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812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10 12:17
第一百四十一節 二桃殺三士

  要單獨招安孫大彪呢?倒也不難――哪怕馮海蛟不答應。然而原本是請馮海蛟上門來談如何受澳洲人的招安,他這一來,必然會替朝廷來遊說。這消息瞞不了任何人,用不了幾天功夫就會傳到澳洲人耳朵裡去。連帶著髡賊對孫大彪和自己都會喪失信任……

  如何才能贏得髡賊的信任呢,張天波思來想去,忽然心中一動,起了殺機。

  若是能將這馮海蛟彪拿下,擒送到澳洲人縣令那裡,不但孫大彪,連自己都有莫大的功勞,多少都能撈個澳洲官兒做做。

  想到這裡,他輕咳一聲,低聲道:“大哥,二哥這回忒不講義氣了。一點也不顧及兄弟情義……”

  孫大彪原本就著腦,被張天波這一激,愈發生氣了。當下道:“TND這也太不仗義了!什麼狗屁把總,紙糊的官帽兒!這廝做出頭鳥,澳洲人先辦了他!”

  張天波道:“澳洲人辦他倒也罷了,只不過我們與他是結義兄弟,少不得要受池魚之殃――這事還得早作計較……”

  孫大彪在綠林中混跡多年,張天波這番話是什麼意思他如何聽不出來。黑吃喝這碼事他原也幹過不少回,並沒有什麼好顧忌的。

  然而此刻他卻下不了決心――這倒不是“兄弟情義”,混跡江湖的人,江湖道義喊得震天響,實則為了錢爹娘都敢賣,宰幾個“兄弟”自然不在話下。

  現在卻不同,過去他們之所以能“義結金蘭”,除了脾氣多少相投之外,也在於並無太大的利益衝突,而且彼此勢均力敵。正所謂“合則兩益,斗則雙敗”。在這種均勢下才能形成穩定。

  可是自從被永化的瑤民洗劫之後,孫大彪便傷了元氣。就算來個“摔杯為號”,當場擒殺了馮海蛟。他可還有兒子,還有一票手下兄弟,要過來“報仇”自己便不是對手――就算把散居各處的家居土匪都召集起來,他也只有不到一百號人了。遠遠少於馮海蛟的人馬。而且這些家居土匪能不能召集起來都難說――眼下他堪稱“囊中羞澀”。真要干起來,恐怕手下兄弟先拿了他的腦袋去找馮家領賞也未嘗可知。

  至於說澳洲人他亦信不過。自古官府和土匪之間的關係一直是爾虞我詐的。如果馮海蛟的人馬和自己打起來,他敢拿腦袋擔保,澳洲人肯定作壁上觀。搞不好等他們打得兩敗俱傷之後再來個一鍋燴。

  思量再三方才道:“算啦,這老馮雖然不講義氣,到底還是咱們的結義兄弟。他眼下對不住咱們,咱們可還得給他留個情面,且看看再說。”

  張天波見他不願動手,微感失望。不過後面的話裡又留著鬆動。細細一品便明白孫大彪的想法了。

  正思量著,有嘍囉進來稟告:馮海蛟的隊伍已到了圩外,已經投帖了。

  孫大彪拿過他的帖子,卻還是過去的那張。心裡舒服了些,問道:“他什麼衣著?”

  嘍囉不解,眨巴著眼睛道:“衣著?就是……往日的衣著……”

  “沒穿公服?”

  “回老爺:沒穿公服,小的看得明白,就是馮二老爺常穿的那身……”

  聽聞這二弟沒穿公服,也沒擺官架子,孫大彪這才心裡舒服了些,他大聲吩咐道:“開正門!說我出迎。”

  馮海蛟原本是打算穿著公服,擺著全副的“儀仗”,威風八面的進入大崀圩的――他準備在這義兄面前好好的抖一抖“官威”,然而在進入大崀圩前一里多地的時候,畢軒盛進諫說此來是要說服孫大彪一起幹髡賊,不宜擺官架子。

  “……孫大彪是老爺您的結義大哥,若能收服便是老爺在陽山的助力。老爺還是宜禮賢下士--劉備請諸葛亮還三顧茅廬呢……”

  “孫大彪算鳥個諸葛亮,”馮海蛟罵道,不過畢軒盛的話倒是頗有道理――他現在亟須孫大彪的合作。

  其實他這會已經有些後悔了:官兵在連陽地區並無一兵一卒,能提供支援的只有和自己的差不多的廣寧的楊老爺――也不知道這畢師爺說得話算不算數。搞來搞去,自己去除了得了“把總”的官銜之外一點實際的好處也沒有!說是可以“自征錢糧”,那也得花力氣去徵收才行。

  不過此時他已是退路全無了――蓋著他大印的文告已經在縣裡不少地方張貼。已然是公然宣告和髡賊為敵。少不得要和髡賊的縣令開仗。

  髡賊的縣令雖說手下沒多少人馬,好歹也有幾百人。馮海蛟對自己手下的戰力並不抱太大的希望,畢竟多年來他幹得勾當主要是水上的生意,要手下在陸上擺開戰陣,一刀一槍的廝殺,心裡實在沒底。也的確需要孫大彪這樣的幹慣陸上買賣的來加盟。

  所以畢軒盛沒費什麼力氣就說服了他,擺官威的熱乎勁他也過去了,當下關照把儀仗都收起來,自己也換上了平日裡的便服,偃旗息鼓的朝著大崀圩而來了。

  “什麼?馮海蛟受了明國的招安?”王初一有些吃驚,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是,縣長!”張天波恭恭敬敬的說道,“小的在孫大彪那裡正遊說,馮海蛟卻來了――進來才知道,他已經受了熊文燦的招撫,就任什麼‘陽山左翼把總’。”

  這多少有些出乎王初一的預料。雖說這種綠林土匪最大的夢想就是“殺人放火受招安”,不過眼下明軍在幾百里之外,對陽山根本就是鞭長莫及的狀態,他受這個招安除了得了一個官銜之外有何好處?

  “想不到這馮海蛟竟如此的愚頑,”王初一道,“你那義兄孫大彪呢?”

  “馮海蛟倒是來找過他,說有門路可以幫他去說合,也弄個明國的官兒噹噹。不過孫大哥說他不想尋死,不願意。”張天波道,“馮海蛟雖說受了明國的招安,不過是釜底游魚罷了。這個只要是明眼人都瞧得明白。只是這招安馮海蛟的事情要請老爺示下,還辦不辦?”

  “此事先容我想一想。”王初一原本就無意真要招安他們,此刻起了這個變數讓他一時有些無措。他又問道:“孫大彪對我們這邊怎麼回應?”

  “這個,”張天波有些吞吞吐吐,道,“孫大哥對老爺的提議倒是感激,只是只是,他說他手下要養活的人口眾多,他一個人受招安,什麼名分都不打緊,只是手下人都沒個名分,要自個尋飯吃,不能服眾……”

  “呵呵,這是在嫌棄沒個官兒做吧。”王初一笑了起來――這和彭壽安的預計倒是相差無幾。

  “老爺聖明!”張天波卑躬屈膝,陪笑道,“不是小的多嘴,也不是小的幫自家兄弟,實在是家家有難唸得經!孫大彪手下靠他吃飯的兄弟有一百多人,還有家眷。他願意當個地保,手下兄弟還不樂意叻。總得請老爺施恩,給大家都安排個出路方是。”

  “又要受招安,又要給手下兄弟謀個出路――這是要謀個軍職啊。”

  “小的不敢妄言。”張天波的頭低得愈發低了。

  “你就別不敢,妄言了。”王初一對他們這些吏員的這套言辭很不感冒,“打開天窗說亮話:這孫大彪提得是什麼條件?說來我聽聽。”

  “是。”張天波其實和孫大彪早就商議妥當了這回覆的條件,原本孫大彪還想開得高些,張天波卻說不宜開得太高――畢竟這王初一也不過是個縣令,又不是元老。獅子大開口只會引起對方的懷疑,覺得他沒有誠意。

  “孫大彪說了,請王縣長給他和手下的人馬一個名義,算作官軍,按時發給糧餉。”

  “嗯。”王初一不置可否,問道,“還有呢?”

  “將大崀圩劃作他的駐防地,由他管轄――縣衙不得……不得……干涉。”

  “這是漫天開價啊。”

  張天波乾笑了幾聲,道:“大崀圩是孫大彪的老巢,自然是不肯放手的……”

  “這個我知道。還有沒有,你都一口氣說了吧。”

  “大崀圩前些日子被瑤民破了,洗劫一空。如今缺糧少衣,想請老爺賞賜糙米五十石布二百匹救濟。就是這些了。”

  “這倒不算過份。原本就是應該救濟的。”王初一漫不經心的點頭,讓人不知道他說得不是真心話。他思索片刻之後道:“你且下去吧。過幾日我再與你談。”

  張天波當下告退下去。王初一立刻派人把彭壽安請來,將招安的情況與說他了一番。彭壽安思索片刻,道:“馮海蛟受了明國的招撫未嘗不是好事,孫大彪如今又願意受撫,二人之間必然已經生隙。搞不好,弄出一個二桃殺三士的局面也未嘗可知。”

  “二桃殺三士?”

  “哦,事情是這樣的……”彭壽安暗笑王初一粗鄙,但是還是抱著優越感將這個典故說了一遍,又道:“孫大彪、馮海蛟、張天波原本號稱陽山三霸。如今張天波當了我們的官,馮海蛟成了明國的把總,就這孫大彪什麼也沒有――你若是孫大彪,會作何感想?”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10 12:17
第一百四十二節 各懷鬼胎

  “一定是很不甘心!”王初一道。

  “正是!”彭壽安悠然的捋著長鬚,“這孫大彪原是三兄弟中的老大,實力最強。卻被瑤民打了一個冷不防,實力大損。心裡原本就有氣。現在這馮海蛟又先他一步當了把總,他心裡必然是妒恨交加。這便是我們的大好機會!”

  彭壽安自覺運籌帷幄,抖擻精神,繼續獻計道:“既如此,倒簡單了。不如來個一石二鳥之計。先應允了這孫大彪的條件,給他糧食布匹。再許他一個國民軍的中隊長頭銜和大崀圩裡正之職,讓他去剿馮海蛟――只要他能拿下馮海蛟的人頭。”

  “他能辦到麼?”

  “辦得到,辦不到,都不打緊。只要他受了這招安,我們把消息往外一放,馮海蛟和孫大彪便會視如寇仇。彼此攻殺,我們正好坐守漁翁之利。”

  王初一心道這讀書人真是狠毒在心裡!不過這等刁鑽的計策,換了他可想不出來,澳洲人在培訓的時候也沒有說過。只說了剿匪要“發動群眾”“依靠群眾”――不能說這些法子沒用,但是都要許多人力下去做具體工作,見效很慢,又要花費許多人力和精力。相比之下,彭壽安的法子要簡單的多,而且一樣見效。

  “好,就按照你說的辦!”

  第二天,王初一把張天波叫來,和顏悅色的誇獎了他一番。又把己方的條件說了出來。

  “……只要他拿下馮海蛟的人頭,或是生擒活拿,獻到縣衙,不但他的條件我全部應允,還會向元老院保薦他,提拔他――你也總該知道元老院如今正是用人之際,只要全心賣命,不愁以後不謀個封妻蔭子的前程,連帶著他手下的弟兄也有個好結果。”

  張天波心中一沉,臉色大變,王初一微笑道:“如何?有困難?”

