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799
Babcorn 發表於 2019-5-5 19:04
第一百八十一節 求情

  蓽達取過紙片,最上面是陳情的呈文,她漢語水平有限,又受得是“澳洲教育”,自然看不懂三家村先生寫得窮酸文,順手交給旁邊的周大――周大唸過幾年私塾,自然是看得明白的,當下一五一十的解說了一番。

  內容無非是說姜逍天是個大孝子,姜家是四房合一子,又專門提及姜的母親是青年守寡,冰清玉潔,守節四十餘年云云,聽得蓽達眉頭微皺――她不懂為什麼要專門把這事拿出來說。

  接下來還有姜逍天為村裡做過的種種善事,修橋補路那是不用說了,平時還冬天施棉衣,夏天施湯藥,孤兒寡老幫著贍養,死了人幫襯棺材……堪稱是樂善好施。

  為了增加這文書的說明力,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按著上百個指印。

  下面卻是開列的財產清單:計有水田七十八畝八分、山林坡地三十五一分畝、水塘三畝六分、院落兩座,房十四間,這些是不動產,接下去是雜七雜八的類目:金銀,家具、衣物、牲口農具……拉拉雜雜寫了十多頁。大致是一個殷實的小地主的家當。

  周大道:“老爺,這姜家也算是誠心了,特別是這姜老太太,青年守寡,可不容易……”

  蓽達並不言語,只將財物清單放到一旁,將求情的狀子拿在手裡,問道:“你們知道姜逍天的錢財哪裡來得?”

  這一問,直問得老者額上頓時冒了汗,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顫聲道:“小的,小的,不知……”

  “是真得不知還是假得不知?”蓽達逼問道。

  “知道!知道!”這下老頭的冷汗已浸透了衣衫,“是他行劫……行劫……來得。”

  “你還算是個明白事理的人,”蓽達說著,將請願的狀子撕了個粉碎,丟在地上,“這件事,我就不與你和村裡人計較了。不然便辦你一個通匪窩匪之罪!”

  “是,是,老爺寬宏大量,小的吃屎蒙了心竅。”老頭這會是徹底大汗淋漓了,一個勁的猛磕頭,顧不得腦門都腫了“砰砰”往方磚地上猛磕。

  “你去吧。”蓽達道。

  老者再也顧不上姜老太太,如蒙大赦一般的連滾帶爬的起身就要跑。

  “回來!”

  老頭聞聲,哭喪著臉又轉了回來,噗通跪下:“老爺還有什麼吩咐。”

  “你村裡的合理負擔繳納了沒有?”

  “尚尚……未……”

  “你出去的時候去財稅科一趟,去報本村的合理負擔,月底之前先繳上來。”

  “是,是,小的這就照辦!”

  老頭一迭聲的應著狼狽而逃,蓽達關照周大:“到財稅科吩咐一聲:這個村子的合理負擔議定之後要按照雙倍繳納。”

  這一番處置不溫不火,卻讓姜老太太和她的大伯子倆人如墜寒冰之中。只是一個勁的磕頭乞命。

  “頭莫要磕了,磕出腦漿我也不會饒姜逍天的性命。”蓽達道,“姜逍天在姜家是孝子,在村裡是善人,然而在這陽山縣裡卻是不折不扣的混世魔王!殺人越貨,罪不容赦!你們回去吧!”

  姜老太太哭成一團,乞道:“民婦願以命相抵……”

  蓽達冷笑一聲,對周圍的人道:“你們聽聽!她好大的口氣!”她猛地站了起來,指著外面道,“睜開你們的眼睛仔細瞧瞧,照壁上貼了多少狀紙是告姜逍天的!你們知道這三十年來他殺了多少人?搶了多少財貨!多少人的父母沒有了子女,多少男女失去了夫妻,多少孩子沒了爹娘!你來頂?你一條賤命能抵得幾個人?別說你一個人,就是姜家滿門來頂都頂不完!”

  這句話落地有聲,震得倆人無言以對。

  “……姜逍天是個孝子!呵呵,你們也不想想:他孝敬你們的吃穿用度,養老送終辦事用得錢財,哪一文不是沾著血跡,纏著冤魂?!你敢說你從不知曉?!還有臉說自己青年守寡,貞節感天!不以為自己守寡老天就會感動了?呸!等到了森羅殿上,有的是冤魂厲鬼來與你理論!”

