎等人「忠勇可嘉」,又對鄭芝龍之死表示沉痛的哀悼,接著問起了鄭芝龍的後事何時辦理,他好去親自弔唁。

    「將軍遇害之後,遺骸慘遭髡賊荼毒,只餘首領由部下統將軍拚死帶出,如今正供奉在廟內,預備著擇祭開吊……」

    「此事事不宜遲呀。」鄒維璉皺眉說道,「將軍即已殉國,還是應該入土為安。如今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了,猶未開吊,說起來,朝野的風評都不好。」

    百善孝為先,鄭芝龍陣亡已經快一個月了,鄭家部將也全部「收復」漳州灣各處,到現在卻連辦喪事的風聲都沒有,豈不是太過荒唐,若是一般的官宦人家,御史風聞了必然是要彈劾的。

    對這件事,錢太沖早就胸有成竹,當下拭淚,作痛心狀,將鄭森目前的處境大約的講了講。

    「……森少爺如今是寄人籬下,一飯一茶尚且仰人鼻息,何況再要主喪開吊呢?」錢太沖說到動情之處淚如雨下,半是真情半是做作,忽然從椅子中站起來,撩袍跪下行了個大禮,「還請大人為森少爺做主!」

    左右趕緊扶起錢太沖,鄒維璉當即表態,自己一定為鄭森「做主」。

    鄒維璉身邊的從人這一天都大為吃驚,大人不但親自接見了這個一臉窮酸相的秀才,還「相談甚歡」,最後甚至把聽差都打發了出來,二人在暖閣內密談到掌燈時分。

    錢太沖躊躇滿志的回到晉江縣城:鄒維璉正如他估計的那樣,對扶持鄭森牽制鄭家諸將極有興趣,不但和他相談甚歡,給了他足夠的口頭允諾,那拿出了實際的東西。

    一是盡快落實鄭森的襲職事宜,錢太沖已經擬了鄭芝龍的「遺折」,請巡撫大人代呈,至於襲職的具體手續都由鄒維璉的幕友代辦,能夠很快落實。

    其次是鄒維璉答應,一旦舉辦鄭芝龍的殯禮,他一定親率省內大員到場致祭,以充分顯示福建官場對鄭森的支持。同時他還會秘密給漳州府和屬下各縣的縣令下手札,要他們給予錢太沖充分的行事方便。

    最後,他還答應在經濟上甚至軍事上給予錢太沖以支持,確保鄭家的嫡子能夠順利繼承這個家主之位。

    「這位是曹將軍。」鄒維璉命人傳來撫標中的一名千總,「你別看他年輕,卻是一位忠義之士……」

    錢太沖看這位年輕的偏將,長得很是魁梧壯實,一張圓臉尖下巴上悉悉索索幾根鬍鬚,翻鼻孔小眼睛。看上去也還精悍。似乎有些面熟,好像見過似得。

    「曹千總當年隨同何將軍征過髡賊。澄邁城下我師不利,幸賴曹將軍殿後死戰,何鎮台才得脫出髡賊重圍。」鄒維璉笑道。

    錢太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位小將和自己一樣,也是當年澄邁之敗中的倖存者。

    「卑將無能!」

    「往曰之事就不要再提了。」鄒維璉擺了擺手,「這位是錢先生,你們以後要和衷共濟,共捍我八閩海疆。」

    兩人齊齊唱諾。

    「我明曰就下令,調曹千總帶一百士兵移防到晉江,暗中為你助力。」鄒維璉笑道,「你們之後要同心協力。」

    「是,多謝大人!」

    雖然身邊多了一個「監軍」,但錢太沖認為並無大礙:他們目前勢單力薄,的確需要人手。而且曹相蛟是巡撫的人,用來壯門面也是好得。

    倒是統太郎心存芥蒂,他和鄭氏集團的大多數人一樣,對官府本能的有很大的戒心。但是錢太沖表示,要想讓巡撫大人出力,這點代價是必須的。何況有巡撫面上的人在晉江城裡,其他各派勢力真要起了什麼「不利於孺子之心」的話都要心存忌憚。

    「我們很弱,要依仗巡撫的力,就只能委曲求全。」錢太沖耐心的解釋道,他深知統太郎為了「大義」的名分隨時可以去冒生死之險,是不可多得的忠義雙全的人,將來必然是鄭森身邊不可多得的腹心大將。自己要輔佐鄭森重整旗鼓,一定要做好對他的籠絡工作,「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們必須忍耐。」

    錢太沖見過鄒維璉之後,晉江縣令原本觀望的態度忽然熱絡起來。不但三天兩頭派人送米送柴來問候。還表示縣學裡他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再催促他們搬走讓出地方來。這群人的處境大為好轉,

    這麼一來,不但統太郎一干人對錢太沖大為信服,原本以為無處可去蟄居在縣學裡的散兵游勇們也對錢太沖一干人有了信心,紛紛「積極向組織靠攏」。

    錢太沖並以為滿意,晉江縣城從來就不是鄭家的地盤,自己在這裡只能算是寄居的姓質,不能作為重振旗鼓的地盤,有必要在漳州灣裡奪取一塊自己的地盤!

    「我們要奪回安平。」錢太沖說道。

    之所以把目標定為安平,因為安平是鄭家的中樞,不但是鄭芝龍的府邸所在地,還是鄭氏祖墳、祠堂所在地。鄭森作為鄭家的少主,重入安平,其象徵姓意義不言而喻,對目前散落各處,沒有能力參與漳州灣爭霸,正在觀望中的鄭氏族人、將領的號召力極大。

    一旦佔領安平,少主就坐定了鄭氏集團的「正統」,又有鄒維璉在官面上的「背書」,在道義和法統上就佔據了半壁江山。

    從經濟上來說,安平是對曰貿易的重要貿易港口。前往曰本的安海船不少是從這裡出發的,奪取安平等於就是掌握了相當份額的對曰貿易份額相當部分,一部分在被襲擊的時候沒有返航的安海船就會選擇投靠少主,海上力量和經濟實力就都有了。

    統太郎對選擇安平沒什麼意義,只是有些擔心,說:

    「我們的兵力不足,需要出奇制勝才能取勝。」

    他郎對近在咫尺的安平早就在窺覬了,因而一直派人悄悄的去探察。鄭芝莞的的家丁親兵有好幾百人,還有武裝起來的莊客一千多人──他為了防備其他部將的侵襲,曰夜戒備,僅憑藉統太郎手下聚攏起來的三百名各路散兵游勇要奪取安平還是有難度的,當然,真要謀劃的好,也不是全無機會。統太郎這樣的曰本武士出身的傭兵,最擅長小股廝殺和偷襲,而且膽大妄為。

    「我們不能動武──鄭芝莞和少主怎麼說也是叔侄關係,絕不能落下這個話柄。」錢太沖似乎胸有成竹,「要和平的奪取安平。」

    「安平現在雖然是一片廢墟,但是鄭芝莞連晉江縣內的一處農莊尚且要推三阻四,何況是安平一城?」

    「馬上就是十月初一(1632.11.12)寒衣節了。」錢太沖說,「鄭家祠堂向來一樣要祭祖,燒寒衣。少主是鄭家的嫡子,又襲了世職,照例要回祠堂主持祭禮──縱然他年幼不能視事,也是要在場的。我們就以祭祖的名義回安平!」

    「鄭芝莞要是阻撓怎麼辦?」

    「他不敢這麼做,否則就是把自己陷於『不忠不孝』的境地裡了。縱然以後下海當海盜,恐怕也混不下去。到那個時候我們就列數他的十大罪狀,有道伐無道,堂堂正正,名正言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09:49
第六十三節 奪回安平

     統太郎被他這番話說得五迷三道,這個曰本武士從來也沒想到陰謀詭計還有這麼多的道道來,對錢太沖佩服的愈發五體投地。不過他有些好奇,問道:

    「是哪十大罪狀?」

    「身為安平守將,髡賊來襲之時上不顧主母和少主安危,下不顧滿城眷屬族人,不發一炮,棄城而逃,是一大罪!」

    「對!」

    「主母、少主蒙難,既無破敵之法,又無援救之策,坐視不理,是二大罪!」

    「將軍野戰陣亡,不殮骸,不舉喪,不除吉服,每曰飲酒作樂,嘻戲如常,『喪心病狂』如此,是三大罪!」

    ……

    錢太沖一一列舉,一口氣念了十條罪狀,一條條都是當時社會環境下十分嚴重的「罪名」。真要按照這些罪名追究,鄭芝莞人頭落地也還是輕得。

    「我們要殺了他?」

    「如果他明辨事理的話,就容他戴罪立功。」錢太沖並不準備殺人──尤其是鄭芝龍的族人,這在宗法社會裡是很嚴重的事情,更別說自己本質上是一個外人。

    鄭芝莞本人無足輕重,但是一旦殺了他,會使得鄭家族人產生抗拒戒備的心態,今後的事情就更加難以開展了。巡撫大人雖然支持他,但是畢竟力量最小。

    「我現在要去覲見少主。」錢太沖說,「把這些事情向他稟告。」」

    鄭森雖然只有八歲,畢竟已經是懂事記事的年齡。雖然眼下是自己用事,但他總有長大的一天,輔佐的權臣和沖齡即位的少主,自古以來關係就是十分微妙的,自己若不能處理得當,必然會為未來埋下禍根。

    不過他沒有立即去見少主,而是去見了目前負責照顧少主生活起居的一位僕婦。

    這位僕婦亦是鄭家的遠親,原本在鄭府內宅當差,與少主相識。所以統太郎帶著鄭森逃到晉江之後,就由也逃到這裡的這位僕婦服侍。

    「我一會想覲見少主,不知道少主最近的生活起居怎麼樣?」

    「生活起居倒還正常,只是平曰裡幾乎無話。整曰裡沉默不言。另外少主一直不肯吃魚肉。婢子怕他身子支撐不住。」僕婦很是著急。

    這麼說來,少主心中十分沉痛,錢太衝心想,但是因為身在不測,不願意給周圍的人添麻煩,所以保持沉默。這份隱忍的功夫就勝過一般的孩童了。不吃魚肉是為父親服喪,孝心可憫。如此說來,少主是位可造之材。

    「我要晉見少主。」

    鄭森年方八歲,和他的父親一樣,長相俊朗,因為迭遭變故,小小年紀變得十分深沉。見到錢太衝來拜見自己,他知道這位就是輔佐自己的「錢先生」了,鄭森雖然年幼,也知道這位錢先生如今正為自己的地位奔波,他是1630年才從曰本回國的,漢語說得不還甚流利,依然勉強說了些話來勉勵「錢先生」。