  “有……沒有……”張天波嚥了一口唾沫,“老爺!這事的確有點難辦!馮海蛟和孫大彪是結義兄弟,要孫大彪這麼幹,就是壞了江湖義氣,他,他大約是不肯的……”

  “都要當官了,還講什麼江湖義氣。”王初一很是鄙夷,“他們綠林中人,入夥都講究一個‘投名狀’,孫大彪如今要入我澳洲人的伙,不拿出個投名狀來,怎叫人放心?何況他要得條件我都允了――只要他能辦到!你放心,糧食和布匹,我先撥給你三分之一,讓你去孫大彪那裡也有個說法。”

  “是,我這就去向孫大彪說。”張天波無可奈何,只得辭了出來。

  王初一當即下了條子,要倉庫撥二十石糙米和五十匹布,交給張天波。

  這引起了幾個歸化民幹部的反對,因為陽山眼下的局面百廢待舉,糧食布匹都市重要的民生物資,眼下自用都不夠,怎麼能就這麼輕易的交給孫大彪這個縣裡人人恨之入骨的土匪頭子――還要招降他!

  王初一原本是對此事保密的,以防有人洩密。此刻遇到下屬幹部的一致反對,不得不將全體歸化民幹部集合起來一起和彭壽安開了個內部會,把自己的打算講了出來,要求大家配合工作。

  沒想到這會議一開,引來了更大的反彈。特別是負責陽山治安的陽山縣國民軍中隊的中隊長羅奕銘,對這套計謀更是表示反對。

  “為什麼要用這樣的詭計?”他反問道,“大崀圩上次就被永化的瑤民攻破過一次,孫大彪吃了大虧,到現在還沒緩過氣來,據去過的商人說,連寨牆都沒完全修復。我們兵力不足不假,但還可以動員永化的瑤民參加――他們和孫大彪早就不對付了,我們要收拾孫大彪,永化的瑤民肯定會傾巢出動幫忙……”

  “不妥,不妥。”彭壽安連連搖頭,“瑤民與孫大彪素有仇隙不假,然而驅之為戰,戰後必要索酬――王主任以何為酬?若是要食鹽,倒也罷了。若是借此機會強佔大崀圩不去,又該如何應對?這大崀圩可是卡住永化諸瑤的咽喉。下官在此居官數年,本地的地形多少還瞭解:若是被他們奪取了大崀圩,瑤民出可禍及全縣乃至連陽三城,退可據此抗拒天兵……”

  “他們不敢強佔大崀圩!”羅奕銘對彭壽安這個人和計謀很是看不慣,大聲道,“我們國民軍中隊是做什麼的?八排瑤這麼多人也照樣被我們打垮了,永化瑤民更是我們的手下敗將,難道還敢在陽山擺威風?”

  彭壽安原本是不與歸化民幹部爭辯的,在他看來第一這有失身份――畢竟歸化民幹部大豆是粗坯出身;第二呢,他是降人身份,亦要避禍。然而自從黃首長對他說了一番鼓勵的話,王初一又處處信用他,彭壽安不免也有了“國士報之”的念頭。此刻便出來辯解道:

  “若說武力,自然我大宋不懼瑤人的武力,可是這陽山亦是剛平定不久,官瑤雙方都有疑懼。若是我們借助瑤民武力,不但勝之不武,若是瑤民討要賞賜不予,難免又要心中結怨,日後徒生紛爭。”

  “你這計畫太過理想,萬一孫大彪不上這個當呢?”羅奕銘繼續反對,“孫大彪現在是舔傷口混日子,會為此去和馮海蛟拚鬥?萬一他自己先被馮海蛟殺了呢?就算鬥贏了,殺了馮海蛟,他又憑什麼相信王主任一定會兌現諾言?誰給他擔保?這點我們都想得明白的關節,難道他們幾個土匪會想不明白?”

  彭壽安的臉色很是難看,他哼了一聲,沒有再言語。孫大彪的確很有可能看穿他們的驅虎吞狼的計策。但是這並沒什麼關係:孫大彪的選擇並不多:混下去是沒有出路的,就算澳洲人不去收拾他,遲早永化的瑤民也會來下山收拾他;若說選擇接受大明的招安,大明如今對連陽地區都是鞭長莫及。把總、守備、都司……這種官銜聽著雖然威風,實際根本沒什麼用處。

  然而他懶得再多做解釋:這些粗人怎麼會懂什麼叫做“勢”?眼下澳洲人在廣東在連陽就是“勢”,席捲一切。順之者昌逆之者――亡象孫大彪這樣的小小股人馬是根本不可能對抗這種“勢”的所以。他非常有信心:孫大彪就算看得出來,也不得不咬鉤。

  最後還是王初一拍板,定下了這個計畫。

  為了預防萬一,也為了必要的時候能隨時可以動手,兩個國民軍中隊都要做好隨時加入戰鬥的準備。派出更多的偵察人員到青蓮圩和大崀圩附近活動,隨時傳相關的情況。

  當下由張天波出面帶隊,押解著米和布到大崀圩。孫大彪就要受澳洲人的招撫當官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

  孫大彪看到來了一部分佈匹糧食,樂得嘴都合不攏了。差點就說“生我者父母,愛我者唯王主任”了。

  “大哥,這份禮物雖然香,吃下去可是帶鉤子的。”張天波看他樂得找不著北,不由的提醒道。

  “怎麼?”

  “澳洲人給兄長錢糧,答應兄長的條件,可都是有條件的――必須除掉馮二哥。馮二哥幾天前來大崀圩,咱們三兄弟還起了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他還答應幫著去給您老請封,這事您看是不是先和他也商量商量?”

  “我說老弟呀,你如今這是怎麼了?”孫大彪笑嘻嘻,道“咱們刀口舔血混飯吃的人,話向來是說一半的――當不得真!他馮海蛟受招撫的時候怎麼不派人來和我商量,成了事才巴巴的跑過來說,還要我和他一起‘共謀大業’,‘扶明滅髡’――我自然只能揀幾句好聽的說了。至於那幾句現成話,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咱們兄弟賭咒發誓還少了?”

  “可是……”張天波聽得膽顫心驚。顯然,馮海蛟幾天前來拜訪顯然並沒有撲滅這位義兄的心頭火。不過,他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孫大彪的想法。說是“共謀大業”,實則是在馮海蛟的麾下幹活。馮海蛟已經是“把總”了,他孫大彪還是一介布衣,怎麼個“共謀大業”法?就算真有些許功勞,肯定也會被有官身的馮海蛟龍先佔去了。

  然而澳洲人眼下的條件,卻又是再明白不過的“驅虎吞狼”之計。要誘得孫、馮二人自相殘殺,再來謀漁翁之利。

  他只能再次提醒:“大哥,受澳洲人的招安也好,受明國的招安也罷,總要大家和氣生財。萬不可中了他們借刀殺人的詭計!更不能先自相殘殺起來……”

  “呵呵,你老弟怎麼了?忽然這麼瞻前顧後起來了。”孫大彪起身笑道,“那天馮老二到我這裡來,你可還是想著把他一鼓擒拿,獻給澳洲人。”

  “嘿嘿,”張天波訕訕道,“所謂此一時彼一時。當初馮海蛟來大崀圩,輕車簡從,咱們兄弟一鼓將他擒下,獻給澳洲人。從此鐵了心跟著澳洲人幹,亦未嘗不是一條好的出路。如今這機會既已失去,再要謀他,便要刀兵相見,必要打個兩敗俱傷不可……”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15 15:11
第一百四十三節 各懷鬼胎(二)

  在張天波看來,孫大彪的上策是幾天前趁著馮海蛟來拜,乘其不備將他或擒或殺,獻給澳洲人,最差的結果亦可謀個退路,做個平平安安的富家翁。如今機會既已失去,再要對馮海蛟攻殺,反成了下策。

  果然,孫大彪聽了他的話,臉色不那麼活絡了,

  “兩敗俱傷且不去說,若是滅了馮海蛟,澳洲人說話算數也就罷了,若是他們翻臉不認人這麼辦?那時候你老手下兵少糧缺,澳洲人要滅您還不是舉手之勞?”

  這下,孫大彪開始坐立不安了,他轉了幾個圈子,大聲道:“這也不行,那也不成,難不成我們兄弟就此等死不成?!”

  張天波眼珠一轉,道:“如今唯有‘腳踩兩條船’……”

  孫大彪一聽頓時來了勁頭:“如何個踩法?”

  張天波道:“這澳洲人的招安,大哥且受了,這是第一條船。有了這個名義,便算是澳洲官身,在縣裡說什麼做什麼都方便。”

  “這另一條船就是大明嘍?”

  “正是。”張天波點頭,“馮海蛟願意替大哥去請封不用攔著,咱們自己也得派個人去和大明派來得人接上頭――不然隔了一層,總是不方便的。”

  “好好,”孫大彪連連點頭,忽然又眉頭一皺,道,“這腳踩兩條船倒是容易,就是這兩邊如何應付?大明還好說,熊文燦天高皇帝遠,我們說什麼便算什麼,大不了隨便弄兩顆人頭去唬弄下,這邊澳洲人可就在縣城裡!我受了招安,他要催著去打馮海蛟這麼辦?”

  “他要催,咱們就去‘打’――自然,要和馮二哥說好了,大夥做個樣子,放幾炮便是。不拘哪裡割幾個人頭去交差,算是打過了。沒打下來是實力不濟,請澳洲人多撥糧餉……”

  “澳洲人又不是傻子,如何肯?”

  “他即捨不得糧餉,咱們也自然出工不出力。”

  “這法子拖得了一時,拖不了一世啊。”孫大彪世代為匪,知道官府的套路,“日子久了,那澳洲縣令要派了國民軍來‘助剿’,逼著咱們去打頭陣又如何?”

  張天波道:“眼下縣裡百廢待舉,大明、瑤民都是澳洲人的心腹之患,縣令帶了不過區區幾百人來上任。顧不了那麼多。咱們是拖得一時是一時,待到生變之時,再做打算。眼下之計,只有緊緊籠住馮二哥,有他在,咱們便進退有據。”

  張天波話裡還有第二個意思,若是大明反攻或是髡賊對陽山治理虛弱無力,那麼他們三人聚在一起,便是縣內的第一大勢力,大可有一番作為;若是髡賊強勢,大明反攻無望,那麼逮住機會突然將馮海蛟擒殺,亦有最後的退路。

  孫大彪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心道這張天波真不愧是快班頭子,真是心狠手辣。

  兄弟倆計較停當,便派人與馮海蛟暗中約定“明斗暗和”的策略。這邊孫大彪滿口答應條件,說只待自己“準備停當”,便立刻出兵,“痛剿”馮海蛟。

  孫大彪得了糧食和布匹,又得了澳洲人的名義,便公然在大崀圩設卡,收起了通往瑤區的鹽稅商稅。他有了錢糧,手下逃散的嘍囉,被澳洲人剿滅漏網的各類匪人,都紛紛前來投靠。一時間大崀圩內烏煙瘴氣。而永化的瑤民卻是民怨沸騰,紛紛來找王初一告狀。歸化民幹部也十分不滿,對王初一的“二桃殺三士”之計表示反對――這孫大彪根本不去攻打馮海蛟龍,反而打著澳洲人的旗號作威作福,尤其是盤剝永化的瑤民,鬧得民怨沸騰。

  這下王初一有些坐不住了,當下又派人去催問孫大彪何時進兵青蓮圩。

  “不是卑職推脫,實在是卑職眼下兵微將寡,糧餉兩缺。必得先備足了才能進兵……”孫大彪照例哭窮。

  他只哭窮,拖著不進兵,王初一也覺得棘手,加上同僚們也有意見,特別是羅奕銘。他提醒王初一,再這麼搞下去,他們好不容易才壓服的永化瑤民又要起來暴動了,而且前不久宣傳口的宣傳就全成了騙人的鬼話,以後在瑤區開展工作就會萬分困難。

  “……永化瑤民最痛恨的,便是這高價食鹽。他們和八排瑤一起造反,根子就是大崀圩的孫大彪收取高額的過境鹽稅,壟斷生意。咱們到陽山來,口口聲聲說要鋤暴安良,讓瑤民和漢人百姓‘一體平等’,結果卻還是照舊縱容孫大彪壟斷鹽務,豈不是失信於他們?”