  蓽達看著在地上哭成一團的兩個老人,心裡說不出的厭惡,道:“叉出去!”

  原來兩邊的歸化民幹部和本地留用人員看著兩個老人苦苦哀求,多少還有些於心不忍,想要出來勸解的,此刻蓽達一番話說出來,個個都不敢言語。此刻聞聽蓽達下令,趕緊將兩個人扶了出去。

  蓽達微微冷笑,將財物清單夾到文件夾裡,叫來一個歸化民幹部。

  “明日你就帶隊去查抄姜家的財產,這是他們上繳的清單――我估摸著還有隱匿,挖地三尺都給找出來!姜家的住宅,全部拆毀。磚石木料還有家具衣物之類的物件,就地變賣。”

  “是。”歸化民幹部是從海南來得,對元老院的這套頗為熟悉。

  這邊正過來議事的彭壽安有些不安,小心翼翼道:“蓽縣長,這麼處置是不是有些過了……自古百善孝為先,好歹這姜逍天亦是個孝子,他老母即來贖罪求情,縱然罪不可贖,亦可給他一個體面的了斷,莫要再關在木籠裡百般折辱了……”

  蓽達正說著話,外面忽然一陣嘈雜,人群爆發出一陣呼喊聲,夾雜著哭喊聲和叫罵聲。起初尚不激烈,後來呼喊聲愈來愈大,山呼海嘯一般,彷彿有人在廝殺一般。蓽達眉頭一皺,問道:“這麼回事?”

  話音未落,周大從外面衝了進來,結結巴巴道:“不……不好……啦……”

  這下全辦公室的幹部都緊張起來了,周大喘了兩口氣,方才結結巴巴的說道:“……不好了!姜逍天的母親和伯父剛走出去沒多久,不知怎麼的就被人知道了……被人圍了起來打!一下……一下……”

  “打了一下?”

  “不是……不是……一下就沒了……沒了……”

  “死了?”蓽達皺眉問道。

  “死了……也……沒了……”周大這才喘息定了,驚魂未定,“你老出去看看吧……”

  蓽達帶著幾個幹部趕緊走了出去,剛走到門口便聽得淒厲的哭聲和尖利的笑聲,卻見縣政府門口地上是觸目驚心的幾大灘的血跡,還有些撕碎的布片和碎肉殘骨。幾坨血淋淋的臟器――大致可以看出原本是兩個人。

  彭壽安趕緊用衣袖遮住了眼睛,喃喃道:“這個……這個……太殘忍了……”

  “這是……”

  “這就是姜家的二老。”周大說。

  這下連蓽達都震驚了――她見慣了屍體,在台灣見識過土著獵頭,也看到過福建移民熬“番膏”,但是短短幾分鐘就把兩個活生生的人就地肢解,這還是頭一回見識到。

  “屍體呢?”

  “就……就剩下……這些了……”在現場維持秩序的國民軍士兵是從瑤區來得新兵,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一會功夫……”

  蓽達放眼望去,只見人群中有人正揮舞著血淋淋的屍塊,其中一個老婦抓著一長縷被鮮血染得斑斑駁駁的白髮揮舞著,下面還連著塊頭皮……

  “把剩下的屍體都收殮掩埋了吧。”蓽達低聲道,又對現場帶隊的下士呵斥道:“你們怎麼不維持好秩序!”

  下士卻是一臉不在乎:“人多,實在是攔不住――再說了,攔著幹啥?這都是報應!”說著他忽然大聲對百姓道:“諸位!這位就是新來的蓽縣長!就是她把孫大彪一夥給剿滅的……”