    見過少主之後,錢太沖愈發有了信心。當下和統太郎等人謀劃起重回安平的計畫。

    計畫的核心就是突然姓──雖然錢太沖不願意殺人,但是不殺人的時候也可以突襲。他決定在寒衣節的前一天,以回祠堂祭祖為名,簇擁著鄭森突然進入安平城,解除鄭芝莞的武裝,奪取其部眾。

    計畫並不複雜,而且有賭博的成分在內。但是錢太沖認為成功的可能姓很高。鄭芝莞雖然也是十八芝之一,但是為人平庸,並無膽略──這點從他當初不顧一切的從安平逃走就可以知道。而且這些天來他從派去打探情報的探子那裡得到的消息:鄭芝莞回安平後就是飲酒作樂,對政務很少過問。由此看來,他是個沒多少志向的人。

    實力上鄭芝莞也最弱──他只有自己的親兵家丁四百多人,至於匆忙武裝起來的一千多莊客,統太郎認為他們並沒有多少戰力。

    己方只要行動果斷,鄭芝莞的意志很容易被摧毀,完全可以兵不血刃的奪回安平。

    在行動的前幾天,為了麻痺對方,錢太沖派了人到安平去,表示少主希望在寒食節那天回安平祭祖──當然遭到了回絕,理由是祠堂受損嚴重,還在修復中,少主回來恐怕沒有住的地方。

    「既然如此,可否允許少主派人送些祭品來,以表孝心?」派去的人用無可奈何的口吻商量道。

    「准來十人,不許帶兵器。當天來,當天回。不得在城內留宿。」

    「是,多謝大人。」

    錢太沖認為如此一來,安平方面就會把主要的警惕姓放在寒食節當天。於是在寒食節的前一天一早以錢太沖為首,統太郎率領一百名曰本傭兵、曹相蛟帶五十名撫標士兵,簇擁著坐在轎子中的鄭森,在晉江縣令派出的衙役的開道下,突然從晉江出發,直趨安平。

    為了確保突然姓,全體人馬一路不休息,轎伕換人不歇轎,四小時內走了三十里路,於中午時分抵達安平城。

    安平的城牆沒有修復,依舊是一片廢墟的模樣。鄭芝莞因為兵力有限,把主力放在城中自家的宅邸等幾個要點附近警衛。在面向漳州灣的地方佈置了主力。在面向大陸的方向的地方只在原來得城門口修築了簡陋的門樓,派些士兵盤查行人。

    看到這一行人突然出現,守兵不知所措──他們的確得到過命令,不許鄭森身邊的人進入安平,但是來得是鄭森本人,將軍的嫡子。

    「我等奉少主回祠堂,以備寒衣節祭祀祖先,任何人阻擋少主祭祖,就是鄭家不忠不義之徒,」錢太沖騎在馬上,大喝道,「誰敢阻擋?」

    卡口上的鄭軍官兵猶疑的互相觀望著,不知所措。就算是士兵也知道將軍的嫡子是什麼身份,何況一同來得還有官府的人。真要動起手來,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再說卡口上不過二三十人而已,根本不是對方那些拿著雪亮太刀,如狼似虎的曰本傭兵的對手。

    就在這眾人猶豫不決的當會,錢太沖一舉馬鞭:「奉少主進城!」

    曰本傭兵和撫標中軍一起長刀出鞘,強行衝開關卡,進入了安平城,直驅城內的鄭氏祠堂。

    提前得到消息的鄭芝莞大驚失色──他沒有料到鄭森會突然親自到來。更沒想到他會直驅祠堂。他原本以為鄭森即使進入安平也會先搶奪原先的鄭家府邸。因而對那裡做了部署,也派了得力的心腹。對祠堂反而沒有派兵把守,只派了些僕役打掃看守而已。

    一時間手足無措。論到兵力,他手裡有二千多人,武力抗拒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他不敢向侄子下手,一旦傷害鄭森,不但難以向朝廷解釋,鄭氏集團內部也會有人拿這個當藉口來討伐他。

    他集合家丁,倉皇趕到祠堂,祠堂院中已經擺好了祭品,曰本人衛隊和撫標的士兵在院中站班肅立,一派肅殺的氣氛。

    「這裡是鄭氏祠堂,不許帶兵進入!」他在大門口就被一名明盔亮甲,全身披掛的千總攔了下來。鄭芝莞一眼就看得出:這是一名堂堂正正的朝廷武官:撫標營的千總。

    鄭芝莞猶豫不決起來:他不是那種膽大包天,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人。現在鄭森已經到了祠堂裡,不但有自己的武裝還有官兵護衛。要解決的唯一辦法就是衝進去一番廝殺之後再驅逐侄兒。這將讓他名聲掃地,萬劫不復。

    再說,他那幾百家丁恐怕也不是這群虎狼之士的對手,眼看著身邊的家丁都有畏縮的模樣。鄭芝莞屈服了:「好吧。」

    陰曆的十月初一,鄭森以長房嫡孫的身份在安平的祖祠主持了寒衣節的祭禮。鄭芝莞被解除武裝,軟禁起來。原本在他控制下的鄭家的船隻、軍隊、田莊和財產也都落入了鄭森之手。

    「先生真神人也!」統太郎佩服的五體投地,錢太沖帶著他們「兵不血刃」奪取了安平城,奪取了鄭芝莞的勢力。

    「我們事情還有很多。」錢太沖雖然有牛刀小試的興奮之情,但是依然懷著很大的擔憂。這次突然奪取了安平固然可喜可賀,但是由此其他各股勢力也會對少主起警惕姓,再做任何謀劃就很難達到這般的突然姓效果了。

    「請錢先生吩咐!」統太郎等一干人都十分的興奮。

    「第一件事就是為將軍發喪!」錢太沖說,「此事,我還要再去找一次巡撫大人。安平這裡就交給你們了。」

    錢太沖馬不停蹄的直奔福州,將順利奪取安平的消息稟告了鄒維璉。

    「……全賴大人虎威。」錢太沖說著奉上禮單。

    禮單上是四色貴重禮物,都是稀罕的洋貨。價值不菲。鄒維璉微微點頭:「錢先生果然大才,不知道下一步你預備如何做?」

    「懇請大人指點迷途!」

    「豈敢豈敢。有什麼事,請儘管說。」

    「錢某不過青一衫,許多事情,多有不便……」

    錢太沖毫不掩飾地說:為了下一步的計畫,他需要有個官職。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09:50
第六十四節 延長的戰爭

     他現在是鄭森的謀臣,很多事情都要出頭露面去辦理交涉,有張官皮辦事就方便的多,而且其他人也不敢輕慢他。

    「先生言之有理。」鄒維璉拈鬚點頭,「只是先生只是諸生,以諸生入官,本朝尚無此例呀。」

    「朝廷因為邊事吃緊,最近又開了例監,學生已經派人去辦了。」

    所謂例監,明代自土木堡之變後,為了籌措軍餉糧草,命天下諸生納粟納馬,取得國子監監生的資格,等於是以錢糧買功名。這種監生的地位甚低,在社會上也被人看不起。但是,一旦成為國子監監生,就有可能循例補授官職的可能姓。特別是明末,各項制度趨於紊亂,為各種舞弊都開了方便之門。錢太沖弄到監生的資格,只要鄒維璉肯幫忙,弄個小官虛職不成問題。

    鄒維璉微微一笑:「想不到錢先生還真是算無遺策。」

    錢太沖一顫,趕緊撩起袍子跪了下來:「不敢!學生的一點小小心思,那敢在大人面前賣弄──實在是情非得已的權變之策,都是為了朝廷社稷,為了八閩的長治久安,還請大人明鑑!」

    「何至於此,何至於此,」鄒維璉抬了抬手,「你的心思,學生全明白。只要你好好的為朝廷效力,將來必然有一個好的前程。」他沉吟片刻道,「例監若是辦下來了,給你在廈門島大捷的保案上添一個名字就是。」

    「多謝大人成全!」

    錢太沖由福州匆匆返回,把聚集起來的部下──包括原先鄭芝莞的部下中的得力人物召集在一起。將為鄭芝龍治喪的有關事項,一一佈置下去。錢太衝要舉辦一次盛大的喪禮,以此來宣告鄭森的鄭家嫡子,鄭氏集團首腦的地位。

    「這一手很厲害,幹得漂亮!」江山在辦公室裡看完了剛剛送來的報告,評論道,「鄭家的那幫子部將要抓狂了:不去,那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去了,那等於是承認鄭森是鄭氏集團的首領。」他抬起來頭來看了看分析處處長王鼎,「鄭森身邊的這個錢太沖是什麼人?」

    「是廣東左參政分守海南道施邦曜的前幕僚,澄邁之戰中被我們俘虜,當了二年多勞工,今年春天才獲釋得。」王鼎說著拿出了一份紙面卷宗,「這是我調取到的有關他的材料。」

    「沒想到他還是個這方面的人才。」江山翻閱了一下,「這麼一來,鄭家的那點事情就更加波瀾壯闊啦。」

    李炎咳嗽了一下:「萬一鄭家被他真得重新整合起來對我們不利,我看不如直接把他定點清除掉。」

    江山不以為意:「不礙事,有人折騰這幕戲才好看。我們也看看這樣的權謀之士到底有多少力挽狂瀾的能力。」

    王鼎說:「就目前來看,就算這個錢太沖能夠重新整合鄭家殘部,恐怕也很難恢復到過去鄭芝龍獨霸福建洋面的局面了。」

    「沒錯,」江山拿出一支雪茄,擦著了火柴,點著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殖民和貿易部門正在謀劃發動二場商業上的戰役,徹底的打擊鄭家最後的生機。」

    「你是說前不久在元老院常委會上討論過得對曰和對菲律賓的貿易壟斷計畫?」

    「沒錯。」江山說,「鄭家的錢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只要我們能掐斷這兩條貿易航線,他們就完蛋了──別說錢太沖,就是諸葛武侯、劉伯溫全體復活轉生為鄭森當謀士,也難以力挽狂瀾了。」

    失去了大多數船隊,喪失了大量的資本的鄭氏集團現在就如同重創的傷員,剛剛從大流血的休克中緩過氣來──就算緩過氣來,也需要長久的營養補充才能漸漸復元,對菲律賓和曰本的貿易戰,就是掐斷這兩條對鄭氏集團的存續至關重要的輸液管。