  這讓王初一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地步,永化鄉雖然有國民軍一個中隊鎮守,但是真要鬧起事變來,鎮壓下去固然容易,自己在黃首長面前便無法交待。不得不又來找彭壽安問計了。

  彭壽安也拿不出什麼“錦囊妙計”,只好敷衍了幾句“且先安撫瑤民,靜觀時日。”

  “瑤民如今鬧得厲害,一直派人來請願,說如今鹽價高得大夥都買不起了,只能淡食。這可不是幾句話能安撫的。”王初一十分苦惱。

  彭壽安絞盡腦汁,思來想去,忽然想到了一條妙計:目前陽山縣第二中隊正駐紮在永化,每月縣裡都要給該中隊運送補給。去永化有兩條路,一條是走連江水路,到黎埠圩,再轉寨崗河南下。抵達後再用人力輸送。不但路途較遠且連江上治安情況不好,還要相當數量的護送兵力,對於區區不過一百人的部隊來說補給的動靜太大了。所以補給隊多走路途較近,也比較安全的陸路。即經大琅圩入永化。雖然孫大彪很快就重佔了大琅圩,但是從來不敢攔截國民軍的補給車隊。

  彭壽安的“妙計”便是由補給車隊裡夾帶食鹽進入瑤區,再向瑤民“平價”銷售。

  “……如此一來,孫大彪在大琅圩設卡收鹽稅便無利可圖,永化瑤民亦得了平價之利。”

  這妙計得到了王初一的首肯,沒想到羅奕銘又是反對:“自古徵收鹽稅是官府的權力,他孫大彪有什麼資格設卡收稅?縣裡應該立刻命令禁止,哪有用夾帶的方法來給瑤民送鹽的。再說這鹽送到了,還得部隊去賣!豈不是違背了部隊不許經商的禁令。”

  王初一自覺得這計策不錯,現在又被他反對,再想到自己的決策不斷遭到歸化民幹部的置疑,心裡早就在懷疑是不是羅奕銘暗中搗鬼,他喝斥道:“羅奕銘同志!請你注意,我是陽山縣縣長!你只是負責治安的國民軍隊長兼任治安科科長!你可以按照程序表達你的意見,但是沒權指斥我的決定,如果你覺得我的決定不合適,可以向上級反應。但是絕不允許私下搞小串聯,反對上級領導!”

  元老院對上下級關係尤其重視,羅奕銘自然也是明白這裡面的利害,被王初一當面一噴,只得把後面的話又嚥了回去。他覺得王初一這樣幹完全是錯誤的,純粹是在耍弄“陰謀”,完全沒把黃首長說得“發動群眾”“爭取大多數”這個宗旨放在第一位。

  這也就罷了,然而羅奕銘過往的經驗,孫大彪這種匪類疑心極重,變幻無常。所謂的計謀未必能在他身上奏效――就是奏效了,影響也非常壞。眼下陽山縣裡對招安孫大彪和張天波已經有很大的怨言了,就算最後能“一網打盡”,這種民心上的損失卻是很難被彌補回來的。何況孫大彪極有可能會反咬一口,給陽山的軍政機構造成損失……

  “怎麼辦呢?”羅奕銘回到住處思索了好一會,決定事不宜遲。應該立刻向黃首長反應情況。想到這裡,他鋪開信紙,開始向黃超寫信。

  就在各方暗流湧動的時候。青蓮圩的馮海蛟宅子裡,同樣瀰漫著陰謀的氣味。

  和大崀圩一副“歌舞昇平”的太平景象不通,青蓮圩卻是一副“整軍備戰”的緊張態勢。馮海蛟不但讓原本散居各處的居家土匪全部回寨子,還蒐羅了不少外地來得亡命之徒。又役使周圍百姓,每日在修整寨牆,打造兵器,鑄造大炮。

  他們三人那日在大崀圩孫宅之中擺下香案,重新對天盟誓“永不相叛”,要“同生共死”,又約定由他為孫大彪去“請封”,大家“共圖富貴”。然而孫大彪又接受了髡賊招撫的消息依舊讓他緊張了好幾天――雖然沒過多久張天波便來到了青蓮圩,將把兄腳踩兩條船的“苦衷”“不得已”之處訴說了一遍,還將“明斗暗和”之策演說了一番。雙方定下了互不相攻,暗中彼此襄助的盟約。但是馮海蛟依舊不放心――在他看來,澳洲人的國民軍人少,初來乍到又要維持縣內治安和鎮撫瑤民,短期內不可能來對付自己。真正值得警惕的反而是把兄孫大彪。他是帶著澳洲人來攻打自己,那可是熟門熟路――自家的短處弱點他全知道。這把兄真要拿自己的人頭一用,這脖子後面可就有點涼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15 15:11
第一百四十四節 補給車隊

  就算他不來圖謀自己,無疑受了髡賊招安之後,孫大彪是不會再和髡賊刀兵相見,髡賊便可以從容來攻打自己。到時候他危如累卵,這大哥能隔岸觀火就算是大仁大義了,搞不好還會來個落井下石。

  這種疑懼折磨的馮海蛟憂心忡忡,一直懷疑自己當這個“把總”是不是當錯了――早知道不如主動去投降澳洲人了。思來想去,只好去問計畢軒盛了

  畢軒盛自然也容不得孫大彪的腳踩兩條船。畢竟楊舉人派他來得目的是在陽山給髡賊找麻煩,把髡賊拖住。如果孫大彪左右逢源,和馮海蛟僵持著。這陽山還是亂不起來。不但亂不起來,時間長久了,這馮海蛟也會跟著動搖。

  他自詡小諸葛,只覺得沒過去一直是被爹壓著才沒能大展拳腳。現在獨當一面,自然要好好的籌劃一番了。

  眼見著馮海蛟來向自己問計,畢軒盛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低聲道:“老爺疑慮的是!這孫老爺說是和東翁您歃血為盟,相不互攻。然則人心隔肚皮,萬一……”

  “這個我曉得,還用得著你說!”馮海蛟沒好氣道,“如今我上了大明的船,勢單力薄的,萬一澳洲人來攻打,咱們一個也跑不掉!連你那**楊老爺也是遲早盪鞦韆的份!MD,他說給老子的火器呢?還有那姓詹的賣屁股的,說什麼要撥給我銀子,到現在連個毛也沒看到!屁!”

  畢軒盛微微尷尬:這空頭許諾自然當不得真,不過真要惹惱了這匪首,自己小命不保不說,難保他不會來個一不做二不休,去投奔髡賊。

  “從會寧和梧州過來,都要一段時日,況且現在路途不靖,詹、楊二位老爺要送東西來,怕也是舉步維艱。咱們現在的局面,等不得他們,只有自己幹……”

  “干?這麼幹?你說個道道來!”馮海蛟瞪起了他的一雙小眼睛,凶光畢露。

  畢軒盛暗暗膽顫,心道這貨還真是個積年的老水匪!不由得將輕慢之心收起,畢恭畢敬道:“老爺稍安勿躁,學生有一計……”

  “小休息結束了,大夥準備上路啦。”尤辭仁一邊吆喝著,一邊戴上了新發的遮陽盔,又拿著毛巾擦汗。

  隨著他的吆喝,原本懶懶散散躲在樹蔭下的民夫和國民軍們拖拖拉拉的從樹蔭下走了出來。

  七月的天,熱的像要下火,進入六月之後,天上便沒下過一滴雨,爛泥路上覆著一層浮灰,路邊的草都蔫了。這樣的天氣還要在日頭下趕路,難怪人人都沒有好臉色。

  “中尉,天氣這麼熱,是不是再多歇息十分鐘。”負責管理民夫的下士湊過來說道。

  “你糊塗!現在還不到中午,趁著不算太熱不多走幾步路到大崀圩打尖,準備午後曬人肉乾麼?”尤辭仁斥道,“趁現在趕緊走,午後歇個晌,下午還得緊趕著到宿站。天黑了不安全!”

  下士討了個沒趣,只得訕訕的離開,自去催促民夫。

  民夫們將紫電手推車上的繩子重新整理一番,捆綁結實。這些車一共有十輛,上面捆著裝糧食的草袋,還有一些統一樣式,卻又大小不一的口袋和箱子,上面都蓋著紅色的鐵拳軍徽和藍色的號碼。這是聯勤統一製作的包裝材料。

  這是向永化輸送物資的補給車隊,這樣的補給每週一次。運輸的主要是糧食和部分無法就地調達的副食品。每車裝載三百斤,配兩個民夫,一拉一推,平時不算太費力,只是如今天氣變得很熱,民夫上路便覺得辛苦倍於往日了。

  除了二十個民夫,還有一個班的國民軍士兵護送。原本這樣的護送並不需要尤辭仁這樣的少尉軍官出馬,但是因為最近形式複雜,永華的瑤民又有騷動的跡象,羅奕銘便派他去永化,調查一下當地的情況――尤辭仁是國民軍中少有的舊讀書人出身的軍官,不但識文斷字,辦事亦頗有章法。

  原本尤辭仁在伏波軍中是大有前途的,不過由於半年他被診斷出了身體有病,不適合隊列服役,原本是要退伍的,不過尤辭仁不願意到後方去,便被派到了陽山當治安科副科長。為了開展工作方便起見,他平日穿國民軍的制服,戴中尉的軍銜――和他在伏波軍裡一樣。

  不過幾分鐘,隊伍便整隊完畢。尤辭仁照例檢查了車隊情況,還檢查了每個士兵的裝具。國民軍士兵普遍作戰素質較差,戰鬥力不強,對條例的遵守程度更是遠不如伏波軍,因而不得不花很大的力氣在矯正他們的各種小毛病上。

  “每支槍都要上好彈藥!不要怕麻煩,更不要怕走火!”尤辭仁不厭其煩的說道,“陽山還沒有太平,要時刻警惕敵人的突然襲擊!”

  士兵和民夫們愁眉苦臉,好不容易捱到了尤中尉宣佈“出發”,大家反而都鬆了一口氣。

  尤辭仁把下士叫道身邊,低聲道:“前面是大崀圩,那裡的情況怎麼樣?”

  這是他第一次帶隊押送物資。大崀圩的情況他是瞭解的。雖說盤踞其中的孫大彪接受了招安,實則手下人馬並未經過整編改造,補給車隊要經過,他自然不放心。

  “不要緊,孫大彪很識相。”下士並不以為意,“他回到大崀圩之後,我們經常經過他的地盤,不管是補給車隊還是單獨人員,他從來不敢留難。每次都是禮送出境的。連我們在大崀圩打尖吃飯都叫不收我們的錢……”

  尤辭仁點了點頭,不過,他已然不太放心。這些地方豪強變幻無常。剛和你稱兄道弟,轉頭就可能在背後捅上一刀。他對王初一當初沒有集中力量攻佔大崀圩一直有腹誹。這個通往瑤區的交通要道怎麼能落在孫大彪這樣的人手裡?萬一他起了壞水,駐永化的中隊就會十分被動。

  雖說王初一在會議上透露了他的真實目的,但是尤辭仁覺得他的算盤十分可笑,不可控的因素甚多。然而這些話他也只能和羅奕銘說說――畢竟王初一才是縣長。

  一路無事,車隊在午前抵達大崀圩。路上設卡的團丁一見來得是國民軍,不敢囉嗦,趕緊搬開拒馬,讓他們通過。

  大崀圩是通往瑤區的交通要道,原是個商業發達的集鎮。不過前不久的八排瑤之亂,永化瑤民打破了大崀圩,搶掠之後放了一把火,把圩內街道建築燒燬十之八九。如今尚未恢復元氣,依舊是滿地斷壁殘垣。只是商販已經搭起棚子,做起了生意,街道上頗為熱鬧,除了陸續回來的本地百姓,周邊的百姓也到這裡來趕集販貨,人群中,時不時的還能見到瑤民。

  他們一進圩,便有孫大彪的一個管家聞訊趕到,又是作揖,又是客套。聽聞他們是要當地打尖,便將補給車隊領到一處空場上。這裡大約原本是什麼房子,如今燒得只剩下一片白地。只在當間修了幾個竹棚,下面放下缺腿少腳的桌椅,供過路客商打尖吃飯。

  “來來,請兄弟們都請坐下,”管家招呼道,“我這就叫人預備飯菜……”

  “不必太費心,”尤辭仁道,“天氣熱,亦不能吃得油膩,米飯菜蔬,揀新鮮的上。”

  “是,是,長官說得是。”管家道,“小的們這裡有現成的預備,都是過路客商吃的,雖然粗糲,倒還乾淨。”

  說著關照人將飯食搬上,尤辭仁看了一眼,只是放涼的米粥和醃過的瓜菜,還有一大缸子綠豆湯。不但器具食物乾淨,也覺得很合用,當下點點頭。下士低聲道:“中尉,我們常在這裡打尖,不礙事的。你老就放心用吧。”

  “車隊上的物件可有人看守?”