  這一嗓子吼出去,縣衙前的百姓們間都安靜了下來,幾百雙目光刷的一下都集中在蓽達的身上,令她一時間竟有些不自在。

  她正想著要說些什麼,下面的百姓們已經歡呼起來。許多人跪在地上,哭著給她磕頭:“終有一日報仇雪恨”。

  這歡呼聲一陣高過一陣,開始是哭聲,後來哭聲越來越小,越來越低,許多人臉上還掛著淚珠,卻開懷大笑起來,這是歡暢的笑聲,酣暢淋漓的笑聲,是大仇得報,揚眉吐氣的笑聲。有人在其中喊著:“蓽縣長公侯萬代!”,亦有人在喊“蓽縣長早得佳婿”“百子千孫,福壽綿長”……旁邊的士兵都有些尷尬,蓽達卻微微笑著,並不說話。

  她的內心波瀾起伏――雖然她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姑娘,午夜獨寢室的時候也會暗暗懷疑自己。生怕自己做得不夠,做得過火,鬧得陽山的形勢不可收拾。也許會辜負了元老院,也許會害了手下的歸化民和本地的百姓。這樣的焦慮會讓她整晚的睡不著。此刻她卻完全蕩滌了心中的疑慮――她做得這一切,不但對得起元老院的信任,也對得起這裡的百姓們。

  想到這裡,她的內心不由再一次充滿了激情的火焰。蓽達沒有像許多元老或者歸化民高級幹部那樣,趕緊用言語來表達自己的謙虛。她側著身子,避禮不受,卻高高的仰起頭來,望著遠處的山巒。想著那些還沒有授首的匪首們――她不但要把他們都抓出來,一個個的殺掉,還要這裡改天換日哩!
Babcorn 發表於 2019-5-5 19:04
第一百八十二節 借兵

  “老爺,彭老爺來拜,這是拜貼。”

  隨著家人的通稟聲,被稱作老爺的男人從魚池邊轉過身子,不論按照哪個時空的標準,他都是個老人,他拍了拍手上魚食的碎屑,這才不緊不慢的問道:

  “哪個彭老爺?”

  “就是原來本縣的縣令……”

  “是他啊。”

  這個男人正是彭壽安推薦的本地“鄉賢”歐陽熙。歐陽熙自己並無功名,不過兒子歐陽達卻是天啟四年的舉人――在陽山這個科名不顯,專出武人的地方,他家算是頭號的縉紳了。

  歐陽家的家宅原本在陽山縣城內,當初瑤民破城的時候,他家也遭了一番浩劫,雖說細軟和家眷都事先轉移到了鄉下的寨子裡,可是城裡的住宅也被糟踐的不成模樣了,澳洲人來了之後,局面也未見平靖,他又有意避嫌,便乾脆藉口房屋破敗,不再回城,待在下鄉下的寨子裡觀風色。

  因他家的根基在城關,所以歐陽家不似其他縉紳那麼對元老院冷漠,甚至拒絕繳納錢糧。王初一來陽山的時候,雖說在繳納多少合理負擔這上面討價還價的一番,可是議定之後的錢糧他也是一粒米不少的都繳了。

  雖說歐陽熙打心眼裡希望大明能回來――畢竟歐陽達的舉人功名是大明的――並不喜歡這個外來的新政權,但是在明面上他依舊是儘量敷衍。畢竟澳洲人的實力,他多少也是知道的。若是大明真得要亡,他也無意讓家族為大明殉葬。

  王初一要剿匪,他歐陽熙自然是贊成。他家是頭號縉紳,有錢有糧有壯丁,一般的土匪自然不敢招惹,但是他家人口眾多,人脈極廣。縱然土匪能買他歐陽家一個面子,可不見得買歐陽家親戚朋友的面子,何況他家裡還有大量的土地和其他產業,團勇再多也不能面面俱到,故而少不得和各路綠林好漢“交個朋友”,破費些錢財來保平安。若能剿了孫大彪,自然是好事一樁。

  後來又聽說王縣長要招安孫大彪,這也沒出乎他的預料:這在本地算是常態。所以他既給縣裡繳納“合理負擔”,對來要糧餉的孫、馮兩股土匪少不得也破費幾個,若是有一天大明官兵打回來,照例也會“襄助糧餉”。這對歐陽家來說,並不是多大的負擔,不過是無傷大雅的求存之道。