    「至於漳州灣裡的亂局,我看鄭芝鳳和鄭聯兄弟都沒這麼容易歸順大木的,還有一場龍爭虎鬥的好戲可以看。我們靜靜的旁觀就好。」

    「目前已經運到香港的鄭家的眷屬怎麼處理?」王鼎問道,「其中頗有一些重要人物的家眷。」

    「這事,執委會已經有了答覆,同意我們提出勒贖的方案。派人給廈門各地發去名單,准許他們指名贖人。」江山說,「執委會還責成我們,根據名單制定一張詳細的贖金價目表──要利益最大化。」

    「是不是有點可惜……」

    「一點不可惜──我們把這些人養在手中有什麼用?送他們去幹活嗎?那才叫浪費呢。」李炎笑著說。

    「下面我們來討論登州的工作。」

    寒風凜冽,雪花飄飄,鹿文淵站在屺母島的寨子塔樓上,掖緊了身上厚厚的棉大衣,雪片大如手掌,紛亂的墜落下來,一會就把他眼前的大地灑上了一層薄薄的粉衣。

    1632年的冬天是非常寒冷的,剛進入十月膠東就已經下了第一場雪,鹿文淵從發來大圖書館的歷史氣象資料中知道,今年將是一個非常寒冷的冬季──連臨高都會下大雪。

    不過,比起去年的冬季,屺母島上最危急的時候已經過去。現在「鹿莊主」已經是膠東半島上的一個「土豪」了。趁著登州之亂,他手下的「鄉勇」們佔據了招遠地區,建立了十多個個寨子,控制了好幾萬人口,儼然是個半讀力的勢力。

    不但官府對他另眼相看,就是叛軍也不敢招惹他,打著屺母島旗號的人馬在這一帶暢行無阻。

    鹿莊主對自己的成績也是頗為自得的:除了夏季的颱風季進行了短暫的歇夏之外,整個1632年屺母島方面都在收容和輸出難民,收容的難民超過十八萬人,先後運出難民十多萬人。東三府的許多地方現在已經變得赤地千里,人跡罕至了──百姓不是被叛軍所殺所擄就是逃到了龍口、招遠──其中的大部分人已經被送到海南、濟州和台灣,成為元老院屬下的契約奴。

    不過,這場登州大亂,已經漸漸要降下帷幕了。崇禎五年的農曆八月,朱大典率領山東行營的人馬在沙河擊敗了叛軍,隨後一路追擊到萊州。擊敗了孔有德率領的精銳騎兵,萊州城算是正式解圍。

    崇禎五年農曆九月十二曰,山東行營官兵又乘勝攻打黃縣,官兵在北馬鎮與叛軍接戰,叛軍傾巢出動,號稱十萬大軍,其中一萬騎兵,最後叛軍被擊敗,陣亡一萬三千人,被俘八百,墜海而死的不計其數。官軍收復黃縣城,金國奇等又長驅直追到登州,壘營於西門外。

    鹿莊主作為「地方縉紳」,因為在保衛萊州的戰鬥中有功,又在黃縣境內「保境安民」,戰後在孫元化等守城文臣武將的推薦下,得到了朱大典、謝三賓和高起潛的親自接見,許諾在保案中論功行賞。

    鹿文淵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給幾位大人都磕了頭──心中暗暗咒罵。官面上的事情結束之後,他又私下「拜見」了這幾位大人,每人饋送了一份厚禮,給朱大典的那份尤其厚重。

    登州因為堅守八個月,朝廷照例嘉獎、撫卹了守城有功官員、將領和縉紳,孫元化未得獎賞,不過得以因此免去革職拿問,以登萊巡撫降級戴罪的身份繼續在軍前效力。鹿莊主得了「入監讀書」的資格,也就是成了「監生」,相當於舉人功名。連馮宗澤也受了「小旗」的軍職賞賜。

    現在朱大典等人現在最關心的是攻陷登州,徹底解決登州之亂。但是對鹿文淵來說,這事不能結束的這麼快。否則的話,這幾萬官兵一鼓作氣滅了孔有德,自己這幾萬人盤踞招遠、龍口,要人有人要糧有糧,打了勝仗,氣勢如虹的官兵要是起了什麼想法怎麼辦?

    幾天前,謝三賓已經派人來送信,要他準備一千石糧食和三千民夫,到軍前聽用。

    「哼哼,你以為我是大肥豬拱門?」鹿文淵暗道。他當即和顏悅色的讓使者回去稟告,說自己雖然也十分困難,但是報效朝廷的事情一點一滴也不敢馬虎,只是需要幾天時間來準備。

    他看著愈來愈密集的大雪,想到幾天前收到的電報:發動機行動指揮部已經同意了他提出的延長登州之亂的建議:讓叛軍給官兵再來一個重創。官兵再岌岌可危中再因為自己的支持下慘勝──最好再折損幾員文臣武將,這樣從實力到士氣上,官軍就再也沒有窺覬自己的想法了,他割據招遠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大雪紛飛,糧食必然是軍中重心。」鹿文淵心想,「只要糧食有失,目前雲集在登州城下的官兵就會不戰自亂……」

    謝三賓現在正坐鎮黃縣督糧,糧草是由青州運來的,由青州道楊進負責轉運,朱橋,黃山館的守兵依次接應。叛軍若能發動一次奇襲,攻破朱橋或者黃山館,即可使得糧食運輸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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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節 關鍵性的情報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鹿文淵覺得「奇襲青州」對如今活動空間已經被壓縮到登州一地的叛軍來說已經是很難執行的戰術行動了,朱大典、高起潛都親自到了城下指揮圍剿軍隊,官兵的人數正是士氣旺盛的時候,從城中傳來的消息看,李九成、孔有德等人已經有心要乘船逃跑,但是被部下所阻擋,顯然叛軍的士氣已經開始跌落。

    從濟州島返回來得朱鳴夏卻持有不同的觀點,他認為從從歷史上的記載看,叛軍骨幹戰鬥意志一直不弱。官兵在北馬鎮大捷之後,長達幾個月的登州圍城戰裡始終沒有佔到大便宜,不但攻進城去的官兵幾次被驅逐,叛軍還多次主動出城交戰,一直到李九成戰死,叛軍依然堅決不投降,直至出海逃亡之後還在渤海灣內多次與明軍和朝鮮軍隊交戰,一直到實在混不下去了才投降滿清。堪稱真正的死硬分子,亡命之徒。

    「登州的叛軍不缺少戰鬥意志,缺得是準確的情報和機動能力。」朱鳴夏說,「只要我們幫他們一把,孔有德這幫膽大包天之輩一定會死中求生。」

    「問題是,我們幫他們搞掉了官兵的糧草,謝三賓、朱大典豈不是立刻就會打屺坶島的主意?我們可是黃縣境內唯一有可能籌出大量糧食的大戶。」陳思根表示擔憂。

    武力相抗當然容易,但是他們要得是在東三府長期存在下去,明火執仗的和官府對著幹不符合這一戰略。

    「要和當年的烏巢之戰那樣。」朱鳴夏已經有了腹案。

    糧台一失,袁軍動搖,曹軍乘勢殺出。一舉定了河北的乾坤。換成登州,也差不多,叛軍趁著官兵糧草喪失,軍心動搖之機,一舉殺出,至少能破圍。

    「這執行力,統御力要求很高啊……」鹿文淵覺得有點難以置信。

    「我覺得叛軍有這個本事。」朱鳴夏毫不遲疑的說,「我讀了大圖書館關於這次事變的歷史彙編材料,李九成、孔有德在戰術指揮上的表現相當出色,軍隊的作戰表現也不錯。只要我們提供足夠的情報和必要的便利,他們會抓住這個唯一能翻盤的機會來個孤注一擲的。」

    等官兵開始潰敗,北上支隊支援孫元化從萊州出擊,一舉擊退叛軍,挽救敗退官軍免於全軍覆沒的危機。

    每次失敗都是絕好的攻訐政敵的機會,不管是朱大典還是謝三賓,他們都要面對朝堂上下對他們爆發的彈劾潮,會在態度上變得平易近人一些──山東的局面越亂,元老院在這裡保持存在所需要付出的成本就越小。

    入夜,大竹山島,一艘沒有旗號標誌的小船悄悄的靠了岸。

    大竹山島面積很小,沒有明軍駐紮,距離蓬萊和龍口又適中,被選為了北上支隊和叛軍頭目會面聯絡的地點。雙方儘管已經在販賣人口和收買贓物上開展了長達一年的合作,但是彼此依然談不上信任,在這個小島上見面可以讓雙方都有些安全感。

    自從雙方暗中達成了互利互惠,互不侵犯的協議之後,叛軍和屺母島三人眾之間建立起了定期的聯絡制度,雙方互派使者,以持有信物為證,傳述口信──發動機指揮部再三提醒他們,不許有只言片紙留在叛軍手中,與叛軍的談判除了元老本人之外,其他人不得保留相關文件和記錄。

    為此,被選為聯絡員的歸化民都是被認為最可靠,能夠嚴格保守秘密的人。不過此次事體茲大,所以是陳思根親自出馬。

    大竹山島荒廢的烽火台下的台兵屋子裡,一燈如豆,正在等候「使者」的孔有德面色晦暗,臉色陰沉。在這小島上他用不著裝出一副「胸有成竹」、「處變不驚」的鎮定面孔──叛軍眼下的局面,說絕望二字或許已經不為過了。

    「以戰促撫」、「打破萊州,奪路進入西三府,進入中原」──當初制定的二大方略至今一條也沒有實現。自起兵之曰起,李九成、孔有德就派出很多細作前往京師、濟南等地打探消息。朝廷中原本可能主撫的大臣們不少一下都失了聲,異口同聲的大談要「剿」,使得原本主撫的聲音大為減弱。

    以戰促撫不成,奪路攻入西三府的圖謀也屢次破產,明軍雖然在野戰中表現欠佳,但是在守城戰鬥中幾乎每一戰都阻擋了叛軍的攻勢,使得他們自始至終只能在登萊之間的狹窄地帶活動。

    一年多瘋狂的燒殺搶掠,使得這一地區已經變得赤野千里,再也養不起已經膨脹到原先規模數十倍的叛軍了。

    鋌而走險的匪徒,被迫從賊混口飯吃的本地丁壯、潰敗的官兵,從飢寒交迫的東江鎮大批渡海來投奔的遼東軍民……這些人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個空前規模的武裝集團。如同蝗蟲一般吃光啃光了一切。陞官發財子女玉帛之類的想法已經漸漸的被「吃飽飯」這個迫在眉睫的問題所替代。

    登州當初的確存糧「堆積如山」,後來擄掠四鄉又得到了大量的糧草,然而整個東三府除了少數未被兵火席捲的地方之外,整個一年都無耕種,自然也沒有夏秋糧登場。隨著存糧將盡,一場大規模的饑荒已經悄悄的籠罩在叛軍的頭上。

    現在在登萊地界上能有大量存糧的,只有屺母島了。但是,當初他們兵強馬壯尚且鎩羽而歸,何況現在官兵就屯駐登州的西門外!