  “不用看守,他們不敢動的。”下士常帶隊運送補給,嘴巴一努道,“車就在對面的棚子下面,他們派人瞧著呢。您老怕丟東西,他們更怕!”說罷得意的笑了起來。

  尤辭仁對他的麻痺大意很不以為然,不過就眼前的情況看,孫大彪和土匪大約還是區別的,畢竟在他自己的地盤上,大約不至於太亂來。

  正吃著飯,看到旁邊一個草棚裡,坐著幾個瑤民,在吃著芋頭之類的東西,卻不見他們要吃得東西,夥計只是放上一疊大碗,一大壺茶水。

  看他們的面色青灰,舉手投足都有一種虛弱無力之。尤辭仁覺得奇怪,問道:“這些瑤民既然在這裡打尖,怎麼不要吃得?”

  管家陪笑道:“他們都是到這裡賣山貨換鹽的。換了鹽在這裡歇歇腳再回去。老爺仁厚,可憐他們窮,就讓他們在這棚子裡歇歇腳,吃乾糧,茶水亦不要他們錢。”

  “原來如此。”尤辭仁點點頭。看這些瑤民的樣子,顯然是許久沒有吃到鹽的模樣。再看他們隨身帶的物件,裝鹽的竹筒輕飄,顯然沒多少鹽。

  “你這裡鹽價多少?”尤辭仁隨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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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節 賭咒發誓

  管家的笑容頓時有些呆滯,吃吃哎哎道:“這個……小的也不太清楚……都是拿山貨換鹽……”

  尤辭仁知道孫大彪的作為,想來也問不出什麼東西來,便不再問下去。

  吃罷午飯,尤辭仁關照照價付款,管家堅決不肯收,雙方又推讓了一番,最後對方勉強象徵性的收了些。不僅如此,又給各人隨身帶的竹水壺灌上了涼茶。慇勤備至。

  “趕緊上路吧,”尤辭仁催道。

  一行人出了草棚,推上車子便往圩外而去。大崀圩並不算大,一條主街不過半裡地。不多片刻便出了鎮口。尤辭仁一直緊繃著的心才算放下。

  下士見他輕輕吁了口氣,笑道:“長官莫要擔心,這一帶都是孫大彪的勢力範圍,一般的小賊沒人敢在他的地盤上搞事,安全的很。”說著他派了下自己的步槍,“其實帶著這個都多餘。”

  尤辭仁見不止是他,整個班都有一副慵懶的態度,不禁搖了搖頭。道:“這些土豪多疑善變,不要太過輕信……”

  他們一邊說話,一邊推車,又走出去半裡多路,轉過山頭,忽然見到前面又出現個哨卡,不但安置有拒馬,還有木製的塔樓,十幾個壯丁手持刀槍,一副戒備森嚴的模樣。

  兩路拒馬中間,只空處一個單人通過的路口,十幾個小商販或者瑤民打扮的人正排隊逐一通過。卡口上吵吵嚷嚷。

  “這是孫大彪設的卡子,”下士說,“過了這裡,就是瑤區了。”

  “他們在搜檢什麼?”尤辭仁見每個人過卡都隨身物件都要搜檢,連衣服都要敞開。

  “鹽。”下士說道,“孫大彪的最大財源就是往瑤區賣鹽。瑤民也好,商販也好,往瑤區去要帶鹽的,都得在他家的鹽店買。買了之後裝個口袋,上面再蓋個火漆印,過卡的時候火印完好的才能過,不然就算走私食鹽,抓住了輕則沒收挨打,重則關到他傢俬牢裡,要家裡人用錢去贖……”

  “好大的威風!比官府還厲害。”尤辭仁是歸化民,地方豪強橫行霸道,官府形同虛設的事情見得多了,對此沒有元老們那麼少見多怪。然而他意識到這種現象至今存在,是永化瑤民對縣政府日益不滿的,瑤區騷動的直接原因。

  這次王縣長要自己帶得車隊裡夾帶上幾百斤鹽,其也就是為了安撫下瑤民。

  不過孫大彪這夥人還是要盡快解決,拖下去對元老院的威信和陽山的穩定都有不好的影響……

  “誰說不是呢,”下士啐了一口,“我們每回去永化,瑤民都說這事。都說:‘你們來的時候說好以後賣給瑤人的鹽和漢人一個價,現在還是賣高價!’”

  “也不知道王縣長打得什麼算盤,”一個士兵接口道,“照這麼下去,永化的瑤民又要造反了。”

  ……

  說著話來到卡口前,下士忽然皺了下眉,低聲道:“有點不對勁。”

  “什麼?”尤辭仁吃了一驚。

  “卡口上的人我不認識。”

  車到卡口前,卻不見人把拒馬搬開,只迎上來一個瘦小的黑漢子,大聲吆喝:“停車!TMD,快停車!”

  車隊頓時停了下來,下士皺了皺眉,道:“中尉,我上去看看。”他說著對後面的士兵使了個眼色。

  下士迎上前道:“我們是往永化送補給的,快把拒馬移開!”

  “老子管你是什麼**後勤隊,要過卡的都得檢查!”黑瘦漢子一反他們進入大崀圩時壯丁的態度,完全是一副囂張跋扈的態度。

  “你聽清楚!我們是縣裡來得國民軍!往永化送補給品的,你再多話老子一槍斃了你!”下士已經多次經過這裡,哪裡受過這樣的氣,不由大怒道。

  “斃了我?諒你沒這個膽!”黑瘦漢子一臉不屑,“這是孫爺的地盤,都得按照孫爺的規矩辦!凡是要過卡進瑤區的,都得查有沒有私鹽,沒有了才能過!”

  下士這下氣得臉都紅了,把槍從肩膀上摔了下來一橫,大聲道:“我看哪個嫌命長得來驗?!”

  這下,整個卡口都騷動起來,隨隊的士兵都摘下槍來,卡口上的壯丁一個個亦是刀槍相向,氣氛頓時緊張起來,車隊的民夫嚇得動也不敢動,腿肚子直發抖。

  尤辭仁心裡一震:這是什麼情況?!

  從他們剛才一路走過來的情況看,孫大彪對己方的態度並沒有變,就算他起了壞水,要對付他們這支小隊伍,剛才在茶棚裡吃飯的時候就是最好的機會――槍支都卸下來了――為什麼到了瑤區門口才突然換了嘴臉?

  正當他還在緊張的思索的時候,忽然路邊山上轟隆一聲,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從山邊噴射出一排鐵砂石子,如一把大號的噴水壺,無差別的朝著整個車隊掃了過去!

  “這麼說,孫大彪是不知道誰襲擊了補給車隊嘍?”

  “是!是,孫大彪他對天發誓,不是他襲擊的車隊,”張天波的身子都快對折了,滿頭是汗,“這是有人栽贓陷害!”

  王初一接到補給車隊被襲的消息是第二天上午,從大崀圩來了一隊人,帶隊的是孫大彪的管家,不但送回了車隊,還把在襲擊中受傷的傷員和死亡的士兵和民夫的屍體送了回來。

  尤辭仁也回來了,灰頭土臉不說,還帶了傷。

  管家一見到王初一便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連聲喊冤。好不容易,才從他和回來的傷員口中得到了當天遇襲的具體情況。

  原來當天下士在卡口上和守卡的壯丁交涉的時候,從路邊忽然打了一發荔枝炮過來,當場打死了下士和一個士兵,守卡的壯丁也用刀槍趁亂向小隊襲擊,民夫猝不及防,死傷很多。士兵奮力戰鬥才把敵人擊退。最終一共死亡士兵兩人,民夫七人,另有十多人受傷。車隊載運的物資倒是沒受損失,只是民夫傷亡慘重,車隊無法前進,只得又回到了大崀圩。

  孫大彪得到消息,急忙趕到尤辭仁面前,又是賭咒又是發誓,表明這決不是自己幹得,說哨卡上的人都不是他的人――他派去守卡的人都不見了。

  尤辭仁無心和他辯白,民夫損失太多,還有民夫和士兵的遺體要趕緊送回去――天氣炎熱,擱置不了太久。便要他派出民夫將車隊全部送回陽山縣城去。

  孫大彪立刻照辦,還不斷絮絮叨叨的反覆說自己是“冤枉的”。要尤辭仁在王縣長面前“代為辯白”,最後還送了五百兩銀子,說是給死傷弟兄的“安置錢”。

  車隊在大崀圩被襲,這完全出乎王初一的預料。他當然知道孫大彪“不老實”,但是沒想過他居然敢對補給車隊下手。

  “你覺得孫大彪說得是真話還是假話?”王初一問尤辭仁。

  “不敢肯定,但是真話的概率比較大。”尤辭仁雖然不喜歡王初一的處置方案,但是他覺得還是實話實說比較好,“我想不出孫大彪為什麼要這麼幹――這是往自己腦袋上扣屎盆子。”

  “我也這麼覺得。他這麼幹了,就是公然和我們為敵。於他又有什麼好處可言?”

  “另外,在被襲擊前……”尤辭仁說了下士當時說得話,“……他是常來常往的,哨卡上的人多少都面熟,卻說都面生,的確有蹊蹺。”

  “你是說有人暗中把原來的守卡人都換過了。”

  “是這樣的。”尤辭仁認可這個推斷,“不過我們也不能輕信。孫大彪這個人是典型的土豪劣紳,魚肉鄉里之輩。除了盤剝瑤區百姓,手上血債也不少。”

  “這和他的血債有什麼關係?我只關心這事到底是不是他幹得!”王初一不耐煩道。

  尤辭仁心裡很不舒服,然而他沒說什麼,只是說:“現在我們還要趕緊向永化補給,那邊的存糧不多。這次還是我帶隊去!”

  於是便決定第二天再向永化派出補給車隊。這一回,車隊平安的抵達了永化鄉所在地,不但運去了糧食,還將一千斤鹽運到了當地,低價出售給當地百姓。尤辭仁回來報告說,孫大彪一路上慇勤備至,雖然沒敢進入瑤區,但是派人遠出十幾里路來迎接護送車隊。

  車隊回來之後不久,張天波就趕來了。

  “可是車隊被襲擊是在他的地盤上――還是通往永化的卡口上。”王初一已經和彭壽安商量過,不管這次事件的真相如何,要最大限度的“壓榨”一下孫大彪,強迫他表示出更大的“誠意”,以達到“不戰屈人之兵”的意圖。

  “是,是,都是孫大彪他無能!”張天波道,“他亦是痛心疾首,特地請小人來請縣長明辨:他雖不算什麼正人君子,卻也知道好歹。王縣長如此待他,他豈能不知?還請縣長寬宏大量,給他一條活路――縣長要他做什麼,他便做什麼,絕無二言!”