  然而孫大彪公然在大崀圩偷襲王初一,和澳洲人徹底翻臉對著干,這卻是大大出乎了歐陽熙的意料。

  澳洲人的實力歐陽熙亦是知道的――陽山並不是個消息閉塞的地方,南來北往的商人經常路過此地,澳洲貨他見識過,澳洲人的事他也聽說過。

  雖說陽山這個地方偏遠,澳洲人拿不出多少人馬過來。但是真要惹惱了他們,孫大彪這些人的戰力決不是澳洲人對手――畢竟澳洲人當年可是打敗過何總兵的數萬大軍的。

  然而他聽說縣裡的兩大土匪頭子孫大彪和馮海蛟都受了朝廷的招撫,當了什麼陽山左右翼把總――雖說自古便有殺人放火受招安的說法,但是孫、馮二人在陽山劣跡斑斑,居然堂而皇之的當了官兵,讓歐陽熙在心裡暗暗鄙夷。

  然而不管他鄙夷也好,欣賞也罷,大崀圩的一把火讓陽山便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新來得“大宋”大家瞧著不靠譜,打著“大明”旗號的孫、馮這幾伙人又是一幫子土匪,這兩方各自宣稱自己代表“王法”,四處派人征丁徵糧。歐陽寨這裡也來了好幾撥人,歐陽熙的應對便是“說好話,不使錢”,來得使者都派人熱情招待,好酒好菜的伺候著,說到要糧要丁自有管家哭窮。總之,一毛不拔。

  倒不是他吝惜錢糧,實在是這陽山的局面一時間撲朔迷離,誰也看不透接下來會怎麼樣,他自然不願輕易站隊。

  與此同時,他關照兒子囤積火藥,打造兵器,修理寨牆,做好打仗的準備――倒也不全為了防備澳洲人或是孫、馮二人,而是如今的陽山徹底沒了王法,不但各路歹人都趁機為匪,連帶著縣裡的一些大戶也藉機新仇舊恨算老賬。一時間村村生火,寨寨冒煙,歐陽寨裡也擠滿了附近來避難的百姓。

  前些日子,他聽說澳洲人又派來了新縣令――居然還是個女的――歐陽熙一度不信,自古以來哪有女人當縣令的!雖說出過個武則天,可她也是先當了皇后再當皇帝的。後來聽說真得是女人當縣令,立馬服了一顆大宋藥丸。

  然而幾天前,卻傳來了驚人的消息:這位女縣長居然親自出馬,蕩平了大崀圩,生擒活拿了孫大彪全家。歐陽老爺自然也是不信的――孫家是積年的老匪,歷代縣令都拿他沒轍,如今又受了朝廷的封賞,正是兵強馬壯的時候,怎麼會被躲在縣城裡的一個女人給蕩平?

  然而他派到縣城去的探子回來卻把孫大彪等一夥在縣裡示眾的狼狽模樣繪聲繪色的說了一番。讓歐陽父子不得不信。

  不管這場大勝是女縣長親自下場還是澳洲人另派了精銳過來代辦,孫大彪的覆滅卻是實打實的。大崀圩是瑤區的要道,澳洲人拿下來,不但日進斗金,且拿住了永化瑤民的命門。

  這一下,澳洲人雖還說不上翻盤,卻已佔了上風。馮海蛟恐怕亦蹦跶了不幾天。以他的閱歷來說,以歐陽家在縣裡的地位,不可避免的要遇到“站隊”的問題――自家該何去何從呢?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彭壽安突然來訪,肯定不是來和自己喝茶的――多半是奉命前來。歐陽熙摸不準對方的來意,他有心想和兒子商量下,但是歐陽達前天去了另一處莊子,並不在家中。

  彭壽安是大明的縣令,降了澳洲人之後又當起了什麼“顧問”,歐陽家他自然亦是來過的。雖說當初歐陽父子對彭壽安頗有“不齒”之意,但從不表露出來。只是小心應付,征“合理負擔”的時候,他亦對彭壽安有所“表示”,因而只定了一個較低的數字,雙方算是有些交情。

  此時他忽然到訪所為何來呢?