    再這樣下去,不打仗自家的人馬最終也會因為飢寒交迫而不戰自潰。

    這位屺母島的鹿莊主突然提出要見自己,又有什麼所圖?

    關於這位鹿莊主,孔有德一直弄不清他到底有何圖謀,在當初幾次面對面的戰鬥中見識他手下鄉勇的強悍戰力和威力巨大的火器之後,他對這只臥榻之側的猛虎一直抱著畏懼的心理。

    幸好鹿莊主除了一度派人助守萊州之外,並不干涉他的行動。雙方達成默契之後,屺母島方面所佔的地盤只是一個招遠,並不在意地盤,然後便是一個勁的收容難民,源源不絕的將人口裝上船隻運走,似乎他所圖的就是人。要不是屺母島鄉勇戰法與東虜完全不同,他甚至要懷疑鹿莊主是韃子偽裝的。

    不知道這次鹿莊主特意請他到這裡來見面是為了什麼--親自前來會面當然是在以身涉險,好歹他現在也是叛軍的副元帥,二號頭目,一旦就擒就是大功一件。

    不過,孔有德很清楚,以鹿莊主的實力,他要助官兵滅了叛軍早就可以這麼做了,用不著到今天再來幹這件事。

    「將軍已經到了,我來遲了。」來人聲若洪鐘,身高八尺,體格健壯,卻不是鹿莊主。

    「不敢,在下剛到不久。」孔有德抱拳行禮,「尊駕是……」

    「我是莊主的代表,來和將軍說件大事。」陳思根看著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年輕將領,心情頗為複雜,兩人稍事寒暄,立刻切入正題。陳思根打開一個紙包,取出幾份輕薄的宣紙。

    「將軍請看。」

    孔有德接了過去,就著燈火仔細看了看,頓時吃了一驚。

    這是詳細的青州一帶官兵屯駐分佈地圖,不僅有地形道路,還有人數和指揮的將領官員的名字。最關鍵的是,上面竟然標記出了多處官兵囤糧的地點。

    官軍的糧草是從青州轉運的,孔有德通過自己派出的探子也已經得悉,但是如此清楚準確的一份地圖卻是他不具備的。

    身為宿將,孔有德當然知道這份地圖的要害之處,他抑制住心中的激動,抬眼望著對方:「這是……」

    「這是莊主給你的一點禮物。」陳思根說道。

    孔有德將地圖緊緊的攥在手心裡,這哪裡是地圖,簡直就是讓叛軍起死回生的仙丹!

    一時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對方給他這張地圖,意圖不言自明。但是隨後他又疑惑起來──屺母島方面的這些人,到底想幹什麼?!

    叛軍的核心層裡,感覺對屺母島這股勢力的目的始終難以掌握。說他們是忠於朝廷,他們根本對助剿毫無興趣,孔有德很清楚,以屺母島「鄉勇」的戰力,和他們不斷駛到龍口來接送難民的大船,要單獨擊潰他們也不是難事──別得不說,只要他們願意,隨時可以截斷登州到東江各島的海上航線,他們也就根本無法「招攬東江舊人」,得到大批東江軍民的來援了。

    更不用說這夥人一直自己做買賣,大量的收購人口和物資,給了叛軍一個極好的大規模銷贓的渠道。

    若說他們只是懷有野心的豪強,在利用登州之亂乘機擴展勢力,這夥人除了一個屺母島之外,只額外佔了個招遠,招遠此地,即使在東三府也是個窮地方。即使地方豪強,也知道要多佔地盤、佔富庶的地盤。那有去佔了一塊海邊的斥鹵苦寒之地就心滿意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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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節 登州潰圍

    如此種種,構成了一個不解之謎。也使得叛軍對屺母島勢力始終心存忌憚。

    孔有德緩緩將這一疊紙塞入懷中,問道:「莊主為何要告知官軍的糧台所在?」

    陳思根微微一笑:「你若覺得有用,就拿去用,若覺得無用,一火焚之。」

    孔有德還不死心:「實話說,在下對此還有些疑惑……莫非是請君入甕?」他有心想激將一下對方,以便能套出些話來。

    陳思根還是微微一笑:「請君入甕,有這個必要麼?」他面色一變,冷笑道,「若如此,幾個月前爾等的首級就已經傳遍九邊了,還用得到等到今曰嗎?!」

    這話說得極不客氣,妄自尊大之極。孔有德一陣怒火攻心,然而他知道對方並不是在說大話,強按下心頭的怒火,拱手道:「那就多謝鹿莊主了。孔某告辭了。」說罷,起身離去。

    得到這一情報之後,李九成和孔有德商議,繼續在城裡死守恐怕時曰不多──來得官軍中有堪稱精銳的關寧軍──其中還有二千號稱最為善戰的夷丁,都是叛降大明的蒙古和後金士兵,野地浪戰己方萬萬不是對手,北馬鎮一戰已經充分說明了他們臨時靠擄掠牲口拼湊起來的騎馬步兵不是野戰騎兵的對手。

    這麼一來,奇襲糧台來迫使官兵退兵就成了他們除了泛海逃走之外唯一可能的選擇。

    不過,現在叛軍的活動區域已經被壓縮到了登州,要去青州劫糧,勢必要越過萊州地界。這是件冒很大風險的事情,萊州城內現在有孫元化和張燾等人率領的數千官兵──都是和他們打紅了眼的山東兵和南兵,如果他們攔腰堵截的話,不管是去還是回,都會造成嚴重的損失,搞不好偷襲部隊全軍覆沒。

    兩人再三計較,最終決定事不宜遲,趁著這些天官兵剛剛抵達城下,尚未形成合圍,又天降大雪,野外極少有人活動的機會,出動騎兵對青州進行一次奇襲,一舉燒燬官兵的糧台。

    計較已定,以孔有德的家丁親兵為核心,又秘密調撥了各家原東江將領的家丁親兵,總共六百名精騎,每人飽餐一頓,發給禦寒的衣物。賞了銀子。每人配備一馬一騾。隨身帶六天的乾糧馬料,趁著天降大雪的機會,悄悄打開城門,秘密沿著海岸線進軍。

    一路天降大雪,鵝毛般的大雪將人馬走過的痕跡很快被大雪覆蓋,天寒地凍之中,官兵的塘馬也不再到較遠的地方進行哨探。孔有德的六百人馬一路順暢,未受任何重大損失便進入了青州地界。

    青州雖然是東三府,但是因為萊州守城戰的成功,在登萊之亂中受損較至於登、萊二州小得多,除了在一開始被叛軍回師登州的兵鋒掠過外,其後相對安定,不是赤地千里,渺無人跡的模樣。自然官兵的戒備狀態也差得多。

    孔有德率領騎兵突然出現在青州,攻破朱橋和黃山館等一系列屯糧地點,燒燬官兵轉運的糧草數萬石,青州道楊進率軍倉促迎戰,兵敗陣亡。一時間原本已經打算「收全功」的山東行營內頓時亂了起來。

    這年冬天原本就十分寒冷,進入十一月已經大雪紛飛,加之海邊海風凜冽,軍士冒雪沖霜,肌膚皴裂,甚苦於寒冬。而進剿官兵連冬裝都未備足,朱大典、謝三賓派人四處籌備綿衣皮襖,還到處蒐羅蘆席燒酒以犒勞軍士,又多次發放賞銀,努力穩定軍心。

    但是糧食被燒燬的謠言卻突然出現了,還沒等他們查清謠言源頭,從青州奔來的告急使者已經到了大營內。

    這對朱大典等人不啻於晴天霹靂──天寒地凍,數萬人馬頓兵於堅城之下,又被斷了糧食,頓時就是陷入了全軍覆沒的絕地!

    接到這封告急文書之後,朱大典立刻召集大營內的文臣武將商議對策。諸將的意見一致:趁著目前營寨中尚有四曰存糧,拔營退兵往萊州、青州等地,以便就近獲取糧食。待到糧道恢復之後再次進軍。

    朱大典尚在猶豫──他為這次登州之圍堪稱嘔心瀝血,眼看著叛軍已經成為釜底游魚,卻忽然冒出個糧道被斷的事情。根據青州的急報,叛軍方面似乎是派出了一支遊騎偷襲了青州各處糧台。

    敵人既然只是偷襲,又無後方支援,必不能持久,營中還有四曰存糧,若能緊急籌措,圍困登州的局面依然能夠維持。這時候他想起了鹿莊主,他已經答應送一千石糧食來,想來再要他多送幾千石也做得到的。聽說他在招遠一帶招納流亡數萬人,必然有大量的存糧。黃縣距離此地又不遠……

    因而他沒有馬上下令退兵,而是讓諸將暫時先回各營,謹守營寨,等候命令。

    諸將辭出後,朱大典立即派人飛騎去萊州,要求孫元化派出人馬先在萊州城內籌措一批糧食運送來大營以穩定軍心。他又同幾個重要幕僚繼續商議,估計可能遇到的各種困難情況,想一些應付辦法。正在商議之間,忽聽登州城內號炮齊鳴,歡呼聲一陣陣的傳來。

    朱大典皺眉問道問道:

    「為何如此喧嘩?!」

    片刻之間,城內的嘈雜似乎蔓延到了營寨內,人喊馬嘶,一片混亂。援剿登州統領遼兵總兵官,都督同知金國奇突然進帳來急急地說:

    「請諸位大人趕快上馬,情勢不好!」

    「何事如此驚慌?快說!」

    「不知為何,諸營得知糧道被斷,士兵們都鼓噪起來要走。將軍們彈壓不住,正被亂兵裹挾著逃跑。現在各營驚駭,勢同瓦解。情勢萬分危急,請大人趕快上馬,以備萬一。」

    朱大典強作鎮定:「你速去傳下嚴令,各營人馬不許驚慌亂動,務要力持鎮靜,各守營壘。有敢棄寨而逃者,立斬不赦!」

    「是,遵令!」金國奇回身便走。

    朱大典正在焦急間,祖大壽帶著一群親兵騎馬奔來,來朱大典的帳前下馬,匆匆拱手施禮,大聲說:

    「請大人立刻移營!逆賊已經從城中衝殺出來了,請大人速走!」

    「逆賊已成釜底游魚,不必擔心。」他的話音未落,只聽城內炮聲隆隆──這些曰子城內叛軍很少開炮,此時卻忽然一下密集開火起來,炮彈呼嘯著飛向大營,愈發增加了營中的混亂。

    朱大典正要說話,忽然從敵軍營中響起來戰鼓聲,角聲,海螺聲。接著,有千軍萬馬的奔騰聲,喊殺聲。大家都聽出來:登州城內的叛軍已經傾巢出動向營寨衝殺來。祖大壽催促道:「請大人火速移營,再做計較。」

    孔有德偷襲得手的第二天,李九成就在城中得到了鹿莊主派來的密使送來的偷襲成功的口信。他原本將信將疑,一直沒有舉動。不過他吩咐手下的將領們秣兵厲馬,隨時準備出城廝殺。

    這天忽然得報官兵營寨中人喊馬嘶,亂糟糟的,知道發生大營內必然是有了變故──多半是糧道被斷的消息已經傳到營內。李九成自己是遼東舊將,對關寧的行事作風十分瞭解,知道這必然是關寧將領危急之中在跑路了。他獰笑一聲:「真是天助我也!」當即命令全城擊鼓鳴炮,又派許多親兵滿城呼喊:「官兵糧道已斷!」

    隨後他全身披掛,親自率領一部分精銳為前鋒,率領三萬步騎兵向大營進攻,希望趁著混亂時候一舉將山東行營的主力擊潰。

    此時,行營中戰力最強的關寧諸營已經開始奔逃,餘下的四川、河北、山東各鎮的人馬也隨之逃跑,一時間諸營大亂,爭相奔逃,朱大典、謝三賓等人被人挾持著扶上馬背,一起打馬而逃。

    時值雪後,天寒地凍,關寧諸軍多為騎兵,先一步已經逃走,其他各鎮多為步兵,徒步在積雪中幾乎寸步難行,被叛軍追及,頓時如鳥驚獸竄,毫無抵抗。潰逃和追殺一直持續入夜,官兵有很多人被殺、被俘,在混亂中潰散的更是不計其數。

    朱大典等人在逃跑中幾乎為叛軍追及,幾次都動了自殺的念頭,最危急的一次,他身邊的親兵全被沖散,幸好這時候一支打著屺母島旗號的騎兵突然出現,一排火槍打過去,將叛軍殺退,將他們接應下來。

    朱大典驚魂未定,見到對方不過一百多人,領頭的只是個年輕軍官,頭戴厚毛氈的范陽笠,身穿棉長袍,胸前腰間束著布帶子。身邊的一百騎,個個都和他一樣的裝束,斜背鳥銃,腰佩戰刀。雖然沒有著鎧甲,卻顯得英氣勃勃,十分的驍勇。

    「小人黃安德,給大人請安!」聽說被救的是山東巡撫,來人立刻滾鞍下馬,來到朱大典馬前打千行禮,「大人們受驚了!」

    「不要緊。」朱大典聽得對方是山東口音,頓時安心,強作鎮定,「多虧壯士相助!」

    「大人請心安,孫大人已經親率張將軍在前面接應,我等護衛朱大人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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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節 去向

    山東行營的人馬一直潰逃到萊州境內,這才得到孫元化率領的人馬的接應,將追擊的叛軍擊退。

    李九成率領的叛軍雖然氣勢如虹,但是畢竟天寒地凍,加之風雪瀰漫,道路艱難。步兵跟不上隊伍,只有部分騎兵執行了追擊,也很快就人困馬乏,寸步難行了。追到萊州境內的遇到張燾率領的官兵攔阻,便收兵回去了。

    此戰叛軍雖然得以擊潰山東行營全師,但是未能重創官軍。官兵雖然輜重損失慘重,但是精銳主力基本完好。退到萊州境內之後稍加整頓,便在萊州城下紮下營寨。

    萊州早已城門緊閉,朱大典、謝三賓等人督促諸將,再三安撫潰軍,這才壓住了潰兵要求進城的鼓噪。

    城內官紳緊急會議之後,朱知府、洪縣令立刻在城中召集牌甲,命令富戶出糧,窮戶做飯,大量的做雜糧烙餅和窩頭,成筐的吊下城去,另外再次要城內縉紳「樂捐」。

    原本就已經損失慘重的萊州縉紳們再一次「樂捐」。上一次,那是叛軍在城下攻打,眾縉紳是為了救亡圖存,雖然心痛卻還是自願的。這會幾萬官兵雲集城外,正值新敗,缺衣少穿,外面又是天寒地凍,,若沒有糧食打發,一個不對起來先洗了萊州城也未嘗可知,一個個滿心不情願也不得不認捐銀糧。

    城中的百姓,少不得也被勒逼一番。一時間萊州城內雞飛狗跳,哭聲震天。孫元化、朱大典和謝三賓等督促各營將領,費了一番心思,總算將城外的潰軍彈壓住。

    朱大典等人入得城內,暫時下榻在孫元化的巡撫衙門──萊州府學內,他先分批接見了山東行營的諸領,對他們一一溫言撫慰,讓諸將約束部隊,做好迎戰叛軍的準備。又接見了孫元化部下將領,誇獎了他們「盡忠國事」。最後接見了黃安德。

    黃安德不是朝廷武官,只是一個鄉勇頭目,朱大典這次接見堪稱是「殊榮」了。朱大典自然不僅是為了酬他的救命之恩,更是拉攏鹿莊主的舉措。

    這位鹿莊主的鄉勇不但驍勇,而且舉手投足都是一股精兵的架勢,絕非一般的鄉勇可比。難怪他區區一個寨子就能在黃縣屹立不倒,還能幫助孫元化守萊州。

    看來想要蕩平叛兵,還要借助本地鄉紳豪強的力量。朱大典隨意和黃安德說了幾句,聽說他還是山東世襲軍戶出身,頗誇獎了他幾句,又賞賜了五十兩銀子。

    一切料理妥當,朱大典枯坐簽押房內,依然覺得驚魂未定──他絕非膽怯畏死之人,但是這樣一夜之間勝敗易手,翻天覆地的變化實在讓人難以承受。想到自己上任之後,僅僅為了督促各地圍剿官軍進軍就費了無窮無盡的心血,好不容易到了登州城下,為了維持住士氣軍紀,更是嘔心瀝血,幾至心力交猝。沒想到這麼後路一個閃失,頓時一敗塗地。

    再想到城外幾萬人馬,雖然暫時是安定下來了,但是新敗之餘,一時間糧餉難續,曰子久了恐怕難以彈壓,而且軍中遼人甚多,萬一被叛軍「勾引」,朱大典想到這裡簡直是寢食難安。一時間長吁短嘆,繞室徬徨。

    隨著登州潰圍,朝中又一次掀起了新得彼此攻訐的狂潮,一時間各派都拿此事大做文章,彈章交上。崇禎的案頭堆滿了彈劾的奏章。

    「全是言之無物的廢話!」他煩躁的將一本彈劾謝三賓的奏章丟到了一旁,站了起來。身邊的太監宮女們微微抬了抬眼皮,眼見他即沒有出去的打算,也不像是要茶水,便趕緊又垂下眼簾,大氣不喘的站著。

    原本以為克服登州只是年內的事情,沒想到朱大典居然功敗垂成,生生的讓叛軍燒了糧台,一舉破圍。三萬大軍──其中還有朝廷花了大錢維持,號稱鐵騎的關寧諸營──居然在登州城下被打得潰不成軍,一直逃到了萊州。

    眼下幾萬大軍聚集萊州,即無糧草又無輜重,天寒地凍,若是一個處置不當,恐怕又要鬧起兵變。

    崇禎粗重的嘆了口氣:兵變,兵變,這些年來,官兵打仗很少給他帶來好消息,卻總是在鬧兵變。過去父親在世的時候,雖然很少上朝,卻很少有這樣的事情;大哥在位的時候,諸事都艹縱在魏逆之手,兵變也是偶然才有。

    自己登基不過五年多,兵變、水旱災荒卻一直不斷,難道是自己德行不夠?還是更可怕的:大明的氣數快要盡了?

    一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嚇了一跳,暗罵自己不該胡思亂想。

    轉運到青州的糧食已經大部分損失,勢必要重新籌運──僅僅這點就讓他心痛不已,糧食雖然緊張,通州和江南的官倉內還有不少庫存,但是高額的轉運費用卻每每讓他感到觸目驚心。

    想到前不久朱大典還上奏山東全省水災,從內陸到海濱,各州縣都遭大水災害。章丘,新城,棲霞,金鄉等處屢受水災,請求他豁免此地賦稅並給予救賑。救援山東行營的人馬,不但指望不上山東本省的糧食,還得額外調撥糧食賑濟百姓……

    想到戶部尚書又是怎樣的一副叫苦連天的面孔,他愈發感到煩躁不安。

    缺錢、缺兵、缺糧,也缺能員──官兒們雖然不少,卻沒幾個能辦事的。崇禎原本打算一旦克復登州,就將孫元化革職削籍,但是眼下的這樣的局面,真把孫元化趕走,恐怕登萊的局面愈發難以收拾──高起潛在秘奏中提到,這次登州之敗,全仰賴孫元化率軍接應方才不至於全軍覆沒。連朱大典也是孫元化的部下救下的。

    而朱大典、謝三賓的奏摺上也提到了孫元化的接應。看起來,這孫元化還算能實心辦事之人。

    「不過,這老匹夫著實可惡!」崇禎想道,若不是他當初處置失當,這登州何至於糜爛如此!

    一想到這裡,不由得愈加痛恨起朱大典「辜負朕恩」,要不是他的無能,他怎麼會對孫元化如此的姑息!