  “哦?他真這麼說?”

  “這等大事,小人豈敢撒謊。”張天波就差賭咒發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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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節 巧舌如簧

  “那好,既然他這麼有誠意,我也不藏著掖著了,”王初一這個主意亦是彭壽安所獻,“你和孫大彪都該明白,永化的瑤民最近頗有騷動,大崀圩又是同往永化瑤區的要隘。這裡若無強兵據守,我可是晚上睡不著的……”

  張天波這下愣住了,王縣長話裡的意思他當然明白:這是要派兵進駐大崀圩!

  一旦國民軍進駐,用不了十天半月,這大崀圩就得改名換姓。他孫大彪在大崀圩設卡收稅,平地摳餅的好日子便一起不復返。沒了錢糧,哪個兄弟還肯跟著他幹?生死便是這王縣長一念之間了。

  這一招“釜底抽薪”端得厲害!張天波暗暗咒罵道。畢軒盛這小子說得真是一點不錯!

  若是回絕呢?王縣長現在是“師出有名”,到時候從縣裡發兵,永化的國民軍都不用出動,只要澳洲人一聲令下,就憑孫大彪平日裡盤剝瑤民的“事蹟”,瑤民還不傾巢出動,裹糧襄助?

  張天波暗暗罵馮海蛟“不講義氣”,這是逼著孫大彪上船啊!

  就在發生襲擊的第二天,正當孫大彪為著這件事焦頭爛額,大發雷霆之際,忽然聽莊丁來報:馮二爺派人來拜。

  “TNND,正要找這小子呢,倒送上門來了!”孫大彪一腦門子的火。哨卡上他的人全給捆了丟在山溝裡,好不容易找到瞭解開一問,才知道是“馮二爺派人來送得酒肉,吃了便都睡著了”。

  孫大彪暴跳如雷,大罵馮海蛟“不講義氣”“卑鄙小人”,是“無恥混蛋”。這是擺明了拿著屎盆子往自家腦袋上扣啊!

  “來得人,有一個算一個,全給捆了!”孫大彪喝道,“老子不見,明日一早全送到縣裡去!”

  左右連忙相勸:這麼說馮二爺也是結義兄弟。官面上的事情再大,也不能壞了兄弟情誼。再說來得也是底下兄弟,身不由己。

  “也好,且容他先說個明白!把人帶上來!”

  來人正是畢軒盛,別看他一副從容不迫的表情,實際長衫之下已是汗透衣衫:這回可真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幹了!關鍵是,還是他自己主動爭取來得!

  襲擊運輸隊是他的主意,如今事情辦了,善後自然也得他來辦,不然馮海蛟是絕不會放過他的――當然,若是事情辦不成,他大概直接就被孫大彪給砍了腦殼,用不著馮海蛟來動手了。

  事到臨頭,他只好用“富貴險中求”來安慰自己了。不過話說回來,畢軒盛也非紙上談兵之輩,他的一番謀劃自忖至少有七八分把握。

  他強提一口氣,故作鎮定的隨著莊丁走了大廳。見孫大彪一臉煞氣正凝視著自己,不由得心膽一寒,原本蓄積的氣勢頓時散了七八分,雙膝一軟,跪倒磕頭:“學生畢軒盛給孫老爺請安了。”

  “你就是我那海蛟兄弟新收的**師爺吧。”孫大彪即不還禮,也不叫他“起來”,冷笑道。

  “正是學生。”畢軒盛見他毫無還禮的意思,正想自己站起來,抬眼一見對方猙獰的目光,趕緊打消了這個念頭,只得跪著回話。

  孫大彪大罵道:“馮海蛟那個王八蛋幹得好事!他叫你來我這裡有什麼話要說?”

  “孫老爺莫要生氣,”畢軒盛硬著頭皮道,“今日我到這裡來,是來賀喜的。”

  “賀喜?!”孫大彪一愣,旋即冷笑道,“馮海蛟那王八蛋是特意派你來消遣老子的?”

  “不敢不敢……”畢軒盛趕緊低頭哈腰,“學生這裡有一封文書,老爺一看便知。”說著從衣襟內取出一個布包,

  隨從當即接過去,呈給孫大彪。孫大彪打開一看,卻是一張告身,上面填著孫大彪的姓名和上溯三代的姓名。官銜卻是陽山右翼把總。

  “這是馮老爺請詹老爺在熊督面前為您請來得。”畢軒盛道,“老爺有了這個,就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官員了。豈不是要向老爺道喜?”

  “屁!老子現在是大宋的官兒,誰稀罕你這破爛玩意。”孫大彪嘴上這麼說,卻不肯把這告身放手,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

  畢軒盛知道事有可為,趕緊道:“孫老爺!這大明的告身可是正兒八經的經制文牒,您拿著就是朝廷命官,天下十八省誰能說不是?這大宋嘛,一個廣東都沒拿下來……”

  這話果然打中了孫大彪的要害,畢軒盛見有戲,又道:“便是這廣東一省之內,亦是遍地烽火。髡賊船堅炮利不假,可到底兵微將寡,縱然渾身是鐵,又能打幾顆釘?他日官兵重捲土重來,怕是亦抵擋不住……”

  “放屁,大明這麼厲害,熊文燦怎麼跑到廣西當縮頭烏龜了?”

  畢軒盛不慌不忙,繼續道:“老爺稍安勿躁。眼下熊督的確是蟄居廣西,暫避髡賊的鋒芒。但這只是一時!這大明既是朝廷正統,又有天下之力,民心所向。如今不過一時不備被髡賊所趁。待到他日重整旗鼓,自然要收復山河的。想當年奢安之亂波及川、貴兩省,天下震動,不比這髡賊厲害?最後還不是酋帥授首。”他停頓了一下,“這廣東的髡亂,朝廷遲早也是管得。到那時候,數十萬朝廷大軍跨五嶺南下,髡賊不打緊,一走了之,上了船可奔海外之地,孫老爺您這一大家子還有這祖傳的家業這麼辦?”

  孫大彪開始焦躁不安了。其實這些疑問,他內心不是沒有。但是他畢竟只是窮鄉僻壤的一個土豪,消息閉塞,對“天下大勢”所知甚少。沒法綜合分析。畢軒盛這樣的讀書人,只要略有“大局觀”的,很容易在信息的掌握上壓倒對方,使之信服――畢軒盛能在馮海蛟那裡吃得開,也是這個套路。

  “我這一家子和家業,不勞他馮海蛟費心。”孫大彪定了定神,冷笑道,“他真是好兄弟,拿著屎盆子往我腦袋上扣!真是多謝他的美意,不用朝廷大軍到來,我這祖傳的家業怕是立刻就要給髡賊滅了!”

  “老爺!自古忠義不能兩全。馮二爺這次雖說有些孟浪,要說大局,亦是在幫您……”

  “屁!”孫大彪瞪了一眼,“你說說看,他這怎麼算幫我了?說不出道道來,我先來幫幫你!”

  畢軒盛嚥了口唾沫,心裡已經有了底。他低頭道:“孫老爺不願開罪髡賊,馮二老爺心裡是明白的。受個澳洲人的招安虛與委蛇亦待時變,馮二老爺自然亦沒什麼話說。只是孫老爺您心裡存著的念頭,髡賊心裡明鏡似得,只不過眼下他們左支右絀,沒法和您老計較,裝做不知道罷了。”

  “這點事也用得你來教老子?”

  “是,是。”畢軒盛趕緊點頭道,“這點小見識,小的自然不敢說‘教’,只是老爺有沒有想過?待到髡賊喘過這口氣來,轉頭豈能容您?他們在瓊州剿滅綠林同道的時候,可從來沒有‘招安’這碼事。”

  見孫大彪沉默不語,畢軒盛又道:“再說了,您老人家的祖業就在這大崀圩。這大崀圩可是通往永化瑤區的要道。就算你讓他們隨意通過,到底也不如自己佔著放心。老爺佔著這塊風水寶地,髡賊豈能容您?遲早逼您讓出來――到那時,您老是讓還是不讓……”

  “住口!”孫大彪怒吼一聲。這句話正中他內心最虛弱的地方。什麼官銜、招安,朝廷、正統……其實都不打緊,最要緊的便是這大崀圩!他家幾代經營,流血流汗,和瑤人和本地土豪拚鬥,死了多少人才奪下的地盤,豈能輕易拱手相讓?

  若是丟了這地盤,他孫大彪就算想當個富家翁也不可得!他瞪大了眼睛,喝道:“你怎麼知道髡賊要我的大崀圩?”

  畢軒盛此時已有了九成把握,當下起身道:“大崀圩是往瑤區的要道。髡賊甚重瑤人,頗有將其收服為己任之意。”說著便將黃超在連州等地寬赦八排瑤民的事情說了說,“……髡賊既有此意,豈能容您佔此要道?要知道永化瑤民對您老坐控大崀圩賣鹽的事情早有怨恨,不知道在髡賊面前告了多少狀――說是永化瑤民起來造亂就是老爺給逼反的……”

  孫大彪的的脖子都粗了。畢軒盛的一番話,直指他的病根命脈。

  “……老爺您想:澳洲人只要拿下大崀圩,在瑤區便可進退自如,還能拿您老的人頭去市好瑤人,何樂不為?”

  “夠了!”孫大彪猶如被困的野獸,在大廳裡連著轉了幾個圈子,忽然轉身又大步走到畢軒盛面前,一把拽住他的前襟,瞪大了通紅的眼珠子,喝道,“你這是威嚇老子,老子不上你的當!”

  畢軒盛此時已經看透了孫大彪,冷笑道:“學生哪裡敢說威嚇!老爺若不信,大可問問昨日幫這收拾髡賊車隊的莊丁,車上是不是裝了食鹽?這些食鹽運去永化又要派什麼用處?老爺還要裝糊塗,自個騙自個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6 09:19
第一百四十七節 前路茫茫

  這句話徹底的擊潰了孫大彪。畢軒盛的話絲絲入扣,他要反駁起來竟然並無一處破綻。孫大彪此時明白了:他的“腳踩兩條船”看風向的把戲已經玩不下去了。便是他的“好兄弟”馮海蛟不給他扣這一腦袋屎,澳洲人王縣長也容不得自己在這裡當“坐地虎”。

  “……不是學生妄測,”畢軒盛此刻已經是成竹在胸,“用不了三五天,髡賊便會以此做文章,要孫老爺讓出大崀圩――不要您的一家一當,亦不要您‘懲辦凶手’……”

  孫大彪此刻已經完全陷入了失神的狀態,畢軒盛壓低了聲音道:“孫老爺,時不我待。您老想以不變應萬變,殊不知髡賊最恨得便是這‘不變’。他們所到之處,哪裡不是掀起滔天巨浪,將千百年的成法攪了個七零八落。就算您不想當大明的官,大明在的時候,您老想幹什麼就干什麼,縣裡可曾有什麼異議?說白了,只要您老不造反,便是這陽山縣裡的‘官’,可髡賊不干啊。扶持大明可就是扶持您自己呀――還請三思。”

  思量再三,孫大彪終於做了決定:上馮海蛟的船!不過,他心底還存著一絲僥倖,認為也許王縣長不會要大崀圩。若是這樣,便還有轉圜的餘地,所以他不肯將話說死,只吩咐人趕緊去請張天波來“議事”。

  張天波得了訊息,大吃一驚。馮海蛟如此膽大大大超過了他的預料。不過事已至此,再說什麼埋怨的話都沒意義了。他們三人如今是一條線上的螞蚱,誰倒霉了其他人都不好過。他贊同孫大彪的看法,無論如何,先去爭取一下“從寬處理”。

  “……你且去探探口氣,王縣令要什麼價錢。”孫大彪道,“我雖忠於大明,亦不想與澳洲人這會就翻臉。”

  “這個,不知小弟能說到什麼地步?”