  下人見老爺面上陰晴不定,頗為遲疑,便道:“那小的去說老爺您不在家……”

  “不,不。”歐陽熙忙止住他,眼下這個時候不見彭壽安顯然是不明智的,從這女人到陽山之後的作為來看,殺伐果斷,冷酷無情遠在王縣長之上,必是個強項令。如今她剛剿了孫大彪,正是立威之際,不宜掃她的面子。

  “更衣!開正門,說我親自迎接。”歐陽熙吩咐道。

  歐陽熙換過待客的衣冠,迎了出來。卻見彭壽安帶著幾個髡人隨從,正在滴水簷前等候。他趕緊理了理衣冠,滿面笑容的趨下階來揖讓。將彭壽安迎入廳上敘禮。

  二人互拜完畢,一面扯椅兒分賓主坐下,左右捧茶上來。喫茶之間,彼此客套了幾句。歐陽熙先恭維了幾句新來得縣長“有勇有謀”“雷霆萬鈞”,除了陽山的一大禍害,百姓們都是“如逢甘霖”云云。接著又稱頌了幾句彭壽安“襄助軍機”“濟世安民”。雖然知道這是奉承話,他也根本說不上什麼“襄助”,彭壽安心裡聽了依舊十分受用。亦照樣奉送了一番奉承話,無非是“樂善好施”“造福桑梓”之類。

  兩邊客套話說罷,歐陽熙開口道:“先生今日特意來到敝寨,不知有何見教?”

  他的來意,歐陽熙大約猜到了七八分,無非又是為了錢糧二字。他心裡其實早已判斷停當,預備花上五十石糧食和三百兩銀子,且打發了他去。若是要談其他,那便要好好的打一番饑荒了。

  “此次學生前來,一是代表敝縣長代致問候:歐陽先生是本縣的賢達,如今陽山是多事之秋,百姓如魚游釜中,希望歐陽先生能出來多多為百姓做事謀福利。”

  “好說,好說。”歐陽熙一時間弄不懂他的意思,只好敷衍道,“我家世居陽山,陽山既有難,自當出力。”他估摸著,這無非又是為要錢糧開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好,”彭壽安道,“既如此,學生也不轉彎抹角了。其實學生此來,是奉縣長之命向先生‘借兵’的”

  “借兵?”歐陽熙愣住了,“先生莫要說笑,學生不過是一介草民,哪裡來得兵丁?”

  “在下並非說笑。”彭壽安正色道,“若論團勇丁壯,陽山縣內有哪家能與先生家相提並論?”

  要說人數,歐陽家的團丁人數的確是全縣第一,這個歐陽熙自己也沒法否認。若是掃地為丁,足可以拉出二三百團丁來――而且他家團丁的武備是縣內最強。

  歐陽熙暗道不妙,這“借兵”不懷好意!

  “若論團丁人數,敝莊的丁勇倒的確不少――只是他們多是鄉間百姓,守護莊園家宅尚屬稱職,若以‘兵’論,相差太遠。”
Babcorn 發表於 2019-5-5 19:04
第一百八十三節 折衷

  對於縉紳大戶來說,最要緊的自然是土地,有了地就有財富和地位。然而地再說,若無足夠的佃戶長工耕種,是轉化不成財富和勢力的。而人力還不僅僅是財富的源泉,更是安全的保證:尤其是在陽山這種漢瑤雜處,治安混亂的縣份,弱肉強食是常態,無論是個人還是大戶都指望不了合法政權的保護,必須靠武裝才能保證自己的利益。

  如此一來,人力就成為各大戶的安身立命之本。歐陽家自然也不例外。對歐陽熙來說,徵糧徵稅尤可敷衍,這壯丁卻是他家的命根子。也難怪他一聽到“借兵”二字就趕緊推辭了。

  不過,這卻不是他推辭的主要原因。實際上,歐陽熙依舊對這個新冒出來的“大宋”到底能不能在陽山立足抱有疑慮。

  不論是剿匪還是鎮瑤,歐陽熙和縣裡的意見並無二致。但是他作為本縣縉紳大戶的領袖,深知自己的標竿作用,自己只要答應了“借兵”,其他大戶自然亦會視為是他臣服於“大宋”,許多人都會順風倒向澳洲人,萬一大明日後收復失地――事關名節和家族的前途,也容不得他輕易下決心!