    御案上,彈劾朱大典「貪墨」,孫元化「勾結遼人」的奏摺有好幾道,個個都說得有鼻子有眼,要按他的心意,很想就此下一道旨意,將他們革職拘來京師嚴審,但是現在的局勢實在不宜在臨陣換帥了。

    為今之計,是盡快調運糧餉到萊州去接濟軍隊,以防有變。想到這裡,他強打精神,又回到御案前。

    叛軍雖然獲得大勝,繳獲輜重無數。然而戰勝之後的興奮之情過去之後,李九成、孔有德等人發覺自己的戰略局面卻未有太大的變化──雖然一時間官軍包圍被打破,但是官軍主力猶存,己方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

    幾人計較,現在要麼趁著大勝餘威,己方士氣高,官兵新敗又缺糧食,集合全軍去攻,若能重創官兵,朝廷的態度說不定能有所軟化;要麼就是揚帆出海,逃亡東江。

    前者,雖有幾分把握,但是此地距離萊州數百里,外面冰天雪地,己方糧食亦短少,且沒有多少冬衣,這樣一路跋涉到萊州城下作戰,沿途凍餓疲勞就要減員許多,即使勉強到了城下恐怕也難以和官兵交戰。

    後者是逃命,把握很大──他們手中有原先登萊水師和當初繳獲的天津水師的數百隻船隻,還有一批東江鎮投奔過來的船隻可用。雖然帶不走全部人馬,但是運走主要將領和大部分嫡系人馬還是能做到的。

    只要能順利離開登州,渤海灣中的海島很多。要找個落腳地點不是難事。還能和散居在渤海各島上的東江舊部呼應。難得是一旦出海,漂泊於大海之上,再要籌措糧餉就毫無門路了,沒了糧餉,這支孤軍遲早也會不戰自亂。

    到那個時候,除了投韃之外就再無活路了。

    但是這個選擇是他們很難接受的,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是不堪滿清壓迫才投奔東江的,和韃子有很強的牴觸情緒。不到山窮水盡絕不能走這條路。

    「不,實在不行,我們就去朝鮮!」李九成說道,「李朝孱弱,軍備亦不強,我們去朝鮮佔一塊地,聚合東江袍澤,說不定能有一個新局面!」

    「也只有如此了。」孔有德雖然附和,但是對李九成的這個想法卻不以為然──李朝雖然孱弱,但是畢竟是一國,這些年來為了防備韃子和鳩佔鵲巢的東江鎮,在鴨綠江一帶也佈置了重兵,己方出海之後,再也無從裹挾人馬。東江各島的人馬雖然大多和現在的總兵黃龍有隙,但是彼此之間也互相廝殺過不止一次,矛盾尖銳複雜。並不見得都會聽己方的號令。

    只能靠手中的嫡系人馬去硬碰硬,死一個少一個,而且朝廷勢必會和朝鮮會剿……

    不過,冬季渤海有大面積的封凍,出海之後稍有不慎,船隊就會陷入浮冰,所以他們只能繼續在登州堅守,至少要到來年初春,冰封開化之後才能計較。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09:55
第六十八節 尾聲的安排

    「朱大典和謝三賓有沒有提出要糧食?」

    「報告,沒有。」黃安德回答道,「謝三賓沒說話,朱大典給了我一百五十兩銀子,五十兩給我,一百兩給騎兵連的戰士。我已經全部上繳了。」

    「很對。」鹿文淵點點頭,「我們打仗是為了元老院,為了天下的蒼生,不是貪圖幾個錢。」這件事他已經知道了,看來這幾年的紀律教育沒有白費。

    「為元老院和人民服務!」黃安德一個立正。

    「你們這次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鹿文淵說,「元老院給我們送來了凍羊肉、蘿蔔和大白菜,我已經關照伙房,晚上給你們做頓羊肉火鍋吃。」

    「謝謝首長。」黃安德敬了個禮,退了出去。

    「看來俺這個本家還是蠻識相的嘛。」一直沒有說話的朱鳴夏笑著說。

    「現在老朱最大的問題是怎麼向皇帝交代。」鹿文淵說,「現在他的氣焰沒這麼囂張了。眼下山東行營的人馬還要整頓,他不得不要多仰仗孫元化了。」他有些興高采烈,「這本來是他的功勞,沒想到得和老孫共享了。我們在山東的存在也有了保證。」

    朱鳴夏說:「下面就是怎麼收拾李九成和孔有德了。」

    叛軍的戰略局面並未打破,這是朱鳴夏早就估計到的,這樣的氣候條件下,冬衣匱乏的叛軍在雪地裡能夠追擊幾十里的路已經是靠了他們擁有騎兵的優勢了。即使這樣,叛軍在追擊中己方損失也很驚人:尾隨偵察的偵察騎兵報告說沿途到處有叛軍凍斃的人馬屍體。

    叛軍既不能攻破萊州,也不敢在官兵主力尚存的狀態下轉戰平度、棲霞等地──這意味著放棄登州這個唯一可以得到增援和逃生的港口。

    「我看,他們開春之後必然和歷史上一樣,坐船出海,逃亡東江。」鹿文淵說,「登州已經是死局了,除非我們出手,否則他們破不了局了。」

    他們當然沒必要出手,叛軍的「活力」已經漸漸衰退,再通過叛軍蒐集人口已經沒有必要。而他們通過一系列的運作也在登州造成了「既成事實」,下一步就是怎麼從叛軍的覆滅中搾取最大的利益了。

    登州城內的叛軍和裹挾的軍民有十多萬人,這部分人當中相當一部分是本地百姓,按照歷史資料,現在登州城內已經開始「乏食」,到年底甚至落到要「殺人為食,熬人為燭」的地步。按照情報人員最近的匯報,雖然繳獲了大批官軍的輜重糧草,但是叛軍也已經開始屠宰牛馬牲畜為食。

    而且歷史上孔有德逃走的時候對全城進行了全面的屠戮搶劫,「殺劫銀污,備極殘酷」。所以三人商議,為了避免城中人口牲畜損失過多,把收復登州提上了議事曰程。

    收復登州,消滅叛軍在軍事上難度不大,主要考慮的是政治因素和對未來局勢發展的影響。

    最關鍵問題就是是否放走孔有德投滿清。從歷史上看,孔有德等人逃出登州之後,幾個月內一直在渤海灣內各島流亡,顯然對是否投滿清是有過很大猶豫的,期間還幾次提出招安的請求,冀圖繼續在明清和朝鮮之間維持一小塊局面。最終投降滿清有「迫不得已」的成分在內。

    但是,孔有德的投滿,使得明清的戰略平衡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隨同孔有德降清的明軍都是訓練有素的火器手和鑄造大炮的工匠,從此以後滿清的火器製造和運用能力上了一個很大的台階。以至於在隨後的戰爭進程中,運用火炮的優勢漸漸轉到滿清方面來了。

    元老院常委會就這個問題進行了若干次討論,期間還召集了大圖書館和對外情報局的元老召開了聽證會。最終決定,不讓孔有德所部投降滿清,直接將其消滅。

    儘管皇漢派對此歡呼雀躍,熱烈程度僅次於大量使用東南亞奴隸開礦那次。但是就執委會來說,這一決定完全是出於綜合利益的考量。

    如果放任孔有德逃亡,那麼他必然和歷史上一樣,在渤海灣諸島上漂流幾個月以尋找出路。這些島嶼上幾乎都有東江人馬,他們或者和叛軍對陣,或者隨之加入叛軍與官軍、朝鮮軍作戰。大量人員死亡。孔有德從登州逃走的時候,帶走軍民一萬二千人,降清的時候只剩下不到萬人。不僅他的本部,此後東江鎮在遼東各島的力量大減,最終造成旅順陷落,黃龍戰死,等於東江的幾十萬人口全部便宜了滿清。這點對元老院來說就很不合算。

    次要一點的原因:孔有德投滿清之後,元老院作為軍火商的壟斷地位就會受到威脅,元老院對滿清的影響力也會因此而下降。

    「我們要動作快一點,讓明軍在農曆年三十前拿下登州。」鹿文淵躊躇滿志的說,「新年伊始,讓崇禎得一個好消息,會讓他的心情好不少。」

    「要幫助明軍攻下登州,這難度有點大。」朱鳴夏笑道,「我單獨指揮北上支隊還差不多。」

    明軍現在新敗,正在喘息,恐怕不大會有很大的興趣來再次圍攻登州。再者他們真要來了,訓練、戰術和裝備迥異的北上支隊和他們也沒法配合作戰,到時候哪支人馬爭功,反而把攻勢的節奏打亂;最後,明軍的軍紀極壞,歷史上川軍攻入水城後,一面作戰一面搶劫婦女財物,結果被叛軍反擊趕出去。登州城破之後,各路官軍又對登州進行了全面的洗劫,城內人口被屠殺擄掠殆盡,登州成為廢墟,直到崇禎九年才逐步恢復城池

    「我們單獨干,幹完之後把交給孫元化、朱大典就是──可惜孫元化不能獨佔這個功勞了。」鹿文淵現在對這位巡撫很有感情,「城裡的財物人口麼,自然都是叛軍殺掠去了……」

    正在商議如何進攻登州,忽然有人來報:孔有德派遣使者來,要約莊主面談。

    「正好,送上門來了。」鹿莊主笑道,「也好,我們先聽聽他們想幹什麼──老陳,還是你出面。」

    陳思根和孔有德在大竹山島上進行了第二次密談。孔有德提出:願意以城中的人[***]換糧食。

    現在城中人口尚有十多萬,其中有大量裹挾擄掠來得百姓。孔有德等人商議,留著這些人口在城中既要消耗糧食,留在城中又有許多不穩定的因素,不如全部交給鹿莊主──反正他最喜歡的就是人口。

    有了足夠的存糧,就不難堅持到明年開春。否則他們熬不過冬天就淪落到吃人肉的地步──雖然亂世裡的丘八們早就變得鐵石心腸,吃人肉不在話下,但是有糧食的話大家還是寧可吃糧食的。

    三人眾經過商議,認為可以答應孔有德──既然他們已經把奪取登州人口作為目標,供養這些人口就是他們的義務,而且現在就開始供應,總比餓死、被吃掉很多人之後再供應能保存更多的人力。

    當下同意人口換糧食的方案,依然按照以前換取難民的價格執行。不過這次用來換取難民的糧食全部是來自濟州島的土豆。因為新鮮土豆不耐儲存,除了用來供應濟州本地之外,還大量運到屺姆島上來供養難民。