  “只要他不要我的大崀圩,便是要我老婆我都願意。”孫大彪道,“其他就不用說了把。”

  沒想到,王縣長對孫大彪的老婆不感興趣,偏偏要得便是孫大彪的心頭肉――大崀圩。

  馮海蛟這廝果然歹毒,聽完王初一的條件,張天波知道:事已無挽回的餘地。接下來的,便是自己的地步如何站了。

  他低頭叉手道:“小的這就去大崀圩,向孫大彪傳達老爺的意思。只是這大崀圩是孫老爺的祖產,他視若珍寶,怕是捨得老婆都舍不得大崀圩……”

  “大崀圩過去亦大明之土,怎麼成了他的祖產?再說如今是大宋的天下。”王初一笑眯眯道,“你去吧,告訴孫大彪,只要他按這個辦,我保他家產無憂,快快活活平平安安做個富家翁。”

  “是,小的明白了。”張天波暗暗嘆氣,只得退了下去。

  張天波回到下處,左思右想。在“陽山三霸”裡,他的實力是最小的,無非是有“捕頭”這個頭銜,才能馮海蛟、孫大彪並稱。眼下他雖然得了個“偵緝隊長”的頭銜,實則縣裡的各項事務一樣也插不進手,管治安的是澳洲人自己帶來的歸化民幹部,不管是羅奕銘和尤辭仁都只找他詢問情況,並不要他參加具體行動――他能感覺得出來這個兩個“假髡”對自己完全不信任,甚至是充滿敵意。

  要說他的具體工作,其實就是充當一個居中的說客罷了。

  現在馮海蛟已然是受了朝廷的招安,再加上孫大彪又有這麼一檔子事……以張天波的腦子,自然明白他已是無用之人。保不住這髡賊就會拿自己開刀市百姓的好。他的仇家可很不少,自打澳洲人進了陽山,衙門裡不斷接到告他的狀子,即有寫成狀子公然擊鼓喊冤的,也有悄悄匿名投揭帖的……衙門裡留用的幾個他的徒子徒孫們暗中告訴過他,這些東西都壓在王縣令那裡,“專門拿個紙皮口袋裝著”。

  王初一雖說是把這些材料都壓了下來,可是並沒有傳說中收買人心的當著他的面“一火焚之”,這就不由得不讓張天波暗暗擔心,等哪一天“鳥盡弓藏”的時候,這些就是對景的鐵證。

  張天波思來想去,進退兩難。只得又去找李雙快問主意

  “此事原沒什麼難得。”聽完了徒孫的煩惱,李雙快微微一笑,“主意,我有。只是輸贏在五五之間。你若輸了,便是萬劫不復,沒有再來第二回的機會。”

  張天波心道這不是和沒說一個樣麼?

  “請師祖指教徒孫。”

  李雙快痰嗽了一聲,低聲道:“澳洲人和咱們,不是一路人。”

  張天波眼皮一跳,道:“師祖!咱們做公人的,從來和當官的是兩個路數……”

  李雙快搖了搖頭:“這你就想得差了。我們做公得雖是賤役,和當官的卻是一身同命。咱們要靠著當官的威風,當官的呢?也得用著咱們當爪牙。任他是海瑞還是嚴閣老,清得髒得,都得用著咱們。無非是規矩緊一些鬆一些。澳洲人呢?”

  張天波愣了愣道:“說起來,的確與大明不同……”

  “就是這麼回事,”李雙快的臉色有些陰沉,“我雖不在衙門裡當差了,可這些日子澳洲人衙門和縣裡的事情,還是略知一二的。”

  “師祖您的意思是……”

  “澳洲人和大明不是一個路數,”李雙快說著話的時候頗有哀傷之情,“用不著咱們這些人了。”

  張天波明白李雙快的意思了,跟著澳洲人幹,不管結果如何,肯定是“沒飯”。

  “徒孫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李雙快道,“可是這大明,我瞧著也是扶不起的阿斗。三年五載之內亦不用指望官府……如何取捨,全在於你了……”

  張天波從李雙快家出來,正昏頭昏腦間,忽然肩膀被人一拍,不由的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卻是姜逍天。

  姜逍天原是個江洋大盜,藏在李雙快的莊子上卻只能當個長工――雖然用不著他下地干活,到底不如當盜賊逍遙自在。這般無聊清苦的生活早讓他耐不住寂寞了。眼見著陽山縣內秩序漸漸平定,道路又有商旅通行,便忍不住手癢癢起來,有心要出去幹幾票“生意”。

  自古他這樣的獨行大盜,若無衙門裡的人照應是不成的。只是這澳洲人一來,衙門裡便沒了熟人――留用的都是過去履歷比較乾淨的。縱然當初情面上有些交情,一見姜逍天這樣的“故人”,一個個躲得比兔子還快。真躲不開也全說些繞圈子的廢話。姜逍天何等聰明,知道這些人全靠不住。

  想來想去,便想到了這位前任捕頭,現任的偵緝隊長身上。他過去便與張天波相熟,每年“上貢”的錢財亦不少,算是相當熟絡。只是前不久一直沒有機會,此刻見他一個人出來,哪裡肯放過。便拉著他請喝酒。

  張天波正苦悶沒有出路,正有借酒澆愁之意,被他一拉一推,便去了姜逍天的下處――這裡是鄉下,並無什麼酒鋪飯肆。李家自己釀的濁酒,姜逍天拿了銀子出來,叫廚房切了盤臘味,又弄了些干果水果。倆人便在姜逍天的屋子裡對斟來。

  一番推杯換盞,酒興上來了。姜逍天便透出自己想重新出山“做生意”,想請張天波“照應”的意思來。

  “……只要老哥肯照應,咱們規矩照舊。”姜逍天道,“多弄幾個錢,也好備著不時之需,這年頭,變得太厲害了。”

  張天波苦笑道:“你還指望我照應,我都不知道找誰照應呢!”說著便趁著酒意將滿腹牢騷傾訴出來。

  “……我現在在衙門裡,連個屁都算不上,什麼狗屁偵緝隊長。”他搖了搖小指頭,“澳洲人看不上咱們這班人!用得都是從瓊州帶出來的假髡。縱然提拔幾個過去的老人,也都選那些老實的沒本事的夯貨。”

  “原來如此。”姜逍天點點頭,道,“髡賊如此不夠意思,大哥何必還跟著他們混?不如出來自個混。”

  “自個混?哪有這麼容易。”張天波酒意上了六七分了,嘆氣道,“我不比馮海蛟、孫大彪他們,有盤子,有嘍囉。我張天波在縣裡混,靠得就是一張臉。如今澳洲人不給我臉,我拿什麼出來混?”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姜逍天一拍桌子道,“幹得這麼憋屈,還幹什麼?!”

  “不干這個還能幹什麼?朝廷跑路了,我不過個捕快,回家混日子倒是容易,無非坐吃山空,只是我當了捕快這許多年……”

  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嘆氣。姜逍天卻知道:他在陽山仇家甚多,若無一個官身護體,回家真是睡覺都睡不踏實。如此一想,也的確沒什麼出路,不由的也跟著嘆息一聲,頗為失望。忽然他想起了前不久悄悄來過此地的畢軒盛,便問道:

  “張大哥,馮海蛟那裡新收的師爺畢軒盛你認識不?”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31 09:31
第一百四十八節 巧舌如簧

  “如何不認識,”張天波道,“我每次見馮二哥,他都在。這個人,我不喜歡。”

  “怎麼?”

  “覺得陰側側的。年紀輕輕,嘴上一點鬍子也沒有,瞧著像個公公!”

  “哈哈。”姜逍天大笑起來,“說得妙。的確有那麼點意思。聽說他是什麼楊舉人薦到馮二爺身邊的。來了沒多久,便受他如此信任,也真是稀罕!”

  自古光棍多心眼,馮海蛟這樣的積年老匪尤其如此。原本象畢軒盛這樣的人,雖然他可以礙於情面收下,但是絕不會信用――連留在身邊都不會。

  “他不一樣。”張天波酒入愁腸,談興大增,“他背後不光有楊舉人,還有一個廣西來得詹老爺――據說是來廣東號召大夥起兵滅髡輔明的。馮二哥被一紙告身迷得五迷三道的,自然就信了他的鬼。”

  “要說起來,我看投奔官府也沒什麼不好的。”姜逍天道,“過去老子雖然做得是黑買賣,只要講規矩,照樣做得。如今換了不講規矩來得髡賊,真是干什麼都不成了!”說著他重重的拍了下大腿。

  這話說得張天波心裡一動:“過去的好時光”對他充滿了誘惑。他的心沒有馮海蛟那麼大,要當官。只要能讓他“官復原職”,當個陽山縣的捕頭他就心滿意足了。

  “便是要投奔官府,象孫、馮二位大哥也就罷了,都是有盤子有兵的人,投過去少大小不論,總得封個官。我是個賤役,又沒勢力,投奔過去能得個什麼好處?發一身號衣讓我當個大頭兵?”張天波牢騷滿腹,覺得自己太慘了。不管是賣身給哪一方,似乎都拿不到什麼好價錢。

  “讓張兄去當大頭兵,未免太過屈才了。”

  他的話音未落,窗外傳來一句悠悠的話語。

  倆人頓時一激靈,酒意瞬間化作冷汗,淌了個一乾二淨。現在陽山可是在澳洲人的治下,就沖剛才對談的那些話便是地地道道的“反賊”。這裡地方偏僻,到底也是個莊子,人來人往的,被人聽去了去告密可不得了!

  姜逍天是個亡命徒,隨身總帶著一柄牛耳尖刀,此刻他已是拔刀在手,低聲問道:“朋友是什麼來頭?為何隔牆聽窗?”

  窗外響起了一陣“呵呵”的笑聲,隨著這笑聲,姜逍天小屋的門被打開了,一前一後進來了兩個人,其中一個中年文士他們都不認得,另一個半老頭子富家翁似的人物卻是倆人的熟人:正是張天波當初躲藏在其莊子上的辛勞楠。

  有熟人在,倆人都放了心。張天波撫著胸口道:“老辛!你這是要嚇死我啊!”

  辛勞楠笑道:“我哪裡還敢嚇死你,老兄現在可是個要緊的紅人呢。”

  “什麼紅人黑人的,少拿我取笑。”張天波擺了擺手,“這位是……”

  “這位便是廣西來得詹老爺――”

  這姓詹的中年人一撣袖子,上來便唱了個喏:“學生詹喆堃。”說著他從貼身衣物裡拿出一道文書來

  姜逍天不識字,張天波接過一看,渾身一顫。原來這就是當初給馮海蛟看得那道蓋著兩廣總督的大印的“贊畫”的告身。張天波是衙混子自然看得出這絕非假貨,頓時兩腿發軟,竟然“噗通”一身跪倒在地,連磕三個頭,道:“小的不知老爺到來,多有衝撞。恕罪,恕罪。”

  別看張天波自命是綠林好漢,其實最羨慕的便是官,怕得亦是官。這詹喆堃一亮官身,便由不得跪了下去。

  這下把個姜逍天鬧了個滿臉“不解”,不過看張天波的意思,來得必然是個大官。他也趕緊跟著跪了下去磕了個頭:“見過老爺。”

  詹喆堃很是滿意這張告身的效果,當即含笑將張、姜二人扶起。

  “兩位壯士不必多禮。來,請坐。”

  張天波連說:“上官在上,不敢坐”,最後還是辛勞楠的勸說,才畢恭畢敬的斜著身子落座。

  “二位壯士,學生詹喆堃,乃是奉兩廣總督熊文燦熊大人之命,來連陽等地發動義兵,共抗髡賊的。想必你們也略知一二。”

  “是,是,的確略知一二。”

  詹喆堃隨即談起了他是如何奉命到粵北這一帶來發動義兵的,各地義兵又是如何踴躍,到處都是風起雲湧,殺髡兵,破髡船。短短數月已經殲滅假髡數萬,繳獲假髡的財物糧草無數,餘者都龜縮城中不敢動彈。他還特別談到了“收復廣寧”的勝利。並且專門講了在廣寧之戰中“反正”,打開城門迎接天兵的髡賊國民軍士兵――他們全都得了封賞。

  “……為首的幾位壯士,已然授了實職把總、百總、隊總等官職,其他兵丁,亦有封賞。”詹喆堃說著看了張天波一眼,“棄暗投明,猶未晚矣!”