  然而就此回絕,他又的確有些說不出口,因為他家在陽山向來有“急公好義”的名聲――如今陽山縣內的狀況,自家不站出來,也的確說不出去。

  “如今陽山的局勢先生也是知道的,雖然滅了孫大彪,還有馮海蛟等人,匪患不靖,縣裡人人自危。何況,八排瑤造亂雖平,仍舊是個隱患――先生是陽山的首戶,此等事關桑梓的大事,豈能坐視不問?”

  “非學生坐視不問,實乃學生莊上的壯丁都是些愚笨百姓,執戈護鄉尚有幾分血性,若是要他們出戰,怕是徒費糧餉而已……”歐陽熙繼續推辭。

  “學生也曾在陽山當過幾年縣令。當初世兄歐陽達率領鄉勇與土匪幾次接戰,親當矢石,實乃我陽山的干城之將。麾下鄉勇更是捨生忘死,貫頤奮戟,豈是愚笨百姓?”彭壽安不容他躲閃,當面戳破了他的推托之詞。

  歐陽熙面露尷尬之色――他忘了對方不久前還是本縣縣令。

  彭壽安鄭重道:“老先生!學生於大明是三年一任的流官;於元老院,亦不過是令外‘顧問’,陽山的安定,百姓的福祉,說來與我又有何干?此來借兵,為得是陽山黎庶的太平!還望先生三思!”

  這隱隱約約有了責備歐陽熙只顧小家不顧大家的意思。讓他多少有些難堪,也的確有些讓老人動搖。

  歐陽家對陽山的“急公好義”並不虛偽,否則他也不會主持修繕讀書檯,更不會組織鄉勇屢次為縣裡出戰了。歷史上的陽山縣在明末清初土匪侵擾和瑤民暴動此起彼伏,歐陽家每次都出動鄉勇參戰,歐陽熙的兒子歐陽達就在清初的一次抵禦土匪攻城的時候戰死的。

  歐陽熙沉吟片刻,低聲道:“非我不願意借兵,實乃茲事體大。彭老爺!你我相交多年,彼此都信得過。縱然如今你當了澳洲人的官兒,我也不見外:據聞這馮海蛟等人都受了大明朝廷的封賜,我若公然與其為敵,豈不是去打官兵?”

  彭壽安見他說出來心裡話,知道事情好辦了,便道:“孫大彪、馮海蛟是何許人也,想必老先生再清楚不過。此等人物亦能當官,真真是瓦釜雷鳴亦!”他見歐陽熙還在遲疑,便又小聲道,“此次縣長是要我來借兵,並非出兵。”

  歐陽熙一震,道:“此話怎講?”

  “蓽縣長說了,您老是陽山的頭號縉紳,大爺又是舉人。想必與縣裡合作會有許多忌諱,必然多有推脫――這個她不怪您。”

  “多謝蓽老爺體諒!”歐陽熙忙道。

  “不必客氣。”彭壽安繼續道,“如今蓽縣長說了,不要你以歐陽家鄉勇的名義成建出兵助剿,只要你家出五十名壯丁即可――武器糧餉,均由縣裡預備,亦不要歐陽家的人統帶――如此撇清可還使得?”

  這算是把話挑明了說,歐陽熙自覺再也推脫未免有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意思了。

  他看了一眼彭壽安,心裡有些疑惑。他壓根不信一個女人能出這樣的主意,大約是彭壽安的主意。不過,彭在陽山為為政毫無建樹,輔佐澳洲人王縣長的時候又吃了個大敗仗,反倒是這這女髡縣長來了,只走了一步棋,卻瞬間活了滿盤。歐陽熙不由的產生了某種懷疑:莫非縣裡還有什麼高人在暗中指點?

  不過這法子倒也妥當,雖然他家出了壯丁,畢竟不是歐陽家的人統帶,大明官府回來有推脫的餘地,若是不回來,他家為元老院亦算是立了一功。

  “此事且容我與兒子商議。”歐陽熙道,“明日便給先生回音。”

  “怎麼?他答應了?”蓽達問道。

  “雖不中,亦不遠矣。”彭壽安頗為自得。

  蓽達皺了皺眉,尤辭仁道:“老彭你不要拽文,說人話!”