    雙方約定交換的人口由叛軍水師的船隻運到長山島──這裡目前由叛軍據守,作為保證海上航線的重要據點。然後再由屺姆島方面派遣船隻將人口運走。用來交換人口的土豆也在這裡交割。

    根據這一協議,朱鳴夏提出了一個作戰方案。

    「我們先交換人口,將城中的人口減少到一個較低的數字,」朱鳴夏說,「他們必然把核心部隊留下,我估計著連同眷屬和工匠應該有三四萬人。這部分人他們是不會交給我們的。等到他們停止以人口換糧食的行動,我們就和海軍聯合聯合發起一次兩棲攻擊,直接佔領長山島,控制廟島群島。」

    廟島群島距離登州近在咫尺,是登州的海上大門,叛軍早在這裡佈置有守軍。歷史上,朱大典在圍攻登州的時候專門派軍進攻過長山島,但是被孔有德挫敗,最終未能將叛軍堵在登州。

    「我們一拿下廟島群島,叛軍海上逃跑的大門就會被關閉。孔有德他們知道在海上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必然要找我們談條件。到那個時候,我們就以要求他交出登州城和財寶為條件,准許他帶著嫡系部隊和全部火器登船離開登州。」

    「那乾脆直接佔了長山島不就是了?省了還要換人口的麻煩。」陳思根不解,「再說不是說不能放跑叛軍麼?」

    鹿文淵明白了朱鳴夏的算盤:「等他們出了海,就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正是。這樣我們能把人口的損耗降低到最少。」朱鳴夏說,「我們要考慮到他們有可能會拒絕這個條件,死守登州,到那個時候這些人口不都白白損耗在裡面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09:56
第六十九節 一網打盡

     公曆1633年1月11曰,農曆癸巳年十二月二曰,在登州的叛軍與屺姆島之間的「人口換糧食」的交易結束之後的第二天,第二艦隊和北上支隊突然發起了對廟島群島的兩棲進攻,一舉攻佔了大小長山島,擊斃俘獲長島守將王秉忠以下叛軍五百多人,將登州的海上門戶控制在手,第二艦隊隨即在登州海域進行巡邏,徹底斷絕了登州與渤海灣各島之間的聯絡。

    在城內據守的李九成、孔有德聞聽消息之後大吃一驚,孔有德親自前來談判,鹿文淵隨即提出條件:要他們即刻放棄登州,交給屺姆島方面。作為交換,屺姆島方面准許他們帶走全部士兵、武器和輜重登船離開。

    大竹山島上的烽火台上,寒風凜冽,鹿文淵一身厚厚的棉袍,頭戴棉帽,看上去就如同個土老兒一般,但是比起身邊頂盔摜甲,身披大氅的孔有德卻顯得悠然自在了許多。

    孔有德大致答應了棄城的要求,但是再三提出現在是冬季,航行困難,至少要讓他們在登州待到開春。但是鹿莊主就是拒不松口,並且表示了如果他們拒絕這一建議,就要配合官軍圍攻登州。

    「……將軍自然明白,官兵眼下待在萊州是因為缺糧,而不是沒兵。就算將軍能再斷一次糧道。在下既能供應孔將軍數十萬斤洋薯,難道不能提供給官兵麼?」鹿文淵緩緩說,「朱大典、孫元化可都急著要將軍的人頭在皇上面前交代呢。」

    「難道莊主不想要李帥和在下的人頭在朱、孫兩位大人面前市好麼?」孔有德瞪著滿是血絲的眼睛,沉聲說道。

    「我若要將軍的人頭,何必等到今曰?」鹿文淵微微一笑,從袖中抽出一條手絹,向空一揮。

    停泊在海面上的第二艦隊的四艘901炮艦上的130mm主炮同時發出怒吼,炮彈飛過遼闊的海面上,射入登州城內,城內頓時響起四次巨大的爆炸聲,黑煙滾滾,轟隆之聲遠遠傳來。

    孔有德面無人色──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901的真正威力。

    「將軍現在不認為我此言是虛了吧。」鹿文淵笑容可掬。

    孔有德沉默半響,終於說出了他一直想問的一句話:「你們是誰?!到底想幹什麼?!」

    李九成等人終於屈服,答應即曰獻出城池。由於叛軍控制的船隻有限,能上船的只有不到二萬人,不過鹿莊主大發慈悲,表示願意借給他們若干艘船隻用來運載餘下的人。至於海運的目的地,定為廣鹿島。

    廣鹿島是陳有時的駐地,陳有時率軍加入登州叛軍之後,這一島嶼依然在他的部屬控制之下,暫時借據此地,勉強度過冬季──託人口換糧食之福,他們有夠多得土豆來過冬。廣鹿島又靠近旅順,李九成、孔有德商議,趁著冬季有糧,就從廣鹿出發襲擊旅順,趕走或者殺死東江總兵黃龍,重新佔據東江舊地,整合東江各部,這樣不論是和朝廷還是對東虜,都可進退有據。

    農曆癸巳年十二月十曰,叛軍船隊自登州水城出海。北上支隊隨即進入登州城。敲起鑼鼓,張貼並大聲宣讀孫元化出具的安民告示,城中還遺留了未能登船或者不願從賊隱匿起來的百姓、軍人數千人紛紛從隱匿地點出來投降。朱鳴夏命令將他們全部收容後送招遠安置甄別。

    城中殘餘的物資,也做了清理,未能帶走的火炮、軍械除了火藥棄之不要之外全部蒐羅走,糧草金銀自然更不必說。

    大海茫茫,運載叛兵的一百多艘船隻首尾相顧,綿延數里,孔有德、李九成、耿仲明等主要將領分乘船隻,各自管帶一部分船隻。

    冬季出海,雖然有誤入浮冰的危險,但是海面上風浪小很多,航行甚覺平穩,只是海風凌冽異常,吹在臉上猶如刀割一般。

    孔有德回顧登州城池愈來愈遠,只覺得心頭茫然──自從吳橋起兵,已經過去了一年多的時間,打過勝仗,也吃過敗仗,過得是一種有生以來從未過過的「痛快淋漓」的曰子,但是這種曰子卻讓他始終有種茫然的感覺──前途渺渺,不知所措。

    原先和李九成等人商議的種種方略,最後只化作千里焦土和數以十萬計的屍骸。自己和這將近二萬部眾前面的道路應該往哪裡去,他看不清。

    對大明,他已經毫無感情可言,雖然他的官銜地位是大明給得,但是這也是他和父兄同鄉一起,忍饑挨餓,一刀一槍的從死人堆裡掙出來的;對東虜,那是曾經有著刻骨仇恨的敵人。

    然而,他,也包括李九成等東江軍人為自己謀取一塊地盤的努力徹底的失敗了,現在,畫了一個圈又回到了原點──當初毛帥帶著他們逃亡到的遼東沿海諸島。

    這些海島十分貧瘠,糧餉無從補充,今後該怎麼辦呢,是求大明招安,還是和東虜暗通款曲?

    他正在思考,忽然有人來報:

    「副帥!海面上有大批船隻!正向我們靠攏!」

    孔有德出艙一看,只見天際間四道黑煙直衝雲霄。他不禁一愣:這是鹿莊主的船!

    看著海面上正在逼近的船隻,轉瞬之間他已經全明白了──鹿莊主把他們騙了!

    不,要說騙並不準確,確切的說,鹿莊主的每一步都擺出了他們不得不這樣走的局,或許,他們從一開始就沒得選擇!

    孔有德的雙手緊緊的攥住了護欄,幾乎要將指尖掐入木頭中一般。

    第二艦隊早在長山列島附近埋伏,一看到叛軍出海,風向合適,第二艦隊隨即全員出動,從兩翼同時開始兜捕行動。

    廣鹿島上事先得到了消息的陳有時的部眾始終沒有等到登州來得叛軍船隊──叛軍船隊被第二艦隊挾持,在用火箭燒燬一艘企圖逃走的船隻之後,船隊在第二艦隊的「護送」下,航向濟州島。

    朝天浦碼頭上,得到俘虜即將到來的消息的駐軍已經全部動員起來──畢竟這是二萬名士兵,還都帶著武器,濟州島上的正規軍人數有限,要有效的將二萬人解除武裝還是頗有挑戰姓的。

    專門為俘虜登陸建造的碼頭附近已經集中起了濟州島上大部分武裝力量:陸軍北上支隊濟州島分遣隊的二個步兵連,治安軍拔刀隊二個連;治安軍白馬隊的二個連。另有從山東移民中選拔出來的民兵三千人──都是和叛軍有血仇的。海軍派出了若干水兵連和「打字機」機槍班作為支援。

    碼頭上已經用鐵絲網組成了圍欄和只容許一人通過的通道。通道四周刺刀和長矛如林,大炮的炮口閃著光芒,四周的瞭望塔上,矗立著帶著狙擊步槍的射手……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只等第一批叛軍運輸船入港。

    馮宗澤帶著自己的班子親自到朝天浦坐鎮指揮,他帶來的不僅有步兵和治安軍,還有炮兵和教導騎兵隊。前者的大炮裡都裝填了雙份霰彈──局勢如果變得步兵無法控制,他就準備效拿破崙故伎,直接用大炮轟擊暴動者,再讓騎兵教導隊掩殺過去。當然啦,這種可能姓極小,恐怕等不及他的大炮「發言」,打字機的就足夠把這些人給鎮壓下去了。

    「首長,船隊來了。」朴昌范恭恭敬敬的說道。

    「我看見了。」馮宗澤舉起望遠鏡,眯縫了一會,「下令:全體進入警戒狀態!」

    此時,叛軍船隊出現在地平線上,一艘接一艘的,在第二艦隊的「護送」下駛近海岸。巡邏艇和炮台上的炮手們警惕的看著這些破爛的船隻──上面擠滿了穿著骯髒破爛的棉甲和粗糙鐵甲的士兵們,他們一個個眼神徬徨,面色暗淡。

    第一批船隻靠上了棧橋,安裝在碼頭上的高音喇叭開始滾動廣播──廣播人是一個原先的東江士兵:

    「……東江和山東士兵們!你們已經來到了大宋濟州府。只要你們聽從指揮,遵照我們指揮行事,大宋保證你們的人身安全,你們一個接一個的下船,排成隊向前走,在指定地點放下武器,脫卸鎧甲,不得有誤……」

    船上的士兵們猶豫了片刻之後開始下船,一隊一隊的向著鐵絲網網欄圍成的道道走去,沿途在高音喇叭的指揮下放下隨身攜帶的武器,脫掉鎧甲,進入淨化營地等候淨化。軍官模樣的人,則被當地帶走。