  張天波眼皮一跳,不覺嚥了一口唾沫。他當然明白詹喆堃話裡的意思。別看他江湖習氣十足,實則對官場的那套是極羨慕的。此刻詹喆堃一番明示暗示,已觸動了他的心思。

  但是眼下的局面,去投奔已經被趕出廣東,大軍不知道在哪裡的官府,對抗船堅炮利的澳洲人――張天波還沒這麼赤膽忠心。搞不好,官兒沒當上,先當了炮灰。

  “小的從賊,亦是不得已之事。”張天波腦子一轉,已經站好了地步,“只要天兵打回陽山,小的必然第一個起來響應的,不論偷開城門還是傳遞軍情,水裡水裡,火裡火裡,別無二言!”

  這番豪言壯語雖說好聽,卻都是空話――官兵打回陽山,那是不知道猴年馬月的事情。

  詹喆堃自然知道他的心思,笑道:“官兵收復陽山,就在眼前!”

  “什麼?!”

  “實不相瞞,我此次前來,便是為了規復陽山之事。各地義兵已經匯聚了三千多人,正朝陽山開來。到時候只要一發動,陽山亦不過是廣寧第二罷了。”

  “有……有此事?”張天波這下有些亂了陣腳。

  “若無這樣大事,我堂堂總督幕府贊畫,何必深入這險地,與你們費這般口舌?”詹喆堃冷笑一聲,“馮海蛟、孫大彪這一干好漢都是識時務的俊傑。待得大功告成,少不得封妻蔭子。若是不識時務的,自身難免災禍也就罷了,只怕還會累及家人……”

  他說到這裡沒有再說下去,然而意思已經十分清楚。張天波一身冷汗,他看了一眼詹喆堃,又看了眼辛勞楠,已然明白,冷笑道:“辛大哥,您果然是受人之託,忠人於事啊。”

  顯然,這詹喆堃已經收服了辛勞楠,將自己的家眷控制在手中。此次前來,必然是來“說服”自己的。

  辛勞楠也不生氣,笑嘻嘻道:“賢弟莫要著惱,寶眷我自然好好的看顧著。只是哥哥我看你為髡賊奔走多日,卻落不下半點好處。如今還要被逼著去叫孫大哥交出大崀圩――真正是裡外不是人,何苦來哉!”

  張天波不由得咬了咬牙低下了頭,道:“非我不講兄弟情義,實在是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

  “俗話說,良禽擇木而棲。澳洲人是海外蠻夷,縱然是條海蛟,到底也不是真龍。兩位正當盛年,大可有一番作為。”詹喆堃道,“太祖有云:胡人無百年之運。這髡賊冒稱大宋,實則亦是島夷一種。別看他們一時勢大滔天,氣運卻長不了!用不了三五年便煙消火散,依舊還大明這朗朗乾坤!”他又看了一眼張天波,“張捕頭難道就終身當一個捕頭麼?”

  “小的自然是不願意的。”張天波不由答道。

  “這就對了!”詹喆堃容不得他多想,當即拿起酒壺斟了酒,舉杯道,“來,讓我們為張捕頭棄暗投明乾一杯!”

  辛勞楠立刻端起酒杯附和道:“來,乾杯!”

  四人一起舉杯,共飲了一杯。張天波腦袋暈乎乎的,只覺得身子發飄,心跳的厲害。不過他知道眼下的局勢,不上大明的船大概是不成了。他當下問道:“詹老爺恩典,小的沒齒難忘。只是不知道詹老爺此來有何目的?小的也好奔走一二。”

  “呵呵,你說得好。”詹喆堃很滿意他的識相,“既如此,我也不在聰明人面前遮遮掩掩了。此次我來,乃是為了規復陽山縣!”

  “規復陽山縣?!”

  “不錯!”詹喆堃點了點頭。其實他根本沒有這個想法,他到粵北來,其實完全是走一步看一步。廣寧的勝利純屬偶然,亦是靠著初期髡賊進軍順利麻痺大意打了個冷不防。眼下髡賊警惕性已經很高,對投降留用的舊人看管亦緊,不輕易授予權柄。再想複製廣寧模式幾無可能。就像眼前這個張天波,雖然得了偵緝隊長的髡官,其實並無什麼權力。想靠他去作內應是痴人說夢。

  他雖然另有一套打算,但是此刻卻並不願意說出來。畢竟“規復縣城”是莫大的功勞,打下來之後還有一筆橫財可發,很對這些綠林好漢的胃口。而且號召起來的名義又很大。
Babcorn 發表於 2019-1-5 12:33
第一百四十九節 驅虎吞狼

  “莫非,莫非要小的做內應?”張天波有些害怕了。這種斬關落鎖的活,他只有聽話本先生說過。無不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無需如此。”詹喆堃安撫道,“你只要按計策實施便是……”

  這幾日,王初一的心情大好。一是陽山縣的恢復工作進展順利,原本借居各處的難民,如今大多已經回到了修繕好的房屋中,也有了營生――每日散發的救濟糧逐步減少;二是縣內道路基本通暢,開始出現去往各處的商旅;第三,便是他視作最大的不穩定因素的大崀圩的孫大彪因為襲擊後勤隊的事件,終於低頭服軟。派人來說他願意遣散手下兄弟,“金盆洗手”,居家遷出大崀圩,只是他家在大崀圩還有“不少產業”,請縣裡“保護”。

  這麼一來,等於徹底解決了孫大彪匪伙,接下來,便是一直蠢蠢欲動,還接受明國封賞的馮海蛟了――不過是釜底游魚罷了。

  “你告訴他,他家的產業,只要是正經做生意的,元老院一概保護,不用他特意囑咐。”王初一道,“至於他家在大崀圩的住宅,雖說是空置了,也一體保護。”

  “老爺仁德。”張天波諂媚的笑著說,“只是他手下的兄弟們……”

  “他兄弟的事情上次不是已經說過了麼?願意回家的,縣裡幫他們各自落戶搞生產;不願意的,撥補到國民軍補充兵隊去,以後逐一補到國民軍當兵。”

  孫大彪自打表示願意退出大崀圩,“金盆洗手”之後,就多次向縣裡提及手下嘍囉的安置問題,張天波這個中人來來回回跑了四五趟,算是基本敲定了。

  “老爺意會差了,不是這檔子事。”張天波有些緊張,嚥了口唾沫,“孫大彪的手下說了,說孫大彪照顧他們多年。要講究個兄弟情義。不能就這麼悄然無聲的摘了字號金盆洗手。要辦個金盆洗手的大會。請……請……縣長也去……見證……”

  “哦,是這麼回事。”王初一點了點頭。這個要求倒有些始料未及。不過轉念一想,孫大彪和他的手下有這樣的念頭倒也不足為怪。王初一少年時候行販為業,對這等綠林人物頗有些瞭解。知道他們的所謂金盆洗手大多是“不得已而為之”,“洗手”之後,大多亦無好下場。現在孫大彪要金盆洗手,他手下的徒子徒孫兔死狐悲亦是難免的,想請縣長去主持,無非也是想讓縣裡表態,博個下半生閤家平安。

  “此事事體重大,我現在不能答應,”王初一沉吟片刻道,“你且回去――他選在哪日?”

  “暫定在七月二十八這天――天有些熱,原是不適合辦得,只是孫大彪要表示誠意,才著急著辦事。”

  “你且去,在此之前,我總要先給你一個回覆。”

  “是,是。”

  王初一把這件事與縣裡的幹部商量。

  孫大彪願意退出大崀圩,對陽山的全局自然是件大好事。問題的焦點是這會不捨是一場“鴻門宴”。

  他的“首席智囊”彭壽安的私下判斷是孫大彪應該不敢就此使壞,但是畢竟王初一以身涉險――萬一出了一點問題,他彭壽安便吃不了兜著走。所以他對此持“審慎”的反對態度。

  至於縣內的其他歸化民幹部,基本都持反對態度。特別是羅奕銘和尤辭仁兩個分管治安的。雖然他們對孫大彪的退出大崀圩有些懷疑,但是認為以孫大彪眼下的局面和實力,大約也沒什麼別得選擇;只是他們對王初一放過孫大彪,不對其進行“清算”非常反感。

  在他們看來,孫大彪在陽山屬於“罪行纍纍”,不但在漢區臭名昭著,在瑤區更是遭人痛恨的惡霸土匪。對孫大彪的徹底清算,不但可以徹底挖乾淨這顆毒瘤,還能獲取陽山漢瑤各基層百姓的心,之後不管做什麼都有了民意基礎。

  王初一這樣不清不白的和孫大彪曖昧,說是“權宜之計”但是真要給孫大彪“金盆洗手”,安全登岸,,反倒成了動不得,拿不下的累贅。因而他們也反對王初一去金盆洗手的現場給孫大彪站台。

  “還有一件事,”尤辭仁說,“孫大彪和馮海蛟往來十分密切。他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主動向縣裡交待過他和馮海蛟之間的關係。這兩個人私下在商議什麼,有什麼勾當,我們一無所知。可是有一點我們是很清楚的。馮海蛟受了明國的封,當了個把總,而且公然在青蓮圩招兵買馬,很有要和我們大干一場的意思。”

  羅奕銘點頭:“萬一這孫大彪和馮海蛟暗中勾結,王縣長你不是自投羅網嗎?”

  王初一頗為不快,道:“既然這樣,依你們的意見該如何?”

  照大多數人的意見,自然根本就不該允許孫大彪“金盆洗手”,而是直接剿滅才是。但是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已然是進退維谷。所以一干歸化民幹部都不吱聲。倒是彭壽安,輕輕咳嗽了一聲,道:“依學生的看法,這金盆洗手的儀式,縣長不必去――對孫大彪未免太過優待了。若是信得過學生,學生願意去走一趟。想必那孫大彪也不敢有什麼怨言。”

  尤辭仁說:“他孫大彪就指著王縣長給他做大旗。你老孤身犯險去走一遭,不值也不必。要我說:乾脆就不要去。”

  彭壽安還想說話,王初一卻擺了擺手,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孫大彪打得是如意算盤,我們也幫著他打一打。我看這金盆洗手還是要去。”

  “什麼?!”這下會議室裡的眾人都吃了一驚,尤辭仁正要反對,王初一搖頭道:“你們都不必勸。我自有主張――這件事,說白了就是孫大彪要叫我給他去站台,保他下半生的平安。我看,這個台可以站,不過不能太便宜了他。”

  “王縣長的意思是……”彭壽安小心翼翼的問道。

  “孫大彪很在意他手下的嘍囉的出路,又擔心他日後的安全。我看,不如就按照他們綠林中人的做法,趁著他金盆洗手,也叫他立個投名狀來。”

  王初一的方案是,不准孫大彪搞什麼“金盆洗手”――理由是這是綠林名頭,官面上不適合搞。而是改為“改編大會”。

  具體來說就是在把孫大彪手下的嘍囉編成國民軍暫編第二中隊,由孫大彪或者他指定的人擔任中隊長。改編之後,全隊立刻開往青蓮圩,征剿馮海蛟。

  如果孫大彪推脫,就是有二心,便藉著“改編大會”的機會將他一舉拿下;若是他真得率領人馬去征剿,不用說這個暫編二中隊是打頭陣的,一場惡戰下來必然會被打殘。孫大彪不管有沒有二心,都掀不起什麼風浪了。正好一石二鳥的解決這兩大匪患。

  “……如果他肯去征剿,又夠賣力,可以饒他一命,保全他的首領和家產。”王初一道,“不然的話,就慢慢的收拾他――反正他即離開了大崀圩,便沒什麼可依仗的了。”

  這個提議大家都沒有什麼異議,只是對王初一去大崀圩參加“改編大會”有所異議。畢竟這是深入虎穴的事情。

  王初一卻認為這並不礙事。

  “你們都在怕什麼?我又不會單獨去大崀圩。既然要去,自然要帶著部隊去,開完這個大會,部隊就會接管大崀圩。他孫大彪也無話可說。要是他敢亂來,我們就就地消滅他!”