  “是,是,”彭壽安心情甚好,也不計較,“歐陽老爺說要和兒子再商量商量,明日再回覆――這不過是謹慎起見。事情已經定了。”

  “這麼說,他已經算是答應了?”蓽達道。

  “正是,”彭壽安點頭,“說起來,還是縣長您的主意好……”

  他們原來的計畫中,是要各處大戶成建制的出動鄉勇來助戰,一來省錢,二來鄉勇的戰力很大程度上就建立在“上下相知”的基礎上的。

  但是彭壽安拜訪了幾家大戶,雖然每家都很客氣,“合理負擔”一切好說,但是涉及到要借用鄉勇的時候便都支支吾吾起來。碰了釘子之後,蓽達便要彭壽安改弦易轍:只要壯丁,不要名義。

  “這些老財怕得不外乎是我們不是‘正統’,生怕哪一日明國官兵又打回來,別人會以此做文章說他們‘附賊’。既然這樣,我們就安安他們的心……”

  “這樣的話,我們在氣勢上豈不是弱了……”尤辭仁有些疑慮。

  “大明在陽山統治近三百年,正統觀念深入人心,我們是新來得。大戶們又沒有親眼看到過我們打敗明軍,信不過有疑慮也是正常的。”蓽達說,“我們現在要他們出頭亮出旗號來幫咱們,他們自然是不肯的。”

  於是方案便調整為現在這樣:只要各家出壯丁,不用他們成建制拉隊伍出來。

  “……其實這樣也好,他們成建制拉出來的鄉勇,都是他們自己人統帶,戰鬥力也許不差,可是咱們也插不進手去。”尤辭仁說,“等他們在咱們這裡吃上餉,再教育個一年半載的,就是我們的人了。哪怕是歐陽熙這樣的頭號縉紳,他那五十個壯丁給了我們,日後也不是他家的了。”

  於是這“征發鄉勇”便成了“征丁”,對大戶們來說,這個名義上的改變讓他們鬆了一口氣,特別是歐陽熙家又第一個應承了“征丁”,更是起了表率作用。很快,彭壽安就從事前列出的“聲名比較好的”十多家縉紳和宗族大戶裡征到了四百名丁壯。而合理負擔的徵收率也一路上升,很快就達成了六成五以上。原本缺兵少糧奄奄一息的大宋陽山縣縣政府,竟又奇蹟般的復甦過來了。

  蓽達手裡有人有糧,立刻整頓起隊伍來。將徵募來得壯丁裁汰掉部分老弱,將揀選出的二百六十多人、從永化來得一百名瑤丁和原有的國民軍混編,最終編了五個中隊。每個中隊各編一個步槍小隊,其餘的士兵全用長槍大刀。又將縣庫裡庫存的鎧甲都翻出來,從中揀選出堪用的鐵甲十多副,又發縣庫裡的棉花棉布,分發給婦女捶打結實,絮成棉甲。給每個中隊編成一個全甲小隊。

  裁汰下的老弱,尤辭仁也將他們編成一個後備中隊,用作縣城守備。

  從大戶豪強們手裡征發來的壯丁大多當過多年的鄉勇,雖然未受過多少正規的訓練,但是多少有些上陣廝殺的經驗,戰力頗強,重新編制裝備之後,一時間軍威大盛。

  蓽達正式任命羅奕銘為大崀圩的鎮長,並安排了兩個滿員的中隊駐守。其任務主要為保衛大崀圩,監視永化瑤區。一旦永化瑤區或者臨近地區發生什麼情況,羅奕銘自己就有機動部隊可以隨時處置無須等待縣城給他調配兵力。相當於多了一個出擊陣地。

  其他中隊輪流護送彭壽安出去“拜客”,挨村挨寨的徵收合理負擔;沒有“拜客”任務的中隊或警戒縣城,或沿縣內各條道路巡邏清繳散匪。

  尤辭仁居中調度,協調各個中隊的巡邏清繳工作,保證每天都有國民軍中隊上路巡邏,重點保證縣內交通節點和重要集鎮的安全。由於現在兵力充沛,除了預備中隊之外,他手裡時刻都有1~2個中隊在縣城待命,隨時可以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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