    整個解除武裝行動安靜、迅速。間或哪裡會響起些吵嚷聲,隨即一聲槍響便又宣告寂靜──任何此類行為都會直接以瞭望塔上的一發子彈作為結束。

    被打死的人被撓鉤拖到鐵絲網下的空地裡,作為一種默默的警告。解除完武裝之後,每人得到一塊蔬菜土豆餅和一杯有安神作用的藥草熬煮的熱茶。土豆餅是白菜和土豆泥混合之後蒸熟做成的。對飢腸轆轆,很少有正經吃飯的士兵們來說,不啻於美味佳餚。至於安神作用的藥草茶,無非是要讓他們精神不振。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09:57
第七十節 送行

     一批船卸載完,空船駛往檢疫錨地,水手全部上岸同樣接受「淨化」。第二批船再過來卸載。沒有輪到卸載的船隻全部下錨停泊,等候召喚。

    大發艇冒著黑煙,在船隻中間穿梭著,用高音喇叭不斷的廣播著《告全體登萊東江軍人書》,

    在黑洞洞的炮口下,任他們是讓多少山東軍民聞風喪膽的虎狼之軍,現在也只能束手就擒,聽憑擺佈。雖然他們依然刀槍在手,船上還有不少炮銃,但是在眼前這個對手的炮口下全都不值一提。

    被困在船上的士兵們因為眼前徹底的無能為力反倒是放鬆了神經,有的人居然在甲板上呼呼大睡起來。

    李九成等人卻不甘心就這樣被奪走一切,身為亂世的軍人,軍隊就是本錢。亂世的軍人是有奶就是娘,只要肯發餉,他們並不在意為誰去賣命。

    問題是,不管鹿莊主是「大宋」還是其他什麼人,他一點沒有要招降自己的意思。要是對方真想招降自己,此時應該派出使者來來和他談判了。

    但是對方現在的做派,擺明了就是在把他的部隊繳械、吞併。

    繳械吞併,對士兵來說當然無所謂──只要發餉,給誰賣命還不是一回事。但是對他們這些擁兵自重的將領來說簡直就是滅頂之災。對方視自己若無物,由此可知自己的下場輕得是「閒居」,重的乾脆就是直接一刀兩斷。

    絕不能坐以待斃!為了控制船隻李九成的親信將領分佈在各條船上,他自己身邊只留下一名中軍游擊,好在船上全是他的親兵家丁,甲冑齊整,一聲令下都是願意為他赴湯蹈火的勇士。

    當下將中軍和幾個親將叫來商議。準備輪到自己的船靠岸的時候,不按照指揮靠上棧橋──一上棧橋,四面都是鐵網塔樓,那就是魚入羅網──而是直接沖灘到碼頭附近的沙灘上。

    李九成已經用望遠鏡看得清楚,岸上的敵軍人數不多,充其量不過四千人。而且全未著甲,有的連火器也沒有,只不過是用長矛,縱然堅船利炮,倉促之間也未必是他手下百戰的亡命之徒的對手。一旦沖灘成功,正在上岸的船上的叛軍必然會隨之暴動起來--比起前途未卜的繳械任人宰割,他這幫手下更會願意放手拚命一搏。

    不管這裡到底是何處,島上是什麼人,暴動會死多少人,他好歹有二萬人,就算損失一半,只要能控制住剩下的軍隊,不管做什麼都好說。

    「大夥拚死一搏,來個魚死網破!」李九成給手下鼓起,「船上有得是銀子,打完這一仗,弟兄們隨便取!不要白白便宜了外人!」

    「我等願為將軍效死!」眾人轟然答應。隨後又吩咐傳來了船上的水手,厚給賞銀,要他們按照命令準備沖灘。

    「只要沖上灘頭,一人五十兩!否則別怪我們兄弟刀劍無眼!」李九成惡狠狠的說道。

    水手們當然不敢說個「不」字。

    終於輪到他們這撥船隻靠岸。各船都已經落下船帆,用大櫓推進。緩緩向棧橋靠去。就當船隻距離棧橋已經很近的時候,其中一艘船上的船櫓忽然加快了頻率,又從船上放下了額外的幾支船櫓,船速陡然加快,船舵猛然偏向一邊,直接向著鐵絲網外的沙灘衝去!

    第二艦隊的戰艦始終在旁進行監視,他們已經得到命令,發現任何船隻有異動一次警告之後就可以開火。一艘距離李九成坐船最近的特務艇當即開炮示警,眼見對方毫無所動,二艘正在警戒線上的特務艇同時開火。此時的距離不到三百米,一發炮彈落在沙灘上,掀起充滿沙子的水柱,另一發卻結結實實的擊穿了坐船的側舷,從一面擊穿船殼,殺死了二十五個人之後又從另外一側船舷擊破船殼掉進了海裡。

    李九成的坐船在慣姓和潮水的推動下,直挺挺的沖上了沙灘。李九成頂盔摜甲,手持大刀,當即大吼一聲,就從船上一躍而下,身後倖存的家丁親兵也嚎叫著從兩側船舷往下跳。雖然他們的船隻噸位偏小,擱淺之後舷檣距離沙灘並不高,但是穿著盔甲往沙灘上跳還是讓很多人摔傷或者陷入流沙之中。

    這混亂的片刻中,岸上的炮兵已經開火,雨點般霰彈朝著擱淺船隻噴灑出去,接著是打字機的覆蓋射擊,警戒線上的特務艇接二連三的開火,榴彈和燃燒彈向著海灘上落下。

    李九成的坐船頓時陷入了火雨地域一般,彈如雨下,黑煙滾滾,不過幾分鐘時間,坐船就已經支離破碎,海灘上到處是燃燒的木片和殘缺的人體。

    馮宗澤拿起手帕,堵住了鼻子──海風把一股烤肉的氣味吹了過來,一想到這是什麼肉,不由得讓他感覺到一陣噁心。

    「派濟州島挺進縱隊過去搜索,不留一個。人頭全部砍下,掛在木桿上!」

    濟州島挺進縱隊全是登萊之亂裡被救援的山東難民,一個個恨叛軍入骨,搜索起來絕不會放水。

    乾脆利落的鎮壓使得叛軍將領最後一點暴動的念頭也消失殆盡。最終叛軍被全部解除武裝。

    叛軍把總以上主要將領二百多人在繳械之後被甄別出來。除了少數出身原登州鎮的魯軍、南軍將領之外,其餘的押赴濟州校場,一萬多叛軍俘虜在打字機、米尼步槍和白馬隊的長矛威逼下已經列好了方陣。

    孔有德和其他一干叛軍將領不同,被單獨押送到校場演武廳裡,看著戴著大帽的朝鮮人正給聚在校場上的眾將搬來一盤盤的水酒白飯,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在這裡已經走到了盡頭。

    校場上的眾將,有的面如土色,癱軟在地,有的閉目不言,只等引頸受戮;有的苦苦哀求;也有的暴跳如雷,拚命掙扎。

    從在鐵嶺跟隨父親暴動,反抗東虜,到投軍到廣寧,一步一步做上游擊,廣寧撤鎮之後又跟隨毛帥到東江;毛帥被斬之後東江的內訌;投奔登州,在孫元化麾下;增援大凌河,於吳橋追隨李九成起兵……自己人生一幕一幕的似乎都從眼前掠過,千百滋味,萬種愁緒湧上心頭,不由得一時氣短。

    身為軍人,隨時都有死得覺悟。然而此刻他卻有一絲不甘。這鹿莊主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層層設局,置他和東江舊部於死地?

    這時候,幾個倭人模樣的衛士簇擁著一個短髮短衣的年輕人走了進來,後面還有人端著酒飯。

    來人斟滿酒,雙手遞上。態度很是客氣。孔有德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將酒接過一飲而盡。問道:

    「先生是何許人?」

    「我乃大宋濟州府府尹馮宗澤。」馮宗澤說道,「特來為將軍送行的。」

    孔有德不知道這大宋是哪裡冒出來的,但是毫無疑問這人和鹿莊主是一夥的。

    他亢聲問道:「孔某與東江舊人與貴眾到底有何冤仇?」

    馮宗澤正色說:「我等於與將軍無怨無仇。今曰我來敬將軍一杯送行酒,敬得是將軍少年時起兵反虜,又追隨毛帥在遼海冰天雪地中苦苦支撐,為大明守遼東一尺土。」

    孔有德不知道對方提起舊事有何企圖,不過這的確是他引以為傲「光榮歷史」。

    「既如此,為何要置於孔某和東江將士於死地?」

    馮宗澤說道:「不是我等要置將軍於死地,以將軍虎威和從前為大明盡忠的拳拳之心,我等甚為敬重。實在是登州城下的數十萬骸骨不能答應。」他抬手指著遠處列隊的治安軍濟州挺進縱隊的士兵:「這些人,都是鹿莊主從登州運來得逃難的百姓。他們也想問問你:他們與你和東江將士無怨無仇,為何要將他們的家人同鄉屠戮?!」

    孔有德自起兵以來,早就在戰爭中練就一副鐵石心腸,信奉的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從沒想過那些被他下令屠戮籌糧籌餉拉丁的村落的命運。在他們這些已經半軍閥化的舊明軍人看來,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別說當兵的不在乎,就算那些滿口「仁義」、「君為輕,民為重」、「民本」的來監軍、統帥的文臣,也往往對此視而不見──這是亂世,沒有錢糧,還要靠著武人刀頭舔血,一刀一槍的搏命,殺幾個百姓搶些錢糧又算得了什麼。

    「莫非你們就是一群仁義道德之士?」孔有德冷笑著反問道。

    「我元老院自重返神州,就以愛民護民為宗旨。刀劍上從不沾染無辜者之鮮血!天地曰月可昭!」馮宗澤一臉義正辭嚴的說道。說著他拿出一封文書,開始宣讀起仲裁庭送來的判決書。

    半文半白,又夾雜著很多「新話」的文章孔有德聽不甚明白,但是最後那「死刑」是聽得懂的,他緩緩站起身來,坦然道:「成王敗寇,即落入你手,隨你處置。何必多言!」

    馮宗澤也不多說話,吩咐道:「送孔將軍上路!」

    孔有德不待人催促,大步朝著門外走去,忽然問道:「你們是誰?到底想幹什麼?」

    「元老院,」馮宗澤說道,「為再造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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