  他的計畫是:他和尤辭仁帶兩個中隊到大崀圩,參加“改編大會”。這兩個中隊,一個是陽山暫編中隊,主要是由瑤民組成;另外一個,則是駐永化的陽山第二中隊。

  兩個國民軍中隊抵達大崀圩,孫大彪手下連濫竽充數的都算進去不過小二百人,真想有什麼舉動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一但改編完成,陽山二中隊便接管大崀圩,而暫編中隊和收編來的孫大彪的人馬就立刻出發,去攻打青蓮圩。陽山國民軍一中隊由羅奕銘指揮留守縣城,應對突發情況。

  以這些游雜兵力去打青蓮圩自然難度,但是以這個暫編中隊的主要成分來說,“看住”孫大彪的人馬是綽綽有餘的。真要這些土匪有所異動,以永化瑤民為主要成分的陽山暫編第一中隊下手絕不會留情。

  “……至於攻打青蓮圩,我會提前和黃首長打招呼,請他派一部分援兵過來。這樣我們就一石二鳥,即解決了孫大彪的人馬,又消滅了馮海蛟。”

  “妙!正所謂算無遺策!”彭壽安忍不住出來吹捧道,“王縣長果然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國。”

  這話雖有拍馬屁的成分在內,倒有一多半是真心話。因為這個“計策”實在太符合彭壽安的“審美趣味”了。

  “你過獎了。我的想法從來沒變過,那就是要用最低的代價來解決陽山的匪患。”王初一正色道,“現在這個機會就在我們面前了,一定要利用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9-1-5 12:34
第一百五十節 緊鑼密鼓

  黃超接到王初一的信件之後,覺得這事情有些不妥。但是他此刻分身乏術,對陽山的情況也不瞭解,沒法判斷局勢。雖然他的做法黃超不贊同,但是既然將一縣託付給他,歷練下也是好得,總不能萬事都是元老包辦。再分析報告裡的內容,王初一的方案風險不大,最多吃個小虧,不會把整個縣折騰進去。

  他當即寫回信表示同意王初一的計畫,但是提醒他:“多加警惕”,“對此類土匪豪強集團不宜過多姑息。切不可鬧出寬大無邊來。對民憤極大的土匪豪強不宜給予寬大。”

  信寫了好幾千字,一直寫到了下半夜。把他想得起來的所有要點和問題都寫了一遍,唯恐哪一點沒寫到位,王初一忽視了。

  寫完交給機要員譯成密碼信件,再由通訊員帶回去。這邊他把陣煥叫了過來。

  “你立刻帶全連出發,要在七月二十八日前抵達陽山,當天要做好戰鬥準備。”黃超說,“抵達之後,你聽縣長王初一的指揮。”

  陣煥點點頭:“明白了!我安排下,明天一早就出發。”

  安排好增援的隊伍,黃超稍稍安心。只要陣煥能帶著山地連及時趕到,萬一王初一鬧出大亂子也能補救回來。

  王縣長要親臨大崀圩參加孫大彪的“金盆洗手”大會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孫大彪逢人就說,樂得鬍子直顫。

  “……如今好歹也算是有了官身,下半生就靠著澳洲人過太平日子了”

  孫大彪派人在縣城買了一座舊宅子,全部拆平了大興土木,說是要蓋一所大宅子。又到處派人到鄉下各處求購良田。每天,從大崀圩裡挑夫源源不斷的將他家宅子裡的物件運出來,送往縣城。大有要在縣城裡置辦安樂窩的意思。

  整個大崀圩裡更是忙成一團,不但宅子裡的東西在往外搬,幾家他名下的鋪子也關了,鋪子裡的掌櫃夥計全部遣散,只留下一家最大的說是“養老的本錢”。原本已經蟄伏起來的各路綠林好漢也紛紛露了面,送賀禮的,請吃酒的,鬧得沸沸揚揚――人人都知道:孫大彪要金盆洗手,交出大崀圩,從此從個富家翁了。

  王初一一面秘密調動各路部隊,一面又向永化瑤區發出命令,要他們即刻派出丁壯五十人到縣城報到,充實暫編一中隊。

  派往青蓮圩的偵查人員密切監視著當地的動向。馮海蛟除了在當地秣兵礪馬之外,並無其他動向。由此可見他和孫大彪之間並無勾結。不過,王初一還是不太放心。因為陣煥的山地連一到,他就把全連派到了青蓮圩外。一來是監視馮海蛟,防止其突然出兵;二來一但孫大彪接收改編,馬上就可以發動對青蓮圩的攻擊。

  正忙得不可開交,有人來報:永化三坑寨的天長公盤天順帶著補充兵來了。

  “請他進來。”王初一道。

  盤天順進到廳堂裡,正要下跪。王初一道:“不要下跪,坐下來談。”

  “老爺!求你救救永化的百姓吧!”盤天順根本不管他的客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磕三個響頭。

  王初一吃了一驚,趕緊起身扶他:“哎,哎,天長公,你這是從何說起啊!”

  盤天順是永化瑤區裡比較“忠誠”的天長公,並不願意和官府刀兵相見。這次起來參加八排瑤之亂純粹是因為瑤區多年受孫大彪的盤剝,群情洶湧才鬧起來的。

  澳洲人雖然寬恕了他們作亂的罪,但是卻沒把孫大彪這個魔頭給幹掉。不僅如此,當初被瑤民趕走的孫大彪還堂而皇之的回到了大崀圩,照樣做他的“生意”,永化的瑤民依舊受他的盤剝。

  為了這件事,永化各寨早就民怨鼎沸了,照著幾個年青人的想法,早就要殺出去再幹一次孫大彪。然而各寨的天長公和長老勉強將這股浪潮平息下去:他們和澳洲人打了一仗,卻完全不是對手――而且當初若不是那黃元老手下留情,永化各寨的丁壯大概十不存一。再者現在澳洲人一個中隊就駐在永化。沒等各寨集結起來,就會遭到澳洲人的鎮壓。

  然而這股怨恨愈來愈膨脹,特別是聽說澳洲人要招安孫大彪,還要給他官做之後,永化瑤區的百姓更是民怨沸騰。就連盤天順這樣的“持重派”都覺得不能忍。後來雖然澳洲人直接在永化開了鹽店,平價賣鹽略略消除了些民怨,但是瑤區已經是暗流湧動,搞不好什麼時候就會爆炸。

  盤天順一直擔心這件事。他很清楚,如果永化瑤民再起來造反,固然能洩一時之憤,但是隨之而來的澳洲人的報復必然會十分殘酷,而且他們的戰力遠在大明官兵之上。一步走錯,對永華瑤民來說便是萬劫不復。

  在這樣的煎熬下,盤天順幾次打算攜帶厚禮去見王初一,然而每次都因為各寨之間的意見不統一而未能成行。這次王初一突然要各寨提供補充兵,盤天順覺得機不可失,便親自帶著五十名丁壯前來,有心向這位“元老”敘談訴苦。

  “永化百姓雖然前些日子一時糊塗,不合跟隨了八排瑤造亂本縣。可那也是迫於無奈!”盤天順不肯起來,“孫大彪逼得我們沒活路……老爺,如今縣裡天天刷標語,唱歌,說什麼澳洲人來了就像冬天出了太陽,可是這太陽找不到我們永化百姓頭上啊……嗚嗚嗚……”

  盤天順越說越激動,乾脆大哭起來,斷斷續續的訴著苦:“……大家都沒鹽吃……一點點鹽要用許多山貨去換,可是沒鹽吃,連走路都沒力氣……孩子沒鹽吃,老人也沒有……大家去墳地裡挖硝鹽吃……吃了死了多少人……”

  王初一很是尷尬,這些事他從駐永華的國民軍中隊長的報告裡大致知道。但是他認為現在要一舉收服陽山三霸――這是一勞永逸的事情,百姓們現在受些苦也是應當的。沒想到這天長公的反應竟然這麼激烈。

  “……我們永化的百姓,自打萬曆年間受了縣令趙老爺的招撫,成了朝廷的百姓。這麼多年來從來都是恭順官府,不敢造次。官府有什麼索求,不管是公得還是私得,小的們只要能備辦的,無不盡心竭力。如今明國的官府雖然沒了,換了你們澳洲人來當皇帝,小的們也不敢不忠順--只是這樣子下去活路都快沒了……”

  這番話說得王初一很是難受。他也是窮苦百姓出身,知道老實巴交的百姓委曲求全卻飽受欺凌,又籲天無門的淒慘境地。他趕緊扶住盤天順,將他拉了起來,道:“你莫要說了,這些事我都知道。只是眼下還得委屈你們一時,忍一忍,雲開霧散就在這幾天了。”

  “老爺說得可是孫大彪要金盆洗手之事?”盤天順見縣令態度親近,也不便在哭,便順勢起身。

  “正是。他開了這改編大會之後,就要遷出大崀圩,由我們的隊伍接收了――你們以後買鹽賣山貨都不是難事了!”

  “多謝老爺。”盤天順擦了擦眼淚,又不無擔心的說道,“雖說孫大彪這個魔星走了,可是他如今有了官身,手下還編了個中隊,成了官兵……小的怕日後又要生變……”

  他說孫大彪雖然名義上將店舖都轉讓了,只留下一家雜貨鋪,實則鹽鋪、糧鋪都由他的親朋故舊接盤。實際仍舊操之其手。手下人亦十分猖狂,都在說用不了三五年還要回來。

  “……不怕老爺您怪罪小的多心。你老在陽山,短則兩三年,長亦不過四五年,遲早是要高昇去得。到時候新來的縣太爺不明舊理,他是根深蒂固的地頭蛇,這大崀圩還不照樣是他家的產業……”

  王初一點點頭:“你說得是。不過你大可以放心。這陽山三霸,遲早都是要為他們欠下的血債清償的。所以你不必擔心――元老院自有主張。”

  說到這裡他不便再多說下去,道:“這次你帶來的人編入暫編一中隊,這個中隊基本都是由你們永化的瑤民組成的,想來對孫大彪的態度是沒有問題的――我要你們死死的給我盯住孫大彪的人馬,明白嗎?”

  這話裡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盤天順精神一振,道:“只要是對付孫大彪,咱們永化的百姓一個能打十個……”

  “話不要說得太滿,再說我也沒要你們去攻打他們。你們就是給我盯住他的人。”他說道,“具體的任務,尤隊長會佈置的。你這次不要回去了,你威信高,在中隊裡要當主心骨。關鍵時候還得靠你們中隊。”

  “是,小的明白了!”盤天順精神大振。

  王初一下了條子,叫倉庫裡把庫存的明軍刀槍盔甲、火器揀選一部分合用的分發一部分給暫編一中隊。這邊又關照準備酒肉作為改編大會的犒勞,同時預備五百塊銀元的軍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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